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类别:其他类型       作者:橘味汁     书名:榻下玉GB
    这就是她不肯休息的原因。
    仅仅是夜半求医,暗处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她告病,这些眼睛有一双算一双,都会变成血盆大口。
    因此,摄政以来,她不敢、也不能显露出半点疲态。
    虽然吴德元是自己人,绝对可信,但深夜急诊这种事根本瞒不住,她也没想瞒。
    她今天带人赴宴,就是在等这个。
    “张太傅关怀,本宫心领。”
    她微微勾唇,笑意滴水不漏:“太傅好意,只是多心。前日确实劳动院使,叫他深夜跑了趟公主府。不过,倒不是为本宫,而是为了……”
    燕昭放下茶盏,在众人瞩目之下,轻轻牵起身旁少年的手。
    “众卿见笑,是为了阿玉。”
    第8章 冬夜宴3
    ◎“逢场作戏而已,我对你没兴趣。”◎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燕昭把交叠的手光明正大放在食案上。
    “阿玉身体有些弱,刚到公主府就着了风寒,本宫一时心急,才夜召太医。”
    她朝身旁人笑笑,做足了宠爱模样,又转头看向台下,视线掠过神色微僵的张为,看向他旁边的徐宏进。
    “徐尚书体谅本宫辛劳,举荐玉公子解忧,深合我意。”
    她空着的手拈起酒杯,朝徐宏进稍举了举:“徐卿有心了。”
    说罢,她象征性抿了口酒,示意歌舞继续。
    视线转开时,捕捉到徐宏进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心想,果然没猜错。
    给她送人这事,是徐宏进自己的主意,与张为无关。
    燕昭猜得出他所想——古往今来,收了这种‘礼’的,都暗地享受,没人会摆上明面。
    他大概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她会直接把人带到文武百官面前,还坦然介绍。
    相当于直接告诉张为,他有野心了,私下里越级讨好。
    张为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不屑只是其一,他自视甚高,也不肯低头示好。做到如今表面和平,已是极限。
    但他不想讨好,不代表他允许手下的人讨好,更何况没有和他事先通气,擅自谄媚。
    燕昭放下酒杯,一抬眸,果然看见张为意味深长看着徐宏进,后者垂着视线假装用膳,显然心虚。
    看清两人之间的微妙,她在心里冷笑。
    她一时腾不出手清理这两个朝堂糟粕,不代表她不能给他们之间添些嫌隙。
    就让他们狗咬狗吧,等咬完了,她正好收尸。
    思绪稍定,燕昭才反应过来,她还牵着旁边人的手。
    温温凉凉的,纤细又轻盈,拢在掌心,像握着白玉扇骨。
    手感实在好,她都忘了放开。
    她松开少年的手,朝他微微一点头,赞赏他刚才很乖,表现得不错。
    他没什么反应,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藏进大氅里。
    燕昭这才注意到他还披着裘氅。
    很冷?
    转念一想,他那么瘦,确实会怕冷。
    刚才又在外头站了那么久,应该是冻透了,脸颊耳根都绯红一片。
    她本不在意,但想了想,还是招手唤来侍女:“上碗热粥。”
    -
    直到回程的马车上,虞白都还在掐着自己的手回味。
    她留下的温度已经散尽了,指间也只剩下些若有似无的触感,是她滚烫的掌心。
    燕昭牵他的手。
    她今晚两次牵他的手。
    其实对他来说,这样的接触稀松平常了。
    从前,燕昭最爱对他做的事之一,就是玩他的手。夸漂亮,夸柔软,捏在手里左看右看,肆意把玩。
    但他还是心潮澎湃。
    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似乎随着年龄增长,触觉也变得敏锐,指尖被她拢在掌中的时候,她的体温从他指腹一路烫进他心口,他全身都发麻。
    他也觉得难过。
    从前,燕昭牵他的手,或为捉弄,或为喜欢,但现在,只是利用。
    能帮到她,他该开心的,但说不难过,也是假的。
    他眼眶都有些发酸,被她牵过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死死按着,才没露出端倪。
    马车稳稳行驶在回府路上,车轮轧过青石板辘辘作响,除此之外,车厢里一片安静。
    直到燕昭的声音打破沉默:
    “至于吗?”
    过了片刻,虞白才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他愣愣抬头,看见她指尖在脸颊点了点,示意他自己看。
    他抬手一碰,才发现有滴眼泪滑落下来,晃晃悠悠挂在颊侧。
    “不就牵了下手么,怎么还哭了?”
    她问,“怕我,还是讨厌我?还是说……这些都是手段?”
    她声音太冷,冷得虞白一怔。
    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刚要解释,就看见燕昭已经转开视线。
    “算了,你随意。”
    她语气平淡,没有怒意,也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不在乎。
    “逢场作戏而已,我对你没兴趣。你不用怕,也没必要演。”
    顿了顿,又补一句:“眼泪也收起来,我不吃那一套。”
    说完,她就挑帘望向窗外。
    深夜的风顺着缝隙涌进来,一下冲碎车内沉闷。
    寒风凛冽,虞白感觉他骨头缝里都发冷。
    她怎么这样。
    从前,说他哭起来好看的人是她,现在说不吃这一套的人,也是她。
    他无比委屈,更想掉泪,但想到燕昭刚才的话,又死死咬唇忍住。
    眼泪真是个懂事的东西,他心想。
    知道自己不被待见,就会乖乖淌回去。
    那六年在清风馆是这样,现在也是。
    他甚至感觉大脑都更冷静了些,所有情绪被隔绝在躯体之外,与他无关。他任由难过翻腾,脑子里清醒地思考起来。
    她真的变了很多。
    忘记他,也只是其一。
    她的性格,她的行事作风,她的喜好,都发生了很大偏移。甚至她眼角眉梢的弧度,都因为惯用表情的改变而发生了微妙变化。
    六年不过一弹指,正常人不应该在六年里变这么多。
    思来想去,他觉得疑点还是她的病。
    她病发时的痛苦,她讳莫如深的态度,都说明了那不是简单的头痛。
    还有她提起猫时的反应……他总觉得熟悉。
    虞白掐着掌心思考着,掐得越痛,他越觉得思路清醒。
    直到马车拐上宜安街,快到公主府了,他才想起来,幼时,他曾在一本古籍上读到类似的病症。
    或许,那本书能帮他了解燕昭的病情。他有种直觉,吴德元不会轻易让他知道。
    他得找到那本书。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关于那本古籍的记忆已经模糊。虞家的一切又在当年被销毁,他已经无处找寻。
    踌躇片刻后,他轻声开口:
    “殿下,明天……我能出门逛一逛吗?”
    他想去书肆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那本古籍的抄本。
    问完,他还有些忐忑,没想到燕昭很快答应了。
    “行。明天让账房给你拨些银子,你自己随意逛。”
    虞白刚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
    他害怕听到她更多冷语。
    马车稳稳停在公主府外,燕昭先一步下车,朝书房去了。
    经过守在书房外的侍卫,她抬手示意人靠近,轻声嘱咐了几句。
    当值的是侍卫队长裴卓明,青年冷肃寡言,听完她的吩咐,利落地一抱拳,又问:
    “殿下,只是盯着吗?还是需要随行保护……”
    “盯着就行。”
    燕昭面无表情:“刚从宴上回来,就迫不及待要出门,想来是有紧要消息传报。尽量听听,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直接让他‘闭嘴’。”
    裴卓明抱拳颔首:“是。”
    -
    次日一早,虞白出了门。
    京城里一向热闹,哪怕是冬日,也不见颓唐。
    年节将近,街上几乎鼎沸,虞白带着小厮阿洲,低头沿着路边走。走过人潮密集的街口,人声渐渐淡了,他这才放松下来。
    小时候,他几乎日日与医书药草为伍,从来不出门。后来到了清风馆,一是管事不让他们外出,另一则是,他自己也不想见天日。
    以至于现在,澄净天光洒下来,他莫名地有点儿想躲。
    好在阿洲活泼,走在他旁边,看什么都新鲜:
    “哎,公子你看这个!我头一次见橘子做的糖葫芦!还有还有这个,糖人哎……居然真有他们说的那么精致……”
    阿洲停在一个糖人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傅动作,几乎走不动路。
    虞白今日是为了找书出门,对这些没兴趣,但见他喜欢,还是忍不住问:“你要买吗?”
    “我没钱……”阿洲脱口而出,接着又赶紧给自己找补:“哎呀不是,我都多大年纪了,谁还买这个……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