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 第92节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不觉春笙     书名:清枝
    朝中众多大臣以死相谏,力保孟柄彰,在殿外跪了整整三日。
    清枝望着皇宫的方向,明明晴空万里,却透着一股压抑,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她虽不懂朝堂争斗,却也明白,这京城的天,说变就变了。
    徐闻铮这几日倒是清闲下来,每日乖乖配合清枝新学的施针之法。
    筹备婚礼时他也是事事上心,清枝遇上拿不定主意的,他总能帮着挑出最合适的来。
    清枝却注意到,其实每日都有不少拜帖送进府里,可徐闻铮一概推脱,说自己身子不适,闭门谢客。
    直到今日,他的亲卫匆匆进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徐闻铮脸色骤变,连官袍都来不及换,就疾火如飞地出了门。
    这是徐闻铮第二次踏入诏狱。
    阴湿的寒气扑面而来,混杂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与他记忆中的景象分毫不差。
    狱卒点燃火把,从腰间取下钥匙,对着牢门的锁孔一插,铁链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狱卒推开沉重的牢门,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徐闻铮缓步踏入,靴底碾过潮湿的稻草,停在那个倚墙而坐的身影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别来无恙啊,孟大人。”
    他垂眸俯视着这位昔日的权臣,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孟柄彰靠着斑驳的石壁,双目微阖,对来客置若罔闻。
    徐闻铮也不恼,抬手示意狱卒搬来一张木椅,袍子一撩,从容落座。
    牢房里静得能听见老鼠的窸窣声。
    许久,孟柄彰才缓缓睁开眼,嗓音沙哑,“徐闻铮,老夫思来想去,这些年从未得罪过你徐家,你为何要给我安这等诛九族的罪名?”
    徐闻铮指尖轻叩着椅背,闻言低笑一声,“孟大人怕是忘了,当年宣帝独留我性命做饵,要钓的,不就是孟大人这条大鱼么?”
    孟柄彰面色骤变,又很快恢复如常,他暗哼一声,“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太祖驾崩前,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假死出宫。”
    徐闻铮不急不躁,声音在阴冷的牢房里格外清晰,“她隐姓埋名二十余载。后来拼着性命,往徐府送过一封密信。”
    他眯着眼看向孟柄彰,“那时天枢卫还在沈全方的手里,而沈全方又投靠了孟大人,后来发生的种种,哪一桩没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孟柄彰闭目不语,唯有微微颤抖的胡须泄露了情绪。
    徐闻铮见状,收了审视的神色,“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火把的光影在牢房中摇曳,将孟柄彰的身影死死钉在墙上,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
    徐闻铮声音浅淡如常,“孟大人从头到尾支持的,不是二皇子萧翊,而是那个看似体弱的七皇子萧稹吧?宣帝日日服用的丹药,也是经你之手,由宋丽妃献上的。”
    他忽然俯身,逼着孟柄彰与他对视,“可偏偏宣帝吊着最后一口气,硬是撑到慧帝入京。前太子暴毙,凌王中毒,这一桩桩,不都是孟相的手笔?为的就是把京都这潭水搅浑,好让远在信州的萧稹金蝉脱壳。”
    孟柄彰低笑出声,直视徐闻铮的双眼,“徐将军非将这脏水泼老夫身上,老夫无话可说。”
    徐闻铮忽然眼锋一转,火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萧稹如今就在西坞国,而且他骨子里流的,是你孟柄彰的血。”
    孟柄彰的手指骤然收紧,眼里的不可置信瞬间凝固。
    徐闻铮又说道,“清泉这回去信州,恰好截获了几封你们的书信。”
    孟柄彰的脸上,此刻满是惊骇,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牢中火光摇曳,寂静无声。
    徐闻铮见状,继续说道,“孟大人,你可还记得那年的私铸铜币案,后来那些铜币全经你手流入了西坞国,在西坞国养着十万人马。”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在孟柄彰眼前缓缓展开,“萧凌所中的坞魂草之毒,普天之下只有西坞国才产,巧的是你府上就有。”
    “荒谬!”孟柄彰猛地站起身,铁链哗啦作响,“荒谬至极!”
    徐闻铮不紧不慢地叠好布包,“您派人去销毁证据,却被孟清澜拦下了。如今这证物,还有一份在御书房里摆着呢。”
    他掸了掸衣袍,缓缓起身,“本侯即将大婚,见不得血。圣上开恩,将您的凌迟之刑推迟了一月。”
    走到牢门口,他忽然回头,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待我成亲后,倒不介意再灭一国。”
    沉重的牢门轰然关闭,只剩孟柄彰瘫坐在稻草堆上,面如死灰。
    婚期将近,清枝心里越发忐忑。
    虽得宫中女官相助,但侯府无长辈主事,她总觉着心里没个着落。昨日又听闻圣上与皇后也要亲临,夜里更是紧张得辗转难眠。
    清晨时分,一位宫装嬷嬷踏着晨光进了侯府。她身着靛青色宫装,发髻纹丝不乱,只簪一支青玉簪子,却通身透着一股气派。
    “老奴奉皇后娘娘懿旨,来为姑娘讲解大婚之礼。”
    说着嬷嬷朝着清枝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清枝昨夜睡不着,索性起身研读医书到三更,这时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刚要抬手掩个哈欠,就听嬷嬷提醒了一句,“时辰紧,老奴这就开始教导,姑娘且打起精神来。”
    “劳烦嬷嬷了。”清枝立刻晃了晃脑袋,将困意强压下去。
    嬷嬷从最基本的仪态开始教起,声音不疾不徐。
    “姑娘请看,行走时裙裾要纹丝不动,莲步轻移。”
    清枝凝神细看,跟在嬷嬷身后模仿。
    嬷嬷上前轻托她的手腕,“行礼时腰身再沉三分,对,就是这样。”她手把手地调整清枝的姿势,连指尖的弯翘都不放过。
    教到捧如意时,嬷嬷亲自示范,“左手托底,右手虚扶。”
    ……
    嬷嬷这一教就是好几个时辰,始终不见半分不耐。
    从跪拜大礼到行走步态,嬷嬷事无巨细一一指点。见清枝一点就透,嬷嬷欣慰地直点头。
    暮色渐沉,桃丫进屋点燃了烛火。嬷嬷忽然敛了笑意,从锦盒中取出一对合卺盏。
    “姑娘仔细瞧好了,交杯时手腕要稳。”她倾斜着杯身,"若侯爷饮得慢,您得托稳了,等着他。”
    清枝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只见嬷嬷将酒盏轻轻放在桌上,提醒道,“这合卺酒啊,洒一滴都是不吉利的。”
    清枝应道,“嬷嬷教诲,清枝都记在心里了。”
    嬷嬷又示意侍女取来侯爷的婚服,挂在了衣架上,那朱红锦袍在烛火下泛着柔光。
    她指尖轻点在腰带上,“姑娘且看,解腰带时,手指在这儿灵巧地一挑。”
    话音未落,玉带扣便无声滑开。
    嬷嬷双手虚按在衣架的肩上,顺着木架轮廓缓缓下滑,“褪外袍时,得顺着肩线往下脱。”
    脱下了外袍,嬷嬷的手又停在内衫的领口,指甲在暗结上轻轻一刮,“这处衣带最易缠住发丝,要顺着纹路往下解。”
    嬷嬷将脱下的婚服一件一件仔细叠好,红绸如流水般在她指间收拢。
    她忽然顿了顿,眼角笑纹加深,“老奴多句嘴,姑娘大婚那晚,更衣时若是遇上难解的结,多唤两声夫君,侯爷自然会帮你。”
    嬷嬷紧接着又将新娘的婚服铺展开来,指尖点着衣襟处的暗扣,边说边示范。
    “若是侯爷想亲手为姑娘宽衣……”
    嬷嬷忽然凑近些,声音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姑娘只需抬着胳膊,那些繁琐的衣结啊,自有侯爷去着急。”
    清枝正发着怔,嬷嬷已经利落地将整套流程演示完毕。
    她最后整了整衣袖,直白道,“老奴再多句嘴,洞房之时,姑娘记着三样,莫怕疼,莫害羞,实在受不住了就咬侯爷肩膀。”
    见清枝还杵在原地,思索她刚才的话,嬷嬷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奴婢该回宫了。”
    说着,又示意随行的侍女捧来一只雕花木箱,轻轻搁在清枝面前。
    她眼角带着几分深意,“这里头可是好东西,洞房那晚,姑娘不妨穿在身上。”
    说完眼神示意两名随行的侍女,跟着她一起出去。
    清枝将嬷嬷一路送至府门外,待马车驶远,才折回房中。她好奇地打开箱子,指尖触到最上层那件衣物时,不由一怔。
    薄如蝉翼,轻若无物,捧在手里几乎瞧不出形状。
    她迟疑地拿了起来,凑近烛火一瞧,竟见莹莹的光亮透衣而过,映得指尖微微发亮。
    这东西穿身上?
    心口突地一跳,清枝将那件衣裳塞回箱中,转头唤来桃丫,“先收到隔壁去,别搁在这儿。”
    正巧徐闻铮回府,过来寻清枝,刚走到廊下,就撞见桃丫抱着个箱子往外走。
    “这是什么?”他伸手一拦,挑眉问道。
    桃丫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嬷嬷只说是个好东西,主子让我先收起来。”
    徐闻铮顺手掀开箱盖,拎起那件薄衫对着光瞧了瞧。料子光滑,轻得几乎抓不住,可翻来覆去也瞧不出名堂。
    他眯了眯眼,忽然勾起嘴角,“既是好东西,何必藏着?送到婚房去。”
    接下来的几日,侯府上下张灯结彩,连回廊都挂满了红绸。
    徐闻铮特意向慧帝告了假,亲自盯着婚仪筹备。虽说府里没有长辈主事,可他的清枝,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侯爷,这是不是太过奢费了?”管家捧着聘礼单子,手都在抖。
    这聘礼单子,可不就把整个侯府连同田庄,铺子全都送出去了么。
    徐闻铮垂眸看着聘礼单子,“我家夫人,自然要最好的。”
    他只觉得这薄薄的几十张纸,到底还是太轻了些。若是能写人,他都想把自己也添上去。
    横竖这侯府上下,连带着他这个人,都是要交到清枝手里的。
    第76章 正文完结大婚
    九月二十三,天大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