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小睡狸奴     书名:渣了那个高岭之花
    裴璋的话,非但有几分劝导之意,更好似还是她高攀了似的。
    可说到底,他们又凭何这般轻巧就决定她的命运,即便她当真是一名无亲无故的孤女,也并不代表她就该任人搓揉。
    难道沈介之愿意娶她,她就应当欣喜若狂地接纳吗?
    阮窈很快想清楚,仰起脸望向他,“我不愿意。”
    她目光中是少见的倔强,裴璋眸色微微一沉,正欲开口,阮窈就伸手将那信函攥在手里,继而双手用力,顷刻间就把纸张撕的粉碎。
    纸屑如纷飞的雪片,洋洋洒洒落在书案上。
    裴璋薄唇近乎抿成直线,抬眸看她时,漆黑的眸中隐隐带上了寒意。
    还不等他发火,阮窈擦去脸上泪痕,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裴璋坐在书案后,久久未动,鼻端仍萦绕着她沐浴过后发肤上的幽香,若有若无,扰人心智。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被撕碎的书信,不觉间,心底里连日沉积的郁气却渐渐消弭了几分。
    只是……她如今是越发大胆了。
    *
    阮窈怒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卧房,半晌都无法入睡,烦躁地在榻上翻来覆去。
    这沈介之不知在想什么……如今她身无长物,身份不祥,他还莫名其妙就想娶她,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难不成这世上的男子个个都热衷于当那救风尘的英雄,见美人落难从而心生不忍。
    可这世上有这样好的事吗?阮窈细细想来,只觉得十分可笑。
    所幸自己不是裴府的女奴,虽说裴璋把她带到了钱塘,可两人到底非亲非故,他即便当真厌弃她,左不过是把她撇下罢了,又有何资格干涉她的终身大事。
    阮窈直直躺在榻上,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帐顶,愤愤然骂了一声。
    直至第二日睡醒,她再度回忆起自己昨夜一气之下撕碎信笺,还扔了裴璋一桌子的事,心中又隐隐浮上几丝悔意。
    他最后望向她的目光喜怒难辨,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阮窈咬着下唇,焦躁地扯了几下被角。
    重风来屋外喊她时,她虚弱地哼了两声,推说自己身子不适,一直到申时都未踏出过房门,也不曾用膳。
    总归阮窈在过来的路上便悄悄带了些吃食,何必出去触霉头。
    且她一时半刻还未想好要如何应对裴璋,嫁人自是不愿,可若他不肯再把自己带在身边,兴许她最后还是得去探一探沈介之究竟是何用意。
    法净寺在山中,也不知重风是从何处请到的女医,说是要为她诊治。
    阮窈有癸水在身上,一口咬定自己腹痛难受,即使是医士也不能说什么。
    叩门声再度响起时,已近黄昏时分。
    阮窈手上恰好拈着块酥点,闻声蹙了蹙眉,把酥点置于榻旁的小桌下。
    门外人不急不缓又叩了几下,阮窈料想是女医为送药而来,便说道:“进来吧……”
    片刻后,门被人轻推开,吱呀一声响。
    她侧目望过去,来人一身白衣,柔暖的夕阳洒落在他身上,为袍角笼上一层清淡的光晕。
    阮窈嘴唇微动,顿时哑了声。
    第19章 香囊这些眼泪都是为了他而流
    裴璋踏入内室,缓步走至她榻旁。
    这所屋宅不算宽敞,他生得颀长,原该是有几分逼仄的。只是他仪态温文,一举一动都将世家公子的修养镌刻到了骨子里,反倒将屋子衬出些许风雅来。
    阮窈一头发丝自昨夜起就不曾梳起,此刻颇为凌乱的披散着,未簪任何珠钗。
    她没有料想到裴璋会来,不由有些不自在地微低下脸,一缕乌发继而垂落在颊边。
    倘若此刻换个寻常男子站在她榻前,大抵还会惜玉怜香一番。可若是裴璋,约莫只会说一句“披发左衽”吧?
    “可好些了?”他垂眸看她。
    阮窈蹙起眉,还是点了点头。
    “明日也该动身回去了。”裴璋缓声告知她。
    她闻言一愣,又小声说道,“我不走。”
    裴璋嗓音微沉,并非是同她商榷的意思,“寺院并非儿戏之地,明日我会让重风送你。”
    见他说完话便起身欲走,阮窈强忍着火气,无可奈何地仰起脸望着裴璋,“那公子呢?是与我一道离开吗?”
    “我还有事在身,暂且不急。”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那为何让我先走?”阮窈声音
    缥缈起来,话里又带上了细软的哭腔。
    裴璋见她很快又要落泪,眉心不禁跳了跳。
    她本就生了双黑白分明的鹿眼,连着细弯的柳眉,噙起泪来,也如海棠含露,诱人爱怜。
    “何故要哭?”他仍旧十分耐心地问。
    阮窈泪光莹然,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反问他道:“那公子又何故要这样?”她顿了顿,哽咽着说,“车夫不见的那日,我与沈大人偶然遇到,原想着他时常跟随公子办差,便向他问了好些公子的事。我不敢揣度沈大人是何心意,可公子为何张口就劝我同他结亲?”
    “如此说来,你并不情愿。”裴璋将她的眼泪尽收眼底,垂在袖中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阮窈不答,眼睫上都挂着泪珠,低低说道:“我是否情愿,公子当真不明白吗?”
    她声音发颤,却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倘若如此,便将我送走吧——也好过再令我像昨日那样伤心。”
    裴璋抿了抿唇,目光带上几丝探究,细细端详着她。
    眼前人面颊哭得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红,肩胛好似垂下的花枝。
    他居高临下看去,隐隐可以见到她衣襟之下一片绵软的白腻。
    “我不怨你。”她浑然不觉,又抽泣了一声,细声说着,“本就是我自己……黄粱一梦。”
    阮窈哭了好一会儿,迟迟未等到他的劝哄,眼泪最终自行止住了。
    像极了跌跤以后,双亲并不在旁,只能自顾自爬起来的稚童。
    她鼻尖通红,语气中的幽怨压也压不住,“我哭了这样久,公子既不回避,也不劝慰半句,当真是……有失君子风范。”
    裴璋不禁有些失笑。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着不怨的人,此刻话里却尽数是埋怨。
    只是她的眼泪好似绵绵的雨,这两日接连不断地落入他心中,逐渐将心底的沉郁之气洗刷干净。
    倘若他想,任她佯装也好,乞怜也罢,总之桩桩件件,这些眼泪都是为了他而流。
    只是为他,而非旁人。
    想及此处,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嗓音算得上有几分低柔。
    “当真不怨?”
    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几乎想也不想便答:“那是自然。我本就是一介孤女,无靠无依,全赖公子眷顾,眼下才得以有一处安身之所,何来怨怪。”
    这嗓音轻柔如水,每个字都好似江南沾了湿气的垂柳,软软拂过他的发肤,继而又化为丝缕的雾气,渗入他的心神之中。
    阮窈眼角仍噙着泪,裴璋缓缓伸手,抚在她眼下的水渍上,只觉她的肌肤温热而滑腻,将他的指尖亦染上些许热度,令他的手微微发起烫。
    她身子轻颤了颤,很快仰起脖颈,像一只急于祈食的猫儿,带着讨好之意,温顺地蹭了几下他冰凉的掌心。
    “我不愿嫁于旁人,也不求任何名分,此生只想听从自己的心意。若能常伴公子身边,便是为奴为婢,我也不怨。”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她说话而落下,顺着襟口滑进了衣中。
    裴璋抬指,为她将那缕发丝捻出,发丝冰凉而柔软,像是会动一般,在他手指上轻勾了勾。
    他眸光微动,嗓音温和如故,唇间溢出的话语轻的像是一声微叹,“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千真万确。”阮窈面色不禁露出几分羞赧,目光却并未躲闪,“但求……公子怜惜。”
    话音落后,她试探着勾上他的另一只手,纤柔手指轻轻晃了晃,试图用她的温热牵缠住他。
    尽管裴璋并不想承认,可事到如今,因她而生出的种种触动,倒也不算太差。
    就像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莺鸟,本该轻轻飞过这池平湖,却偏生不肯罢休,悄无声息地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细密涟漪。
    她既无怨无悔,又这般想要诱他,他便该将她摘折下来,再注视着她用全副身心来奉行诺言。
    *
    回钱塘的路上,阮窈并未再坐来时的马车,而是听从裴璋的话,与他共乘一车。
    沿路无所事事,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中折扇,见裴璋又在看书,便问他:“公子在看什么书?可有我能看的吗?”
    裴璋侧目看了她一眼,说道:“眩疾不宜用眼,你若觉得无趣,也可躺下歇息。”
    她神色郁郁地摇了摇头,“睡不着了,可实在无事可做。不如……”阮窈蹙着眉,“公子给我讲讲书?”
    她本是随口一说,不指望裴璋会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