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莓有鱼     书名:爱若悬空
    她的手指,修剪齐整,干净漂亮。
    他记得宋昭宁很小时练习钢琴和大提琴,他有时候路过三层琴房,能听见轻缓温柔的琴音。
    闻也没有牵她的手。
    “能走吗?”
    他声音很哑,再开口,像是孩童牙牙学语,声线挤压到走调:“可以。”
    宋昭宁让闻也上车,他一动不动。
    只垂着眼,看自己满身满手的鲜血。
    有一些是他的,有一些不是。
    ……这其中,也有宋昭宁的吗?
    他想不下去,脚步一晃,险险栽倒。
    宋昭宁单手握着手机讲电话,另只手横过来撑住了他。
    她语气不急不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不用,我这边能解决。”
    三两句,仓促收线,手机重新丢回座椅。
    “上车。”她坚持。
    闻也还是不动。
    冷风铺天盖地,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被吹得东倒西歪,稀疏枝桠沙沙地响。
    又要下雨了。
    她等得不耐烦,转头甩上星空黑的储物匣,敲着烟盒抖出一支细烟,她咬着烟管,怎么都找不到打火机。
    闻也浑身汗湿,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宋昭宁愈发烦躁的翻找举动,片刻,不知哪根筋没有搭对,把裤子口袋里的廉价打火机递给她。
    少顷,宋昭宁眼尾微微一挑,没有伸手接过,她半倚着腰,勾勾手指,低声:“劳驾,借个火。”
    闻也摁住打火机,两人之间簇起一束微缈火光,瞬息间被疾风扑灭。
    这个距离,无限拉近彼此距离。
    闻也甚至听得清宋昭宁微微的叹息声。
    他比她高得多,看她时总自然而然地低头。
    这是他几乎刻在了骨血里的记忆。
    闻也走两步,挡在风口,再次垂眸替她点烟。
    距离很近,呼吸交缠,宋昭宁长长地吐出弥白烟雾,她的心跳终于渐渐平缓。
    “下次,你要学会向正确的人求助。”
    她并指夹烟,反手搭着闻也肩膀,指尖轻轻地截断了半截灰烬。
    他从肩到背完全紧绷,喉结上下滚动,她指尖缠绕的那一缕白色烟雾,就像死神铡刀阴森森地划过他最脆弱的命门。
    吊桥效应,她想。
    诚然,此时此刻的闻也,不符合她对“漂亮”的期待,但受过伤又流了血的男人,格外危险,格外瞩目,格外……
    那场烧了多年的大火再次铺天盖地,热烈又绚烂地燃烧着她。
    宋昭宁呼吸略微急促,她收回手,随意碾灭烟蒂。
    闻也在这时打破平静。
    他嗓音仍是哑,但听得出平静。
    “你说你?”
    她愣几秒,反应过来。
    他低头,想后退避开,宋昭宁之前夹过烟的手指松松扣住他咽喉。
    闻也的眉弓和眼窝异乎寻常的深,眼瞳黑而皮肤白,他冷浸浸地一抬眼,懒扯了下唇角,向她露出一个非常难看的似笑非笑。
    “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对我这么说过。”
    宋昭宁挑眉:“然后?”
    “然后——”
    然后他弄丢了她,而她遗忘了他。
    第10章 噩梦
    ◎“抱歉。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
    “然后”的故事,被她的手机震动打断。
    通话内容与善后有关,宋昭宁眉眼静顺地听着,间隙应了一两句。
    重新回到车上,她脱力般地靠着座椅,手机轻轻地丢到一侧。
    细而长的指端连续碰过中控面板的按钮,几秒钟后,飕飕冻人的逐渐回暖。
    身侧有窸窣动静,宋昭宁转过眼,短短几个小时,闻也旧伤添新伤。
    他咬着牙,冷白喉结重重咽动,他牙齿咬着滚过潮腥泥土的纱布,原本的白色几乎被鲜血浸透,指关节血肉模糊,他曲张几下手指,倒嘶一口凉气。
    “有消毒水吗?”他问:“白酒也行。”
    她单手架着方向盘,闻言手指无意义地轻敲几下。
    沉默片刻,她侧身摸出个什么,把一整包未拆封的湿巾丢到他身上。
    “没有那种东西。”她冷淡道:“擦擦血,我带你回医院。”
    闻也无言地抬眼看她,目光淡到没有实质,但是在他眼底最深处,宋昭宁敏锐地抓到他藏得很好的凶狠和戾气。
    果然,刚刚的平静都是装的。
    无声无息地对峙一瞬,她摇了摇头,伸手又把湿巾抽回来。
    纤细手指沿着裂口撕开,捻出一张带有洁净香氛的湿巾,同时抓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拭去溅入伤口的细小碎石。
    浓密卷翘的眼睫如一柄小扇轻巧地垂下去,她敛了所有神色,神情细致专注。
    指腹摁着他伤痕累累的掌根,她没有任何表情,不耐或嫌弃,霜雪似的一张脸。
    闻也的内心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他久久地注视着宋昭宁的手指。
    那真是一双没有受过任何苦难的手,精致,瓷白,纤细,柔软——
    但她竟然能在危险到来之际,选择打开车门,而不是双重锁上。
    闻也皱着眉,手指动了一下,被她强硬地抓回。
    “你是白痴吗?你知道不知道多危险!”
    “危险吗?”
    她不以为意地反问,转过他的手,他的手宽大,骨节清晰,掌心好几处明显的抵抗伤。
    “不危险?”他声音紧绷。
    满腔怒意姗姗来迟,他刚想说什么,冷不防她报复性的力道,霎时闻也疼到五官扭曲。
    从这个角度,他看见她常年在高级沙龙养出来的长发,如缎一般,洋洋洒洒地垂到指缝。
    他下意识屈指勾了一把,馨香长发如一尾鱼款款消失。
    “我以前出过一次意外,自那以后,我家里安排了二十多个保镖保护我,直到近两年我才有话语权做主减少到个位数。”
    闻也想起那帮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各个确实身手不凡。
    多年前惊心动魄的事故,被她以平静直白的口吻娓娓道来。
    很多细节被她模糊带过,一致对外的官方原因是脑部受伤导致的记忆缺失,其实宋昭宁记得部分,她只是觉得没必要。
    那场堪称惨烈的车祸,呼啸冲天的警笛,顾正清绝望的嘶吼,还有奄奄一息,几乎葬身火海的宋昭宁。
    扭曲旋转的场景不断推近又远离,闻也舔了舔干裂唇角,他颓然地靠向椅背,短暂地闭了闭眼。
    一个外人。
    一个陌生人而已。
    他清楚自己如今对她的定义。
    沉默几秒,他低声说:“他们没有无时无刻地跟着你?不然,他们为什么不阻止你未婚夫跟你的车?”
    宋昭宁身上这条裙子,是红血秀款的高定,全球首穿。
    但她不是为了赴席越的约才特地打扮,事实上,这是她出门前打开衣帽间看见的第一条裙子。
    她甚至不记得是席越遣人送来的。
    不是模特尺码,而是特别按照宋昭宁三围量身定做,与之搭配的还有一套苏富比拍下的澳白珍珠项链,可惜,她完全不记得收到了哪里。
    面料自然价格不菲,精致剪裁勾勒修长玲珑的身材曲线,闻也看着后腰某处不太明显的污渍,思维发散地想,洗这样一件裙子,得需要多少钱?
    “别看了,洗不了。”
    宋昭宁把废料丢进银色的mini杂物篓,她扣上安全带,淡声解释:“任何高定礼服沾上血迹等同谋杀。所以这裙子的最终归宿是剪碎后埋入垃圾桶,以免被什么人利用拿到二手市场贩卖。”
    “说回你的问题,为什么我的保镖不阻止席越跟车?因为这婚事是我爷爷做主牵头,席越代表的也不是他本人。宋家和席家的关系,最好不要因为这些小事闹出嫌隙。”
    她说这番话,神情未变,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华美展示柜中待价而沽的商品。
    宋昭宁顺脚给足油门,银色车影疾驶夜色,暴雨将城市街景幻化成朦胧光斑,急速消散的车潮人影在闻也眼底虚无地倒退。
    他不知道该回复什么,索性以沉默代替。
    她给冯院拨去电话,那端很意外,没想到短短几小时去而复返。
    宋昭宁得到冯院肯定的答复,她语音导航,扫过抵达时间,苛刻地眯了眯眼。
    这时间点,刚好赶上护城水泄不通的晚高峰。或者,换个说法,护城什么时候不堵车?
    闻也看她不断调整车前镜的模样,不觉好笑。
    果真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开车次数寥寥。再说这车多是许勉再开,视线高度按照对方习惯设置。
    “我来开吧。”他出声道。
    “不用。”
    闻也哂了声:“你怕不怕把车蹭花?据我所知你们有钱人开的这些车,返修零件基本要送到国外吧?”
    宋昭宁控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一停,她侧过目光,口吻温凉:“解释一下,什么叫我们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