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矮桌上的毒针,还在她的帕子里包裹着。
温锦安和温谨修两人被绑起来的手和脚,此时已经被大理寺亲兵解开。
侧屋里面也有亲兵守着。
她故意露出被温雪菱捏得红肿的手腕,去扶站不稳的温谨修到椅子上休息。
“三哥哥,安安好心疼你,若不是庶姐故意拿毒针刺你,也不会害你染上无药可解的赤血蛊。”
她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就让温谨修怒火上涌。
温雪菱就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坐着,棠夏还把温茶给她端了过来。
看到她如此休闲的姿态,温谨修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安安说得对,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中赤血蛊,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侧屋没有放置取暖的银丝炭火,夜风习习,比隔壁屋子要冷许多。
温雪菱手捧热茶,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跳梁小丑似的人。
“三哥真有意思,不去怪下毒的人,倒是怪起救四哥一命的我来了,脑子被驴踢了吗?”
温锦安站出来维护温谨修,义愤填膺指责她,“庶姐,你怎能如此和三哥哥说话呢?他也是……”
砰一声!
手里热茶砸向地面。
“丞相府的家教,就是让你一次次打断别人说话吗?”
温雪菱眼神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扫向继妹的眼神异常冷漠。
“真正没有家教的人,是你温雪菱,不是安安。”
“谁容许你一次次伤害安安?你真当父亲不在,丞相府就没有护着安安的人了吗!”
温谨修护犊心切,
不顾身上还不曾封针的赤血蛊,他强行拍案而起,眼前猝然天旋地转。
“三哥哥!”温锦安惊呼。
温雪菱冷眼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的身影,嘲讽道,“是,你的安安有家教。”
“她的家教就是公然违背圣旨。”
“庶姐,安安何曾违背圣旨,你为何总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她眼眸含泪,啜泣道,“我已对你多番忍让,什么都不与你争,什么都不和你抢,可你为何还是如此对我?”
“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啊!”
像是被逼到逆境绝路,温锦安骤然爆发出剧烈的哭声。
“母亲,求母亲来给我做主啊——”
方才路过走廊看到了被绑起来封住嘴的婢女,温锦安才知她们没有去给母亲报信。
此番她故意拔高声音大哭,期盼用这种方式唤来谢思愉。
看透她的小把戏,温雪菱也没有阻拦她。
如今大理寺卿亲自处理此案,别说是谢思愉,就是温敬书亲自来了,也不能轻易了结此事。
她的沉默,也令温锦安哭不下去。
下意识的否认归否认。
其实她心里很想知道温雪菱口中的抗旨,指的是何事。
怕自己万一真忘记了什么重要之事,一会儿在江月明面前犯了错,给自己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又抛不下脸面,遂将希望放在又跌坐回椅子上的温谨修身上。
只可惜,温谨修现在已自顾不暇。
屋内明明燃着灯,他却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用力晃了晃头依旧是如此。
恰好这时。
江月明从隔壁屋子出来,到了他们这边。
不等他开口,温锦安就凑上去哭问,“江大人,我四哥哥如何了?”
“能不能请太医过来给我三哥哥也瞧瞧,他体内也中了赤血蛊,我怕三哥哥也会和四哥哥一样……”
江月明蹙眉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温四公子体内赤血蛊已暂时封在经脉内,暂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绕开温锦安,走到温谨修面前说道,“待太医处理完,便会过来为三公子诊治。”
闻言,温谨修急忙道谢,“多谢江大人。”
“温三公子无需谢本官,真正该谢的人是温大姑娘,她的婢女来请本官之前,派人去求了李太医。”
突然被点到,温雪菱抬头与他对视。
“……”温谨修沉默不语。
耳畔传来温锦安体贴入微的声音,他的心跟着一软。
“庶姐,我替三哥哥向你道谢。”
“她与你一母同胞,想必你是看在慕姨娘的份上,才会如此为之的吧?”
温锦安故意把她做的这些事情,安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由头。
果不其然,温谨修脸上的纠结之色立马消失。
安安说得没错,他和她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她做这些事情本就是天经地义,用不着感谢。
却不知,温雪菱一直在等继妹入套。
而温锦安也如她所料那般,跨入了自己埋下的祸坑。
等了这么久,可算是能光明正大出气了呢。
在温锦安还在沾沾自喜时,温雪菱转身对江月明行了一个大礼,言辞恳切不失坚韧。
“江大人,臣女听闻您熟读容国律法,能否向您询问一事。”
没有错过她眼底神色,江月明乌黑的眸子里藏着探究,顺着她的话说道,“温大姑娘且问。”
温雪菱嗓音凝重:“违抗圣旨者,该当何罪?”
江月明:“轻则关押大牢,杖责五十大板,重则诛连九族……”
第118章三哥岂不是庶兄?
温谨修和温锦安睁着迷茫的眼睛,不懂她在说什么哑谜。
直到从温雪菱口中听到……
“一个多月前,臣女娘亲由太后懿旨亲赐,亦得圣上金口玉言允可,以原配之礼入主丞相府。”
“照容国明律所颁御令,原配为后宅主母,掌一府中馈,所生儿女为嫡长子、嫡长女。”
她的语调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尤为平静。
可那双与江月明对视的冷眸像暗夜一样浓稠,似蛰伏了蓄势而动的猛兽。
江月明不懂后宅,但他懂人心。
一听温雪菱说的这些话,就知她问这个疑虑是针对何事。
听温锦安方才一口一个慕姨娘、庶姐,明目张胆贬低温雪菱母女,想来也不是头会儿如此。
后宅之事,他身为大理寺卿无权,也不该由他来管。
但涉及容国律令……
她故意纵容继妹屡次三番得口舌之势,令她误以为自己是好拿捏欺负的主儿。
如猛兽捕获猎物时,总喜欢让它在跟前多蹦跶几下,待猎物放松警惕出门觅食时,再一把扑上去死死咬住。
不仅满足了自己狩猎的欲/望,还能一击致命,毫无生还的希望。
此理放在这对姐妹俩身上同样可解释。
江月明意识到温雪菱是个极度聪慧,且善于蛰伏隐忍的人。
不禁在心里开始思虑,自家女儿会不会着了她的套。
言至于此,温雪菱继续道:“臣女所言可有错?”
江月明应声开口:“无错。”
仅仅是凝视,他就从她眼睛里看到了猛兽锁定猎物的破竹之势。
“既如此,温锦安罔顾容国律法,公然违背圣上和太后钦定的丞相原配夫人身份,唤我娘亲为慕姨娘,唤我为庶姐,算不算……抗旨?”
最后两个字干脆利落。
待温锦安反应过来想解释时,江月明已经沉下脸看着她。
“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即刻行刑。”
“什么!”温锦安嗓音尖锐。
屋子里静谧无声。
他的声音让温锦安再也顾不得伪装,指尖狠狠掐住掌心扶着的胳膊。
别说五十大板,饶是军中将士,都撑不到三十大板。
“不,我没有抗旨,更没有罔顾容国律法。”
站在屋子里,她紧张到语无伦次,将脑子所能想到的救命之法,全部都说了一遍。
“我、我母亲是满门英烈的谢家贵女——”
大理寺亲兵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身后的江月明,等待他的下一道命令。
见他们停下,温锦安眼睛里闪过一道找对法子的欣喜。
“还……还有!我母亲亦是丞相夫人,和父亲的婚事也是圣上钦赐,我自出生起便是丞相府嫡女……”
“她们本就是后来才入的丞相府,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之处,我唤她娘慕姨娘、唤她庶姐又有何错?”
温锦安还是不甘心,更不想承认慕青鱼比她母亲荣贵。
这些从北境蛮夷之地而来的粗鄙之人,村妇贱女,有何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她温锦安生来尊贵!
中了毒针的胳膊本就发麻,被温锦安下意识掐下来的力道加重刺痛,温谨修条件反射推开了她。
温雪菱眉头轻挑,略有诧异他突如其来之举。
侧屋窗户被冬日寒风吹开了半扇,屋内油灯随之闪烁。
映衬得她那张清冷脱俗的精致脸庞,忽明忽暗,愈发深沉。
没有预料到温谨修会推开她,温锦安一下没站稳,往旁边踉跄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