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拳场。
今天拳场生意一般,挂牌的几个选手都不下场,距离第一场还有3小时,此刻,拳场除去安保与收拾卫生的阿姨,再无其他闲杂人。
来到最大擂台,灯光骤然亮起,魏知珩牵着文鸢落座贵宾看台,其他人也纷纷落座。
裁判员被临时叫场,匆匆赶来,与此同时,计时与比分的红色屏幕亮起。
水玲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切,看着候场区还在跑来跑去安排的沙皮,有些无趣了。
“德老板,这场赛不是白打的,赌什么?”
“讨点你手里的东西给不给?”穆尔德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两人都笑了。
文鸢吃着果盘里切好的水果,被突然点名:“刚才落了什么东西。”
说话的人托着下巴,语调懒懒,在暗调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文鸢心底有些没来由的烦躁,刚才那名叫阿夜的女人进拳场后就不见了,她环视一圈,想找那道身影,却骤然与刚换衣服出来的阿夜对视。
阿夜匆匆看她一眼,却像只是无心,随后走到水玲身边等候。
对于她时不时走神的举动,魏知珩已经见怪不怪,反而贴心问:“认识?”
“….不认识。”这次文鸢极快地否定,解释起来:“刚刚她救了我,还没来得及谢谢。”
谢?这个词怎么听怎么讽刺。似乎,他救她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没见她往心里记一次。而人家还不过是动动手的功夫就能把眼睛都望穿了。
“狼心狗肺说的就是你这种吧?”魏知珩用力捏她的脸,人儿吃痛推开他,他笑得好看,“我救了你那么多次,怎么不见你谢谢我?”
非但不谢,恨不得他赶紧死,魏知珩越笑越冷。
文鸢有些不明所以,听见他略带调侃的提起猜颂和提姆的事情才恍然大悟。
魏知珩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而斤斤计较的人此刻还在她耳边不停地灌输自己多么好心的想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天大的委屈。然而她所有的不幸都是他所造成,倘若没有魏知珩,她早就已经和金瑞远走高飞,根本不需要受那么多罪。
看着魏知珩自诩正义的嘴脸,居然没有丝毫的羞愧。明明那些苦都是拜他所赐。
况且他这种根本就算不救,第一次从狗嘴里开枪出手是因为猜颂的吩咐,而杀猜颂与提姆是因为他贪心想掌控孟邦,剩下的不用说也知道,没一个是出于‘救’的前提。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为别人好心?单纯是为了满足自己虚伪心肠。
虽说杀父之仇大过天,她应该为此感到愤怒,恨不得现在就想方设法地杀了他。但文鸢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能力局限,贸然动手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更为重要的是….
她看着男人仰头喝酒的动作,杀心顿起却又很快消散。
更何况的是她跟猜颂除了血缘上有所牵扯,其他根本没关系。他放任妈妈被仇家赶尽杀绝,被提姆折磨,自己又做了那么多孽的时候也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提姆就更不用说,这样嚣张跋扈的性子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是早晚的事。
这些人双手染血做了那么多孽障,被恶收是正常,魏知珩凭什么把帐算在她身上?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全都是他自己的贪恶把事情做绝。
冰块晃荡酒杯的声音清脆,烈酒从喉管一路到胃的感觉泛着难以言喻的辛辣与刺痛。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痛却刚好能让魏知珩保持清醒,他能看见文鸢面庞稍纵即逝的厌恶。
不用想也知道,是翻起了旧账,在心里骂他。
果真是养不熟的东西。
酒杯见底,嘭地一声,他撂在桌上,有了些醉意。因为喝醉的缘故,魏知珩的脸庞变得有些温和,白日里那股看谁都算计的戾气荡然无存。时生帮他把酒重新倒满,劝了句别喝多。
此时的魏知珩是没什么脾气的,没脾气的时候很好说话。但时生却总觉得他不高兴,至于是为什么,恐怕是来源于身边坐着的女人。
文鸢随意敷衍了他几句便自顾自地吃水果,带着醉意的气息蓦然接近。
魏知珩侧身贴在她肩膀像是睡着了,文鸢僵住,叉子上的果肉咕咚一声掉在裙子上,她连忙拿桌上的纸擦水渍,动作很大,也不担心吵醒他。
而后,听见了魏知珩的话:“你现在要是表个态,我高兴了,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文鸢心脏重重一跳,装作惊喜的样子:“我可以自己选吗?”
他此刻必然是无比清醒的。在下一秒,魏知珩就起身同她对视,邪气的眉眼向她一挑,和名利场中的浪荡的公子哥儿没有区别。
“惊喜当然是我来选,我保证你会喜欢。”
文鸢讨厌他卖关子,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是什么。”
手指敲着桌面,魏知珩眼神不经意扫过正翻越擂台的那抹窈窕身影,不说话了。
一切就绪,记分裁判与举牌小姐站在擂台中央说着比赛规则。文鸢基本没看过拳赛,倒是魏知珩聚精会神。有时她在家,魏知珩也在家,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便能看见魏知珩端酒杯,坐在沙发上看拳赛亦或者是球赛的身影,偶尔也看时政新闻和赛马。
她勉强能听懂比赛规则,接下来从裁判员交涉的过程中,听出一丝不对劲。
正常而言,拳赛比的是格斗中击打效果记分来判定胜负,而台上的裁判却说没有记分系统,击打规则不参与该场比赛,输赢由拳手自身实力而定。
这是什么意思?文鸢还没来得及弄懂这项奇怪的规则,魏知珩拍了拍掌。她疑惑地看着他,只见沙皮带着三个手执托盘的服务生走过来,他让时生拿了一张空支票,利落签名,随后将支票放在托盘上。
“这是张印支银行的票?”沙皮顿了下,惊讶的不是魏知珩下支票,而是这是一张空白支票,上面只落了具有效益的流程签名却没填金额。
“魏先生,您这是下注多少?”尽管已经猜到了什么意思,沙皮还是谨慎向他确认。
“让她随便填,多少钱我都付得起。”
不得不说,沙皮算是佩服了。刚才眼也不眨地将五十万美金拱手让人,只为了博美人一笑,现在又砸大款下来,有钱人果然不拿钱当回事,为了水玲什么都肯做。
他没敢正眼看魏知珩旁边的女人,虽说水玲长得够味,但明显这女的要更嫩些。不过没什么好稀奇的,男人都是爱吃新鲜的物种,玩腻了总是要换换口味的,水玲这种女人追求刺激刚好。
沙皮没忍住擦了擦虚汗,笑:“那您下谁的注?”
见沙皮磨磨蹭蹭,水玲的视线探过来,看见魏知珩在说着什么。说完,两人视线相触,只见他嘴唇翁动着。凭借唇语判断,水玲清清楚楚地识别了他的意思。
她嗤笑一声,细长的烟已经燃至指尖,烧得有些灼热。抬手摁灭在缸内。
这个男人真有意思。
几人下完注,看台上的比赛才正式开始。
吴子奇包扎完脖子上的伤口一屁股坐在时生旁边,嘴里没个消停,问他现在什么情况。
时生转过脑袋便看见他脖子上的纱布,“被谁砍了?”
竟然还知道关心他,吴子奇有点儿始料未及,嘿嘿笑了两声说他有点良心,怎么刚才没发现?时生有些不耐烦,他才慢悠悠指着看台上的女人,“就她,背后一把大长刀跟特么忍者神龟似的。”
吴子奇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忍者神龟。
时生突然有些认真,神情凝了下,随后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把吴子奇看得有些发毛,才吐出一句:“我看你挺像的。”
“哎时生兄弟,你这个话就不对了,咋还胳膊肘往外拐嘞?”吴子奇说话有些缅南部口音,含糊不清地,“你咋向着她啊?差点儿老子脑袋分家,脑袋分家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时生冷冷点头,毫无表示:“活该。”
吴子奇快气炸了,说他真是没有一点同情心,又开始扯旧账。以前在达更山上别忘了谁专门宰了头猪给他改善伙食,又是谁怕他不习惯高山环境开了一天一夜车子下山运物资,还给他把网络啊基线啊都弄好了。骂他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时生忍无可忍,视线从看台挪到他脸上,声音比刚才更吓人:“你不惹她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找死,谁都拦不住。”
“欸,你这话说……”吴子奇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干脆不说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偏偏嗓门儿也大,干嚎了两句说‘你别瞎说’便转过头不再理他。
吴子奇露半张脸,余光还偷偷瞟时生有没有继续骂他。越想越觉得窝囊,越窝囊越想说点什么,但时生知道自己什么鸟德性,要是上报给魏知珩,再传到他老子那,接下来别想有好日子过。
真他妈烦得很,烦得很!吴子奇猛猛灌了一口酒,动作太大,疼得他脖子一歪,抽搐直扯舌头。
“丢人显眼。”时生丢下四个字给他。
刀光剑影的擂台上炸满火花,那是刀刃劈出的煞气,每一刀挥出去都砍在实处。看到精彩处,吴子奇推推他胳膊,“喂喂,还能押注不?我看那女的猛得很,咱俩下个注准赢。”
“滚开,不要碰我。”时生烦躁推开这坨狗皮膏药。
吴子奇不要脸的功夫日益增长,管他生不生气,冒着个脑袋认真问他:“等会问问她那把刀卖不?”
时生问他买来干什么,吴子奇嗤一声,“我买来削菠萝不行?”
“欸,我说认真的,她招招下死手,一个人打五个,等会被砍死怎么办?”吴子奇说着,惊呼一声,叫他看台上,“我操!你看,你快看!”
时生闻声看过去,原本只有六个人的人的台子翻身又上了五个粗壮的男人,个个手执砍刀武器。
就连吴子奇都忍不住皱起眉来,刚才四五个人尚且算是占领上风,现在一打十还能继续?这群人瞧着就是专业训练过的打手,一个个身手利落,躲刀速度快,一股子气势不要命地砍。
不像是比赛,倒像是寻仇。
这么一来,那女人岂不必死无疑?
“这些人是谁喊上去的?”吴子奇问,“打个比赛命都不要了?”
时生默不作声看向下命令人的方向。男人好整以暇地喝着酒,身前还有一排待上阵的打手,上去亦或是不上去,全凭他的心情。
这是一场厮杀游戏,才刚刚开始。
另一侧,文鸢忍不住有些替阿夜担心了。还不过七八分钟,大擂台上就围满了人,处在中心的女人扎着利落的头发,剑刃早已见血。
一团团的刀光剑影将她无死角包成了一个圈,一旦有半分的松懈便是死局。
这样的训练,从小不知遇到过多少,于她而言,突破重围并不算难,只是,她得到的命令是全都不能杀,她只得一再地防御后退,保护自己不被刀砍伤。
刀光剑影劈出了吓人的火花,空气中浓浓飘来硝烟味。
十余把刀同时进攻,饶是铜墙铁壁也扛不了多久。倒下一圈人后,阿夜体力逐渐有些不支,一个走神,刀砍出去,背后却被突然爬起来的男人一刀劈下。
布料和皮肉的撕碎声有些刺耳,她迅速回身,在刀往下继续砍时,猛地伏地滚开,踹开往前扑来的几个男人,借助刀,插地起身,随后猛然横卧刀把,将鬼斩挥出。
头顶的照射光将利刃照出白光残影,她出刀速度致人于死地,却在男人腰间停下来动作,没把人腰斩,而是换成刀把用力一打,将人连连打退摔倒在地上。
血染透她后背,阿夜用刀插在地上,缓慢地支撑着起身。
这时,来自看台的声音响起:“没用的东西。”
阿夜猝不及防地抬眼,与声音的主人对视。魏知珩视线极具压迫,让剩下的人全都上去,今天谁赢谁拿他新开出的筹码。
说罢将托盘上刚带来的赌场计数筹码扔在地上,像是赏赐,“这里所有筹码加起来总共价值一百万美金,谁赢,谁带走。”
号令一施,还未上台的十几个打手目光如狼似虎地盯着这些白色的码,迫不及待便要爬上去。
“魏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水玲很不高兴,拍桌而起。这群人眼看事态不对劲,没敢再往前,原地等着吩咐。得不到魏知珩的回应,水玲转头问穆尔德,“阿夜是我的人,你们弄她就是在打我的脸。我十三妹来老挝可不是让你们玩弄的,真惹急了,谁都别想好过。”
她说得决绝,穆尔德不疾不徐安抚:“我说十三妹啊,刚刚也是你自己答应的是不是?出来混要讲信用,玩得起。再说,你既然那么自信阿夜的能力,还怕她输了给你丢脸不成?”
“你他妈放屁!”水玲指着他的鼻子骂,“一个两个把我当猴耍是吧?刚才谁跟我说了要全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把人打死为止?”
见她如此护犊子,穆尔德摸了摸鼻子也不好说些什么。魏知珩开的价码大,规则也由他定,但条约属实是有些不合理了。再厉害的机器也不能做到只防不打,这么耗下去,体力迟早用光叫人砍死。摆明了冲着命去的。
他没想通阿夜前脚救了他女人,怎么后脚得罪了人,要把她往死里整。
穆尔德摆摆手,安抚她:“哎,好了好了,咱们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十三妹啊,你别这么大气性,魏先生也只是开开玩笑嘛,怎么可能真让阿夜送死?”
说罢眼神示意魏知珩见好就收。谁知魏知珩视若无睹,看了看表,像是在故意激怒水玲:“不是还有二十分钟?输赢还没定,对自己的人这么没自信?”
水玲愤怒极了,刚才这男人一副让她赢的架势,还以为多诚心,合着将她当狗耍。她气势汹汹走到魏知珩面前,文鸢立刻不动声色离两人远了些,生怕殃及无辜。
水玲瞪了眼她,文鸢偏开头不看。她对魏知珩道:“你是不是在耍我?”
魏知珩表示无奈,桃花眼一眨:“我有说过么。”
“你!”水玲咬着牙指他,然骂人的话还没出口,魏知珩像是哄人的语气,对她道:“我说让你赢,当然不会作假。今天谁输谁赢,那些钱都是你的。”
他特地加重语气,手指夹着桌上仅剩的最后一枚筹码,轻浮扔在她敞开的胸脯上:“那张支票是作为道歉的赔礼,想填多少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水玲从他眼睛中望见一处深情汪潭,只一刹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样挑不出错处的服软态度,水玲脸颊有些发烫,既然他给了台阶,自己没必要死缠不放。更何况,魏知珩接下来告诉她,倘若阿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全权负责。最后,告知她自己的身份。
沙皮也愣了下。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润的贵公子居然是前不久刚上任的孟邦新主席。同样惊讶的水玲态度峰回路转,立马温声坐在他左手侧,“魏主席,我们阿夜不是金子做的,让她休息十分钟,下一场,二十分钟一到,还希望您高抬贵手。”
“当然。”魏知珩的绅士态度,令水玲感到不可思议。
孟邦主席,她当然听说过。缅甸内战那么厉害,孟邦上任了个没露面的新主席,只知道是个年轻人,至于怎么上任的众说纷纭,光知道手段毒辣。当然,这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和面前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黑尾虎:晚上9:30加更,麻烦大家给我猛猛投珠,我承受得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