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喜喜侧目,心想慕南钊现在全靠老郎中为他吊着性命,大概是这个缘故吧。
慕南钊一眼就看穿了顾喜喜的心思。
他唇角勾起冷笑,嘲讽道,“放心,你也不是全然无用,离开时若有余力,我会考虑带上你。”
顾喜喜也冲他咧嘴笑,“听你说我有用,我就放心多了。”
回到山腰小屋,慕南钊、老郎中在外间随便找地方歪着睡了一觉。
天还没亮,顾喜喜听见外间有动静,出去看时,老郎中已经起来了。
“师父,”顾喜喜悄声唤,“你是不是担心那个病人,一夜未曾安睡?”
老郎中转过身子,“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架子最上面,是不是有个锦盒?”
顾喜喜没有夜视的能力,只好点亮油灯,垫着脚朝高处照亮。
“是有个锦盒,好像是……红色的?”
老郎中颔首,“就是它,拿下来给我。”
锦盒上积累了厚厚的灰尘,顾喜喜小心翼翼拿下来,还是被呛的打了个喷嚏。
老郎中接过锦盒,抚摸着说,“从我住在这儿,它就再没挪动过。难免积灰。”
顾喜喜又打了两个喷嚏,揉着鼻子好奇道,“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能被您这么珍藏?”
“医典秘笈?海上奇方?”
老郎中好笑地说,“东西就在这,猜什么?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打开盒盖,里面竟然只有一块黑乎乎、毫无光泽的……石头?
石头触手生凉,约莫成年男子拳头大小。
顾喜喜凑近了左看右看,实在无法看出此物有何特异之处。
“这莫非是玄石?”慕南钊的声音从桌案后方传来。
他从顾喜喜出来时就醒了,此刻睁眼躺在那,直盯着锦盒里的东西。
老郎中笑着说,“没错。”
玄石,一种天然生成的石块,同时也是极其珍奇罕见的药材。
老郎中夜里思来想去,如今这张治鼠疫的药方,要说不足,仅有一处。
清热凉血的药材在整体药性中稍弱了些。
治疗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好,可要是妇孺老弱,阳气不足,同样的方子可能效果要差一些。
老郎中因此想到了玄石。
玄石有着清热凉血的起效,可因其药性凶猛,不可擅用。
还需将其磨成粉末,与其他药材共同制成引子。
顾喜喜听到这,已经明白老郎中的用意。
“赵四家的后生也许用不到这药,师父想的是其他村里那些染病的人。”
“正是如此。”老郎中欣慰道,“此次疫病必须彻底灭绝,否则死灰复燃,后果更不堪设想。”
玄石用量极少,只需用木片刮下来一点点,就足够做出百人份的药引。
慕南钊望着玄石若有所思。
这东西宫中太医院只有一块存货,还不如这块大。
老郎中果然来历不凡。
反正睡不着,天也快亮了,顾喜喜和老郎中索性提前出门,往赵四家去。
两个守门的人已经回来了,靠着门框轻轻打鼾。
顾喜喜只得叫醒他们,“劳烦开门。”
门锁刚打开,守门的人就捂着鼻子,迅速退开好几步远。
然而,还没等老郎中进门,赵四家老两口、大哥大嫂、三个孩子竟然从屋里冲出,一家子直奔门口而来。
守门人大惊失色,“你们别过来!快回去!回去!”
孩子们手舞足蹈喊着,“退热了,我二叔退热了!”
再看几个大人,都满面笑容。
大嫂笑中带泪,连声道,“顾姑娘,昨晚还没到半夜呢,我家二弟就退热了。”
“他还说肚子饿,我听老神医的,不敢给他多吃,就吃了半碗放了盐的稀粥!”
顾喜喜莞尔,“那太好了。”
老郎中也微笑点头,“我现在就进去看看,若已度过最凶险的时刻,之后只要继续吃药巩固,过几日一定能好。”
一家人都要感动哭了,千恩万谢地将老郎中迎进去。
门外两个看守面面相觑。
退热了?
好事?
过几日一定能好?!
两人的表情逐渐兴奋失控。
如此一来,岂不是大家都有救了!
顾喜喜站在门内说,“想必昨晚大伙都悬着心没能好睡,你们快去报信吧,我在这看着就行。”
两人道一声谢,立即飞奔而去。
很快石头村到处响起他们的狂吼,“好消息好消息!退热了!!”
“赵四家的二小子半夜就退热了!”
“老神医的药管用了!!”
第一缕晨曦照下,石头村已然沸腾起来。
赵村长衣裳都顾不得穿好就匆匆赶往赵四家。
这次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老郎中从屋里出来,含笑朝赵村长点了点头。
赵村长狂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平安无事的!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他说着说着,热泪滚滚,却是劫后余生欢喜的泪水。
半个时辰后,慕南钊将一沓方子送到村口。
除了鼠疫药方,还有预防喝的药茶、消毒泼洒的汤药、灭鼠的毒药,做法以及用法,全部由顾喜喜口述,慕南钊提笔写成。
孟承平如获至宝地接过来,低头翻看一遍,欢喜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太好了,真没想到治鼠疫的药效果能这么强。”
“再配合灭鼠行动,将疫病彻底扼杀,指日可待!”
孟承平支开左右,称呼慕南钊的本姓,“哎,慕兄,过去我从没听说过这位神医,如此深藏不露,他该不会是你的人吧?”
第70章就是为了这株破草
“不是。”慕南钊矢口否认,“你想太多了。”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些方子不能让你随便拿走。”
他说着,作势就要伸手拿回。
孟承平吓得将药方往身后藏,“慕兄有话好说!”
他急中生智,“对,慕兄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
慕南钊问,“什么条件都可以?”
鼠疫就是现今最大的事,孟承平果断点头,“嗯!就算是我能力有限一时做不到的,我也会帮你面呈大将军!”
慕南钊淡淡道,“不用那么麻烦,小事而已。”
他抬眸瞥向孟承平,“我要你隐瞒治疗鼠疫药方的来历,老人家喜好清静,不喜被世情所扰,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查探他的讯息。”
这些话其实是慕南钊与顾喜喜商量后的结果。
其一,老郎中的背景来历尚不明朗,就该继续作为秘密深埋下去。
其二,老郎中不肯与朝廷中人打交道,如果这次扬神医之名,只怕各种名利纷扰、威逼利诱接踵而来。
孟承平大大松了口气,笑道,“我当是什么呢,就这点事?包在我身上。”
“等等。”慕南钊眸光闪了闪,“我还没说完。”
“这些东西全都得来不易,灭鼠方案还是顾喜喜想出来的,你好意思白拿么?”
孟承平盯着他呆怔了片刻,继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慕兄你放心,我回去马上向大将军申领给嫂夫人的赏赐、表彰。”
“我保证,一旦此法推广见效,立即兑现如何?”
慕南钊背着手往回走,“表彰就算了,她喜欢实际的。”
十天过去了,走在石头村里已经看不见满地跑老鼠的景象。
焚烧老鼠的火堆已经减少到最后两个。
更值得欣喜的是,赵四家那一例鼠疫病人已经痊愈,并且村里这十天来再没出过第二例。
衙门请两名郎中进村验看,决定今日午时过后即撤去村口的封锁。
山腰大榆树下,正在忙着收拾家当。
赵村长牵着牛车过来,对老郎中再三挽留,“老神医,过去是我们有眼无珠怠慢您,石头村没有本地郎中,您要是不计前嫌还能留下……”
顾喜喜瞪了赵村长一眼,“大舅已经答应随我归家养老,赵村长这时候跟我抢人,不太好吧?”
赵村长连忙赔笑,“不敢不敢,我只是表达对神医的不舍之情。”
“当然,要是顾姑娘能举家搬迁,我们也是欢迎之至啊。”
顾喜喜将一个大包袱放上车板,“您这算盘珠子快崩到花池渡村了。”
“我的田、我的屋都在那边,怎么搬?”
“况且,我们花池渡村也没有郎中。”
赵村长讪笑,一点儿也不生气,在场的都是恩公,说啥话他都爱听。
老郎中笑道,“喜喜跟你开玩笑呢。”
“两个村子相去不远,以后谁要看病去找老夫就行了。”
“好,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赵村长点头作揖,感激不已。
慕南钊搬着个大坛子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