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56节

类别:其他类型       作者:炩岚     书名:困春莺
    温幸妤僵硬摇头,呐呐道:“您受苦了。”
    杜娘子抱着抽泣的念念哄,给他温柔擦眼泪。
    片刻后叹了一声,自嘲笑道:“倒也不苦,夫君死后,皇城司那边给了不少抚恤银,倒是让我跟念念过得更富裕了。”
    温幸妤说不出话。
    她喉咙发涩,想要说出真相,却又懦弱卑鄙的不敢承认。
    良久,她抖着手指解下钱袋,推到杜娘子面前,哑声道:“对不住。”
    “真的对不住。”
    “我还有事,先告辞,杜姐姐您留步。”
    说完,她踉跄起身,夺门而逃。
    “欸,阿莺妹子,你的银子!”
    杜娘子站起身追到门口,可街上人流如织,她哪里还看得到阿莺的身影。
    望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她喃喃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道歉,走得那般焦急。”
    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心道阿莺妹子可能是觉得问太多,惹她伤心了,故而道歉。
    至于留下的银子,想必是对亡夫相助的感谢。
    年轻姑娘,大多心善面皮薄。
    她把钱袋小心翼翼收好,想着若是有机会见面,就还给阿莺。
    阿莺感谢是阿莺的事,但这银子这么多,她是万万不能收的。
    念念仰头看着娘亲,奶声奶气:“娘亲,我想回家。”
    杜娘子回过神,抱起孩子,柔声道:“好,咱们回家去。”
    *
    离金明池愈近,人群愈发拥挤,摩肩擦踵。
    温幸妤被人流裹挟着、推着,跌跌撞撞向前,最后停在了金明池附近。
    龙舟赛还未结束,水中楼船画舫停泊,两旁小船争渡,水手奋勇争先,欢呼声、助威声如雷,热闹非常。
    温幸妤却无心观看,只觉得身心俱疲,心脏像破了个洞,透着凉风。
    她拖着两条麻木的腿,走到一处墙角边抱膝坐下,怔怔的看着过往的行人。
    祝无执想让她做妾。
    祝无执杀了柳三大哥。
    这两件事像是霜刀冰剑,一下一下割着她的五脏六腑,摧心剖肝,令她胆寒。
    日头逐渐西斜,龙舟赛事结束。
    云间霞光万道,映红了半边天,整个汴京城氤氲在夕阳中,路边的槐树柳树皆被镀上一层暖黄光晕。
    路过的人,无不好奇的看向墙角抱膝而坐的姑娘。
    温幸妤浑然不觉,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晴了一个白日的天,此时却翻起黑云,刚爬上半空的月亮,被大片云翳遮盖。
    街上人流少了许多,三三两两归家。
    不多时,星星点点的雨珠落下,砸在瓦片上,没入水中,敲在草木花瓣上,激起尘土,扑灭热浪。
    温幸妤愣愣仰头,看着漆黑的天,雨滴落在面颊上,冰冰凉凉。
    混沌的思绪忽然就清晰了。她扶着墙,撑起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没入雨幕。
    她捋顺了、想好了。
    离开祝无执是一定的,但要谨慎小心,要从长计议。
    祝无执此人心思深沉,做事狠辣果决,从他截杀柳大哥,以及短短一年多回到汴京复仇,可见一斑。
    更糟的是,他现在是皇城司副指挥使,整个汴京动向几乎都在他掌控下。
    她今夜说什么都走不掉。
    没有凭由,没有户贴,带着观澜哥的尸骨从他手中逃脱,几乎是天方夜谭。
    思及此处,温幸妤不免胆颤,顿觉行不知往,渺渺茫茫。
    可不管有多难,她都必须逃。
    若是成了妾,这辈子就完了。过去在国公府时,她是见过那些妾过得是什么日子。
    说好听点是主子,实际上就是暖床的奴才。
    逃妾比逃奴的罪还要重。
    更何况,她只想好好带观澜哥回家,她不能对不起他。
    雨幕渐密,温幸妤浑身被浇透。
    她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明
    今日她去樊楼送钱袋的事,祝无执一定会知道,并且大概率会猜到她听到了那些话。
    按照祝无执的性子,若是自己回去质问,他会顺势提出纳她。如果她敢拒绝,他定会勃然大怒。
    她不敢想盛怒的他会做出什么。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暂时只有装傻这条路。
    她装傻什么都不提,他或许暂且不会点破——对于他这样的人,不到一定程度,是不会行强迫之事的。
    因为他有属于文人的傲气和清高。
    温幸妤有些懊悔,她应该早些回去。现在已经入夜,她要是想不到个好借口,怕是不能善了。
    哀叹一声,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冒着瓢泼大雨往宅子赶。
    *
    书房。
    灯火昏黄,祝无执立于案前,面前铺着一幅画。画上美人横卧,只是还未画上眼睛,且有一团豆大的墨迹。
    正是不久前他未完成的美人夏困图。
    指腹滑过画卷上美人轮廓,绢纹宣的触感宛若女子肌肤,细腻温润。
    祝无执下颌紧绷,眼底一片沉郁。
    他申时归家,现已戌时末,她都还未回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草木被打得东倒西歪,凉风钻入窗缝,将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祝无执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光晕在脸上忽明忽暗,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入浓墨般的阴影,面色阴沉。
    很好。
    竟然敢躲。
    如此不识好歹。
    屋门忽被敲响,他皱眉抬眼,听到了静月小心翼翼的声音。
    “大人,雨这么大,要不要派几个人去寻夫人?”
    “奴婢怕夫人出事……”
    祝无执冷笑一声,正欲说不必去找,她不可能不回来。
    可脑海却浮现出她胆怯害怕的模样。
    风雨交加,雷声不断,她说不定正缩在那个屋檐下,惊慌失措。
    咽下将要出口的话,他阴着脸道:“备马,我亲自去寻。”
    静月称是,赶忙去倒座房,叫小厮去马厩里牵马。
    祝无执回主屋取了件厚实的外衫,才推门出去。
    院子里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青石板湿漉漉的,他撑伞拾级而下,就听得院门被敲响。
    他停下脚步,牵马的小厮赶忙高声询问:“谁?”
    “是我。”
    门外的声音闷闷的,夹着吵闹的雨声,并不真切,却清晰的传入祝无执的耳朵。
    他道:“开门。”
    小厮立刻照做,拉开门闩,打开院门。
    黑云翻墨,冷雨潇潇。
    雨幕像一道银丝密织的帘,将庭院裁成两半。
    温幸妤看见祝无执的一瞬,下意识后撤半步。
    青年一身绛紫圆领袍,手执油纸伞背光而立,身后的主屋温暖明亮,五官却淹没在黑暗中,那双凤眼乌沉森冷,好似恶鬼。
    她心口一突,攥紧了手指,浑身控制不住的发起颤来。
    “过来。”
    低沉嗓音裹着雨气飘来,阴冷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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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狎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