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35节

类别:其他类型       作者:炩岚     书名:困春莺
    再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看,男人往日清明淡漠的凤目,此时含着迷离的醉意,眼尾泛红。
    她皱眉:“陛下喝醉了,就该在您的寝宫歇息。”
    言外之意,不要半夜犯病扰人清梦。
    祝无执思维迟钝,他脱靴上榻,抱着温幸妤躺下,把头埋在她颈窝。
    她挣不开,感觉灼热的鼻息,混合着酒气喷洒在颈侧,带来一阵不适的颤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她散落的发丝,掌心紧紧贴着她的后颈,力道极重,仿佛想将她按入自己的骨血,似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温莺,我只剩下你了。”
    “你原谅我,分我几分情爱罢。”
    他嗓音低哑模糊,轻轻蹭了蹭她的颈窝,带着讨好。
    “就当是…施舍。”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撒花]
    85
    第85章
    ◎劝慰◎
    帐内静得可怕。唯有祝无执浓重压抑的喘息,如同落水的大狗,偎着人汲取温暖,死死不松手。
    窗外雪落簌簌,风声萧萧。
    温幸妤一直没说话。
    她不觉得他可怜。
    他是帝王,坐拥天下,享旁人不能享,富有四海。
    真正可怜的是她。被剥夺了自由,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被折辱还得“谢主隆恩”。
    她不明白祝无执为什么非得从她这求什么所谓的情。还是以那般恶劣的手段。
    他口口声声说爱,却永远在索取,从来不反思自己。
    除了幼时和同州那两年的帮助,祝无执给予她的只有痛苦。可以说这些年的苦难,都是他带给她的。
    她知道祝无执贵为天子,生杀予夺一念之间,无人敢逆。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俯视,习惯了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的附属。他以为只要他想,只要他放下身段去求,哪怕只是一句醉后的呓语,也足以挽回,足以令她回心转意。
    她拒绝了一个帝王,因此所有人都会骂她不识好歹。
    可凭什么呢?就因为她出身卑微,命如草芥,所以就一直由他予取予夺,随意踩踏折辱?可她也是人,哪怕再卑微,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会痛,会恨。
    过去的她不懂这些,直到踏过山河万里。她见了太多,听了太多,旧日那些迂腐可笑的认知,随着一步步踏过的路,分崩离析。
    如果不是祝无执,她本可以带着观澜哥的骨灰回家,寻找妹妹,经营制香的生计,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
    一切都是他摧毁的。
    是他让她卑躬屈膝,是他害得她受苦受难。
    她无法原谅。
    那些伤害不是三言两语的道歉,以及拙劣的讨好就能消弭的。
    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和这样伤害过自己的人在一起。
    除非她疯了。
    祝无执一直没听到回应。
    久到他的体温将身下冰冷的锦褥捂热,久到他以为温幸妤已经熟睡。
    突然,一只温凉的手,坚定地覆上他死死箍在她腰间的手。
    那手指纤细,却带着坚决冷硬的力量。
    一点一点,不容抗拒地,掰开他紧握的手指。
    “陛下,自重。”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万分平静。
    祝无执浑身一僵。
    他松开手,温幸妤立刻往后挪了挪,避开和他的接触。
    祝无执像是被这种避如蛇蝎的动作刺激到,连呼吸都停滞了。
    温幸妤看到他眼底的悲色,正欲翻身,就被一把捞回了怀里。
    或许是酒意会放大情绪,祝无执想起这段时日温幸妤的冷漠,慌乱之余,心底涌上一股怨念。
    他是帝王,天下都是他的,那她自然也是。他固然做错了事,但他已经尽力弥补了。
    祝无执翻身把她压下。
    温幸妤吓了一跳,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登时又踢又打,低声怒骂,祝无执脸上挨了几下,但他却不在意。
    他把她的手按在头顶,膝盖抵在她腿间,俯身下去,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温幸妤怒不可遏,狠狠咬了他一口。二人唇齿间弥漫血腥味,祝无执唇瓣刺痛,可他觉得心满意足。
    他吻着她,舔舐着她唇瓣上的鲜血,逼迫她张嘴。
    气息和唾液交缠,好似只有做这样亲密的行为,才能短暂的拥有她。
    一吻毕,祝无执喘息着放开了她。
    “温莺,你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不爱我。”
    “但无论如何,你都得留下。”
    温幸妤气得双目通红,用手狠狠擦着唇瓣。如果现在有把刀,她恨不得一刀捅死他算了。
    祝无执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躺回她身侧,把温幸妤紧紧搂进怀里,哪怕她踢她挣扎,也不松手。
    温幸妤的脑袋被按在他胸口,动弹不得。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最终疲惫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算了。
    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
    过了两日,便是春闱。
    二月的汴京,春意似醒未醒。
    汴河岸杨柳方抽几缕嫩芽,风犹凛冽。春闱乃朝廷抡才大典,白衣卿相之路始于此。
    贡院前街,身着襕衫的学子汇聚,负笈者、携仆者、独行者,皆仰面望那朱漆大门,静默无声。
    温雀的丈夫徐长业,也是其中一位。
    夫妻二人牵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外,温雀给徐长业理了理衣襟,浅笑道:“包袱里有我准备的干粮,还有醒神用的香丸,阿郎莫紧张,尽力就好。”
    徐长业容色端雅,性子软和。他手心出了一层汗,闻言点了点头,温声道:“好,我会尽力的。”
    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雀娘不必担心,好好和孩子在家等我。”
    二人又说了两句话,徐长业便准备入贡院了。
    他站在人群中,环顾一圈,看到几个士子袖口短了一截,露出发红的冻疮,衣着寒酸,风尘仆仆。
    收回目光,不由感慨。
    若不是雀娘的阿姐,他徐某如今也和这些人没两样,甚至更落魄。
    只是听雀娘说,她姐姐和陛下现在关系不大好。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
    至日,春闱开考。
    士子们坐在号房内悬腕疾书。有人伏案攒眉苦思,有人满面喜悦。
    考院之外,春气渐浓,汴京城亦随春闱而沸腾。酒肆间设盘口赌魁元,勾栏瓦舍里赠笔墨期才子。
    月余之后放榜日,清明雨细,万人空巷聚于东华门外。
    及至榜悬,登第者名姓赫然在目,人群中骤然爆出哭笑声浪。十年寒窗,一纸皇榜,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雀跃,有人黯然。
    徐长业榜上有名。
    不久便是殿试,徐长业中二十三名。
    殿试之后,读卷官将前十名试卷进呈祝无执。祝无执在崇政殿钦定三甲名次,随后由鸿胪寺官员高声唱名传胪,状元、榜眼、探花出列觐见,行“独占鳌头”之礼。
    状元游街后,便是琼林宴。
    夜色淡薄,月凉如水。
    琼林苑内,春光正盛。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御宴珍馐香气氤氲。
    新科进士们身着绯色公服,列于御阶之下。
    御座之上,祝无执意态闲适。他并未正襟危坐,只斜倚着玉座扶手,修长的指间把玩着一只天青釉莲瓣酒盏。
    他凤目微垂,似在欣赏阶下新科俊彦,又似透过这喧闹的宴乐,落在更远处。
    这些日子,温幸妤和他相处的状态依旧疏离冷漠。
    早在回京的船上,太医就说过温幸妤郁结于心,若这样下去对寿数有碍。回到汴京,他命太医会诊,开了些疏肝解郁的方子,为温幸妤调理。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状态并未好转多少。
    他知道她为何郁结。
    但若让他放手,那是万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