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赵开的资料已经?被查得很详细了,东市人,父母都?是普通职工,据赵开同?宿舍的舍友回忆,他是从上学期开始出现了比较大的变化,整个人心神不宁,上课也总打瞌睡,直到后来他拜托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用手机帮忙抢号,才知道原来是家?里出了事。
“抢什么号?”
“东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专家?号,肿瘤科,给?他的妈妈。”
资料显示,赵开的妈妈是在一年前的单位体检里,查出了问题,她?先是在东市南华区一家?医院里接受治疗,后又转进了当地最好的一院。这次赵开出事,家?人没敢让她?知道,只有赵开的爸爸独自赶过来处理。
调查人员说:“赵母并没有把自己患病的事第一时间告知儿子,后来是一个堂弟无意中说漏了嘴,赵开才得知了母亲的病情?,东市一院的专家?号不好抢,同?学们没抢到,黄牛那边倒是有路子,只是很贵,开价五千一个号。”
赵父风尘仆仆地坐在调查组的接待室,妻子和儿子接连出事,已经?几乎压垮了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不过他还?是强撑着没倒下,嗓音沙哑,尽可?能详细地回答着调查组每一个问题,他知道,越详细,这个家?才越有可?能得救。
调查人员继续说:“结合各方给?出的时间点,赵开是在得知母亲生病后,才变得焦虑异常,他抢了差不多一个月的专家?号,没抢到,不得不求助黄牛。那个黄牛我?们也找到了,自述联系他的是个中年男人,没转账,付的现金,还?让他一并办理了赵母的加急入院,一共花费两万余元,给?的联系方式则是赵开的电话号码,也就是说,赵母之所以能顺利入院,全靠该名男子的钞能力。但赵开并没有对?家?人坦白这件事,他给?父亲的说法,是找了同?学家?里的关系。在赵母入院后的第二周,赵开就搬离了宿舍,逃课也变得频繁起来。”
庄宁屿眉头微皱,脑海里又浮现出认证中心那张苍白年轻的面庞,他曾经?以为那又是一个和绝大多数“进化狂热者”一样的偏激人士,但眼下再看,他或许是被迫的,迫于母亲的病情?,不得不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重,片刻后,有同?事开口:“那他为什么要去?认证中心呢?”
药物“催熟”者会尽可?能逃避管理中心的监督,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赵开却主动接受了定级测评。易恪说:“应该不是为了测验改造过的身体能否通过官方认证,毕竟这套认证流程全球通用,并不是什么秘密,对?方既然能制药,也就能检验。我?更倾向于这是他的一种‘求救’,比如说,有人要强迫他进行更多的实验,而赵开不愿意,所以他选择把自己暴露在官方眼皮下,以此来小小地警告对?方,好为自身寻求庇护。”
“赵开现在怎么样了?”有人问。
“没好,但也没进一步恶化,他的体质确实可?以,比施城强多了,蓬勃的生命力,这或许就是他被‘选中’的原因。”
会议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庄宁屿把手机递给?易恪,直接去?元宝楼。
城市华灯初上。易恪一边开车一边叹气,絮絮叨叨地说:“别以为头不疼了就算痊愈,休息,王主任都?说了你要多休息,多休息才能早点康复,知不知道?再这么累下去?……”他原本想说再这么累下去?,小心又开始头疼,话到嘴边又觉得呸呸呸呸必不可?以,于是改了改措辞,“再这么累,晚上就不给?你吃饭了。”
庄宁屿诚心请教:哪种饭?
易恪“噗嗤”一乐,扭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回答:“哪种饭都?不给?你吃。”
那不行。庄宁屿能接受精神层面没饭吃,但物质层面必须吃饱,他在手套箱里翻了半天,摸出来一包夹心饼干,拧开后把带夹心的那一半喂给?他,另一半归自己。
易恪一边乖乖吃一边苦心婆心地教育:“老婆我?已经?和你说了很多次,这个夹心你不爱吃可?以直接扔掉,不要每次都?给?我?。”
庄宁屿并不理会,继续嚼嚼嚼,扔掉多浪费,反正你又吃不胖,也不用控糖,而且我?这个是很贵的有机果酱夹心!
第112章 徘徊之海5 元宝楼。
易恪的?车太高调, 所以他在?离开总部大?楼时,还特意先打了?个电话给附近的?朋友,两人在?路边换了?车, 这才继续朝着元宝楼驶去。
昨天的?事已经在?互联网上?发酵成了?“丧尸围城”, 甚至引起了?一轮不大?不小的?超市抢购风, 即便相关部门已经在?第一时间进?行了?辟谣, 但?各种小视频还是?在?不同聊天群里传得如火如荼。受事件影响, 步行街原本热闹的?星光夜市被暂时关闭,周围的?居民?楼也?早早就锁了?窗。锦城已悄然进?入雨季, 夜晚路面总是?湿的?, 细细的?雨丝冲刷过元宝楼陈旧的?蓝色玻璃外墙,世界模糊不明,但?也?并非完全死寂, 在?那栋庞大?陈旧的?建筑里, 依旧有不少窗户亮着灯光, 不同位置, 不同颜色,看起来凌乱陆离。
易恪径直把?车开进?地库, 下行坡道没有照明设施, 单行路又窄又急,在?螺旋行驶了?不知道多少个弯道后, 前方才总算出现了?通往地下三层停车场的?箭头指引。车辆停稳, 两人还没来得及下车,刺鼻的?味道已经争先恐后从窗户缝隙飘了?进?来——垃圾味、霉菌味、汽油味, 以及一股几乎要直冲天灵盖的?恶臭,易恪头伸出驾驶窗看了?一眼,就见?车位后方赫然是?一个连门都只有半扇的?“wc”, 于是?二话不说重新点火,开车继续转了?两圈,才总算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
庄宁屿虽然见?惯血呼刺啦的?大?场面,但?还是?被熏得够呛,在?下车前先扯过易恪的?外套,把?脸埋在?胸前深深吸了?两口。易恪一手?圈住他,一手?伸长从副驾驶前的?手?套箱里摸出来两个黑色口罩:“走?”
走。庄宁屿拉开车门,这儿的?空气要稍微好一点,但?并没有好在?清新,刺鼻依旧是?刺鼻,只不过换成了?除霉喷雾的?刺鼻,好歹总比垃圾堆强,让人多少能?感受到一点物业的?努力。
地上?到处都是?水洼,天花板也?在?滴答滴,这栋千禧风格的?大?楼由内而外都破得名副其实,换气系统早已成了?一个只会“嗡嗡”响的?发黄摆设,耳边是?空荡荡的?沉闷回响,或许是?风正在?穿过不知道哪个管道。
古怪的?气味和巨大?的?空旷感,是?庄宁屿对这个停车场的?第一印象。他向四周扫视一圈,承重柱和墙面上?刷涂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得七七八八,找不到一块干净地方,和整整齐齐码放在?墙角的?白色大?桶形成了?旧与新的?鲜明对比。
易恪走上?前看了?一眼,白桶里装的?是?“好生活”牌的?霉立消喷雾,也?是?地库里刺鼻消毒味的?来源。“好生活”是?锦城很有名的?一家日化厂,产品质量过硬,价格自然不会太便宜,庄宁屿用手?机搜了?搜,这个容量的?喷雾在?市场上?要卖到150左右一桶。
而现场目之所及的?,至少有个一百来桶。
“你觉得它价格贵?”易恪问。
庄宁屿点点头,他有些焦虑自己?的?说话问题,想解释时总会很麻烦,掏出手?机正准备打字,易恪却已经继续接完了?剩下的?话:“地库的?排风系统有问题,味道很难散出去,所以元宝楼的?物业只能?选用这种相对安全且气味轻一点的?生物除霉剂,没法?换成其他的?便宜‘猛药’,墙上?到处都是?霉斑,除霉剂的?使?用量肯定不会小,长期使?用的?话,费用不低,所以现在?我们要先搞清楚,这种除霉方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和庄宁屿心里想的?一个字都不差,焦虑感一扫而空,他按住易恪的?肩膀,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易恪单手?把?人搂进?自己?怀里,用外套替老婆隔开消毒制品的?味道,另一只手?则是?拨通了?白天刚存的?电话,“嘟”,听筒里只极短暂地响了?一下,立刻就被人接起,kevin老师的?声音中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喜悦:“易哥。”
kevin在?这栋楼里开了?七年店,而且车位就固定租在?负三层。据他回忆,霉斑问题是?从大?概五年前开始严重的?,刚开始没人管,后来租户去物业闹,他们就派了?个师傅来铲墙皮补防水,好歹敷衍过了?那一年的?雨季,本来说好开春要大?翻新,结果却一拖再拖,霉斑问题被拖得越来越严重,连铲墙皮都已经没法?解决了?,才不得不改用除霉喷雾。
“喷雾的?时间,至少也?有个三年。”kevin斩钉截铁地说,“牌子一直是?好生活,没变过,因为物业当时特意给租户开会解释,说那是?高级生物制剂,每天就停车开车的?几分?钟工夫,伤害不了?呼吸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