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与尘土混在一起,高温扭曲着一切。
整个二层看台被掉落的砂砾覆盖,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楼梯一角,姜权宇将温时熙护在身下,挡住所有坍塌的碎片。
钝痛从身上各处传来,他用力抱着温时熙的身体,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巨响中,他怀里的温时熙眉头轻皱,意识被短暂唤醒。
温时熙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一个窒息又安全的怀抱里,柔软布料蹭在他的脸上,带着小提琴上淡淡的松香味道。
看台下,宋南星艰难靠近刚刚看到人影的地方。
整个楼梯布满碎屑,待烟尘稍稍散去,火光中,姜权宇背着温时熙,一步步朝下方走来。
宋南星连忙跑上前去,只见茫茫浓烟中,姜权宇突然腿上一顿,继而朝一侧歪去。
宋南星冲上去,扶住两人的身影,一同跌倒进碎石里。
身体被高温拉扯到极致,意识也模糊起来。
姜权宇的腿上一片鲜血,小腿被一节断裂的细铁片贯穿,头上好像也有深伤,正淌着血痕。
一片火光中,姜权宇沙哑开口。
“带……时熙、走。”
每一个音节说出,喉咙都像被撕破一般。
宋南星闻言,微微一愣,看向姜权宇的腿。
宋南星知道,温时熙已经完全昏迷,凭他一个人力量,是没办法扛着两个人从火灾的最中心逃出去的。
灼热炙烤着一切,所有拥有、和不曾拥有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被高温环绕的身体,眼中一片轻柔。
他嘶哑道。
“走啊——”
血液快速流出,很快在碎石中蔓延出一片血泊。
宋南星心一沉,抱起温时熙,大步朝出口跑去。
跑动的颠簸中,乱动的光线在眼中不断交错,温时熙的双眼,在朦胧中睁开一条缝隙。
再次失去一切知觉前,温时熙莫名觉得。
他好像,看见哥哥了……
火光向观众席扑来的那一刻,宋南星抱着温时熙消失在出门。
姜权宇用力地重咳,继而靠在台阶上,粗声地低喘着。
盛火一旁,肺部吸入太多烟尘,仿佛已经无法再接纳空气。
脑海一片昏沉,双眼渐渐阖起。
姜权宇在失去意识前,突然觉得。
好像,这样也很好。
至少,现在的温时熙对未来充满热情,他不用再担心温时熙以后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他和温时熙虽然错过了七年。
但他没有错过今天,这个可以救下温时熙的机会。
音乐是温时熙的生命。
可温时熙是他的生命。
温时熙一定要好起来,然后成为他想成为的人,在没有哥哥的世界里,找到属于他的自由。
爆炸声再次传来,下一秒,视线在绵延的坍塌中……彻底归于黑暗。
第67章 急救
医院门口, 急救车接连驶入。
数张担架床从急救车上搬下,放上转运床后,快速推入急救中心。
紧张中, 几名随车医生一边跑, 一边快速重复着患者的情况。
“男、omega、一氧化碳重度中毒、手臂轻微烧伤,昏迷不醒。”
床边,白皙手臂搭在床沿, 随着推动来回晃动, 深蓝色的条纹领带牢牢绑在手腕,护住渗血的伤口。
“……”
“alpha、同样重度中毒、腿部有贯穿伤, 还有很多其他外伤,失血过多,刚刚已经休克过一次了。”
紧跟其后的救生床上,染血的白布触目惊心,随着奔跑, 推入抢救中心。
入夜时分, 姜氏集团终于收到消息。
陈家乐与顾助理赶来医院, 被护士拦在走廊里。
护士:“姜先生和温先生都还没有脱离危险, 你们不能进去, 请问你们是家属吗, 我们需要家属的签字。”
姜敛稍晚一些,姗姗来迟。
他满脸焦急, 布满细纹的手微颤着,在姜权宇和温时熙的抢救告知单上签下名字。
深夜乌云下的风, 到处都是喑哑的。
直到凌晨前,姜权宇才被送出抢救室,和温时熙一起转入监护病房。
除去腿部被铁锥扎穿, 姜权宇身上还有许多挫伤,内脏也有多处破损,头顶有一条接近四厘米的伤口,肋骨也裂了一根。
反复在高压氧舱中治疗过后,两人的状况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因一氧化碳中毒,接下来漫长的昏迷,持续了五天时间。
这五天里,温时熙好像一直在做梦。
他梦见了许多有关小时候的事,有在孤儿院的场景、有在姜言身边学习钢琴的日日夜夜、还有最多的,是他跟在姜权宇身边的回忆。
他很想在梦中一直待下去,不要醒过来。
在他的十八岁,什么都没有发生,哥哥不会出国,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可温时熙又觉得,他需要醒过来。
他还有许多想做的事,一定要完成。
第五天的深夜,星光闪烁时,一片安静的病房里。
躺在床上人影,经过无数次高压氧治疗,血液指标终于趋于正常,双眼缓缓睁开。
病床一旁的身影看见床上人醒了,正在玩游戏机的手猝然停下。
两秒后,陈家乐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连忙站起,来到姜权宇身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我的天啊,谢天谢地。”陈家乐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很快,陈家乐看见姜权宇嘴唇微动,凑到后者脸前,问道:“医生很快就来,你想说什么?”
姜权宇双眼微睁,看起来随时都会再度失去意识。
他看着陈家乐,嘴巴蠕动,声音被闷在氧气面罩里,缓慢无力道。
“温、时熙……”
安静的病房里,陈家乐听清后,沉默了片刻。
爱情真的太没道理了。
“温时熙没事。”陈家乐道:“就是还没醒,但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姜权宇闻言,轻轻呼出一口气,面罩中一片白色。
不多时,几名医生快步走入房内。
陈家乐退出房间,留下一名助理,去楼下抽了根烟。
再回来时,姜权宇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被拿下,正坐在床上,默默看向窗外的树影。
姜权宇听到陈家乐回来,转头看向他。
继而,姜权宇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几乎干涸到无以复加,又问。
“陈家乐,时熙在哪?”
陈家乐闻言,觉得自己又想抽烟了。
“隔壁。”陈家乐道。
宁静的医院走廊,两道身影搀扶着,拖着点滴架,缓慢地行进。
短短几米距离,姜权宇走了格外久。
继而,当他站在温时熙房门外的那一刻,他抬头,隔着玻璃,朝里面看去。
温时熙躺在洁白的床铺上,一样带着呼吸面罩,面容恬静又安详。
那片薄薄的胸膛正轻微起伏着,呼吸舒缓而温和。
安心间,一点微光,轻轻从姜权宇眼底流出。
脑海中火场的画面,终于一点点驱散。
醒来的那一刻,他好怕自己没有救出温时熙。
门内,守在温时熙床边的顾助理看见姜权宇,立刻起身打开门。
姜权宇缓步走进房间,来到病床边。
他忍着胸腔里的疼痛,皱眉缓缓坐下,望向温时熙轻闭的眼睛。
身后的陈家乐见状,叫上助理,一起走出病房。
一时间,宁静的病房内,只剩下两道微弱的身体,静静守在一起。
姜权宇伸手,轻轻握住温时熙露在被子外的手。
刚刚医生说,重度一氧化碳中度很可能会有严重的并发症,比如脑损伤、或中枢神经系统损害等等。
不久前昏迷时,姜权宇想起很多温时熙小时候的事。
他的喉咙还是很疼,嘶哑着道。
“时熙……快点醒过来。”
他的小朋友既怕黑、又怕一个人,所以不要这样迷失在梦里。
轻声呢喃间,温时熙的睫毛轻轻颤抖。
如羽毛一般的话语,飘进充满虚假的梦中,格外温暖柔软。
如梦的深夜中,姜权宇坐在床边,守着一盏小灯,坐了许久许久。
他好像终于心愿得偿,彻夜静坐在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身边,即使夜再深,也不需要天亮。
梦中,温时熙仍然徘徊了很久,终于在一片温暖中,缓缓找回知觉。
天亮时分,阳光照在轻闭的眼睛上,视线中是一片从血管透入的暖橙。
羽睫簌簌颤抖,在日光中一点点睁开。
安静的房内,还残留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琥珀木、杜松子,漂浮在阳光中,空气像夏日浅滩温热透亮的海水,令人舒服又温暖。
温时熙视线模糊,只双唇开合,浅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