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拂微笑点头,没说什么。
裴霜意端着一碟切成小块的水果进来。
是一些西瓜果肉,杨梅果肉,还有荔枝,枇杷。
“娘娘,这是奴才亲自在小厨房做好的,娘娘尝尝吧,都是夏时的时令水果,温和养胃。”
“嗯,放下吧。”
裴霜意哎了声,放下果盘,退到一旁。
侍书和侍棋两个人在外殿忙着煮陛下爱喝的冰糖雪梨,一直看着火候,离不开,内殿便叫裴公公伺候着了。
珍嬷嬷一个人能干四个人的活。
这点小活,她也能料理。
她淡笑,“裴公公对娘娘十分体贴。”
裴霜意躬身道,“嬷嬷折煞咱家了,咱家就是个低微的奴才,不过是想伺候好了娘娘,好讨娘娘的赏罢了。”
“裴公公真是直爽。”珍嬷嬷夸赞。
裴霜意不置可否。
只见皇后先用银簪刺入了一小块荔枝肉送入口中,他默默记下来,下次把荔枝放得多一些,娘娘爱吃。
“陛下驾到——”
众人问安。
宁玄礼看了眼所有人,“都退下。”
“奴才告退。”
“奴婢告退。”
裴今故也一同退了出去。
两人守在殿外。
裴霜意极为小声道,“陛下为何骤然降旨,让后妃不来坤宁宫请安。”
裴今故淡淡回答,“圣心难测。”
裴霜意冷哼,“莫不是你在陛下身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裴今故瞥他一眼,“没有。”
裴霜意默默不语,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坤宁宫内,
御案上摆着奏章,好几摞。
帝后两人面对面而坐。
这几日,他便教她分开奏章,请安折子,述职折子,弹劾折子,分门别类。
这会儿都已经分好了。
方便他批阅。
沈青拂安静为他研墨,朱砂红色在砚台里慢慢研开,真红,跟避子药一个颜色的。
宁玄礼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她果真十足是个贤后的样子,不疾不徐,端庄沉稳,贤惠极了。
他批阅了一会奏章。
大部分是来请安的,还有江南各地呈上的奏表,知道陛下不日即将南巡,都是一些奉承的话,还有表示自己所在地如何富足,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约有半个多时辰,就批阅得差不多了。
比他在养心殿的效率高多了。
“朱砂墨不够用了,臣妾叫裴总管再拿些来吧。”她淡淡道。
“嗯,也好。”
宁玄礼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
沈青拂适时上前,替他揉捏,力道适中,她也足够熟练,低着头默默给他揉着。
他心头一暖。
就这么注视着她。
她平淡道,“陛下口渴了吗,臣妾命人煮了冰糖雪梨,叫人呈进来吧。”
男人淡淡嗯了声。
侍书和侍棋两人便将雪梨水端了进来。
香甜的滋味,拿冰糖煮的,好喝得很。
两只青玉碗盛着清甜的冰糖雪梨,略微晃荡,放在食案上,两人跟着退了出去。
“才煮好,还烫着,陛下还是多晾一会再喝吧。”她平静的口吻。
宁玄礼弯着眼眸看她,默然了一会,才抚上她的手,问道,“朕不叫那些女人过来烦你,你是否怪朕。”
沈青拂微笑着摇头。
“臣妾谨遵圣意。”
“皇后真乖。”
他抬起手指捏了捏她的下颚,慢慢下移,脖颈,锁骨,“外头阳光正好,岂能辜负,阿拂不如撩开窗纱,如何。”
沈青拂瞧了眼外头,
阳光确实很好。
她微笑起身,“好,臣妾明白。”
她起身去了窗沿边上,撩开窗纱,
宁玄礼不动声色的把一颗小药丸放入她的雪梨碗中。
沈青拂回身,步调轻慢,落座于他身前,“陛下,今年的万寿节当是在南巡途中过了,臣妾会叫舞姬排好江南歌舞,也算应景。”
她说的果然都是宫务。
“嗯。”
“还有一事,这南巡的船只,都是工部承造,陛下也要提前让人仔细检查好了,以保无虞。”
“嗯。”
“不止如此,还要再命工部安排几艘备用的船只,万一有什么状况,到了江南,也是有备无患。”
“皇后心细如发。”
“陛下谬赞。”她清浅笑着略微低头,像是有几分害羞。
“卿卿何以面露羞色,说得这样完备,叫朕如获至宝。”宁玄礼薄唇抿成一条线,抬指抵在她下颚处,将她的头抬起来。
虽然说这如获至宝,他眼里并没什么喜色。
沈青拂微笑,“陛下怎么了。”
“阿拂除了宫务事宜,就没其他的话跟朕说了吗。”
“臣妾不懂。”
“不,你很懂。”
他哼笑着,却有几分咬牙切齿,“你分明是故意的。”
沈青拂幽怨的眼神,蹙眉,“臣妾哪有。”
他却重重掐了一下她的下颚,给她捏出了一道指痕,她吃痛的嘶了声,“疼……”娇气的哼声,若放在平时,他早松开她了,然后耐心哄她,眼下却不肯松开半分。
“陛下……”她柔弱的盯着他。
宁玄礼声色不动。
“呜呜,夫君,好痛……”她哼唧着。
男人最终还是收了手。
两厢沉寂下来,他突然闷闷的说,
“朕是折在你手里了。”
沈青拂委屈的扁扁嘴,自己揉着下颚,“臣妾什么都没做。”
宁玄礼紧盯了她一会,骨节分明的手指把那只青玉碗推到她跟前,淡淡道,“嗯,皇后陪朕批阅奏章这么久,也喝点这个吧,润润喉咙。”
第133章 囚凰8
沈青拂垂眸瞧了一眼。
雪梨水这样清甜,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样。
她微笑,“臣妾眼下还不渴,还是稍候再饮。”
宁玄礼简单嗯了声,薄唇的弧度却不露痕迹的往上勾了一下。
他拿起青玉碗,替她浅尝了一口,“还算温热,皇后待会再喝也可。”
沈青拂依旧是没有喝下。
她果真一点也不信他。
宁玄礼反而笑了,笑了半天,他近似喃喃的说了一句,“阿拂怎么如此聪明呢。”
沈青拂莞尔,“圣上比臣妾聪明百倍。”
他挑了一下眉梢。
她是不打算再装下去了么。
宁玄礼坐姿慵懒,好像是批折子有些疲倦了,半倚着身后的金丝楠木椅,手里的黑曜石珠串是新制的,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
半晌,他淡淡道,
“朕幼时曾与三位兄长相交,朕想要的东西,总是会想方设法得到,久而久之,他们就不爱跟朕争了,反正也争不过。”
沈青拂安静听着他说。
“哪怕到了现在,他们几个见了朕,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所呈的奏章也都是满纸的奉承谄媚,因为他们惧怕朕,这就是皇室的手足之情,虚伪至极。”
他停顿一下,又道,
“但他们也清楚,这是他们明哲保身的唯一方式,自然,朕也不会怪他们,心照不宣罢了。”
沈青拂微笑,“陛下恩慈。”
他却又是一笑,“是阿拂让朕感受到了什么是真实的爱,令朕心驰神往,喜不自胜。”
他抬手抚上她柔软的侧脸,抚摸着她好像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瓷器,“所以,朕给了阿拂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母家的荣耀,朕甚至为咱们的长平都安排好了一切……朕是天子,可是你已经得到了朕全部的爱。”
他近乎有几分咬牙切齿了。
“是全部啊!”
沈青拂微怔的望着他这双泛红的墨眸,方才还是云淡风轻,怎么就一下红了眼,就像快要掉下泪来一样。
“陛下恩德,臣妾无以为报。”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握住她纤瘦的脖颈,嗤笑一声,“皇后的一切都是朕所赐,朕……”
他紧咬的牙关已经在颤,却没有往下说下去。
她想要的一切他都已经给了。
只要他一句话,他就能把这一切收回。
可他知道她最爱权势,他不能再让她不高兴,那样只会让她离他越来越远,所以他竟硬生生将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话到嘴边,他说的是,“朕只想要你一句实话。”
沈青拂目光从容平静,“臣妾,知无不言。”
爱过,保大,救你妈。
“当年以靖侯府的声望,阿拂又是嫡女,无论嫁入哪个世家都是正妻之位,你却非朕不嫁,甘愿以侧妃之位嫁入东宫,这到底是因为你深爱于朕,还是因为,你只想要这万人之上的凤位。”
他这笑意泛着几分冷清。
冷白修长的手指扣在她脖子上,随时能将她一下扭断,更像爱抚一样蹭着她,“回答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