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奕不记得，上一次吃到这样的糕点，具体是什么时候。
他只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幸福，族中和睦兴旺，双亲健在。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天真。
天真到盼着自己的弟弟早早出生。
口腔中的香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口溢出的酸涩与苦楚。
玄奕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
苦的。
“我也很久没吃到这样正常的糕点了！”
碧清欢快的声音驱赶着玄奕脑中的忧愁，他狐疑地盯着碧清。
“上次吃糕点，还是琉雀给我做的蝎子糕！”
碧清吞下口中的糕点，笑道：“挺好吃的，就是后来知道是蝎子做的，实在下不去口。”
“你在……”
不等玄奕继续问，碧清接过他的话道：“吃过。但都放了好多时日，干干巴巴，实在难以下咽。”
玄奕俊朗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变得无措：“抱歉。”
“为何要给我道歉？你又不是故意的。”
碧清却不以为然：“很多事我没同你说过，你无心问起，我不会怪你。”
她眼睫一弯，笑道：“你会照顾我的情绪，我高兴还来不及。”
玄奕会照顾她情绪这件事，她一早就感受到，且清楚地知道。
起初碧清还以为是玄奕性子冷，对谁都不闻不问。
慢慢接触下来，她发现玄奕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碧清语气轻快：“这么多年，除了姑姑，只有你对我好。若非我是神，我真的很想去妖界生活呢。”
玄奕猛地抬眼，问道：“你愿意去妖界生活？！”
“我自然愿意去。”
碧清肯定的话语仿若一点微弱的烛火，点燃玄奕心中早已熄灭的，那名为“奢求”的盏灯。
“但——”
碧清垂下眼睫，隔绝玄奕滚烫灼热的视线：“我是神，我生来就是要拯救苍生的。”
碧清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滴不剩地浇在玄奕心中燃起的那盏灯上。
火苗熄灭，化作一缕灰烟，萦绕在玄奕心头。
玄奕苦涩地扬了下嘴角：“我知道。”
既知是奢望，就不该抱有希望。
哪怕那点希望细如发丝。
他佯装无事发生，掩盖着自己心头的刺痛：“你是神，所以不用我开口，你也会毫无保留地帮我。”
“不……”不是这样。
碧清话未出口，屁股下的巨石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震得她□□右倒，一头撞向玄奕的肩膀。
玄奕下意识护住碧清，扶着她站起身。
头顶一凉，他揽着碧清扑向身前，张开手化出一道结界。
几棵石头化作的树倒在他们二人休息之处，溅起无数碎石，飞向他们。
饶是玄奕反应如此快，用结界抵挡飞来的碎石渣，还是被一片石头割破衣袖。
玄奕起身唤出长剑，双目如渊。
玄奕的动作实在太快，碧清趴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清脆的裂锦声划破碧清脑中的迷雾，唤回她的理智。
碧清爬起身，结界外的石树一棵接一棵地倾倒，砸在山中的巨石。
碧清勉强站起身，将将站稳，看着那些砸入巨石中的树与其融为一体，瞬间汗毛倒竖。
这些事，玄奕自然看得真切。
不等他开口，就听见碧清急急道：“先上去，这里实在危险。”
虽飞不出这十万大山，悬在半空总是能的。
碧清拉着玄奕离开的一瞬，脚下错落的巨石焉地裂开一条缝隙。
一旁的碎石震入其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缝隙听上去并不深，碧清不解其中缘由，便捻了一点灵力落在缝隙中：“玄奕。”
玄奕当即会意，双目紧随灵力，仔细辨认灵力划过的每一处都有何物。
奈何玄奕自诩视力极佳，夜能视物，此刻竟分辨不出缝隙中有何物。
玄奕察觉到一丝古怪。
若说自己分辨不出，不如说是那道缝隙毫无变化。
就在玄奕摸不到头脑之时，缝隙中猛地飞出无数石头。
每一颗都薄如利刃，一片片砸在结界之外。
听动静，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敌人。
那些石片攻不破结界，转而飞回缝隙，打散那点青色的灵力。
碧清手执长剑，问道：“玄奕，你方才可看到缝隙中有什么？”
玄奕摇头：“除了石头，再无其他。”
缝隙再次裂开，玄奕与碧清正欲迎击，一朵朵石头雕刻而成的花从缝隙中飘出。
一朵接着一朵，飞满整座山，看上去诡异至极。
其中一朵花的花蕊处，闪着微弱的光。
那朵花绕着碧清转了一圈，缓缓落回缝隙中。
玄奕与碧清对视一眼，二人无奈一笑。
明知这是圈套，还是不得不往里钻。
“这次真的要分开了。”碧清道，“渭水一行你以身涉险，这次该你在外面守着我。”
“不行。”玄奕飞速拒绝，“你的视力远不及我，进去之后，唯恐遭人暗算。”
“我视力虽不及你，但灵力应当高出你些许。”
碧清拍了下系在腰间的绣球：“我还有神器在身，不必为我担心。”
见玄奕还要拒绝自己，她继续道：“我是神，没人愿意承担弑神的罪名被天界惩罚。我姑姑是赤松上神，我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姑姑不会放过他们。”
玄奕权衡片刻，还是道：“我随你一起。净化水源的神器对我来说实在重要，我不想错过。”
碧清肩膀微沉，调侃道：“看来你注定要和我绑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
“绑在一起不好吗？”玄奕调侃着回答，“神与妖，听起来就很有趣。”
白嫩的手掌摊开在他眼前，他笑道：“我怕你说我动手动脚。”
“我主动的，不算你动手动脚。”
碧清掌心一热，目光坚定地凝视着闪着微光的裂痕，与玄奕并肩飞入其中。
第73章
二人进入缝隙瞬间,缝隙不出意外地悄然闭合。
缝隙中幽暗异常，伸手不见五指。那点光亮也随着二人的踏入，消失不见。
碧清哭笑不得：“怎么就不知道换一个法子骗我们进来？”
“不是骗。”
玄奕双眼凝视着黑暗深处：“是请。”
如此幽暗的环境最适合暗箭伤人,玄奕却没嗅到一丝一毫的杀意。
“请我们进来？”碧清不太相信道。
这样招待客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碧清眼瞳一转，规矩又客气地行礼：“小女乃是潇湘一族的碧清,还望前辈现身相见。”
“怎么是神仙？我最讨厌神仙。”
男子厌恶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环境中,余声好似湖面荡漾的涟漪,许久不散。
听到男子厌弃的话,碧清心脏怦怦直跳，不敢再说下去。
手背上传来安慰的轻拍，碧清无措地看向玄奕，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玄奕道：“狼妖一族首领玄奕，代夫人为前辈道歉。不知前辈如此厌恶神仙，我们二人贸然来犯,还望前辈海涵。”
碧清心脏跳得更快,羞怯得头昏脑涨。玄奕后面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清。
谁是他夫人了？
这种话怎么张口就来？
眼下的情况不容碧清反驳,她咬着下唇,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你是妖？”
男子尾音上扬，听上去像是遇到了极为有趣的事。
“嗯。我是妖。”
玄奕坦荡地回应。
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影,玄奕眉头微拧，盯着眼前的全身透明的影子。
像是黑夜中的水晶琉璃,玄奕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那轮廓围着玄奕与碧清打转，在碧清面前停留一瞬，呵呵一声：“妖还能与神仙在一起？”
那个轮廓连头发丝都是透明的,碧清努力在脑海中寻找，可曾在什么书中见过这等神仙或是妖物。
那个轮廓却道：“不用想了，你没见过我。”
他道：“我在此处生活万年，除了你们，就只有紫藤与她夫婿见过我一面。”
“那对夫妻，实在讨厌。”那个轮廓嗤鼻，“天界派他们二人看守此地，与我何干？非要假惺惺地前来拜见，说着那些客套话，扰我清闲。”
碧清一愣，没料到眼前这个神秘男子竟会是神仙。
男子闪到玄奕眼前，细细打量着：“你应当只有千岁吧？小狼崽，你为何会来如此危险的地方？”
玄奕很是厌恶男子对他的称呼，想着神器一事，玄奕硬是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为了族人。”
那男子咋舌：“责任心还挺强。”
玄奕不想在与他多做纠缠，板板正正说明来意：“妖界水源被秽气侵蚀，我来此寻找净化的神器。还请前辈借我神器一用，救我族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