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又转为笑脸,好像方才那个一瞬间产生杀伐之气的人,不是他。
“现在叫你们回村里,你们肯定不安心。”
“军营中不留女眷入住,我命人在军营外搭块地方。”
“你们到那歇着等消息吧。”
霍江说罢,也不问俩人是不是答应,叫了自己的两名护卫,送她们出去。
何景兰一路上都低着头不说话。
军营外已经迅速搭了一个临时帐篷,里面有铺盖、水壶等基本生活用品。
顾喜喜谢过引路的护卫,拉着何景兰走进帐篷。
看帐篷上映着的人影都走开了,顾喜喜才说,“心里害怕就哭吧。”
何景兰抬起头,眼睛红红地说,“我不知道他跟慕南钊是一起的,我要是知道,我……”
顾喜喜说,“你知道能怎么样?留下来陪他同生共死,还是他杀敌的时候,不得不分出精力保护你?”
何景兰知道顾喜喜说得对,有时候不该感情用事。
她顿了顿,说,“他们两个现在命悬一线,生死未卜,我就是担心。”
“不用担心。”顾喜喜说,“你看见那么多援兵出去,他们两个再没用,至少能撑到援兵赶到。”
何景兰还是担心,“可是……”
顾喜喜望着她,眼神坚定,“我见识过慕南钊的本事。”
“更何况以如今的他,想杀他绝非易事。”
中军帐内,霍江今晚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没脾气了。
其实顾喜喜她们在村里看见对面放火箭,军中负责瞭望的哨兵何等机敏,又怎能没察觉?
只是霍江当时正忙着跟几名将军商讨作战计划。
听闻北离人有一搭没一搭,放了几次火箭,弱弱的毫无威力,便只当是寻常挑衅,暂且不作反击。
反正外面隐藏了好几支斥候小队,等到真出事了,也完全来得及应对。
结果,一帮女人不声不响提前灭了火。
霍江走到沙盘前陷入沉思,顾喜喜来之前,他还琢磨呢,北离军搞这出不痛不痒的做什么?
此时再想,原因只有一个。
北离军暂时不敢出兵反攻,只能用这火攻之策。
若是天候站在他们那边,就是火烧连营,大获全胜。
若是大风不来,趁夜里点把火,给西北军搅个局也好继续拖延时间。
可他们为何不敢出兵?
上次夜袭,的确让北离伤了些元气,但还不至于这么容易吓退他们。
他们究竟在忌惮什么?
霍江脑海中过筛子似地排除了无数种可能。
最终想到一部下出去,还没收回,并且此时不知下在何方的暗棋。
慕南钊……
孟承平小队此次出任务,其中混进了一个原本不属于西北军中的人。
他穿着新兵的铠甲,小队里的同袍都叫他“陈方”。
那晚,慕南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随孟承平小队出军营,混入北离军营。
而霍江次日得知这一小队没有按时回去,之所以勃然大怒,却不急着派斥候寻人。
是因为霍江很清楚,这一小队虽然指挥权在孟承平,实则脑子却在慕南钊那。
慕南钊那厮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孟承平呢,年轻热血。
这俩人组合在一块。
如果慕南钊说(拐)服(骗)孟承平,去干点“将领在外,大将军命令有所不受”的事,又有何稀奇!
想到这,霍江又不知第几次咬牙切齿,
“姓慕的,你最好别死在外面。”
第166章自闭的孟将军
晨曦洒下。
一方整齐的队伍行走在西北荒原上。
左边是穿着统一铠甲的将士们,右边是衣裳各式各样的女子。
一刚一柔和,一齐一花俏,这样组合在一起,看着却丝毫不显违和。
妇人们大大方方打量那边的将士,时而掩唇轻笑,低声议论。
她们的夫君都不在此列,难免有些遗憾。
但却不妨碍大家兴致勃勃,都觉得不虚此行。
昨晚胆敢闯入大业境内的北离军被尽数绞杀,只留一个活口,掰断手足捆在马背上,带回去给大将军亲自问话。
慕南钊、孟承平并排骑着马,走在队伍最末尾。
孟承平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下去,“你说咱们被追着跑的时候,你遇到顾喜喜了?你不是给自己临时开小差找借口吧?”
慕南钊轻嗤一声,“眷属村的人几乎都在这儿了,能少的了她?”
孟承平笑着点头,“也是哈,如此轰轰烈烈的行动,一看就是她的风格。”
他说着意识到什么,突然笑容消失,扭头看向慕南钊。
慕南钊挑眉瞥向他,毫不掩饰地嘲讽,“还笑得出来么,继续笑啊。”
孟承平哪里还顾及面子,急的问,“景兰呢?我怎么就忘了,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她不可能乖乖留在村里!”
“你找顾喜喜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景兰?”
慕南钊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孟承平又急又惊,“你倒是说话啊!哪会黑灯瞎火,女人们都跑散了,景兰还没回来吧!”
他昨晚受命保护军眷,把所有人搜寻齐全之后,也只清点了军眷的人数,并没有把顾喜喜、何景兰算在内。
慕南钊昨晚先追着顾喜喜离队。
后来慕南钊返回与小队汇合,说明顾喜喜肯定平安无事。
可孟承平却压根没想过何景兰也出来了!
此刻,孟承平看慕南钊还不说话,简直急疯了,“慕兄,你能不能别逗我了,你到底有没有看见景兰!!”
慕南钊见火候差不多了,未免孟承平当众发疯丢人现眼,才缓缓开口:
“景兰跟顾喜喜在一起。”
“我看顾喜喜一直紧攥着她的手,走哪带哪,自然丢不了。”
孟承平大松了口气,原本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噗通”落回了肚子里。
慕南钊侧目望去,幽幽叹息,“难怪女人们总说,男人靠不住。”
“危急关头,闺中密友心手相牵,而你呢,却到现在才想起她这号人。”
孟承平后怕且羞愧,脑袋低垂着都快埋到胸口去了。
偏偏慕南钊有那往人心头补刀的恶趣味,接着说,“作为景兰兄长的好友兼发小,这门亲事,我还真是不看好啊……”
孟承平听到“亲事”,脸红了,“慕兄别这么说,别人听见了,对何小姐的名声不好。”
“再说,以我家的门户……”
孟承平眼神黯淡下去,唇角浮起自嘲的苦笑,“我有自知之明。”
“莫说将来,就是现在,何家嫡女,也不是我能高攀的起的。”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慕南钊说着,
“我本还想着,把这次的军功记在你头上,等战事全面结束,霍江向朝廷上功劳簿的时候,你封个常威将军什么的,地位立刻就不一样了。”
孟承平眼睛一亮,“当真?”
慕南钊像是没听见,继续自顾自道:“等我回京,以我与何家多年的交情,谁想求娶何家的嫡女,求我出面做媒,或许可事半功倍。”
孟承平嘴巴难以自抑地越咧越大,就挂到耳根子了。
“认识慕兄这样有本事的兄弟真是太好了!”
慕南钊冷哼,“八字还没一撇,人家不是已经把你甩了么。”
孟承平讨好地笑呵呵,恨不得立刻跳下马给慕南钊捏肩揉背。
“差点忘了你与何家是世交,慕兄到时候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慕兄,我就知道,你虽然嘴毒,但你是个好人!”
慕南钊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嫌弃,“把你那不值钱的表情收一收。”
“快进军营了,你还是想想,不听军令,先斩后奏,你们大将军的怒火,你当如何面对。”
孟承平想到霍江那张脸,头皮一阵发紧。
“哎,这事儿是你提出来的,你该不会想让我独自面对吧?”
慕南钊道,“难道不是孟将军亲自向全队发号施令,告知大家有临时任务?也是孟将军指挥有方,带领全队完成了任务。”
他语气分外无辜,“我所说,孟承平小队的每个人皆是见证。”
“孟将军如此英明神武,有勇有谋,与我小兵陈方有何干系?”
孟承平气的几乎要倒仰下马背。
他抬手指着慕南钊,“你!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南钊疑惑,“我怎么说了?当初是什么时候?”
孟承平没有证据,百口莫辩。
他总算亲身体会到了,为何大将军说“玩权谋的,心都脏”。
简直是太脏,太无耻了!
孟承平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怒道,“大将军可不傻!”
“我就算要受罚没的跑了,大将军对你的怒火肯定也不少,我不信你不怕!”
慕南钊轻笑一声,望着孟承平说,“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