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到她两次了。
上次是他的眼泪,这次,是他自己。
“……阿玉。”
她手指再次使力,在他完好的那边脸颊掐了掐,说,原来你喜欢啊。
虞白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晕眩的水汽洗去,他大脑也跟着清晰了些,但也只有一些。
喜欢……很喜欢啊。
不对。不能喜欢。
仅有的那点理智支撑着他摇头,可还没来得及说句违心的什么,就看见面前燕昭勾唇笑了下。
她端着他下巴轻摇了摇,像在模仿他刚才否定的动作,说,“你知道吗。”
“你比你诚实得多。”
虞白愣在那里,看着燕昭慢动作似的倾身靠近。
接着,带着笑意的声音落进他耳中。
“你顶到我了。”
世界安静了一瞬。
下一秒,所有声音骤然轰响,池中起伏的水,山里依稀的风,直烧到头顶的滚烫,他一瞬间局促到轰鸣的心跳。
虞白第一反应就想躲,但没逃出半寸就被燕昭捞了回来。
脊背再次撞上池壁,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倒不是疼,他现在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
会被讨厌……
“我……”他口不择言地试图掩盖,“我没有……”
燕昭轻笑了声,接着就隔着衣裳告诉了他有没有。
这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窘迫惶恐无助烧遍了他全身各处,想躲开,想藏起来,但现在被捉住了把柄,就连挣扎都像在忤逆。
更让他不安的是,违背他本愿地,滚烫烧得更烈了。
看着他脸上表情变来变去,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濒临崩溃的绝望,燕昭慢慢弯起了眼睛。
像被捉现行的贼。
太可爱了。
发现了比弄哭他还有趣的事情。
“想走啊?”
他愣愣地点头。
“但你看看,你现在是能走的样子吗?”
燕昭毫无怜悯地哄骗他,“外面有人的。你觉得你这个样子,能见人吗?”
他又乱七八糟地摇头,说不能。
实在是太好骗了,声音都一下压到最轻,像是怕被人发现,“怎么办……”
“怎么办?”
燕昭重复了遍他的无助,顽劣地笑,“阿玉,有个道理,从前应该有人教过你。”
面前的少年急迫地睁大了眼睛,透过要掉不掉的眼泪焦灼无助地看着她。
“很简单的道理。”
燕昭从水里找到了他的手。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虞白是没有记忆的。
好像上一秒还在混乱地摇头说不行,下一秒,就被牵着圈起了手。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晚上,那个临时的书房。
那天的烛火是模糊的,现在水面上浮动的雾也是。
那天燕昭捉着他的手改他故意出错的字,而现在他的样子,比他的字还要漏洞百出。
只不过,这次,她没再亲力亲为。
氤氲雾气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灼灼似火,看着他,指挥着他。
一笔一画,横竖撇捺,快慢急停。
停,停,停。
不记得第几次被叫停的时候,他终于绷不住,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不行……”
“殿下,求你……”
她这才终于赐下一个吻。
池水乱透了,潮涌许久方止。
最先恢复知觉的是他的手。
燕昭把着他的手,握着块不知哪里来的软帕,一点、一点,细细地擦。
回过神来,虞白一下窘得发晕,本能地想找个哪里蜷缩起来,可还没迈开一步,就又被按回原处。
“去哪?”她声音和湿软的帕子一起落下来,都是痒的,“回来。”
虞白连话都快不会说了。
“脏……”
燕昭抬眸看了他一眼。
仿佛她视线有温度似的,一看过去,他本来就烧红的脸局促到极致,努力地想转身躲开,肩颈都绷起了颤栗的线条。
“不脏。”
擦尽了,她把帕子丢去一旁,先按住他试图遮挡的手,再把他别着的脸扳了回来。
早就红透了。
挂着点泪痕的脸颊漫着绯色,还在急促起伏的胸口也是粉的。浴衣打湿了零落地贴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泛着细密的潮红。
池水在他腰侧沉浮,他像桃花逐水飘零。
燕昭视线走到底又回来,接上了后半句。
“很漂亮。”
然后再次吻住了他。
池水慢慢静了。
“就快上元节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她衔着他唇瓣,心情很好地问,“还有几天就回京了,这几天你什么都可以提。”
好半晌他都像没听懂,燕昭放开他又重复了遍,他才恍惚地回过神。
“上元节……”
他一双眼睛湿得朦胧,半睁着茫然地看着她,“可以……一起过吗?”
燕昭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就这个?”
也太不贪心。
她端起他的脸看,指腹轻轻碾过他下唇,被咬破又吻肿的嫣红轻轻颤栗着,像在回应。
“不行。”
“元月二十先帝忌辰,这几年除了宫宴,不兴节庆。”
她再次靠近,含糊地问,“就不想要别的?”
虞白被她堵着说不出话,只能无助地呜咽。
他想走。
之前有多渴望她的吻,现在就有多畏惧。
他又一次诚实了。
池水不向着他,他的反应很快被身前的人发现。燕昭衔着他的唇闷闷地笑,制着他手腕的手接着换了个方向,牵着他入水。
“不行……”他徒劳地摇头,“刚刚已经……”
“再来。”
燕昭掐住他发颤的腰,“刚才没看清。”
一直到离开池子,冷风一吹,虞白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外面哪有什么人。
长陵行宫幽深僻静,本来就没多少人。
再说,就算……有衣裳在,有大氅遮,根本没人会发现。
……被骗了。
被燕昭哄着一次又一次,下山时腿都发软,几次险些跌坐在地上。
始作俑者笑得开心,半提半拽地把他捞回住处,说还有些事,让他先睡。
一挨到床沿,虞白第一件事就是把脸埋进枕头。羞赧还熊熊烧着,他耻于面对燕昭的眼睛,也害怕那双眼睛。
盯着他一切最细微的反应,不仅不让他躲闪,还让他跟着一起看。
他到现在全身都还是烫的。
可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就从软枕上抬起头,小声开口:“殿下……节哀。”
“节哀?”
燕昭像是没听懂似的,反问了句:“你说先帝忌辰?”
虞白点点头。
背着光,她目光灼灼,比烛火还亮。
她扯了扯被角,盖住他还露在外面的肩,指背在他颊边蹭了蹭,笑得意味不明。
“我为什么要哀?”
【作者有话说】
昭一把推开导演办公室,沙发上霸气一坐,剧本往茶几上一甩:给本公主换甜宠剧本!
鱼(突然出现)(按住):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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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30包包~
第50章 惹4
◎“别闭上眼睛,看着我。”◎
翌日车队启程,离开长陵。
年节已过冬日未尽,越往北越萧瑟。好在风里已经带了点稀薄的春意,回程不再像去时那么冷。
行至京畿,车队在道旁暂歇。这片刻不颠簸的间隙,燕昭没下车,仔细翻阅着几份密信。
过了一会,她朝旁边开口:“你先下去。”
“后头有车空着,怕冷的话就先过去等一会。”
虞白知道她是有重要的事要谈了,顺从地掀帘下车。
迎面涌来料峭的风,他却一点没觉得冷。怀里抱了个手炉,出发前燕昭塞到他手里的,他整个人都暖透了。
马车里,一沓信笺密报摆开,是前几日还在芜洲时,底下人搜集来的徐宏进私下与人联络的信件。新新旧旧的纸页几乎把车厢中间的小几盖住,然而书云手中还拿着一小沓,没处放。
燕昭脸色不好看,书云自觉放轻了声音:“殿下,还有这个……”
她又递过去几页纸,“徐尚书近日的行为举止。遭罚之后他不常活动,出门也是去些茶馆一类,但往来联络没断过。除了张太傅,还有其他人。”
车厢里静了几息,只闻车外风声。
“张为没帮他?”
“应当是没有。消息回报说徐尚书日日阴郁,很是失意。”
“我也猜没有。”
燕昭重复了半句,点点面前密信中,被她特意摆在一起的几封,“否则他不会病急乱投医,什么人都寒暄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