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每天早上出?门用早饭时?,雪莱才能和他碰面。
他们通常是在走廊上相遇,拉斐尔平淡地朝他点头,两人擦身而过,目不斜视,那股奇特的紫罗兰香气?扑面而来?,雪莱紧张得?身体微微僵硬,直到对方悠悠地飘远。
不知为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雪莱心里涌现出?淡淡的失落感?,难以说?清。
在学习礼仪和政治的空余时?间,雪莱忍不住把拉斐尔以前的演出?视频全都找出?来?,从星域网上的各种资料中,雪莱了解到是文森特将他带入这个圈子的,文森特是他的伯乐,拉斐尔在翡冷翠迅速成为新星,背后很难说?没有文森特撑腰,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存在暧昧关?系。
但?在媒体面前,文森特却从未承认过,他自称是拉斐尔的临时?监护人,两人的相处也非常像母子,媒体们也不再造谣,只偶尔有几个媒体嘲讽他俩是戏精,私底下都在编排古希腊戏剧。
当看?到否认的新闻时?,雪莱内心莫名?的焦虑终于松懈下来?,脸上浮现出?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
拉斐尔的作品不算多,但?每个剧目都属精品,饰演蝴蝶夫人时?,因为他是用的化名?,再加上谁都没想过蝴蝶夫人的扮演者会是个男人,这让蝴蝶夫人这个角色蒙上神秘的面纱,那份绝世的美似乎染上鬼魅的气?息。
可惜拉斐尔说?的话是真的,自从那天的演出?结束后,他正式承认自己就是“蝴蝶夫人”的扮演者,同时?宣布退役,从此退出?舞台,这悲喜交加的消息还惹得?他的剧迷在星域网上闹腾了一段时?间。
眼?下,因为拉斐尔的不着调,公爵无奈叹气?:“让人出?去找找吧,万一他又?随便睡在哪个公园里,又?闹出?丑闻就难看?了。”
雪莱心神一动:“拉斐尔他经常睡在外面吗?”
公爵回道:“也不是经常,一开?始路德维希还以为他喝醉后稀里糊涂把草坪当做床的,但?后来?才知道,他是懒得?回家,什么时?候玩累了,就地睡下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有次还让别人把他的头发剪掉了。唉,他小时?候明明很乖的,长大后怎么那么让人操心,以后该让圣座好好管教他。”
公爵看?向雪莱,温声道:“不过雪莱你不用太担心,拉斐尔不久后就会和教宗一起回永恒之城,他以后不会让你感?到为难的,也不会打扰你和路德维希的二人世界。”
可是拉斐尔不想做修士,他应该做个出?色的音乐剧演员。
雪莱在心里小小声地反驳道,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他和路德维希连订婚的消息都没对外公布,根本没有立场置喙他们的家事。
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他还是觉得?拉斐尔很可怜。
每个人真正的职责是回归自己。
雪莱看?到书里一位哲学家曾经这样说?道,在他小时?候,母亲还在世时?,他跟母亲一起学习过画画,那些绚丽的色彩是他童年时?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后来?他进入修道院,他的生活便被玫瑰念珠、圣经和弥撒占据,枯燥但?安稳。
其实要问雪莱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平静地接受别人赋予他的认知和命运,无论是去教会学校念书,还是嫁给路德维希。
那我自己呢?我有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命运吗?
雪莱不知道,他逃回群体的样板中,不敢直面自己的恐惧,可在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这不是他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旁漠然不语的玛蒂尔达突然神色痛苦地捂住头,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公爵注意到她?的异常,担忧地握住她的手:“怎么了?玛蒂尔达。”
雪莱也下意识地看?向玛蒂尔达,这位美丽的夫人伸出伶仃的手腕捂住头,她?纤细的手?指上佩戴着枚猫眼?石戒指,绿莹莹的,晃动着水波般的光。
太阳忽然变换位置,房间里光影变幻,屋内所有的人和物都像是笼上一层灰暗的纱,凉阴阴的,唯有那只绿莹莹的戒指尤在晃动,像是青色的蛇头放射出窥探的目光。
一时?间,雪莱觉得?阴冷的寒意倾入身体,阴影从四面八方挤过来?,这座空旷的房子忽然变得?逼仄又?压抑。
贴身照顾夫人的女仆安妮回道:“夫人最近的头痛有些严重?。”
玛蒂尔达多年以来?都饱受头痛的折磨,她?外表虽然保养得?相当年轻,但?底子其实比很多同龄人都不如?,再厚重?的脂粉也遮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完全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
安妮原本是梵蒂冈圣廷的一名?修女,在拉斐尔初中时?便来?到玛蒂尔达身边贴身照顾她?,从此之后,玛蒂尔达完全离不开?她?,甚至有佣人在背后偷偷说?她?俩的闲话,怀疑夫人是不是偷偷在自己闺房养情人。
公爵眼?神闪烁,连忙把夫人扶起来?:“那我扶你上去休息一下吧,等会儿我再去上班,安妮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夫人。”
安妮恭敬地屈膝行礼,礼仪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玛蒂尔达神情恍惚地抬起眼?,明灭的光线里,她?双眼?中透出?森森的鬼气?,莹白的面容凄艳如?鬼,盘在脑后的黑发垂下几缕缠绕住脖颈,好似蜿蜒的毒蛇。
她?阖动嘴唇,声音缥缈得?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你看?见我儿子了吗?我儿子呢?”
“路德维希在前线打仗呢,前几天刚传来?捷报,他刚击退鲁道夫将军的进攻,已经进入战略反攻阶段。”
也不知道玛蒂尔达有没有听清公爵说?的话,她?眼?神混沌,轻轻地哦一声:“那等他回来?,让他来?找我,我有话要跟他说?,他已经很久没为我唱歌了……”
“路德维希回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来?见你的,你放心,他会平安回来?的。”
吩咐完这一切后,公爵把玛蒂尔达扶上楼休息,餐厅里只剩下雪莱一个人,不知为何,那枚绿莹莹的戒指仿佛一直在他眼?前晃荡,阴魂不散,让他不由地打了寒战。
匆忙地吃完早饭,雪莱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心神不定地念完一段玫瑰经后,惆怅地叹气?:好无聊啊。
今天是周末,礼仪老师和政治老师休假,雪莱难得?有清闲的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想约那群小公子出?去玩,又?担心自己并不合群。
他神色忧郁地看?向窗外,管家正在指使公爵府的保镖出?去找人,雪莱心想:不如?出?去转转吧?顺便……也帮忙找一下拉斐尔,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
于是,雪莱放下手?里的书,独自出?了门。
这座后山都是公爵家的私有财产,雪莱一边散步,一边观赏风景,鸟雀悠扬的鸣啼在山间回荡,树林中弥漫的草木香气?让他心情轻松了不少?,
如?茵的草地从山顶连绵而下,当雪莱走到半山腰时?,果然看?到草坪上睡了个男人,他脸上盖着本书,睡得?正香。
果然是拉斐尔,也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在这里随便过夜的。
雪莱慢慢地走过去,跪坐在草地上,小声叫他:“拉斐尔,你醒着的吗?你父亲一直在找你,你怎么睡在这里?”
拉斐尔的身体动了动,他把盖在脸上的书取下来?,揉揉眼?睛:“嗯,已经是中午了吗?”
昨晚睡到一半,他的眼?罩又?被野猫给叼走了,无奈把刚从夜间书店买来?的小黄书盖在脸上,没想到一觉睡到大中午。
他伸懒腰,疲倦地叹气?:“明明睡的时?间不少?,但?感?觉还是特别累,我年纪也不大呀,这到底是怎么了。”
雪莱忍不住叮嘱道:“你别随便睡在外面,很危险的,你父亲和母亲都很担心你。”
拉斐尔挑眉:“母亲?”
这声“母亲”中满含轻蔑与羞辱,仿佛是在说?:那个女人也配做母亲?
雪莱睫毛扑扇:“玛蒂尔达夫人也算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吧?对了,她?今天早上头痛病又?犯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她?吧,路德维希在前线打仗,公爵阁下平日也忙,她?身边也只有你这个儿子。”
“头痛?痛死她?活该。”
他的语气?尖锐又?刻薄,仿佛内心藏有巨大的怒气?和怨恨,可能是顾忌雪莱还在身边,他没有说?出?更恶毒的话,只是吐出?一口浊气?,闷闷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雪莱神色别扭,欲言又?止,但?拉斐尔也没有再要解释的想法,反而拿起他脸上的书,饶有兴趣地看?起来?。
见此,雪莱也不好意思催促他,随意往他看?的书封面看?了一眼?,吓得?叫出?来?:“这,这是禁书吧?”
拉斐尔看?了眼?封面,原来?是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
由于劳伦斯喜欢探讨有关?性的心理问题,甚至有媒体称他是“性爱小说?之父”,这导致他的作品在很多小星系都被列为禁书,但?这些书在情色录像店和夜间书店里还是能买到,年轻人嘛,越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越是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