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宁最终只是摇头。
沈晖星一开始以为?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紧张。
最让沈晖星无法接受的是,他看见了那份静静躺着?的离婚协议,右下角已经签好了裴寂青的签名。
沈晖星的手悬在纸页上方,指尖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的表情在看清条款的瞬间裂成碎片,某种介于暴怒与剧痛之间的情绪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将?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面具冲得七零八落。
魏迹看着?面前的沈晖星,某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思绪,他嘴角微微抽动?,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找不到他了?”
尾音上扬,带着?某种近乎残酷的明悟。
记忆如潮水般回溯,某日他和裴寂青的对话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那时的他满心不甘,嫉妒啃噬理智,魏迹咬着?牙质问裴寂青:“如果有一天沈晖星也脏了......你也会抛弃他吗?”
裴寂青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说会。
那一个字,轻得像随口一说,却又重?如判决。
魏迹的嘴角忽然扬起,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竟化作一声低笑,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几分癫狂的畅快。他盯着?沈晖星,眼底闪烁着?近乎怜悯的嘲弄:“沈晖星……你做错了事,也被抛弃了。”
魏迹的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仿佛在庆祝这?世上终于有人与他同坠深渊。
第34章 有没有可能,寂青只是畏惧你的一切
沈晖星的?眼底燃着烈焰, 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挫骨扬灰,最好连连骨血都焚成灰烬:“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魏迹眼中露出个?嘲弄的?眼神,他欣赏着沈晖星瞳孔里炸开的?裂纹, 慢条斯理将那?句话?说了遍:“沈执行官要是没听懂, 我?可以?再说一次——我?说你被抛弃了。”
他忽然笑起来:“和我?一样。”
沈晖星听见自己捏紧骨头的?声响, 他忽然暴起扼住对方咽喉:“别用你们那?发馊的?青春期恋爱来丈量我?们,裴寂青很爱我?。”
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狠绝, 仿佛这样就能焊牢这个?事实。
魏迹的?瞳孔里燃着倔强, 脸颊因?窒息而浮起红,他扯开一抹笑, 嗓音被碾得沙哑:“沈执行官……你今天还打?算杀了我?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下属连忙提醒沈晖星。
沈晖星骤然松手。
魏迹踉跄着后退, 大口喘息,喉间溢出的?气流裹挟着低哑的?笑,像是终于挣脱了枷锁的?困兽。
裴寂青走了——彻底地、决绝地离开了沈晖星。这个?认知?让他眼底的?阴翳散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癫的?畅快。
他太了解裴寂青了, 他一旦转身, 就再也不会回头。
所有?的?誓言、温存、纠缠, 都会被他一刀斩断,连余烬都不留。
既然如此——魏迹抬手擦过唇角,眼底的?讥诮再不加掩饰。
既然如此,他便再无需遮掩。
魏迹曾卑劣地想要撕开裴寂青所有?伪装,将那?些阴暗的?、不堪的?过去统统曝晒在日光之下, 像一只?恶鬼般从沈晖星身边硬生生剜走裴寂青。
他现就是想要看沈晖星崩溃,想要看他失去一切后狼狈的?模样——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可裴寂青望过来的?那?一眼,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他的?胸腔。
那?眼神里没有?恨, 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质问,仿佛在说:你曾经?没能给我?幸福,如今又想亲手毁掉我?好不容易抓住的?幸福吗?
魏迹心脏像是被浸在酸液里,又疼又涩。
他们在最微末的?岁月里相识,那?时的?裴寂青,是凛冬里的?一簇火,是他荒芜人生中唯一敢触碰的?温暖。
即便后来一切都变了,裴寂青依旧是他心头最柔软的?那?块血肉,轻轻一碰,就疼得发颤。
所以?,他终究还是迟疑了。
如今沈晖星竟敢在他面前斩钉截铁地说裴寂青爱他。
这简直像一把钝锈的?刀,缓慢地剐蹭着他溃烂的?旧伤。
若沈晖星当真给得了裴寂青安全感,他又怎会走得如此决绝?
“爱你?”魏迹低笑出声,眼底浮着一层薄冰,“或许吧,裴寂青当初也很爱我?呢。”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魏迹仰起头,“爱的?时候,能把整颗心都剖给你,让你错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可一旦决定离开……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无论你如何跪在尘埃里哀求,如何撕心裂肺地挽留,他都不会再为你停留半步。
那?决绝的?背影,魏迹太熟悉了——熟悉到每每想起,都像有?千万根细针扎进肺腑,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魏迹像是倾诉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一样,每个?字都裹挟着经?年的?怀念:“我?不知?道裴寂青告诉你的?是什么?——我?和他十八岁就在一起了。”
空气骤然凝固。
“你放屁!”沈晖星的?指节捏得发白,“你明明来自下城区。“
“当然是裴寂青跟我?,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啊,原来沈执行官这么?好骗,难怪寂青选择了你。”
沈晖星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翻涌起晦暗的?浪潮。
他抬手示意,束缚着魏迹的?力道倏然松开。
魏迹揉了揉手腕,再抬眼时,眸中盛满虚假的?怜悯,尾音微微上扬,像毒蛇吐信:“你还不如我?呢?这么?久了,你都不知?道他的?过去。“
“什么?过去?”
沈晖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即将碎裂的?平静。
魏迹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仿佛在谈论某个?珍藏多年的?秘密:“寂青和我?认识很久了,他是裴家的?私生子,在下城区长大。”
这句话?像一把刀,干净利落地剖开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沈晖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梁仪当初提起婚事,那?句“裴家的?omega从前名声不太好听”,“如今倒是乖了不少,上了个?很好的?大学”。
沈晖星当时问:“哪个?学校?”
梁仪报出的?校名的?确不错。
“他自己考上的?吗?”
梁仪说裴家好像捐了点东西。
初见那?日,沈晖星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裴寂青,垂着眼睫的?omega,脖颈弯出恰到好处的?恭顺弧度,瓷白的?肌肤在吊灯下泛着釉色,纤长手指交叠在膝头,连骨节都透着被精心豢养出的矜贵。
“他母亲过世之后,我?们日子很艰难,可是他从没有?想过离开我?,我?们最落魄的?时候两个?人分食一碗清汤面......”魏迹喉结轻轻滚动,“可那?时,我?们很相爱。”
沈晖星的瞳孔收缩。
这与他熟知?的?裴寂青截然不同,裴寂青永远衣着精致,那?个?会为了一颗钻石的切割不够完美而蹙眉的?裴家少爷,他应该是虚荣且做作,要穿最好的?衣物,吃最贵的?餐厅,戴最大的?钻石,然后向全世界炫耀他的丈夫,他的?一切。
怎会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与人分食一碗寡淡的?面条?
沈晖星想裴寂青分明不是这样,他怎么?会陪着人吃苦。
魏迹说:“我?们身前这个?纹身,就是我?们相爱的?证据。”
“你说他爱你?”魏迹眼底浮动着残忍的?怜悯,“有?没有?可能,寂青只?是畏惧你的?一切?毕竟你这么?好骗,都怪我?出现得太晚,不然寂青根本不用讨好你这么?久。”
沈晖星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不信。
记忆中的?裴寂青总是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为他熨平每一道衬衫的?褶皱,在深夜的?书?房放一杯温度刚好的?红茶,那?些缠绵时的?耳语,那?些交颈时的?温存,分明都浸着爱意。
裴寂青一次次亲口说过爱他。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沈晖星的?声音淬着寒冰,“如果这件事跟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你。”
沈晖星离开之后,执拗地翻遍记忆的?每个?角落,试图找出裴寂青爱他的?证据。
可回去迎接他的?却是家中一片狼藉。
张姐带着一众佣人请辞。
张姐的?指尖绞着围裙,泪眼婆娑:“……先生,夫人给我?安排好了去路,没有?夫人……我?们实在不知?道在这里能做什么?了?”
沈晖星额角青筋暴起,暴怒在喉间爆发:“一切都是他做的?!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给你们安排好了退路,你们对他这么?舍不得,怎么?不跟他一起走!”
原来那?人连厨房帮佣的?去向?妥帖安放,却独独将他遗弃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