雪下的大了些，天空中的雪花飘落，落在慕唯的头发上，慢慢融化。
她刚上完课出来。一抬头，却看见了最不想见的人。
张拙喻。
慕唯脚步一转就像从旁边绕过去。
“唯。”
他上前几步，拦在她面前。
慕唯不得不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他的胸前，不敢与他对视：“张同学，有事吗？”
“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就几分钟！求你了，唯。我想问清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里写满了困惑和痛苦。
“你突然说不要联系，然后就把我拉黑了……我想不明白……”
“为什么躲着我？从你……从你哥哥出现后，你就再也不肯正眼看我，发消息也不回，今天突然回消息……就说不要再联系了。之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骗我的吗？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真正的理由无法宣之于口。
慕唯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但真正面对时，心里还是涌起了强烈的愧疚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偏过头，看向远处建筑物的尖顶。
“我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吧。之前帮你，只是处于同学情谊，看你被欺负的可怜而已。”
“可怜？”张拙喻像是被这个词刺伤了，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慕唯的手腕，力道有些重。
“只是可怜？那当初在剧院仓库里，你抱着我，吻我，对我说‘那就只要我’的时候，也是可怜吗？！”
他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吸引了零星几个学生的视线。
慕唯的手被他抓的有点疼，但她没有挣脱，只是任由他握着，心里清楚，这是她欠他的。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招惹他，现在至少要把错误止损。
这份沉甸甸的愧疚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她抬头直视他，脸上摆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那种情况下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不过是气氛到了，随口哄你的。再说了，你当时保护了我，我总得表示一下感谢吧？这种话，我对多少人说过，自己都记不清了。”
“你……”张拙喻的声音哑了，“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慕唯立刻接口，报菜名一样报出其他几个人的名字，“周洋、柯然、向楚绫、边言、甚至是我的教授程朗轩，他们都和我发生过关系。”
张拙喻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他曾经以为温柔的海洋里找到一丝破绽，却只看到了一片漠然。
“慕唯！是你先靠近我的，是你让我以为……以为我是特别的。”
慕唯想着仓库里那个脆弱又真诚的少年，想起他红着眼眶说“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的人。”
正因为记的太清楚，此刻才更无法面对。
“是！是我先靠近你的，没错。”慕唯打断他，不想让他再说出那些让她无地自容的过往。
“但那不代表什么。只是一时兴起，只是我觉得很好玩而已！”
“好玩”两个字说出口，一股自我厌恶的感涌上心头，但她只能继续用更锋利的语言作为武器。
张拙喻咬牙切齿：“你看着我，唯，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你看，你就是这样，总是把随口说的话当真。”慕唯皱着眉，想要推开他。
她感觉到攥着自己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松开。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可以，为什么唯独我不行？”
慕唯的心脏因为他这句话而紧缩，脸上的刻薄表情都快要维持不住，拼命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压住那股想要道歉的冲动。
因为他们是攻略对象！因为她必须攻略他们才能回家！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真的对他们产生了感情！
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是啊，他们都可以。你呢？你又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张拙喻，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在我这里，从来就排不上号。”
“我排不上号……”张拙喻重复着她的话，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中的光一点点的碎裂开来。
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小水珠，一点点顺着脸颊滑落。
“是因为我出生平凡？是因为我没有他们那样的家室？唯，我已经在努力了！我拿到了那个数学竞赛的参赛资格，全球只有十个名额！我还独立构建了一个新的数据筛选模型，导师说完全可以申请专利，已经有科技公司表示感兴趣了！我不再是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特招生了，我会……”
“行了！”慕唯厉声打断他，声音因为煎熬变得有些高。
“这和你的成就，你的专利，没有任何关系！你还不明白吗？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跟你是什么人，拥有过什么，毫无关系！”
她看到他的脸色变得同雪一样惨白，抓住她手腕的力道终于松了。
张拙喻恨恨的抬起头，目光似乎想穿透这世间所有的不公，最终却只能无力的落在她冷漠的脸上。
他恨过很多。
恨那些欺负他的贵族生。恨这个不公的世界，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出生在好的家庭。恨边言，恨他明明和自己同样是特招生，却能活的那么光明正大。恨命运让他与她云泥之别，恨她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他无法企及的身影。
更恨她……为何独独对他那么吝啬。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我呢？唯……我到底要怎么做？”
慕唯拼命忍住眼泪，酸涩的痛楚要冲破喉咙。
她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压下，维持着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他所有的痛苦在她眼里都是一场独角戏。
“就因为我随便安慰了几句？就因为说了那句‘那就只要我’？然后你就爱上了？”她轻笑一声，语气里是浓浓的不屑。
“别搞笑了，这种谎我扯多少都不会脸红。只有你这种……这种没什么经验的人，才会当真。”
说完最后一句诛心之言，她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甩开他已经变得无力的手，抱着书快步离开。
寒风吹过，雪花追随着她的脚步，她走的很快，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
但实际上，追赶她的只有愧疚和心疼。
她并不爱他，从未爱过，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最初的接近源于功利的目的，如今的远离亦是。
他只是一个她判断错误的目标，真相大白，她不能再继续欺骗下去。长痛不如短痛，这才是对他最负责的做法。
慕唯不断在心里重复这些话，试图压下那快要将她淹没的愧疚感。
她利用了最纯粹的感情，然后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工具一样将他推开。这份罪孽，她自己会背负。
张拙喻僵在原地，世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离他远去，只有她最后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将他那颗因她而重新温暖，充满希望的心脏，凌迟的血肉模糊。
他望着她决绝的背影，那背影曾经是他晦暗人生里唯一的月光。
如今，月亮落了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他胸腔里那无处宣泄，也不知道该去恨谁的滔天恨意。
恨明月高悬，为何独不照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