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官道上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碾在每个人的心?上。
晨雾未散,温缜三人便跟着宅牙子陈二穿行在扶风县的书院街上,狄越在原地看着牛车与?几?个孩子。陈二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手里攥着一大串钥匙,边走边絮叨,“这地段可?是文气汇聚,前头是县学,后头是书肆,住这儿的孩子将来必能中举......”
薛惠林看看四周,打量沿街的铺面。温立老实跟在后面,偶尔插一句,“这间是不是太小,”温缜则一言不发,他像个凑数的。
看了三四套,要么是铺面太窄,要么是后院潮湿。直到拐进槐树巷,陈二开了尽头一处青砖小院的锁——
三间前铺,青瓦整齐;两进后院,东厢有灶房,西?厢能住人,天井里还有口甜水井。一株老梅从墙角斜出,正打着花苞。
薛惠林眼睛一亮,却立刻皱眉,“这台阶都裂了缝......”手指在窗框上一抹,“瞧瞧,积灰这么厚,多久没住人了?”
陈二忙道,“娘子好眼力!这原是个卖文房四宝的掌柜住的,去年搬去府城了。您看这梁柱......”
“梁柱倒是结实。”温缜用?指节叩了叩堂屋的柱子,回?声沉实。
薛惠林暗中掐了温立一把。温立会意?,咳嗽一声,“年租八两?贵了。城东同样的院子才六两。”
“哎哟客官!”陈二拍大腿,“城东哪比得?上这儿?隔壁就是县学教谕的宅子!”
“六两,还得?您出钱找人补台阶。”
陈二苦着脸掰手指,“您看这井......”
“井绳都朽了。”温缜淡淡插话。
最终陈二唉声叹气地从袖中掏出契纸,“罢了罢了,就当结个善缘——年租六两,但?得?预付三个月。”
签字画押时,薛惠林偷偷冲温立眨眼睛——
他们?将东西?都搬过来,一起先打扫的要住的宅子,费力忙活着,总算把要住的地方都收拾好了。
第27章 宅中鬼(二)
夜里, 温缜在新租的堂屋里点了盏油灯。灯光映着?未及打扫的蛛网,在墙上晃出斑驳的影子。他听着?兄嫂在隔壁商量怎么布置铺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契纸上未干的墨迹。
这?个价比预期便宜了,但他心里反而觉得不对, 陈二?答应得太爽快了。
狄越洗完澡看他, “怎么了?你女儿都睡了, 你还不去洗澡?”
温缜觉得有问题,“这?个宅子确实很不错, 他年租七两半应该都没?有问题,为什么这?边这?么多蛛网,看着?许久都没?有住人的样?子,要是六两都肯租,没?道理别?人不租呀?这?里是不是发生过命案?”
狄越觉得莫名其妙, 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发生命案怎么了?租都租下来了, 再说, 你还能找到更近更好的宅子吗?人比鬼可怕, 你明?天去找许捕头问问不就好了?明?天我?也布置一些?机关, 能防人。”
“嗯。”
狄越将睡衣与毛巾递给他, 推他回后宅,“这?边还没?打扫呢,烧好了热水,快去洗个澡睡了, 昨天晚上咱们就收拾东西一晚上没?睡。”
温缜洗漱洗完澡, 去关院门的时候, 前面的铺面仿佛隐隐有鬼火,映着?铺面的木窗缝隙间,隐约透出一点幽绿色的光, 忽明?忽暗地跳动着?。温缜脚步一顿,手按在门闩上,眯起眼仔细看去,那?光却又消失了。
夜风穿过巷子,吹得院门吱呀轻响。他皱了皱眉,心想许是疲惫产生的错觉,正?要转身,却听见铺面里传来嗒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温缜摸出随身匕首,轻手轻脚地靠近铺面。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缓缓推开门——
一只灰老鼠嗖地窜过墙角,碰倒了架子上遗留的一个旧砚台。砚台里残留的墨汁洒在地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蓝色。
“看来的确很久没?人住了...”温缜松了口气,正?欲退出,忽然?瞥见柜台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蹲下身,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是半块破碎的铜镜,边缘已?经氧化发黑,但镜面依然?清晰。
镜中映出他的脸,也映出了他身后......
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正?悬在梁上,长发垂落,嘴角诡异地向上翘着?。
温缜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猛地回头——
房梁上空荡荡的,只有几缕蛛丝在风中飘荡。
“阿缜?”狄越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你在那?边做甚?”
温缜深吸一口气,将铜镜碎片放在一旁。“就来。”
他最后环顾了一圈铺面,确认再无异常,才重新闩好院门。夜风吹动老梅树的枯枝,在青砖地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回到厢房,躺在床上,刚吹灭了灯。
“嗒、嗒、嗒。”
轻微的敲击声从铺面方向传来,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叩击木板。
温缜抱紧了狄越,抱得死紧。
狄越还以为他想缠绵一翻,“我?还想着?这?几天事多,过两天再说,你要是实在想要也不是不行。”
温缜:???
“不,硬不起来。”
狄越:“你这?么快就不行了?”他想了想,又怕多说话,打击到他的自尊心,“没?事,我?不嫌弃你。”
温缜:???
他深呼吸一口气,“不,是我?刚才撞鬼了,这?宅子,闹鬼啊!”
狄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这?不都是用来吓人的吗?”
温缜抱紧狄越,感受着?他的体温,人体的温度,才让他将刚才看到的,平复下来,“等白天再说,这?年头,鬼都要欺负我?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狄越抱着?他,一家人都累了两天了,睡得很死,温缜与狄越相拥而眠,慢慢沉睡过去。
更深露重,巷子里最后一盏灯笼也熄了。月光惨白地漫过槐树巷,将那?新赁的宅子照得青森森的。
院门上的铜环不知?何时歪了,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咯、咯的闷响,像是有谁在门外踟蹰着?不敢叩门。老梅树的枯枝映在粉墙上,枝桠嶙峋如骨爪,随夜风微微战栗。
第二?天早上,温立带着?温青,薛惠林带着?温竭在大扫除,小满也在帮忙擦洗,安安带着?茜茜坐在门槛看大人们忙活。
温缜与狄越起的有点晚,狄越早就醒了,但温缜太累了,睡得死沉,还把他抱得死紧,想了想这?两天确实事多,就陪他睡到现?在。
温缜睡足后恢复了精神,想了想昨天晚上的事情,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疑神疑鬼出现?了幻觉。
今天还得去书院,等下午结束课业回来后再将房间格局重新布置一下。
他揉了揉门槛上坐着的茜茜的小脑袋,“怎么在这?里呀?”
茜茜看着?他,伸手。
温缜抱起了她,茜茜还很轻,三岁孩子正是黏人的时候。
“爹爹,竭哥去买包子了,我们等着他的早饭呢。”
温缜点点头,“那?你好好在家呆着?,爹爹去书院读书了。”
“好!”
温缜背着?书箱来到书院的时候,虞忌看着?他,“温兄,不是说好提前一天回书院大家一起聚一聚吃个饭的吗?你怎么还晚一天来?”
温缜叹了一口气,“出了点急事,就耽搁了,我?家搬到旁边了槐树巷的宅子,昨天收拾了一天,今天我?兄嫂还在忙活呢。”
刘永觉得不对,“槐树巷哪个宅子?”
温缜说了,后来的袁三都忍不住插嘴,“可是那?个地,大家不一直都知?道,闹鬼吗?”
温缜:???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刘永翻了个白眼,“你以前都不跟人说话,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刚好是你错过乡试,为着?女儿浑浑噩噩的时候。”
温缜想了想昨天晚上看到的,鸡皮疙瘩立马就起来了,背后凉飕飕的。“不是吧,里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刘永点点头,“是一家卖绸缎的,最擅长苏绣,他家里的妾室突然?死了,也没?伤口,妾室家里面人告官说是谋杀,那?老板不认,查不出东西来,加上上一任县令是个老油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判暴毙了。还说妾室家里人诬告,打了三十大板,威胁他们,没?有证据乱说的话,要流放三千里,那?家人就不说话了。”
然?后刘永的声音变得故作悬念,变作阴森调子,温缜本来昨天就被吓到,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好好说话,吓什么人呀?”
刘永才咳了咳,“但诡异的事情就出现?了,那?家男主人说自己见到鬼,过了一个月,天天疑神疑鬼,后来死在城外,就死在那?小妾的坟头,肠子都流出来。”
“然?后那?家女主人也疯了,还是那?女主人的爹给找了个道士,让她还魂,女主人清醒了神志就带子女跑路了,跑回娘家去,那?女主人是府城的,这?房契就低价卖了。宅牙子接手,把这?房子租给了好几个冤大头,每一个没?租几天就带着?一家人跑路了,说是里头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