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类别:其他类型       作者:江俯晴流     书名:女驸马但误标记太后
    明明慕湄是妹妹——她理所当然应该比自己年轻的,可慕迭那双深皱的泛着细纹的眼,望向慕湄时,却还是愣住了。
    她眸色沉沉地看向慕湄,道:“家主……哦,先家主大人,按说,你不应该抱恙了么?还是说,病已经好了?”
    话音中自然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病已经好了吗?若是今日那兰时丫头没做得那么绝,没那么行云流水,慕迭或许会相信。
    “阿姊说笑了,妹妹这到底有没有抱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慕湄闻言轻笑,示意侍者直接为她二人倒茶:“莫斟得太满。”
    呵。
    隔着袅袅茶雾,慕迭半明半暗地看着慕湄,一瞬之间又觉得像是回到今日夕暮,看见那个女娘广袖盈风、眉眼疏朗之时。
    侍者斟完茶后,便告退了。
    慕迭便接过了慕湄的话头:“前家主大人,你既知晓这茶不能斟满,那为何做事要这般决绝?”
    “我做事这般决绝?”慕湄举起茶盏,颇为诧异地看了过来:“我做何事了?”
    她无非,只是把一个族长令牌给慕兰时罢了。
    当然了,她还是有眼线——今日慕兰时在谷雨雅集上如何表现,她全都一清二楚。
    其实,她还当真想来这一场雅集,就像是亲为女儿加冕一般。但是慕湄忍住了,她怕自己不忍心。
    慕迭再也忍受不住,“铿”的一声将茶水洒了出来,怒道:“慕湄,你倒是教出来了一个好女儿!”
    说完,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态度太过凶厉了,便敛容正色,又正经地唤慕湄一句:“司徒大人,您可有一个极其听话的好女儿。”
    “我今日过来,便是那兰时丫头下的令。看来,是您太想我了。”
    “廷尉大人,”慕湄从容道,凤眸里面弯出了笑意,“您方才已说得清楚明白了,是‘兰时丫头’下的令。这便是事实,你误会我了。”
    慕迭悚然一惊,相当不可思议地看着慕湄:“慕湄,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聪明人,当然能够听懂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你说这只是兰时丫头的主意?”慕迭仍旧不可置信,“那她为何手段如此狠……”
    慕湄小口啜饮了茶,语气愈发淡了,但仍旧打断了她:“阿姊,湄方才已然说过了。这便就是兰时丫头的主意,我呢,不过是将族长令牌给了她罢了。”
    “你为何敢放这么大的心,将族长令牌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慕迭仍旧不可思议,甚至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叫声。
    烛火倾斜中,她似乎看见母女两人肖似的面孔,竟在光影折叠间渐次重叠。那眉梢眼底的锋芒与眼角纹路里的沧桑,俱沉淀成同一种惊心动魄的气度——如沧海悬于杯盏,似日月纳于芥子。
    慕湄倏然收敛了神色,沉沉望了过来:“阿姊,我敬你为尊长。”
    “但是,我也有一句话要说,”她顿了顿,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才继续道,“难道今日兰时的表现,还不能让你知晓,为何我要将族长令牌交予她吗?”
    这一句话,如金声玉振,说得使人振聋发聩。
    慕迭复又持起的茶盏,忽然就在摇荡的烛光中闪了身,一下子滚落在地上。
    难道这只懵懵懂懂的雏凤,竟能独踏青云之巅?慕迭惶惶然,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感觉:她是不是做错了?她是不是真困错了羽翼?
    兴许这位未及双十的女郎,当真能带领她们慕氏宗族走向更好的境地。
    可一时半会儿,她竟然不知道,慕氏,还能怎么更好了。
    慕湄只静静地凝视地上洇开的茶水墨梅,摇了摇铃,示意侍者再为老姑母添茶。
    她其实有一点心思想要解释,可最后还是作罢了。
    ——她自己那个惨烈可怖的梦境,她多年来汲汲营营惨淡经营的一切,一切俱付诸东流水。
    她没必要解释。
    慕湄,这位前任家主——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那便是,做她女儿的后手。
    “阿姊,”慕湄忽然压低了声音,笑了起来,“你今日见我,还只是个开端。我同你聊聊,可新任的家主,怕不是什么善罢甘休的人。”
    慕迭大骇:“你也要威胁我?!”
    尽管在马车辚辚驶过青石板路时,慕迭便已然猜到自己的下场定然不会好。
    可耳听得慕湄也同她女儿一起这么威胁她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震颤了片刻。
    “阿姊,湄,并未威胁你,”这位掌天下贡举的司徒大人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气度,青丝华发在银簪下泛着冷光,“只是提醒你而已。”
    ***
    “跪正。”慕兰时骤然发劲扣住慕严后颈,指节如铁钳般将他脖颈向下狠折。
    青砖地面撞出沉闷回响,在慕严被迫折腰的瞬间,笔墨和厚厚的族规一起滚到了他的面前。
    “呜呜呜——”他的口中含了破布,无法发出声音,只怨毒地盯着慕兰时,似乎是想要将她这整个人望出一个窟窿来似的。
    慕兰时此时已然褪去了那身玄色礼服,而是换上了一身霜白颜色的广袖——这正是那日她送走那老爷子所穿的那一件。
    当然,更具体一些,也是戚映珠亲为她选的那一件,恰似一抹冷月。
    慕兰时对旁侧使了个颜色,一身玄衣劲装的阿辰便从梁柱之间现身,取出了慕严口中的破布。
    自由的空气骤然涌入肺叶,舒畅感觉不可言喻。慕严疯狂地呼吸过后,便又怒骂起来:“慕兰时,你当真这么不要脸?逼死四叔父子,又当众折辱尊长,如今,居然还把我押送到祠堂这里!”
    “怎么,你杀了他们两个人还不够,还要杀我,是不是?”慕严状似疯癫,双目惶惶,“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知道慕成封是怎么死的了!一定是你拿住了他的把柄,然后要挟他去死是不是?”
    “对,你一定就是这么做的!你就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慕严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又痴痴地笑起来,“你杀了他还不够,还要杀我!你这蛇蝎心肠……”
    慕兰时眉心一皱。
    阿辰会意了然,立刻又将方才取出来的那块破布,再度堵回了慕严口中。
    “呜呜呜!”
    方才染血的破布再度楔入喉腔,使得词句再度破碎,根本无法连缀。
    慕兰时挑眉,抬起金贵的云纹锦履,挑起了慕严的下巴,正正压着喉结,说道:“怎么,严兄现在说这事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想必没有吧?”
    下巴被人以这样屈辱的姿势挑起,慕严更觉难受,音声更加破碎,但再怎样的污言秽语,经过那块堵嘴的破布,全部都像是他在向慕兰时告饶一般。
    “呵。”慕兰时轻蔑地哼笑一声,向上踢了他的下巴,嫌恶地收回脚,“按照严兄的聪明才智,难道不早就知道那两个草包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的确戳中了慕严。
    他诧然地看着慕兰时,因着反剪双手、跪在硬地上的不适感消弭了些许。
    但是危机感接踵而来。
    因为,慕兰时这句话明明就是在嘲讽他!
    他明明知道慕成封是怎么死的,这个时候便已经展示了慕兰时的心计,而那个时候他却没有做过多的防备……
    一切,一切都只是他没有防备而已!
    不是慕兰时厉害,而是他太过轻敌!
    慕兰时倏然又道:“严兄,你还记得吗?如果不记得的话,兰时倒是可以帮你回忆一二。”
    她轻笑着,愈发淡然:“毕竟,‘死人复生’的戏,想必严兄还没有见过吧?”
    慕严诧异地抬起头。
    却又被慕兰时戏弄。
    “很可惜,赵郦怎么活的我也懒得示范,倒是兄长,死了便是死了,没人能为你招魂,让你复生。”慕兰时倏然大笑,那凝金冻玉一般的面容上,终于失却了几分庄重。
    她当然开怀了。
    过往前世的记忆一起涌上心头。
    她目光描摹过跪在砖石上的这个男人。
    忽然间,眼前暴雨磅礴,如刃一般砸下。
    慕严便是在这样的雨中,和着那几个不值一提的小喽啰一起,想要取她的性命。
    他对她,未有半分留恋。甚至还想要她交出密钥。
    呵。可惜了,这辈子的慕严,连那密钥到底是什么都接触不到。
    慕兰时垂敛下长睫,颇玩味地打量过慕严:“兄长,开始抄写族规罢。说不定到了阴曹地府,那阎王看你态度好,还能让你少受一些苦。”
    慕严口中的愤怒斥骂早就被那浸透苦汁的血水的破布清除干净了。
    眼下,他也只能屈服了。
    ——慕兰时那话语里面的威胁意味很浓。他听出来了,是让他去死。
    他想,慕兰时一定是在骗他,是在恐吓他,她一定不会让他去死的!
    他可是她的亲哥哥!眼下虽然他还是有些愤怒,却也不敢直接发作了,而是变得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