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知也暗暗叫苦,去年土木堡,这边看朝廷出事,挥霍无度,反正正好有缘由,用来维·稳,谁曾想一年就稳定下来了,又换了个?难搞的来,他?们是真一分也凑不上来了。不然谁又拿身家性命来冒险?
“大人,府衙的银子真的没了,税收抵不上开支,去年春又将以前的税收交上去了,这两年朝廷没钱,去岁与今年夏,重庆府还暴雨如注,山洪抢险,哪还有银子,衙役们两月未发俸了。”
温缜被他?这明显糊弄人的说?词激怒,怎么,看他?是个?新人,编都懒得?编了,靠赖是吗?
“好一个?‘税收抵不上开支’!朝廷动?荡,你们便趁机中饱私囊,山洪抢险,你们就借机虚报账目?陈同知,你当本官是不谙世事的傻子吗?”他?站起?身,看着屋内的陈延年,“洪武年间重庆府岁入八万两尚能结余,永乐朝加征商税后岁入十?二万两,如今账面竟写着十?五万两还亏空?”
堂下知事怕长官们闹起?来,过来打圆场急道,“大人明鉴!近年物价飞涨,米价已是永乐朝三倍……”
“放屁!”温缜一脚踹翻矮几,张口便骂道,“《大明会典》白纸黑字写着,官员俸禄折色银两皆按市价浮动?,你当户部算盘是摆设?你们要是说?个?明白,这事我写折子上去,由上面裁定,事出有因,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还能让尔等将功折罪。若是再这般糊弄,上面让东厂与锦衣卫下来查,都别想好过!”
温缜语气稍缓下来,“陈同知,本官新上任,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这窟窿,闭上眼掉下去就爬不出来,合适吗?”
陈延年额上冷汗涔涔,手?指在袖中攥得?发白。他?偷眼瞥向堂外,几个?书?吏正探头探脑,显然都在等着看这场博弈的结果。
他?声音很是嘶哑,“温大人!下官……下官愿以项上人头作保,这亏空绝非全数入了私囊!”他?猛地抬头,眼中竟泛着泪光,“去年布政使?司催缴历年欠税,逼着各府预征三年钱粮。重庆府山多地少,百姓逃亡者十?之三四,可上头的文书?……”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朱红大印的公文,“大人请看!”
温缜接过,扫了两眼脸色骤变,公文上赫然写着:“着重庆府即解送白银八万两以充京饷,延误者以抗旨论处”,落款竟是兵部与户部的联合钤印。
“荒唐!京饷自有太仓库支应,何时轮到地方预征?”
“大人明鉴!”在角落的仓大使?忙道,“去岁十?月,布政使?大人亲带标兵坐催,连府库的赈灾备用金都给了。”
他?们意思?一下也就全交代了,没道理他?们给上面背锅,这么多钱,都要命。
温缜揉着头,大明共设13个?承宣布政使?司,重庆府在大明隶属于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明朝的布政司相当于现在的省政府,主管一省行政和财政。如果重庆府出现巨额亏空,应该由四川布政司负责检查。
可现在布政使?暴雷,咋,让他?们自己查自己,罚酒三杯吗?
行了,这事就不是他能管的,况且这不是贪腐,这涉及诈骗了,用朝廷名义骗,他?碰巧还就是兵部出来的,兵部可没与户部联合批过这条子。
温缜问到这就成了,挥挥手?,“把这几年的账薄都拿来,你们就退下吧。”
“是。”
狄越这时候回?来,他?与陈延年拱手?,“陈同知何处去?”
陈延年亦是还礼,叹了一声,并未说?话,与众人走了。
狄越看他?们走远,进了屋,看见温缜脸色也是不好,“怎么了?不是说?刚来要和气吗?”
“别提了,换上面的来他?们更?炸。待我查完写折子,一份给徐千户,一份给镇守太监,让他?们自己上呈去。省得?他?们又说?我不按流程走。”
温缜带着衙门的里书?吏复查账目,这些要书?吏抄个?备份,以后东厂来查了,都要上交的。流官三年一换,布政使?都懒得?来找他?的麻烦,自己摆烂了,因为肯定不止在重庆府这么干。
动?机温缜想想就知道,前两年土木堡事件,他?们以为大明要晃,京城肯定是守不住了,如果江山动?乱,他?们手?里有兵,想法就多。加上重庆府当时确实上交了过往税赋,那年朱祁镇御驾亲征,王振让各地出钱,这边自然上交了。
谁知道出了大事,皇帝都没了,布政使?必是看京城难保,那个?时候说?南迁的京官不少,就脑子一抽不知道想为未来反事还是战事做准备,直接往地方上拿钱。
如今肯定不止重庆出了问题,布政使?搞鬼,官员一流动?就能发现问题,新的官员不可能背这个?锅的,亏空这么大,肯定是要往上递折子。
布政使?的雷根本瞒不住,重庆亏空的十?二万两里,他?就拿了八万两,还是本身就没钱的地方薅的。
四川那么大,他?得?薅多少?
这并不是小数字,是重庆府大半年的岁入,就这么被诈骗走了。
温缜的折子递与徐涛,一份递与镇守太监,这是大案,走八百里加急。
内阁收到温缜的折子,也很沉默,这个?温缜,是不是克上司?他?在礼部科举克礼部尚书?,成地方官克封疆大吏。
这可不是小事,如果审问属实,以谋反论处,这想干啥,趁乱拥兵自重?
温缜还写了诉苦折,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库房是空的也就罢了,还负债累累,这个?冬天得?死多少人?
于谦简直不能理解四川布政使?的想法,他?想到了谁搞事也没想到四川,这么一比,云贵小打小闹算啥子?
这么大的窟窿总是要有人填的,朝廷没钱,所以行动?非常快,陆轲带着人马直入成都,布政使?并未反抗。
也是反抗不了,国家没有乱,将军们不可能放着在职的将军位跟着他?反,士兵们也不可能,这都不现实。中央朝廷稳定的情况下,没有谁会当乱臣贼子。
布政使?也是赌博,输了而?已。
他?一口咬定是看战事要起?,如遇危机,要北上帮忙,他?并非谋反之臣。他?还还了银两,真的一分都没敢动?。
就是诈骗的时候骗到了囤着,等乱的时候就能成军费,结果没等到天下大乱,等来了东厂查处。
用陆轲的话就是,什么官在东厂面前都不是事,他?们只对皇权负责,有什么话,有什么冤,昭狱里慢慢说?。
查出银两共计68万两,地方上所得?共48万两,陆轲让人给温缜送去十?二万两填亏空,让人与他?说?,有事自己解决,内阁暂时不想听见你名字。
然后带着五十?六万两押着人回?去了。
四川其他?知府听见重庆的亏空填回?去了,也在眼巴巴望着,结果听见东厂已经走了,还带着银子走的。
不是,这怎么能区别对待如此明显!!不能因为他?内阁有人就这样吧?!
他?们问当地的镇守太监,镇守太监只说?上面要对账,等着吧。
然后重庆府府衙众人看着府库进了银两,他?们非常激动?,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上面办事效率这么高。
按程序走肯定不是这样的,但内阁怕温缜穷疯了闹事,免得?冬天真死不少人他?要盘根问底找朝廷的麻烦。
温缜自己这些日子查账,吓得?前知府东拼西?凑的找人,让那些人吐钱,还了三万两把账对上,好歹是平账了。
这下府库一下子就富裕了,去年给了布政司八万两,还了十?二万两,这这这,高利贷不过如此。
陈同知眼睛都亮了,果然长官背景厚就是好,“温大人,这下亏空填上,我们还能剩三万两,足够周转了,那十?二万两咱们可以还了。”
温缜缓缓打个?问号,“还?还谁?”
陈同知一愣,也有些纠结,“自然是还给布政司衙门......”
“布政司?”温缜眨了眨眼睛,非常纯良,“布政使?大人现在人在昭狱,衙门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这银子要还给谁?”
堂下众官员面面相觑,主簿试探着问,“那大人的意思?是......?”
温缜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端着瓷杯抿了口茶,“本官记得?,去年上缴的八万两是'协饷',如今这十?二万两可是东厂陆大人亲自送来的'填亏空'专款。”他?放下茶盏,瓷底碰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码归一码。”
府丞突然福至心灵,“下官记得?城南堤坝年久失修,今春就冲毁了两处民田。”
温缜被他?熟练的贪腐前言噎了一下,“行了,这钱我一分都不会贪,重庆府也该好生?整顿规划了,难不成要百姓一直这么穷下去?这下着雪,外头还有衣衫褴褛的乞儿,还有食不果腹的农人,他?们种着粮食,自己却吃不饱。”
“我不是要昧下这笔银子,这笔库银,所出的任何一分钱你们都可以记账,过几年重庆府富裕了,再还上,还能反哺川地。咱们总不能一直被外人说?巴山楚水凄凉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