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行严格的优胜劣汰。
比如,方才头破血流的黑翠花,此时就被杂役们拖着脚往外扔。
“桂月,你跟过去,把那个黑翠花也给买了。”
何年交代完桂月,就去追赛风。
赛风行走的速度,和她的名字极其不相符,拖着腿脚走路,慢吞吞的。
何年可以很快追上,却跟在她身后,默默观察着她的举动。
见她从部署手里接过一串铜钱后,低头道谢,又转身走向台下,从群众席前排的渣斗里,翻找着东西吃。
偶然拣出几粒花生米,碎糕点和蜜饯,就迅速扔进嘴里。
有人恶心她,当着面往渣斗里吐痰唾物,她也不恼,面无表情的接着翻找,找到了还是放进嘴里。
“你很饿吗?”何年制止了她,“我带你去吃饭。”
她抬头默默看了一会,平静的问,“吃什么?”
何年笑了,“比你现在吃得好。”
赛风没有犹豫,跟着何年往外走。
何年见她频频张望着不远处的云梦楼,便想着带她去云梦楼里,点一桌子饭菜吃个够。
可赛风走到瓦子外时,停在了一家卖面的摊子上,再也不肯走了。
“你想吃桐皮面?”何年问。
她点了点头。
然后何年眼睁睁看着,她一口气吃了六碗面。
“搏斗前没吃东西吗?”
“嗯”,她扒拉着面回答。
何年与沥泉面面相觑,怪不得她看起来有气无力呢。
吃完面后,何年问她,“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赛风将钱揣在兜里,摸了摸肚子,“回相扑台。”
“还要打吗?”
“还要打。”
何年没有制止她。
下午回到观众席,见她一场接一场的打。每一场都快准狠,观看的人群里,不断爆发出欢呼。
大家不乐意看一个弱兽的蛰伏,就喜欢凶猛激烈的出击,血腥的扑打,有来有往,力与力的厮杀。
赛风打出许多高光时刻,观众开始朝台上扔吃食。
“沥泉,她看着不像是玉京城里的人”,何年嘀咕了一声,“京城养不出这样的脾性,你去查一下她的来历?”
过了一会,沥泉回来说,“少夫人,问了瓦子里的部署,说她是三年前,逃难来到这里的流民,父母据说逃难的路上都饿死了,旁的就不知道了。”
何年问,“三年前,哪里遭灾了吗?”
“部署说是暾州的蝗灾。”沥泉挠了挠头,“我倒记不清了,回去我再问问旁人。”
何年只轻喃了一句,“暾州,那就是打北边来的。”
赛风一直打到天色暗了,才结束搏斗。
她每场都胜出,不断换人来挑战她,她每次都能从容应战。
肚子饱了以后,她有更多精力思考,更多力气回击,游刃有余的应对其他相扑手。
等到结束后,她赢得了小半袋的铜钱。
她将铜钱摊开,分了一半给何年,“你的面钱。”
何年推了回去,“帮我揍一个人,要神鬼无觉,揍得他鼻青脸肿,半死不活为止。”
赛风掀开眼皮,沉默看着何年。
“事成以后,给你一百银”,何年从袖囊里掏出一锭银子,“这是定金。”
“好”,赛风收起银子,装入袖袋里。
“不问是谁吗?”
“是谁?”她问。
“萧太后的亲侄子,嘉王萧裕陵。”
何年说完,观察她的神色,她表情没有变动,似乎王爷还是乞儿,对她没有区别。
“好。”她站起身。
何年接着道,“事成以后,子时,在云梦楼上点一盏灯,我在家中可知你已完成任务,明日会派人去查验。”
赛风听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沥泉好奇道,“少夫人,你不怕她揣着银子跑路吗?再说,你这个要求,谁能完成啊?”
“云梦楼宵禁后就打烊了,酒楼高约十几层,不可攀爬,关门后不能从外面进去,又不能从里面进去,这种情况下,怎么爬到顶楼去点灯?”
何年只是笑笑,一脸愉悦的回将军府。
有了昨晚的对话,李信业傍晚回府后,留在清澜院里吃晚饭。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偶尔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客客气气,和和美美,相敬如宾。
饭后,李信业在外间看书。何年在内间做纸笺,谁也不打扰谁。
何年怕他不自在,洗漱上床后,就摒退了侍女。又很快爬到了床里边,盖着被子,睡得香甜。
查验的事情,她交给了沥泉和桂月去办。
睡前,她特意闻了闻身上,没有熏香。
等李信业从耳房沐浴完出来时,何年已睡熟了。
他站在昏茫茫的烛光前,看着红鸾天喜的帷幔里,她背对着他,缩在角落里,安静而小巧。
房间内大红的布景,在夜晚显得有些诡异。
李信业看了眼香炉,焰火寂灭了很久,青灰色炉灰也冷冷的。
她不再用珍珠粉,也不再点香了。今晚更是连常用的丝云香也没有点...
不合理。
李信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子时,云梦楼,点灯。
她是知道了吗?
他不确定。
昨日,他特意问了周庐,之前是否认识沈娘子,答案是从未见过。
那她是怎么知道周庐的姓名?
李信业怀疑过,她重生了。
可若她是重生,没理由见了巡检司唐廷蕴,会毫无反应?
尤其是,李信业还在她眼中,看到了对唐廷蕴的同情。
她同情害死她全家的仇人,这不合理。
所以,她不可能是重生。
李信业给夜灯上了罩后,闭上了眼,床身宽大,他们一里一外,中间隔着半臂长的距离。
没有熏香,但幽幽微微的体香,还是充斥着红鸾帐幔。
他脑中又浮现了,当日喝下毒酒的场景。
她温柔而体贴的,勾着他的脖子,将杯盏里的酒水喂给他喝。
毒酒下肚后,胸腔一阵难忍的剧痛,他忍不住呕出大口的血...
可想到她向来喜洁,又忍着剧痛咽了下去,还是顺着嘴角流溢着殷红的血滴。
她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忽而凑了上来,濡湿的脸,温热的鼻息,贴着他的唇瓣,如同绝望的飞蛾,舔舐掉那点污血。
虚弱且柔软的触感,沿着粗硬的脖颈向下,她吻着他的唇角,喉骨...
让他感觉自己干瘪的生命,又一点点膨胀起来。
身体在战栗,或者说,疼痛让他痉挛。
可他生生忍住了。
因为她埋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本来这杯毒酒过后,他们就互不亏欠了...
可她粉白的脸,绝望的哭,咸湿的吻...
都让他感到混乱。
李信业翻身坐了起来。
他拥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到现在为止,一切复仇都很顺利。
而他拥有前世的记忆,也意味着只要躺在她身边,他记得每一次他们身体的交缠和厮磨。
他看了眼躺在身侧的女子,从囊袋里掏出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迷药会让她无识无觉,酣睡一夜。
李信业打开了窗子,翻身跳了出去,又从外面轻轻掩住了纱窗。
昨夜,他也是宿在书房。
他在书房里看信件,等到子时,已经打烊的云梦楼上,果然点燃了一盏灯。
他又等了一个时辰后,湛泸才一身寒凉的从外面回来。
“将军,查到了,那个叫赛风的相扑手,是三皇子普荣达的人。”
李信业皱眉,“她也是北梁人?”
他问完后,湛泸愣了半秒,心道还有谁也是北梁人...
但他很快回过神,“她不是北梁人,她是生活在北境的大宁百姓,父母在塑雪之战中,死于陆万安的屠戮,如今在帮三皇子做事...”
李信业沉默了。
“将军,要提醒夫人一声吗?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引狼入室...”
“不必了”,李信业摆了摆手,“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们阅读
第19章
◎居然会对她用药◎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何年起了个大早,兰薰为她梳妆。
疏影端进来一个木匣子,欢喜道,“沥泉刚刚送来的,说将军让拿给娘子用的...”
她打开匣子,“姑娘看,这是寒河以东的海汊得来的北珠,个头竟比南珠大,光亮也足,奴婢掂在手里试了试,沉甸甸的...”
“娘子怎么不开心?”疏影见娘子无动于衷,笑着说,“娘子停了用南珠,将军就让人送来了北珠,可见,将军心里是有娘子的...”
疏影谨记离家前,老爷对她的交待,宽慰着自家女娘。
何年没甚精神的拨弄着珠子,“如今我为饵料,将军为渔翁,他自然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