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篇16
肖惟的公寓里一片寂静,晚霞透过落地窗,将房间染成一片昏黄。
程予今蜷在沙发角落,强迫自己集中涣散的思绪,思考着怎么从肖惟那里得到更多讯息。
直到傍晚时分,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肖惟推门而入。她阴着脸,目光扫过程予今,随手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说道:“你先回屋去。”
程予今依言起身,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向着客房走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骤然被一股力量攥住,勒得她生疼。肖惟指尖的凉意透过皮肤,传递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信号──那是对方即将通过性和施虐来宣泄情绪的预兆。
之前面对赵组长时孤注一掷的勇气,另程予今没有选择逆来顺受,而是决定大胆一点,尝试新的生存策略。她抬起眼,迎上肖惟的视线,轻声问道:“今天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肖惟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钳制的手略微一松。
短暂的沉默后,她阴沉地说道:“工作上有些不顺心的,家里又打电话来,逼我去参加一个讨厌的亲戚的宴会。”
赌对了第一步。程予今压下心底的忐忑,用尽可能平稳的声线接话:“听起来确实很累人。要先喝点花茶放松一下吗?我之前买了一些,据说可以缓解精神上的疲劳。”
她刻意让这话听起来自然,模糊掉了施害者与受害者的边界,仿佛她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室友或伴侣关系。
肖惟审视着她,目光里的暴戾之气褪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探究。她没说话,但松开了钳制程予今的手,算是默许。
程予今转身走进客房取来了花茶,从岛台拿了一个玻璃杯,在饮水机那接了热水泡开,将杯子递给肖惟。她没有直视肖惟的眼睛,而是将目光落在对方的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
肖惟接过杯子,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用指尖缓慢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你什么时候学会讨好人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但更多的是疲惫和疑惑。
“只是不想再遭受身体上的痛苦了。”这也确实是程予今内心部分所想,她坦诚地说了出来。
肖惟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死硬到底,没想到还是学会屈服了。”
肖惟尝了一口花茶,甘甜的暖流在她舌尖漫开,带来一种与她平日里喝的咖啡或酒截然不同的、温和的安抚感,稍稍熨帖了她此刻被工作和家事搅得烦躁不堪的神经。
她抬起眼,再次打量程予今:“你倒是会选。”
“工作和家事的烦恼,或许说出来会好受点。”程予今趁势轻声说,“我就在这儿,倾听着。我完全被你掌控,你也不用担心我泄密之类的。你跟我说点什么,总比.....总比只想着怎么折腾我强。”
肖惟这回彻底怔愣住了,这是从未有人跟她说过的话,以前的床伴都是惧怕她、讨好她,像程予今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片刻后,肖惟别开眼,语气硬邦邦的:“算了吧。你心里恨我恨得要死,无论你是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还是为了套取信息作出这样的姿态,都没必要。我不需要假的东西。”
程予今没有否认,只是抬起头,眼神里是疲惫和坦诚:“是,我恨你,但我没指望能套出什么信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想.....让今晚能稍微容易熬过去一点。”
肖惟沉默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失控的吻。某种模糊的、连她自己也无法确认的念头浮现。她需要验证。
她坐到一旁的矮凳上,开口吩咐道:“你过来,给我按按肩膀吧。”
程予今依言走到她身后。当她的手指触碰到肖惟肩颈紧绷的肌肉时,肖惟有一瞬间的恍惚,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对这种接触,她竟没有产生丝毫像往常那般的排斥感。
程予今生涩地揉按着肖惟僵硬的肩膀,肖惟渐渐放松了身体,一边喝着花茶一边任由程予今按着,感受着这片刻的惬意。
慢慢地,程予今的手指开始向上,移至肖惟的脖颈。肖惟的身体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出言阻止。
程予今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开始揉按肖惟的脖颈。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下隐约搏动的大血管时,一个冰冷而尖锐的念头,骤然窜入程予今的脑海:这里就是颈动脉窦,用力按压这里,只需很短的时间,就能致人昏迷,甚至丧命。
这指尖下的生命迹象是如此真实,如此脆弱。一股黑暗的、源自无数屈辱和绝望的力量,在程予今体内剧烈翻腾,诱惑着她。她心脏狂跳起来,手指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肖惟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在这种生疏的抚触中,感受着难得的放松和安宁。
渐渐地,那个黑暗的念头在程予今心底越放越大,只需要用力,再用力一点,所有的痛苦、屈辱、不公,或许就能在此刻终结。
但她同样清楚后果。杀死肖惟,她绝无可能逃脱。这不是解脱,而是同归于尽。她想起自己还未完成的事,想起季瑶可能还被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等待渺茫的希望。求生的本能,以及一种更深沉、更顽固的信念,像一根细线,死死拉住了她滑向深渊的脚步。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下来。
“力度不够。你没吃饭吗?”
就在这时,肖惟开口道,瞬间将程予今从悬崖边拉回。
程予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摒弃杂念,集中精神在按摩这个动作本身。她重新将手移至肖惟肩胛骨周围的肌肉,加重了力道按压。
“有些救不了的人就忘了吧,一直想着只会让自己难受。”肖惟突然出声了,语气听不出起伏。
程予今的心里一紧,手下的动作顿时停住。
肖惟感受到了她瞬间的停滞,却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淡淡地说道:“人各有命。强求,最后难受的是自己。”
这话里的意味太明显了。它像是在劝慰,实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宣判,彻底否定了程予今所有挣扎的意义。它暗示着季瑶的命运早已注定,无法挽回,而程予今的坚持不过是徒劳的自虐。也暗示着程予今的命运亦如季瑶。
一股强烈的愤怒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程予今全身。她死死咬着牙,勉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和质问。
她重新开始按压的动作,力道却失去了之前的稳定。
“我只是......不太容易放下。”她最终低声说道。这是她唯一能给出的、不带任何具体指向的回应。
“那就学着放下。”肖惟为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肖惟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可以了。
程予今沉默地退后一步。
肖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膀。然后拿起杯子喝光了剩余了那一小口已经凉透的残茶。
“明天晚上,”她背对着程予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与命令,“跟我出去一趟,有个聚会。”
聚会?什么聚会?程予今的心猛地一提。她之前还求了肖惟不要透露她们的事?现在肖惟却要带她去公开场合?
“只是圈内好友的小聚,都是同类,放心,也就叁四个人。”肖惟转过身,目光落在程予今瞬间绷紧的脸上,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好。”程予今低低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