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门背后,盧镝菲的手机正?在响,她随手关掉,看见自己?的老板注视大门,臉上并?没有显露多么高兴的神色。
过了半晌,盧镝菲才听见她意味深长地说:“雏凤清于?老凤声。”
“言真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她转向盧镝菲,对方点点头,把手机里录音放给她听。
一缕微笑从景氏嘴角浮起:“她们倒真是绝配,动手吧。”
一日之后,柏氏偷逃税款的罪行登上了热搜第一,上千亿的资金窟窿終于?暴露在日光之下。
后来景氏这?段话传到了她耳朵里,柏溪雪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應,她只是笑一笑,淡淡地熄了半只煙。
她越来越懂得?如何?喜怒不?形于?色了。借着同景氏交换的资源,柏溪雪终于?保全下柏氏的一部分资产。
半个月后,她的母亲顾漪引渡回国配合调查。因为保存尸体的缘故,太?平间?里温度极冷,柏溪雪靜靜地站了半个小时,签署了遗体领取书。
偌大的世界并?不?因为哪个人离开?而发生改变。奢侈品橱窗依旧灯火通明、美轮美奂。在这?梦幻的炫光里,柏溪雪曾经?挂在商场外墙上的巨型海报,被工人一副、一副地往下撤。
身边行人走过,议论纷纷。她曾是这?个蓝血高奢品牌最炙手可热的亚洲代言人,但如今,一切已?经?都不?同。很快,就会有新的海报挂在这?里,无论是谁,镜头都一样会那么美,一样面孔晶莹,双目如宝石璀璨。
明星也不?过是潮流的消费品而已。
射灯熄灭,海报落下。她低下头,看见手机新闻里自己的照片。那是一张朦胧的偷拍,画面里只能看见她一身黑衣,走在一片灰白色中,如行雪原,看不?清表情。
——今天下午,柏溪雪作为直系亲属,参加柏行渊与柏正言的遗体火化。从今往后,她的称呼正式从大小姐,变成小柏总。
称谓前?帶了个小字,便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她群狼环伺,四面楚歌,不?得?不?打起精神周旋,从零开?始学习公司事务。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冬天。
这?一年的平安夜,柏溪雪在公司加班,埋首大沓文件,抬头往眼睛滴润眼液的时候,忽然发现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忽然飘起了雪花点。
那一瞬间?柏溪雪差点以为自己?眼睛要看瞎了。眨眨眼,才发现是下雪了。
又是平安夜的雪。这一年的圣诞节,她也是一个人过的。
办公室里只亮了一盏桌面台灯,窗外雪花飘散,让世界成为一个小小的水晶球。她凝视那在黑夜中纷飞的冰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臉。
言真。
不?是没有想过见她。只是这?一年来,前?半年两人身陷案件,无法互相通讯,后半年柏溪雪又分身乏术,每每想发消息,总是搁置。
或许搁置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们彼此都没想好怎么面对。
有情人历经?风波的大团圆,这?样的故事剧本里已?有许多。但现实往往是许多伤痛都需要时间?来抚平与正?视,无法做到舞台礼花一撒,就立刻啜泣着紧紧拥抱冰释前?嫌。
柏溪雪想,她们應该会迎来一场漫长的对谈。虽然这?场谈话何?时来,还会不?会来,她并?不?知晓。
她只是长久地凝视窗外,忽然覺得?这?二十六年来的人生都像一场梦。
水晶球中旋转的公主,薄脆包装纸中的一颗糖果。玻璃纸外,人潮来去,但幕中人已?经?离荧幕与舞台很远了。
她忽然心中极靜,如蒙感召,抽出纸笔,第一次尝试写下这?一切。
后来,那些?随笔被她改成了第一个剧本。
递剧本给张仪的时候她并?没有期冀太?多。柏溪雪这?些?年来也算出演名家作品无数,自然心知肚明自己?是三?脚猫功夫。
发给张仪,与其说是投稿,不?如说是旧友间?的分享。
因此,在张仪打电话告诉她本子?被人看上的时候,她简直難以置信。
是谁?
她问?张仪,对方给了她一个不?认識的资方名字。
但无论如何?,项目就这?样提上了进程。她的剧本并?不?算什么重磅制作,大部分内容是女主独白,柏溪雪想,这?大概只是有谁恰巧,一时兴起,投了她的本子?。
但柏溪雪没想到的是,试镜那天,女主a角的候选人里,竟然出现了應流苏。
见到應流苏的那天是下午,柏溪雪从公司赶到试镜现场,正?步履匆匆,一抬头,发现走廊对面是一张熟人的面孔。
自然是应流苏。柏溪雪心中微微讶异,但臉上却不?显,只是略略朝对方点头。
剧本是她用笔名写的。今天从公司赶来,脸上也没有帶任何?的妆,只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因为无暇打理,起了凌乱的褶皱。
她猜应流苏大概没料到今天会在这?儿见到她,更没料到她会这?般狼狈。
昔日她们也曾当过竞争对手,粉丝也曾打过头破血流,今日一见,彼此心里大概都有些?唏嘘。
于?是柏溪雪笑了笑,主动朝应流苏伸出了手:“好久不?见。”
对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若有所思地一瞬,随后同样伸出手,灿烂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后来有天晚上半夜柏溪雪请全剧组吃宵夜,应流苏喝了点酒,又笑成一只风情款款的白狐狸。
耳边的银流苏坠子?摇摇摆摆,她眯起眼睛,才对柏溪雪说:“我当时在思考该怎么踩倒你。”
那时她们已?经?开?始熟了,柏溪雪盘腿和她一起坐在剧场地板上,单手开?了罐啤酒,失笑:“我難道不?是早就倒了,你只是觉得?我狼狈。”
应流苏却摇头:“不?。”
“其实你比二十五岁更耀眼,”她低下头,又往杯子?里斟酒,“阅历是一个人的武器,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假以时日,我们又要在名利场上打得?头破血流。”
“但那当然是以后的事儿,”啤酒气呲得?一声,她把铝罐朝柏溪雪一递,“干杯。”
柏溪雪的啤酒罐和她碰在一起,溢了点雪白的沫儿,应流苏却又忽然想了什么,转过头问?:“你知道是谁投的这?本子?吗?”
柏溪雪一愣,抬起头看着她,应流苏笑:“看来你不?知道。”
“那你大概也不?知道是谁把这?本子?推给我的了。”
柏溪雪脸色变了,紧紧地盯着她:“谁?”
应流苏却轻轻掩住了唇,声音柔曼:“我不?告诉你。”
“……”
沉默三?秒,柏溪雪跳起来,随手拿起剧本就开?始抽应流苏:“耍我是吧?应流苏,你别以为我不?敢抽你。”
“我从群星之夜那晚就想抽你了!”
剧本拍到身上哗啦作响。应流苏哈哈大笑,被柏溪雪撵得?绕着剧场跑。
第二年初春,《玻璃纸》在话剧中心首演。
作为一部低成本的新人作品,哪怕有应流苏这?块文艺金字招牌加持,也没能在大众市场造成什么轰动。
柏溪雪对此很坦然。在这?个公平得?近乎残酷的市场,她已?交出自己?的全部赤诚。
无人能料,首演半个多月后,作品会因‘青涩但真情动人’在话剧圈内口碑渐起。更没有人猜出,一年后,这?部作品会被导演陆川辉看中,成为她演艺事业的新起点。
在命运抵达之前?,柏溪雪只是戴着口罩安靜坐在剧场中,看帷幕拉开?,灯光亮起。
观众席陷入黑暗,舞台上的女主角起身独白,一切都如此寂静,无人知道,自己?身边戴鸭舌帽穿运动服的人,曾也是穿露背礼服和恨天高红极一时的女明星。
首演夜场结束后她到后台去和大家拍大合照,到处都是应流苏粉丝送的花,柏溪雪和每一个工作人员合照,笑笑闹闹,一直到拍完。
拍完已?经?是将近十二点,剧院外下起雨来。
三?月的雨,总是这?样轻柔而多思。她站在后台走廊上,看工作人员摆放好道具,一盏盏地关上灯,忽然久违地想抽一支煙。
嚓。
然后,她便听到砂轮摩擦的声音,却不?是来自她。
不?远处的樓道忽然有小小的火光一闪。
剧院太?暗了,一瞬间?,那火机的火苗竟成为唯一的光源。柏溪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火光将一个女人手的影子?推到墙上。
她咬着煙,熟稔地用手拢住火苗,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煙,却不?抽,只是静静地注视那猩红的光点。
任它燃烧、燃烧,最后烟灰落在她手中小小的烟盒上。
柏溪雪看着她,忽然意識到,打火机的火早就熄了。
她只是站在黑暗里,一瞬间?忽然意识到,那个女人抽烟的姿势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