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类别:其他类型       作者:楚济     书名:奸臣他死不悔改
    顾怀玉那番话,简直是替他们把多年来憋在心头的话全都喊了出来!
    “爷的命是拿来打仗的,不是拿来跪的!”
    “娘的,这才是咱们的丞相啊!”
    年纪稍轻的偏将双眼泛红,一手捶着自己的胸膛,恨不得当场冲出去杀几百东辽兵解解气。
    老严眼眶都红了,死死压着情绪,一手死死拽着身边躁动的下属。
    “憋住憋住,别给顾相添乱。”
    “可他娘的,这才是人话啊!”
    裴靖逸盯着那道清瘦羸弱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此刻他看顾怀玉的眼神,像极了年少时捧读《卫霍列传》时的模样。
    那时他伏案灯下,对着兵书一页页翻读,烛火跳动中幻想着名将风姿,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如此血洒疆场,为国征战。
    而今,眼前这人并非沙场驰骋的将军,却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武将,都更懂得——
    什么才是“国士无双”。
    那是一种不靠刀剑、却能压倒众生的力量。
    顾怀玉懒得再搭理那帮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装糊涂的人是叫不醒的,他只愿跟醒着的人多说几句。
    武将队列只见他走过来,这一动,就像往滚油里泼了瓢冷水,武将们顿时炸开了锅。
    “相爷!相爷来了!”
    “让让,给相爷让条路!”
    “别挤!老子先来的!"
    老严一个箭步冲在最前,拱手粗声粗气道:“末将严驹,原厢军——”
    “本相记得你。”
    顾怀玉轻轻打断,“七年前遭遇东辽伏兵,以八百御两千,斩敌一百七十,生擒贼将一人,当年因腿伤调入后营。”
    老严虎目圆睁,突然就红了眼眶,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抱拳。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其他将领争先恐后地挤上前:
    “末将是蕃兵……”
    “顾相!卑职是……”
    “下官去年在陇西路……”
    顾怀玉十分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轻点头。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竟能准确说出每个人的战功和升迁经历,像是这些人不是埋没在庙堂之外的武将,而是他早早记在心里的可造之材。
    武将们听得目瞪口呆,有几个甚至偷偷抹了把眼睛,他们这些粗人,何曾想过堂堂宰执会记得这些?
    裴靖逸站在人群最后,几次想开口都被同僚挤开,他阴沉着脸,拳头捏得咯咯响。
    好得很,当老子是死的?
    有人激动得跪地高呼:“相爷要是不嫌弃,末将愿为相爷牵马坠蹬、端茶递水,做牛做马都甘之如饴!”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也立马附和:“伺候相爷!我们愿意!”
    “顾相一句话,咱们砍头都认了!”
    顾怀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雨露均沾地扫过每一张激动的面孔。
    “诸位的心意本相领了。”
    他倒是淡定自若,唇边勾起清浅笑意,“但牵马坠蹬的活已经有人做了。"
    裴靖逸听出这是在说他,可顾怀玉连个正眼都没给。
    “大宸与东辽必有一战。”
    顾怀玉的声音陡然转沉,“诸位都是百战之将,是能上阵杀敌、护国安民的铁骨男儿,本相要用你们在战场上——”
    “好钢,就该用在刀刃上。”
    这番话像烈酒浇在炭火上。
    老严第一个单膝跪地,“末将愿为顾相效死!”
    其余将领纷纷效仿,粗着嗓子的喊声此起彼伏:
    “末将愿往!”
    “算我一个!”
    “杀他娘的!”
    裴靖逸站在原地没动,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他盯着顾怀玉被众将环绕的身影,胸口翻涌着一股说不出的憋闷,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都能被顾怀玉记住战功,唯独他被晾在一旁?
    难道在顾怀玉眼里,他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自尊,他裴靖逸十三岁从军,十六岁就有“将军三箭平吴山”的事迹,二十岁就当上镇北军先锋,在边关杀出的威名是用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怎么到了顾怀玉这儿,反倒成了只能“牵马坠蹬”的废物?
    就在裴靖逸忍无可忍,想要开口问个明白刹那,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清流党方向传来:
    “下官董丹虞,愿为顾相效力。”
    满朝哗然。
    只见董丹虞大步走出清流队列,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顾怀玉深深一揖。
    裴靖逸眉头重重一挑。
    顾怀玉缓缓打量他一遍,不顾清流党那边惊涛骇浪,只是淡然一点头,“殿试的文章写得不错。”
    只这一句,既不提他出身清流,也不问他为何投诚,既不给脸面,也不给难堪。
    但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让董丹虞如释重负。
    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下官明日就去都堂报到。”
    董太师哪能想到这个场面,脸色当场黑如锅底,怒喝出声:“逆子!”
    “父亲。”董丹虞却不卑不亢地回身跪下,朗声说道:“父亲自小教我‘为国为民’,今日顾相之言,字字正道,儿子此行,无愧于心。”
    这番话掷地有声,几个年轻清流官员互相交换着眼色,蠢蠢欲动。
    顾怀玉顺势看向清流党,抛出橄榄枝,“还有谁想来?本相既往不咎。”
    短暂的沉默后,三个年轻官员突然出列,向董太师叩首:“学生愧对恩师栽培……”
    说罢便走向顾怀玉身后。
    董太师气得浑身发抖,秦子衿连忙上前搀扶,低声说道:“恩师保重,这群叛徒卖主求荣,投奔外戚,焉知不是日后朝廷之祸?”
    “这位是?”
    顾怀玉突然开口,方才这人似乎也说过话,但说的很招他烦。
    不等秦子衿回答,董太师已经咬牙切齿道:“此乃十五岁便写下《治国论》的秦子衿!名满天下的才子!”
    语气中的骄傲与此刻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治国论》?”
    顾怀玉听了只想笑,却猛然感到喉间一阵腥甜翻涌,熟稔地从袖中抽出锦帕,抵在唇边低低咳一声。
    帕子收回时,雪白上已然晕开斑斑殷红。
    这对他来说本不算什么大事,隔几日便要咳上一次,可沈浚却稳稳扶住他的臂弯,“相爷当心……”
    龙椅上的天子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顾怀玉身前,一把夺过那方染血的帕子,“卿又……”
    声音竟有些发颤。
    董丹虞手忙脚乱地递上自己的帕子,“顾相……”
    裴靖逸站在外围,眼睁睁看着顾怀玉被人团团围住,连片衣角都看不见。
    他猛地转头瞪向秦子衿,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杀人,是这个不长眼的气得吧?
    秦子衿被这眼神吓得一个激灵,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吧?
    第35章 “有点狗样儿了。”……
    暮色四合, 垂拱殿外,汉白玉石阶上寒雪尚未消融。
    董太师面色如土,被秦子衿搀着一步步走下阶梯, 脚步踉跄,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几个年轻官员跟在身后, 目光时不时回望殿门,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半个时辰后, 中书省灯火通明, 红泥小炉烧得通红,文案上宣纸铺展如雪。
    “《准武议政令》, 着五品以上武将即日赴都堂听政,参议军国要务……”
    沈浚手起笔落, 朱砂一字一划写下大宸百年来从未出现的变革之令。
    “快马传令,三日内送达各路军府。”
    随着印玺盖下的“砰”一声, 大宸百年文武分治的祖制,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消息如狂风过境, 震得整个士林天翻地覆。
    国子监里,祭酒当场摔碎茶盏, 怒骂声穿透廊檐。
    翰林院内,一纸奏疏刚落,数位学士掷笔而起。
    茶馆酒肆中, 读书人拍案长叹:“朝纲将乱,亡国之兆!”
    而此刻, 引发这场惊雷巨变的罪魁祸首, 正斜倚在回府的马车里。
    顾怀玉用指尖轻轻揉着额角,眉间尽是疲倦,这件悬在他心头的大事总算尘埃落定。
    不管天下的士子如何反对, 事已成定局。
    车帘外,裴靖逸高大的身影绷得笔直,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一整日被晾在朝堂边缘,董丹虞抢先表态,秦子衿惹事生非,连沈浚都能时时凑在顾怀玉身侧。
    这他娘的凭什么?
    裴靖逸从未受过这等憋屈。他十六岁三箭定吴山,未及弱冠便统领镇北先锋营,在边关杀得东辽闻风丧胆。
    即便被睿帝困在京城这些年,也不过是潜龙在渊,暂敛锋芒。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要与人争抢说话的机会?
    他一路强忍,终于在暮色四合、皇城灯火渐暗时,猛地掷下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