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喜喜家,院子里闹哄哄的都是人。
张婶把家里的凳子都搬出来还不够坐的。
但剩下的人宁可站着等,都舍不得离开。
张婶只得一遍一遍地跑大门口,终于看见顾喜喜和慕南钊回来。
她紧走几步迎出去,“你们俩这……咋回事?”
慕南钊一只手搭在喜喜肩头,气度从容矜贵。
顾喜喜作为“拐杖”,就没那么舒坦了。
她累的喘了口气,才说,“刘叔家的牛惊了,我们躲不开,他就把牛打死了。”
“啥?!”张婶惊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上前扯着喜喜就要检查。
“快让我看看,可有哪里伤着了?”
顾喜喜安慰道,“我啥事都没有,陈方他……”
不能说真实原因。
“他可能受了点小伤。”
张婶这才留意到慕南钊的死活,“小陈你受伤了?”
“哎呦,被牛顶了可不得了,快到屋里躺着!”
进了院子,翘首以盼的人们立刻一拥而上,争相推荐自己。
“咱们两家是五服内的亲戚!我肯定尽心尽力!”
“选我!我干活多,不偷懒!”
……
慕南钊暗忖,难怪这姑娘对上顾老三一家底气十足。
原来她早就想好要请怎样的帮手。
慕南钊松开喜喜肩上的手,语气依然恹恹的。
“我先回去。”
顾喜喜叫住本想跟去照料的张婶,“婶子,你跟他们说了我的要求么?”
张婶点头,“说了,没曾想还是来了这么些人!”
顾喜喜却不意外,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她提的条件虽刁钻苛刻,但长工所能得到的利,也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
来了几十号人在张婶指挥下排成长队。
顾喜喜看似随意地聊两句家常话,就换下一个。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从中选出十五个人。
“我只需要八个人,明日试工一个时辰。”
“我不满意谁,他得随时走人绝无怨言,这个大家都知道了?”
众人齐声答应。
顾喜喜和气地笑笑,“明日试工的内容也简单。”
“大伙平时在自家怎么干活,到时候就怎么干。”
小院总算重归宁静。
花池渡村的傍晚却流传起一条下饭八卦。
“顾喜喜买的那个男人徒手拍死了一头牛?!”
难道他并不是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
那模样,那身段,如今再加上一把子精壮力气。
顾喜喜居然才花了一文钱!!
第8章没安好心?我偏要去
这样的大便宜被顾喜喜捞了去。
不仅是与她同一批买男人的女子,就连村里其他妇人也羡慕不已。
再看看自家那不大称心的丈夫,心里更有一股子酸劲儿往上涌。
顾老三的大儿子顾铁柱边喝着粟米汤,边不屑一顾道,“这有啥稀罕的!”
“不就是杀了一头疯牛么,有必要吹得那般邪乎?”
顾青叶说,“不是吹牛,我亲眼看见的,陈大哥只打了一下,那牛就倒了。”
“这还不厉害?”
碍于面子,她回家并未提及被顾喜喜扇巴掌一事。
除了对顾喜喜的羞恼愤恨,她脑海中浮现最多的居然是慕南钊的脸。
英武帅气的姿态,冷着脸的模样,就连他对她的不屑一顾……
这些都是顾青叶在其他男青年身上从未见过的。
顾铁柱嗤笑说,“傻妹妹,那本来就是头病牛,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被他那副皮相搞的五迷三道。”
“你哥说的对!”刘氏附和着瞪向女儿,“你别一口一个陈大哥的,”
“跟你说多少回了,挑男人,要有钱有本事的!”
“好看有啥用?你要是敢跟那个顾喜喜学,看我打折你的腿!”
顾青叶心中有些不服气,筷子在碗里搅动了几下,才小声嘟囔:
“怎么没用了,别人现在不都羡慕喜喜姐么。”
“你说啥?!”刘氏一下拔高了嗓门。
“难不成连你也着了那男狐狸精的道了?”
顾青叶自知拗不过,闷头扒饭不说话。
刘氏不依不饶,还要继续敲打几句。
顾老三重重放下筷子,“都说够了吗?!”
“那陈方就算有三头六臂,眼下能比咱家那几亩麦子要紧!”
隔了片刻,刘氏才小心翼翼地问,“他爹,你是不是都想好了咋对付那死丫头?”
顾老三沉着脸说,“明早我就把大伯二伯两家叫到一块商量这事。”
顾家在花池渡村也算大户。
顾大爷、顾二爷都是顾喜喜爷爷的亲兄弟。
刘氏一下子领悟了丈夫的想法,笑逐颜开,“对啊,成婚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不信他们舍得那些田地以后都改姓陈!”
清晨的花池渡村从来都是宁静的。
可今早,朝食的炊烟刚冒起来没多久,路上便喧闹起来。
“走走走,顾扒皮的闺女招了十几个男人,要比赛种地呢!”
“比种地?咋比?这不是胡闹么!”
话虽如此,看热闹的人们个顶个跑得快,去晚了可就占不到最佳位置了!
顾喜喜蹲在地垄上大口啃着窝头。
高粱面粗粝,张婶看她噎着了,时机恰好递过水碗。
“慢点吃,非得这么紧赶慢赶的,一口热乎饭都等不及。”
顾喜喜一口气灌下半碗清水,如逢甘霖般吁了口气。
“最多八日,耕田加上下种的时间,一分一毫都不能多等,可不是得抓紧么。”
张婶沉默地点点头。
她是心疼喜喜,过去从没干过什么活,乍然这般辛劳。
可转念又想,丫头长大懂事了,是该高兴的,便笑着说:
“等陈方身子养好了,有他帮衬你管这些人,你就能轻省些了。”
顾喜喜神情意外地抬眼,“我自己的田产,要别人帮衬作甚?”
别人?张婶一愣,不禁怀疑喜喜莫非还没开窍,不懂男女婚嫁为何事。
她正要开口试探,顾喜喜仰头看了眼日头的位置,立刻站起来。
“时辰到了,婶子请大家抽签吧。”
眼前是连成片的几亩旱地,地形四方四正。
今早顾喜喜拂晓时就来了,借着天光微明,用滑石在田地中画出田字格白线。
每个雇工的考核内容正好四分之一亩地,分别用画杠的方式,标出一到十五。
十五个汉子倒是无一人迟到。
他们依次从张婶手中抽出木条,木条上还是画杠计数。
就算不识字的人也能顺利找到自己抽到的那块地。
一个时辰试工正式开始。
顾喜喜看了眼越聚越多的围观村民,意外发现了顾青叶。
“喜喜姐!”顾青叶远远招手,还是那样俏丽活泼,不出意外地吸引无数痴迷的目光。
顾喜喜回以一笑,心下犯嘀咕。
昨日她先在顾老三家闹成那样,后掌掴了顾青叶。
这顾青叶竟然还来找她?
肯定没好事。
顾喜喜好整以暇等着顾青叶走近。
顾青叶像是全然忘记之前的不愉快,亲昵地撒娇,“我来请喜喜姐去家里。”
顾喜喜反问,“三叔三婶准备好租金了?”
顾青叶表情微僵,继而又笑靥如花,“可能吧。”
“大人之间的事我爹不许我过问,喜喜姐去了就知道了。”
有鬼,顾喜喜这么想着,不动声色道,“行,那就现在去。”
反正这边不用一直盯着,她本就打算先回去,快到一个时辰再来看结果。
“等等!”张婶扯住喜喜,拽到一边悄声道。
“这事不对劲,顾老三和那个姓刘的能这么痛快掏钱?”
顾喜喜也悄声道,“我知道他们没安好心。”
张婶吃惊,“那你……”
顾喜喜安慰地拍拍她,“不去看看,怎能知道他们又打什么坏主意?”
说罢,她叫上顾青叶就走。
张婶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心下难安,一跺脚往家跑去。
“陈方!小陈!”
听见张婶的喊声,慕南钊咬牙抹去嘴角的血迹,一手撑着床边缓缓起身。
昨日动手,终究有些托大了。
如此病躯尚不知能拖多久,那些必须要做的事,该抓紧了。
张婶跑到西屋正要敲门,门开了。
慕南钊步履平稳地走出来。
日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几分透皮的苍白。
张婶不由担心,“脸色咋这么难看?身子不舒服?”
慕南钊说,“只是昨夜有些没睡好,您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