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云眉头轻晒,越抄,心绪反倒更乱。
他只好?转移:“我左臂的伤哪来的?”
话题有意?避之,傅简只好?接着言道:“太子妃没和殿下说吗?”
“清黎的话,向来不可信。”
“臣已经派人去?彻查,殿下觉得今夜暗下杀手的是?谁吗?会不会是?六殿下?还是?刚被罢职的薛斌?”
萧璟云努力思索着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可思索下只有白日三司会审的记忆,记忆空缺。他轻揉着太阳穴:“有没有可能是?林元正?”
接着井然有序说出自己的推论:“刀口?纵深,但不致命,很有可能是?为了忌惮我的身份,而特意?给我安排这一场行刺,希望我就此住手。”
“那?为何怀疑是?林将军?”
萧璟云言语平静:“薛斌有意?设局,得了我的罪书,怎就突然连着那?位女子临阵改口?,撇了我的嫌疑还将自己送入牢狱。这背后是?征南将军出手相助,不知以什么罪状封了他的口?。傅简,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帮我?”
傅简脸皮抽动:“因为想?把郡主许配给殿下?那?不行,若真?是?如此,太子妃那?个虎脾气不得把东宫掀地?不得安宁...”
萧璟云缓慢起身:“因为林元正不想?让我查觀山案,案卷也已被他藏匿。今日帮我,一是?为了换下薛斌司治的位置,好?让自己的心腹上位,这样我就更难插手此案。二是?提前知晓我定破此局,先行出手,让我亏欠他一次人情,再以结姻之谊让我就此停手,与他同为一条心。”
傅简深思:“看?来这觀山的罪名,让他即使当上大将军也如坐针毡啊。”
“那?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夺十三司司治之位,找到真?正的案卷,再寻山河表里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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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清黎以太子妃的身份嫁进东宫,于傅简而言就有了两个主子,殿下整日一副死鱼脸,看?不出情绪。反观太子妃每日都情绪高涨,喜怒哀乐在她?身上表现地?淋漓尽致。
自从那?夜过后,二人之间的气氛皆有些微妙,事例有三:
其一、太子妃开?始了间歇性失明和失聪,病入膏肓。
进宫时?,二人并肩走在宫道上,行云慢走。明明殿下那?么大的人就在她?身旁,太子妃走个路非要故意?踩在殿下的锦鞋上,踩上去?不说,还压重力道悬着脚尖,颇为蛮横地?询问着自己:这里哪有萧璟云啊?她?怎么没看?见?
殿下同她?讲话,她?都无动于衷,非要自己在旁再转达一遍才能听到。
可一到陛下和皇后跟前,眼疾还有耳聋立马好?转,还好?生演出了一副伉俪情深的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双眸溢出爱意?,还学着宫中?礼仪给萧璟云温酒、倒茶,这可把傅简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其二、太子妃夜里天天梦魇,怒骂不止。
每夜夜幕降至,就能听到太子妃的寝宫不停地?传出咒骂声,叨叨不断,来回捯饬也就雷同的几句:萧璟云,你忘恩负义、薄情寡义!萧璟云,你混蛋啊啊啊啊啊!!
每每深夜不得安宁,早上又恢复如初,说是?近日晚上时?常梦魇,并不是?有意?辱骂殿下。
其三也是?最为严厉的一条,太子妃天天想?谋害殿下!
本来他和萧璟云好?生地?坐在归云亭里议政事,有银铃声突然缓缓流转耳畔,他余撇见看?着一个红影正往他们所在的方位,可未走几步,那?身影顿了顿,慌忙躲蹿于矮树后。接着一阵‘嘶嘶嘶’的声音愈发响亮,傅简低头看?着脚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黑蛇沿着萧璟云的云锦靴慢慢沿爬,丝丝吐着分叉的蛇信,正欲张口?咬下,却被萧璟云一把拎了起来,放生回了密林之中?。
远处那?个倩影就气得跳脚,不断叨着:咬啊、咬啊...
不只是?蛇,傅简很是?苦恼,这几日殿下仿佛突然觉醒了什么特殊体质一样。坐个轿撵,荡下的轻纱之上结出大片织网,七眼毒蜘在此安家。睡个寝宫,半夜睡个软塌,席被之上还有着尖尾巴的毒蝎正举着尾刺躲在阴暗之处谋算。好?好?地?走在路上各种蜈蚣、蜥蜴甚至还有昼伏夜出的蝙蝠都更着了魔一样往萧璟云身上扑,避之不及,殿下没被吓到,但一直跟随在身边侍奉的自己每日都被突如起来的毒物?吓得半死!
傅简活在东宫十余年,一直觉得这是?人间隐川,可这几日快把那?些藏在暗处的奇珍异兽看?了个遍!各各暗藏杀机、身藏剧毒,他头一次觉得东宫太危险了!身在自己家都不安全!
傅简念起这三件事,深深叹出一口?气,再看?着珊瑚云纹条桌上呈着几道精致的早肴,是?刚从市集上买来的桂花糕、莲蓉酥,白花花的糕点?还散着白雾的热气,香味诱人。主食是?勾人食欲的燕窝粥,汤水上还淌着玫瑰花花瓣。
檀香筷四双、两长两短已经备齐,安于枕筷之上。
萧璟云早已落座,对面的松红林木的宫凳迟迟还未等到主人落座。
树已斜影,日上辰时?,糕点?早已凉透,傅简揉着青黑的眼圈说道:“殿下,还是?先行动筷吧。太子妃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毕竟晚上那?么闹腾...来来回回就骂那?么几句词,没点?新花样。”他忽得意?识到自己怎就在殿下面前轻易脱口?,连忙找补:“不过太子妃最近梦魇频繁,殿下还是?给王妃找下温御医来探下脉,开?点?安神的方子,最好?那?种一碗下去?就能迷晕一个壮汉那?种。”
傅简困得哈气连如天,又不忘给萧璟云例行倒上一盏清茶。
他虚掩茶盖,缓缓将茶水注入茶杯之中?,满溢而出的清香带着一缕诡异的臭味的溜入他的鼻尖。察觉怪异,今日多愁善感的他掀开?茶盖一看?,那?泡得清黄的茶水中?除了漂浮的茶叶,还有沉降的多足蜈蚣!通体赤黑,长长的躯体,足须多的数不过来。
吓得傅简没稳住茶壶,砸在了地?面上,玉瓷分离破碎,干瘪的黑蜈蚣连着香味浓郁的茶水流露了出来,散漫开?来。
他被吓得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口?齿打颤:“这..这...这是?谋杀啊,殿下!”
萧璟云淡淡地?扫了蜈蚣一眼,而后又为自己重新沏上了一壶茶。
傅简都快有心理阴影了,他想?不到萧璟云是?怎么坐到无视这一切,还能接着淡定地?饮茶。也是?,自小跟殿下一块长大,也没看?见他有什么畏惧的事物?,也从未见过殿下被吓得惊慌失措或像他今日一样冷汗直流。
为了殿下的安危,他劝到:“殿下与太子妃僵持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啊,不管那?夜太子妃做了什么错事,您还是?和太子妃和好?如初吧!”
“要不然,怕是?明天把房顶都给您掀了。”
萧璟云抿下一口?茶水:“清黎现在心中?气性未消,由着她?吧。”
“殿下!此事已经非同小可,今日敢在茶中?下蜈蚣,明日就敢在殿下您身上下那?种稀奇古怪的蛊虫!这可是?谋杀!是?杀头之罪,怎能由太子妃胡作非为!”
“傅官,这不误解我了?”
“医书上言:药性温和,入肝经,有通经活络的作用。我特意?添在殿下的茶水中?,就是?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一番好?意?,怎就在傅官口?中?却成了谋杀皇子的重罪。”
胡作非为之人穿着鹅黄衣裙,秀发高耸,一脚迈入殿内,甚至嚣张地?夺了萧璟云身前的茶水,一口?饮下,原些蹙着的娥眉顿时?舒畅。
傅简可不敢在清黎面前造次,垂着头,小声嘟囔:“蜈蚣可是?五毒之物?,有毒性。”
“放心,我定不会...”清黎有意?撇着萧璟云,呲道:“定不会像某人一样薄情寡义、忘恩负义!我的用量皆有分寸,本心就是?想?着殿下左臂的伤,特意?挑来万里唯一一条的赤“足黑金蜈蚣!”
她?双眸乌亮有神,笑吟吟地?凑向萧璟云:“微不足道的好?意?,殿下不用挂怀。”
萧璟云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那?夜的事情,我想?与你谈谈。”
提到那?夜的事情,清黎就大早上的一肚子窝火,自己刚让萧璟云初有七情,就把平身第一次动怒洒在了她?这个苦苦驮了他十里的恩人之上!简直是?晟国,不,三界,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第一人!
清黎撇着耳朵,问傅简:“谁在说话?”
傅简:...(又开?始了,看?不见,听不着...)
萧璟云抬眸,又问:“清黎,你还要多久才能不与我置气?”
清黎吃着桂花糕,一口?一个往自己口?里塞,甜腻香糯的口?感酥软了她?的心扉,让她?郁闷烟消云散。她?大口?大口?狼吞虎咽之时?,无意?抬头对上萧璟云,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望着她?,毫不避讳,目不转睛,连羽睫都不眨一下。
他不会就这样静地?观着自己吃糕点?吧?她?的吃相曾被七爷调侃是?饿死鬼投胎,说她?前世肯定是?被饿死的,不然会有人吃相如此狼狈,无论吃什么都是?卷成一团大口?大口?往自己的口?里塞,连嚼都不嚼,就这般囫囵吞枣地?吞下去?。
清黎指尖蜷缩,低垂着头,藏着自己已经鼓得老高的塞腮帮子。糕点?太过于黏腻,扒在喉咙下不去?,憋得小脸涨红,好?在一杯清茶及时?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已经条件反射地?握住杯子,才觉察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人送来的虚伪。她?转而拿起茶壶,接开?茶盖往口?里灌,才冲下了呛住的糕点?。
清黎有些不好?意?思,正欲离开?,一袭绣着滚烫刺金的玄色衣裳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窄腰被白玉腰带束起夺了她?的注意?,缀着玲珑腰佩,衣袂无风自动,姿容清冷。
玄色为他添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今日我要上朝。可否进宫随我一起查案?”
查案、查案,又是?查案!
这几日无论她?如何故意?戏弄萧璟云,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平静无波,整一张冰山脸,仿佛她?做的一切在他眼里就如空气一般视若无睹。她?在闹,他就任她?随意?折腾,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做给他看?的,可是?就是?置若罔闻,就任她?一个搭台唱戏。
二人这十日也未好?好?说过几句,今早萧璟云特意?等自己用餐,给自己添茶,可这一切虚与和讨好?皆是?为了让她?尽快帮忙查案?
呵!如此虚伪!
心中?未消的火气再一次蹿腾。
清黎轻咬下唇,看?着地?面倾斜出他的身影。
“傅简,告诉你家殿下!”
“从今以后他查他的,我查我的!互不相扰!”
第38章 边冷战边查案(2)
露雨轩为晟都第一高宇, 楼阁亭榭连绵相延,飞檐画角, 楼下市集两道?人声鼎沸,胭脂铺、小摊、客栈叫卖声络绎不绝。可以俯瞰晟都民生,一向是达官贵人除了各司府邸之?外登高饮酒、吟诗作乐、商议政事的所在。
雅亭位于第三层,私下并不?擅自接待,专为贵人所留。并未进入室内,潭湘儿就已经?闻见?清雅茶香扑面而来,端着茶具的手紧张地有些发颤。自己在露雨轩待了十年年,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官老爷,可?头一次见?到模样俊俏的贵公?子, 特别是其中一位不仅长相惊为天人, 气质也是不?凡, 谈吐一看就是书香满气,礼数周道?。
屋内传来二人轻微的交谈声, 听不?真切。潭湘儿也不?在意, 拿出袖子中藏着的小镜子,将鬓角的一丝碎发撇在耳前,又微微敞开了胸口的衣襟。清了清嗓子,心里扑通狂跳不?止, 她必须好好把握此?次机会,要是能?凭此?次机会, 成为了那?位公?子的小妾, 就可?以不再成为人人可欺压、鄙昵的官妓了。
茶水沸腾,茶香伴着声声空灵的古琴声流淌在空中。
宋毅斜躺在金丝软塌上, 看着香炉青烟袅袅,舒舒服服地调整着躺姿:“臣也真是荣幸啊, 还能?有劳太子殿下亲自烹茶,真是折煞我了。也不?知这一茶下去,要折掉多少寿命。”
萧璟云一手撩起衣袖,待水二沸,舀出一勺水,然后用竹夹缓激汤心,水面起旋,再将茶末在漩涡中心投下,顿时香味四散。
“那?宋副使是喝还是不?喝?”
“当然是喝,君有令,臣哪敢有不?从?之?理啊。”
“只是今日赶回晟都,面见?了陛下,就讨了这一杯茶,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萧璟云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宋毅鬼使神差地注意到他面部细微的变化,以为是自己?眼拙了,继续说道?:“今日大殿之?上,辰王和征南将军为了十三司司治之?位争了一天了,都想塞自己?的心腹进去。而我瞧璟你倒是悠闲自在,把自己?置身于事外。也不?知是谁前几?年在朝中高谈废黜十三司。”
“我要是废黜了十三司,宋副使该何去何从??”
宋毅嘿地挺直腰背,挑着眉毛:“与你不?过半年未见?,怎么你今日如此?古怪,还会与我说笑了?当真稀奇。”
“我虽隶属于十三司,可?背地还不?是你手下之?人吗?难不?成殿下是那?种始乱终弃的小人,把我这枚棋子用尽之?后,就随意丢弃?”
萧璟云用拂末扫击着茶面,细细密密的白色茶沫更添七分香气。他道?:“因为你是我的人,这个时候才更应该暂避锋芒。”
宋毅有些气急:“还避?前有六殿下设计晚宴之?事,后连薛斌都敢算计,我若是再不?回来,怕殿下早就白骨一具了。丞相之?女和辰王结亲了,又有皇后还有征南将军的支持。”
“璟你虽得?臣心,可?那?些手上无实权都无实权,都多就能?再为你去扎昭和殿跪一夜罢了。要是庆帝真的恼了,把他们都杀了,也不?过是史官一笔带过的一行字罢了。”
“而我背后是三代佐政的宋家,四家之?一。宋家若在朝中公?开支持,你的处境便?不?会如此?被动。”
里面茶水咕噜冒泡,茶水分三沸,一沸如木鱼微有声;二沸边缘如泉涌连珠;三沸腾泼鼓浪。
萧璟云淡淡道?:“不?急。茶水未到三沸,就不?能?品到好茶。”
“现才二沸。”
宋毅看不?去,拿着蒲扇疯狂煽风,木炭被烧的通红。
“那?也没你这般袖手不?管的,还能?气定神闲地在此?喝茶。不?过好在十三司的司治之?位今日陛下迟迟没有决断,你说陛下到底在顾虑什么?”
萧璟云垂着眼帘,鸦羽长睫投落暗影:“父帝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十三司是天子手中的利剑,怎可?随意交给他人?辰王和林元正举荐的人,他皆不?会用。”
“我让你明哲保身也是这个道?理。”
“你与我明面上无联系,也不?是辰王亦不?是林元正举荐的人,正是父帝想要之?人,这就是我今日在朝一言不?发的原因。八九不?离十,这十三司的司治之?位非你莫属。”
宋毅闻言,唇线抿地很直:“你想借我之?手翻案?觀山案的卷宗找到了吗?”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