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国策》 引子 某人,姓高,名宠,字少冲,扬州吴郡人氏也(今属苏州)。宠年方二十,喜好三国之事,一日沉迷于网络文学,忽见某书点击率奇高,欣而阅之,大呼“好书也!”,遂目不暇接看完,犹意未尽,求后文之心日切,复每日点看有无更新状,然数月不见新文,遂精神不振、茶饭不思,后经医诊确认:此为“网络中毒症”也。 一年余,某人痊愈,复上网,再见前文,竟无前番点滴沉迷之感,每阅章节,见数处更有谬误或错字连连,遂呼“不过如此而已!”,然见诸小辈仍执迷不悟,不忿之余发贴一一驳之,一时间剑拔弩张,口舌之争不断,力战月余,某人势寡不敌,遂隐姓埋名,作深潜状。 复有一年,某人心血来潮,复翻旧贴,感慨万千,遂起笔自书一文,曰:“《新三国策》。”,简介云:“生死无二志,丈夫何壮哉!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真烈心无异,坚刚志更清。豪气贯长虹,成败复谁论!”。 某人更手书如下创作限定: 一、高宠之三国,为冷兵器横行之时代,抛弃一切超时空武器(如手枪、步枪、机枪、飞机、大炮、坦克、航空器、宇宙飞船等等),抛弃一切不符合当时生产力发展的先进制度(如三权分立、西方神教、马克思主义理论等等),原因其它,因为某人有想当一把“皇帝”的癖好。 二、高宠之三国,为赤手空拳闯世界之英雄故事,绝不回避乱世之流血、杀戳、死亡,更不复有百战百胜之yy经典,因此,当看到主人公手下大将阵亡时,你千万不可恼羞成怒的骂娘。 三、高宠之三国,为构架于虚拟与现实之间的一段伪历史,考虑到主角的生理极限,不会有众多mm争相下嫁的情节,当然,为迎合潮流起见,在历经波澜与挫折之后,我们的主人公还是会抱得美人归的。 四、高宠之三国,脱胎于架空,倾向于伪历史,弃两者之不足,融相互之精华,此为大话!看完本书,有骂娘者,请到会客室登记,交费五元,无发票报销。 五、高宠之三国,如果tj,有大怒者,恭喜客官加入“网络中毒症”俱乐部,此怒发冲冠迹象为早期“症变”,假以时日,你将有可能成为另一位被骂的对象。 某人马甲 2004年10月24日 孙策定江东路线图 见图片。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关于周瑜与小乔事略的想法 初次知晓周瑜的事迹,并不是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而是东坡老的那一首气势滂溥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liu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赤壁是成就周瑜事业的见证,二年前笔者乘船下三峡,从江中远眺黄冈赤壁,一时神往。 在我的笔下,小乔如同家中最亲最爱的小妹,清纯可爱、纯静无暇,为了爱情,她甘心假扮男卒混迹于行伍,她愿意受尽万般艰苦去找寻周瑜,在这样的一份爱面前,我(高宠)除了祝福外,还想什么?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得到,才会满足,更多时候看了一对相爱相守的恋人能幸福的在一起,也是一件很让人感动的事。 以上这几句话不是故作深沉,确实是我心中的真实想法,现在老婆大人就在身边,回忆这些年来一起经过的日子,我会由衷的说一句:除了你,我谁都不换! 新三中,出现的女子如今有四个了,高宠有慕沙这般爽直开朗的红颜,有陆缇这般多情无情的神仙姐姐,有大乔这般婉约贤慧的夫人相伴一路,我已经觉得很是宠幸了,至于小乔与周瑜,才子佳人的故事就让他们一路延续下去好了。 以后,嗯以后会不会加更多的女子进来,我想我会的,但不会太滥太多。我希望每一个进入到新三故事中来的女子,都有她自已的个性,而不是千篇一律的花瓶。 其实,公谨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胜过诸葛亮的人物,诸葛北伐,劳师无功,公谨一战,定三分基业,其实孰优孰劣,本就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不过是笔握在我的手中,我就斗胆的依着自已的想法来虚拟心目中的人物罢了。 补说一句吧,关于徐庶,我个人把他定位在执行具体的战术谋略上,一有战场上运畴唯幄的可能,我会让他多多参与,而在治理内政、谋划战略等大的方面,我想鲁肃要比徐庶强一点。毕竟,徐庶是演义中虚构的人物,而鲁肃则是实实在在的历史人物。 最后,感谢大家的批评,对那些一直愤激说不看新三的读者,只说一句,我想你最后还是会回来看的,因为新三很独特,新三的作者也很独特! 晶晶亮 2005.4.2 新三回顾及今后发展的取向(二) 新三的第二卷,我摒弃了第一人称的写法,将第三人称运用到文章中来,现在回顾来看,利弊两端,好的一面是写作的层面具有了多层次、多架构,以往第一人称囿于必须从高宠这一角度来描述,往往给人以单一线条的枯乏感觉,现在笔者可以从孙策、周瑜、太史慈、曹操、吕布等多个人物角度出发,来刻画、来演绎。弊的一面是随着多个角度描写的加深,相对的说高宠这个主人公的描写力度上有所缺乏,往往给人的感觉没有第一卷那般强烈了,这也是困惑我迄今的一个难题。 写三国类小说,遇到的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就是收人,网罗天下英豪,这是笔者的梦想,也是广大读者的梦想,于是乎在这个yy横行的时代,有些三国小说但凡有点名气的都召罗至帐下,也不管这个人出生于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其性情如何,其对主人公有无作用。在此,身为写手之一的我没有批评的资格,只说一下新三对此的原则:第一,历史人物的考证置关重要,笔者在考虑收人之际,该人物的年龄和出生地是必考的,如果把后生n年的某位人物硬生生的提前几十年出生,这种情况笔者力图避免,当然,新三中考证失误的地方也有,读者发现错误可与我指出来。出生地是除年龄外的另一个重点,高宠的势力发展在江东,对西凉和幽燕来说,实在有些远,所以那些从来都没有到过南方的人物,笔者一般会有所保留,特有名的不收会引起人神共忿的除外。 在新三中,死的人比较多,有读者有意见说:程普、韩当、周泰这样的死了还可以承受,但吕蒙这样的成长型人才死了真是可惜,另外还有雄霸一方的孙策。在此,笔者说一下自己的观点吧。吕蒙在历史上是大书特书的人物,也是孙权的死党,在周瑜(属孙策一派)死后,接任了东吴的大都督,这样的一个人物若也毫无原则的投降了高宠,那么笔者以为江东英豪皆粪土也,古人以忠义为第一要节,情之所在、义之所在,正所谓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吕蒙之死,虽然可惜,但笔者以为正应合了这个道理,同样,程普、韩当身为孙坚的旧属,对于孙家的忠心是不用说的,能够以一死酬谢恩主,虽死无憾!笔者虽然描写的是高宠这个虚拟的人物,但在此之中,笔者更希望能以自已的一杆笔来描绘出心目中的江东英雄。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到周泰,周泰在开篇之初就与高宠结义,按一般的逻辑结义了就一同打天下吧,可我偏不——,周泰与高宠从最初的义气相交、慢慢的演化为最后势不两立的局面,是使然,也是必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情义遭遇到金钱、富贵、权势等诸多因素影响时,周泰心中的那份情也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古代人如此,现代人亦如是。 写作感言与新书公告 怎么说呢,算是一个补充的告示吧! 新书《色相》已经上传了,大家搜索书名、点击我的作者名或看新书榜都能找到,若问成绩如何?只能摇头叹息也罢也罢。 我知道大家看书是图一个畅快,有很多的老读者都是不到十万字或二十万字不看的,有的读者书架也满了,但看到新三这边高点击、高推荐与《色相》那边的惨淡我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呼吁我也呼吁过了,我在此只希望大家看完新三的解禁章节后再点一下后面的链接,支持一下辛苦写作的作者,现在大家都拒绝太监作品,可是如果作者辛苦写作却得不到必要的承认,太监也就不可避免的了,要想让好书不太监,要想让作者有责任心,其实首先应该给予他写下去的信心。 谢谢大家这二年来的一路伴随,我是怎么样的人,从书中、从我与大家的交流中每一个读者都能知道,一些空洞的保证比如每天更新多少字等等,我不想说,也不会去说,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写作这条路是我选择的,虽然笔力有限不能成为大家,虽然要养家糊口写作时间有限,但我会一直继续。 有时候想想自己真的老了,码字不快也就罢了、修改又是好几遍,何苦呢!这年头图的就是一个更新快,而我却非要想着这内容好歹要先对得起自己,就如《新三国策》的完成,有读者批评说虎头蛇尾,确实有那么一点,实际上从第二卷的结尾开始,新三的进程就已经开始加快了,这其中有我功利的因素在内,主要是当时受盗贴刺激,我想加快上传多增加一点点订阅,当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盗贴依旧猖獗,订阅则节节下落。 实话说,在即将完成《新三国策》的最后一段日子,我的心情是很傍徨的,那一种感受就如将一个辛辛苦苦养了二年的孩子转手送人一样(偶家小晶晶比这小一点点!),但是,不结束又能怎么样呢?三国梦想题材的衰落是有目共睹的,表现在不仅是订阅的减少,更是寻求出版的屡屡碰壁,迄今为止,能有幸搭上出版这条狭道的也就魔头的《真髓》、阿飞的《三国游侠传》、龙鹰凌的《汉末浮生记》、浴火重生的《风liu三国》以及最近赤虎大的《商业三国》这寥寥的5部而己,这5本之后我想此类题材再想出头极难了,当然也不排除确实有哪位的惊人手笔大作横空出世。在这其中,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适时的结束是最好的了。 在此,我还顺便要为与我同样命运多殊的几部三国原创小说呐一声喊,《混迹三国》、《天变》、《三国云飞扬》《一统三国》等都是很不错的,汗,都是些老书,新的我实在没时间细看,不好意思。 下面是新书《色相》的链接,希望大家能点击、推荐、收藏! 新书那边精华不够,要精的可在老书下留言,我会一一加精。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章 江东烽火 当决断终于做出的时候,我竟有一种淋漓的快感,那些曾长久盘据在我心头的希冀与惶恐、梦想与焦虑,在战斗来临的一刻都消失了,留给我的是不屈的斗志和无比的勇气。―――高宠手书。 **************** 兴平二年十月秋,当利口。 “小子有种,竟能在我韩当刀下走上五合,汝可死而无憾了!”当刀口剧烈的疼痛袭来时,我模糊的看到了一脸骄横的敌将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韩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翻滚着,躲闪过敌人战马凌空的踩踏。 过量的失血诱发的眩晕是如此致命,我的身躯重重的摔落到一处凹坑中,在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 残破的旌旗斜斜的插在浸着鲜血的地上,与它相伴的还有横七竖八躺着的士卒的尸体。四野里除了几声凄厉的老鸦在鸣叫外,只剩下了江北吹来的劲风猎动旗帜的声音。 我费力的支起身,将身体一大半的重量依靠在矟上,左胁下凝固的伤口被这一番扯动撕裂,股股的鲜血将断裂的牛皮铠甲染得通红一片,幸亏有了这层甲衣的防护,敌将的那一刀横削才没有深嵌入我的胸膛。 除了我之外,这战后的坟场上恐怕再无其它的人了,一天前还与我同帐而眠的兄弟们此刻就“睡”在我的不远处,他们或卧、或仰,或靠,或倚,姿式是那样的安详。在这乱世中挣扎着生活对于我们这些卑贱的庶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死或许才是最好的解脱。 昨天傍晚,与我们对峙了近一年的袁术大军突然发力,乘着夜色渡过长江天堑,敌人的攻势是如此的凶猛,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将我们的营盘冲得七零八落,统领我们的张英将军出寨迎战,也只是打了几个回合就被对阵的敌将杀得落荒而逃。而留给我们这些个来不及逃跑的士卒的,除了投降一途外,就只有面对死亡了。 听说这次敌人的统帅是那个三日便陷了庐江的屠夫孙伯符,还有他父亲孙坚麾下的那一帮征讨过董卓的悍将,与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相比,我们这些新兵完全不是对手。 镇守在当利口的一万士卒仅仅过了二个时辰,亡者三千,降四千众,余者皆溃散。上下不过三百余年,江东子弟早已不再是那个敢于跟随项羽举义旗反抗暴秦的轻狂少年。 远处点点的火光越移越近,夹杂着喝斥的叫骂声,我知道那是敌人正在清扫战场,并将投降的俘虏羁押到一处,用不了多久,敌人就会搜索到我这里。 “咳——!”我扯下战袍的一角,极力抑制住阵阵痛楚,将出血的伤口扎得紧紧的。 手中长约丈八的矟是如此的沉重,让我第一次有了要遗弃的念头,我还记得那次在新兵演军场上拿起它,然后骑上战马平端起马矟冲刺,心中顿时涌动着的激动和狂喜,对于象我这样出身低微的人来说,改变命运的最好办法就是拿起武器,用自已的性命到战场上去赌、去博,去杀戳。 我抑头望天,天也一样无语。 我俯首看地,地上是战败后的一片狼藉。 …… 幼小流离亲已疏,童年时在族塾苦读的光景早已模糊远去,随着家门的一次突然变故,我的身份也从寒门士族沦落到寄身大豪家的一个家奴。 为了活下去,我放弃了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自由、身份、尊严。 这是一个少年在乱世成长的代价。 半年前,我还只是秣陵许多大豪蓄养家奴中的一个,因为新任扬州牧刘繇的一道不同以往的“征兵令”,从此改变了我的命运。这道命令大意就是象我这样失去身份的奴仆,只要报名加入守卫横江、当利的部队,就可以恢复平民的身份,免除之前所犯下的一切罪责,如果在战斗中获得足够的军功的话,还可以得到提升。 对于家奴身份的我来说,战场固然可怕,但获得自由和尊严却更令我心动,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就有上千的家奴报了名。同时,与那些身无片甲的步卒相比,能够成为一名骑卒是我的幸运,因为除了儿时放牧时骑过水牛的背外,我还没有跨上过一匹马的背。 记得在演军场上,抢在在我前面的那些个自诩身强力壮的新兵个个摔得鼻青脸肿,出列时的自信更是换作了一脸的狼狈,而那匹训练我们骑术的战马性子十分的暴烈,不住得前蹄扬起向着我们示威。 观礼台上,绫罗的绸伞遮挡住了炎炎的骄阳,张英、樊能、于糜、许邵等文武将领分列在左右,正中是一个头束高冠、身穿绵缎朝服的中年人,我知道那就是汉太尉刘宠的侄子,新任杨州牧振武将军刘繇。 场上的阵阵欢呼渐渐的弱了下来,对于我们这些习惯了驾驶船只,操持舟楫的江南子弟来说,马不过是那些从北方迁来的贵族奢侈的玩物。 “让我试试!”面对着许多摔得的新兵,瘦弱的我感受着周围同伴的期待与讥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次次的从狂怒的战马背下跌下,又一次次的爬起、跃起、翻身、夹腹、策奔。终于,在我几乎就要放弃时,身下的战马开始平静了下来,它低下高昂的头颅,顺从的一溜小跑将筋疲力尽的我带回到演军场上。 四周是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我顾不上去揉揉被颠得开了花的屁股,迈开酸痛的双腿,一脸自信的向军侯去复命,在这一刻里,万千的目光注视着我,那目光里有佩服、有羡慕、有妒忌、有轻蔑,不管那是怎样的眼神,这一种能够被万人注目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妙。 这一天,是我有生以来最风光的日子。 起由这段故事,军中复有传言,说得是当日同在观礼台上的许邵看到我的面相后,惊异不已,遂后私下对刘繇谏言道:““此子性情坚韧,异乎常人,假以时日必居人上,主公当可大用。” 刘繇正色道:“子将豁达,言语无忌,前见曹公孟德,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相赠,今与此小卒一面之交,便冠以人上之语,如此不知孟德会有何感想?” 许邵听罢,脸上也是冒出了冷汗,方才的话要是真的传到了曹操的耳中,以曹操现在的地位,真若当真起来可不是几句话就可相与的。 如果这段话是真的,那这些刘繇与许邵之间极私密的对答,原本是不太可能流传到军中的,但如果有人在蓄意传播的话,不可能也会成为可能,最初传播这件事的人不是旁人,乃是张英将军府上的亲兵。 同在刘繇帐下,张英与许邵分别是文臣与武将的首领,不过两人的关系却闹得很僵,这一次出镇横江、当利口,许邵当着众武将的面,谏言与张英素来不睦的陈横为统兵大将,这让张英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平日里与我相好的士卒听到了赶紧跑来告诉我,纷纷向我贺喜,不管怎样,能够被世人善相的名士许邵看中,总是一件风光的事。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谦然答道:“卑贱之躯,得毋笞骂即足矣,安得窥伺人上之事?” 对于我而言,演军场的风光不过是开上战场前的前奏而已,毕竟只是一时的快意,当不得真,我虽然摆脱了家奴的身份,但还必须要在战场上证明自已,我要用自已的能力和勇气获得晋升,而不是靠着许邵的一句话。 可是现在,我的第一次战斗却以失败而结束了。 我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我一步步的挪动脚步,摸索着向北面的江岸而去。其实向东走才是到曲阿最近的路,可是如果我往东就有很大可能碰上正如激流东进的孙策军主力,而西方和南方则是茫茫少有人迹的深山密林,那里是山越宗寇的天堂,即便是能侥幸躲过,以我重创未愈的身躯也无法走出去。 向北虽然有浩浩奔流的长江,但如果能寻觅到船只的话,就可以顺利避开敌人的巡哨,除了投降外这是我现在唯一的生路。 要是能找到一条船就好了,我边想着边往河汊深处寻觅,失去缆绳束缚的船只会顺着水流漂走,驻扎在当利口的水军船只总数有百余艘,我应该能找到一条未及被孙策军缴获的战船。 这一路上,我不断的遇上与我有着同样想法的溃兵,他们有的是因为想念家中妻儿而不选择投降,有的是一早就溃散的逃兵,慢慢的,我们这一伙人收拢起来也有十几人了。 “看,那是什么?”走在头里的一名士卒叫了起来。 我抬眼看去,只见芦苇遮映中的河汊里,静静的躺着一艘斗舰,被砍断的缆绳还有一端浸在水中,士卒们个个欣喜若狂,船对于我们而言,就象北方的马一样重要,有了它,我们一定能安然的回到曲阿。 水流哗哗,伴着有节奏的划浆声,这是我自小熟悉的声音,一夜的撕杀拔涉几乎耗尽了我的全部体力,现在我再已支撑不住,一头就倒在船舱中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我是被四周的叫喊声惊醒的,睁开眼看到的是我们这一船人被五六艘渔船围住,每条渔船上更有四五名赤膊的大汉持兵器虎视着。 “遇上江贼了!”我心头一沉。 未等我反映过来,就听到一声如雷般大喝:“你们这些个无能的残兵还不早降,难道还要你周爷爷动手吗?” “虎胆周泰!”旁边的同伴惊叫起来。 我牵了牵嘴角,伸手抓向放在矟旁边的短戟,如果待会在船上接战,矟是没有用武之地的,这个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性勇烈,胆气倍人,乃是纵横长江下游诸路江贼中最有名的首领,兴平元年春,周泰在巢湖被袁术大将雷薄困住,时雷薄军千人,泰手下不过百人,众皆以为无救,惟泰奋激,大声呼喝,投身冲阵,挡之即死,往来若无人之境,雷薄军大憾奔散,战罢周泰解甲察看,身被十二创,由是人见之,皆以“虎胆”称。 我们被他看上了,运气真是不一般的“好”。 “咣铛,咣铛——。”敌众我寡,军无斗志,对手又是以强悍闻名的周泰,早已是惊弓之鸟的溃兵们放下武器,片刻间,我们这群人中,除了我还持着短戟外,其它人都放弃了抵抗。 “小子寻死!”猛然间,周泰嘴里怒骂着,圆睁双目,虎须俱张,一蹬船板向我们这条船飞跃过来。船上的士卒被周泰的气势所慑,虽然人数众多,却一个也不敢阻挡周泰的去路,任由他大步向我而来。 “快扔了短戟!”一旁的士卒提醒道。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周泰,短戟严实的护在胸前,防备他可能的袭击,要我放下武器听别人发落办不到,我自已的命运从加入军队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由我自已来掌握,即便是遇上再大的困难,我也决不退缩。 “周泰,我不怕你。”我大声道。 大不了一死而已,我暗暗的给自已打气。 周泰冷笑着从身后拔出一对双斧,傲然道:“小子,你若能在我手下走上三合,我便放过你!” 第二章 英雄好汉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此话当真?” 周泰俾倪的瞧了我一眼,看到我身旁的马矟,有些惊异:“小子,居然使得动矟,看不出还些力气,走,我们到岸上打去。” 周泰边说着边脱去绕襟上衣,露出一身久经锤炼的精壮肌肉,在那赤裸的胸膛上,一道道凝结的伤疤清晰可见。 众人依言将船靠上岸边,正好临着河边有一块开阔地,江贼与士卒自动的分成两股,站在我与周泰身后,与那边江贼的自信满满相比,我身后的士卒则个个神色灰暗、没精打采,对于我与周泰的这一战,他们比我更没有信心。 我打起精神,挺戟在手,道:“如此领教了!” 说罢,我双脚猛地一蹬,长身跃起,霍然变成向前猛冲的姿势。同时手中短戟迎势前刺,精光四射的戟尖如神迹般闪烁出耀目的光华,劲刺向周泰的腹部,仿佛彩霞边的云朵轻盈而迅捷。 短戟的战法以割、刺为主,其中割主要是伤敌,刺则为毙敌。这一式乃是我在平日里对阵撕杀时悟出的杀招,我知道今日一战,对手强过我太多,若有丝毫的迟延犹豫,恐支撑不过三合,所以我必须抢下先机,才能有所胜算。 周泰一声冷笑,提斧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待戟近身前,只抬起左手斧一挡,斧口便生生的将戟身荡开,与斧锋接触的短戟上传来一股强劲的冲击力,使我差一点要弃了短戟。 “也吃我一招!”未等我回过神来,周泰的右手斧如开天辟地般地劈了过来,刚猛的斧劲一下子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转瞬之间就将我全身要害笼罩其中,眼见着避之不及,我急中生智一个倒地打滚,斧风从我的脸颊上扫过,一阵热辣辣的刺痛。 在我身后的士卒本来还对我抱一点希望,但在这第一合较量后,都不禁摇头叹息,方才这一攻一守高下立判,除非发生奇迹,否则我绝不可能撑过后面的两个回合。 “再来!”周泰杀得性起,跨前一步,右手大斧车轮般一转,虎虎的斧风竟将地上的枯叶卷起,随着斧锋向我拦腰斩了过来,这一斧要是落实了,我将被生生的斩成两段,同时,在第一合摸清我的底细后,周泰的左手斧没有再取守势,一招力劈华山迎面向我直砍下来。 这第二合,周泰右手斧切断我左右腾挪的线路,左手斧防止我再使“懒驴打滚”闪躲,无论我如何应变,也不可能同时闪过这两记杀招。 唯有硬接一招了!我咬了咬牙,矮身躲过劲力更大的右手斧,奋力架短戟接下周泰直劈下的这一斧。“铛——。”在这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声中,我的双手一阵发麻,随即便感到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不好,被震破虎口了!” 这时,周泰的右手斧又一个急转,飞旋着削向我的左肩,而左手斧则牢牢的压住我的短戟,使我不能动弹,若是被周泰这一斧削中,左臂就没有了,我一声闷哼,张嘴一口咬破舌尖,借着这一阵疼痛的刺激,将身体朝另一侧一扭,斧势险险的从我左肩掠过,虽然避开了肩骨要害,但强劲的斧锋还是将我的左臂削去一大块,鲜血刹时奔涌而出。 “降与不降?”周泰大喝道。 我紧咬嘴唇,道:“死也不降。” “好小子,我看下一合你如何撑得过去!”周泰仰天狂笑着,提斧准备又一斧劈下。 我趁着周泰得意松懈的机会,鼓起最后的余力,拧神蓄势将短戟向周泰掷了过去,短戟立即化作一道洞穿天地的厉芒直射向周泰,由于两人相隔太近,待周泰惊觉时,戟尖已到了面前。在旁观战的众贼见周泰遇险,禁不住叫喊起来。 戟的用法,除了常规割与刺外,投掷伤敌是最厉害的一招,昔日荆柯献图刺秦王,在最后受创倒地时,奋起向嬴政投掷的虽然是短匕,但效用和短戟却是相差无多,同时,由于短戟一般用于近身格斗中,敌我双方的距离很近,这个时候一方突然出奇不意将戟掷出,对方往往来不及反应。 不过,这一掷虽然厉害,但也有很大的漏洞,就是万一对方躲闪过去,那投掷一方将面临赤手空拳对敌的不利局面。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掷戟是不可随便用的。而我现在,无疑是已经到了存亡的关健时刻,虎口震裂短戟就是再拿在手中,也无甚用处,这一掷正是时候。 周泰见再回斧救援已然不及,脸色一下刹白,盯着戟尖的目光也锐利起来,只见他的身躯猛得顺势向后一躺,一个象极了马上“铁板桥”的姿式仰天倒下,戟尖刚好从他的鼻子上方险险擦过。 若是等到周泰站起攻击,我就只能束手待擒了,此刻我再也管不了其它,不等周泰站起,揉身而上,一把抱住周泰,用右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周泰完全没有想到我居然会不顾一切的扑上来,这一种近身肉博的战法可说近似无赖,使得他手中空有利斧却毫无用处,相反的倒成了拖累。 周泰连忙用力挣扎,不停地用斧柄朝我猛刺,想把我赶开。而我则是奋力紧紧的收紧胳膊,和他一起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旁边的众贼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刀枪剑戟都递不出去,怕伤到周泰,只能围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团团乱转。 在这样的僵持中,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在我的感觉中,仿佛已经过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我的身上已经被周泰的斧柄连插了数下,肋下原本扎紧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长流,而我刚劲的右臂也让周泰感到了窒息的绝望。 靠着岸边的这条河叫西风塘,它的两头连通着一个大湖和一条入海的大江,深秋的芦苇夹带着片片金黄,如凌空飞舞的蝶花漫卷空中,清澈见底的河面上更有渔舟唱晚,这本是绝美的一道风景,却无端被岸边一群围观的人大刹了风景。 而在这一群人中间,我与周泰象两个街头打架的无赖,在相互撕扯扭打中,所有华丽的招式、美妙的攻击都失去了作用,我用我的牙齿、肩臂、额角、膝盖死死的顶住周泰,同时我右臂的强扼象一把铁钳,死死的卡住周泰的咽喉。 渐渐的,周泰已经无力握住斧头,只能用手疯狂地捶打着我。我只感到自己的十八根肋骨好像都已经被打断了,剧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但我只能拼命地咬牙挺住,不断地收紧胳膊,不让周泰有丝毫喘息的空隙。 也许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的手就可以触摸到胜利的果实了。 …… 突然,周泰猛然一声如雷般大喝,高大的身躯强劲的朝我这边一靠,将已无余力的我翻压在身下,然后弃斧挥拳,一记快如迅雷的重拳直取我的软胁。 “啊——。”我惨叫出声,面前顿时幻化出满天的星斗飞舞,只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钳制的右臂也跟着垂了下来。 周泰竟还有力量反击,难道说我先前的感觉都是假象?我强忍着剧痛想站起来,可是胳膊却使不上半点劲来。 “不错,我不示弱如何能够赢你!”周泰仿佛已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我道。 “杀了他,杀了他!”群贼见首领获得了胜利,大声呐喊着鼓噪,同时,有几个抢着想立功的更是扑过来将我摁倒在地。 周泰却阴着脸,一语不发的捡起地上的双斧,然后头也不回的说道:“放了他。” “可是大哥,这小子——。”一个江贼没听明白。 “我说放了他。”周泰虎目圆瞪,一付要吃人的样子。见老大发火,这几个碰了一鼻子灰的家伙连忙放开了我,其它在旁帮腔叫喊的见事情有点不对劲,欢呼声也弱了下来。 一次——。 二次——。 三次——。 …… 我一次次的挣扎着,终于让自已重新站了起来,只是左胁处的疼痛象针扎一般,估计胁骨已断了好几根,我真想躺倒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可是,我不能,我虽然输了这场比试,但我绝不能输掉自已的尊严。 周泰拾起他的双斧,看我的眼神从冰冷到温热,当我最后抬起头时,我从他那张粗旷无比的脸上,竟看到了一抹赞许的微笑,就连那些围观的群贼的眼神也充满了敬意。 “我输了,要杀要剐听你们发落。”我道。 周泰盯着我,缓缓说道:“你没输,是我输了,你可以走了。” “大哥——。”后面的群贼见到此话,不禁出声抗议,若是就这样放了我,传扬出去虎胆周泰败给了一个小卒,实在是有损周泰的威名。 “住嘴!”周泰厉声喝道。 “我与你约定三合定胜负,你与我这一战早已超过了三合多多,所以,是我败了。”我听出来,周泰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尤有万般的不甘心。 我道:“你若不服,我们再来打过。” 周泰一怔,料不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来,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果然是条宁折不弯的英雄好汉,可惜要是再打的话,你不可能再有半分机会。” 我知道周泰说的是事实,方才那一战已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之所以能够克制住周泰,并不是我的武艺比周泰厉害,而是我抓住了周泰轻敌的弱点,加之战术运用上对头,才会有如此的结果,现在再战的话这些条件都不再有,我岂还有胜理。 我佩服道:“不错。刚才一战我不过是侥幸得逞,若论起武艺我远不及你。” 周泰见我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比不上自已,脸上甚是得意,双斧一碰,转颜大笑道:“好小子,能与我周泰斗上一番的,历数江东也找不出几个来,更难得的是还有这份胜即是胜、败就是败的坦荡胸襟,这样的人物屈身小卒,可惜之至!” 我也笑道:“人言九江周泰勇烈如虎,万夫莫挡,有大将之材,又奈何委身作贼,岂不可惜!” 周泰大笑道:“我从小打渔为生,知道百姓拥戴的官才是好官,扰民安息的贼才是盗贼,袁术暴殓骄横,穷极奢侈,淮南百姓苦不勘言,食无果腹,现在我领着众乡民揭杆而起反抗暴政,乃效高祖斩白蛇的壮举,有什么可惜的。” 我料不到周泰会有如此一说,这一番话虽然粗俗,但道理却很是明白,象袁术这样的横征暴殓之徒周泰若是投靠他,岂不是助纣为虐,倒还不如做一个纵横江湖、杀富济贫的“贼寇”来得痛快。 周泰见我默然不语,大声道:“喂,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定了定神,道:“我乃吴郡人氏高宠,字少冲。” 周泰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南灵秀之地,也会生出如此英雄人物,小子脾气甚合我的胃口,你我不如结为异姓兄弟,不如意下如何?” 想不到一番恶斗最后会是如此的结果,我心中大喜,连忙道:“宠正有此意。” 当下,我与周泰就在这西风塘边,着众人从舟船之中取出酒樽香炉,以作祭天之礼,随后我两人跪地三拜,指天发誓道:念周泰、高宠,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誓毕,我与周泰互叙生辰,周泰年二十五,长我五岁为兄,由着这一番波折,原先处在对立双方的众江贼与溃兵也是抛弃前嫌,笑容满面,跟着我们称兄道弟起来。 第七章 金蝉脱壳 太史慈这一军有三百余人,人数虽不算多,但皆是其平日训练的精锐骑兵,甚是骁勇善战,刘繇、许邵见太史慈赶来救援,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稍稍放下。 不远处,孙策的旌旗越移越近,我们已然能够感受到马匹跑过地面的震动声响。 “少冲,我来殿后,你速速带着主公和许先生杀将出去。”太史慈大喝道。 说罢,太史慈拍马摇枪迎着孙策的旌旗冲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三百骑死士如一股强劲的旋流,倒卷起漫天的飓风,扑向如山如海的敌阵。 望着太史慈策马嘶喊、一无所惧而去的背影,我感受到了只有血性男儿才能领悟的坚韧不拔,能在战场之上,谈笑间取敌将首级的是真英雄,而能把生的希望留给同伴,死的危险留给自已的则是好男儿,忽然间,我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强烈感受。 也许,我和太史慈之间有着一种共同的脾性。 当太史慈终于淹没在敌阵中的一刹那,一种莫名的空虚袭上我的心头,仿佛一个重要的东西马上就会失去一般。 不,我要去与子义将军一起杀敌! 即便是战死,我们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我嘴里狂喊着,摧马向着太史慈冲去的方向疾驰,许邵在后面朝着我大喊大叫,不知在说些什么,此刻我也懒得去听,反正只要我们缠住了孙策的主力,刘繇、许邵他们就一定能安然脱困的。 “杀呵——。”我的战意从来没有象这一刻这般浓烈,我右手舞动长矟,左手拔出背上的短戟,在我身后,那仅剩下的三名骑手催马紧跟在我后面,随我一起冲入火光烟雾弥漫的敌阵。 “小子找死!”随着这一声断喝,一支铁矛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矛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矛花,捅向我的前胸。矛还未到,激起的风象巨石一样撞过来,令我的胸腔竟然为之缩紧! 我屏住呼吸,反手一矟挑在敌矛尖上,身体微微左倾,企图将这一矛化解。岂料矛尖竟然不为所动,少许下沉之后依然向我小腹扎过来! 是什么人经验如此老到,竟然在转瞬之间便应变出对敌的招数来,不及细想,我赶忙将身体的重心全力向右压,直到整个身体都挂到战马的右侧,同时手中长矟全力向另一侧一带,总算险险的将矛推开。 我起身顺着铁矛看去,只见一员威风凛凛的老将笔直的端坐在马上,双目炯炯紧瞪着我。 “能够避开我程普这一矛的,必不是无名之辈,小子报上名来!” 我大声道:“我乃刘繇军中什长高宠是也。” 程普大怒道:“小辈安敢欺我,莫说是小小的什长,便是将军、军侯,也一样是我程普铁矛之下的亡魂野鬼。” 铁矛又一次袭来! 这一次,我打起精神,运足全身的力量双手握住长矟架了过去,程普看样子已是五十开外的老将,比起力气来,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他。 “叮”矟与矛兵刃相交,霎时间一股无穷无尽的巨大吸力猛然自程普的兵器上传过来,我手中长矟几欲脱手而出! 我大吃一惊,连忙深吸一口气,双手运起全身力量握住长矟拼命回夺。但刚刚使上劲,那股奇异的吸力顺势转变成无坚不摧的冲击风暴,伴随着我回夺之势狂扑而来!我只觉得双臂一麻,接着雷击般的感觉从双臂直贯入体内,鞭子似的抽击在五脏六腑上。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胸腹间剧痛难当。一张嘴,一蓬血箭从口中激喷而出! 与程普的这一番战,我吃了大亏,没想到程普的力量会有这么的强劲,而更可怕的是他矛上传过来的那一股奇异的力量,无论是如何的抵挡,好象都无法避开它似影随形的攻击! 在我与程普相斗之时,太史慈的舍死冲锋已近尾声了,锐气在一次次砍杀中消磨,疲惫在一点点的加剧,当我们再次会合时,三百精骑已经人数锐减,只剩下了七十骑,而且是人人负伤累累,个个好象血葫芦一般。 但他们依然面不改色,手持长矛策马紧紧跟在太史慈身后。 我们已深陷重围,只有战死和投降两条路可走。 敌人没有再冲上来,他们象一只用爪子逮到了老鼠的猫一样,并不急着品尝猎物,而是要好好的享受一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 孙策的主旗渐渐靠近,围困我们的敌兵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旌旗下孙策端坐马上,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挂在脸上,显得气定神闲,胜券在握。在他的左右,还有周瑜、程普、韩当、周泰、蒋钦诸将策马分两边促拥着。 孙策来到阵前,高声喊道:“孙伯符在此,太史子义何不早降?” 太史慈闻言大怒,道:“孙策小儿,可敢再与吾单挑否?” 说罢,拍马便要出阵,我大惊,撕杀了近三个时辰,太史慈竟还有这般博杀的勇气,实非我所能及。只是如今孙策以逸待劳,我恐太史慈力有不敌,便拦道:“子义将军,今敌众我寡,非持勇之时,宜速避之,何能久战。” 太史慈见我回马与他并肩而战,敢情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热血男儿,心中也存下了敬重,这时听我言之在理,凛然道:“幸得少冲提醒,差一点中了孙策小儿激将之计。” 孙策那边周瑜、程普等人知太史慈之勇,这时见胜券在手,恐横生枝节,万一孙策与太史慈交战有失,又当如何是好,忙在一旁劝得孙策息了火气。 得了这片刻的喘息,我加紧时间调息了一下胸中翻涌不定的气血,方才一阵被程普震伤的内脏隐隐作痛,现在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待看周围,见孙策大军已四下相围,要突出重围实难上加难。 天近黄昏,只要再挨过一段时间,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也许能够乘乱杀将出去,我暗忖道。 只是不知道孙策给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 孙策没有动。 我们则不能动。 北风吹动孙策军的旗帜,猎猎作响。我瞧着敌方“孙”字的帅旗,灵机一动,道:“子义将军,可曾听说摧其坚、夺其魁,可解其体之理。” 太史慈不解,问道:“危急之时,少冲请明言,我太史慈一定言听计从。” 若是平时,以我什长的身份谏言,太史慈当不至于如此说话,不过现在我两人遭孙策重兵所困,力战不得脱。昨日岭上一战,我尽显勇气,今日又舍命与他并肩搏杀,在太史慈眼里,我早已不是普通的一名小卒,而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挚友。 我压低声音,道:“方才孙策之言,似有收伏子义之心,如此则必不伤汝,而孙军上下皆惧将军之能,我等要杀得出去,莫如……。” 太史慈闻言眼睛一亮,但随后又道:“擒贼擒王,少冲之计好是好,只可惜方才我上岭博杀甚急,意图已为孙策所知,此番再施恐孙策手下诸将有所防备。” 我摇头答道:“子义将军,擒贼的确势不可能,不过你我可以做出虚攻的假象,掩护主力突围。适才战事初起,孙策军上下士气高昂,戒备必紧,故将军截杀孙策无功而返矣。今孙策取胜在望,又以重兵围困,难免会心中骄满,我若遣一支军全力猛冲,可杀它个措手不及,如此则敌必混乱。” 太史慈喜道:“好计谋!” 我道:“此计虽好,但若无老天相助,亦不可行。” 昨天晚上我与太史慈巡营时天上弯月时隐时现,今夜又不知是如何的光景,我暗自祷告着,希望天空中厚厚的乌云压下来,将四周的一切都遮挡得漆黑一片才好,一天的恶战下来,冲天的大火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孙策的兵卒一样也已疲惫不堪了,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备齐晚上用来照明的火把的。 乘着夜色偷袭,这便是我的设想。 …… 双方就这样在沉默中对峙着,天色开始暗下来了,围困的敌兵渐渐的噪动起来,从中午接战到现在,士卒们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由疲乏和饥饿引发的混乱会从战斗力最弱的部队开始,慢慢的蔓延到整支军队。 这个时候,我的头脑还是相当的清晰和冷静,这着实让我惊讶,大多数人上阵,都是仗越打得最后越是疯狂,而我却刚刚相反。 我冷冷的观察着,寻找着最佳的突围方向。 刚才的噪动从西北方向的蒋钦部开始,随后是与他相邻的周泰、孙静部,而最后才轮到东南方向的程普、韩当两部,突围的最佳地方应该在西北方,蒋钦与周泰一样新投了孙策不久,其部众的战斗力不会太强,而孙静乃是孙策的叔父,擅长的是谋略,而不是阵前冲杀。 混乱在日渐加剧,黑夜里不时传来将领们喝斥麾下士卒的叫喊声,我知道敌人的耐心已到了极限,用不了多久,最后的摊牌时刻就要来到了。 我们必须抢先发动,乘着敌兵露出的难得的混乱间隙。 想到这里,我提矟上马,一把抢过太史慈卸在马鞍之上的披风,大声道:“子义将军,我去引开孙军的注意力,你速领着大家朝西北方突围!” “少冲,你这是何意,我太史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太史慈猛然伸手抓住马缰,怒道。适才他正全神贯注的观测着孙军的调动,不防我有此举动,待回过神来,我已整装待发。 我决然道:“将军勇贯三军,陷阵拔营从无惧色,怎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这一次,请让我去。” 太史慈狠狠的瞪着我,看他的那样子仿佛要把我吃了,他道:“为何?” 我凄然笑道:“子义将军,我且问你,将军与我相比,武艺孰高孰低?” 太史慈道:“这还用说。” 我又道:“那将军与孙策相比,又是如何?” 太史慈傲然道:“昨日岭上一战少冲看得真切,何故还有此一问?” 我虎目蓄泪,言词切切道:“你我身陷重围,此一去乃是赴死之战,为的是引开敌人的注意,从而让余下的弟兄有机会突围出去,今将军若去赴死,我又身负重创,试问何人能带着这帮兄弟杀将出去,而若让我去,以将军之能,杀出阵去不是没有机会。” 太史慈默然无语,仗打得这个份上,确实如我所说,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唯一可做的就是以局部牺牲来换取整体突围了。 我手指着身后追随的三骑,惨然道:“宠出身卑微,至今日亦不过一什长耳!我们这些个卑微的生命,在那些达官显要眼中,不过是如草荠一般,想扔就扔,想弃就弃。而在我眼中,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珍贵,没有贵贱高低之分,这些个与我同生共死的弟兄,在我高宠的心里,比那些一上阵就腿打哆嗦的官吏要强过一千倍、一万倍,在这一仗前,我答应过他们,一定要带他们活着出去,而现在,听见我的话的,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子义将军,今日,我就将他们托付给你了。” 听到此处,太史慈双目通红,道:“少冲——。” 我扬戟割断马缰,仰天大笑道:“我以负创之躯,若能战死在孙策的霸王枪下,也算是一种光荣了,子义将军,你我来生再一起并肩而战吧!” 说罢,我猛催战马,朝着黑暗无路的敌阵而去,暗红的披风勒在我的胸襟上,犹如一朵盛放在夕阳下的血莲花。 这一刻,我义无返顾,而在我身后,七十四双江东健儿的眼睛已然湿润。 第八章 孤身死斗 深秋的寒风吹过我头上的盔缨和大麾,刺入热血沸腾的躯体,有一种让人猛醒的悲凉。透过敌阵中零星的火光,我远远的望过去,只瞧见孙策孑然骑在马上,象一尊屡经风吹雨打而不倒的铁塔,依旧不改它傲然挺立的身姿。 孙策,这个绰号“小霸王”的人,绝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如果不是我生就的这份傲然不群的脾气,也许我能与他成为知已之交,又或许我们本就是同一类的人,此生只能成为惺惺相惜的对手存在。 暮色苍茫中,孙策瞧见一骑飞奔而来,看外罩的大麾与太史慈的穿戴甚是相似,遂大声喝问道:“太史子义可是来降乎?” 鏊战了整整一天,我的喉咙早已嘶哑,只得尽力模仿太史慈的声音,道:“我闻孙郎用兵如神,此番重兵追杀,为的是擒了我主,今我主早已脱困离去,汝可失望乎?” 孙策哈哈大笑,道:“刘繇,一无能庸才也,弃之何妨。唯太史子义真英雄也,今为吾困,何不早早归降?”孙策果然是豪杰之士,两军对峙的战阵之上,竟还能出言赞许敌将勇武,就凭着这份气度胸襟已是让人折服了。 我道:“好,孙伯符果然是将门虎子,不坠汝父之威名!我太史子义服了。” 孙策笑道:“将军之英武也是令人钦佩,昨日一战更是畅快淋漓,你我如此阵上结交,方是英雄本色。” 孙策听我语气中盛赞其父,又流露出些许归顺的意思,防备之心早去了几分,大喜之余催马迎上前来,两马相对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不觉与孙策身后的亲兵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握住短戟的右手已然沁出了汗珠,此时此刻,我与孙策之间的距离已不到十丈远了。这个时候倏起攻击虽然还不够突然,但也是时候了,毕竟我与太史慈之间有着太多的不一样,再靠近的话,恐怕会被孙策认出来。 对于这一次出手成功率我实不敢有丝毫的奢望,唯求能够拼尽全力多把孙策拖住一会,使得太史慈他们有机会突出重围。 “杀!”我暗喝了一声,尝试着让消逝的斗志重新燃起。 生路,从来都不是给我高宠这样的人留着的,因为,除了这一条命外,我一无所有。 摆在我面前的,除了舍死相搏别无他途。 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我抬起头,双眼紧盯着孙策的身形,左手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俯身做出前冲的姿态,随后,藏在胁下的短戟猛得拔出,我的右手此时已蓄满劲道,在全力一掷下,短戟顿如一支张弓离弦的利箭向孙策而去。 短戟划过尖锐的破空声,夹杂着强烈的劲风疾射向孙策的面门,事起突然,孙策眼前只觉得劲风扑面,寒光摇动,要想再举枪格挡已是不及,遂急中生智一个后仰侧身,戟尖快速的从他的左耳根处插过,削落几缕发丝。 “你不是太史慈?”借着寒光的反射,孙策已然看清我的脸庞。 “殄寇将军可还记得神亭岭上一无名小卒乎!”未等孙策在马上坐稳,我早就擒矟在手,奋起一矟直刺孙策胸膛,此时两马已是跑到马头相对,那孙策端是好生了得,一拧身躯,闪过长矟的急刺,遂后用臂膀夹住矟身,用力一扯,试图要把我生生从马上拉下来。 同时,孙策的枪也已抬起,横扫我的腰腹软胁。 霸王枪终于出鞘! 这一次它的对手是我——高宠。既然无法抵御,那我何不就以身相祭。 我冷笑一声,毫不理会孙策的枪招,果断的弃矟拔刀,全力一刀劈下。 此时,孙策一臂夹着长矟,一手持枪横扫,面对我两败俱伤的招法,他已无法闪避。 方才的一掷一矟都只是吸引孙策注意的虚招,现在的一刀才是我蓄谋已久的绝杀! 刀下——。 刀下应是锋口撕裂战甲的声音,然后是敌人的鲜血迸现。 然而,我听到的只是“铮——”的一声金铁交鸣,我这势在必得的一刀被另一把大刀所格挡住,持刀之将身长七尺,面黄睛赤,形容甚是古怪之至。 但听此人大喝道:“陈武在此,鼠辈休得猖狂!” 面对我倏然而起的发难,留守在孙策身旁护卫的大将陈武及时杀到,而我所有的努力也因为陈武这一刀而丧送。 “卟——”又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孙策的枪重重的扫到我的腰际,我本已受创的内脏再也无法承受这盛怒的一击,剧烈的胶痛翻卷着我脆弱的神经,这一口血将披在我身上的暗红大麾染得更加鲜红! “鼠辈安敢欺吾?”孙策目睚尽裂,似欲喷出火来。 我用手擦去胸口的点点血迹,厉声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我高宠的命就只这一条,你若要的话,尽管来拿去好了。” 陈武策马上前,大喝道:“哼,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哪用得着我家主公动手,今日我陈武便结果了你!” 我轻抚胸口,强咽下一口淤血,反诘道:“将重在谋,而不在勇,陈武,汝不过徒呈匹夫之勇,有何值得炫耀的。” 这时,在孙策身后护卫的众亲兵也已赶到,一时刀枪并举将我团团围了起来。 孙策听我这话,眼中精光闪动,催问道:“太史慈现在何处?” 我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道:“孙将军勇冠三军,智谋无双,岂不闻有古兵法中有一计叫做:金蝉脱壳。” 孙策动容道:“你是说——。” 我沉声道:“不错我就是那褪下的壳,而真正的蝉此刻已快要振翅而飞了!” 象是在呼应我的话一般,西北方向喊杀声复起,夹杂着凄厉至极的惨呼,我知道这是太史慈正在挥师突围,那个方向正是孙静蒋钦两军的结合部,这两股敌军的战斗力不会很强,而敌军主帅孙策此时又被我缠住,凭着太史慈的能力,冲出去并不是全无可能。 孙策脸色倏变,大声喝令道:“传令诸军,全力向西北方向增援。陈武,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罢,一拔马头,当先向着喊杀声处冲了过去。 …… 如同一阵席卷天地的狂热风暴,拥挤不堪的战场上刹那间变得空空荡荡,除了我和陈武外,一切又都复归平静。 轰轰烈烈的战场,永远是王者的天下。 象我这样的小卒,就连生命的最后一战都是寂寞的。 “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已了断!”夜风撩动,陈武骑上高高的马上,冷冷的看着我,赤红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忿,连他的声音也是冰冷的,在陈武冰冷的眼中,连遭重创的我已然是一具了无生趣的尸体了,甚至于根本不值得他再出手。 我费力的举起刀,怆然一笑道:“自戳,我高宠还没有学会呢,来吧,让我们痛痛快快的撕杀一回吧!” 陈武轻蔑道:“与你这等贱种对战,实是我等武将之耻呀!” 此刻的我已了无牵挂,本欲求痛快一死,但陈武的话却深深的刺入我的心口,贱种——,不错,我高宠家奴出身,乃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在志在斩将夺旗的陈武眼中,当然是不屑一顾的贱种,但是他忘了,我虽然出身卑贱,但一样也有尊严和荣耀。 在我胸中有一团火在升腾,我知道那是绝不屈服的斗志在重又燃烧。我虽已是千创百孔之身,但我仍然能用自已的方式告诉陈武,轻视我是一个错误。我嘶喊着高举起手中刀,催马向着陈武冲了过去。 “铮锵——”两刀相交,我手中的腰刀直飞向半空,然后斜落下来,半截插入黄土之中,可惜重创之下的我,竟挡不下陈武的一招。 陈武收起大刀,沉声道:“失败了就得认命,拾起你的刀,自已了断去吧!” 我心念忽然一闪,如今孙策主力尽追太史慈而去,留在这一带的只剩下了打扫战场的老卒。而最大的劲敌——陈武的心思一定也是放到了追杀太史慈的那边,这对于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我来说,他的自负和轻视也许是一个逃脱的机会。 逃——。 想到此处,我不假思索,拔马向着神亭岭方向疾奔下去,深山密林正是躲藏的好地方,只要我能甩开陈武一段距离,脱困就有希望。 陈武显然没有料想到先前能够舍身赴死、英雄气概十足的我也会逃跑,盛怒之余催马紧追,这一路斜刺狂奔,我只顾着往敌人少的地方而去,渐渐的两人两骑已然脱离了战场。 在陈武的紧逼下,我慌不怿路,策马遁入神亭岭深处的山林,前面已无道路,风呼呼的从耳边掠过,不时有树枝遮挡住道路,尖利的倒刺如同一把利刃划过脸颊,扯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这些痛楚我现在已顾及不上了,只记得不住的击打着战马的后臀,催促它加快脚步。 山路越来越难走,陡峭不平的卵石磨擦着马掌,使得战马不时发出痛楚的悲鸣,突然间,我跨下战马一声长嘶,随后前蹄跪倒,将我一下子从马上掀了下来,幸好有一枝大树杈横在当路,我才没有被扭断脖颈。 我回头细看,只见战马满身是汗,如水洗了一般,马嘴里更是不住涌出白沫,倾倒的身躯一阵阵的抽搐,在经历过数番恶战后,连马都已禁受不住了。 陈武见我倒撞下马,大喜道:“这一回我看你还能有什么招数?” 我深吸一口气,看了一下四周,然后一转身朝着旁边的山坡爬去,我知道如此坡度陡立的山坡马是上不去的,陈武要想追上我,也只能下马步行,这样的话,我们的机会又均等了。 “真是个冥顽不化的难缠家伙!”不得已,陈武也只能下马持刀在我身后猛追。 陈武越追越近,而我的双手双脚却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的力量已耗尽。 山势却越发陡峭,越往上爬我就越感到绝望。 这是一条绝路! 原来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我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不过是多承受一点痛苦罢了。 “你逃呀,你再跑呀,老子看你小子还能逃到哪里去,呆会儿被我逮住,我不打断你的腿,披你的皮就不姓陈……。”陈武恨恨的大声喊道,他开始放慢了追赶的脚步,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是一条死路,我再怎么逃都不可能活着出去。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会请求主公把你赏赐给我,你这个卑贱的杂种!”陈武在我身后不断的恶骂,他已怒到了极点。 当我最后爬上了这一道山岭的顶端时,眼前见到的是雾色中有朵朵浮云从身边穿过,在连片山峰层叠的远处,有一座如虚如幻的城池孤悬于半空,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繁华的街市、叫卖的商贩和穿梭河巷的小船。 那是我日思夜想的故乡吴郡,还是浮光中的海蜃楼?我痴痴的看着这异景,臆想着那里是我死后要去的地方,只不知道是天阙还是地宫,不,黄泉路上绝不会有如此美丽的地方的,那里一定是天上神仙居住的琼楼玉宇。 纵身跳下去的话,一切的苦厄都不存在了……。 我轻蔑的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陈武,士可杀不可辱,我的性命我要掌握在自已手中,我不能够选择生的贵贱,但我还能决定死的方式,这人世间最后的一次我要轰轰烈烈、与众不同。 我再一次仰头凝望了一眼红霞初起的天际,然后笑着耸身跳下百丈危崖,在我的身下,是一条浊浪拍岸、涛卷长空的浩浩江流。我的身体在空中急速的坠落,死原来是如此的轻易,一点都不可怕,而这人世间的一切苦难与痛楚,对于我来说终于都结束了……。 第十一章 独闯虎穴 我瞟了一眼激动得有些发颤的张允,心中暗嗤:瞧今天许贡摆的这阵式,他怕是要狗急跳墙了,又哪里还顾得上交情不交情的,张允真是老糊涂了。 自到了虎丘,在资历和实力上都远不如其他三姓的陆逊一直未曾出言,这时突然忿然起身,朝着台上的许贡大声喝道:“陆逊不才,敢问太守大人,因何在山下布重兵阻我等通行?”陆逊这一喊正可谓石破天惊。 许贡在台上其实早就瞧见这边的燥动,见陆逊年纪轻轻竟出言质问,哪里按耐得住,阴阴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陆门之乳臭小儿,不错,山下把住路的的兵士确是本大人的心腹,许某如此,非为其它,乃是想与各位英雄豪杰多多亲近几日,待孙策兵退之后,许某一定设下酒宴躬送大家。” 许贡话未说完,四下里已是一片哗然,许贡话说的漂亮:什么多多亲近几日,说白了就是把大家给软禁了起来,等到孙策兵退?那孙策意在取下吴郡,又怎么可能会退兵,这与会众人都明白许贡这是要以武力作胁迫,将各股势力绑到他的战车上,按他的意图行事。 孙策自渡江以来,所向无敌的气势众人都有耳闻,若不是到了实在无路可走的地步,谁也不会舍了家底去拼命,现在,许贡要将各家私底下留着的后路给一一切断,然后逼迫众人为他卖命,这岂不炸了锅。 陆逊也不示弱,大喝道:“朱治大军已离由拳不远,许太守以为凭汝的实力挡得住吗?” 许贡冷笑一声,道:“单凭许某之力当然不够,所以我才邀请诸位来此商议抗敌之事,相信只要诸位能与我齐心协力,莫说是区区朱治,便是孙策亲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许贡直起嗓子,尖锐的声音刺入耳际,但现在这会场上却没有人再相信他的鬼话,有几个心眼活络好使的,已经在着下人去打探是否另有下山的小道了。 “顾公、张公,乘着这乱劲,我带着你们冲出去!”朱桓拔出环首刀,怒吼道。 顾雍苦笑了一下,道:“休穆,以你的武艺,要闯出去当有可能,然张公与我皆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要想安全脱困,谈何容易!” 正僵持着,只见那许贡一挥手,从各处山岩和密林后便跳出数个持刀大汉来。 “我看,诸位就不必再想着回去了,许太守要留大家几日,大家就多留个几日,诸位要是急了,就先差个家人传个讯,就说主人家在由拳等着,各位只需下令让部曲私兵开过来,那就一切好说,不然的话——,这根木柱可就是榜样。”那厢严舆一声断喝,脸上横肉一颤,杀气腾腾着一刀劈落,一旁碗大的木柱顿时被截成两段。 瞧这架式,许贡、严白虎是下了血本了,如果有哪个敢不从的话,估计就要脑袋搬家,身首异处了,我侧过身去,正想提醒陆逊不可再冒然出头,却见他双目紧紧的瞪着严舆,眼睛里隐有寒芒一闪,转而又恢复了平静。 陆逊沉声道:“诸公,许贡、严舆是有备而来,我等不可冒然行事,莫如暂先答应了二贼,静等时机为好。” 我朝着陆逊会意一笑,我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了,陆逊熟读《三略》、《六韬》和诸子战策,这些日子以来,与我谈论起孙子兵法中的战例又讲得头头是道,这隐忍待发的道理我这个半路出家的都知道,陆逊自然是领会的。 …… “这是什么?”把在山道的士卒拿着从我身上搜到的一封信喝问道。 我道:“这是我家主人怕府中管事的不相信,写的亲笔信托我带回去。” “那快走——,要是迟缓了你家主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把住山道的士卒一面嘴里骂骂咧咧,一面拿着武器吓唬着。 我混杂在被放归传话的奴仆中间,向着山下跑去。恰才那封信是陆逊以“吴中四姓”名义写给朱治的亲笔信,要是被许贡发现了,我与陆逊苦心谋划的脱困计划就要泡汤了。好在那些个士卒并未多加盘问,否则的话——。 一路之上,午后的阳光消融了积雪,有几株腊梅傲雪开放,点缀着灰白相间的田野,更有数只麻雀吱吱喳喳的叫着,飞落道旁,用尖细的爪子刨开松软的泥土,取食着秋日里残剩的一点果实,在这严寒的冬日里,这瑞雪、腊梅、雀鸟构成的画景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见到有人经过,惊觉的麻雀早早的振起了翅膀,扑楞楞的向灰蒙蒙的天空逃遁,无意间我这个匆匆赶路的行人成了惊扰这一切美好的祸手,人是一切自然生灵中最优秀的,但正是这最优秀的人在破坏着自然的美好与和谐。 许贡与严白虎联合后,实力强过吴中四姓甚多,再加上早就蓄谋已久,仅凭四姓子弟的力量是敌不过的,要想脱困,必须依托更强大的力量。 这就是我前往由拳的使命,说动朱治配合四姓子弟阵前倒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次去虽然凶险,但也并不是全无把握,朱治为孙坚旧部,先是追随孙坚征伐过周朝、苏马,后又从坚征讨过董卓,乃是一员经验丰富、持重稳健的大将,孙策不派别人,而派朱治,不会仅仅为了驱赶许贡,更大的目的是安抚民众、平肃贼寇、经略吴郡,以为治所。 由拳。 这里离昔日吴越檇李之战故址不足五里,在吴中的民间,俗传三泖中,每风息云开,衢甃井阑毕见,盖由拳因此而得名。朱治的二千人马从钱唐长驱直入,一路过乌程、海盐等地,诸路贼寇触之即溃,望风而逃,短短二日之内便到了吴中门户——由拳。 “什么人,敢到这里偷窥我军情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刚接近朱治大营,便被巡营的兵卒发现,随后五花大绑将我捆了起来。 “我有要事,带我去见你们将军。”我没有挣扎,任由着士卒捆住我的手脚。 旁边一个槐梧的士卒推了我一把,骂道:“哎——,你小子以为自已是谁,想见将军是吗,先问问老子手里的鞭子答应不答应?” 说罢,鞭子高高扬起,意欲朝我劈头盖脸就打了下来。 我睁圆双眼,直瞪着他,厉声大喝道:“不怕掉脑袋的话,就打过来好了。”大概是被我的气势所震慑,加之又不知我的底细,这个士卒愣在当场,鞭子就举在半空,硬是不敢落不下来。 僵持了一会,这士卒终于颓然道:“好吧,我带你去见将军,你小子要是扯慌的话,将军自然会收拾你。” 朱治大帐。 两排披甲的卫士持刀环列在两厢,在大帐的正中,朱治一身戎装,端坐在案几后面,我仔细端详过去,见朱治年约四十上下,脸色红润,一副精明干炼的模样。 朱治上下打量了我许久,问道:“方才自报有要事找我的,可是你?” 我冷笑一声,抬头瞧着大帐的顶蓬,象是没听到朱治问话一般。 朱治见我如此神情,眼中杀气顿现,质问道:“可是你有事找本将军?” 我慢慢的将目光从蓬顶移向朱治,缓缓的说道:“刚才是有事相告,现在嘛没有了——。” 朱治奋然起身,大声道:“小辈安敢欺吾?” 我神情坦然,道:“不敢。” 朱治一拍案几,怒喝道:“来人,将这个狂妄之徒给我拉出去杖棍毙了。”朱治话音方落,等候的众卫士一拥而上,便要将我拖将出去。 我哈哈大笑,傲然大声道:“真想不到阳人大破董卓、征讨徐州黄巾的朱君理乃是徒有虚名之辈,可叹呀可悲!” “等等——。” 朱治摆手喝退卫士,咬牙切齿道:“你把话说清楚,我朱治什么地方徒具虚名了,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让你死都不得好死。” 我眼睛扫了一眼身上的绳索,笑道:“将军如此看得起某家,是怕吾在众目睽睽之下发难吗?” 朱治冷哼了一声,道:“松绑。” 待绳索尽去,我上前一步,立身拱手,问道:“贵军的待客之道仅止于此吗?” 两边的卫士见我得寸进尺,似是没完没了,个个是怒不可遏,握紧刀枪只等着朱治一声令下,便冲上来要将我乱刃分尸了事。 这时朱治倒是冷静了下来,吩咐左右道:“来人,看座摆酒伺候!” 稍臾,士卒摆上军中上好的美酒,我端起酒樽,自顾自的向冷眼看我的朱治敬了一下,道:“多谢将军!” 酒酣,我放下酒樽,正色道:“吾受吴中顾、张、朱、陆四姓豪族差遣,特前来向将军献上击安定吴郡的上策,将军可愿洗耳恭听。” 朱治冷笑道:“许贡、严白虎之流不过是跳粱小丑耳,一战即可成擒,攻取吴郡有何为难之处,吾非要用汝之计乎?” 我摇头叹道:“将军身经百战,当知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的道理。顾、张、朱、陆四姓世居吴中几代,百姓多敬昂之,将军若要安抚民众,当先抚招四姓,若四姓归降了将军,则吴郡可久安矣,如若反之——,将军即便是一战破了许严二贼,亦于事无补矣。” 朱治听我说得有理,问道:“不知贵使有何良策,请快快说来。” 我从怀中取出陆逊写的信,呈了上去,道:“具体的谋划都写在上面了,请将军过目。” 朱治看罢,怒意全消,喜形于色,击掌道:“好。烦劳贵使回去通报一声:来日阵前,举旗为号,阵前倒戈。” 朱治的口气与开始见我时比,要客气了许多,我瞧着朱治满面春风的模样,心里忽然想到了四个字:前踞后恭。 建安元年正月春。 虎丘结盟后的许贡联军开赴由拳,与朱治军对圆于山阴之野。 这一仗许贡联军总兵力为五千人,由许贡的私兵、严白虎军和吴中四姓等士族的部曲组成,各部兵力如下。 许贡军,二千人; 严白虎军,一千二百人; 顾、张、朱、陆四姓部曲,一千人; 其它豪族部曲,八百人; 虽然许贡联军人数占优,但由于所部士卒大多刚募集的佃户奴仆,经过军事训练的算起来大约不到三成,加之装备上的劣势,战力与朱治的精卒相差甚远。 在这五千人中,战斗力最强的无疑是许贡和严白虎的部队,按常理他们应该是排在队列的最前方,而现在却正好相反,战斗力较差的四姓和豪族部曲被推到了最前沿,在他的后面是许贡的二千私兵,在他的两侧是游弋的严白虎军。 这样的漏斗阵形一旦接战,极容易被敌方从正面突破,而前阵的溃败将冲散后队的阵形,从而导致整军的溃散,也许只有许贡这样的外行才会摆出这样的必输阵式。对于四姓豪族来说,这样的形势极为不利,可以说是身处死地,要想死中求活,实是难上加难。 “现在前有敌兵、后有许贡相逼、左右又有严白虎环伺,真正是绝地呀?”张允长叹道。 “许贡老贼,老子跟你拼了!”朱桓怒骂道。 事关生死,为防备许贡耳目听到,我从朱治大营赶回后,只觅了个机会向陆逊一个人说了与朱治合谋之事,其它的顾雍、张允、朱桓都还不知。 陆逊此时一脸从容,道:“休穆兄勿急,现在还不是拼命的时候。”年轻的陆逊初上战阵,便有了一种指挥若定的大将风范,他目光炯炯凝视着敌阵,神情专注而镇定,仿佛这战场本就是为他而设的一般。 “小孩子家,你懂得什么,真到了敌人杀过来时,刀枪可是不长眼睛的。”朱桓再也按耐不住,持刀欲返身力战,在他的号令下,四姓部曲齐声呐喊,纷纷转过身去许贡去拼个你死我活,在这些个普通士兵眼里,以勇烈闻名的朱桓无疑比书生气十足的陆逊更值此得信赖。 我见陆逊无法控制住局面,情急之下,打马向着朱桓冲了过去,待追到二马并驾,我伸手猛的勒住朱桓座骑的缰绳,巨大的冲劲生生的将马匹前蹄高高扬起。 “汝乃何人,敢拦我的座骑?”朱桓怒不可遏。 我点指后阵,大声道:“汝徒呈匹夫之勇,只这一去岂不正中许贡的圈套。” 朱桓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许贡的兵卒在百步外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只要我们稍有异动,便立即乱箭齐发,将我们这二千来人射成刺猬,而在左右,严白虎的部队也手持刀枪,将枪尖对准了我们。 “哼,我等兵临绝境,反正朝那边都是死,那何不痛快一点,或许还有一丝机会。”朱桓犹有不甘道。 陆逊大声道:“谁说朝哪边都是死,我们向前冲过去便是生路。” “向前去,那可是朱治的虎狼之师,我们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顾雍大惊道。 第十二章 西行无路 陆逊挥动旌旗,拔剑指向朱治军方向,道:“诸公请看——。” 顾雍、张允等人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敌军自动分成左右二队,正迎着两冀的严舆部杀将过去,锃亮的刀枪在闪烁着寒光,整齐的行军脚步敲打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未尝接战便给予了敌人强烈的压抑感。 “杀——!”朱桓当先一声大吼,率本部向左侧的严舆部冲了过去。 听到朱桓这一声吼,憋闷了多日的四姓子弟齐声高呼,在一片“誓杀贼寇”的叫喊声中,在左右两冀游弋的严舆部率先崩溃。 其它豪族首领见战局突变,灵活一点早就动了倒戈的念头,纷纷回转身欲找许贡的晦气,正好遭到许贡准备对付四姓的强箭手的当头痛击,八百多人在二轮冲锋之后,损失大半,余部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不过正是由于他们的这二波攻势,几乎消耗了许贡储备的箭枝的一半,待真正的敌军主力出现时,许贡军已是无力相抗了。 对于战局的发展,朱治在那边看得真切,一挥令旗二路大军如鲛龙入海般,直插向许贡的中军心脏,随即朱治一声大喝,当先冲在头里,拍马挺枪杀入敌阵,在他身后是三百名精锐亲卒。 面对如潮般杀来的敌兵,平日里擅长诡谋的许贡完全乱了方寸,而他手下那些持勇斗狠的江湖豪客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队,单兵对敌时的优势已荡然无存,孤立无助的私兵惨叫着,被朱治大军巨磨洪流碾压得粉碎。 仅在一个时辰后,由拳一战便在毫无悬念中结束了,这一仗,严舆的一千多人几乎是全军覆没,只严舆一人逃脱,而许贡的私兵也是损失惨重,二千多死士只逃回一半不到。 而取得胜利的这一方,除了临阵跟着倒戈的豪族部曲伤亡了五六百人外,吴中四姓及朱治主力伤亡不到二百人,这一仗可以说是大胜。 次日,朱治在顾雍、张允等人的陪同下,乘胜直取吴郡,而据斥候探报,许贡在大败之后,知吴郡不可守,已弃城南就严白虎,吴郡现已是一座空城。 这返城的一路之上,顾雍、张允、朱桓对陆逊是刮目相看,论及此战之首功,他们都以为陆逊居功至伟,若不是他设法与朱治取得联合,哪又会有现在的风光。 我看着陆逊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也为他高兴,无论以后怎样,这一次我总算是回报了一次陆家对我的救命之恩,看到陆家的重新崛起,这也是陆缇心中的愿望吧,恍然中,我看到陆缇逆着光,笑着朝我走来。 “少冲兄,这一次多亏了你,元叹在此谢过了!”不知什么时候,顾雍、张允、朱桓几个围了过来。 我脸上一红,知道陆逊坦坦荡荡,已将事情的全部经过说了出来。 我道:“顾公过奖了,小子只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何敢担一个谢字。” 朱桓虎目一瞪,大声道:“想不到神亭岭上的血性英雄就在眼前,我真是有眼无珠,少冲兄,我朱休穆生平以来未敬服过他人,这一次是真服了。” 陆逊见朱桓口中无忌,忙止声道:“休穆慎言。” 正说话时,却见后阵尘头大起,一彪军飞快得追了上来,前头一员大将,虎背熊腰,面黄睛赤,手中持着一把大刀,不是陈武是谁! 那边朱治早迎了过去,两人交谈了几句后,朱治便领着陈武向这边而来,若是陈武过来,必然一眼认出我是何人,以我在神亭岭上与陈武结的梁子,他岂能善罢干休,我见事起紧急,向陆逊使了个眼色,随后下马挤入拥挤的士卒中间。 陆逊会意,大声喊道:“各部听着,向吴郡急行军进发!” 当行过陈武身畔时,我压低头盔,用眼角的余光扫向陈武,却不料与陈武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我一愣,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停滞了一下,同时我也看到陈武脸上显出惊锷的表情。 糟了——。 我搬动着脚步,一边拼命的挤向前方,一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神亭岭上的那一场血淋淋的撕杀,在我们的记忆中都太过深刻了,以至于这短短的眼神交接就能猜想到对方是谁,等到陈武完全明白过来,一定会亲自领兵来抓我的,再留在陆府的话,恐怕会连累陆家,我必须尽快的离开这里。 吴郡城外。 “宠哥哥,你走了以后,我会想你的。”陆绩紧拉着我的衣角,死死的不肯松开。 陆逊的眼睛通红,他一边帮我将行李放到马上,一边说道:“少冲兄,此一别不知何时才又能再见——。” 我的眼睛早已湿润,声音也是哽咽着,我揉了一下眼睛,故作轻松的道:“这冬天的风可真大,沙子都吹到眼睛里去了。” 陆逊握紧我的手,衷心道:“有句话我梗在心里很久了,今天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少冲兄,其实在伯言心里,早已把你当作是敬重的大哥了。” 我使劲拍了拍陆逊稍显瘦削的肩膀,一股浓浓的兄弟情谊激荡于心中,一切的言语都已然变得苍白无力。 我转身策马奔驰——。 在落日的余辉下,向着未知的前方,无畏而行。 路,弯弯曲曲的。 它通向的,是我曾经挥洒过热血和激情的地方。 …… 我下意识的裹紧了衣衫,江南的冬夜虽然没有北方来得冷,但更有一股刺入骨髓的彻寒,仿佛这周身的棉衣都不存在似的,这一路之上孙策占据的城池都有重兵布防,盘查得甚严,我怕再被人认出招致麻烦,遂乘舟水上或绕远道通行,一晃离开吴郡已经有十来天了,我却才到达秣陵地界。 秣陵,便是以前我曾为家奴时呆过的地方,现在这里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战乱时逃离的百姓大多已回了故土,田里翻耕过的泥土裸露在地表上,透着新鲜的气息,这便是来年辛苦劳作的百姓的全部希望。 秣陵城头的旗帜由刘换成了孙,原先的那些掌握着权势的士族豪强逃跑了,取而代之的是跟随孙策渡江南来的将领谋臣,他们有的是跟随孙坚转战多年的旧将,有的是刚刚投效欲舒大志的士子。 于是,原来大豪居住的房子有了新的主人,而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大豪依旧是大豪,奴仆还是奴仆,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觅着秣陵城外山野的小路而行,只待到天快黑的时候再混进城去,正傍徨时,从道旁的树林中却跑出三匹马来,马背上的人皆是锦衣皮裘,穿着华丽,手上弯弓搭箭,连所乘马匹也是江南难得一见的战驹,看样子分别是当权的世族子弟出来行猎。 “幼平,听说你与城门上被悬赏檄捕的高宠是结义兄弟?”隐约间有说话声传来,听这口气很是老到,但声音却透着稚嫩。 另有一人回道:“禀二公子,我周泰虽与那高宠结交,但若是今日遇上了,我当不徇私情,以公事为重!”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周泰——,他要以公事为重,他要不徇私情,是口头说说而已,还是真的要这么做,我的心感到了阵阵的悸动。 马蹄声碎,渐行渐近,我打眼望去,只见居中一人,形貌奇伟,骨体不恆,方颐大口,一对碧眼放着精光,不过年纪倒是不大,只在十三四岁上下,行止间现出稚气未脱的样子。但那眼神却分别透着大人才有的精明。 在他左首一人,正是周泰,这一打照面,周泰脸色大变,不自禁脱口而出:“高宠,你怎在此地——。” 未等我回答,中间那少年哈哈一阵大笑,态度很是傲慢的说道:“原来你便是那卑奴——,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这一句极是无礼,我气上心头,即便你出身高贵,瞧不起我等卑微下人,也不可当着面羞辱他人。 “我是高宠。有何见教?”我忿忿答道。 那少年忽的从马蹬上取下一把刀来,那刀鞘古色古香,看来是一把利刃,只见他刀持手中,大喝道:“高宠,好小子,让二公子今日用手中刀取了汝的小命。” 说罢,便拍马舞刀杀将过来。这少年马快刀急,象一道闪电一样,直向我而来。我根本来不及问清楚是什么一回事,便被卷入了战团,仓促之间,我不及细想,拔出身后短戟奋力一架,只听得“锵——。”的一声响,少年手中刀顿时弹得老高。 两马一错蹬,少年回手一个反背刀,向我后背砍来,这一招原是我贯使的招数,这一下我早有防备,一个蹬里藏身,很是从容的闪了过去。 “汝是何人?”我大喝道。 这少年一横大刀,傲然道:“我乃孙权是也,乌程侯孙坚便是吾父,殄寇将军孙策是吾大哥。” 原来这少年是孙策的二弟,怪不得周泰在旁唯唯诺诺,说话也陪着小心,看着他这个样子,一种莫名的悲痛袭上心头,人生无常,这短短的数月不见,我原先印象中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泰已不复存在了。 对面的孙权见我默然不语,以为我被他的大名所震憾,一脸的得意之色,摧战马继续不依不侥向我杀来。 孙权——,呵,便是孙策我都没怕过,这孙权也太狂傲了点吧,今日便算是长矟不在手中,我也能胜得过你。想到这里,我的眼神锐利和凌厉,手中短戟斜挑,力贯戟身,正对着孙权冲过来的方向,若是他不躲闪的话,那我就毫不客气的刺它个透心凉。 也算孙权识得厉害,侧身躲过戟势,再举刀与我战在一处,自伤势复元之后,我还未曾好好的施展过武艺,今日正好可练练手。 我左手拔刀,右手擒戟,一路路招式施展开来,虚虚实实,连绵不绝,更若大河滔滔,波浪翻腾,片刻就将毫无实战经验的孙权圈在正中,十余合后,孙权的花架子就露了原形,只得疲于招架,他的脸上也全无了方才耀武扬威的神色。 “休伤了吾主!”周泰在一旁看得真切,拍马舞刀挡住我的去路,在右侧的那个使吴钩的中年汉子这时也围了过来。 我盯着周泰,沉声道:“兄长,你我二人难道真得要兄弟相残吗?” 周泰避开我的眼神,大声喝道:“谁跟你是兄弟,你若要伤害二公子,先问问我周泰手中刀答不答应!” 周泰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当初的那些个誓言尤在我耳边,如今我们这一对结义兄弟却要落到这般反目的境地,究竟是因为什么? 此时此刻,我心已大乱,真的与周泰交手,我现在还做不到。 “你周泰不认我这个兄弟,我却还认得——。”我大声说罢,虚晃一招,拔马朝着斜刺小路奔了下去。 过了秣陵,我终于打探到主公刘繇与太史慈的消息,刘繇与许邵率一众兵士退守到了豫章郡的彭泽,而太史慈在神亭岭突围之后,引残兵退往了丹杨郡中最偏远的泾县。 我心中大喜,只要出了这秣陵地界,就不用再过这东躲西藏的日子了,我向知晓山路的乡民问明了方向,备足了干粮向着泾县出发…… 泾县为群山环抱之地,多山贼宗寇聚集山林,前年为山越大帅祖郎所占,去岁年中孙策攻泾县,被祖郎围困在阴陵,而幸得程普驱马疾呼,舍死冲杀,方突围而出。这泾县人口本就不多,历经战乱之后,境内更是人烟稀少,百姓纷纷逃难而去。如今仅在县治所在和阴陵两处聚拢了些山民。 一路风餐露宿,饿了我就吃一口冻得咯牙的干粮,渴了喝一口冷入心脾的泉水,尽管辛苦但我的心里却是甜的,更有一种鸟儿离开笼子展翅高飞的喜悦,看着周围的群山密林,山谷深涧,冥冥中我只觉得这一片土地正是我高宠施展身手的地方。 第十四章 乌合之众 太史慈沉吟了片刻,目光炯炯的看着我,道:“少冲,主公那边我想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你留守上缭,整肃队伍,做好征讨笮融的准备。” 太史慈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要到刘繇处为我讨一个身份,毕竟象我这般久屈人下,那些随我一道战斗过的老弟兄服膺,而新来投效的士卒却并不会买帐。 我握住太史慈的双手,感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从认识迄今,太史慈留给我的一直都是有勇少谋、刚直率性的印象,很少说出象今天这般为他人周详的话来。 我道:“子义将军,如此有劳了!” 太史慈笑了笑,拍着我的肩膀,道:“少冲,虽然你年不满二十,但见解才干却是高明得很,这些天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已变了许多!” 送走太史慈的那天,天空下着细雨,厚厚的云层遮住了远处的山峦,使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难熬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长,由于得不到上缭的宗民信任,军队的粮草没有了着落,在泾县时募聚的山民逃去了大半,就是半途加入的刘繇军兵士也有一些人重新做了山贼,总算起来差不多跑了有一千来人,士兵的士气极是低落,我知道再这样下去队伍就要垮了。 必须尽快让上缭宗民信任我们,否则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心急如焚。 就在我愁眉不展时,忽听到营帐外传来阵阵女子的哭喊之声,这军营之中哪来的女子,我忙着守卫的兵卒前去打探,不一会儿亲卒来报:这哭声是从前军军侯张恭帐中传出来的,听说是昨天晚上张恭带着十几个士卒出去,到附近的村子带了个年轻的女子回来。 张恭,乃是刘繇帐下大将张英的族弟,依着张英的权势,张恭在军中游手好闲、欺压良善,没有人能管得了他,当利口一战,他见势不妙,便头一个领着部曲逃窜,直到太史慈兵发豫章,流落上缭沦为贼寇的张恭引五百属下前来投效,在聚拢过来的刘繇溃兵中,他这五百人的队伍算是最大的一支了。 现在太史慈不在,张恭哪里会把我这个什长放在眼里,这个该死的杀坯!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干出滋扰百姓、强奸民女的恶行。 “来人,传张恭来见我。”如果任由着这样的扰民抢掠、败坏军纪的事情发生,我们与那些为祸乡里的贼寇有什么区别,我们也就不可能得到上缭百姓的支持,这一次张恭这件事如果不严加惩处,恐怕以后效仿的人会越来越多。 我来回的在帐中踱着步,太史慈走后,我的资历和身份都不足以弹压得住张恭这样的兵痞,现在张恭敢明目张胆的这样做,一是有持无恐,料定我不能将他怎样;二是想要试探我的反应,如果我不能施展手腕慑服他的话,这军中的首席便是他的了。 “报将军,张军侯说他很忙——,没空来见你。”传讯的士卒肿着左脸,支支吾吾道。 我的目光扫过他脸上,厉声道:“你被打了,为什么不如实禀告!” 小卒瘦弱的身体一颤,随即跪在地上,哭咽道:“将军——,我不敢呐!张军侯说了,我要是告诉你,他就要我的命!” “张恭,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恨恨道。 我跨步出门,大声道:“亲卫队拿起武器,随我来!”这亲卫队乃是由神亭岭一战幸存的士卒组成,战斗力极强,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部下。 我刚近张恭的大帐,一股子浓烈的酒气被扑面而来,帐里更是传出污移的**,守帐的两个小卒待要出声,我身后的亲卫一拥而上,将他们按翻在地。 我一掀帐门,只见帐中酒坛倒了一地,张恭赤裸着身子,正搂抱着一个惊惶失措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贴身的兜衣尽去,见我进来忙用双手遮住双乳,只是这无限的春guang又如何遮挡得住。 “这个——,咳,找本军侯来有什么事吗?”张恭一脸的尴尬,嘴里是满口的酒气。 我一拍案几,沉声道:“张恭,你可知罪?” 张恭见我脸色不善,忙辩道:“张恭不知有罪。” 我大声道:“好,既然你记不得了,我再给你背一遍:大汉军律第七条,有滋扰百姓,*掳掠者,立斩之;大汉军律第九条,军中不得擅自饮酒,有违令者,杖责三十,你可听清楚了。” 听到立斩之时,张恭脸色大变,酒也吓醒了一半,他扯着脖子道:“高宠,你不要危言耸听,我张恭的身份是军侯,便是犯了军条,你小小的什长也不能拿我怎样?” 我跨步上前,一脚将张恭踹翻在地,道:“还真被你小子猜对了,今日我高宠正是要拿你这个军侯开刀,这叫杀一敬佰,以正效尤。” 我朝着帐外喝道:“来人,将军中文书叫来,将张恭所犯之罪一一列出,招告全军!” “高——将军侥命呀!”张恭死命的叫喊道,早没了适才神气活现的劲头,在我面前象条死狗一般被亲卫队拖了下去。 寒风中,张恭的首级被悬于旗杆之上,在我的雷霆手段下,擅自外出的士卒一个个被清查出来,受到了严惩,整个队伍的军纪好了很多,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很快的解决军粮短缺的难题,更大的骚乱就会发生。 这天,派出去的斥候探得一个消息:有一股江贼从长江上游乘船而下,从鄱阳湖畔登岸,一路沿着柴桑至上缭的道路抢劫而来,掳掠宗民,强抢财物,这股江贼强悍异常,为首之人乃是惯贼刘磐、潘临。 潘临乃是纵横鄱阳湖数年的惯贼,打渔出身,水上功夫甚是了得,素有“浪里翻”之称。其手下据说有二三百号人,这几年来各州各郡的官府早已名存实亡,中原有黄巾乱起,长江一带也是盗贼四起,变乱从生。 刘磐据说是荆州牧刘表的族子,借着这层关系,打家劫舍,抢掠商贾,往来长江之上几无人敢惹,上缭宗族中有反抗不从者,皆为所杀。因此,上缭城内人心慌慌,有豪族者多偕家往海昏逃迁。 刘磐、潘临选在这个时候来犯豫章,是自作主张,还是刘表的授意,刘表与刘繇同为汉室宗亲,各领一州,按理说是互不相干,但时下刘繇大败,孙策则大有席卷江东之势,那孙策与刘表可有杀父之仇,想刘表不能不防。 这个中原因我也不想深究,对于身处困境中的我来说,这是一个取得宗民信任的绝好机会。 事不宜迟,我立即精选了一千将士,兵分二路迎击江贼。一路设伏于上缭城外,等江贼从道上经过时,从侧冀杀出,杀它个措手不及;另一路则抄近路到达贼船停靠处,先乘机夺了贼船,然后待江贼见势不妙想回船逃窜时,两面夹攻,一网打尽。 这一仗,我军只可胜,不可败。 胜则取信于上缭宗民。 败则全军溃散。 上缭城外三十里,幕阜山。我伏在齐腰深的茅草中,紧盯着山下的道路。这条道是柴桑通往上缭的要道,刘磐、潘临把上缭洗劫一空后,必会把携带掳掠来的财物装运到鄱阳湖上的贼船上,从这条路走,是最近的一条道。 冬季的日头总是落得有些早,算算还未到申时天就黑下来了,而我们在幕阜山守候了将近二个多时辰,却依旧不见贼兵的到来。 “斥候怎么还没消息传来?”我暗自有些心急,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统兵打仗,心里的紧张是难免的。 又等了好一会,前去联络的士卒一溜烟的跑了回来,气喘嘘嘘的喊道:“报——,斥候小队叛敌了。” “怎么回事?”我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 这士卒大口的喘着气,道:“我刚到斥候队隐藏的地方,便看到了五六具士兵的尸体,后来找到一名垂死的斥候兵,从他的嘴里才知道:受到带兵队率的鼓动,大半的斥候兵去投奔江贼了,余下不愿去的,悉数被这些甘心为贼的叛徒杀害了。 我听罢,闭上眼睛许久无语,想不到带兵的第一仗就碰上自相残杀的惨事,这件事若是传开去,队伍的军心必然大乱,如此则莫说战,便是发生哗变都有可能,不,无论如何,我绝不能让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军队就这样垮掉。 我厉声道:“还有谁知道此事?” 小卒回道:“没有人了,我一打探到消息,便急着赶回来了。” 我道:“好,这件事你要严守机密,不得再告诉任何人,如若违令,我定不侥,你可听清楚了。” “是,将军。”小卒答应着退下。 我努力让自已平静下来,理了理纷乱的思绪,斥候的通敌是我不曾料到的,既然这样,江贼一定会知晓我在幕阜山伏击的情况,他们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一条——从鄱阳湖乘船入江。 “传令全军,速速赶往鄱阳湖畔。”我大声命令着。 从幕阜山到鄱阳湖,这一段虽不算远,但也有五里多的路程,凭着双脚走的话,快了也需要半个时辰,而按从斥候地再折回的这一段行程的推断,贼寇现在估计已离湖边不远了。 好在我还有一路伏兵可用,可以拖延些时候,军情紧急,我已顾不得士卒的抱怨,连忙催促着将士急速赶往江贼停船地点,只要能及时与守候在那里的伏兵会合,事犹可为。 “快起来——,今天就是跑死了,我也不——放过你。”我一把拉起趴倒的一名士卒,恨恨的叫喊着。 这一通猛赶,累得我快要吐血了,在我的后面,稀稀拉拉的队伍差不多落了一里地去,待赶到伏袭地点,这些个乌合之众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任我怎样的喝斥,也无济于事。 还好,江贼还没有赶到,估计是带着掳获的财物,这一路走得不快,我们这一回苦总算没有白吃。等着吧,刘磐、潘临你们这些个贼寇,还有那几个通敌的兵痞,待会儿我这口恶气若不出在你们身上,我这“高”字就倒过来写。 正在我咬牙切齿时,忽见前面道上来了一支比我们更狼狈的队伍。我们好歹手里还持着武器,杠着旌旗,这些人则不少身上还挂了花,手里的武器早丢了,衣冠不整,一副抱头鼠窜的样子。 不消说,来得定是刘磐、潘临这一伙江贼,只不知为何是这等模样? 不去管它。 “杀!”我一声大喊,率先冲了出去。后面是憋了半天恶气的一千士兵,他们和我一样,对让自已跑这一段冤枉路的江贼恨得牙悻悻的。也好,这一通跑让这些士卒跑出了火气,现在上阵时也不消我动员,个个劲头都满满的。 军心可用。也该着这伙江贼到霉。 这一通撕杀,实足的解气,我挺抢乱战,专找强悍的江贼练手,不消片刻,到阎王那里报到的江贼就不下十个。 第十一个,有些个扎手。看样子象个头目,力气不小,环首刀够份量,不过在我手底下,也只能撑个五六个回合。我腰刀虚晃,荡开对手的刀势,再顺势一拐,另一手的短戟从江贼的小肚正穿了进去,再一使劲,锋利的戟尖顿时将敌人刺了个透心凉。 第十五章 淮南刘晔 “好戟法!潘临作恶多端,如此死法也算是天理报应。”我正杀得性起时,忽听一人高声说道。 我从死尸上拔出短戟,转头拧神看去,只见一人二十上下,头束冠巾,身着儒袍,一副文士打扮,然则手持利剑,剑尖滴血,又似身怀武艺,看样子此人文武全才,必非寻常之人。 我见此人神情坦然,胆气非凡,心中遂起了结交之意,便问道:“吴郡高宠在此见过,敢问先生高姓大名,祖籍何处。” 这人听我相问,脸上神色一变,惊异道:“将军可是神亭岭上恶战孙伯符的小将?” 我道:“正是。” 这人道:“原来汝便是高宠,既有如此身手,看来传言非虚也。我乃淮南刘晔,因与上缭宗族有旧,今闻江贼来犯,特引部曲赶来相助。” 我脑子“嗡”了一下,问道:“可是去岁引刀斫杀郑宝的刘子扬。” 淮南刘晔,其先祖乃是光武帝刘秀的子阜陵王刘延。刘晔七岁时,母亲病困,临终之时,告诫刘晔和他的兄长刘涣,你父亲刘普的小妾,秉性恶劣,专于谄害他人,我身死之后,她必然会扰乱家庭,你们长大之后,如果能除掉她,这样我就可以无恨了。等到刘晔十三岁时,对胞兄刘涣说:“母亲吩咐的事情,我们可以做了。”遂持剑入内室杀小妾,随后到母亲墓前拜祭。 去岁春,扬州豪族郑宝欲率宗族及部曲渡江南下,因声望不孚,便邀刘晔为首,晔早恶郑宝,遂设宴招待郑宝,并在宴席所在伏下健儿,准备一举除去郑宝,不料郑宝早有提防,滴酒不沾,刘晔见没有机会,干脆自引佩刀奋起斫杀,宝立毙,余众皆归刘晔,秋十月,扬州陷兵火,刘晔率部曲投奔庐江太守刘勋。 那年轻文士笑道:“些许薄名,何足道哉!今日杀贼,比之斫杀郑宝之流又何止痛快百倍。” 我见刘晔如此爽快,甚合我的性情,也大笑道:“如此,且看我两人中哪个先擒了刘磐!” 我提戟环顾四周,战场之上撕杀声此起彼伏,金铁交鸣声隐隐作响,人影交错中血光四溅。刀光剑影之间,除了我的士卒外,另外还有一支约三四千人队伍在与我们并肩作战。 这些人穿着不一,多为上缭宗民打扮,手里拿的武器倒还算正规,棍棒刀枪齐全,不过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看样子是临时从城中各宗族抽调出来的家兵、部曲。在这支队伍中,还有一百来人另成一队,穿着统一的盔甲,以五人为一小队,皆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步伐十分灵活,进退井然有序,须臾之间,往往就能形成以多打少之势,端是骁勇善战。 这应该就是刘晔临时招集起来的上缭百姓和部曲吧。我看了心中不禁暗生羡慕。 怪不得刘磐、潘临会落荒而逃,敢情是遇到劲敌了。 在我军与上缭军民的联合围剿下,总数共约五百人的贼寇,在激战二个时辰后有一百多人伏诛,三百余人投降,那十来个做着发财美梦的叛逃士卒混杂着贼寇中,也没能逃了性命,悉数被乱刃分尸,也算是报应了。 然江贼虽大势已去,却乃强悍异常,在贼酋刘磐的指挥下尤在拚命抵抗,作垂死挣扎。那刘磐也算有些本事,率了几十个悍勇的江贼撕开一条口子,夺了一条贼船向鄱阳湖中逃逸。 我向不远处望去,刘晔正引军追击溃散的贼寇,比之水上功夫,我等自不及刘磐来得谙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逃跑。好在此战也重创了来犯江贼,潘临还死在我的枪下,这也算是不错的战果了。 战事将歇,唯一让我感到不快的是,由于斥候的通敌,幕阜山伏袭事泄,倒让刘晔占了个大便宜,我留下一队人马打扫战场,掩埋尸体,与刘晔被宗民促拥着进了上缭城。城中百姓夹道欢迎我军剿贼凯旋,消灭了为祸多年的江贼,百姓们又可以过上一段平安的日子了,喜悦之情挂在每个人脸上。 我兴奋之余,不由感慨万千,这与前些时见了我军就跑的情形是何等的不同。 庆祝大捷,上缭城大宴三天,将士们终于盼到了可以饱餐一顿的大好机会,酒宴之上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吃饱得直打鬲。 宴席上,刘晔与上缭宗族大户谈起久安大计,我一时耳酣尽兴,遂谏议抽集各族中精壮之士,统一指挥,成立一支破贼军队,肃除贼患,维持治安。其实,上缭并不缺精兵御寇,关键就在于宗族各自为伍,大族者拥部曲多者一二百人,少则五六十人,若单独与江贼交战,自不能敌。 此番平贼能够功成,除了得益于我军与刘晔的帮助外,主要还是各宗族在存亡的关头抛弃世俗宗族观念,联合起来抵御贼寇的功劳。 与座的众宗帅首领听到我的谏议,纷纷鼓掌称道。 刘晔坐在我对面,剑眉轻扬,道:“今笮融诈取豫章,害朱皓驱诸葛玄,不臣谋逆之心尽显,不知少冲兄对此有何良策?” 我知道刘晔这是在有心考我,若是我轻率回答,刘晔必会轻我。 想到这里,我沉吟了好一会,大声道:“笮融,暴虐之徒,无义之辈耳,要破之,易也!” 刘晔见我说得信心十足,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道:“愿闻良策!” 我笑道:“笮融取豫章,杀朱皓,此皆以诈取成事,君子不肖为也。我观笮融其人,骄横残暴,荒淫奢欲,滥杀无辜,民必怨之,所以融附之者虽众,然归心者少,不足虑也。今时近岁末,融属下多淮扬之士,思乡之情日切,战意缺缺。豫章,赣水之要冲,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此易守难守之所,破之不易。我以为破融当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围城为上,强取为下,缓攻为上,急攻为下,待融势穷末路,余众鸟兽散尽,我等尽可笼中缚虎,破笮融又有何难!” 这番话我说得慷慨激昴,大有指点江山,脾倪众生之意。在坐的上缭各宗族首领听我说得头头是道,纷纷交口称赞。 唯刘晔听罢,脸上不露声色,平静的说道:“少冲兄这三上三下之说语出惊人,恕晔孤漏寡闻,今日也是第一次听得。” 我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唬唬上缭的宗族首领或许还可以,象刘晔这样的行家怕不可能。所以,尽管刘晔话里客气,但我知道这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 在上缭休整数日,忽有使者从彭泽快马赶来,送来帛书三卷,我打开一看,一卷是刘繇号令征讨笮融的檄文,上面有刘繇杨州牧的印章。另一卷内容则是:刘繇要即刻我赶往海昏与他会合的命令,而驻留彭泽的大军也已在三天后赶往海昏。 我再打开最后一卷,却是刘繇的任命书,那诏告估计是许邵拟的,文字显得晦涩难懂的很,我仔细的瞧了两遍,才知晓我已被任命为冠军侯,授秩六百石。 冠军侯,虽然比校尉还差了一阶,但却是能够独立统领一曲,且有六百石的俸禄,比毫无地位的什长要强过甚多,我知道这是太史慈在刘繇面前为我美言的缘故,若在以前,太史慈在刘繇面前也是说不上话的,但现在刘繇大将尽亡,正是用人之际,既然太史慈开口,刘繇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得到上缭宗民的支援筹措,我尽起所部二千众,引大军离开上缭,邀了刘晔一道,向海昏出发。 一路之上,连我自已都猜想不到,刘晔会答应我的请求同去海昏,我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邀他的,不想他竟爽快的应允了,这其中的意味想破了头也弄不明白,唯一得到的答案是刘晔想要看我的笑话,或许他早就知道我那三上三下之说是纸上谈兵,一到实战就原形毕露了。 经过与刘、潘两贼的这一仗,使我对手下士卒的战斗力更有了清醒的认识,无论是单个还是整体,他们充其量都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与刘晔那一百名训练有素的部曲都没法相比,这也坚定了我要重新整训队伍的决心。 建安元年正月十五日,元宵节的灯火格外的分明,富庶的赣水下游平原村落纵横、犹如繁星点缀天际,上缭到海昏这一带是豫章郡有名的鱼米之乡,填饱了肚子后,原先不满抱怨的士卒慢慢减少,我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面临。 在大部分将士的支持下,我将二千人的队伍重新按按“二伍一什、十什一队、十队一屯,二屯一曲”的编制进行了调整,伍长、什长由士卒直接投票产生,队率、屯长则由已选出的伍长、什长推举,同时,在每一队均设立参军一名,负责监督军律、阵法操练等项事宜。 最终,经过层层的挑选,一大批出身贫寒低微却作战勇敢的士兵涌现了出来,随之淘汰下来的是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兵痞子,其中,神亭岭上幸存下来的那些士卒占了一大半,在破贼的战斗中,他们作战勇敢,遵循将令,受到了其他士兵的拥戴。 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作为旁观者的刘晔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在同等的机会下,号令统一的刘晔部曲毙敌数目比未经整训的我军将士多了好几倍,在这种无形的刺激下,整编过程的顺利超乎我的想象。 一段日子处下来,我和刘晔谈得甚是投机,刘晔学识渊博,谋划行军布阵事无疏漏,实是辅国之良臣,佐世之奇才,他的一些见解也让我这个浅识文墨的粗人受益非浅。 海昏,赣水、武阳水并入鄱阳蝴之所在,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旧时原为沼泽之地,后为南迁避乱而来的百姓围湖开垦,遂成良田千顷。 刘繇决定屯兵于海昏来谋伐笮融,主要是为了筹粮之便。在路上这一耽隔,等我军到达海昏时,刘繇与太史慈已先赶到,我见刘繇比之昔日神亭岭时更显苍老,脸上憔悴之色给人以病入膏荒的不详之感,想是连番败仗,又兼大将俱亡、士卒离心所致。 太史慈见我到来,大喜之至,忙奔过来与我叙话,这次短暂分离之后的相聚,我们两人都倍感珍惜。 刘繇身旁还有二人相伺,一个是许邵,另一个看约四五十岁,衣冠朝带,神情肃穆,待一一引见,我方知乃是许邵之从兄——汝南许靖。 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孙策东渡江,许靖遂欲取道豫章往交州去,投士燮处避难,到了彭泽恰好碰上笮融谋反之事,不得已滞留了下来。 我知许靖夙有名誉,以笃厚为称,以人物为意,乃“大较廊庙器”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施以大礼,以示尊重。 这一次刘繇与我会面,仪式虽然简单,但从刘繇及许靖等人的态度中,我感到了他们对我的认可,这是我一直所期望的。 欣喜之余,我竟忘了向刘繇、许邵、许靖介绍刘晔。等回过神来,却见刘晔早与许邵叙谈起来,一问才知刘晔与许邵在扬州时就已认识,此番相见自是欣喜万分。 一阵寒喧过后,各自按身份坐定,刘繇居中,许邵、许靖、太史慈与我分立于左右两侧,刘晔是宾客,刘繇特意给了他一个座位。 这一场酒宴直到深夜方才散席,对于刘繇来说,自从孙策渡江南攻以来,连战连败,差一点连落脚之处都没有,他的心情一直郁闷不畅,这一次见旧部一一归附,心中自是大喜。 第十六章 一讨笮融 建安元年正月春,海昏。 绵绵的细雨撒落下来,打在脸上透着阵阵的寒意,这一次征讨笮融,刘繇尽起彭泽之兵三千人,加上我从上缭带来的二千余人,屯兵于海昏的军队共有五千众。 刘繇一身戎装,腰悬佩剑,手中捧着一个黄绸包着的方盒,显得醒目异常,在绸布里面是“杨州牧”的印章,有了这个印章,那就是代表此次讨伐笮融行动乃天子所授,是顺应天意的义举。 望着站立着寒风中的五千披甲将士,刘繇打点起精神,大声道:“笮融,昔依徐州牧陶谦,就有掳掠之举,后附广陵太守赵昱,昱待之甚厚,然融贪恋财物,竟酒酣杀昱,此反复之小人耳。今不思悔改,又行不义之举,诈取豫章,害太守皓,人神共忿之。正礼不才,愿率诸君,举大义之师,讨此逆贼,以息民怨!”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将士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在动员之后,刘繇即令太史慈引彭泽兵三千人进攻豫章门户椒丘城,我领着本部二千人居后策应,而他自已则亲率余众坐阵海昏,只待太史慈攻下椒丘,引全军直取豫章。 从海昏往攻豫章有两条道,一条是沿赣水而上,水陆并进,过椒丘,可直抵豫章,椒丘位于豫章之东南,离海昏仅百里之距,乃进出豫章之门户,若顺利拿下,则豫章这个布袋子便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不过,笮融在那里驻有精锐一千人,皆为其从淮扬随来的亲信,可见笮融对椒丘城的重视程度,攻取不易。 另一条是取道西城,侥过正面重兵布防的笮融军,从侧冀迂回包抄豫章城。不过,西城这条道比较远,没有十天半个月功夫,包抄部队是到不了豫章城下的,刘繇没有下令从这条道走,大概是等不急的缘故。况西城现在是袁术任命的豫章太守诸葛玄据守着,要想通过必先经过一场恶战。 看着这些意气风发、准备出征的将士,我的心头涌过一丝担忧,刘繇急于夺回豫章,他要通过一场胜利冲散连败孙策后的颓废,这本无不妥。 据斥候探得的消息:笮融败退到豫章裹胁了将近二万多的百姓,还有千余匹的牛马,笮融军中能战之士多是从淮扬随笮融起事的老兵,不过经过秣陵大败后,剩下的已不到二千人。 从军队数量上讲,刘繇军无疑占了优势,但由于彭泽兵大多为新募士卒,从战斗力上还不如我从上缭带来的士卒,要想期望以一两战速胜笮融几不可能。 但他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要打一场胜仗所依仗的不单单是人数上的优势,更重要的是队伍的战斗力。 虽然上个月我与刘晔率军剿灭了江贼,算是一个小胜仗,但对于整个刘繇军来说,连番大败于孙策的阴影始终难去,军队的士气也无法一下子恢复过来。 如此冒然出击,未战已先败。 可是现在,从刘繇、许邵这些决策者的脸上,我看不到一丝应有的耐心,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对胜利急切的渴望,这样一种焦燥的情绪如果带到战场上,后果是可怕的。 因为,胜利永远只亲赖最冷静的头脑。 虽然我的身份只是军候,还没有参与决策的资格,但我知道一个轻率错误的决策造成的后果,可能就会使上千个忠勇将士断送了的性命,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无论如何,我不想再看到昨日还在身旁的同伴,转眼便埋尸黄土之中。 我举步欲出,刘晔在旁一把拉住了我,他低声道:“少冲兄,可是要力谏暂缓出兵?” 我回道:“正是。” 刘晔摇了摇头,道:“现在未是劝谏的时候,少冲即便是说了,也无济于事,若一味坚持,只恐这军候的官职也将不保。” 我长笑步出,道:“大丈夫做事只问曲直,岂能因一时之富贵而畏缩不前!” 在刘晔惊异的目光中,我大声道:“禀主公:属下有一言陈谏!” 刘繇笑道:“冠军候可是要与子义争功乎!” 我摇头道:“非也。属下以为主公应暂缓征伐笮融。依属下之愚见,那椒丘离豫章不到十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椒豫两城互为犄角,子义若攻椒丘,笮融必会从豫章驰援,我只怕久攻也未必能下。且我军士卒多为新兵,初上战阵,毫无经验,一旦攻城不下,伤亡日巨。我恐讨伐功败垂成,劳尔无功矣。” 正沉浸在胜利憧憬中的刘繇听到我这番大刹风景的话,恼怒之色溢于言表。他脸色一沉,怒道:“出征之事我已决定,冠军候勿再多言了!” 太史慈在一旁朝我使着眼色,意思是劝我再不可谏言,只是我知道这战事一开,便关系着众多将士的生与死,与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相比,我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我大声道:“主公,适才之言还望三思。” 值此大军誓师之际,我竟言此战不利之诸般原因,一力主战的许邵、许靖等人脸上皆露出不愉之色,刘繇更是气得说不上话来。 许靖质问道:“大军将征,汝身为一军之将,说出此等惑乱军心的话,该当何罪?” 一场誓师出征的隆重仪式,因为我的不识时务,而不欢而散,竖日,刘繇气尤未消,重又下令我与刘晔留在海昏召募整训新卒,我明白这是变相革了我军侯的官职,之所以未再深究我的罪责,有可能是念在我神亭岭舍命救他的份上。 建安元年二月十日,太史慈驱刘繇军先锋三千众征讨笮融,与笮融部相峙于椒丘,两军撕杀尤烈,笮融军素知太史慈勇武,凭籍坚城死守不战,太史慈屡番叫阵均无结果,遂下令攻城。但刘繇的彭泽兵攻城经验欠缺,被笮融精锐居高临下压制,伤亡日重。刘繇闻报,急令许邵、许靖引军策应,战局遂成胶着状态。 在战事正紧之机,我却只能赋闲于海昏,无所事事。也好,有这样难得的清静,我邀了刘晔一起郊游鄱阳湖。 二月,还是冬日的景致,有几分萧条和冷落,这实在不是一个赏游的佳节,踏步湖边,荒草离离,不远处的芦苇中有几只野鸭飞起,掠过平静的湖面,刹是好看。 我看着在农田地里忙碌的百姓和湖上点点的渔舟,更有天边的孤鹜在落霞间飞舞,这人、水、鹜、舟交织在一起,正是渔舟唱晚、雁阵惊寒的冬日绝景。 这样想着,顿时心情激荡,我不禁脱口歌道:“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嗟乎!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刘晔听罢,也为我歌中之意所动,赞道:“好一个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少冲兄所歌,豪迈狂放,直抒胸中之意,真是畅快淋漓之至。” 我愧然道:“适才触景感伤,一时失态,倒让子扬兄见笑了。” 刘晔正色道:“晔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我笑道:“我与子扬兄平辈之交,畅谈甚合,心中有话请尽管直陈。” “好——。少冲兄可曾听过至刚易折、至清无鱼的古训,万事万物至阳至刚固是勇猛,但一味持力的话,可能就会欲速则不达,有时候,刚柔相济、智勇兼备方是最好的对策。”这么说着,刘晔弯腰轻折起湖边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凑到嘴边,“卟”的吹了一声,那漫天的花朵飞散,人与花,花与湖,交相映衬,象极了一幅铺陈到极致的水墨画。 刘晔的话一字一句象鼓点一般敲打在我心上,我的思绪也随之起伏翻卷,难于平静。 在这一刻,我只能定定的看着刘晔,弯腰、起身、看花、吹散,动作一气呵成,而他的脸上是那样的平和,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伪装和修饰。 刘晔又道:“少冲兄有鲲鹏直飞九天之志,又何须在意一时之困惑,我观刘繇神态,气数将尽,必不久于人世,刘繇既去,豫章必归少冲兄也!” 我衷心道:“子扬年长于我,今称我为兄,少冲实不敢当。方才不过是几句戏言,子扬兄竟当真了。想主公帐下,文有子将、文休,武有子义,皆有镇守安邦之能。即便他日主公有所不测,承继之人也不会是我这等籍籍无名之辈。” 刘晔哈哈一笑,道:“以晔之见,伐融兵败之时,刘繇身死之日,即少冲兄高飞之时。” 我道:“子扬兄言过了!” 我与刘晔就这样说笑着,乘一叶渔舟,荡漾于碧波之上,飘飘然若在九天之间,恍然有成仙之感,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日已迟暮。 待回到海昏,却见军营中一片狼籍,旗幡斜倒,人喊马嘶,士卒乱作一团。一问方知:许邵、许靖率领的后续部队在半道上被西城诸葛玄伏袭,伤亡惨重。 诸葛玄突然加入战团,整个打乱了刘繇的布置,许邵、许靖兵败后,位于椒丘前线的太史慈军处于笮融与诸葛玄的两面夹击中,稍有迟疑,就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召致全军覆没。 按常理推论,刘繇此番讨伐笮融,与诸葛玄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在这个时候诸葛玄出兵伏袭刘繇军,到底代表着什么?在这其中诸葛玄与笮融莫不是有什么交易不成,要是笮融诸葛玄真的联合起来,那在椒丘城下的太史慈军形势危矣。 我心头隐隐掠过阵阵不安。 大溃败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海昏的各个角落,惊惶失措的刘繇军将士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危险中,如同整个战局一样,不能自拔。 刘繇听闻许邵、许靖兵败,急怒攻心,本来强打精神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随即便卧床不起,而许邵、许靖则是无可奈何的低头长叹,拿不出一点办法。 “少冲,真是悔不听你的劝诫——。”许邵懊悔道。一筹莫展的他来找我,是要我想想办法去平定海昏的混乱。 困境也许更能历练人的胆识和能力。 我收拾起闲情逸致,理了理纷乱的头绪,与刘晔一起整合战场上溃散下来的残兵,保持海昏的安定,同时,着令留守城外的一千士兵加强巡查,防止溃散的士兵乘乱扰民,总算暂时平息了混乱的局面。 不久,我的担心得到了印证。 诸葛玄令手下士卒假扮成刘繇军模样,到椒丘城下诈称系许邵、许靖属下,为诸葛玄所败后逃散。太史慈不及细察,这些军士遂混入太史慈军中。待诸葛玄引兵杀到时,双方里应外合,再加上椒丘城下笮融守军闻讯杀出,太史慈在椒丘城下被笮融、诸葛玄围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也亏得太史慈神勇,奋力率军杀将出一条血路来,不过三千人马,待回到海昏时,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了。 第十七章 二讨笮融 建安元年的二月,如同乍暖还寒的天气一样,给人以希望的同时,却又时时扑灭你辛苦的努力,这是最艰难的一个月,一方面笮融军乘着我军兵力不足,数次遣小股部队袭扰海昏,洗掠财物与牲畜;另一方面各地宗族领袖闻知刘繇病危,征讨笮融又是大败,纷纷屯兵自守,以致于守卫海昏的兵力严重不足,莫说反攻,就是保住现有的地方都捉襟见肘。 好在大败之后,许邵、许靖也知道急功近利不可及,为弥补前番的过错,他们凭籍着声望和影响,辛苦奔走于上缭、彭泽诸宗族之间,尽力说动各宗族出兵相援,再加之太史慈、刘晔和我的尽力支撑,海昏总算渡过了最困难的阶段。 二月底,集结在海昏的部卒已达五千人,这其中三千多名士卒都是从各宗族部曲、家兵中挑选出来的精壮之士,论起单个博杀对战的本事来,比先前强征来的士卒强过甚多,不过由于这些士卒刚从各宗族抽来,未经过统一的训练,仓促上阵战斗力不免要打很大的折扣。 但现在,时间已不允许我们再等下去了。 等不及慢慢将他们训练成一支号令统一、阵法谙熟的威武之师了。 一年一度的春耕要开始了,什么都可以错过,农时错不得,错过了节令,百姓一年的收成就会没有着落,没有谁会支持让人饿着肚子的当权者,一个打完仗后满目疮痍的豫章郡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同时,刘繇的病情日益加重,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一日,潜入豫章、西城两地的斥候带来情报:诸葛玄前番出兵相助笮融,乃是由于朱皓的到来夺走了诸葛玄的豫章太守位置,而这朱皓又是刘繇任命的,诸葛玄便怀恨在心,一经笮融游说许愿,两人遂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刘繇。 不过笮融平素骄横放纵,不能容人,且又贪敛钱财,得胜后更是得意忘形,再不把其它人放在眼里。诸葛玄前番出兵不仅未落好,从笮融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还得罪了刘繇,心中颇有怨言。 这个消息来得是如此的及时,正为如何离间笮融、诸葛玄联盟发愁的我,心中一动,想道:如果诸葛玄的抱怨之言在豫章城里广为传播,传到笮融耳朵里,以笮融的为人,必心生恨意。再加上笮融现在志得意满,以为刘繇病重,豫章大局已为自已所控,再也用不着诸葛玄相助,如此一来,两人间芥蒂日深,联盟即可不攻自破。 三月初,新粮未收,旧粮已尽,从豫章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流氓本性的笮融提出向盟友诸葛玄借粮,却遭到了诸葛玄的严词拒绝,这表明豫章城内存粮将尽,无粮则民心不稳,军无斗志。而笮融与诸葛玄之间的矛盾也随着借粮问题而尖锐起来。 出兵的最佳时机到了。 海昏,议事堂。 “子义将军,现在笮融粮草不济,又与诸葛玄闹翻,讨伐正是时候,我愿率一部精锐为先驱,为将军扣关夺寨、击破敌寇。”我自信满满的谏言道。 “冠军候,那椒丘城易守难攻,又驻防有笮融军精锐千余人,前番子义将军率五千众强攻尚无果,今我军疲弱,自守尚有不逮,如何又能下之。”许靖见我信心十足,不由反驳道。 我笑道:“兵在精,不在众,这一次我只领本部精选出来的一千士卒也可以了,那椒丘之敌既有防备,那我军何不侥过椒丘,径取西城,西城守军战力不强,如若我军突袭,城可一战而下。” “好主意——,若少冲攻下西城,我将率全军猛攻椒丘,如此两路并进,必教笮融首尾难顾,束手就擒。”太史慈击掌大笑道。 许靖、许邵听太史慈赞同我的主意,也就没再坚持,经过前次被诸葛玄偷袭后,对于行军打仗之事,他们自知是门外汉,干脆将决策权甩手让给了太史慈来决定。 就在准备再次出兵的关健时候,有一个人的到来差一点使整个计划泡了汤,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天子新下诏任命的豫章太守华歆。 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名冠乡里。歆刚刚为郡吏的时候,每每是沐浴出府,回家合门,议论政事取其中庸,从不用言语毁伤他人。同郡的陶丘洪亦知名,自以为见识高过歆,时冀州刺史王芬图谋废除灵帝,芬私下召呼歆、洪一同定计,陶丘洪欲行,华歆制止道:“夫废立大事,伊、霍之所难。芬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而祸将及族。子其无往!”陶丘洪听从了华歆的话没有去。后来王芬果然兵败,洪乃服。 华歆的到来,打破了海昏原来的平静,与朱皓和诸葛玄相比,华歆这个豫章太守有天子的诏书顶着,名头要响亮的多,大汉天子现在虽然没有实际的权力,但影响力和权威性是不容置疑的。 华歆初到,便与许靖、许邵谈得投合,上缭、彭泽诸地的豪族首领也对华歆另眼相看,隐隐中这些人已把华歆当作了刘繇的继任者来看待。 对于再次征讨笮融之事,华歆虽然没有明说反对,但一向主张不要轻易动刀兵的他,也曾私下里流露出要与笮融和谈的想法,好在军事上,华歆一时还插不进手来,但若时间拖延久了,华歆的影响力便会逐步渗透到军队中来,这是我和太史慈都不愿意见到的。 对于我和太史慈来说,要想保住现在的权力,只有迅速出兵,平定笮融,然后依靠军事上取得的胜利来压制华歆,除此之外,已没有其它的选择。 三月七日,我与刘晔引精锐一千人向西城开进。 攻西城之前,我军斥候已在豫章城中传言刘繇病重,不日身去的消息,诸葛玄听到后,必不防我军会进攻西城,而笮融正恼诸葛玄拒借粮食,即便出兵救之,起码也要犹豫一两天。有这两天时间,西城已下。 而实际上,攻下西城只用了半天。 当我军到达西城的时候,我惊喜的发现城门大开,有百姓在来往进出,吊桥也没有落下,看来诸葛玄毫无防范。 憋了一肚子闷气的我第一个策马冲了过去,长矟挥出,两名守城的兵士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撇翻在地。我见抢关得手,一声令下,千余军卒如下山猛虎,蜂涌而入。 守卫城门的诸葛玄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统兵的都尉急忙组织士卒抵抗,但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兵,哪里挡得住。 箭簇在空中飞舞出一道道弧线,带着声响钻进人的身体里,受伤中箭的诸葛玄军士卒从城楼下倒栽冲下来,转眼即便涌过的士兵践踏至死。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无足轻重。 这就是无情的战争。 西城街上,一片混乱。 虽然我事前吩咐过不可伤害城中的百姓,但打仗哪有不死伤人的。惊慌失措的百姓受到惊吓,四散奔逃,互相踩踏,死伤者无数。 战斗只持继了三个时辰便结束了,西城诸葛玄军共有二千人,在城门口的混战中死伤有三百余人,其余大部投降。 短得让众士卒都觉得杀得不过瘾。 诸葛玄见大势已去,率亲信欲夺路逃出城去,半途却被刘晔拦住,乱军中诸葛玄被杀,余众四散。 三月十日,我军兵逼豫章城下,太史慈得知西城得胜的消息,也从海昏起兵进攻椒丘,笮融军被我军南北夹攻,困于椒丘与豫章之间仅有十里的狭长地带。我军兵临城下,笮融已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十二日,笮融困兽犹斗,亲率部卒出城接战,一战即被士气正旺的我军斩首百余级,笮融见势不妙,不等落后的兵卒进城,忙下令关闭城门,五百出城士卒逃回去的不足一百人,自此,笮融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十四日,我采纳刘晔的计谋,引一支军奇袭笮融在豫章城北的牛马屯所,掠耕牛三百余头,马百余匹,可笑笮融这个守财奴从广陵赵昱处豪夺了这些个辎重,却只是私下藏着,不知分发给百姓生息,而他平日里大肆搜刮,聚敛钱财,现在那些个金银珠宝却只是一堆无用的废铜烂铁。 对于笮融来说,更不利的是豫章存粮已经告尽,城中百姓已开始搜刮墙脚的白灰、或是逮食老鼠充饥,而且随着我军包围日紧,连军卒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了,更莫说是出城迎战了。 逃兵在一天天的增多。 围城十多天了,刘晔现在正兴致勃勃的指挥着军士将造饭的锅碗摆放到城墙下,等会儿士卒们会分批在笮融军的眼皮底下吃饭。 开始时城上守军还作势吆喝两声,放箭喊杀几下。 现在,大概饿得没力气喊了吧。 刘晔出的这一损招,对于瓦解笮融军卒的士气还真管用。 这些天,好多笮融军士卒熬不过阵阵飘过去的香气,偷着从城上溜下来投降。 上兵伐谋,攻心者上,攻城者下,现在我军围而不打,坐等着笮融军溃散原来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军没有准备攻城器械,攻城只会带来伤亡,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期望的是一场完胜。 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我等。 等豫章的军民哗变,开城投降。 深夜,我站在营帐外,远看豫章城头,那里一片死寂,看不到一个守城的兵士,只有城楼上“笮”字的大旗还要摇摆,不过,它也很快要被我军的旗帜取代了。 三日前,椒丘城的守军向许邵投降,笮融现在已兵临绝境。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帐蓬时,我被一脸欣喜的刘晔叫醒。他使劲摇着我的身体,喊道:“豫章的守军开门投降了。” 我一跳而起,连问道:“真的,子扬莫骗我?” 刘晔抚掌大笑道:“哪个骗你,快起来,我们进城去。” 我领着刘晔及众将来到豫章城南门,见两侧站立着一队队出城投降的笮融军兵卒,他们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脸露菜色,眼睛可怜巴巴的瞪着得胜进城的我军将士,城中更是一片死寂,多有饿死的尸体弃于道旁,其状惨不忍睹。 我一边吩咐着刘晔叫兵士去后营腾出一些军粮,分给这些被俘的士卒。等这些降卒吃饱后,再让他们逐个抄录姓名、籍贯,编号入营。另一边着令进城搜索的兵卒搜寻笮融的下落,除恶务尽,无论如何,这一次不能再让这个为祸豫章的恶狗跑了。 第十九章 屯田安民 天子是在正月春被董承、张扬、杨奉迎驾至洛阳的,是岁癸酉,大赦,改元建安。而汉室自董卓乱世之后,已是衰微不堪,不过在民众之中天子的威仪仍在。 我之所以要急着朝见天子,正是担心对豫章虎视眈眈的孙策或是袁术,若是他们也遣人到天子处说项,再如这次华歆一样,来个诏书钦命扬州牧的话,那么以后讨伐豫章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我若不服举兵迎敌,则是对抗朝廷,这样一顶大帽子我是戴不起的。 所以,现在我的当务之急是要得到朝廷认可,做这件事华歆是最合适的人选。另外,在我的内心深处,总觉得华歆现在留在豫章,以他的声望和号召力,对立足未稳的我来说总是一个威胁,而华歆的离去将使得那些信任他的人失去靠山,他们将不得不投向我这一方,这样一来号令才有可能统一,才能确立豫章的长久稳定。 华歆低首沉吟片刻,抬头应道:“事不宜迟。我明日就收拾动身。” 我道:“子鱼此去。可取道荆州、宛城,而至洛阳,这一路战事较少,比之走淮扬、汝南道要安全得多。另外,库房已提点好此行所须之金万两、帛绵若干,朝中诸大臣有需打点之处,悉由子鱼支配。” 华歆此次到洛阳去,不带贡俸的礼物去等于白去,幸好笮融聚敛在豫章的金银钱财都在,所以我特命库房领出大半来,交与华歆带去。 华歆依言,领命下去准备动身往洛阳。 华歆走后,众人皆散去,城楼上只我和刘晔两人,刘晔虑道:“华歆此去恐不回矣!” 我问道:“子扬何出此言?” 刘晔沉吟道:“华歆之所以来豫章者,乃受天子之命,领豫章太守也,今刘繇虽丧,然豫章实归少冲兄所有,华歆徒留也是无益,借此机会离去正是时候。” 我笑道:“汉室衰败,天子垂危,杨奉、李乐之徒相互攻伐,此皆一时之草寇耳,安识子鱼之才以为重用。子鱼节高义重,深郛豫章民众厚望,我知其不舍必回。” 我着华歆北上,虽然要冒华歆可能不回豫章的风险,但权衡利弊,比起留下华歆所带来的麻烦来,这个险值得冒。 瞧着我脸上自信的表情,刘晔犹有些不服,我道:“若子扬不信,你我何不打赌击誓?” 刘晔也是年轻气盛,大笑道:“以何为赌?” 我手指着城下的千里沃野,笑道:“我嬴了,子扬可愿留在豫章与我并驾策马,把酒高歌——。” 刘晔道:“若是少冲兄输了呢?” 我道:“若是输了,我便脱了这身戎装,也如子扬兄一般,做一个仗剑走天下的豪侠,这豫章的数万百姓我就托咐给兄台了。” 刘晔大笑道:“照少冲兄所说,无论输赢,我刘晔岂不是都得留在豫章了!” 我眼睛紧盯着刘晔,答道:“正是此理,我相信:子扬留在豫章,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刘晔的才能在这一次征讨笮融的行动中尽显无疑,若不是他及时献计袭取了笮融的辎重所在,这一仗也不会结束得如此的快,这样有才识的人正是豫章所需要的。 我与刘晔两人从城楼上下来,一路说笑,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豫章的街上,战乱刚息,两边的店铺多数未开张,出来做买卖的小贩也不是很多,而沿街乞讨无家可归的流民却挤满了不宽的街道。 刘晔见状,道:“以晔愚见,豫章现在有三事急需妥善解决,设民屯置流民,休养生息,此乃解流民之扰,其一也。” 我一伸手阻止刘晔说下去,说道:“子扬慢来,待我猜猜这其二、其三为何事。其二者,军队数量庞大,粮草供需不足,恐生异变;其三者,山越之患,如梗在喉,除之不去。” 刘晔惊异道:“少冲,莫非有透人心魄的慧眼,晔正忧此二事。” 我道:“山越,未开化之蛮悍民族,要使其服当恩威并重,此需长久治理方能见成效。至于军卒数量多之忧,乃是前番为征讨笮融,多向宗族征召部曲、家兵以援所致,全军总数现不下二万,豫章之粮不足于供矣。吴子治兵有言,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今笮融已去,我意裁减军队,拟设常备军三千人,士卒从现有军队中精选,彭泽、上缭、豫章三地各驻一千军,专事操习战法,以为精兵,由子义将军统领之,以卫郡域。其余者,则仿民屯编制,以为军屯,农时耕作,战时出战。以军养军,解军粮之需,子扬以为如何?” 刘晔点头,对我之言深以为然,道:“不过,南渡流民大多为避乱而来,若是招募屯田垦荒,所需之耕牛、农具必有不足,我看应即刻着人往荆州采购为好!” 我道:“子扬兄甚是。为解所急,我已将从笮融处檄获的耕牛悉数交给了许靖,由他来统一安置,眼下来看耕牛的数量还是不够,现在郡库中除华歆带走的金银外,尚余一部分,可全部用来购买耕牛及农具,荆州安定,少战乱,往之采购,必有所得。” 整个春天,我都忙着奔波于上缭、海昏、豫章之间,规划荒地,联络宗族,安顿流民,忙得人都瘦了一圈。 我先在豫章各地张榜公布各项屯田措施,彭励流民应募开垦荒地。可是屯田政策实行伊始,便遭到豫章当地的宗族的强烈反对,这些个宗族首领认为,让流民屯田垦荒,万一有暴民从中闹将起来,变成象灵帝年间的黄巾之乱一样的话,就会危及到他们自家的宗族利益。 而那些南渡而来的流民不愿意让军事编制限制其人身自由,又担心粮熟以后万一政策变了,岂不要落个一场空,所以观望者居多,应募者寥寥。 招募流民屯田这一块,若是强迫而为,百姓必不服逃亡。我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先从军屯着手,先组织裁减下来的士卒垦荒土地,兴修水利,播种稻谷。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刘晔急冲冲的赶来见我,见面就道:“少冲,我给你引见一人,可为屯田强助!” 前些日,刘晔被我派到彭泽去安置流民屯田去了,听说他在那里组织民屯比较顺利,我正想去彭泽看个究竟,不想刘晔竟先来了。 我见刘晔身后,站着一人,二十七八上下,着郡史官服,中等身材,脸形稍瘦,唯额头宽大,泛着红光,使得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 我问:“不知兄台是何方人氏,可否告知于宠?” 那人听言,站前一步,施礼道:“淮南仓慈,字孝仁,见过校尉大人!” 我道:“听子扬言仓先生在彭泽置流民开屯,复耕田地千倾,不知是用了何等良策,可否说来一听?” 仓慈不慌不忙,朗朗答道:“豫章郡三面是山,一面临水,郡内适宜耕作之地,唯赣水下游及鄱阳湖一带耳,以上诸地旧有大户宗族所占田地有余,而贫困小民无立锥之土,将军今置屯安民措施不力,乃是宗族为已之私利而阻也。” 我道:“如之奈何?” 仓慈目光炯炯,道:“古人有言:商贾无利则不往。今募民屯荒,其成败之要处也在于利,各地宗族既是为利而阻,那么也可为私而畅,将军若要使法令通行,何不对有余田的宗族大户采取割赋减税的举措,以换取他们的支持,如此均田于民,方能使毕其本直。” 刘晔在旁谏道:“孝仁在彭泽一地推行割赋减税措施,宗族大户莫不感恩,流民百姓无不勇跃,屯田之举已初见成效。” 农桑耕植关系百姓民生,若是处置不当,则危及统治之本。现在天下纷乱,各路诸侯打来打去,城头的大王旗变幻无定,但最终却是白骨于野,千里之内渺无人烟,甚至连打仗的军粮补给都成了难题。 值此用人之际,能遇上仓慈这样的擅农贤才,对我而言不亚于久旱之后遇上甘霖,这一刻我的心情可以用狂喜二字来形容。 我道:“我闻彭泽屯田卓有成绩,其中得孝仁之力甚多,宠在此代全郡百姓谢过先生。”说罢,我挽起衣襟,快步上前,向仓慈郑重一躬。 仓慈见我如此器重于他,脸上也是一阵激动,道:“未见将军之前,子扬向我言及将军爱民如子之事,我尚不信。今见之,少冲果为人中龙凤,仁义之君,孝仁不才,愿随之左右,效微薄之力。” 这些天下来,许靖虽是掌管屯田的官员,却实在不是干这些具体事务的人才,现在有了仓慈的相助,屯田事务我尽可放心的交付于他。 当即,我即令仓慈为屯田校尉,总领民屯事务,同时调许靖为掾吏,与刘基一同负责春秋祭祀事宜。 时间就在忙碌中悄然过去,一晃已是六月了,盛夏的大地在太阳照射下冒着热气,整个豫章郡都热得象蒸笼一样,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的心里却有一种收获甘甜的兴奋。仓慈上任后,即着手修订屯田政策,在不过多触及宗族利益的情况下,制定了更可行的屯田规划,并沿着鄱阳湖开垦出无数良田。 经过近二个月的努力,呈现在我面前的已不是那个荒草遮眼,人迹少至的豫章郡了。一亩亩耕田整齐的横列着,那中间是绿油油的秧苗,和着百姓忙碌的身影。 “再过二个月,等到稻谷熟了的时候,豫章将会民殷谷丰,百姓安居乐业,成为人人所向往的乐土,只要有了足够的粮食,我们就不用象现在这样死守了……。”我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幻想着有了充足的存粮,我们就能识机扩展地盘,在袁术、刘表、孙策三大强豪的夹缝中,杀出一条生路。 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更是太史慈、刘晔、仓慈等人的愿望,他们也是为了这同一个目标,与我一起并肩奋斗。 八月,不出我所料,华歆终于回来了。他带来了天子承认豫章地位的好消息。 华歆是在建安元年七月到的洛阳,过荆州时,华歆用携带的金银采购了三百余斛粮食,怕沿路遭乱兵洗掠,一路之上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避开了溃兵盗匪,等到了洛阳时正遇大荒之年,城池满目疮痍,宫室烧尽,街市荒芜,洛阳居民,仅有数百家。 百姓无可为食,尽出城去剥树皮、掘草根食之。尚书郎以下,皆自出城樵采,多有死于颓墙坏壁之间者。华歆机警,凭着与董承是旧识的关系,稍一上下打点,便与杨奉、张扬笼上了关系,在三人举荐下刘协终于接见了华歆。 刘协此时借居于小宫中,身边宫人前番遭李催、郭汜追杀,现在只有寥寥几人相随。就是这样,荒年之下,就是皇帝也只能每餐以稀粥食之。华歆见状大惊,忙献上十余斛粮食,作为豫章郡进奉帝及宫人起居之礼。 若是平时,这十余斛粮食送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但在这灾荒年景,粮食就是活命的稻草,帝见粮大喜,华歆乘机宣扬起豫章广农垦植,仓谷盈积,民众富庶之盛况。帝大悦,遂加封华歆光禄大夫,秩比三千石,同时,我这个代领的破贼校尉也得到了朝廷诏书的正式认可。 第二十章 大战在即 回到豫章后,华歆一脸的得意,这次洛阳之行,他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和光禄大夫的官位,在许靖、许邵等人羡慕的目光中,华歆一时风光无量。 而在我眼里,华歆之所得不过是些虚名,军事上的胜利加之屯田的推行,使我在豫章百姓中的威信已无人可以动摇,人心才是我立足的根本。 这一天,天上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不见一朵云头。地上金黄的稻田里泛起层层的波浪,在忙碌了一个夏天之后,豫章的百姓们终于等到了收获的季节。 在仓慈的主持下,屯田措施被大力推行,沿着鄱阳湖畔几乎到处都是饱满抽穗的沉甸甸的谷粒。这是第一熟的稻谷,如果赶早收割的话,在豫章还可以接着种一茬新稻。 丰收在望,南渡而来的流民们在付出艰辛汗水之后,终于得到了可喜的回报。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在这乱世多少年没见过丰收的景象了,尤其是在北方大荒之后,豫章现在的丰收更显珍贵。 到了下半年,会有更多的人南渡而来,将会有更多的民屯建立起来,更多的荒地被开垦,当然收获的也将是更多的粮食。 豫章成了一块人人都想要咬一口的肥肉。 然而,当美味摆在面前时,盘旋天空的秃鹫和环伺的豺狼是绝不会放过的。 正在我为自已的苦心经营欣喜时,却接到侦察的斥候急报:江夏太守黄祖遣锦帆贼甘宁领二千军杀奔彭泽口而来!” 我大惊,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后刘焉进蜀,甘宁举兵相抗,败后隐遁江中,群聚相随,挟持弓驽,负毦带铃,民闻铃声,即知是宁,在这长江之上,锦帆战船所到之处无人是其敌手,沿江一带渔民夜遇小儿啼哭,大人只须一摇铃声,小儿即吓得停住不哭,可见甘宁名之所盛。 我急招来众将商讨击退甘宁之策,却又有番阳令郑浑遣使送来十万火急军情,孙策属下大将周瑜、孙贲引五千兵从曲阿向豫章杀来,前锋已越过番阳与泾县交界处。 听到刘表、孙策几乎同时出兵来犯的消息,我大惊之后,怒上心头。 此时来犯目的只有一个。 候我军谷稼将熟,辄纵兵芟刈,从而不劳而获,坐收渔翁之利。 哼,我高宠可不是那种任人欺凌的懦弱之徒,这一次,你们的如愿算盘恐怕要落空了。现在的豫章,虽不能说有多么的强大,但也不是只软柿子,谁都可以随便捏的。 一想到这,我的心中顿时涌起跃马横矟的激动,仿佛满腔的铁血豪情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准备着。 听到周瑜、甘宁两路来犯的消息,太史慈第一个按耐不住,怒喝道:“妈的,这帮小子想来打劫,门都没有,爷爷手中的大戟好久没闻到血腥味了,这次正好拿他们来祭旗!” 仓慈却没有太史慈那般乐观,他忧心冲冲道:“主公,眼下各民屯的稻谷都还没开始收,若是真的打起仗来,这一季的忙活可就会泡汤了。” 太史慈一跺脚,大吼道:“那贼寇都到了彭泽口了,哪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我见众人议论纷纷,你一句我一句,或言分兵拒敌,或言兵力不足,不如放弃小城,紧守上缭、彭泽、豫章几座大城,待敌疲惫,再行出击,各种意见尽不相同,一时争持不下。 只有刘晔安然端坐,脸上平静,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我有些惊异,遂问道:“我瞧子扬兄的神色,似胸有成竹,有何退敌之策,且说来听听?” 刘晔微微一笑,道:“良策没有,我的意见只有十二个字。” 华歆急问道:“哪十二个字?” 刘晔却似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喝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晔之主见,便是“声东击西,集中兵力,先歼弱敌。”这十二个字,具体说来就是集中兵力,选择孙、刘两路敌军中较弱的一路开刀,伺机歼灭它。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实力强的那一路。” 许靖道:“依子扬之见,这孙、刘二者之中如何分辩得出强与弱来?” 刘晔笑道:“孙策借兵三千渡江南来,驱刘正礼、笮融,败许贡、严白虎,之所以连战连捷,周瑜、孙贲二人出力甚多,功绩彪柄,那周瑜足智多谋,此时引五千兵来犯豫章,实乃强敌也。甘宁勇略有大将之才,惜沦落江海贼寇,在趋势利攀权贵的黄祖眼中,必不以为重用,此番前来必非甘宁所愿,少冲兄何不顺势而起,收了甘宁?” 华歆犹有些担忧,问道:“以我军实力,只能抵御一路之敌。若先取甘宁,则东线必然空虚,一旦番阳失守,孙策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到时上缭、海昏皆为之所动,如此豫章不保矣。” 华歆说得也是实情,本来讨伐笮融之时,聚结的宗族部曲,加之收编笮融余部,共计也有万余众,但在设置军屯后,这些士卒多分散到各地去广种稻谷,且不说一时间要集结起来的难度,单是荒废训练,军队的战斗力有多高还是一个疑问。 目前,我手里可供调遣的军队只有豫章、上缭、彭泽三地的三千军卒。 众人闻华歆之言,皆默然不答。眼下敌军两路来犯,豫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内政上,各地未收的稻谷要加紧收割入库,以免落到敌人手里或被焚烧于野,如果那样,百姓无粮而食,我们这几个月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民心就会失去。战备上,军队需要集结,武器需要分发,斗志需要鼓舞。 刘晔、许靖、华歆分别从他们各自的角度去揣度当前的战局,而身为主军大将的我,则更需要对战局的每个细节都了然以胸。 我紧锁眉头,设想着一个个可能的方案,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个个的把它们否定掉。这时,桌上摆放的一卷绢书在我眼前闪过,那是番阳令郑浑送来的军情急报,上面有这样一行字:……孙策着孙贲为将,周瑜辅之,引步卒五千人向番阳而来……。 “孙贲为将,周瑜辅之。”我来回的默念着,心中思潮起伏,这么说来决定孙策军行动的不是周瑜,是孙贲,孙贲为孙策之从兄,与外姓的周瑜相比,孙贲无疑更有发言权。 这个消息对迟迟下不定决心的我来说,实在重要之极。 两军交战,胜负就在决断取舍之间,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彭泽口,位于鄱阳湖与长江之交汇处,从彭泽向南北相望,江湖之上,或淼淼然横无际涯,或欣欣然归帆渔歌。 汉初名士桑钦在《水经》中有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捕,声如洪钟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捕人。 烟波浩淼的鄱阳湖到了这里,象是被扎了口的布袋一样,江道变得狭窄起来,两侧岸上绝壁临川,连峰势相向,乱石流江间回波自成浪,山势险峻异常。彭泽这条水道是鄱阳湖水注入长江的唯一通道,甘宁要沿江而下进犯豫章,就必然会经过这里。 我亲引五百精锐士卒乘小舟埋伏在石钟山下,舟楫之上是早已准好的燃油、干柴等引火之物。两岸礁石上,是华歆指挥的二千弓手,在不远处的彭泽渡口,还有许靖临时整合起来的五千军屯士卒和十余条蒙冲战舰。 这一战,我军总兵力为七千五百人,其中正规军二千五百人,军屯兵五千人。 二天前,依刘晔之计,我在上缭誓师,做出一副全力支援番阳的样子,暗地里却抽走主力赶往彭泽设伏。豫章的主力现在差不多都集中在我这里,留给东线太史慈和刘晔的,只有五百军卒和从上缭、海昏等地凑起来的近万名军屯兵了,虽然听起来数量不少,但只是空架子,那些临时从稻田里拼凑起来的军屯兵的战斗力极弱。 我的计划是等甘宁船队进入彭泽口,我即催动小船设法靠近甘宁的蒙冲大船,点燃燃油、干柴,用火攻烧之,同时,岸上华歆的二千将士万箭齐发,若甘宁中伏后向江中逃窜,则由许靖军沿江搜捕,从而一举甘宁军痛歼于此。 事先,沿江各地已按我的命令加紧收割稻谷,清坚壁野,据守城池,甘宁要想不空手而回,船队就必然要进入鄱阳湖。 甘宁真的会如我所料,来到彭泽口吗?我心中有些不安。 一阵冷风吹过,我猛地一凛,强迫自己将思路转移到眼前:大敌临近,随时都有覆灭之危,还这样心神不定做什么。 我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卒,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闪动着对我的无限信任,还有必胜的决心。这五百士卒是我从常备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熟谙水战,现在他们个个手持利刃,等候我的一声令下。 望着一双双渴望胜利的眼睛,这一刻,我相信,比之甘宁的锦帆贼这五百将士也不遑让。 我回过头来紧盯着江面,甘宁的船队还不见踪影,若是再这样等下去,时间一长恐怕太史慈那里会坚持不住。 也不知道刘晔这声东击西之计起不起得到作用,以周瑜的智慧,识破当是必然,现在我只能赌一下,赌孙贲这个人的谋略和能力。 如果孙贲听从周瑜的建议,趁我军兵力空虚,绕过番阳长驱直入,则我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如果孙贲与周瑜有隙,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则我军尚有取胜之机。只要我能在西线击败甘宁,然后回师番阳、上缭增援,孙贲、周瑜必退。 而所有这一切,取决于两件事。 一是我能速战速决,击败甘宁。 二是太史慈、刘晔能坚守番阳足够长的时间,即能守到我的增援部队到来。 否则,一切都只能是纸上谈兵,徒让人笑话。 忽然,我眼前出现一片黄色,只听身旁军卒叫道:“看,锦帆贼来了!” 我凝神看去,只见宽阔的江面上,十余只巨大的蒙冲战舰正迎头而来,那一片黄色正是船帆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影子。 慢慢的可以看见刻在船首的虎形图案了,蒙冲舰高大的船身越来越近,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士卒们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我知道他们心里的那种紧张,就象我当初在神亭岭时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调息了一下呼吸,握紧手中长枪,力贯全身,蓄势待发。 甘宁终于来了。 第二十一章 锦帆甘宁 近了,锦帆逆着阳光,光彩夺目,使得甘宁的船队就象披着绸缎的云朵一般,北风吹拂下,船队如同一条长蛇缓缓的进入彭泽口。 打头的第一艘蒙冲舰已经驶进了水道,我透过藤蔓的缝隙,远远的看去,只见敌船形体雄伟,外狭而长,生牛皮蒙船覆背,两厢开掣掉孔,左右前后有驽窗矛穴,船甲板上设女墙,高约三尺,重列战敌,上无覆背,前后左右树牙旗幡帜金鼓,即便以矢石相攻恐也不能透。 和身旁的士卒一样,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正规的水军,只见十余条庞大的蒙冲战舰排成一列,婉延伸展于江口,在蒙冲船周围,又有数条斗舰、斥候交替掩护,随时警惕着江面上可能的敌情。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凉,甘宁能够训练出这般精锐的水军来,怪不得能纵横长江之上数载,几无人可敌。 此番彭泽水道一战,必是恶战。 我必须加倍小心才行。 正思索间,不知哪个士卒一脚蹬在崖边乱石上,碎石从高空坠落,“卟咚”一声掉入激流之中,声响惊起停歇在礁石之上的一群鸥鹭,那鸟儿纷纷拍打起翅膀,如闪电一般掠过江面,向云端飞去。 一艘斥候船听到动静,离开船队急行过来。 船越行越近,可以清楚的看到斥候船上手持钩枪和盾牌的敌兵了,我心急如焚,眼下敌船尚未悉数进入水道,如果被敌斥候船转到石钟山后,我苦心伏下的这五百精兵必会暴露无余。 正在我无计可施之际,忽见前面山脚转出一叶小舟,舟上一头戴竹笠的渔夫,弯腰蓄劲,正要撒网张鱼,瞧那渔夫举止打扮,分明是彭泽一带渔民装束。 那艘斥候船上士卒靠上前去,盘问了几句,便匆匆掉头回归船队,我一颗紧张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幸好这渔夫恰好出现,要不然后果实在难料。 又等了片刻,二十余艘蒙冲战船终于悉数进入了狭长的水道,我见时机成熟,遂着令身边士卒挥动帅旗,朝岸上的华歆发出攻击的讯号。 “仰射,放!”华歆一声令下,埋伏在两侧张弓以待的二千士卒早已按耐不住,火箭象一颗颗流星一般,嗤的一声飞向拥挤在水道中的敌船,箭所中处,烟焰旋起,蒙天敝日。 船上毫无防备的甲兵被从天而降的火矢射中,不断发出惨叫,在船板上乱滚企图扑灭身上的火苗,有些中箭的士卒则是一个滚翻落入江中,希望用水来熄灭着火之处。 遭到突然的袭击,甘宁军在度过最初的混乱之后,很快就镇静下来,岸上密集的箭雨被竖起的长盾、牛皮油浸耐热的船板一一挡在船沿之外,华歆这一轮火箭攻击仅伤着了百来个士卒,没能伤着甘宁军的实力。 这时,蒙冲巨舰上的士卒也开始以强弩回射,一旁掩护的斗舰、斥候船散开,船上水卒以盾牌防护,开始向岸上靠近。 战斗刚刚开始。 看着渐渐迫近的敌兵,我心中暗喜。 不出所料,甘宁显然是被这一波突袭激怒了,纵横无敌的锦帆水军是容不得任何的挑衅的。 更何况是偷袭。 担任掩护的斗舰出击后,蒙冲就缺少了必要的防护,我军正可集中力量,靠近敌巨舰。 搜索的敌船越来越近,出击的最佳时机到了。 我擒起手中短戟,戟尖朝着蒙冲停靠的方向,大喝道:“冲!”身后十条小船如飞箭般射出,轻舟掠过风浪起伏的江面,船浆过处,是阵阵激旋的水流。 我的船冲在最前面,这十条船上各有精兵五十人:二十人划浆行船,三十人披覆衣甲,手执利刃,不避矢石。 这十条小船是当日截杀刘磐、潘临时缴获的船只,与甘宁庞大的船队比起来,真如蚂蚁撼树,螳臂挡车,但却是彭泽水军的全部家当,剩下的船只多是临时征调的渔船,当不得大用。 前面是发现我们意图后过来截杀的二艘斥候船,两船交错,一左一右,夹攻过来。 “迎上去!”我喝道。 这个时候如果闪避,士气必竭,突袭者,贵在一鼓作气,奋勇到底。 两军相逢勇者胜,我举戟挡开敌船伸过来的钩连,随后戟尖挂住敌钩,用力一扯,那敌兵吃不住重,一个倒栽葱落到江中。 左侧敌船上已有五六名敌兵跳了过来,与我军混战。我扎稳身形,闪过一个敌兵迎面劈过来的刀势,戟势顿起,一个翻转将敌兵撇翻在船上,血如红色的雨,飘洒在船甲板上,慢慢汇集成血流滴落到舱中,那敌兵惨叫一声,空着的左手紧捂住腹部,那里早已被我捅出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眼看就不活了。 我杀意大盛,大吼道:“冲过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逝,我不能与敌斥候船过多纠缠,必须尽快到达蒙冲舰下,那样,火攻之计才能成功。倘若稍一担误,等甘宁回过神来,只须四面将我这十条船围住,我军就必败无疑。 奋力杀开围堵的敌船,我当先开路,身后其余九艘船排成锥形冲锋阵形,向百余丈外的蒙冲巨舰直冲过去。 两旁不断有敌人的斥候、斗舰靠近接战,处于外围最边上的两艘船行进稍慢,便被敌缠住,陷入重围之中脱身不得,但此刻我已没有功夫再去管这两艘船上士兵的死活。 近了,五丈…… 三丈…… “点火!”我大吼道。只要点着船头堆放的燃油、柴草,再借助凌厉的北风,火势必能蔓延至整个船队。 忽然,蒙冲船上射来一排箭雨,忙着点火的我军士卒不及躲闪,纷纷中箭倒下。 我见状急怒,脚尖一点,纵身一跃而上。 身在空中,前面两杆长枪撇了过来,我一拧腰身,顺势一拉,两名敌兵吃劲不住,直惯下船头,我借着劲道飞身跳上船头,敌兵见我上船,便再顾不上射箭,纷纷手持利刃围将过来。 身后将士见我如此神勇,顿时士气大涨,持刀甲士也顺着船沿而上,与蒙冲船上敌兵战在一处。 干柴与燃油发出“噼啪”的响声,火终于点起来了,熊熊火光中,油浸过的船板在经过连续的高温灼烤之后,终于耐不住燃烧起来,蒙冲船上一时间到处是浓烟火光,撑帆的桅杆被烧着了,发出吱吱的声响,船上的士兵见火势凶猛,纷纷跳水觅船逃生。 锦帆在烈火中燃烧,风助火势,须臾之间,拥挤不动的十余条船蒙冲舰中已有一大半着火了,敌兵见火势无法控制,遂大部转移到斗舰之上,此时已有数条战船向我们围笼过来。 破釜沉舟,敌军这是要作最后一博。 我透过重重烟雾,见不远处江面上,十余条敌船正急速而来,当头一员大将,身高体壮,手提月牙戟,身披甲衣,如天神一般,立于船头。 一艘我方战船靠了上去,刚要接战,只见那将一个纵身,离着三丈之远,便跳了过去,戟锋过后,刹时有五六名士卒被挑落在江中。 其余士卒大赅,惊恐之余,纷纷抛下战船,跳入江中。 “甘宁!”我见那将如此神勇,心中一动。 看甘宁的威严和气势,我的直觉告诉我,真正的决斗开始了。 我迎了上去,这是最后的决战,是属于勇士的战斗。 如果以多恃众,靠着牺牲手下士卒的性命来持多取胜,那样即便胜了,也不甚光彩,甘宁心里也必不服。 方才那一战两军相博,讲究的是战略计谋,偷袭、诱敌、截杀皆是兵法韬略之一,当无不可,而现在,则是两个人之间的决斗。 我擒戟遥指,向着甘宁,在表示敬重的同时,也下了单挑的战书。 甘宁已杀得虎目尽赤,身上满是鲜红的血迹,手中戟法盘旋正向我而来,待到得近前大喝道:“可是高宠?” 我吐气沉声,力贯戟身,用力架开甘宁全力的猛刺,道:“正是!” 就在这舟楫纵横,火光冲天的江面上,我与甘宁就如同两个绝世的高手、江湖的侠士一般,决斗着身法的敏捷、手中的利器和千般的杀气。 这一战对我来说,极是不利。 虽然我自认在水中尚可一博,但与锦帆甘宁比试起来,三个我也不是甘宁的对手。 所以,在挡住甘宁的第一波攻势后,我当机立断,退。 向着岸礁之处急退。 唯有到了岸上,我才能施展出戟招的威力来。 甘宁踏着破碎的船板在身后急追,我没有回头,因为稍一迟疑,月牙戟的锋刃就有可能直扎进我的背脊里。 我踏浪而行,侧身避过甘宁的长戟,戟式迭出,点刺甘宁下腹空档,甘宁也端是了得,硬生生的千斤坠刹住身形,回戟封住要害,我两人即在这礁石沙滩之上,撕杀起来。 甘宁适才被我火攻计烧得大败,这口气如何出得来,惊怒之下,战力几乎达到惊人的地步。甘宁这路戟法迅急势猛,走的是刚猛一路,适才我被他连着三戟占了先机,不得已连连后退,在十合内,我落尽下风。 其实,甘宁的戟法并不花哨,一招一式朴实无华,但在攻与守张驰之间,却是凌厉之极,无论我的短戟如何变化,甘宁的月牙戟始终以自有的节奏沉着应对着,以不变应万变,正是戟法之精髓,甘宁已深得其妙。 太史慈拥有高超的武技,孙策具有雷霆般无敌的霸气。 与他们相比,甘宁就如同天生的战神一般,与之对战,我可以感受到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无穷斗志。 要是再这样拖延下去的话,二十合之后我必败于甘宁。 见甘宁如此神勇,我心中仰慕相惺之情更重。 江面上两军仍在混战,依靠兵力上的优势,敌军紧紧将我军突击船队包围在核心,受困的我军士卒则以方圆之阵相对,守御严密,阵法得当,敌军一时也攻不进去,岸上华歆部正与弃舟登岸的敌兵撕杀,彭泽口水道到处是交战的杀场。 太阳早已失去了光芒,战场中一片混沌的晦暗的红光,所有的兵刃都兴奋的颤抖,要求仆人们祭上更多的鲜血。军卒们都已没有了意识,存下的只有那一点固执的灵光,机械的挥动手臂,砍,劈,刺,其它的一切,似都不复记忆。 残肢断骸飞在空中,狂烈的战意直冲云霄。枪尖刺入了胸膛,刀刃划过了颈项,箭矢穿透了咽喉。落下船来的军卒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水没过头顶,此时,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不论是战友,还是敌人,他们已经出局。 这一战从清晨直杀得中午,彭泽口江面上血红一片,浮尸横江,双方士卒皆伤亡甚巨。 相峙的局面终于被打破,驻守彭泽渡口的许靖军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敌军的最后一点斗志终于被摧毁了。 甘宁被我绊住缠斗,敌军群龙无首,士气低落,见我大军压来,纷纷弃下刀枪投降,唯有船队正中甘宁的帅船之上,仍有士卒不肯投降,拼死据守,那是甘宁的亲兵锦衣卫。 嘶杀声渐渐平息,我虚晃一戟,荡开甘宁牙戟,大喝道:“我闻甘兴霸开爽有略,轻财敬士,手下健儿乐为用命,如今我军胜局已定,汝为何还作徒劳之举!” 甘宁怒道:“高宠小儿,暗施诡计焚我坐船,杀我亲卒,我甘宁岂能与你善罢干休!” 我大笑道:“我为豫章校尉,保境安民乃我之重责,击退犯我境之敌,当属天经地义,两军交战,贵在用谋,以计取胜,古人崇之,有何不可,况且你持勇生骄,轻敌冒进,召致大败,又怪得谁来,此番败绩乃是你听信黄祖谗言,无故犯我豫章,扰我百姓之报应,故天神不恕!” 甘宁闻言,大笑道:“我甘宁纵横长江数载,信奉的是强者为王的道理,什么狗屁校尉,在我眼里是一文不值?什么天理报应,那是当权的污史贪官用来奴役百姓的鬼话,岂能瞒过甘某?”他的目光如炬,如一道闪电扫过我脸上,流露出万分的自信。 第二十二章 百骑踏营 我道:“说得好!所谓苍天护佑,天神不恕,其实不过是些愚弄百姓的手段,自不能信,只是好男儿立身于天地之间,当为国为民做一些事情,这样也不枉来此世间一遭,岂能自甘为江贼,成为欺压良善百姓的凶寇。” 甘宁听我之言,勃然大怒道:“是贼寇又如何,甘某劫富济贫,行的是侠义之举,自问比之你们这些天子门徒,朝廷大员,要强上百倍。” 我听甘宁这话,知道其乃血性汉子,性情刚烈,眼里容不得些许沙子,遂道:“既然如此,将军又何故乘我豫章稻谷初熟之时来犯,不为抢粮,又是为何?” 甘宁被我问得语塞,脸上一阵通红,不由大喝道:“你休要巧言令色,我甘宁今日败于你手,自没话说,待我回江夏尽起精兵,再来与你决一死战。” 我哈哈大笑,沉声道:“我先前听人说起甘宁之能,以为必当世之英雄也,今日一战,才知不过是莽夫一个,徒有虚名,如街市之杀猪屠夫无异!” 甘宁平日里风liu倜傥,自视甚高,今日屡遭我言词相激,顿时气极,手上月牙戟蓄劲发力欲与我再战。 我见甘宁已被激怒,知道若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甘宁必然不服,道:“那黄祖子射与将军素有不和,此番你败仗回去,黄祖必加害于你,到时能否保得性命尚不可知,何谈再与我一战?” 甘宁听我此话,怒气渐平,脸上神色将信将疑,我的话显然是触动了他的痛处,此番来犯豫章想来也不会是他的本意,估计是黄祖父子唆使所致。 甘宁沉吟道:“即便如此,你杀我健儿,毁我楼船,此仇不共戴天,待我甘宁投得他处,再来与你计较!” 我听甘宁语气也不如方才那般坚定,遂指着远处的江面道:“将军之亲卫现在仍困于江中,所乘之锦帆旗舰也基本完好,此番我军所杀者,大多为黄祖军士卒,我敬将军是条汉子,你若执意要回去送死,我也不相拦,只不过为那些相信将军的士卒而痛心!” 甘宁顺着我的手势看去,果见火光中“甘”字的帅旗飘飘,那旗舰仍停靠于江中,想是锦衣亲卫仍在苦战之中。 我瞧甘宁神色,已有些心动,便又道:“为将者,当择明主而相投,那黄祖乃无义之辈,怎能识将军之勇武,此番一战,宠已识得将军之英武,惜将军之才能,若将军不弃,宠诚意相邀将军,共骧义举,同谋大业!” 甘宁本为手下将士伤亡而痛心,这时听我所说方知无恙,心神稍定,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 我道:“将军若是不信,尽可乘船过去看个究竟,我即着令手下士卒不得拦阻。” 甘宁见我言词恳切,不似说慌,便一个纵身,抢过一条空舟,催动内力向蒙冲旗舰靠去,我见甘宁上船,即着令四周的士卒撤下,甘宁如果真的要走,以他之能,我即便真的派兵相拦,恐也拿他不下,反而会伤更多的士卒,不划算。 不如落得大方,做个顺手人情。 这一战虽然胜了,但敌军的战斗力如此顽强,实在令人吃惊,俗话说杀敌一万,自伤三千,如果伤亡太大的话,支援东线番阳战场的兵力恐怕不足。 “看,敌人的帅旗落了!”一名士卒狂喊起来,然后是震耳欲隆的呼喊声,我跳上一叶轻舟,和身边的军卒一样,享受着作为胜利者的快乐和喜悦。 甘宁在确信亲卫基本无伤后,终于率军投降了。 当我踏上甘宁的旗舰时,看到的是一双双犹存着敌意的目光,不过,甘宁向我伸出了手,我知道要彻底让甘宁和他的部下心服,我还须显示出更大的能为才行。 毕竟,与刘表、孙策比起来,豫章郡太小了。 岸上华歆正在指挥着救治伤员,我走上前去,询问我军伤亡情况,结果却几乎令我窒息。 参战的七千五百名将士中,许靖部因为最后加入,五千余军屯兵中,伤亡不大,阵亡不到二十人,受伤的也只有三百来人;华歆部二千正规军中,一部与突到岸上的敌军接战,伤亡较大,有一百一十人阵亡,伤四百人;最令我痛心的是随我突击的五百精锐,一战过后剩下的已不足二百人,其余的大多没于阵中,所乘之战船也只有一条尚可使用,其余的悉数沉没。好在甘宁军舟船除七条蒙冲舰遭烈火毁损严重外,其余的三条蒙冲和一半的斗舰、斥候船完好,尚可一用。 敌军方面,此次来犯的二千人中,除甘宁的锦衣亲卫二百余人随甘宁投降外,另在战场上放下武器投降的有八百余人,战死、淹死或被火烧死者足有千人。 …… 建安元年八月十二日,月耀日,豪雨如注,遮盖了鄱阳湖万倾水面,雨雾中,我与甘宁率领着四百精兵乘坐尚存的十艘战船南下,直取番阳。 东线战局在孙策军猛攻下,已经危如垂卵,战事初始,刘晔施疑兵之计,指挥军屯兵大张其鼓向东开进,作出我军主力增援东线的假象,孙贲信已为真,大军在八月五日到达番阳外围后,没有冒然深入,而是稳扎稳打,步步推进。 由于孙贲还未摸透我方底细,太史慈、刘晔赶到番阳时,起初尚能与孙贲、周瑜军相峙。 但刘晔的计谋却不能瞒过周瑜,三日后,周瑜引本部一千人乘夜突袭我军营地,周瑜所部惯于夜战,对敌经验极是丰富,一入我营即直杀奔主帐,切断了太史慈、刘晔与四面的联系,防御经验欠缺的军屯兵一下子乱了阵脚,闻喊杀声起,就误以为孙策军已攻占营垒,顿时大败。 太史慈率五百亲兵保着刘晔奋力杀出重围,孙贲见太史慈兵败,也乘势杀出,从番阳到上缭这一路上,太史慈连战连败,直至到了上缭才稳住阵脚,待清点人数,先前的万余队伍只剩下三千人左右,其他的大多做了孙策军的俘虏。 好在上缭易守难攻,城深坚固,当地宗族又起兵相援,太史慈这才堪堪守住城池。现在,从番阳到上缭这条百里长的战线上,番阳已被孙贲军四千众团团包围,番阳令郑浑手中仅有军屯兵七百人,能坚守到现在已极不易,如果再无援兵,番阳陷落恐只在这一两天了。上缭,周瑜正引得胜之师扎营于城下,双方形成了新一轮的对峙。 从战局势态上看,孙策军如同一柄巨斧,直嵌进豫章的腹地,而上缭则是这柄斧头上最锋利的那面利刃,如果上缭失守,孙策军就可以切断我军南北之通道,并以此为基点,南攻豫章、海昏,北取彭泽,周瑜大概也看到了上缭的重要性,这才一面围攻城池,一面组织降卒屯积粮草,以作长久围城之图,上缭番阳一带稻谷估计已为孙贲、周瑜军所获。 我站在蒙冲船头,任风雨洒落于身,淋湿着我的衣衫,却淋不去解不开我烦乱的心绪。刚刚从西线战事中解脱出来,我又必须去面对更加严峻的考验。 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循环相生,不可胜穷也。现在敌强我弱,我要想取胜,必须兵行险着才行。 甘宁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我身旁,我问道:“将士们可都安歇了?” 甘宁笑了笑,答道:“都睡下了,个个跟死猪没什么两样。” 恶战过后,本应该好好休整,恢复疲劳,但眼下,东线战事吃紧,我能给予他们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天。 就是这船行于鄱阳湖上的一天。 因此,对于每一个将士来说,时间异常宝贵,只有养足了精神,才好有力气上阵杀敌。 甘宁问道:“上缭乃豫章之咽喉,倘若失守,则我军将被敌南北分割,势极不利,此次增援我军为何不往上缭,而往番阳?” 我道:“上缭虽重却尚无忧,我料子义、子扬可守之,周瑜若有攻城之能,又何须屯粮备战以作长久之图,番阳虽为小城,却为孙策军进退之要冲,孙贲以四千众急攻之,可见番阳的重要。郑浑被困城内,受数倍之敌围攻,实属不易,现在番阳与城外音讯断绝,若是再不救援,我恐番阳不保矣!” 甘宁点了点头,看我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情。 想是惊讶我这个年纪考虑事情竟会如此老成恃重吧。 这次火速驰援我没有动用剩下的所有主力,而是调动了彭泽口幸存下来的二百精锐,再加上甘宁的锦衣卫,共计四百人作为增援的部队。与此同时,华歆按我的命令,现在正率余下的部队从彭泽出发,走陆路往上缭而去。 蒙冲行于江上,船头拍打着波涛,发出“碰碰”的响声,走水路直取番阳只须一天时间就够了,如果侥道走陆路的话,最快也要三天时间。 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湖岸,我知道番阳就在眼前了,这时,孙贲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军会这么快出现吧,我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兵行险着,孙贲决不会料到我军会如此快的从西线战场抽身起来,并且不救上缭,而攻番阳,所谓奇者,出其不意,攻敌无备,要解东线的危局,就在番阳一战。到达番阳城外的时候,正是酉时,孙贲军的营中炊烟袅袅,那是孙贲军士卒在准备晚饭,看来孙贲没有料到我军的到来。 我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将士,他们的脸被雨水淋湿了看不到神色,此战我以四百对四千,敌十倍于我,要想取胜,当有必胜的信心才行。 我凝视了一会,侧身对甘宁道:“甘将军,可有兴致再与我比试一场?” 甘宁一听来了精神,大声道:“怎无兴致,前番你我未分胜负,我正心有不甘,正想寻机再较量一番,只不知是如何比法?” 我道:“这样如何,你我各引二百军卒,从左右两门杀入,哪一路能最先到达敌军主帐杀得了孙贲,即为胜者如何?” 甘宁大笑道:“如此比法,我赢定了。” 我道:“将军莫要大言不惭,胜负尚未可知呢?” 甘宁象是没听到我的话,自信满满的问道:“我胜了,有何奖励?” 我笑道:“将军若是胜了,这豫章水军归悉数由将军掌管,另外,追随的将士皆有封赏,如何?” 甘宁大声答道:“一言为定,儿郎们,可都听清楚了,随我杀敌去!”说罢,一催战马,不等我答话,当先向孙贲军中杀去,在他身后,二百名锦衣亲卫如黄色的旋风一般紧紧跟随。 我知道甘宁在黄祖处不受重用,郁闷的很,这次是甘宁投效后的第一战,我以实际的官职相许,甘宁比较之下,心中必有所动。 我见甘宁率先杀出,不再怠慢,手中矟擒起,矟尖指天,大喝道:“杀!” 围住番阳城已经十多天了,郑浑由于兵少,只能死守于城内,孙贲军士卒见我军不敢出战,又无援兵到来的迹象,思想上便放松了警觉,加上这一天,雨珠倾盘,孙贲军营帐内到处是积水,除了守门的巡哨外,士卒们都躲到帐蓬中避雨去了。 我军借着雨雾的掩护,很顺利的从左营门杀进,直到前行百米之后,才被巡逻的守兵发现,喊将起来,孙贲军士卒听到喊声,纷纷提着刀枪从帐中奔出。 孙贲军虽众,但仓促间相互缺乏呼应和掩护,散兵又哪里是锐气正盛的我军的对手,营中被甘宁与我两路军杀入,顿时一片大乱。 第二十三章 擒贼擒王 我正催马引兵向中军杀去,忽听身后有人喝道:“敌将休走,吃我一戟!” 我转头看去,却见一员敌将挺戟刺来,我挥矟荡开,大喝道:“高宠矟下不杀无名之辈,来将通名!”。 那将奋力抓住荡起老高的牙戟,愣了一下,显得料不到我有如此大的力气,道:“我乃汝南邓当是也。” 邓当的名字没听说过,想来不会是厉害人物,我大喝道:“邓当授死!” 说罢,矟疾如电,急刺邓当,邓当方才吃了暗亏,此时哪敢再与我硬碰,只能圈马闪躲,战不五合,邓当力怯,虚晃一戟,正要想法逃走,我杀得性起,哪里敢放,等两马错蹬之时,一个反手将邓当腰间绫带抓住,顺手一提,邓当便被我擒下马背,我使劲往地上一扔,大喝一声:“绑!” 早有士卒冲上前来,将邓当绑了个结实。 经这一耽误,周围的孙贲军越聚越多,我率二百军卒左冲右突,纵横驰骤,逢着便杀,孙贲军各营鼓噪,举火如星,一时杀声震震。 待我奋力杀到离中军不远处,只见前方喊杀声四起,却是甘宁率军如破浪般杀来,周围孙贲军未及交手即已四散。再看甘宁月牙戟高挑,戟尖挂着一颗血淋淋的敌将人头。 甘宁见我,大声道:“孙贲首级在此,此番比试校尉大人可服膺否?” 原来甘宁从右营门杀入,未遇敌将阻挡,一路直杀到孙贲的中军帐前,孙贲听得士卒报告敌兵杀来,忙披挂上马出战,正遇甘宁迎面杀来,两人方一交手,甘宁一声大喝,如炸雷一般,道:“孙贲何在?” 孙贲此时见营中大乱,正不知敌兵多少,再看甘宁如战神一般,心中便有些发慌,但身为主将,也容不得他退缩,便答道:“本将军便是孙贲,汝是何人?” 甘宁闻言大喜,大吼道:“众儿郎,看我取孙贲首级悬于戟尖之上!” 未等话完,甘宁策马一戟直刺孙贲,这一戟快似流星,迅急异常,孙贲被甘宁气势所慑,心中大乱,闪躲不及,顿时被甘宁一戟刺于马下,后面早有儿郎提刀割下孙贲首级,甘宁用戟挑起孙贲头颅上发髻,大笑道:“孙贲首级在此,哪个还敢上来一战!” 孙贲军士卒见主将只一合便被刺于马下,顿时军心大乱,哪还敢上前接战,纷纷四散奔逃,我与甘宁尾随截杀,率军往来敌营,若无人之境,惊慌中孙贲军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这一战胜得着实痛快淋漓,我与甘宁只率四百人劫营,大获全胜,甘宁更是一合击杀孙贲,孙军大憾之余,闻甘宁兵到皆大怖,不战就已自溃。 败兵四散,我与甘宁兵少,也不相追,引兵到了番阳城下,郑浑早在城中听闻敌营大乱,知是援兵来到,忙接出城外,我见郑浑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双目布满血丝、神色极是疲惫,知是连日来守城所累,连忙出言安慰,此番东线战场能支撑迄今,郑浑功劳甚大。 待入得城内,我即见番阳城空处堆放有大小粮垛数堆,忙问其故,郑浑答道:“此皆敌兵来犯前抢收之稻谷,因怕放在城外为敌军所取,故移入城中安置。” 番阳城小,守军也不过是军屯兵七百人,能坚守数日不屈,皆因郑浑调度得力,存储粮草充足,城中百姓方以死效命,我大喜过望,原以为番阳稻谷恐已不保,不想郑浑竟能设法保全,这郑浑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全军入城,我即令郑浑从官库中取出酒二百瓮,羊肉三百五十斤,赏赐军士。 此战以甘宁功劳最大,我由衷敬道:“甘兄英武盖世,击杀孙贲,当为首功,且百人劫营,不伤一兵一卒,宠心甚服。” 甘宁斟酒自吃两碗,大声道:“上将者,当不惜命,奋勇向前,效死力以报知遇之恩,不足道也。” 郑浑谏道:“今孙贲兵败,周瑜势单力孤,且为我两面围困,必思退兵,我军可夹击之。” 甘宁驳道:“敌军士气虽然低落,然吾闻周瑜所部士卒勇武,乃敌之精锐,实不可轻视,且周瑜善谋,计谋甚多,不可不防。今番阳兵少,若倾全力夹攻,我恐周瑜趁机分兵袭取番阳,焚我粮草,那时即便胜了周瑜,也是得不偿失。” 我赞许的点点头,甘宁不仅悍勇无匹,更兼能揣度敌情,当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战将。 郑浑道:“既如此,难道任那周瑜退兵不成?” 我思虑再三,说道:“番阳之东二十里,有山临水高百丈,七穿骈罗,穿中色黄赤相续,因世人谓之石印山,此山素为来往泾县与番阳之间的要冲,周瑜若是退兵必走此处,甘将军与我可引兵伏于山中,待周瑜到时杀出,必能大获全胜!” 甘宁、郑浑闻言大喜,郑浑道:“浑居番阳三载,竟不知石印山之名何来,大人博识,胸藏玄机,浑不如也。” 甘宁听郑浑纠缠个山名不休,早按耐不住,倏地立身站起,道:“甘宁请令往石印山设伏,周瑜若是敢来,我必生擒之。” 我急摆手叫甘宁坐下,道:“将军勿急,待我修书一封,差人送往上缭报知太史慈、刘晔番阳胜讯,按行军的时间推算,此刻华歆援兵已到上缭,周瑜见敌众势寡必思退兵,若到时太史慈、刘晔能乘周瑜军退兵随后掩杀,周瑜纵再有谋略,也计无安出。” 甘宁、郑浑点头称是,皆以为然。 宴罢,我与甘宁各引一军往石印山而去,分左右伏于道旁,郑浑仍留守番阳,以防周瑜偷袭,次日临晨,周瑜果然率部赶来,我见周瑜军军容齐整,队列肃然,井然有序,不觉纳闷,按常理推算,周瑜从接到败讯,组织退兵需有一段时间,太史慈、刘晔应该已接到我的书信,只不知何以让周瑜从容退兵? 不及多想,待周瑜军行至山脚之下,我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乘势杀出,正杀得性起时,忽见前面一将挡路,待看去只见那人生得剑眉朗目,姿容俊秀,端是位风liu倜傥的美男子,我瞅得两眼发呆,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人物。 正愣神间,忽听那人喝道:“庐江周瑜在此,来将可是高宠?” 我大声道:“正是。”原来此人便是周瑜周公谨,怪不得有如此姿容,我可不能让他小瞧了。 周瑜一惊,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年轻,昔日在神亭岭时,我并未与周瑜交战,此前皆是闻其名未见其人,不想今日倒在石印山前碰上了。 正在此时,甘宁引兵杀到,周瑜阵中那些孙贲败兵见是甘宁,顿时斗志全无,阵脚大乱,我和甘宁趁势麾军杀入,在周瑜军中搅做一团厮杀,周瑜抵挡不住,被我和甘宁两枝军困在核心,脱身不得。 两军混战撕杀尤烈,忽然我军后阵大乱,一枝军冲破层层拦阻,杀至阵前,我定睛一看旗号,原来是孙策的援兵赶到,为首二将,正是陈武、朱然。周瑜见援兵赶来,精神大振,高声断喝道:“事急矣,吾等还不死战,要待何时!” 众军卒闻言,士气复涨,纷纷反身死战,为求生计,周瑜又命军卒点火焚毁粮草辎重,轻装突围,火起之处,一时浓烟滚滚,遮天敝日,敌我皆不得见。 陈武、朱然来援之兵有千人众,加之周瑜军总数不下三四千人,以我和甘宁这一点兵力,困敌之事难成,若是再耽误下去,恐周瑜看破我军兵力不足的破绽,思及此处,我遂与甘宁引兵退往番阳暂歇。 行至半路,却见前方尘头大起,原是太史慈、刘晔引大军赶来,我大怒,若太史慈、刘晔早一刻赶来,周瑜又如何能逃脱。 太史慈未等我细问迟来缘由,抢先禀道:“太史慈驰援来迟,请校尉大人按军律惩处!” 我见太史慈神情恳切,言语间唤我“校尉大人”,想是他也知道贻误战机的罪责难逃,只是这一声却叫得我心里一阵发酸,昔日神亭岭时太史慈唤我贤弟,到了豫章呼我少冲,现在又改称官名,这称呼上的变化,似是在昭示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正在一步步的疏远。 其中的原因在我,还是在他? 是我的身份地位的变化,使他生分了,还是我在不自觉间疏远了和他的关系,无论是哪一种原因,结果都是我极不愿意看到的。若是能让时间倒转的话,在我的心中,更喜欢那个在神亭岭上畅快淋漓、邀友冲杀的太史慈。 刘晔见我许久不答,忙在一旁道:“此非全为子义将军之错,连败之后上缭守兵仅剩三千众,且多为劳卒,不堪大用,前些时周瑜作势备战攻城,上缭急矣,所以,我等心思皆放在守城之上,哪料到昨晚周瑜于营中缚牛悬鼓,倒提牛后腿于鼓上,牛吃痛后击鼓不休,整夜鼓声大作,我等以为周瑜欲伺机攻城,忙紧备城防,却不曾想中了周瑜的疑兵之计。” 说到此处,刘晔顿了一下,看我脸色缓和下来,知我已消怒气,便又接道:“待次日天明,番阳信使赶至,我等方知孙贲大败,周瑜可能退兵,连忙引兵出城,待到周瑜营中一看,却早已是人去营空,只有十几头疲牛倒悬于营帐之中,我等知中了周瑜之计,忙引兵急追,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缚牛悬鼓,周瑜在仓促之中竟还能想出此等计谋来,真不愧是江东虎将也,我不禁暗自佩服,若是换了我,能否想出安然脱身之策还在两说,因此,太史慈、刘晔中了周瑜之计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我正为自已的疏忽而自责不已,哪还顾得上责罚太史慈,忙扶起太史慈,说道:“些许差驰,子义勿放心上,若是换作旁人,结果必也一样,细说起来此番恶战实乃险中求胜,不得已而为,我集主力于彭泽,番阳兵力不足,面对孙策强兵,能挡半月已属不易,其中子义、子扬功不可没,郑浑据守孤城,忠义节高,孙贲猛攻数日不能下,更是立下大功,诸位皆是我豫章之重臣,保郡之柱石。” 此次豫章之战,虽然孙策滞于会稽战事,未曾亲来,我军也未取得全胜,但能以弱胜强,击杀敌军主将孙贲,确是振奋军心、鼓舞士气的捷报,想来孙策经过此败后,再不会轻视豫章的存在。 孙贲之死,已经在我与孙策之间打下了一个结。 死结。 退了两路敌兵,又收了甘宁这样的猛将,我自是大喜,回到豫章,依功劳行赏众将士,甘宁、郑浑立下首功,赏金千两,稻谷一百斛,授六百石;另封甘宁为水军都尉,驻彭泽口统领水军,以郑浑为郡丞,与仓慈一起总管屯田养民事务,华歆、许靖各按功绩奖励。 本来太史慈、刘晔我也拟加以赏赐,但无奈二人皆坚辞不授,我知二人仍为周瑜脱逃之事淤心,遂也不予强求,只在背地里嘱咐刘基记下二人之功,待日后再行封赏。 战争的硝烟散尽,健儿的鲜血和性命终于换来了和平的光景,沉甸甸的谷粒垂下来,遍地里金黄的一片,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终于迎来了丰收的时候,屯田带来的效果终于突现出来,百姓富庶,官禀充实,豫章正显示出一派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第二十五章 百越公主 百越,世居长江之南,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或称南越,秦时始皇修灵渠征岭南,始设郡县,以为南海郡,汉武之时国力鼎盛,越族遂臣服于天朝,至汉末国势衰微,中原内乱,群雄割据,岭南诸郡中,除交趾、零陵、桂阳、武陵郡守尚属朝廷任命外,其它地方皆由越族宗帅、豪强占据。 汉建安元年十月末,我亲率二千精锐出豫章沿赣水而上,南击山越,起初之时我军有备而伐,士气正盛,山越各部间又缺乏呼应,各自为战,我军往往以多击少,战事相当顺利。 然而,随着战事的进展,山越各部见与我硬拼不行,便采取清坚壁野,联合抵抗,弃小守大的策略,集中兵力坚守城池不出,我军想要寻机决战也无可能,若要强攻又兵力不足。 与此同时,我军后方补给线又时时处于敌攻击之下,军粮、武器补给得不到充足的保障,增兵来援几无可能,豫章本身极不安定,需要有足够的兵力来防卫。若是退兵,那么连一个小小的山越都讨伐不下,抗衡孙策、逐鹿中原岂不更象是痴人说梦。 进退唯谷,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我的心情真是恰如其分。 正在我愁眉不展之时,帐下有军卒禀报:有越族使者求见。 两军交战,敌方遣使而来是何用意? 我心里正暗生疑惑,却见帐门一卷,从外面进来一人,身材不高,头插百羽,穿着越族服饰,再看脸上,端是眉清目秀,俊朗非凡,英姿飒爽之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慕沙。 前番慕沙是提着笮融的人头前来领赏,今日作为越族使者前来,不知他的葫芦里买得是什么药? 慕沙见我,先施一礼,道:“百越庐陵部使者慕沙见过将军!” 我见慕沙甚尊礼数,也不便为难于他,遂吩咐左右设座,道:“贵使请坐!” 慕沙笑道:“多谢!我此来是为解将军之困,将军可有闲心倾听否?” 我道:“愿闻其详!” 慕沙道:“越人之俗,好相攻击,百里之地,诸部林立,若日月分明,此为散沙也,本不足畏。然自将军南征之后,诸越首领人人自危,遂联结誓盟,互为依附,此为聚塔也,纵有神兵也不可摧!将军之困,缘由就在于此。” 我听慕沙一语道破要害,不禁暗自惊奇,越族之中竟也有此等人物。 慕沙看了一下我,续道:“将军若要解困,当……。”慕沙话到关健之地,却停了话音。 我心忧兵困岭南,正想不出好的计策,此时听慕沙的话字字珠玑,便再也按耐不住,追问道:“当如何为之?” 慕沙笑道:“将军若有诚意,闻谋略之前需应我三件事!” 我此时早被慕沙掉起了胃口,心想别说三件事,只要能解此时之困,三十件事我也依你,反正就算答应了你,到时依我的能力还办不到的话,也算不得实言。 我道:“依我之能力,若能办到,当无不应!” 慕沙道:“好,痛快!第一件事我要你与我部达成和解,并即刻从岭南退兵;第二件事我要你表奏大汉天朝,另辟岭南以为一郡,以我“庐陵”为郡名,郡守也由我族人所领;第三件事嘛,我还没想好,哪天我想到了,再与你说,现在你先答应下来。” 这是什么条件,我若应了,岂不被天下英雄所耻笑,想到此处,我脸上已是阴沉一片,怒气上冲,大喝道:“来人,将此人拿下,我大汉子民岂是能被人随意嘲笑的?” 两边军卒闻言,操兵刃一拥而上。 慕沙见状,连忙摆手道:“将军休要动怒,且听我细说周详。第一我要你现在从岭南退兵,乃是为迷惑百越诸部,瓦解联盟,从而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将军可一面作势退兵,一面暗结兵力,以击顽敌;第二岭南民众剽悍,部族之间以血亲相连,若将军遣人治之,汉越两族,习俗各异,倘若政令不畅,有违民俗,则众必不服,所以我要你表奏设立庐陵郡,并以我族人为郡守,此一为我部协助将军平定岭南之酬劳,二为平定岭南之长久计,将军可三思之,至于第三嘛,我想将军胸有大量,不至于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慕沙这么一说,我倒有些羞愧起来,方才自已实是太沉不住气了,慕沙若存心戏弄,又何必冒险跑到敌军的军营中来。 以越制越,这倒是个好办法。 有了庐陵部的暗中支持,击破山越当指日可待。 欣喜之余,我仍有些不放心,道:“汉越两族多年来攻伐不断,民众间相互仇视,积怨甚深,贵部如今弃民族情义,暗中与我军相通,若为族人知晓,岂能相容?” 慕沙道:“汉越相伐,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数十年来,百越各部间为利所驱,相互征伐不断,比之汉越之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庐陵部在百越诸部之中为小部,今若不趁势而起,早晚必为大部所并,亲人皆会沦为奴仆,与其如此,莫如赌上一把,若将军肯依我提之条件,我庐陵部则可凌各部之上,领袖诸越,与这样的结果相比,你说我之所作所为当否?” 我默然,的确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你可以去指责慕沙的行为是卖族求荣的无耻行径,但是如果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生存下去永远比其它一切虚幻的东西来得更现实。 对于慕沙和他的部落来说,这也许是他们摆脱被吞并命运的唯一选择。 慕沙的条件,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如果我还想有所作为的话。 对于我来说,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眼下我军的情形,就如同一块鸡肋,实之无味,弃之可惜,慕沙也许正看中了我这一弱点,才漫天要价的吧。 当然,如果就这样不附加条件就应允下来,未免太便宜了站在我面前对手,我沉声道:“庐陵在山越诸部中属小部,势小力微,即便能暗中归附于我,也不济大事,我又如何相信庐陵部有与我结交的实力?” 慕沙展颜一笑,眼角上荡开春意,宛如桃花盛开一般,不想世上竟有如此美少年,比之周郎也不遑让,周瑜使人感到的是英姿勃发,气宇轩昂,而慕沙却是另一种说不出的美,这种美透着一丝的妖艳,我不禁心中一荡。 慕沙道:“十日后,庐陵城中将举行一场盛大无比的宴会,所有的越族部落首领和他们的亲信部下都会赶来参加,不知将军可有兴致赴此盛宴?” 慕沙的话着实惊天动地,对于我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极有价值的消息,我心头倏的闪过一念,如果军事上不能速战速决的话,何不在其它舞台在寻找破敌的方向,假如能够与庐陵部联手,乘机一举杀了越族诸部的首领,就可以将各部落当权者一网打尽,使其精英尽丧,再不济也能使其大伤元气,无力再与我一博。 我问道:“是何宴会,竟能召来各部首领来贺?” 慕沙轻笑道:“将军来了,不就知道了吗?” 慕沙这分明是在考验我的勇气和胆识,如果我不应的话,未免会让他耻笑。 我正思索不定时,慕沙又道:“当然,如果将军怕其中有陷井或埋伏的话,就只当我这一趟没来?” 我看慕沙脸上似笑非笑,隐隐有嘲讽之意,又听其语气中暗含蔑视,脑子一阵发热,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越人几句话给唬住了,便按耐不住心头火气,怒喝道:“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十日后庐陵之宴我必亲往!” 慕沙闻言,眼睛一亮,道:“如此,我就在城中躬候将军了!” 接下来就是商讨如何潜入庐陵城的具体细节了,慕沙显然在见我之前,早有了详尽的布署,我只要在一旁听着他说应如何做就可以了,按照计划,我首先要做的是必须在三日内从岭南一线撤军。 秋高气爽,带着丝丝的凉意,循着与慕沙的约定,我军向北撤退,沿途之上又遭到山越各部的阻击,情形狼狈不堪,军卒也是无精打采,士气低落。 远远的可以看到豫章巍峨的城墙了,我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一晃来豫章已好些时日了,前几次我都是带着得胜之师回的这里,而这一次却是徒劳无功,甚至可以说很是狼狈,虽然没受什么大的损失,但经过这一次后,士卒的信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很难再恢复到以前的那股锐气了。 这是我年轻冲动付出的代价。 敌我不明,地形不熟,就盲目南征,没有大败已算是侥幸。 回到豫章好几日,我派出多路细作潜入岭南,打探山越诸部消息,报回的消息几乎是如出一撤,山越各部首领几乎全部在赶往庐陵城的途中,看来慕沙没有骗我。 选择摆在我面前,但我所能取舍的却只有一个。 再次冒险而行。 不过这一次,有了庐陵部的侧应,我再不是孤军奋战。 慕沙派来接应的越族向导已经到了豫章城,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方案,我们一行扮作贩卖私盐的商队,沿着赣水而上直抵庐陵城,在我出发之前,已有两支小分队扮作商队出发了,这沿途有庐陵部族人接应,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这一次随我同行的不到一百人,人数虽然不多,但他们都是我从队伍中精选出来的勇士,可以一挡十,到了关健时刻,他们就是我的王牌。 庐陵,处赣江中游,地势极是险要,扼岭南、长沙诸郡之咽喉通道,上可溯赣江沟通岭南,下可泛鄱阳湖与长江相联,在它之南,是西昌、高昌、石阳、巴丘四个越族部落,在它之东,是南野、东昌、新兴三个山越部落,而在庐陵之西,则是吉阳、兴平、旧城三部,可以说,庐陵位于百越诸部之中心地带,谁拥有了庐陵,谁就掌握了岭南的主动权。 商队到达庐陵之时,正是十月二十七日,夜色将晚,月上林梢,庐陵城头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看来是有什么喜事要相庆,我们一行人接近城门时,那向导从腰间取下一翎白羽,朝着守卫的士卒亮了一下,那守卫见了白羽,神情躬敬,也未多做盘查就放了我们进城。 自秦在岭南设立郡县治理以来,汉越混居已有数十年,现在的越族人除了服饰与汉人有所不同外,面容相貌已几乎与汉人没什么分别了。 庐陵城里人头攒动,拥挤不堪,除了越族人外,还有一些象我一样商贾打份的人也来看热闹,我们一行顺着人流好不容易挤过长街,用了几乎有半个多时辰,我问向导道:“城中究竟有什么喜事,这么热闹?” 那越族向导一脸骄傲道:“你们不知道吗?明天,也就是十月二十八日,是我们百越第一美女,庐陵部高贵漂亮的公主招亲的日子,按照越族的习俗,公主在出嫁后,便摘去脸上的面纱,大家聚来庐陵城都是为了争看公主的绝世芳容呀!” 向导将我们带进了一家客栈,先到的两小队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他们已换上了越族青年的装扮,慕沙不知怎得,始终没有露面,这使我对明天的行动产生了一丝不安,万一失手的话,凭着我这百人的力量,想要逃出重围,回到豫章几不可能。 所以,明天我只能胜,不能败。 希望慕沙没有骗我。 我在心中默默的祈祷,虽然我根本不信真有神的存在。 不去多想了,明天,是我们挥洒热血的时候,而今晚,就让我们好好休息吧。 第二十六章 谁是驸马 按照庐陵部的习俗,公主的招亲大会就放在庐陵部用于祭礼的神坛之上,这是为了新人在成婚时祭拜祖先的方便,神坛的入口,由士卒把守着,每一个进入神坛的宾客在这里解下兵器,由守卫登记好,待婚礼结束时发还,这是越族人对自已先人敬重的一种方式,同时,这些守卫还但负着防止闲杂人员闯入破坏的任务。 我身穿越族武士的甲衣,手持利刃,在神坛四周巡逻,顺便打量着每一个进入神坛的宾客,并暗暗记住他们的相貌,在神坛的四个门我都安排了人手,加上庐陵部的守卫,慕沙这请君入瓮的计谋如此周密,连我也不禁暗暗佩服。 这时,身旁一名越族青年羡慕道:“我们庐陵部的公主可是全百越最漂亮美丽的女子了,我要是有福气娶到她就好了!” 站在他一侧的同伴接道:“呸,你不长眼看看台上,那都是百越各部落的首领和公子,你是什么身份,敢跟他们争抢,不要命了?” 被这么一说,那青年顿时泄了气,低声道:“是呀,几乎所有的部落都来了!我那话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公主在我心中就象圣女一般,我哪敢有丝毫不敬的心思。” 午时,贺喜的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我朝神坛之上看去,只见满满的挤着有几十个人,在后台有十几张案桌,分别端坐着越族各部的首领,在他们的身后站立着的是年轻一点的越族勇士,估计是子侄辈的,远远的瞧见他们个个神情据傲,想是平日子指气颐使惯了,这次来的目的也主要是为了迎娶公主吧。 正在我四下张望时,忽然间神坛上下鼓乐齐鸣,声震于耳,越族特有的乐器竹笙吹起,笙音悠扬,飘向空中,一场盛大而又隆重的婚宴正在举行中,在神坛后面的闺房内,美貌的庐陵部公主,今日婚礼的主角已装扮齐整,等候着不知哪个幸运的男子来眷顾她的一生。 而这个人是谁,却是谁已不知道。 是你,是我,也许是他。 都有可能。 神坛之上,坐在正中的头发花白的庐陵部长者终于站了起来,今天他是主人,待会儿要举行的是他的女儿的婚礼,只见他使了一个让乐队停下来的手势,然后道:“各位首领和子侄能来此捧场,使我庐陵部蓬荜生辉,作为部落首领,我深感荣幸,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祖先护佑的吉祥日子,也是我庐陵部大喜的日子,更是越族上下大喜的日子,乘着大败汉人的喜讯,我庐陵部在此摆下擂台,举行比试招亲,胜者即可迎娶越族最美丽的公主。”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坛上坛下人群中已是欢呼声一片,一身着越族服饰,头戴凤冠,颈间挂着银圈的蒙面少女移步上台,柳腰轻盈、头钗初动,遮不住万种风情,脸虽蒙着看不清,却更有一种欲遮还羞的朦胧感。 看来这公主的魅力当真不同反响,我不禁也起了想亲眼一睹芳容的好奇心。 公主走到神坛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柱香,点上祷告,我看看她弯腰跪拜的动作,忽然间凭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这身影怎么有点眼熟,难道说我认识公主? 不过这哪里有可能,世上拥有美妙身段的女子多了,我使劲摇了摇头,努力驱走这些个不切实际的枉想,转眼大战即在眼前,我得专心致志一点才行。 神坛上这时已打成一片,激战正酣,越族民风剽悍,所谓的招亲其实就是比谁的武技最高,站在坛上的这几十个勇士中,哪个能最终抱得美人归,就要看自已的本事如何了。 按越人的习俗,是不禁止已婚之人再纳妾的,这与汉人一样。因此,这一群跃跃欲上的色鬼中,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更有五六十岁的花甲老者。 半个时辰之内,已有数人上来比试,互有胜负,胜得人兴高采烈,败得人垂头丧气。 剩下的没比过的人渐渐不多了,最后站在台上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魁悟汉子,一旁那多嘴的青年一见是他,便不住的摇头叹息,我一问方知此人乃是西昌部的首领——雷动,这家伙可是越族的第一勇士,力大无穷,双手抡将起来着实是厉害,方才上去的三、四个挑战的都被他摔下了擂台。 这雷动名声不是很好,是典型的好色之徒,家里已有妻室八人,今番要是再娶进公主,正好凑齐九个人。 西昌部是百越诸部中实力较强的一支,上次与我正面对峙,并让我吃了暗亏的就是这个部落,瞧这雷动的身手倒也不弱,看来确是个劲敌,扎手的很。 这么好的公主,眼看着要落到饿狼的手里,台下众人都摇头叹息。 雷动连喊了几声,见再无人上台挑战,大笑一声道:“前些日汉人高宠引兵来犯,被我雷动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而逃,今日我雷动要借着天神的佑护,一统越族各部,率领健儿北上豫章,向汉人抢回本属于我们的地方。” 雷动滔滔不绝,在坛上趾高气扬,言语间大有踏平中原之意。 我听得热血贲张,雷动真是大言不惭,上次他死守城池,只是逼得我找不着对手,又由于慕沙的建议才撤兵的,怎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狼狈而逃了,雷动还在台上胡吹他是如何的神勇,说什么一合就将我打着吐血不止,其实我们俩根本就没照过面,又哪里来的单挑? 我怒喝道:“雷动休要张狂,待我来会你?” 说罢,一纵身跳上擂台,雷动见有人应战,大喝道:“来者何人?” 等到上得神坛,我心里便有些个后悔,这纵身上坛缘于一时冲动,实在没考虑后果,要是暴露了今天的计划就糟了。 幸好这时庐陵部首领朝我使了个眼色,看来他已知道我的身份,他答道:“这是我族中的勇士。” 雷动闻言,朝我轻蔑一笑,不屑道:“可是看我抢了你心爱的女子,心中不忿,如此我就给你个机会,你要是有种打赢了我,公主归你。” 我道:“你以为我胜不了你吗?” 雷动大笑,反问道:“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我沉声道:“轻敌者必败!” 雷动一拳打了过来,喝道:“多说无益,今天就让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越族第一勇士的铁拳!” 待交上手,我才知道雷动能稳坐越族第一勇士的位子,确实有些本事,他的拳沉且重,挥动起来虎虎生风,虽然比不了汉人招式花哨,但每一式都是实打实的来,拳拳不离你的要害之处,让你不得不防。 十余合内,我二人斗了个不分胜负,我心中暗自惊讶。不过从雷动脸上的神情中,我相信雷动一定比我更是吃惊,在前面的哪些个对手中,能够在雷动手上走上五合的也没几个,而我一个守卫擂台的部落小卒,竟能与他斗上十合而不败。 十合之后,已不是我不败,而是雷动在苦苦支撑,因为我已经开始摸透了他的招式,论起对敌的经验、身法的灵活,拳法的变化和头脑的应对,雷动比不上我,雷动的拳实,我以虚相对,雷动的身形重滞,我以轻灵相抗,当雷动久攻不下,开始心浮气燥时,我的胜机终于来了。 我冷眼瞧去,见雷动的脚步有些踉跄,我知道他这一轮猛攻快到极尽了,我步步后退,被雷动的拳风逼到了神坛边上,再后退一步就会掉下去了,雷动大喜,使尽全力挥出一拳,向我的胸口打来,我见此情景心中暗喜,方才的这一系列示弱都是我布好的陷井,雷动若是全力猛攻,就中了我的圈套。 滑步,侧身,闪躲,抡拳,这几个动作我一气呵成,雷动猛冲之下刹不住身形,背上又被我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拳,顿时象飞起来一样朝着台下而去,少许坛下便传来碰的一声重物着地的声音。 听声音,我就知道雷动这一下摔得不轻,估计肋骨断了好几根。 神坛上下这时一阵大乱,庐陵部无名少年打败越族第一勇士雷动的消息甚至比公主下嫁都来得哄动,众人都争抢着挤上前来,想看看究竟是怎么的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我却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事,因为这时我看到了一个人从后台朝我走了过来。 这个人就是庐陵公主。 她脚步轻盈,裸露的腰肢纤细而有活力,透着诱惑的气息,使我不敢凝视。 她伸手,摘去脸上的面纱。 纱巾飘落过后。 是一张美丽绝伦的俏脸。 坛下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却大惊,怪不得我先前瞧着眼熟,这庐陵公主竟然是他(她)! 换回本来面目的慕沙比女扮男装时更加漂亮,精美亮丽的银饰点缀着她雪白的肌肤,少女的颈间酥胸微露,折射出玉质般无暇的光芒来,我的脸倏地红得象熟透了的苹果,我的心“碰碰碰”跳得厉害。 慕沙见我神情,“噗”的笑了一声。 什么是倾国倾城,这就是。 什么是百媚众生,这才是。 与陆缇相比,慕沙显然更加成熟,浑身透出一种柔媚入骨的韵味来,这是慕沙给人最深刻的感觉。 慕沙是个女人,而陆缇却只能算少女。 我的呼吸粗重,手脚更是不知该往何处放,因为慕沙正移步向我而来。 慕沙边走边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负我,夫君?” 我愕然,同越族联姻我以前想都没想过,即便新娘是慕沙这样的大美人,而且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我必须好好思量才行。 从当日结识慕沙迄今,难道说我的一举一动皆在慕沙的掌控之中,要是这样,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点,我争辩道:“我适才只是气不过那雷动的信口雌黄而已,可绝无敢冒犯公主的意思?” 慕沙展颜笑道:“就算冒犯了也无妨,只要我喜欢,另外,按我们越族的习俗,比武招亲中无论是谁,只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就理所当然应该成为驸马。” “可是我不是你们越族人?”我小声道,以防被坛下的人听到漏了底细。 慕沙却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着急道:“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我的话坦白之极,如此拒绝一个美丽的女子实在残酷,慕沙却毫不生气,自信的说道:“喜欢不喜欢其实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你需要我,你一定会娶我,而且以后就一定会喜欢我。” 说这话时慕沙神采飞扬,双眸凝动,如繁星一样跳动的火焰。 那火炽热而强烈,正灼烧着我。 要把我熔化。 慕沙转过身去,大声道:“你们想知道这个胜了雷动的勇士是谁吗?” 坛下人群发出一阵欢呼,西昌部这些年四处征战,小部落稍为不从,便为其所攻,使得旁边的部落人人自危,而雷动本人又极是残暴,对这些敢于挑战他的部族手段凶残,毫不留情,以致于召怨甚多,众人听到雷动被打败的消息,都感到象除去一块心病似的,如释重负。 慕沙手指我道:“他就是高宠!” 坛下一阵哗然,高宠是谁?大家都知道,不用慕沙再多说了,对于我此时来庐陵,越族人显然是竟料不到的。 其实,我也知道这一次的举动实在莽撞,若是刘晔在豫章的话,一定会极力劝阻我的。 但是,如果我不敢来的话,岂不是白白失去讨平山越的一次大好机会,与孙策相比,他可以化上几年时间慢条筛理的征伐越族,而我却不能。 雷动已经被人扶上了神坛,躺在一旁,此时听见慕沙的话,挣扎起身喝道:“慕沙你勾结汉贼,意欲何为?” 慕沙脸色一整,厉声道:“上溯远古开天,人出同宗,众皆平等,何来越汉之分,岭南自有郡县治理以来,越汉聚居,如同一家,又何来贼逆之说,今岭南诸部中,越中有汉,汉中有越,是越是汉哪里又分得清楚。不瞒诸位首领,慕沙之母即为汉人,今雷动辱骂汉贼,慕沙闻之,实觉如骂我之先人,我等祖先俱已埋骨地下,却仍不得安宁,慕沙心中激愤,言语有失不能自持处,望诸位首领兄弟体谅。” 其时越汉之间互相掳掠,汉人要掠夺越族人充作苦力、军卒,反之越族也一样,汉人妇女也多有被越族掳掠去的,慕沙这几句话正是切中要害,方才还嚷嚷着要与我不共戴天的声音渐渐息了下去。 仔细探究起来,在越族各部中,纯正越族血脉的族人恐怕是没几个了。 雷动见周围无人响应,朝我死死的盯了一眼,恨恨然道:“汝等不听我言,他日若后悔时,可别怪我雷动没提醒你们!” 说罢,便欲下坛离去。 我知若放了雷动回去,必惹事端,今日之事已剑在弦上,不容得我再作妇人之仁,便举起右手,大喝道:“雷动,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 四下里防范的士卒见我号令,早已持刀剑拥了上来,将雷动一行团团围住,在包围圈外面,是庐陵部的守卫,他们显然是事先得到了指令,只是把守住四个大门,没有跟着围过来。这样,无形中就形成了三层包围圈,最里面是雷动等几个不肯归附我企图逃跑的部落首领,在中间是我所领的一百余名精锐士卒,在最外层是庐陵部的大批守卫。 双方僵持片刻,雷动终于按耐不住,一声断喝欲强行突围,我正要下令阻击。忽然间,他身后一人从靴底拔出一把暗藏的匕首,正刺雷动的背部,雷动显然未曾料到身边有人会暗算于他,加上受了伤后行动不便,一个闪躲不及,即便刺翻在地。 雷动费力的转过身,朝着暗算他的人道:“费栈,你这小人……。”话未说完,便已气绝身亡。 这雷动虽然残暴,倒也是条硬汉,如此死法,实在是死不瞑目。 那持匕首之人将雷动的尸身推dao,擦去匕首上的血迹,道:“旧城部费栈愿意弃暗投明,紧随庐陵部之后,与高太守合作!” 这费栈生得短小身材,脸色阴暗,眼睛暴突,与身材高大粗壮的雷动正好相反,若不是方才击杀雷动的举动,这人其貌不扬根本引不起我的注意。 我道:“慕沙公主所言在理,汉越本为一家,今你我交战,如兄弟相残,骨肉撕杀,无有益处,若越族诸部能归附于我,以我为主,则岭南置郡后我当尊重越族之礼仪、各部之利益,倡导由越人治越,郡守及一些重要官职由诸部推荐,由越人担当,军队乃由越人统领,我只派人负责农桑屯田、水利交通等具体事务,诸位以为如何?” 诸部首领闻我之言,纷纷交头接耳,神情兴奋,其时丹扬、会稽诸郡山越遭孙策攻袭,越族宗帅中骁勇如尤突等部皆损失惨重,抵抗不附的结果其实只有一个,灭部亡族,这一点各部首领心里都很清楚,与孙策血腥镇压相比,现在我提的条件可说是优惠之极,不容得他们不循。 况且,最大的部落西昌部由于雷动被杀,已近溃散解体,而庐陵部与旧城部已先归附,在权衡利弊之下,其余诸部终于归降。 第二十七章 江东故人 汉族的女子绝没有慕沙这般的大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一切都是那么的坦白自然,在这一瞬间,我对于眼前的这个美艳的公主有了一种别样的好感。 那是一种似兄弟又不是兄弟、似红颜又不是红颜的复杂情怀。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与慕沙的婚事,虽然心中对陆缇还有着一份牵挂,但我也知道,天涯相隔,这一生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很难再挽回。 在慕沙公主的款款深情下,我在庐陵城留了三天,不过我答应了婚事,却没有应允立即与慕沙成亲,我不是圣人,有慕沙这般大胆绝色、聪慧可人的女子与身相许。美人在伴,若说心中没有一点的渴望是自欺欺人。只是我知道,若是真的尝试了情欲的jin果,以我的定力,只怕会就此沉醉于温柔乡里,再不思什么鸿图大志,如此岂不负了佳人? 慕沙之所以倾心于我,大概是出于政治和权势的因素居多吧,这样的结合极不可靠,自古美人爱英雄,我可没听说过有佳人会爱上儒夫的。 江山美人,这世上有多少人两者皆要,岂不知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者皆抛? 项羽得了虞姬,却失了江山,这是前车之鉴,我可不想成为垓下被围,四面楚歌中的霸王。 做大事者,岂能为儿女情长所挠。 就为这个原因,在这三天里,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躲开慕沙灼热的目光,这情欲的火焰是幸福,也是恶魔。 在起程辞别庐陵的时候,慕沙终于逮住了我,将我堵在房中。 我脸上一阵发红,极力压制住心底的感情,喘息道:“公主此来,不知有何要事?” 慕沙倒是大大方方,轻笑道:“我来见见附马,请你告诉我不肯成亲的理由,可以吗?” 我目不斜视,正襟而坐,说道:“宠蒙公主垂青,深以为幸,只是大业未成,其志未舒,豫章四周又强敌环伺,稍有不慎,轻则累及百姓,重则失地亡命,宠自认愚钝,无天份之才,若不努力,恐无力自保有负公主之情。” 慕沙听我之言,神情却是不怒反喜,她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夫君胸怀四海之志,慕沙又岂能为一已之私而误大事,待夫君大业初成之时,我再与君成亲便是!” 我大喜,道:“多谢公主谅解!” 慕沙又道:“夫君,还记不记得我先前与你商谈时提的三个条件?” 我道:“自然记得,大丈夫一言既出,当无反悔。” 慕沙莞尔笑道:“你可猜得到我那第三条指的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迟疑道:“第三条是……。” 慕沙这时却轻嗔了我一眼,尽显小儿女情态,这是我以前在慕沙身上未看到的。 慕沙嗔道:“你是赖不掉的,难道你真的没看出来,只有我慕沙才是你最需要的女人。” 见我默然不语,慕沙又道:“我会等你,一直等到你正式来迎娶我的那一天。” 我的心微微颤动,不为别的,只有慕沙这一句等我的话。 人生得一知已足矣。 红颜易老,只在刹那芳华。 慕沙敢于背叛部族为我,我怎不感动。 庐陵激变后,顺应我的山越诸部成立了治理岭南的管理机构―庐陵郡,共推举庐陵部首领,也就是慕沙的父亲为郡守,旧城部费栈为统军都尉,同时,在诸部默许下,庐陵部正式吞并了原来雷动的西昌部,一跃成为山越诸部中最强的一支。 虽然要想完全使山越归附,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但毕竟我现在迈出了第一步,有了庐陵郡这个后方和慕沙公主的坐镇,我才好放心的转过身来,全力拓展地盘,延揽人才,观四周之变而行事。 带着初定岭南的喜悦和一丝遗憾,我归心似箭,回到了豫章城,华歆着急的站在城门口等我,大概是怕我一去不归吧。 我急召郑浑前来,命其为庐陵郡丞,从豫章带去一些熟悉耕作的百姓,协助庐陵部安抚越族上下,组织百姓兴修水利,屯田垦荒,只要能顺利在庐陵郡推行屯田养民措施,使越族宗帅及百姓得到实惠,我就不愁庐陵诸部落不服。 刘晔刘基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孙策对我发出的和谈要求作何感想? 我让刘晔伺机接陆逊来,不知能不能碰上?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忽然有士卒从外面跑进来报道:“太史慈将军遣使送来军奏一份,请校尉大人过目!” 太史慈镇守石印山一线,此时送来军奏莫非刘晔刘基有消息传来,我急忙接过书信,打开细看之后,我大喜过望。 果然是刘基刘晔已回到了石印山,而且还带来了孙策罢战的好消息。原来刘基到江东时,正逢孙策与王朗相攻甚急,无力抽身之际,孙策一是怕我与王朗结盟,两面夹攻于他;二是见前番想偷袭豫章损兵折将,连从兄孙贲也丧在役中,对我军再不敢小视;三是见我将孙贲首级和俘虏的邓当交还于他,给了他一个下台的机会,也就只得悻悻然作罢。 若是孙策不顾及这些,强行与我开战,那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孙策了,自古成大事者,无不以大局为重,孙策是看到现在与我交兵不利才罢战的吧,我暗自叹道。 除了这个消息外,军奏中还附了一封书信,我看去却是刘晔所留,内容是刘晔在吴郡接了陆逊,更可喜的是顾雍、朱桓也跟了来,我忙不迭的跑出门外,吩咐备马,一时恨不得立即赶到石印山去,陆逊来的消息对我来说比孙策罢战还要重要,更欣喜的是,顾雍和朱桓也来了,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一路之上,我拍马急驰,远远的将亲兵抛在后面。 不知道陆逊比以前长高了没有,胖了没有? 还有小陆绩,是不是还是那个怀揣桔橘的可爱模样? 近了,前面尘土飞扬,一行车马正迎着我而来,旗幡之上有“太史”两个字,我知道那是太史慈陪同护送的士卒。 正在我张望之时,前面人群中一骑飞出,向我奔来,马上一人,身形修长,英姿挺拔,年纪甚轻,正是陆逊。 我大呼道:“可是陆郎?” 马上之人闻言,大声喊道:“是我!” 两马交错,不待我下马,陆逊便飞身向我扑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抱住我,道:“少冲兄走后,许久没有音讯,我和陆绩可担心你了!” 陆逊与一年前相比要大了许多,也高了许多,我几乎要不认识他了,我也是眼中含泪,道:“我也是——!” 这时,后面的刘晔顾雍也赶了过来,顾雍还是老样子,从他的古板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来,朱桓却是一脸的兴奋,与太史慈相谈甚欢,而在他们后面的车上,还有家眷一同跟随着。 见着这些老友,使我一下子回忆起往昔的岁月,心中一阵悸动,我哽咽着说不出话,亲人别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在这乱世之时,能够再聚实在是幸运的很。 我拂袖擦去眼角泪花,问道:“顾公、休穆兄,你们怎么也来了!” 朱桓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跑到豫章闯下了这么大一块地方,怎也不早早叫上我同来?” 顾雍叹了口气,道:“不瞒少冲,这一次我等来豫章是避难来的,自打少冲离开后,朱治即被任命为吴郡太守,这半年多来我们倒也相合,岂料十月秋,许贡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见势不利,率余众又降了孙策,并取替朱治重新做了吴郡太守,以许贡的心胸,又怎能容得下昔日反叛了他的我们,这不,正在踌躇无措时,伯言收到了你的信,我们几个商量着便一起跟来了。” 我惊异道:“以孙策的眼力,难道看不出许贡是何许人也?” 顾雍苦笑道:“五、六月间,趁着孙策大军移师会稽的时候,吴郡严白虎、乌程邹佗、钱铜及嘉兴王晟等各聚众万馀或数千人,不附孙策,许贡是择准了时机归降,孙策别无选择只能用他。” 一路这样说着,不觉已到了豫章,我即令许邵安顿好顾雍、朱桓两家住下,而陆逊、陆绩则径直接到了我的府中,反正我现在也是孤身一人,有他们相伴,正好热闹热闹。 “伯言,这几个都是陆府的家人吗?”我指着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问道,这人以前我在陆府养伤时并没有看到过。 方才在路上,我总觉得此人在用一种异样而且特别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一种眼神陌生却又似曾在那里见过,只是,无论我怎样努力在模糊的记忆里寻找,也无法找到答案。 陆逊反问道:“少冲兄,以前认识此人吗?” 我一愣,道:“伯言说笑了,我怎可能识得?” 一旁的陆绩听到,却冲我诡秘一笑,道:“那也说不定啊——。” 是夜,陆逊与陆绩一路劳累都早早的安歇了,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那中年人探询的目光便闪现在我的面前,无论我怎样的驱赶和逃避,也无法摆脱开,好象在冥冥中,这目光的如此的亲切又熟悉。 既是睡不着,我便干脆披衣起床,点上松油灯火,准备看看各地报来的情况,忽听到屋外传来苍劲有力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这是童稚人人都会朗诵的《千字文》,在这寂静的深夜听来,却更有一份说不出的意味,我寻声找去,不知不觉却到了陆府家人歇息的地方。 在房外的小院里,一人束手而立,就着清亮的月光,在高声朗诵,我怔住了,此情此景嵌刻在脑海里,是如此的震憾,我终于记起来了,在很久以前,也曾有这样的一个夜晚,我一面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一面伶听着老师铿锵有力的诵读声。 “你记起来了吗?”不知什么时候,中年人已到了我的跟前。 “是岱叔吗?你还活着——。”我的声音发颤。 中年人神情激动,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道:“宠儿,天可怜见,让我还能见上你一面。” “岱叔,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家里——。”我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压抑在心头的往事如同奔涌而出的潮水一样,再也无法遏止。 中年人长叹道:“那十余年前发生的事,宠儿可还记得。” 童年惨痛的记忆瞬时袭上心头,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眼眶中落下,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了不再去想那些陈年的往事,我也早已放弃了去追究是与非的缘由,人的一生中,最莫过于悲的是跌宕起伏,而这一种悲哀我却有幸在七岁上便经历了。 我道:“不甚记得了,我只晓得岱叔走后,官兵便查抄了家,我和母亲都被赶了出来,我们从吴郡到秣陵一路流离,母亲便帮着人家做下人糊口,后来有一天母亲得了重病,我们——,我们去找医师看病,可是没有钱,母亲临去的时候还紧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我没钱安葬母亲,只好把自已卖了做大户子弟的小厮——。” 中年人颓然落泪,道:“吾高孔文枉称受性聪达、轻财贵义,吴中高氏一族子孙沦落凋零,皆吾之过也。” 这时,陆逊不知什么时候起床到了我们跟前,道:“孔文兄,这一次你们叔侄十余年后重又相遇,乃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正应该高兴才是。” “这些年许贡为吴郡太守,吾一直流落海外,不能回来,直到去岁听到孙策占了吴郡,才悄悄的想回来看看。” 对于童年时家中发生的变故,我一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同样,对于自已的家世,我也只记得自已的姓氏,故籍吴郡,家住在胥门外,岱叔是高家的族长,也是我的启蒙授业恩师,对于小时候的印象,残存在我记忆中的也只剩下了伶听老师朗诵三字经、千字文的情节了。 第二十八章 长远之虑 从岱叔的口中,我终于知道了我童年变故的原委,十余年前,吴中四姓并不是现在的“顾、张、朱、陆”四氏,而是“陆、张、高、顾”四家。高氏一族其实早在汉武帝时,便已举族迁来了吴郡,在四姓中算是根基最老的士族家阀了,一切的变故都发生了许贡领任吴郡太守的时候。 本来,一任太守的更替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许贡这一次却不同,许贡的太守之位并不是由朝廷诏书任命的,而是由徐州牧陶谦直接指令的,吴郡地属扬州,按理说论不到陶谦来发号施令,但当时黄巾大乱,朝廷被张角打得狼狈不堪,只得依靠地方豪强势力来平乱,陶谦的丹扬兵作战骁勇,正是一大助力,对于陶谦的这种擅权行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却带来了一个难题,原先由朝廷正式任命的太守会甘心吗? 当然不会。 所以,许贡见用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当许贡引兵来攻打吴郡时,破城之际,原来的太守盛宪与岱叔有旧,且知其轻财贵义,遂来投奔,岱叔便将盛宪藏匿在好友许昭家中,并亲自到徐州牧陶谦处求救。但陶谦却迟迟没有答应救援。 这时候,许贡早已得了盛宪的音讯,将高家家产查抄一空,老小一并囚禁起来,幸而得到吴中百姓的庇护,许贡才未敢加害,待高岱得了陶谦的书信赶回,事已晚了,许贡见着书信,迫于无奈只得放人,但过后不久,许贡却又反悔,派遣家客追杀高岱,幸得友人张允、沈昏提醒,高岱匆忙带着母亲乘船逃跑,好在刺客走错了道,高岱这才得已幸免。 我与高岱之间,按辈份来讲,他是我的族叔,而真正论及血缘,却要隔了好几辈,小时模糊的听我母亲讲起,我父亲与高岱算是堂兄弟关系,父亲早亡,打我小时我们便寄住在高岱家中,一直到高家被官府抄没。 高岱对于我来说,虽然是他使得我的童年遭遇了这么多的变故,但若不是他,我在幼年时也不可能受到良好的启蒙,我们母子的生活一开始就会象我这十余年过的一样,每天为了一口饱饭而苦苦挣扎。 即便在我以后,成了大户人家的家奴,也因为能够识文断字,而被主人家差遣来服侍公子陪读,这使我才有了今天这般的学识。 望着岱叔渐已斑白的两鬓,我感慨万分,就实际的年纪,岱叔才不过三十出头,但现在看起来,他却已象是四十左右的人,这十余年来,颠沛流离的日子留给他的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 第二天,我在豫章大宴众将,一则庆贺我军兵不血刃收降山越诸部,二来是为刘晔、顾雍诸人接风洗尘。 席间酒过三巡,华歆已微有醉态,长身而起,说道:“豫章地辟,今能迎驾诸位江淮名士,实乃晔之幸也,歆年少时曾听人言,欲起兵成事者,必先取幽、燕,联结秦、雍,固青、徐、豫、冀为腹地,延揽英雄,乘时而动,驱胡虏于北地,下江南而取吴楚,如此天下可得矣,诸君以为如何?” 华歆乃是平原高唐人,高唐齐名都也,衣冠无不游行市里,华晔自识才高,见众多吴中名士到来,心中隐有些不服,故出言相难。 我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去,却见顾雍脸色平静,而朱桓却奋然而起,道:“太守之言是讥江南无豪杰乎,难道不知昔日项王举三千子弟灭强秦之典故?” 华歆一阵大笑,道:“项羽再勇,也不过垓下一匹夫耳!” 此言一出,诸人俱怒。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华歆是中原人氏,他出言贬低项羽,也是正常,毕竟在楚汉相争的得胜了的正是开创三百余年汉室的高祖刘邦。 但现在,他这一说却是惹恼了在座的大多数人。 我见顾雍脸上也隐有怒容,朱桓更是要拍案而已,知道自已再不制止,事情将无可收拾。 想到此处,我遂倏然站起,举杯大声道:“有道是乱世男儿,须以身当剑,中原纵有虎狼,岂能阻我前行?方今天下大乱,雄豪并起,辅相君长,人怀怏怏,各有自为之心,此上下相疑之秋也,虽以无嫌待之,犹惧未信;如有所除,则谁不自危?且夫起布衣,在尘垢之间,为庸人之所陵陷,可胜怨乎!我起义兵,为天下除暴乱。旧土人民,死丧略尽,国中终日行,不见所识,使我凄怆伤怀。为存者立庙,使祀其先人,魂而有灵,我百年之后何恨哉!” 这一番话我是有感而发,全属肺腑之言,说得端是慷慨激昂,直抒心中之意,倒也痛快淋漓之至,顾雍、朱桓诸人闻我之言,脸上俱是动容。 顾雍沉声道:“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自遭黄巾离乱以来,率乏粮谷。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袁绍之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民人相食,州里萧条。少冲当运筹演谋,鞭挞宇内,閴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如此方为非常之人,超世之杰也。” 顾雍之言与我屯田养民,固土扩张的举措不谋而合,我在豫章屯田伊始,太史慈、华歆等皆以为当先强兵以退孙策,皆不赞同,此时我听得顾雍之见,顿感顾雍之远识,作为蔡邕的亲传弟子,顾雍的才能比之华歆来,也许更适合做一郡之守。 我大喜道:“来,顾公,子扬、子鱼,诸位请畅饮之!” 当日,我力排众议,以顾雍为功曹,分管内政事务,功曹虽然比太守要差了一级,但在郡吏中地位最高,有顾雍辅佐,豫章的内务我也可以少操些心,同时我令朱桓为裨将军,协同太史慈镇守石印山防线,孙策虽然答应了谋和,但他在丹扬仍驻有陈武的精锐宿卫二千余人,在曲阿还有周瑜领军镇守着,我切不可掉意轻心。 “少冲,让元叹分管内政,恐有不妥!”宴后,刘晔追随我到府中,谏道。 我道:“以顾公之才德,区区功曹并不为过。” 刘晔近前一步,道:“元叹有佐国之才,功曹之职只是小了,但少冲可知,内政事务向是子鱼在掌管,如今要分了大部给元叹,子鱼恐有不悦。” 刘晔说的这一层,我想是也想到过,方才我与华歆商讨任命时,也察觉到他脸上闪过的那一丝不快,但以顾雍之才干,若是因为这个而不去利用,实是可惜。 刘晔想是知道我的想法,又道:“以晔之见,南方的庐陵虽定,但各部对我军仍存有异心,若他日有风吹草动,必生变故,莫如效仿汉武帝太学方略,在豫章筹建一所学堂,一部分学员从百越各部落宗帅首领子弟中挑选,一部分从屯民和流民中招募,如此假以时日,可为豫章培养无数可用之材。” 我道:“子扬之言甚好,只是何人可堪这祭酒主管之职?” 刘晔笑了笑,道:“元叹岂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闻言大喜道:“子扬深谋远虑,我依言而行便是!” 豫章城南,苍松翠柏之间,巍巍莫厘峰下,掩映着一排整齐的竹舍。 房舍虽然简陋,但却占地百亩,气魄宏大。 这里是正在筹建中的豫章新学府――天威学府地址。 经过二个多月的精心准备,第一批五百名十四五岁的新生已经全部报到,其中近一半学生是从世家子弟中挑选出来的,四分之一是山越诸部宗帅的子侄辈,剩下的四分之一从普通百姓和南渡流民中召收的庶民子弟。 天威一词,意思便是天朝威仪不可侵犯,可惜,自黄巾乱起以来,汉室的威严早就被一次次的战火所践踏,如今的皇帝更是被割据的强豪挟来挟去,已然成为了被利用来讨伐敌对势力的工具。 早在汉武元朔元年,雄才伟略的汉武帝便下了一道“兴廉举孝”的诏书,宣布不讲出身门第,“唯才是举”,并把它制度化,哪级官吏“不举孝、不察廉”就免职罢官。但随着汉王朝的衰落和宦官外戚的夺权,各级官僚豪强为扩张自已的势力,极力推行愚民政策,以加强对百姓的控制,至汉末时以“德行”和出身门第晋官举廉仍是主流,能接受文化教育的,也大多是士族子弟,一般庶民百姓很难有受教育的机会。 这种情况,就是在光武中兴之时也不过是稍有所改善,待到了灵帝即位时,用人首先是看重资历,担任一定的官职还要有相应的财产标准,买官卖官之风盛行,凡是两千石以上的高级官吏,都可以保举自己的子弟做官,这种看似公平的推举孝廉的体制,直接的后果是造成了人才的退化,并影响到了人才的崛起。 从某种意义上说,黄巾之乱之所以能拥有摧毁汉王朝的力量,与生活在社会中下层,不甘没落无名的庶民支持是分不开的,参加黄巾起义的人员中除了最底层的佃农、奴仆外,还有出身贫寒的文人志士。 既然朝廷黑暗,没有了向上的途径,唯一的选择也只有反抗。 对于这一点,我深有感触,即便是从军行伍,我也立下过战功,但却因为家奴的身份,受到张英等人的歧视,在刘繇处也长久得不到重用。 如今,我虽然占了豫章,但兵微将寡,说句不好听的话,是一两员将、七八个人,如果我仅仅满足于从世族子弟中录用人才,最后的结果难免是人才凋零,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 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 若要成就大事,当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我早有心筹建一所专门培养人才的学校,只是碍于战事吃紧,脱不出身,手下有限的几个将领如太史慈、华歆、刘晔、甘宁又都有重要的任务在身,所以才迟迟未能有所动作。 现在顾雍等人的到来,使我如虎添冀,底气也慢慢足了起来。 而且豫章眼下暂无战事,我正好可以静下心来抓一下后备人才的培养。 学府将分为十个班,每班五十人,一年级主要是学习一些基础理论知识如《诗经》、《论语》、《孙子兵法》等;二年级将根据学生的各课成绩,分成文、武两科,文科主修商业、法令、典农等内政事务,武科主修武艺、谋略、行军、布阵、军演等战事;三年级则是对学生文武能力进行综合评定,测试其融会汇通的程度,并在实习中选拔优秀人才。 第一批新生中,出身世族的占了一半多,这主要考虑到世家子弟接受过基础的文化教育,起点比贫寒人家的高,而且我现在还需要豪族宗帅的支持;另外,让山越诸部选拔子弟参加军校,既可以从异族中发现人才,又可加深我与越族后代的感情。 而留给庶民的名额虽然不多,但我想对于因出身卑微,苦无建功立业机会的中下层知识分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第一批的五百个少年,虽然一时尚不能派上用场,不过若倾力培养,那么不消几年,就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新生力量。 他们正处在树立志向的时刻。 在今后的三年里,陪伴他们的将是荣誉、忠诚和信念。 他们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证明自已是最优秀的。 第二十九章 长沙来使 我站在天威学府的操场之上,五百双炽热而年轻的眼睛看着我,等待着我一声令下。 顾雍站在我边上,轻声感叹道:“论世家万物,自古栽花木易活,育人才艰难,这个师友祭酒的位置看来不好坐啊!” 正祭酒义不容辞是由我担当的,顾雍在我和刘晔的劝谏下,爽快的答应做了具体管理学府事务的师友祭酒,与他一同到学府的,还有许邵等好几个豫章的名士。 我笑答道:“顾公可知,能用众力者,则无敌于天下;能用众智者,则无畏于圣人矣!” 顾雍闻言,肃然道:“少冲兄此言,真是一语道破玄机啊!” 我笑道:“适才我听顾公的话,似有知难而退的意思,这可不行啊!豫章未来的希望现在都你手里握着呐!” 陆逊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在他身后是陆绩,还有顾雍的长子顾邵等人,他们都是我亲自点名的学员,以陆逊的资质和在由拳之战中表现出来的能力,经过学府系统的培训,相信不悄多日,必能成为统兵一方的帅才。 “扬我天威,永镇我邦!”这是我给学府成立时撰写的八个字。陆逊第一个领头,大声喊道。 随后五百个稍显稚嫩的声音整齐划一,喊声高昴直冲云霄,透着少年特有的热情和火焰,少年童稚的声音犹在山谷中回荡,余音不绝。 如此热血健儿,假使我麾下有上万骑,何愁大事不成? “扬我天威,永镇我邦!”我也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是我心中不变的理想。 回到城中,已是天色渐晚,我正欲歇息,负责接洽的许靖来报,说是长沙太守张羡派使者求见。 我听此消息,想道:“长沙与豫章分属荆扬两州,不知张羡此时派使者前来是何用意,张羡久有图谋自立之心,莫非是为此而来?” 我心中如此思量,嘴上道:“召!” 稍歇,只见许靖领了一面容方正的中年文士来,那人见我年纪如此之轻,显然有些意料不到,怔了一下,随即施礼道:“长沙桓阶见过豫章太守大人!” 我道:“无须多礼,临湘桓伯绪之大名早有耳闻,今日不知桓先生远道而来,有何公干?” 桓阶道:“阶此来,乃为解将军之忧而来!” 桓阶这一答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解我之忧,不知桓阶的葫芦里会卖出什么药来,我倒要看看,想到此处,我道:“豫章宗贼俱平,民殷府丰,有识之士莫不相投,此乃盛世之象,试问先生,忧从何来? 桓阶不慌不忙,踏上一步,近前道:“阶斗胆问将军,豫章比之荆、扬两州孰大?” 我道:“荆州治下八郡,杨州也有六郡,豫章不过为扬州之一郡,自然不能与之相比。” 桓阶又道:“既如此,阶再问,将军比之刘表、孙策,孰强孰弱?” 桓阶这连续的发问无礼之至,我斥喝道:“自是彼强我弱,此三岁小儿皆知耳,先生如此相问,莫是要休辱我吗?” 桓阶道:“将军息怒,若单以豫章一地之力相抗刘表、孙策,确不能也,此为将军之忧,阶私下为将军计,若要抗衡强敌,当效仿苏秦合纵六国,共御强秦之策,联合近邻,互为倚重,此存亡之道也。” 桓阶的意思我终于明白了几分,他要我联合近邻,豫章左近,相邻者除刘表、孙策、袁术外,只有荆南四郡了,看来桓阶的意思是要说我与张羡结盟了。 我假作不知,倾身问道:“豫章之邻,莫不是虎狼之辈,何有倚重可结交之力?” 桓阶见我有心动之色,心中暗喜,道:“长沙太守张羡刚直敢言,以礼义深孚民望,可当为将军之友也。” 我道:“愿闻其详!” 桓阶此时一摆衣袖,道:“阶此来,实受长沙太守张羡大人之托,特来贵郡商谈结盟之事?” 我心里一动,莫不是张羡欲脱离刘表自立,这才使桓阶来向我结盟,豫章紧邻长沙、桂阳,张羡若要自立,当先保后方稳定,因此我的态度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这么说来,刘表还没有完全控制荆州全境,起码荆南四郡中最大的长沙郡太守张羡与他不睦,对于我来说,这倒是一个突破的机会。 我道:“先生请入内详谈!” 从桓阶口中,我获悉了荆州各派势力争斗的内情。早在初平元年,刘表初到荆州,江南宗贼大盛,袁术屯鲁阳,尽有南阳之众,吴人苏代领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阻兵作乱,刘表单马入宜城,与荆襄豪族延中庐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谋划,乃使越遣人诱宗贼帅,至者十五人,皆斩之而袭取其众,随后刘表檄文过处,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平定了荆襄。 不过,这种以权谋而非战力取得的成果注定是不安稳的,在荆州安宁和平的表象后,正蕴藏着激流涌动。 随着刘表在荆州地位的稳固,施政之初联合的同盟势力开始分化,剪除不合自已胃口的异已分子对于刘表来说是顺里成章之举,而长沙太守张羡则是首当其冲的人选。 长沙郡,在荆南四郡中最为重要,它北有洞庭重湖,浩淼无涯,阻隔关山,是长沙的北部门户,南有五岭屏障,山势逶迤,形势险峻。更有发源于岭南的湘江流贯全境,连通南北,交会东西,素为南部疆域的重镇名城。 在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不安排自已亲信之人怎行?而张羡与刘表素来不睦,被清除也是当然之事。 看到桓阶把话都挑明了,我也不再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问道:“长沙与豫章分属荆扬两州,张使君此番欲与我结盟,莫非有自立之意?” 桓阶听我一语道破其来意,沉声说道:“刘表刻薄寡恩,亲小人远君子,我家主公素来刚直,言语间不睦之处甚多,故刘表早存废我主之心,只一直不得便耳,今荆州大局已定,刘表已属意使蒯越代领长沙太守,我主不从,故不得已欲反之。” 果不其然,张羡此番差桓阶前来,实是为探听我军虚实而来,如果我同意结盟,则张羡自立之心将更加坚定,因为以长沙、豫章之力,山河之险,虽不足以击败刘表,但至少自保不成问题。 我道:“刘表坐拥荆襄八郡,手下文有蒯良蒯越,武有文聘蔡瑁,精兵强将不下十万众,张使君以区区长沙一郡与之抗衡,此如乳兔搏虎,乃必败之局,智者必不为也,既如此我与张使君结盟,岂不是徒增祸害之举!” 桓阶听言,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象是早料到我有如此一说,抬腿上前一步,沉声道:“灵帝初,我主为零陵长,末复更为桂阳令,我主在任期间为官清廉,向为民所仰,为民所戴,今欲自立,零陵、桂阳必相附之,有此三郡为基,已足以与刘表抗衡也。况荆南地势险要,洞庭湖万里波倾,隔断南北,刘表即便有万军来犯,我只守住一处,即可稳操胜券,此外,我主已与许昌曹公谋定,今若举四郡保三江以自立,乃是救朝廷之危,奉王命而讨有罪,孰敢不服?” 我道:“先生之言,切中肺腑,张使君既有胜算之策,我自当俯之,不过,有道是君子无利而不往,我若响应,又当如何?” 桓阶道:“荆南之地盛产乌金、玄铁,为锻造利刃锋矢之必需,南海之滨广布盐场,商贾收之运往北方,可取暴利,若将军愿结盟,此二者乃我主为将军所备也。” 如果没有锋利的兵器,将士就不能发挥出最大限度的威力来,乌金、玄铁这些锻炼兵器的矿藏,确实是豫章所缺乏的,桓阶是看中了我的弱点。 而且,盐路这一条也是相当诱人,自古粮、盐为民之本,掌握了南盐的产地和北运的通道,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控制了中原的命脉。 面对我一个又一个问题,桓阶是对答如流,胸有成竹,其舌辩之能比之华歆也不遑让多少,确实令我佩服。 面对如此丰厚的条件,已不由得我不答应。 平定庐陵后,我军下一步应何去何从,确实令我头疼的很,若是马上与孙策决战,从实力上讲,取胜恐是不易。余者无论是西进江夏、还是北攻皖城,都要面临比我们强大好几倍的敌人,就在我思量不定时,桓阶的建议让我眼前一亮。 正如桓阶所言,以一郡之力相抗孙策,不可为也,唯一正确的意见应该是先壮大自已的实力,荆南四郡,仳邻豫章庐陵,是最佳的选择,张羡现在自动送上门来,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 我心中欣喜,大笑道:“如此烦请先生回去告知张使君,结盟之事我应允了!” 桓阶见说服成功,笑道:“事不宜迟,我就回去告知主公,告辞了!” 一晃已是建安元年的除夕之夜,月色如珪,倒映在水面,赣水粼粼,衬着河边人家,这一幕象极了我去岁在吴郡时的景色——小桥流水人家,只是那时我还是不值一名的小卒,现在却是统领着豫章、庐陵二郡,掌管着数十万人生死的一方诸候。 夜已很深了,这一晚我与刘晔、甘宁、太史慈畅饮,连饮数樽之后不觉已有些醉意,我本不胜酒力,但今夜这酒却不能不喝,我从一无所有奋斗到如今,在这一年里,他们一起与我并肩战斗,生死与共,其中的感情已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烈酒,好男儿自当痛饮之,一醉方休。 纵马快意恩仇,斩尽敌酋头。 不负大好头颅。 来此一遭。 知音少。 我借酒高歌,直抒胸意,已不知不觉将自已溶入到乱世激流之中,不能自拔,甘宁等人也是醉态毕露,喝得手舞足蹈,差亲卫送了诸将回府后,我却再无睡意,走出屋外,仰头看着天边繁星点点,却已是人如昨,物已非。 建安元年十二月二十日,已经剑拔弩张的刘表、张羡终于撕破脸皮开战了,首先是张羡在长沙杀了刘表派到长沙监视的郡丞,联合桂阳、零陵二郡举事自立,然后是刘表以州牧身份发布讨伐张羡的檄文,称张羡蓄意谋反,其罪当诛,并以蒯良为大都督,统率水陆大军五万人,从江陵出发南下征伐张羡。 张羡的兵力总数约三万人,除了驻守零陵、桂阳的军队各有二千人外,主力分别驻守在磊石山和长沙城两处,荆南多山,地势险要,守住要冲,当可退敌,张羡此番布置当无不可。 但以我的眼光看,张羡的部署虽然稳妥,但也消极的很,只求固守自保,不思主动破敌,在敌强我弱的态势下,虽能守御但结果必败。 十二月三十日,蒯良令文聘为先锋,率精锐水师一万人绕过荠州口沿湘江而上,连破张羡军数座营寨,直逼长沙城下,虽然一时尚攻城不下,但也使城内民心浮动,人心慌慌。 战事日紧,张羡已经连着三次派来使者催促我军出兵相援,对于挥师荆南,我心中尚有忧虑,沉思许久犹定夺不下。 结盟是一回事, 出兵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真的出兵荆南,那不可避免的会和刘表的大军遭遇,以我军的实力,打得过吗? 可若观望不出兵的话,张羡一败,荆南复归刘表所有,我就会失去发展壮大的机会。 应该说桓阶的提议对于身处夹缝中的我来说,是一个契机,方才宴席之上,刘晔、华歆、顾雍、太史慈、许靖诸谋臣武将面对新的形势,和我意料的一样,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意见。 以华歆、顾雍、许靖为首的一方坚决反对出兵荆南,理由是在眼下敌强我弱的态势下,出兵荆南要冒与荆州刘表决裂的危险,万一刘表遣黄祖从江夏沿江而下,豫章危矣,况且,现在豫章四周孙策、袁术都与我不睦,再与刘表开战,就是四面树敌的不智之举。 而刘晔、甘宁、太史慈则认为此时向荆南发展正是大好机会,因为从豫章周围的形势看,在江东,孙策虽然已平定了王朗的势力,并占领了会稽,但此际原扬州刺史陈瑀却乘机作乱海西,孙策正为平定贼患烦恼,无暇西顾。 而淮南的袁术正在做着选后做皇帝的美梦,他的大军正在徐州与吕布、刘备打得不可开交,区区豫章袁术还不会放在眼里。 从大局上看,西进是必然的选择,但以豫章的实力,如果挥师进军荆南,须出动一半以上的兵力,这必然会造成豫章防务空虚,万一情况有什么变化,远在荆南的部队难以立即回师驰援,若是因此失了根基,可就大大不值了。 正在我举棋不定时,身后脚步声轻碎,我转头一看,却是慕沙披了件雪白的缎衫,袅袅跟来,我与慕沙尚未完婚,若是依大汉朝的礼仪孤男寡女不能单独相处,但慕沙的身份是越族的公主,以她的脾气,又怎会理这些个禁忌礼节。 慕沙见我,笑道:“夫君,钩栏人寂,岂可独自偷欢!” 我这时已醉了七八分,便也放肆笑答道:“明月当空,正须佳人相伴!” 慕沙听此一说,定定的看着我,说道:“烦忧之事,若与明月说,只会徒添忧虑,慕沙虽少学识,却也有意为君分担一二!” 我随口说道:“荆南之事,想必公主也听说了,依你之意,出兵之事可否?” 慕沙抬手撩开额上一缕青丝,道:“其实夫君心中早就打定了出兵主意,何不就此依心意而为之?” 月光似雾一般,照在慕沙清澈的眼眸上,在那眼神中,我看到了信任和鼓励,还有……。 这时候的慕沙,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妩媚,我情不自禁,轻搂过慕沙沁着处子芳香的身体,紧紧的不愿放开。 在这一刻,我的心里对慕沙竟产生了强烈的依恋,这是怎样的一份情感,我真的不知道。 女人是会变的,我心头忽得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正如慕沙所言,其实我犹豫的不是出不出兵,而是什么时候出兵,若是早了,就可能被张羡利用去当了替死鬼,若是晚了,再出兵也只能增加刘表的敌意,得不到一丝的好处。 而且,西征之前豫章的防务也要妥善安排才好,彭泽口与石印山两处必须留下重兵,以防不测。 这样一想,我心中不觉轻松起来,下一步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安排出兵的事宜了。 第三十章 荆南之虎 在我的治理下,经过近一年多时间的发展,豫章的人口有了长足的发展,民殷府丰的光景使得淮南等地受饥挨饿的百姓纷纷携家南迁而来,流民的安置又将是新的一年最艰巨的任务,而军队在十月间的那场恶战后,士气和战斗力都得到了提升,规模也有了扩展,豫章的常备军现有一万余人,加上农耕的军屯兵,总数已不下四万人。 虽然数量还远远没法与刘表、孙策、袁术相比,但以偏远的豫章一郡之力,能养活这么多军队已算是奇迹了。 一万常规军中,驻守彭泽的水军有四千人,归水军都尉甘宁指挥,留守东线石印山的主力有太史慈军四千人,加上守卫豫章城的二千亲兵,这是我军精锐所在,而四万多军屯兵则分布在上缭、海昏、番阳等地,宜耕宜训,作为主力部队的补充。 西进荆南,我拟调动八千兵力往长沙,其中水军三千人,步兵二千人,再加上从庐陵郡征来的山越兵三千人,正好八千众。其中步兵由我统率,水军由甘宁统领,刘晔为参军、负责粮草、军械征调。 我在等, 等着出兵的最佳时机。 闻知我的安排,随军出征的甘宁诸将个个兴高采烈,神采飞扬,而担任留守的太史慈、朱桓等将领则是一万个不高兴,太史慈更是好几次擅自从石印山返回豫章,要求请缨出征,在我的苦口婆心声色俱厉的劝说下,才悻悻然回了石印山。 荆南战事日渐吃紧,我一面在豫章秣马厉兵,并着侦骑往荆南打探战事进展。 这一日,信使再次送来张羡的告急文书,我打开一看,却是桓阶笔迹,信中道:“自十二月三十日始,贼将文聘围城已有月余,其间数番激战,喊杀声酣烈,致将士渐倦,一月九日,文聘差贼将刘磐、黄忠偏师攻占攸县,意在切断守军与外界之通道,主公为鼓士气,亲冒箭矢,登城楼迎敌,终使敌兵不得前进半步……。” 桓阶寥寥数语,虽未曾明知长沙战况,不过从这信的字里行间,我却分明能感觉到战事的激烈,信中所言张羡亲登城楼是为鼓舞士气,但反过来理解的话,不正说明长沙已危在殆息,急待救援。 那文聘为刘表所器重,镇守荆北数年,致南阳张济不敢南下一步,当为荆州第一将,这次刘表将其调到南方来,看来是意在速战战决。 从现在的战事演变进程看,张羡处处落于下风,断非文聘之敌。 我本还想再等等,待刘表、张羡斗个两败俱伤后再动手,现在看来我若再不出兵,恐张羡不能支撑久矣! 建安二年二月十日,我以甘宁为先锋,率一千人先行,自已亲领水陆军四千人从豫章誓师南下,准备取道庐陵与慕沙所部的三千越族士兵会合,然后挥师西进,翻越庐陵与长沙之间的深山小道,直扑攸县。 攸县境内东、西两面崇山峻岭,丘陵相嵌,中部呈岗地平原,是往经长沙的必经之路。 兵贵神速,我军不分昼夜连续行军,五日后终于顺利抵达攸县城外。 但却还是晚了一步。 刘磐、黄忠已于昨日攻下城池,驻守于此。 我用手遮住夕阳照过来的余辉,仔细打量远处城池,却见城头“刘”字大旗招展,手持刀枪的士兵严阵以待,城墙深壁高垒,危然耸立,端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所在,可惜张羡只知死守长沙,要是能在攸县布下一支精兵,战局当不致于如此被动。 刘晔道:“我观攸县刘军守备森严,若强攻必无结果,宜智取之。” 我道:“然!” 正说话间,忽有小校飞马赶来,报:“甘将军已抵城下,现与一敌将撕杀正紧!” 我问道:“战况如何?” 小校回道:“我来之时,甘将军已与敌将斗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我暗自惊异,心想:“以甘宁之勇,能在他月牙戟下走上几个回合的人都不多,那敌将能与甘宁战成平手,倒也有些本事,究竟是何等人物,我倒要见上一见。” 刘晔道:“兴霸虽勇猛,但所领之兵不过千人,势单力孤,我恐有失,况我军远道而来,将士俱疲,实不宜力战。” 我道:“事不宜迟,走!”说罢,我双腿一催马腹,越过前面的队伍,向阵前冲去。 待到城下,却见两军阵前,尘土滚滚,呐喊声震耳欲聋,阵中两将,盘马交错,刀戟并举,战在一处。这边甘宁跨马摇戟,正杀得性起,再看对面那员敌将背影甚是高大威猛,腰间悬挂金背雕弓,筒中插着雕翎数枝。 待转过马头,我仔细打量,却见此人面泛红光,额下胡须花白,年纪已在五十上下。 这时,敌将大声道:“甘兴霸果然名下无虚,好武艺!” 甘宁大喝道:“汝可是怕了,要是自甘服输的话,我可不杀之!” 那老将闻言,哈哈一阵大笑,笑得额下花白胡须颤动,道:“甘宁小儿,真是狂妄无知之极,我是看汝等远道赶来,今日撕杀我以逸待劳,我黄汉升岂能占此便宜,即便胜了也是不武,况今日天色渐晚,我两人不妨暂时休战,待明日汝歇息养足精神之后,我再胜汝也不迟!” 两军交战,若要取胜,无非是以已之长,克敌之短,现在我军疲惫,正是敌军乘机掩杀的有利时机,而这员老将竟不肯占此便宜,当真是少见的很。 甘宁以为敌将有小视之意,顿时气极,怒道:“黄忠,汝休要逞口舌之利,要战何须待明日,来人,与我点齐火把,今夜我两人且挑灯夜战,不分个输赢不得收兵!” 我闻言急道:“快传我命令,鸣金收兵!” 久闻长沙黄忠老当益壮,不输壮年,此话看来不假,竟然连甘宁也取之不下,我不禁起了爱惜之心,此时听甘宁不肯罢休,意挑灯夜战,我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忙不迭的休兵罢战。 甘宁在阵前听得身后锣声响起,只能狠狠的瞪了黄忠一眼,道:“明日再战,我定生擒于汝!” 黄忠大笑道:“哈,那要问我手中大刀答不答应!” 两人各自圈马回本阵,待甘宁来到近前,我急切问道:“兴霸,可伤着否?” 甘宁却不理我的问话,只气鼓鼓的说道:“我正欲生擒黄忠,何故鸣金收兵?” 豫章诸将中,甘宁为人极是自负,暗底里一直与太史慈较劲,互相之间要争个高下,这次西征我遣他为先锋,甘宁甚是得意,一路之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极是卖力,除了想争着头功外,还有给太史慈看的意思,不想方到攸县,便被黄忠挡在城下,甘宁心中怎能不急。 我听甘宁语气,知其还在为方才之事生气,便宽慰道:“我军远道赶来,将士疲乏,急待休整,故鸣金收兵,此非兴霸之过也。” 刘晔也跟着在一旁劝解,甘宁脸上这才慢慢舒缓开来。 当日,我军就在离攸县三里之地扎在营盘,暂作歇息。 等安好营寨,我即召来刘晔、甘宁诸将,道:“攸县刘表军主将乃为刘磐,前番曾袭扰上缭,被我与子扬羞辱,今日必思复仇,方才接战,兴霸与黄忠不分胜负,我料刘磐必定不甘,今晚必乘我军劳顿率军劫营,我等可设计擒之。” 甘宁、华歆听言,皆点头称是。 刘晔道:“既如此,我等可设伏于营寨之外,待刘磐杀入空营时,四下齐出必能破敌!” 刘晔说的有道理,以空营诱使刘磐入瓮,再乘其慌乱之时破之当不是难事,只是攸县城深沟壑,若是城中守军因此而坚守不出,则战事将旷日持久不下,此非我所愿也,虑及此处,我不禁双眉紧锁,苦思良策。 甘宁见我犹豫不决,以为我对夜破刘磐信心不足,遂道:“少冲兄不用忧心,今夜甘宁定生擒刘磐!” 我听此言,知甘宁误会了,忙道:“以兴霸之勇,刘磐怎是敌手?我所虑者,非刘磐这般持勇无谋之辈,实为黄汉升也。” 这时,帐下一将道:“校尉大人可是有了爱才之心,那黄忠武艺,虽比甘将军差了些许,然与荆襄诸将相比,当可为武将之首,惜在刘表手下不得重用,今若施计收之,必能归附。” 我定睛一看,却是偏将李通,这李通字文达,乃江夏平春人也。少时以侠闻于江、汝之间,与其郡人陈恭共起兵于朗陵,众多归之,时有周直者,率二千余人,与恭、通外和内违,通欲杀直而恭不肯,通知恭无谋,即单独定下计策,约直相会,乘酒酣而杀直,直既死附众大扰,通遂诛其党帅,尽并其营。 后黄祖领江夏郡,妒李通之财,数往讨之通始不给,遂与之不睦,便假平贼之机诬通与黄巾余党有勾结,率江夏军征讨,李通接战失利,败亡江中,后闻我平复豫章之威名,便率部曲归之。 李通初投我军不久,此番献计定是想有所作为,方才他说黄忠武艺不及甘宁,实不尽然,白日一战甘宁黄忠不分胜负,但若再战下去,甘宁疲乏定是不敌,不过李通这样说法,想是为了照顾甘宁的面子。 我道:“计将安出?” 李通道:“通在江夏之时,闻忠与磐抵足相眠,交情深厚,为挚友耳,今若刘磐被困,黄忠必倾力救援,如此攸县空虚,我军则可乘机夺之。” 刘晔闻言道:“文达之计甚好,不过攸县城墙坚固,即便守军空虚取之也是不易,不如令一军假作败兵,骗取城池岂不更妙。” 我大喜道:“有此缚虎之绳,黄忠必可收矣,但不知何人可当袭城之重任?” 李通道:“末将愿领此令。” 甘宁见李通抢了先手,急道:“宁亦愿前往!” 我见两人争峙不下,忙打圆场,道:“兴霸勿急,汝若去夺城,黄忠何人可敌之,文达献计在先,夺城之事自责无旁贷!” 甘宁听我如此一说,脸色稍缓,道:“既如此,甘宁遵令便是!” 主意既定,各将依令而行,我与甘宁、刘晔诸将引军伏于营外山岗之后,李通则自引一千军伏于城外。 冬夜的风划过草荠,枯黄的茎叶轻轻摆动着,萧瑟而凋落,我蛰伏在山岗间的密林中,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身旁将士们在擦拭和磨砺着戎装利刃,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一个年轻的骑卒正在不远处为心爱的马儿添上一把嫩草。 这少年用手轻抚一下马缰,拍了拍战马宽厚的背脊,仿佛在说:伙计,待会儿可要好好加油啊! 我看在眼里,心里忽然涌过一股暖流,此情此景是这般的熟悉,一年前的我也是如此模样,渴望着用热血和生命来换取旁人羡慕的眼神。 那时的我,血是炽热的,心是单纯的。 即便身在天涯,我只以一腔热血去赌心中所愿。 只要努力过,虽死无憾! 只可惜,现在的我背负着太多的牵挂,再也不能象以前那般心无杂念,一意而行。 当成熟笼上眉头时,纯真便渐渐失去了。 我轻轻的走过去,少年听到脚步声响转过身来,见到我时一阵慌乱,惊慌道:“属下见过将军!” 我朝他笑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少年答道:“属下乃吴郡阳羡人周鲂,字子鱼。” 原来是吴郡人,字竟是子鱼,与华歆相同,我本就对这少年有了好感,现在听这少年一说乃是同乡,更觉亲切。 我问道:“怎会从军的?” 周鲂脸上一红,低声道:“上次我随孙将军……,噢不,随孙贲到番阳时被俘虏了,后来就被编入了军队……。”周鲂的声音越来越轻,沦为俘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周鲂年轻气盛好面子,怕别人耻笑于他。 其实,周鲂多虑了,在我所带的这五千豫章士兵中,象周鲂这样以俘虏身份投效过来的,不在少数,哪个要是以此来取笑旁人,岂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自取其辱。 第三十一章 缚虎之绳 我听周鲂言语中有自卑之意,便安慰道:“可有信心杀敌立功,斩将夺旗!” 周鲂听言,大声答道:“有!” 我道:“好,待会撕杀,随我左右!” 周鲂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我让他追随着,意思就是收了他做我的亲卫,比之一般的骑卒,亲卫的身份无疑要高出许多,若是能见机立下功绩,升任将领也未可知。 “踏、踏、踏”静夜里包着厚厚的脚掌的马蹄声远远的传来,分外清晰,来了,我用力握紧了放在身侧的长矟,心碰碰的一阵狂跳。 透过林间的缝隙,可以看见营寨方向黑影瞳瞳晃动,前来劫营的刘表军想是怕被发现,没有点燃火把,而是摸黑靠近了我军营帐,这样也好,适可遮掩住营帐中空无一人的实情。 “杀!”敌将一声呐喊,催马挥刀杀入营中。 隐约中有无数敌兵叫喊着冲入营内,逢帐便挑,夺旗踏营,好不爽快,片刻功夫即杀到中军帐前。 须臾,我听得黑暗中敌人在惊慌的叫喊,“中计了,快撤!” 出击的时机到了,我大喝一声,“点燃火把,杀!” 说罢,一马当先,向营中冲了过去,周鲂擒着旌旗,紧紧跟随于后。 山岗之上顿时一片通明,手持火把的我军将士齐声鼓燥,喊杀声霎时惊天袭地,甘宁众将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不待我下令,便挥动着兵器杀将过去,蛰伏已久的我军终于开始了凌厉的反击。 黑夜里,横空的箭镞流矢如飞蝗般扑向毫无防备的敌人,处在外围的敌军后队迎头受挫,带有铅毒的六槽箭头刺穿坚韧的皮质札甲,撕裂肌肉,然后决堤血管,中箭的士兵挥舞手中的利刃做苍白的抵抗,倏忽间却已颓然倒地,喷涌出来的鲜血将人与马染成同样刺目的红色。 迷惘,混乱,中伏。 遭遇突变,敌军已乱作一团。 一阵箭雨过后,我与甘宁、刘晔各引一千军,将前来偷营的一二千敌军围在营中,借着冲天的火光,我看到敌军的帅旗上书着一个“刘”字。 果然是刘磐不知死活来送死,我催马从东面杀入敌阵,寻觅刘磐的所在,前番在上缭之时让他跑了,今日且看他往何处逃窜! 战场之上一片惊腾,长矟过处,挡路的敌兵如草荠般倒下,战马拖着尸体,背负着重创的伤痛立扑于地,哀鸣残喘而又无法即刻死去,在我军突然的袭击下,刘磐军人马互相践踏,狼奔豕突。 “不要惊慌,布圆型之阵御敌。”不远处传来刘磐声嘶力竭的喊声,声音在纷繁跃动的矛头戟尖回荡,传向战场的四面八方。 刘磐以骁勇闻于江左,虽谋略有所不足,但论起战场指挥才能来,当非无能之辈,在他的指挥下,陷入混乱之中的敌军开始恢复常态,布好阵势与我军接战。 战至此时,计谋已被勇武所替代,要想生存下去,你除了奋力杀死敌人外,已没有其它的路好走了。 真正的撞击终于开始了。 之前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这一幕的高潮作铺垫。 呐喊着,擂动着,巨大的声波在山谷原野间震荡,淹没了一切畏难顾虑,意识被紧张浓缩,只剩下屠杀的内容,两股流动的兵刃在惨淡的阳光下折射出逼人心魄的寒光,自两向奔涌,直指对方。失去正常意识的兵卒们,甲胄包藏的只有一个想法,杀。 箭镞与长戟一次次指向敌人的胸膛,鲜血粘黏了全身、双手,飞扬的铁蹄越过敌人的躯体,践踏着,轮碾着,只留下身后的哀号化为倒毙的尸首。 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的。 胜则生,败即死。 甘宁从西面杀入,那里地势狭窄,兵力不易展开,刘磐依托起伏的山岗,指挥兵士死守高处,与甘宁相峙,我已经冲了三次,死在我矟下的敌兵已不下五六十人,可还是破不了刘磐严密的阵形,面临绝境,敌人也是顽强异常,前赴后继,死死的填补着可能的缺口。 好在我军人数上占了优势,以四千众对敌千余人,又占了出奇不意的便宜,刘磐再有能耐,这次也是插翅难逃。 包围圈已越来越小,我军又突破一组刘磐军的防御,围绕在刘磐周围的兵士已经不到二百人了,但他们的抵抗确逾加顽强,每前进一步,我军都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死神在山谷平原间俯瞰,导演着连环的杀害与被害,将一个个曾经的鲜活的生命逼近疯狂失控的边缘,成为杀戮的机器,草菅千千万万的生灵。 刘磐军士卒的脸上已现出了绝望的神情,我急令将士稍作后退,以免敌军临死一博的反击。 等敌人的这股气泄了,我军再战伤亡会小得多。 正此时,我军后队忽一阵大乱,我急掉转马头察看,隐约中却见一将拍马舞刀杀来,所到之处如若无人之境。 黑夜里刀光闪动,如惊鸿一般向我劈了过来,刀势末到,寒风已扑面,我急忙迎矟招架,刀与矟硬碰硬的“砸”上,发出“锵!”的一声巨响,震得我两耳嗡嗡作响,双手虎口发麻,手中的长矟几乎要脱手飞了出去。 我正惊赅何人有如此神力,只听对面一人大喝道:“黄忠在此,谁敢一战!” “退!”在一刹那间,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既然不是对手,就应避其锋芒,不做无谓的举动。 而且,现在月黑风高,漆夜里敌我胶作一团,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我的举动,黄忠此时一意在救出刘磐,我若阻之,必会激起他的斗志,那时再要避让就难了。 想到此处,我一催马缰,向斜刺里冲了过去。 刘磐正在绝望之时,猛听得黄忠叫喊,喜极而泣,大喊道:“汉升救我!” 此时天近黎明,初起的第一缕晨光开始照耀大地,看到脱困希望的刘磐军此时人人争先,朝着黄忠突入的方向会合,两军合兵一处。 而在经过近一夜的撕杀后,长途而来未及休整的我军将士已疲惫不堪,再也无力续战,刘磐黄忠乘机冲破外围我军的封锁,向攸县城而去。 “唉,忙活了一夜,还是让敌人给跑了!”周鲂在我身后嘟囔道。 我下马,解开束在颈间的甲衣,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那气味混杂着青草的涩香和血腥的气息,我道:“放心,煮熟了的鸭子是跑不了的。” 不远处,甘宁撇开挡路的尸体,飞马而来,道:“刘磐黄忠往攸县去了,我们怎么办?” 我翻身上马,拧矟大声道:“兴霸,可有余勇再撕杀一回!” 甘宁闻言,大笑道:“若是再战,我定要寻了黄忠分个高低,到时你们可别拦我!” 刘晔这时也来到近前,他不比甘宁有一身好筋骨,一夜血战后已累得气喘嘘嘘,面色灰白。 我吩咐道:“子扬,汝辛苦了,待会可引伤兵往后扎营暂歇,刘磐、黄忠就交给我与兴霸好了。” 刘晔这时已是累极,听我之言也不推辞,领命而去。 我抬头,天际已被朝霞映红了半边天,我回头,周鲂正督促着整肃队列,准备出发,迎向我的,是一双双炽热的眼睛,那其中交织着无数的信任和期待。 他们将生命托付给了我。 我不能负了他们。 我定了定神,举起凝固着残血的长矟,喝道:“走!” 说罢,催马与甘宁并肩疾驰,向攸县杀去,身后数千名如周鲂一样年轻而又有朝气的热血健儿紧紧相随。 战马嘶鸣,将身体里最后的一点角力融化在速度之上,越接近城池,我的心却忐忑不安起来,怎么没有动静?难道说李通没能取下城池,还是刘磐、黄忠早就有了防备,想好了对付我的办法? 近了,翻过前面这一道起伏的山岗,就可以看见攸县城墙了,甘宁策马冲在前头,显然他比我还要着急。 甘宁方至山岗高处,打眼向前探望了一下,然后急切的喊道:“快,快聚拢过来,守好山丘高处,刘磐黄忠的残兵回杀过来了。” 李通必是已顺利夺下攸县,想那刘磐、黄忠败到城下,却进城不得,这才又回身而来,企图杀出一条血路回长沙与文聘会合。 朝阳将山岗上的一切景致渐渐蒸腾,凝结成雾气,使得周围鬼魅婆娑,朦胧起来,隐约中阵列行排的我军如箭在弦,一阵山风摆过,无数头盔上的翎毛一阵痉挛。 面对整齐划一、严阵以待的我军将士,黄忠、刘磐已无胜算。 敌军在渐渐靠近。 二百步……。 一百步。 甘宁望向我,等待我发出命令,箭雨将从上而下再一次席卷狂奔过来的敌军。 看着惨叫着倒下的敌兵,我紧锁的眉头终于可以舒展开了。 一面白色的旗帜升起,刘磐黄忠选择投降了。 我道:“周鲂,叫上几个嗓门大的将士,喊话让投降的士卒放下兵器,原地待命。”周鲂应声下去,不多时便纠合了二十几个青壮的士卒,朝着敌兵大喊起来。 甘宁道:“真是不爽,这么快就降了,儿郎们,随我来。”说罢,一催战马便要冲过去接收队伍。 可是,敌兵听到喊声并没有停下脚步,而且还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七十步……。 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诈降。我猛然醒悟过来,刘磐黄忠是要借着浓雾和诈降作垂死一博。 “准备战斗!”我失声大喝。 靠的太近了,所有的战略战术都失去了功效,一个年轻的将士将弩箭射入刘磐兵的心脏,然后被另一个倒地负伤的刘磐兵以戈钩杀,长戈随尸体跌落,扑倒的还有持戈的刘兵——又一个我军士卒从身旁出现,正欲拔出尸背上的长矛,然后又是另一个刘磐兵出现……。 装甲的骑兵以三叉戟昂扬的尖刃驱散长戈啄击的困扰直指对手的咽喉,抛弃缠斗在一起的矛戈,步兵的斧钺击破盾甲,然后展开捉对的赤膊撕杀,对死亡的恐惧与膜拜,让每一个甲胄下坚强的意志麻木了所有意识,忘记血肉的震痛,而只是将生命体内最凶猛的力量爆发,给对手以最致命的创伤。 这一刻,身份已无关紧要,将领与士卒一样,面临的都是生与死的无尽考验。 突围,这是刘磐军最后的机会。 这些在夜战中幸存下来的最后精锐,早已被死神的淫威历练成所向披靡的无谓锋芒,撞击着,缠斗着,腾挪着,拼死求生的部队与扼杀镇压的力量犬牙相错,做白刃的肉搏。 死神从不偏袒任一方歇斯底里鏖战的力量,无论包围者与被包围者,它胁迫士兵挥舞手中的利刃,在求生的yu望下以对手的死亡换取每一秒生存的延续,不容懈怠,而丝毫的疲惫与怯懦都将在这被力量与疯狂主宰的战斗中瞬间粉碎摧毁,添作地表尸层的积累。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絷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苍老而沙哑的歌声高昴激扬,透出歌者的不屈与忿怒,传遍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我听的真切,这是黄忠的声音。 歌声中流露出不屈的斗志。 身陷绝境,黄忠却仍不放弃,他这高声放歌之举,乃是要激励士气,以作困兽犹斗。 即便是互为敌手,我也不禁为黄忠的气概而倾服。 真英雄,当如此。 在黄忠歌声的激励下,心怀死志的刘磐军士卒们一次又一次勇猛地扑杀向我军的阵地,以血肉之躯冲击着固若金汤的防守。战士的海洋汹涌而向我军阵地,然后又带着重创折损散落回退,潮起潮落,没有间歇,而在每一轮冲锋的背后,留下的是更多抱憾含恨的尸体。 终于,合围的阵形被杀开了一个口子,刘磐在前,黄忠在后,两人率着仅剩的百骑向缺口处疾冲。 “绝不能再让黄忠刘磐跑了!”我策马从山岗之上飞奔而下,向着撕杀声最烈的地方冲去。那里,甘宁正缠住黄忠死战,从昨夜至今晨,黄忠已苦战了一夜,竟还能与甘宁对峙,武将如斯者,比之昔日廉颇更添神勇! 迎面,一员敌将着红袍杀来。 但那一抹红是如此的夺目。 血染征袍。 这是飞溅的鲜血将甲衣涂染成了红色。 未到近前,迫人的气势已摄敌心魄,迸发出可怕的吞噬力,“挡我者死!”那眼神、脸庞、全身乃至手中的兵器,都在传送着这一句话。 除了黄忠,没有人有如此凌厉的杀气。 我擒矟在手,指向黄忠,摆开决战的架式,虽然武艺有所不及,但在数千将士的注目之下,我不能退缩。 迎上去,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跟随我杀来的亲卫已经将黄忠团团围住,在不远处李通正率着增援部队赶来,以一身之力敌我数千甲兵,黄忠能战至现在,他的体力已近透支。 现在黄忠纵有万般本领,也无法脱身了。 而且,我慢慢的感觉到,黄忠的杀气在一点点的消褪,毕竟年过五旬了,战到现在就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此消彼长,这是我的机会。 清早的阳光开始吹散雾气,暖暖的沐浴在身上,犹如披上了云霞一般,四周喊杀声渐息,这一场突围与堵截的战斗已近尾声。胜利者抬起高昂的头颅,个个趾高气扬,失败者则垂下脑袋,显出一付任人摆布的模样,唯有眼中尚存有一丝不屈的神色。 黄忠拼死断后,使得刘磐得以乘隙杀出,向长沙方向败退,甘宁不甘正率部尾随于后追击。而黄忠自已则身陷重围之中,无法脱身,在这一处山岗上,我的人马已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黄忠即便有吕布之能,也无法从千军万马中杀出。 更何况,现在的黄忠已是强弩之末。 此消彼长,我努力调均气息,让自已平静下来,再次面对黄忠这样强悍的对手,我心中已不似昨夜那般惊慌。 黄忠一横长刀,圆睁双目,喝道:“你便是高宠?” 我大声回道:“正是!” 黄忠闻言,将手中刀高举,双腿一夹马腹,便向我直冲过来,经过连番的博杀,黄忠的气势仍然不减,我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使劲横矟一架,“锵!”的一声,刀与矟在这一次亲密的接触后,各自又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我居然成功的架开了黄忠的刀,我惊喜万分。 再看对面黄忠,脸上一阵抽搐,显得痛苦异常,在手握刀杆的地方,隐隐有鲜血渗出来,看来一夜的博杀已使得黄忠精疲力竭,气力大打折扣了,不然以黄忠昨晚表现出来的武艺,我不可能震破黄忠的虎口的。 这一次较量,使我有了底气,黄忠虽勇,但力竭之虎,我已然不惧。 第三十二章 收降黄忠 黄忠冷哼一声,不复再言,欲再催马冲下与我撕杀,这时我两人的位置正处于山岗的斜面上,黄忠在上,我在下,黄忠要想杀我,须俯冲直下才行,我一兜马缰,正要圈马错开黄忠的攻势,然后再从侧面斜刺于他。 忽然间,黄忠的战马在奔跑中一个踉跄,前蹄跪倒将黄忠直摔于马下,我见势将长矟一翻,挑落黄忠的头盔,然后将矟尖架于黄忠咽喉之上。 我道:“事已至此,老将军何苦再作无谓之争?” 黄忠发髻散乱,双眼紧闭,仰天长叹一声,道:“磐弟,兄虽有心杀敌,然无力回天,汝之恩情,我只能来生再报答了!” 说罢,将脖子一挺,便欲撞上矟尖自尽。我不及防备,急忙使力回抽长矟,好不容易生生收住矟势,自已却差一点从马上掉下来。想不到性情如此忠烈,看来要想使黄忠归降,我还需费一番思量才行。 我下得马来,近前说道:“老将军若想一死,又何须如此,你我虽为敌手,然我心中也是服膺老将军之忠义,只是以将军之威名,即便是死,也得沐浴更衣,再祭拜过先祖后方可,这比之现在污秽一身的死法,岂不强过甚多?” 我观黄忠言行,知其死志已瞑,若是以高官厚禄求生之念许之,必更坚黄忠以死相报的决心,古人崇祖,以光耀门庭,不污先人之名为节,今我假借祖宗礼法说他,或可让他暂时打消死的决心。 黄忠听我之言,许久默然不语,我知他心中已为所动,忙收起长矟,令军卒牵过一匹马来让黄忠座乘,在方才的一轮冲击中,黄忠的那匹战马在不堪冲撞,已然扭断脖子倒毙了。 我军扎在攸县城外的营寨经过一夜的撕杀后,已不成样子了,我与甘宁、刘晔、李通诸将会合,率军进入攸县休整。 在李通的陪同下,我与黄忠到了刘磐的府邸,这里暂时被改成了休歇的住所,我是第一次来,而黄忠却是相当的熟悉,进了府门,黄忠径直进了偏房,看来那里是他经常留宿的地方。 激战过后,我也乏了,却还不得歇,刘晔、李通还在等着我处理军务,我一边吩咐军士把好各处要口,一边向李通询问起昨日战况。 原来昨晚李通率部伏于城外密林之中,起始见东门大开,一彪人马摸黑出来,隐隐有二千余人,半个时辰后即是我军营寨火起,撕杀声一片,至下半夜,攸县城头忽然火把亮起,又有一支军冲出城门,急急向喊杀声处救援。 李通见城中连出人马,虽看不清带兵者是谁,但情形与料想的一样,便一声令下,率手下将士扮作败兵,骗开城门,杀了为数不多的守军,占据了攸县。 再往后的事情我已知晓,自不待言。 安顿好进城兵士的住宿,天已近晚,我匆匆进得府邸,更衣完毕,这才想起近半天末曾见到黄忠了,忙出房门欲往黄忠处探望。 行至院中,却见几株落梅之前,站定一人,身段伟岸,负手而立,原是黄忠,他定定的看着庭院中绽放的腊梅,若无所思,如今,这刘磐住处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会勾起黄忠的记忆吧。 我走到黄忠近前,苦笑道:“祭拜的香案我已着人准备好了,老将军有何所需,尽管直言,我定照办!” 黄忠面无表情,木然回答道:“多谢!”说完,便举步往正厅而去。 我跟随进屋,只见黄忠挽袖口拈起檀香,点燃持于手中,虎目含目,双膝跪倒。 我劝道:“将军可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适之理!” 黄忠神情安然,一脸宁静,大声道:“汝等以诡谋取胜,此大丈夫不为也,此番我救友出险,为主取义,世人必敬昂之,即便身首异处,又有何惧,汝多言无益!” 我见黄忠仍然执迷不悟,怒道:“老将军若执意引颈一快,此易也,伸颈即可;我只可惜大汉倾危,子民流离之际,老将军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负一身武艺,然只知弃大义而取小利,以求所谓忠义之名,却不知家国天下,此又有何可值得炫耀的?” 黄忠听言,奋然而起,两眼紧盯着我,怒喝道:“汝等举兵犯我荆襄,我领刘使君之命征讨之,此为保郡安民之举,有何不当之处?” 我道:“天下者,民之天下,何谓你我,能予民之利,使民安康,即是贤明之君,我以布衣贫贱之躯,领诸君起兵豫章,正是为此。如今荆南狼烟四起,我等西来正是为救民于水火,还百姓一个清平盛世,又有何错?且如今天下大乱,诸候争霸,此为英雄辈出,正当奋起之时,以将军之勇,刘表却不重用之,致将军屈尊荆南这等偏辟地方,此为何堪,难道将军就甘心默默无闻空老一世吗?” 听我如此一说,黄忠脸上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我知道我的话已触到了他心里的痛处,如果能进一步动之以情、晓之以利的话,也许能打动黄忠之心。 我又道:“刘景升皇室宗亲也,初平元年,得蔡、蒯襄阳宗族相助,匹马入宜城,温酒平苏代、贝羽之乱,后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传檄而定,此确为雄略之举,领袖之能,然由此始,刘景升治荆襄每以世家豪族子弟为重,以寒门之士为轻,从其帐下,出身行伍之士虽披甲浴血,奋勇为先,却仍不为重用,此为荆州之患也,张羡此番引长沙、桂阳、零陵之众自立,虽出于私怨,但其中也与刘景升用人之法脱不了干系。老将军在刘表帐下多年,屡立战功,却不过是偏将之职,此可为明证。” 我这番话如鼓槌震于黄忠的心口,他的神情也随着我言语间声调的起伏而闪烁不定,在他心里,原本坚定的求死信念动摇了,人生一世,雁过留名,无论是谁,都会希望能在短暂的生命里留下一道属于自已的痕迹,黄忠也是如此。 更何况,现在的他已年近五旬了,再留在刘表帐下听用的话,结果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安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低级武将,直至老死黄泉。 黄忠站立起身,眼睛望着香案上祖宗的灵位,久久不语。 我见黄忠心有所动,续道:“老将军若执意赴死,我也不强拦,只是将军死之后,不知留质长沙的妇孺幼子依往何处,以后又靠谁来抚养,将军可否安排妥当?” 说罢,我抬步转身欲离去。 在黄忠犹豫不定的关健时候,我这最后的这几句话,是以亲情来劝慰黄忠,相信他听了不会无动于衷的,不管黄忠会怎么想,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决定,对于我来说,该说的,我都已说完,该做的,我已都做了。 然后,我只能等待。 跨步,走出房门,我听到黄忠一声叹息,道:“也罢,骂名千古由得后人评说,黄忠这就归降便是!” 我大喜,忙转身上前,扶住黄忠双臂,道:“老将军此言当真?” 黄忠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妄言!” “今我得汉升助,实如昔日高祖得韩信也,来人,给我摆上酒席,今夜我与老将军畅饮之!”我高兴得一跳跨出门外,忙吩咐亲卫准备酒宴。 周鲂听我呼唤,从门外闪出,禀道:“酒宴属下已早摆好,主公这就可与黄老将军尽饮一番,若有不够之处,主公吩咐下来,我即去采办。”我想不到周鲂办事如此利索,早就安排好了酒宴,看来我提拔他到我身边来,是选对人了。 鏊战过后,三军俱疲,我一面差人往长沙张羡处通报战况,另一面急令尚留滞于庐陵担任后队的三千山越兵起程来援,攸县这一战虽然胜了,但是却辛苦异常,要想在荆南有所作为,单凭我这区区四五千兵恐不够用,增兵已势所必然。 我军在攸县稍作休整,这时斥候来报庐陵部慕沙公主领着本部三千精兵赶来,此次山越族领兵之将我本指定的是旧城部的费栈,他历经战阵,每遇恶战必奋力争先,当是一员勇将,现在却不知何故换成了慕沙引兵来援。 不及细想,我忙整衣迎出城外,远远的只见尘头起处,当先一员女将,在马上英姿勃发,飞驰赶来,正是慕沙,只见她头戴凤冠,身披坚甲,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战马,转眼已近我身前。 自在庐陵订下婚事后,我除了在过年时与慕沙见过外,已近二月不曾相见。 若说心中不想,那是慌话。 若说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挂念,那也是慌话。 在慕沙飞身扑进我怀里的这一刻,在她用贝齿在我颈间狠狠的咬出一道道血印时,我知道,不管我内心深爱的人是谁,慕沙已用她自已的方式铬下了深深的印迹。 情网无边天涯,不关天上的风与月。 这爱与不爱,其实哪里能理得清、道得明。 我逃不脱。 挣不开,这情字的枷锁。 或许我已沉迷其中,根本就不想挣脱。 等我醒悟过来周围有数千将士在等着看好戏时,已为时晚矣,我抬眼看到的,除了刘晔好整以暇的神情外,没有别的。 在慕沙援兵到达攸县的第二日,我接到了长沙太守张羡的再一次告急文书,文聘闻知攸县失守后,向坐镇江陵的蒯良求援,结果蒯良从江陵调集二万水军沿洞庭湖南下,进逼长沙,得到增援后的文聘孤注一掷,以近五万精锐的兵力猛攻长沙,希望抢在我军到达之前,攻克长沙,以求一战决胜,瓦解守军斗志,以平定荆南之企图。 情况危急,长沙素为荆南之重镇,民殷府丰,人口众多,若张羡不支长沙失守,则文聘军可以长沙为基,调运粮草,征召兵力,再南攻桂阳、零陵,并切断各郡往来之通道,如此一来荆南之局已为刘表所控,此实非我所愿也。 只有在荆南相峙不下的情况下,我军才会有机可乘,张羡的告急我不能不理。 但若就这样往长沙城救援,难免会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兵员与财力的战事中,那样即便胜了文聘,也将自伤八百,这种结果是张羡所期望的,却不是我所寻求的目标。 况且,我军若长期留驻荆南,豫章守备空虚,若是孙策、袁术哪一家腾出手来,攻击我豫章后院,则我救无可救,将悔之不及。 因此,荆南一战,须以速战取胜,非奇谋不能破强敌也。 从江陵到长沙这一线,蒯良蒯越沿路布下重兵,长沙城下又有文聘这等骁勇之将,若是按常理往长沙与张羡会合,则战事持久,速胜实如水中望月,可梦不可求也。 蒯异度虽为文人,但用兵却稳妥得很,布防滴水不漏,我要破敌实非易事。 看来只有调动刘表军的兵力,才能让其露出破绽来。 我盯着手绘的山川地图,惴度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雪初晴了,乍暖还寒时,荆南的天气如同这迟开的落梅一样,阴晴不定。 建安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我令刘晔领五百兵士打我旗帜,假作援兵,大张其鼓向长沙进发,以惑文聘。 三月初一,我引主力与甘宁、黄忠、慕沙、李通诸将渡湘水西进,过湘潭,然后穿过巍巍群山,直取百里之外的武陵。 武陵,位于长沙以西,沅水之畔,境内山岭崎岖,道路十分难走,山岭之地又多有蛮族聚居,凶悍异常,常常滋扰郡城,全郡人口稀少,户不足万,也正如此,刘表驻防武陵的兵力不多,只有约一千来人,我大军如能顺利赶至城下,武陵可下矣。 第三十五章 义阳魏延 天渐渐暗下来了,仿佛也不忍心再睹这无情的杀戳一般,从清晨到黄昏已经一整天了,敌骑以五百人为一队,轮番冲击撕扯着我军防线,然后借助骑兵快速灵活的优势,将我的队伍分割包围,并各个击破。 在敌骑兵的踩踏下,我军已伤亡惨重,溃不成军,濒临覆没。 给予周鲂致命一击的那员裨将远远的躲到了战场的后面,我要到他身前,必须先杀过无数渴望着用我的脑袋领赏立功的骑卒,在无尽的撕杀中,我的力气、精神和信念在一点点的消磨失去。 他正在等着我耗尽最后一丝力量的时刻。 斩杀敌方主将,用他的首级来显耀自已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疑是最好的战利品,这比在马前挂满一连串小卒的头颅要威风甚多。 我的身旁,又增添了五个敌兵的尸体,同时,在我的身上,也多了三道血淋淋的伤口,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他们付出了生命,我付出的是鲜血。 可是距离,我与那个狡猾的猎手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冥冥中我仿佛听到了敌人得意的奸笑。 我嘶吼着,机械的挥动手中的刀,把心中的怒火一次次的向敌人撒去。 四周除了几处零星的小规模撕杀外,这一场力量悬殊之极的战斗已近尾声,我们在苟延残喘,敌人则好整以暇,不急不燥的等着最后胜利的到来。 敌人在慢慢的靠近,他们一定看出我已强弩之末了,那裨将策马提刀,在四五个敌兵的遮护下,正向我奔过来。 “我乃义阳魏延是也。”那裨将傲然道。 “魏某刀下从不杀冤死之鬼,汝若不服,死后可以到阎王那里告我!”未等我回答,魏延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 战场上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除了橙黄的一片外,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小小的灰点,我黯然神伤,追随于我留守荠州口的五百亲兵尽没于此役,此皆我之罪也。 如果我不执意挥师荆南,这些个忠勇男儿就不会客死异乡。 如果我在偷袭荠州口之前,把一切的不利可能都想好,也许……。 如果我听从慕沙、李通的建议,与主力一起撤退,也许……。 如果——。 现在所有的如果都晚了,我所有的悔悟都挽回不了五百将士的生命。 霸王垓下勇,自刎乌江头。 莫非江东子弟当真就是这般的宿命? 项羽如此,我亦一样。 想到这里,我几乎要放下武器,任由敌人上来将项上头颅拿去,也罢,如果敌军中真有吴郡的同乡,我也不妨学一学项羽,做一回顺水人情。 “可是,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有一个声音在我心底大声的说道。 “不,我不甘心,我不能这样死去,而且死后还要让敌人提着自已的脑袋去邀请领赏!”我在心底不屈的呐喊着。 “咚咚咚——”忽然间战鼓声阵阵撕裂于野,震烁长空,随着渐渐急促的鼓点,围困我的敌兵分出一条路来,“韩”字帅旗下出现了一支二百人的骑兵,黑色的龙鳞战甲,装上了嘴套的战马,马蹄踏在大地上,发出“得得”的声音,应和着鼓声,敲击到人的心上,空气中弥漫出压迫的气息。 除了服饰和战马外,这些士兵的脸上显出士族特有的傲慢与不屑,使得他们在众多身着橙黄色服装的士卒中异常醒目。 战事逶迄至今,敌我双方都已疲惫不堪,我军自不待言,而从战场上残留的尸体看,敌人的损失也是相当的巨大,而这些黑甲的骑兵明显是争功来的,小兵们九死一生换来的胜利转眼就被别人摘了去,我看到了魏延脸上写着的愤怒。 这些人是敌军主将的亲卒,而“奋威校尉——韩”帅旗下那员骑上火红色战马,提着大刀的敌将更是趾高气扬,只不过先前两军撕杀犹烈时不知他又身在何处。 “魏延,退下!”只见那姓韩的敌将厉声喝着。 “我——。”魏延迟疑着,眼见即将到手的功劳飞了,谁也不愿意,更何况心高气傲的魏延。 “魏延,奋威校尉韩玄大人在此,还不快过来见礼!”从敌将身后闪出一人,对着魏延道。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在攸县逃脱的刘磐,文聘的援兵来得如此迅速,与刘磐恐怕不无关系,可惜我却忽略了这一点,想到此处,我不禁懊悔不已。 魏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悻悻然策马奔回阵中,那韩玄看我浑身是血,以刀支地强撑着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种得意之极的神色,那神情就象是猎手见到了已困于笼中的猎物似的。 站了许久,我的左侧身躯开始麻木起来,我牵动了一下嘴角,试着换一种姿式,却不想由于伤口失血过多差一点跪倒在地。 我费力的挣扎着想再度站起来,两只脚却象绑了重物一般,使不上劲道,韩玄军见我如此狼狈,一阵哄笑,那韩玄更是一阵放肆的大笑,随后骤马舞刀,高声呐喊向我冲了过来。 “高宠小贼,吃我韩玄一刀!” 这句话今天我听过已不下十遍,最终授死的不是我——高宠,而是那些高喊着这句话的人,管他韩玄是谁,反正是又一个急着来送死的。 我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之色,想道:“也好,就让他先给我垫垫背好了。” 手中,刀已卷了,枪也弯了。 身上,数道伤口正撕扯着我的肌体。 我已一无所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还有不屈的意志,我还有再战的勇气。 韩玄的刀映着夕阳的光,喧染出一片通红,直劈而下,我动了动身躯,伤口牵扯着我的神经,阵阵痛楚袭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刀柄,蓄劲以待,刀至头顶,横着架了过去,招式在这个时候是多余的,以硬碰硬,胜则生,败则亡。 一切自在冥冥之中,由天去注定。 “铛!”清脆的响声传进耳朵,在我奋力的格挡下,韩玄的大刀被弹起老高,然后挣脱束缚掉落到五米以外的地上。 想不到前呼后拥、耀武扬威的敌军主将竟然是草包一个,我大喜过望,全身顿时来了力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仍在发呆在的韩玄按在马鞍之上。 韩玄的脸色刹白,身体抖个不停,显然刚才的震力使得他有些发蒙,怪不得一直躲在战场的后面,原来是不中用的脓包一个。 “快救校尉大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敌人乱作一团,他们决想不到,看上去已只剩下束手待缚的我还能有此余力,更想不到韩玄会如此不堪一击。 我借着这一按之力翻身跃上马背,将体若筛糠的韩玄横放于鞍前,韩玄坐骑突然之间受我一撑巨力一声长嘶,转过马头对着韩玄主阵直冲过去。 四周皆是敌兵,那么无论朝哪一面跑都是一样的,我双腿夹紧马腹,战马象一团火焰一样,快速燃烧过围困敌兵的身前,韩玄的亲兵还在混乱之中,军无斗志,我乘机奋起余勇,催马趟过敌阵。 一支长矟刺了过来,我抓起韩玄挡去,那士卒怕伤了韩玄,只得收势回矟,我未等他用力,伸右手抓住矟身,然后一个横扫将正要作势回夺的敌卒撇翻在地,待我矟起之处,一片血如涌泉,挡路之敌纷纷被我挑落于地。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韩玄亲兵平日里趾高气扬,那里见过如此惨烈的撕杀,见我在重伤之下犹能一合擒了韩玄,现在又如杀神一般,见人就挑,碰着即亡,哪还有接战的勇气,看起来坚实的围困,竟被我杀透重围,向东而去。 从强大的韩玄亲兵一面脱围,看似无望之举,不想竟成了,我暗喜。 身后,魏延领着一队骑兵在死死追赶,眼见到手的鱼儿溜了,他岂能甘心,更何况韩玄还在我手中,若是这一战韩玄有什么闪失的话,文聘追究责任起来,魏延必难逃其咎。 我不停的用腿夹紧马腹,试图拉开与身后追兵的距离,好在跨下战马经这一番疾驰,竟丝毫不减脚力,渐渐的魏延军与我之间有百步远了。 果然是匹好马,让韩玄这样一个草包骑着,可惜了,我暗自赞道。 亏得韩玄坐下这匹好马,否则我恐怕再有机智也不得脱身。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离开荠州口大阵已经很远了,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外,我几乎听不到什么,只要再坚持一会,等天色大暗,魏延就不可能追上我了。 “嗖——。”是利箭破空的声音。 虽然我伏在马上,却仍然能感受到箭枝的劲力十足,和箭矢金属般的阴冷,我侧转身躯,奋起余力,想用枪杆去拔打箭翎,枪与箭发出清脆的响声,被碰弯了方向的箭枝向一旁折了过去,而同时,一阵巨痛从我的右臂传来,我的虎口竟被敌人射来的箭所震破,再抓不住沉重的枪身了。 除了魏延,别人是不会有如此能力的。 而连番恶战之后,我已精疲力竭。 不及我多想,又一箭接着上一箭的气势而来。 我手中已有防身兵器,情急之下我双手抓起鞍前一物挡在身后,只听得“噗哧——”一声,这是箭矢射进肉体的声音。 我定神细看,原来方才我将吓昏过去的韩玄当作兵器用了,现在魏延的利箭正好插在韩玄的背上,矢透前胸,眼见着韩玄是不活了。 如果魏延再射一箭,我必不活,惊赅之下,我一把扔下韩玄的尸体,双手死死抓住马缰,身体趴俯在马背之上,策马狂奔。 这一夜,乌云遮住了天际,看不到一丝的亮光。 我不辨方向,任由战马疾奔。 管它是什么地方,只要能逃脱身后敌兵的追杀就好。 喊杀声渐渐远去了…… 疲乏和流血,使我在一颠一驰中失去了知觉。 风声急…… 第四十章 牛刀杀鸡 七月五日,长沙城头,烈日灼烤着每一个地方,把一块块城砖烘热发烫,让一个个企图坐下歇口气的屁股刚一拈上就跳了起来,面对数倍于已的敌人,紧张的备战在有序的进行着,一队队精壮汉子组成的运输队正在忙碌着,汗水已将他们的衣衫凝结成一缕缕盐花般的雪白。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给予我无比的信心,进驻长沙城后,我一面严令军纪、张榜安民,另一面布告全城百姓,举荐临湘桓阶出任太守之职,这或多或少减轻了城中百姓对我军的敌意。 而在徐庶、桓阶等士族大夫的游说下,荠州口一战的功绩终于得到了长沙民众的认可,虽然城中仍有忠于张羡父子的残余分子,但大多数百姓已从先前的排斥到怀疑,再到现在的信任,并参与到了守城的战斗中来。 “你们,快一点,把这桶沸油抬到那边去!”黄忠的喊声凝重而有力,正指挥一队队守城的军卒搬运滚木、沸油和石块到城头的每一个垛口,他的脸本来红润的很,如今在烈日的暴晒下,却显得黝黑透亮。 甘宁走后,李通又驻守在攸县,长沙城中我方可用大将唯有黄忠了,加之他队伍出身,驻守荆南多年,与张怿降军关系素来不错,不得已这城防的重任只能由他来挑了。 长沙的北城依着岳麓山蜿延的山势修建,高耸的城墙在风中巍然孑立,如我一样,独自承受着狂风一次次猛烈的侵袭,风呼呼的吹着,将旌旗吹得倒卷过来,我与新拜的军师徐庶踏上城楼居高临下,远远的只见扎营于湘水之畔的密密麻麻刘表军先锋的营帐,遮天敝日。 徐庶略一皱眉,道:“观敌营寨,止则为营,行则为阵,依水而建,据险而守,兼顾扼敌与自固,蒯异度确有过人之能,绝不可小觑。” 我点头赞许,安营首要择地,现时敌人立寨于河畔丘坡高处,可居高四望,极目至远,可与水寨相连,互为依援,如此布置断非乌合之众所能为。 徐庶又道:“立寨之要,必须安野营、歇人畜、谨营垒、严营门、恤病军、查军器、备火警、止扰害、责交通、惜水草、申夜号、设灯火、防雨晦、下暗营、诘来人、避水攻,宠帅你看敌营中,号令整齐、旌旗有序,虽营寨方建,却无一丝混乱之象,非经长时间整训,决不可能带出这样的威武之师来。” 听徐庶如此一说,我恍然醒悟,怪不得蒯越没有在张怿兵败攸县之时,乘机发兵袭取长沙,看来他是吸取了文聘初攻长沙无果的教训,早就安下决心留在江陵训练军卒,准备稳定推进,凭持兵力上的优势与我军在长沙苦战了。 我忧道:“军师,依你之见,对面敌军的破绽在哪里?” 徐庶双眼紧盯着敌营,沉吟了好一会,忽然口中“咦”了一声,道:“敌军扎营处离城墙如此之远,若是想攻城的话,岂不是未到近前,我军就作好了准备?” 徐庶说这话时,我两只眼睛正盯着敌营中翻飞挥动的旌旗出神,听言心中一动,徐庶的话不无道理,由北南攻长沙城,选择的进攻点只有北门和东门,东门是水门靠着湘水而建,若要进攻非舟楫渡河强攻不可,那里我已派了甘宁留下的三千水军镇守,这些士卒随甘宁纵横江中,屡败荆州水师,蒯越若选择东门进攻的话,不会得什么便宜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北门了,这里的城墙虽然依山而筑,但缓坡较多,而且经过前番文聘与张羡半年的对峙杀戳后,多处城垣有松动的迹象,若敌军真是不计损失强攻的话,能够守住我也没有把握,毕竟数量上的劣势是不可改变的。 敌军竟然在远离城垣且靠近河边的地方扎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现在的营垒当作一个据点,等待船只运来大批的攻城器械,然后一步步的向城墙靠近,然后依仗技术和人数上的优势击破我军抵抗。 想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是夏日炎炎,但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 徐庶正专心致志的观察着敌营的一举一动,没有察觉我脸上异样之色,忽然他眼睛一亮,大声道:“宠帅你看,敌营中旗幡更替如此频繁,此必为初上阵之新卒临阵紧张所致,待天黑后我军可乘敌大军未至,以小股轻骑袭扰之,我度虽不能求大胜,但也可小赚一把,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我听言大喜,便急欲下城点齐人马出战,徐庶连忙拦住我道:“宠帅慢来,身为主将者,切不可事事以身犯险,若是万一有个不测,则军心涣散无有斗志,将陷全局于被动矣,此等小阵由黄老将军迎战即可。” 我脸上一红,以前凭持着一股子血性之勇冲杀在前,除了身先士卒激励士气外,私底下实是想图个痛快,也没想那么多事,现在徐庶力谏我感到很是惭愧,确实许多时候我的表现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勇将,离一名合格的统帅还差距很远。 沙漏在无声的一滴滴流着,夜色也渐渐昏暗下来,天上黑云压阵,从城上向外面看去,除了远处敌营中隐现的一点亮光外,再看不到其它。 “开伙了,大家都快过来!”一名身着都尉服的年轻军官一边擦汗一边喊着,在他身后是十几个挑着担子的百姓,在两头的竹篓里有阵阵饭菜的清香传来。 “赵都尉,这饭团是什么做的,怎这么香啊!”年轻的士兵早已迫不及待的用手捧起饭团,狼吞虎咽起来。 那军官笑了笑,道:“呵,香啊那当然了,因为这饭团里可包含有五味珍品呐!”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士卒们都来了兴趣,纷纷追问着是哪五味珍品,我听着也感到好奇,后勤督粮这一块现在虽由桓阶管着,但因为时关重要,我也是时时过问的,五味珍品一说我怎么脑中毫无印象。 “哎,赵累,你小子卖什么关子,快点说,慢了小心我不饶你!”有急燥的汉子大声叫道。 “好,我说,这五味那就是荠、马莱、芹、葱、葭。”那叫赵累的军官收敛笑容,一字一句说道。 “这些不就是城外遍地皆是的野菜吗,哪算什么珍品?”更有士卒叫喊道。 “对,这些都是野菜,而且长沙城外遍地皆是,但诸位军爷可都没尝过,既然是头一次尝,那也应该算得上是珍品了!”赵累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不觉莞尔,虽然前几天第一批从桂阳运来的粮食已到了长沙,但要一下子满足城中百姓及军队所需,尚有困难,加之艰苦的战斗还在后面,我还要存一部分余粮以为应急之用,所以将士们的伙食只能先对付着,我原先正恐军粮供应不上影响士气,不想赵累做出了这样一个野菜夹杂糟米的饭团,可真是解了我的心病了。 “真有你的赵累,这渗着五味野菜的饭团味道真不错啊!”士卒们边吃边赞道。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桓太守催促得紧,我只好向众位乡亲求助,不然的话我赵累就是想破了头也不济事!”赵累连忙辩解道。 这赵累是长沙军中随桓阶降过来的,看来在督粮掌管后勤方面有些才干,正好在慕沙走后,我军中一直缺乏一个统管后勤的人,赵累当可重用。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不能是单靠一二员战将的勇武,它更需要许许多多普通小卒的努力。 人有所长,尺有所短,光有甘宁、黄忠、太史慈这些大将,而没有象赵累这样默默无闻的人的努力,是不可能打胜仗的,我若想成就大事,当唯才是举,尽天下之人为我所用,尽天下之力为我驱使,如此方可。 待明日我即向桓阶提议,拔赵累为督粮官,掌管我军后勤辎重接应。 夜近深更,我徐庶之言叫过黄忠,令其点齐精骑出城袭营,黄忠大喜,不待我说完便欲领兵出城。 我忙喊住他道:“方才斥候报来,对面敌军先锋乃是韩浩,其兄韩玄亡于荠州口一役,韩浩此来必有复仇之心,汉升此去可多带些兵士,若见敌有防备,千万需谨慎,不可莽撞行事!” 黄忠自信满满,大声道:“宠帅、军师,夜晚袭营,兵贵在精不在多,忠领三百骑即可,此去定不辱使命!” 长沙北城,黄忠率部悄然打开城门疾驰而出,我站在城头看着黑暗中渐渐远去的队伍,这是我身为统帅第一次不去亲冒矢石,与士同战,真有些不习惯。 方才为了掩敌耳目,在黄忠出城之前,我令兵士熄灭城头火把,希望能避开敌军斥候的注意,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宠帅,夜晚风凉,我们还是回房等候老将军的消息吧!”徐庶道。 我搓了搓手,道:“军师若疲乏了,可先去,我在此等汉升回来!” 徐庶听言大笑,挽起衣袖指着城外,道:“宠帅尽放宽心,黄老将军虽勇猛,却并非无谋之辈,此番去实若牛刀杀鸡,必能安然返回。” 我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道:“虽是如此,但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宠帅,既然不得安睡,莫如与我战上一局!”徐庶从怀中拿出黑白棋子,对着我道。 说起这棋艺来,我只在秣陵之时瞧主人家下过,后来自已见猎物喜,也增偷偷的下过几盘,待到了豫章遇上刘晔,忙里偷空也摆上几盘,自出兵荆南后,却是再没有机会下过了。 我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道:“军师不说,我倒有些生疏了,相邀岂能不应,来人,点燃松柏,摆下棋局,今夜我与军师且挑灯夜战三百合!” 徐庶哈哈一笑,道:“我看三百合用不着,有个一百合左右汉升就回来了!” “军师,如此有把握?”我喜形于色,问道。 “宠帅若不信,且稍待候!”徐庶的话充满自信。 这一番对奕从三更始,我持黑先行欲据实地,徐庶持白后手取外势,我素喜近身博战,待布局稍定便突入右侧白棋大阵,意借攻势破坏白棋的形状,并伺机扩张黑棋势力,而徐庶面对我咄咄之攻势,却并不惊慌,而多以虚招应之,招法诡异飘零之至,我不耐久战,索性连投三子于右上,欲围歼此阵中白棋数子,徐庶见状神情若定,毫不理会我的猛攻,反而去专营于中腹一块大空。 我暗自窃笑,若被我吃掉右侧数十白子,徐庶中腹再有战绩,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耳,我遂不理会徐庶,再下一子靠在白棋唯一相连处,意生吞此处陷于黑阵的白子。 下完此子,我不禁得意的朝徐庶看去,只见徐庶沉吟片刻,忽向右下边角下一子,我待看去却是徐庶一着点入我右下之要处,我若不应则右下转为白棋所有也,徐庶可能见右侧吃紧,故欲寻找机会与我决战,我怎会由了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我不假思索的向右下应了一手,徐庶跟进,我又应,这样连着十余手后,待我再细看,却大惊,原来方才徐庶中腹数子已将外势围成铁壁一般,今我反击固守右下,而外势之白棋乘机向右侧压迫,我好不容易围成的大网此时遭到白子内外夹攻,多处破绽补之不及。 我懊悔不及,古人言行棋如战场,来不得半点的疏忽,果真如此啊,方才我实是轻敌了,徐庶棋柔,我则欲刚,以柔克刚,以虚应实,此为胜敌之策也。 今我已入困境,而徐庶的白子就象是附了妖气一般,每每出招总是出乎我的意料,唉,我不禁叹了口气,这棋局与眼前之战局是何其相似,我要想安然渡过难关,谈何容易? 正此时,城外忽传来撕杀声阵阵,我赶紧上城垣向外望去,但见敌营中火光四起,喊杀声一片,瞧这情形定是黄忠已杀入敌营了。 徐庶一拍衣衫上拈着的些许尘土,正色道:“棋者,皆同道也。故若重情重义之人,输赢在实力使然,无半点虚妄推委,今行棋如斯,宠帅败相已呈,不知还欲下否?” 棋盘上,虽然我已兵临绝境,但若是就此认输,岂是我之所为? 我凛然道:“大丈夫决断生死之时,未至最后,岂能轻言放弃!”说罢,便再不理会城外敌营动静,专心思考起棋局来。 时近五更,我又与徐庶互奕百余手,既然右侧之势已无可挽回,我便开始浅消白棋中腹大空,一有机会,便拚命紧贴上去,对意在稳妥获胜之白子进行缠绕攻击,徐庶大概见实空领先很多,便不意与我纠缠,有几处是我强行侵入的地方,他也未给予我迎头痛击,局面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板过来了。 徐庶的神情也渐渐紧张起来,他也看出了局势的不妙,随着棋盘上黑白子的增多,整个棋局进入了最后的官子阶段,此时我与徐庶已沉浸入棋局之中,每一处小的角落都是我们交手、撕杀、用谋、取舍的场所,每一处微小的变化都是决定最后胜负的关健,我们已无法再顾及其它。 “呼——!”终于结束了,当最后一个黑子落在盘中时,我与徐庶都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努力没有白费,靠着先前被断的数个黑子的劫争接应,我终于反败为胜,赢下了这一局。 徐庶用袖口一擦脸上的汗珠,神情诚挚,由衷说道:“宠帅之坚韧庶心服矣!” 我抬起头,却见天已微明,在一旁桓阶、赵累众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观战,我一拍脑袋,方才下棋入神竟忘了问黄忠袭营战况如何了! “汉升可在!”我急道。 桓阶欠身笑道:“宠帅勿急,黄将军已率部回到城中,现正在城中安顿人马,对了这是查点出来的战果!”说罢,便递过来一卷粗制的竹简。 斯时,虽有蔡伦发明了造纸之术,用轻便的纸张代替笨重的竹简,但由于战乱不休,纸的制造方法又比较复杂,而绢帕等物又过于贵重,所以荆南之地一般的文字传递仍以竹简书写为主。 我接过竹简一看,大喜过望,黄忠的战报上写着“斩敌先锋副将杨龄,夺旌旗十幡,破敌千余”略略十余个字,再看我军损失,出征三百骑仅折了二十二骑,虽然只是小胜,但大战在即,此一战正可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ps:小广告转载勿删:本书属vip作品,并在该网站作第一时间更新! 第四十四章 少年名将 对于庐陵旧城部的叛乱,从慕沙的口中,我终于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建安二年六月末,蒯越遣使往旧城,授重金,许太守印,费栈心动,又见庐陵主力尽往荆南,便假言庐陵部并其土,说高昌、石阳、南野、东昌、新兴八部,起兵三万围庐陵,时城中仅老弱千人,又事先突然,城遂破庐陵王及族中妇孺皆被持。 时郡丞郑浑领令屯田于城北,闻费栈乱起急差人分报长沙、豫章,并领屯田客数百人,积谷屯粮于土城,费栈兵到浑引四乡之民遁城死守,费栈往攻数次皆不得克,遂差吉阳、兴平两部据守庐陵以西要道,防我军自荆南来援,自引大军北上往豫章去。 华歆闻报,与顾雍、仓慈、刘基众人商议后,即召附近军屯兵以为城援,再使人往石印山太史慈处驰救,七月初,费栈以旧城部为主力,合余六部之力,举二万兵攻豫章,时我军大将皆在外,城中除一干文弱外,无有大将,贼势汹甚急之,刘基诸人谏华歆弃城另走,华歆不纳,贼攻城急华歆冒矢石,亲上城楼督战,士见之皆以死效命,城遂保。 费栈见城已有备,遂遣各部分兵纵掠四野,所获甚众,费栈仗势取大部,诸部皆以为忿,顾雍乘机遣送天威学府中的诸越族部落子弟回去,俱言实情,终说服南野、高昌、石阳等五部引兵回,山越之众瓦解,费栈力孤之,时又有朱桓引兵昼夜从石印山回,与城中守军合之,一战溃敌,费栈见豫章不可下遂败走庐陵。 陆逊引二千兵追之,时费栈虽败但势犹存,又有吉阳、兴平两部相助,众仍不下有万,逊兵少遂结郑浑及各部之力,以为耳目,栈驻即扰,栈攻即遁,栈疲即破,如此往复,栈势渐败,时甘宁、慕沙被扼于庐西,逊亲提精锐轻师往吉阳,与宁合攻之,俘其宗帅,吉阳、兴平大惧降。 栈支党多而往兵少,逊益施牙幢,分布鼓角,夜潜山谷间,鼓噪而前,应时破散,终斩费栈首及众千人,俘敌万余,庐陵始平。 八月十五,今年的中秋,月亮格外的圆,我兴之所至,邀了一干众将同游橘子洲头,算是为方赶到长沙的陆逊接风,虽然时节不对,看不到满山的红叶,尽染层林,但极目远眺,江水滚滚而下,万里波倾,我亦能感受到击楫中流,挥拆方猷的激动。 云乍起,远山遮尽,故宫离黍; 连营画角,梦绕神州路,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 提剑斩楼兰,复我汉河山。 奈耿星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一曲歌罢,心中顿时舒坦无比,这半年来战事控惚,每惮心竭虑为胜计,哪得半点空隙时,至今日方能再憧憬一回梦中汉武盛世驱狼吞虎破匈奴的荣耀。 “提剑斩楼兰,复我汉河山,姐夫有这般壮志雄心,弟当随左右作马前之卒!”陆逊笑道。 这一次出兵庐陵、荆南,陆逊与慕沙一见如故,两人都是爽快的个性,干脆便认了姐弟,这一来我也就顺里成章的当上了陆逊的姐夫。 大半年不见,陆逊已长成了大人了,再不是我印象中那个瘦弱无助的少年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风姿倜傥、面容俊俏的白面书生,看陆逊这一副羽扇冠巾的斯文模样,我还真想象不出他指挥作战时又是什么样子。 与陆逊同来的还有二千名军卒,这些人大多是陆逊临时从豫章的军屯兵中选拔招募来的,其中还有三百名天威学府的学生,经过这连番的战争洗礼,他们已成为了这支军队的骨干,如果不是白天亲眼见到陆逊军整肃严谨的军容,还有看到刘度被押在囚车里的情形,我怎会也不会相信就凭这二千人就能击破费栈与刘度这样的狡诈之徒。 “伯言英雄少年,指挥三军若定,此乃大将之材,若为马前卒,岂不是屈才了!”徐庶在旁听着,亦笑道。 我道:“今荆南战事虽歇,然蒯越大军驻于孱陵、汉寿,指日可下长沙,依弟之见当如何?” 陆逊道:“至于荆南之计,弟以为表拥荆襄富庶之土,手下甲锐数万,长与之战非为上策,今蒯越举兵十万,攻战月余尚败,表必责之,战既不克,和者即众,唯今之计若能作些许让步,荆南可罢兵矣!” 黄忠听闻,大声道:“蒯越新败,士气正衰,我可乘机破之,如何言罢兵之事?” 陆逊道:“方今英雄棋持,豺狼规望,克敌宁乱,非众不济,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且豫章深临壑地,孙策、袁术、刘表皆虎视之,若不互以为用,彼军一旦攻之,我又陷腹背受敌之窘境,故思长久计,当以和为上。” 陆逊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见解,我愈奇之,在击破蒯越围困的消息刺激下,能见好就收,不贪全攻方为智者,不过,陆逊俱言与刘表和谈的必要,山越之患只为其原因之一。 我沉吟片刻,道:“弟之言正合我意,去岁十月,镇东将军曹操迎天子于洛阳,迁都许昌并挟天子以令诸侯,岂能容袁术谋逆帝位,故术覆亡不远矣,江淮南接我郡,若落孙策、曹操诸强敌手,则豫章危矣,故我之急,非在荆州之刘表,而在江淮。” 就我现在占据的地方而言,无论是豫章还是荆南,对于意在逐鹿中原的曹操、袁绍诸雄来说,由谁占领着并不重要,对于想投奔明主建功立业的贤士来说,豫章也不是一个吸引人目光的地方,因此,尽管我开办了学馆,提出唯才是举的口号,广纳贤才于佐世,但囿于我的官职、号召力不够,前来应募的人中有真才实学者寥寥。 屯田肃贼、兴修水利这些都是内政治理的一个方面,目的在于提供一个安定的地方,可以让饱经战乱之苦的百姓安居乐业,携家来投,并为了这个理想而为我效命,但这些对有志于附明主以济世的贤才来说,豫章、荆南实在太偏离政治中心的争斗了,没有可参考的价值。 建安元年十月秋,曹操破杨奉、韩暹于高陵,迎銮驾移于许都,自此奉汉家名号令天下,威震四方,遂盖造宫室殿宇,立宗庙社稷,省台司院修城郭府库,并自领镇东将军,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候,荀或为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郭嘉为司马祭酒,余者众人皆各封官,趋官相投者众。 袁绍在夺了韩腹的冀州后,与公孙瓒在磐河、界桥几番大战,渐夺其地,帐下谋士中田丰、沮授、逢纪、许攸等皆一时之俊秀,鞠义、颜良、审配等有斩将搴旗之能,坐拥北方之冀、幽、并诸州,带甲数十万,势极河北。 再往后者,如徐州之吕布、刘备,荆襄之刘表,江东之孙策,或淮南之袁术,与我相比,所占之地、兵将钱粮充盈也只在其上不在下,换作是我的话,要投也先往这些人处去。 要想引起朝廷、有识之士大夫的重视,一味在长江以南发展是不行的,荆襄八郡有刘表这位汉室宗亲镇守着,表为八俊之首,清流赋诗深得民望,经过长沙这一次较量后,我知道荆襄不是我的突破口,若不乘着这回小胜的机会和解,再强行与之战难免会背上汉贼的骂名。而江东的孙策帐下周瑜、张绍、韩当、黄盖、朱治皆猛将良臣,在扫荡严白虎、王朗势力后,扬州之地除豫章外,皆为其所有,势力渐固。 观今之时势,对我而言,在稳定了豫章的后方后,伺机向北扩张势力当为必然之举,淮南兵多粮广,若夺一地据之即可补豫章之缺,或为北进中原之前哨,袁术虽拥甲兵二十余万,但倒行逆施,残暴无仁,违天象擅称帝位,忠汉之士必唾之,其外强中干不足为虑。 如何在袁术的这块大蛋糕上切下属于我的一部分是下一步要考虑的首要问题,与这一点相比,荡平山寇虽然迫切,但重要性倒在其次。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我仰望苍穹,看日月之轮回,感草木之枯荣,一时心潮起伏,百念交集,在乱世的征途上,我奋力的前行着,永不放弃心中不灭的理想——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人断肠。”一声忧郁低沉的长叹打断了我的暇想,我皱了一下眉,虽然我也很喜欢曹操这首去岁年底在征讨宛城张绣时作的《蒿里行》,但在此时此刻我美好的心情却都被这诗中描绘的惨景给破坏了。 叹息的这人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他就站在桓阶的下首,看衣着打扮象是书佐的身份,我沉着脸,慢慢的走到他近前,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汝为何人,又因何而叹?” 那书生在我的逼视下眼神有些慌乱,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道:“吾乃桓太守府书佐何宗,适才所叹非为其它,乃为荆南之百姓而嘘嘘叹息,自黄巾离乱以来,欲逞野心者以吊民伐罪为号举兵,因战而死者万千计,流离失散者更众,如此互戳相残,甚不可叹之至。《诗经》有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故为主者,得民则治,失之则乱,若不受利,而令尽用立效,亦为难也。” 何宗这番话感悟的是百姓因战乱而困苦,自建安元年秋至二年夏,荆南三郡战火连绵,长沙更因刘表两番攻城而百姓迁家避乱,蒿草长于荒野,何宗是长沙郡人,是看到了战争带来的种种惨状后才如此说的,其观点却不免迂腐,这些话要是在一年前说与我听,我会生出一点同情心来,而现在的我心志逾坚。 纷飞的战火已然证明,汉室倾落天下诸候争霸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能以牺牲小部分的利益来换取更大的胜利,来让更多的人享受和平安宁,是值得的。 但是,我的这番心思又有几人能够知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若为君故,沉吟至今,行大事者安可瞻前顾后,犹豫不断。 “今日就游到此时,诸位将军请回吧!”我淡淡的说道,声音中听不出是喜是悲,何宗的神情有些悻悻,张口欲言却被一旁的桓阶阻住了。 “适才在城门口遇上子扬,他身旁还带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容貌瘦弱,身材短小,我识得是山阳高平人王粲,我闻刘表待此人如上宾,便疑之,待问往何处去,子扬答往城中酒楼畅饮去!”桓阶道。 前些日,我遣刘晔往襄阳再说和谈之事,三日前他回来时禀刘表无和之意,今为何又与王粲同行,我心里也有些疑惑,加之被何宗这么一闹,游兴阑珊,待回到长沙府邸,差人叫来刘晔,问道:“适才听伯绪说子扬与王仲宣在城中同行,可有此事?” 刘晔笑道:“伯绪真是口快,那王粲原是刘表遣来的使者,三日前与我一道到的长沙,现安置于驿馆之中,这三天来他们直叫嚷着要求接见,都被我挡了回去!” “子扬,刘表遣来和谈的使者还有何人?”对于刘晔瞒着我阻拦使者的做法我倒并不生气,甚至心里还很赞同,如果刘表使者一来我就见的话,那使者就会存下我们有求于他的感觉,在提出和谈条件时必会趾高气扬,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式,那样的话只能使和谈陷入到僵局之中,我寄望于和谈取得成功,以便能摆脱刘表的纠缠回兵豫章,但和谈还需讲究个策略方行,刘晔对这些细节性的东西把握得十分准,这一点上就是徐庶也不如他。 刘晔禀道:“汝南陈仲麟为正使、高平王仲宣为副使。” “原来还有陈翔,这二人皆当世之名士,刘表可真是看得起我呀!”我笑道。 刘表派与其知交好友江夏八俊之一的陈翔和名士王粲来为说客,其一是向我显示和谈的诚意,其二是以这二人的名望来显示一下他才是受到荆州清流士大夫拥护的正统,而我只不过是一时之草莽罢了。 还有另一层陈翔、王粲与蔡瑁过从甚密,蔡瑁与蒯氏兄弟同为刘表亲信,同朝为官相互猜忌是免不了的,这些年蒯氏兄弟仗着刘表的信任,强取豪夺荆襄富庶之地大多为其兼并,蔡瑁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直到前年自已妹妹嫁予刘表继了后室,才渐渐有了说得上话的机会,蒯越这次吃了败仗,在刘表面前也就失了底气,蔡瑁主和的主张终于得到了刘表的首肯。 与刘表的和谈一直进行的很是艰难,双方几次都差点谈僵了,蔡瑁虽然倾向于和谈解决荆南问题,但他的心思主要在于从中他能得到多少好处,陈翔、王粲开始时竟提出要我军无条件撤回豫章,就好象这一场战争他们才是胜利者一样。 好在刘晔是此中老手,他不慌不忙一点一滴的消磨着对手的斗志,在谈判桌前进退有度,分寸掌握的适到好处,并一步步把对手拖得筋疲力尽。 八月底,和谈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我军与刘表就荆南局势达成如下一致意见: 一是双方各自收兵罢战,从现驻防区域后退五十里,保持一种互不接触的状态,也就是说我军将从长沙撤出,退守到攸县、衡阳一线,而蒯越军则退守到公安、江陵一带,而中间的以长沙城为中心的这一片地方则为中立区; 二是荆南三郡区划隶属不变,仍归荆州所辖,桂阳、零陵两郡太守人选由我军选出,但要报刘表方面认可后方能上任,至于长沙太守之位,为保公正性,由双方共同推举一名厚民望、识书礼的中立人士担任; 三是长沙、桂阳、零陵三郡每年征收的赋税由双方各派一名官员监督收取,按三七制分配,刘表得三,我军得其七。 另外,由桂阳、零陵、长沙往襄阳的商路必须无条件向有蔡家令牌的客商开通,沿路各城不得设关卡收取赋税,最后辅加的这一条没有写进和谈书,这是蔡瑁私下里坚持要的回扣,刘表并不知道。 虽然条件比较苟刻,但我还是接受了,毕竟能在实际得到荆南一大半的情况下与刘表和解还是可以承受的结果,长沙被舍弃了,但也没被刘表所占领,况且历经战乱后的长沙城早已不复当年模样,由于死人过多,走在街上不时有尸臭在阴暗处传来,可怕的瘟疫随时都有可能席卷这座城市。 离开的时候,我有些个不舍,毕竟城头的一砖一木曾伴着我们风雨同舟,在城下的掩坑里有我们朝夕相处过的死去的同伴,黄忠、徐庶他们的心境也与我一样。 “走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人看不真切的扑朔迷离的光芒,在心里我呐喊道:刘表你听着,今朝我向你低头,为的是终有一天,我会超过你,即便你拥有汉室宗亲的高贵身份,而我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即便前面有无数的艰难险阻,我也会义无反顾。 第四十八章 霹雳战车 相对于长江之北的连绵战火,位于江南的豫章是在平静中迎来了秋天,但在这缓和的表象下,激流的涌动却从未停息过。 遍地金黄,围绕着上缭、海昏这些丰谷的地方,沉甸甸的稻谷收割马上要开始了,今年我们不用再象去岁那样要担心人手不够了,南渡逃避战乱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提供了丰富的几乎不计报酬的劳动力。 在这些个南迁的流民中,不乏有知名之士,其中最令我高兴的是有一人的到来,他就是管宁。 管宁字幼安,乃是北海朱虚人,与华歆一样,是大学者陈仲弓的弟子,管宁之所以会到豫章来,是受了华歆的邀请。 不过在华歆和管宁之间,却还有着一段“割席断交”佳话,这个故事我是听华歆在一次畅谈时讲过。 说的是他与管宁一起求学的时候,常常要知行合一,即一边就读一边耕作,有一天,两人在园中锄菜,说来也巧,菜地里头竟有一块前人埋藏的黄金,锄着锄着,黄金就被管宁的锄头翻腾出来了。 金子谁不喜欢呀!但华歆管宁他们平时读书养性,就是要摒出人性中的贪念,见了意外的财物不能动心,平时也以此相标榜。所以这时管宁见了黄金,就把它当做了砖石土块对待,用锄头一拨就扔到一边。 华歆在后边锄,过了一刻也见了,明知道这东西不该拿,但心里头不忍,还是拿起来看了看才扔掉。过了几天,两人正在屋里读书,外头的街上有达官贵人经过,乘着华丽的车马,敲锣打鼓的,很热闹。管宁还是和没听见一样,继续认真读他的书。华歆却坐不住了,跑到门口观看,对这达官的威仪艳羡不已。车马过去之后,华歆回到屋里,管宁却拿了一把刀子,将两人同坐的席子从中间割开,说:“你呀,不配再做我的朋友啦!” 这些事对于华歆来说,是不太光彩的事,但华歆竟一字不瞒的告诉了我,其节操就已令我佩服不已了。而从管宁与华歆之间发生的这件事上,管宁的气节情操比之华歆又高出不少。 当然所谓的割袍断义,毋宁说是绝交,不如说是劝诫,管宁是希望华歆不要改了初衷,两人的交情却还是真实的,要不然管宁也不会不远千里南来豫章,而在那些志向高雅的士子看来,管宁的人格魅力是不容忽视的。 但令我沮丧的是,管宁并没有答应我留在天威学府授课的请求,而是率着一帮相随于他的乡人向庐陵迁移去了,并在西城不远处的一处山谷隐居了下来,开荒屯田,教化子民。 不过有了管宁这个榜样,中原的许多流民都感于管宁的贤名,渡江来到豫章投靠他。 沧海桑田,时间真的可以改变许多东西,在仓慈的主持下,从海昏到鄱阳,一条纵横数百里的引水灌溉大渠被建成了,其目的除了分流赣江之水泄洪外,更能在枯水季节引水灌溉沿堤千亩良田,使得稻谷的种植面积从原有的海昏沿湖一带,拓展到百里之外,在消弥了水患后,鄱阳湖畔终成鱼米之乡。 当然,除了这一条主干渠外,上缭、彭泽等地的吏民也广屯田,兴治陂堰、塘岸,以溉稻田,使官民有畜,统计各地典农官上报的数字,整个豫章郡内开凿堤渠足有百条,灌田千余亩,民赖其利,受益良多。 经过近一年的经营发展,豫章境内终于初显了繁荣之态,我的心里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我知道农,乃立世之本也,只有兴修水利,屯田拓荒,才能以之养民。在经历了乱世的光荣与失败、征戳与血腥后,我知道安宁与饱腹对百姓的可贵,用种植之稻谷养吾之子民,以吾之才智来护佑苍生百姓,我的所作所为都在为这样一个目的而努力。 窗外桂花沁香扑面,鸿雁来宾,菊有黄华,十月就在匆匆忙忙中来了,又快要过去了。金黄笼上了田野,收割的季节终于到了,由于担心雨季的突然来临和敌兵的纵掠,顾雍、仓慈等主抓典农的官员早已分派到了各县去监管,连分驻在军屯的兵士都参与到了抢收的行列。 只要能顺利收齐这一熟的稻谷,豫章百姓的温饱就不是问题了,而且据仓慈测算下来,应该会有不少于五十万斛的节余,除去流民南渡就食的消耗,数目也是相当可观的,比起去岁三四十万斛的总量,高出已总有十万斛的数目,况且,这还是在豫南战乱无收的情况下的结果。 在这一月里,甘宁率部沿皖水、巢湖一带活动,大肆劫掠了这一带的富户,“锦帆盗”之声名复起。 与此同时,江淮战事频频,讨袁联军在寿春与术军恶战,曹操亲冒矢石,督促各军搬土运石,登城死战,激战中夏侯惇额角被巨石击中,血流不止,惇扯袍扎之,返身复战,时有裨将畏避败退,操掣百辟刀亲斩于城下,由此军威大振,战至黄昏守军不敌,曹军争先上城,斩关落锁,拥入城内,李丰、陈纪等四将皆被生擒,操即令斩于市。 曹操本欲渡淮击术,耐江淮荒旱,军粮无继,不得已罢兵回师许都,术始逃过一劫,然淮北之地多归曹操,江北各县降孙策者从,其旧部雷薄、陈兰、刘勋等又渐生离心,伺机据地吞并扩张自已的势力,术由此大败不复起。 在紧张繁忙之中,我也在为二件事而烦心,一是慕沙的病情总不见好,自回到庐陵后,更有数日高烧不退,几水米不进,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我看了心就直疼,陆逊照着张机留下的方子诊断说是积劳成疾,需用心调养方能见好;二是驻守彭泽的徐盛部抓到了往北岸传送情报的奸细,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刘晔府中的宾客,名字叫刘福。 若不是刘福,换作旁人,这也算不上什么烦心的事,但这刘福却是从杨州一直追随着刘晔,那次我在上缭初遇刘晔,刘福也在其中,在刘福身上,徐盛搜到了一封写给皖城刘勋的信件,信上详尽的描述了我诸路军马在长江南岸的布防以及屯田分布的情况,如果这封信到了刘勋手里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刘勋倾力来攻,我军多分散在各处,聚集不易,几乎是防不可防。 自与刘晔相识,我以子扬兄称,刘晔回我以少冲,两人每谈及心迹,总是相见恨晚,畅谈甚欢,待到二攻笮融、彭泽火计、番阳破敌、西进荆南,这其中每一步都浸透着我与刘晔的心血,我以为这一生我与刘晔都会这么相伴度过了。 这一次刘福之事,在我的心里,我明白这决不会是刘晔指使的,但在众人看来,刘福是刘晔府上的家人,不管从哪个方面讲,刘晔都脱不了嫌疑。 这些天,刘晔一直躲在府中,闭门谢客,便是一直交好的徐庶去见,也吃了闭门羹。 左思右想,我最后还是决定登门去见刘晔一次,不管怎样,我总要把事情弄清楚才行,况且,大敌当前,我也缺不了刘晔在一旁辅佐。 刘晔的府邸就在城的东头,从我住的军营过去,约摸二条街的距离。 “子扬兄在不在?”我敲了几下门,大声问道。 有家人闻声出来,见是我一愕,大概也知道了刘福被抓的消息,随而答道:“主人正在府里,宠帅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那家人从里面急匆匆的跑回来,气喘嘘嘘道:“主人在后面厢房等,宠帅请!” 刘晔听见我来,接也不来接我一下,他不在厅堂等我,偏偏是在后面厢房,看来还在生我的气,而且气还很大,不过,今天我是放下架子来听刘晔诉说的,他有气要出随他好了。 我一边就这样想着,一边随家丁向后院走去。 刘晔府上的后院临着城根,院与房间都相当的大,我进得院内,只见地上散落着些新刮下来的木屑,待到厢房门口,家丁便转身回去了,刘晔却并未曾在那里相迎,我略一迟疑,举步入内,却不由大吃了一惊。 空气中弥漫着木刨花的尘沫和气味,我仔细打量着这间硕大的缺少了屋顶的房子,这里不象是官员的府邸,而更象是一处工匠干活的作棚,实际上这就是一间作棚,因为我还看到好几个工匠打扮的人在房中忙碌。 刘晔以一种奇怪的姿式倚靠在一台巨大的木结构战车上,见我进来他瞟了我一眼,又继续专注在这台战车上,他的眼神中充满着迷离,那是一种只有在母亲看待自已孩子时才有的情感流露。 那战车上的弹射杆斜斜的指向天际,给人以一种刺破苍穹的不羈,在房子的中央,呈现在我面前的,的的确确是一台威力巨大的抛石器,从构造上讲,这实际上是一种依靠木板弯曲时产生的张力来抛射石块的大型投射器。简单的说,这是一种靠扭力发射的抛石机,它由三部分构成,即坚固沉重的长方形框架和四个支撑物体重量的车轮,一根直立的弹射杆和顶上装有横梁的两根结实的柱子。 在木制弹射杆的下端插在一根扭绞得很紧的水平绳索里,绳索绑在长方形框架的两端,正好位于支撑架下面的位置,平时绳索使弹射杆紧紧顶牢支撑架上的横梁。弹射杆的顶部通常做成勺子的形状,有时在弹射杆的顶端装一坚韧牛皮制成的弹袋。 弹射时,先用绞盘将弹射杆拉至接近水平的位置,再在“勺子”或弹袋里放进石块。当用扳机装置松开绞盘绳索时,弹射杆便以很大的力量恢复到垂直位置,并与横梁撞击,用惯性将弹体以弧形轨道弹向目标。 无可否认,展现在我面前的,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用它可抛掷大块石头,砸坏敌方城墙和兵器;更可以抛掷出越过城墙进入城内的石弹,用来可杀伤守城的敌兵,同时,它还可以抛掷圆木等其它重物,或用绳、棉线等蘸上油料裹在石头上,点燃后发向敌营,烧杀敌人。 与长沙城下我最初见到的蒯越军中的抛石车不同,那种样式的抛石车必须在敌人阵地前埋设,由于射程不远,攻城时兵卒在敌军的弓箭射程内发射,容易导致伤亡,而刘晔的这一台更精巧细致、弹射杆拉紧时的张力更大,这表明这台车除了射程更远外,发射的速度也更快,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一台抛石车是可以移动的,比之长沙城下的那些笨重移动不便的抛石车更能适应战场形势的瞬息万变。 与我惊愕的神情相比,刘晔脸上却是淡淡的看不出喜忧来。刘晔道:“宠帅,此车比长沙蒯越军中的抛石车如何?” 我慑服道:“无论是发射速度,还是射程都强过甚多,更重要的是解决了移动不便的难道,当真是一件攻城的利器。” 刘晔爱惜的抚着车架,道:“我将这车命名为霹雳车,宠帅以为如何?” 我大声赞许道:“攻似雷霆霹雳,守若固如金汤,端是好名字!”原来刘晔这些天窝在家中是在研究霹雳车的事,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刘晔道:“前番在长沙时,见敌军留下的抛石车残骸,晔不觉心喜,这些天潜心研究,幸终有所获!” 见过刘晔后,我心头一直忐忑不安的一块大石终于算是放下了,接下来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筹划北伐袁术的大事,这一仗对于我军来说,乃是第一次与北方的强豪接触,到底情况会怎样,我也无法料定。 但无论结果如何,这北伐之举是必然要做的。 (快春节了,单位工作忙,上网时间少了许多,具体更新时间上大家不要苟求了,另外,有vip资格的希望能订阅的尽量订一下,支持风三、商三、一统的同时,也关注一下更需要关心的后来者,有感于最近几章订量大跌的说。) 第四十九章 痛失良机 建安二年十月二十日,出使许都的华歆也差人送来了好消息,有了陈登的举荐和周旋,天子隆重的接见了华歆,并宣诏拜华歆为议郎,参司空军事,声望日隆的华歆在许都得到的待遇和规格比张纮要强过甚多。 曹操听到我的提议一口便应允了,豫章与中原远隔千山万里,我又没有威胁中原的实力,曹操自是求之不得,最终在曹操的授意下,我被天子授诏拜为新任的豫章太守。 华歆留在了许都,没有回来,从他写来的信中,他说是天子十分器重他,要引以为重用。我的心情虽然有些失落却又有些欣喜。 对于华歆来说,在许都天子脚下的话,他会更有前途一些。豫章可以供他施展拳脚的地方实在有限,而且,华歆若还留在豫章的话,他才是真正的豫章太守,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早晚有一天,他与我的矛盾会尖锐起来,与其以后彼此不睦,现在好聚好散也好。 况且,以后华歆若被朝廷重用,我在许都也就有了一层关系,这多多少少会有用处的。我想华歆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留在许都的吧。 建安二年十月秋,我继镇东将军曹操、左将军吕布、明汉将军孙策、豫州刺史刘备之后,积极响应朝廷讨伐袁术的御诏,在庐山脚下祭祀大汉先烈,誓师北伐。 就豫章现在的状况,出兵北伐非上上之策,真要出兵起码要等到稻谷尽收府库军队集结整训后再可,但要赢得朝廷的信任和曹操的支持的话,讨伐篡立皇位的袁术又势在必行。 两难之下,我也只能是虚张声势,一面令甘宁袭扰庐江、巢湖一带,吸引刘勋的注意,并及时打探江淮战况,一面令仓慈加紧督促各地收粮,集结军队整军备战,令徐盛在彭泽操练水军,督造战船,佯作渡江以惑刘勋。 而正在我要举兵北伐之时,慕沙的病情却滞住了我的脚步,陆逊不久前从庐陵捎来的急信,说慕沙的病情反复,已好几日水米不进,要我无论如何去庐陵一趟。 在陆逊来信前,我真没想到慕沙的病会这么的重,前些日慕沙差不多过三四天就会有一封信来,信中除了鼓励我奋发矢志、建功立业外,还说张机的药已送到了,自已的病情已大有好转,我以为张仲景乃一代名医,医治疾症来自是拿手,便信了。 待我赶到庐陵见到慕沙后,才知道她病情的沉重,慕沙原来丰盈有弹性的俏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充满了病容的瘦削的让人心疼的脸,原先的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不见了,现在映入我眼中的是疲惫无神又布满血丝的眼睛,更令人痛心的是,当我轻轻扶起慕沙虚弱的病体时,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的份量。 “张神医的药熬给公主喝了没有?”我对服待的奴婢咆哮着。 “咳——,咳,不要怪她们,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慕沙无力的睁开眼,用尽力气说道。她的声音轻得象虚无飘渺的云朵,让人心痛不已。 “怎么会这样?”我避开慕沙,向陆逊问道。 陆逊年轻的脸上满是憔悴,慕沙病重后这庐陵郡的担子都压到他一个人的肩上了,虽然移民屯田诸事有郑浑等人的相佐,但山越诸部之间矛盾重重,宗帅欺陆逊年轻,平而复叛者屡讨不尽,这些都需要强有力的军事手段去解决。 “先生说公主的病拖延得时日长了,起先的医师用药又有误,加之公主身体虚弱,致病情加重,依现在的情形只能是精心调理,如能准时按开的药服用的话,或可延过这个冬天,只要能安然支撑过冬,也许能找到医治的办法。”陆逊道。 如果张机都没有办法,那还能有什么希望,我绝望了,一连十天,我斥退奴婢,亲自陪护在慕沙的床前,我看着她吃药、安睡、起来,有精神的时候我陪她说话,我希望能把所有的欠她的感情都补上,十天里我每天都祈祷上苍,我这一生不再屠望什么,唯希望慕沙能好好的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慕沙是与我同榻而眠、肌肤相亲的妻子,多少日子来,她陪着我风雨万里,相濡与沫,不曾叫过苦与累,为了我她的部族庐陵一部更是倾了全力,以至于全族被戳,仅逃出其弟一人。 如果,如果有一天,慕沙不在了,我会怎么办?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什么王权霸业,什么男儿功业,什么北伐大计,我都不愿再去想它。 “快回去吧,我不碍事的。”慕沙见我守在床前,终日不理诸事,每次清醒过来都连声催促我回去,见我尤不肯离开,慕沙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我。 …… 第十一天,我将熬制好的药用碗盛了,端到床前,准备给慕沙服下,她却一把将药碗打翻在地,怒对我道:“将军终日待寝床前,慕沙心知足矣,然大丈夫志在千里,建功于朝堂,如此缠mian于儿女情长,如何能成就大事!” 说罢,慕沙侧身朝向里床,任我如何劝解也不理我,我没有办法,只得向陆逊再三叮嘱好好照看慕沙,一有变化立即通知我后,急急的赶回豫章。 然而,在这短短的十多天里,却是风云突变,建安二年十月末,袁术在曹操征讨寿春败走淮南后,尽失民心,幸有大将纪灵、张勋和长史杨弘率部众追随,又竭力将孙策程普两军挡于居巢、阳羡一线,后曹操粮尽退兵,袁术复占寿春,方保有淮上的一小块立足之地,然经此战后,江淮百姓流离逃难,士卒散走,术由此势败不复起,忧懑不知所为。 袁术失势后,术之部下诸将强悍如刘勋、雷薄、陈兰之流暗生离心,纷图自立,其中尤以庐江刘勋为甚。庐江郡西靠江夏、南接长江,在袁术与曹操、孙策激战时,未经战事百姓残兵多往依之,刘勋乘机吞并了诸路小股势力,带甲有上万众。 观江淮之势在曹操退兵后,我军北伐的时机已然丧失,我面对直接威胁是实力已大为膨胀的刘勋。 刘勋在得知我誓师伐术后,又有孙策使人携珠宝、葛越赂勋,并与其言:豫章郡富庶殷实,高宠骄横数欺贵郡,策欲击之耐路不便,愿君伐之,请出兵以为外援,刘勋见孙策这等人物都屈从于自已,喜不自禁,遂坚南下之志。 建安二年十一月冬,刘勋亲率大军二万众、战船百余艘从皖城出发,沿江向彭泽而来。当甘宁火急送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刘勋大军已在路上。 而悲痛于慕沙病情的我却疏忽了刘勋的这一举动,此时防守豫章的守军除了石印山太史慈、朱桓部有三千军、彭泽口徐盛水军八百人外,其余都还分散在上缭、海昏、柴桑等地协助屯田军民收粮去了,要在短时期内聚集起来困难重重。 十一月三日,驻守庐江的刘勋乘着江水枯竭利于横渡之机,率三万大军沿虎林、石城一线推进,并在湖口登岸,然后悄然绕过彭泽,挥师径取上缭,企图一鼓作气拿下此城,切断豫章南北之联系。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豫章的百姓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的多,这二年多的时间,我在豫章推行的屯田安民措施终于在这个紧要关头显出了成效,在保卫家园的号召下,他们一面在当地官员的组织,迅速将已收割的稻谷转移至城中,其余来不及运走的,则由农户分散藏匿;另一面青壮的军屯兵放下镰刀,重新持起武器,他们在依托城垣固守的同时,还伺机以小股兵袭扰刘勋后方。 十一月四日,徐盛引战船十余艘突袭湖口,射杀刘勋后军千余人,七日,刘勋军围海昏,海昏令舒仲应聚千余军民坚守城中,刘勋军猛攻三日不克。面对已清坚壁野的豫章军民,刘勋沿途劫掠却一无所得,恼羞成怒之下,更不顾皖城后方可能被袭的危险,深入豫章腹地向上缭攻来。 十一月十日,天赤水,暮压城,刘勋解海昏围,令从弟刘偕率五千步卒突近上缭城。 这十天的时间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紧急征兵的命令随着飞奔的战马传到各处,豫章、番阳、柴桑等地援军纷纷向上缭聚集,待刘偕前锋到来时我军在上缭城已有三千正规军将士严阵以待了,人数虽不是很多,但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荆南归来的老兵,有较强的战斗力,除此之外,我还从上缭的屯田百姓中挑选出了五千青壮男子用来协助守卫城墙。 竖日,我乘着刘偕立足未稳、刘勋大军未达之机,决定亲率将士出城邀战,随着三声鼓响,在豫章太守虎威将军“高”的大旗下,我身着白袍银铠,手持长矟,跨马列阵,在我的右首是刘晔,左首是徐庶。再看城上城下旗幡招展,士卒奋激,踊跃百倍。 “高宠在此,何人敢出阵一战!”我奋起大喝,跨下战马烈焰也象是应合我一般,长嘶不已。 对面刘偕军见守军队列齐整,刀枪并举,寒光闪闪,士气就已落了三分,稍停,才见从敌后阵中冲出一将,拍马过来,举刀喝道:“高宠小儿休要张狂,待刘偕来擒汝。” 刘偕这一路来未逢战阵,正心骄气傲,见我挑战便纵马来迎,交错只一合,我用长矟荡开敌刃,翻手一矟刺刘偕于马下,那边士卒见主将阵亡,顿时大乱,徐庶、刘晔在后阵看得清楚,早挥动旗帜下追杀令,这一通追击出数里方歇,抢夺衣甲武器无数。 这一场胜利来得实在容易,我又在众人睹目之下一合击斩敌将,极大的鼓舞了大家的斗志,初战大捷,将士们个个兴高采烈,围着冓火,相互比划着谁俘获的战利品多,我和刘晔、徐庶却没有这等雅兴,刘偕只不过是先头部队,听闻刘偕败亡刘勋定来复仇,三万敌军转眼即到城下,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 徐庶点看地图,捋须道:“宠帅勿忧,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也,敌攻日久,野无所得,又粮路断绝,如此则兵众离心,将帅懈倦,待那时敌我之势易也。” 我紧锁双眉道:“元直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刘勋之流在吾眼中不过跳梁之辈,破之须臾耳,吾之所虑者,乃孙策、周瑜也,今刘勋倾兵取豫章,皖城空虚无守,若孙策阴援待击,皖城必为孙策所有,孙伯符本就带甲江东五郡,若再并勋众,则势大不可挡也。” “既然皖城空虚,我军可发兵先取之。”顾雍沉吟道。 我苦笑道:“吾正有此意。耐豫章兵少力弱,单破刘勋已是不易,更何甚分兵袭取皖城?” 顾雍面色严峻,对我拱手道:“观江东之势,皖城若归孙策,我等将若笼中之鸟无为矣,雍不才,愿领一支军坚守上缭,宠帅可率精锐轻袭皖城,如此则一可断刘勋之后路,使其进屈于敌,退无所归;二可抢占庐江一带,扩张我军在江北的势力。” 我道:“顾公所言在理,只是敌势汹汹而我军兵力单薄,万一……” 顾雍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道:“前时费栈贼来,豫章城中仅五百军卒,吾犹守若磐石,今上缭复如此矣。” 见顾雍有如此自信,我心中大定,道:“吾与元直、子扬北上之后,不知何时能回,想那刘勋非费栈之流寇可比,上缭又乃豫章咽喉,非智勇双全之将不能担此重任,顾公独自守城势单力薄,吾再着子义遣休穆来援,如此则后顾无忧矣。” (新三国策在起点vip区封推,多谢大家的支持,欢迎多多订阅,偶也多多更新,不说套话!) 第五十章 北伐序曲 建安二年十一月十二日,我留顾雍、朱桓领一千兵卒镇守上缭,自已则与徐庶、刘晔率三千精兵取道番阳,向皖城急进。 “宠帅,甘宁将军差人送来急信,孙策、周瑜扬言西击黄祖,起大军二万人从阳羡出发,溯江而上,现在正朝皖城方向开进!”正急行军时,徐庶领着一身着粗布打着赤脚的少年赶来。 “狡猾的毒蛇终于出洞了!”我晒笑道,孙策的调虎离山、攻城阴援之计安排得真是天衣无缝,只可惜的是却偏偏碰上了我。 “甘将军现在何处?”我问道。 那少年抬起头,稚气未脱的脸上犹挂着汗珠,只见他一抹汗水,利索的答道:“大哥现在巢湖一带休整!” “太好了,你快赶回去,令甘将军率部向长江一带运动,要尽一切可能拖住孙策。”我吩咐道。 那少年一躬身,道:“谨遵宠帅将令,我锦帆军定不负所托。”说罢便欲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他的右臂正殷着鲜红的血迹,凝结在青布的衣袖上,呈现出紫浆红色的一大块。 “你受伤了!”我道。 少年回身朝我一笑,不以为然道:“方才过江时碰到了一队巡岸的敌兵,杀了五个,不小心被一家伙挂着了一下,不妨事。”从一队敌兵手里顺利跑出来,身手定是不弱,待我要细问其姓名,少年已转身消失于行进的队伍中。 “真是少年英雄,甘兴霸名下无虚也!”徐庶好持剑游侠江湖,听少年轻描淡写一说也自惊赅。 “元直、子扬,孙策、周瑜既举兵蓄意取皖城,甘宁兵少拖延不久,我等若要先取当以何计?”我虑道。 刘晔略微沉吟一会,然后手指着随风飘动的旌旗,道:“我军兵少,此番又有孙策尾随于后,实不宜强攻,晔以为当以智取为好,以我对刘勋的了解,勋为人贪财喜功,此番必是倾巢出动,留守皖城之兵以老弱居多,我等可虚打刘勋旗号,假作彼运粮之兵,诈开城门,如此皖城之敌必不疑也。” 我大喜道:“子扬之计甚好,传我将令,全军加快速度,天亮之前务必到达皖城!” 皖城位于长江北岸,距我现在的位置还有百余里之遥,我军要抢在孙策、周瑜之前攻取防务空虚的皖城,必须以急行军的速度渡江北上,如果能乘着夜色到达城下,守军打着火把隐约只能看到旗号,看不清是何人,诈城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上缭城头,残阳如血。 刘勋在得知刘偕溃败后,不听属下劝诫,亲率二万大军往上缭攻来。 “杀!”随着一声大吼,朱桓一抡手中刀,犀利的锋刃斜斜地切入登上城头的那个敌将的身体!顾不上揩抹喷溅在脸上的鲜血,他仗刀于胸前防备着,一边抓紧片刻的空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敌人实在太多了,从早上到中午朱桓几乎没有休息过,一批下去又一批上来,简直是杀不胜杀!“将军,看——”身旁的士兵惊怖的叫道。 朱桓顺着士兵指着的方向看去,又有一队敌兵从靠上城墙的云梯翻上城垣,而防守那一段的士兵却已死伤过半,再难有余力将敌人反击下去了。 “上——!”朱桓从牙缝里狠狠的嘣出这一个字,然后挥刀迎了过去。 …… 一架架攻城云梯被搭在城墙上,被许诺入城后自主劫掠的士兵顿时如潮水般从四面涌来,眼睛里闪着贪*念的士兵冒着矢石攀上城墙,但还没到城头就被守城的将士歼灭,那长梯也随之轰然倒下,接着,又一队士兵爬上另一架长梯上,乘着防守的疏漏登上城墙,在肉搏与厮杀之后,很快又被剁下城去。 “晚上多点火把,防备敌人偷袭!”当夜幕再次降临到这座城池时,顾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城外,战后的浓烟慢慢在空气中弥漫,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无主的战马俯着身子,像是在寻找主人的尸首,可哪里又能寻得到? 尸首盖满了草丘,各种模样的人,各种模样的表情,各种模样的姿势,枯黄的草根被染得血迹斑斑。连清扫战场的人都没有派,看来刘勋的损失不会小,经过这头一天的恶战,顾雍尽管占了守城的地利,却也付出了伤亡五百人的代价,如此才使上缭城暂时得以保全。 闻知刘偕被杀的消息,刘勋大悲,不听属下劝诫,亲率大军猛攻上缭城,这第一日的恶战整整持继了一个白天,上缭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填满了护城河。 “许多军屯兵第一次上战场,根本没有经验,在城垛上刚一露头就……”朱桓满身是血,额头更是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翻卷,显得异常的狰狞凶悍。 敌人的进攻如此疯狂,完全是不惜性命,照今天这样与敌耗下去,就算用三条命换一条命,作为兵力少的守方也是不合算的,刘勋或许已看到了这一点。 “明天——,如果战况不利的话,只能用它来试试了。”顾雍的眼睛转向了城楼边一字排开朝向敌阵的抛石车上——霹雳车。 由于时间仓促,自刘晔造出首辆霹雳车以后,我令工匠连日连夜赶做也不过造制了六辆,现在我把它们全部留给了顾雍。 从上缭到皖城,我与刘勋就象两个比拼角力的斗士,攻与守的角色转换在不同的地点上演着,只是由于参与人员能力差异,结局也就有了天壤之别。 就在顾雍、朱桓恶战上缭时,我正率军北渡长江,向庐江郡刘勋的老巢皖城疾进,十一月皖城的气候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北方刺骨的寒风只会刮得越来越猛烈,还穿着夏时发的单薄衣衫的守城兵士倚着枪杆将身子尽可能的躲进城垛后面。 “啊——真他妈的困死了!”一个守城的小兵嘴里嘟囔了一句,缩了缩脖子,眼睛眯起一条缝向城下扫了一眼。 “咦,快看那是什么?”小兵叫了起来。 一旁被吵醒了美梦的士兵纷纷伸出头,只见远处黑夜里有一条火龙在慢慢移动,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沉重而整齐的行军脚步声。 “大惊小怪什么,没看到打着的旗号吗,快去打开城门,说不定主公从豫章凯旋回来了呢?”说这话时那队长一脸的懊恼。 “听说豫章那边富得流油啊,主公这次一定是满载而归吧!”小兵不情愿的站直了身向城门跑去,眼睛里掠过贪焚的欲念,却浑然不知危险的降临。 巨大的用铁皮包制的城门“吱呀呀——”的开了,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冲”,早已按耐不住的士兵们就象潮水一般涌向城门,等到守城军士发觉上当时,一切都晚了。 夺城的这一战完全可以用兵不血刃来形容,睡梦中的守军没有组织起象样的抵抗就放弃了,包括刘勋妻子和部曲共万余众全部被我军俘获。 这一天是建安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我以三千兵奔袭千里,攻占刘勋的老巢皖城,取得了战略上的主动,三万刘勋军就此陷入了进无可进,退无处退的困境之中。 胜利对于我来说,似乎已是伸手可得了,然而,一切真的会随我所愿吗? *********** 后记: 新三国策的第一卷豫章行至此已算是结束了,按照我原先设想的情节,主人公乱世立足的这一部分算是基本上写完了,下一步面临的将是与孙策的强强对话,其间将是权谋、战事、乃至外交、经济整个领域的大比拼,不能单纯靠一两场战斗来结束它。 具体到第二部分的写法,我拟采用传统的第三人称写法,基本上不脱离高宠这一条主线,适当的参加一部分对手孙策、周瑜,一部分属将太史慈、陆逊等人的刻划,希望这样能从侧面丰富一下我在人物描画上的单薄。 另:偶牙不好,蛀的,几天没睡好,再这样准备拔了,真觉得世上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此。 第五十一章 龙争虎斗 赣水皖水一线牵,江南江北二重天。 又是一天的清晨,对于皖城的百姓来说,建安二年十一月十八日这一天与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分别,城头上的旗帜是“高”是“刘”根本无暇去关注。 二个月前袁术曹操在寿春一带的大战使得淮上百姓纷纷南逃以避战乱,其中的一部分人向东渡江迁到了孙策占据的吴郡、曲阿;另一大部分人则附依往庐江郡袁术故史的刘勋处。以至于在这短短的一二个月时间里,皖城因为迅速吸纳了大量的流民而呈现出了一种畸形的繁荣,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刘勋的实力也随着一大批青壮人口的到来迅速膨胀起来。 而在这种虚假的繁荣背后,是稻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的物价,还有街上插着草标卖儿卖女的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 很显然,刘勋事先没有充分估计到袁术惨败的后果,面对府库空空军中无粮的窘况,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南下豫章,劫掠粮食以备军用。 现在,除了刘勋府中不时传来家眷的嚎哭外,面对一夜之间城头变幻的大王旗,皖城的百姓平静的接受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各人都在忙活着自已一天的生计。 也许是这些南来的流民早已习惯了争戳,习惯了流血,或许他们的心早已麻木了。 接近中午时分,甘宁领着他的锦衣健儿也来到了皖城,一晃已是数月不见,高宠急领着徐庶到城门处相迎,与豫章一别时区区百来人相比,甘宁的部下看样子总有一千多人了,这江北一行人数竟扩充了约有十倍。虽然同饮的是一江水,但一南一北差异之大还是令高宠始料不及。 甘宁带回了孙策大军的最新消息,孙策在闻知高宠抢先袭取皖城后,大军留驻在巢湖石林、舒城一带,暂时尚无什么异动。 一路之上甘宁还简短的描述了庐江的风土人情,高宠听罢略皱起眉,问道:“兴霸、元直、子扬,依汝三人之见孙策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甘宁道:“宠帅,我与孙策军数番战,知其军律严明,士卒骁勇,彼既有取皖城意,岂肯白为他人作嫁衣?” 徐庶依旧是一身朴素的葛袍,显得长袖飘飘,听罢高宠问话,施施然道:“甘将军言之在理。那孙策自过江东以来,挥师所向敌皆披靡,几无人敢挡其锋,而今江东皆平,袁术衰败,孙策早有图庐江之心,现被我识破先取了皖城,孙策必不肯干休。” 刘晔一捋须然,点头说道:“以晔之见,孙策目下有三种选择,其一是见阴援待击皖城的时机已失,就此退兵回江东去;其二是乘我军初占皖城、立足尚不稳之时,变援击为强攻,集中所部兵力作血战计;其三是继续实施调虎离山之计,用计谋诱使我军离开皖城,然后乘虚袭取之。” 虽然只是在神亭岭见过匆匆一面,但对孙策高宠并不陌生,先前每每提及这个名字,高宠总免不了有些个紧张,但如今真正需要面对时,高宠心中竟有了一种英雄相惜的痛快之感。 在江东能够一捋孙策兵锋的,除了我高宠,不复再有其它人! 若我高宠处在孙策的地位,我又将会如何行事呢? 依着孙策之性情,兵发而无功其必不为,至于倾主力与我军激战皖城,此为两败俱伤之计,徒便宜了刘勋这头困兽,孙策岂又肯为之,今其驻留舒城、石林不退,必有图谋。 风呼呼的作响,将城头上的杂草吹得弯下了腰,唯一凛然不动的是一旁深嵌入城墙缝隙中的小树。甘宁他们说得对,孙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而面对着拥有二万大军的强敌孙策,究竟是做低头弯腰的草,还是傲然屹立的树,是裹胁了民众南避豫章,还是坚守皖城抵御呢? 脚踏在皖城并不巍峨的城墙上,劲冷的北风从淮上吹过来拂过脸庞,高宠忽然有了一种接近中原的感觉,一种将自已真正的投身到乱世洪流中的激动,这是他所渴望已久的。 如果说豫章是一个箭靶的外环的话,那地处江淮的庐江郡至少是接近到了八环的距离,高宠知道越接近争夺的中心,面对的艰难险阻将会更多。 乱世逐鹿,唯英雄者竞相趋之。 如果退避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既然选择了去做,就不要瞻前顾后,高宠的脸上有了一种决断后如释重负的轻松。 孙策骁勇,周瑜多智,因此如果有别的办法,象无功而返、血战夺城这二种选择他们是不大可能去做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攻敌之必救,但是高宠现在这一点兵力是不可能做到全面防御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先猜透敌人的意图。 从豫章到皖城,一个个城市、一座座关隘从高宠眼前闪过,哪里才是孙策的目标呢? 是石印山的驿道,还是虎林的阡陌小径。 或者是二年前周瑜孙贲兵败沉戟的番阳。 这些地方虽然是局部争夺的好点,但还不足以有攻敌必救的成效。因为,无论是出石印山,还是取道虎林,对于高宠来说,还尚有太史慈这一支援军可以调用。 除了一个地方。 “彭泽,对就是它!”高宠低喃出声。 徐庶听言,脸色一变,道:“彭泽孤悬江中,素为豫章之门户,往来之要冲,一旦失陷则我军全局被动矣,今若孙策分兵攻袭彭泽口,鄱阳湖南有刘勋大军断路,太史慈顾雍皆救之不及,唯有北救——。” 彭泽,才是这一条战略锁链中最薄弱的一环。 对于高宠来说,彭泽若失,则辛苦构建的包围圈将支离破碎,已入笼中的刘勋会从这里北窜,更重要的是连接南北的通道被断,位于江北的这三千兵卒将陷于孤立无援的窘境;对于孙策来说,占据彭泽不仅能切断高宠军的南北联系,更会成为西进江夏的支点。 甘宁谏道:“宠帅,宁有一计,可退孙策。昔日吾在江夏时,与水军大都督苏飞有旧,现可修书一封,言孙策为报杀父之仇尽起大军西征黄祖,若能说动江夏军出兵援我彭泽,则彭泽无忧矣!” 这时刘晔道:“黄祖目光短浅,性情反复,非可信之人,今若将重任寄望于江夏,则若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一旦有所闪失,悔之晚矣。” 徐庶甘宁刘晔对战局的分析都有其道理,高宠思虑再三,揣度良久,尤自举棋难定。 甘宁的建议从短期来看,确是最佳的选择,如果江夏黄祖能出兵彭泽的话,高宠只需屯兵守住皖城即可迫退孙策,但是从长期的战略来看,其中确有极大的隐忧。 其一是黄祖出兵的可能性有多大?万一黄祖不顾大局,仍记挂着前番兵败的旧仇,不肯应充出兵的话……;其二是黄祖即便出兵了,但若坐山观虎斗,待我军与孙策杀得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坏了大事。其三就是渡过此关后,倘若黄祖军滞留彭泽不退,岂不是在家门口养了一只恶狗,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况且眼下也不是与刘表翻脸的时机。 一念至此,高宠转身对甘宁道:“兴霸,你速领三千精兵赶赴彭泽与文响会合,如果刘勋大军从彭泽北窜,坚决堵住它,如果孙策军沿江而上,汝两人可伺机击溃之。” 甘宁疑道:“然吾若领军一去,皖城空虚岂不正中了孙策之计?” 高宠大笑道:“兴霸可尽管往彭泽去,皖城我自有退敌之策。” 皖水的上游,是潺潺从高耸入云层峦叠嶂的天柱山中涌出的一股清流,在缓缓经过皖北低落的丘陵后,逐渐与桐柏山间流出的潜水相交汇,待到了皖城这一带,隐约已有大河奔流之概。 甘宁的船队停靠在皖水边,刺绣的锦帆迎着阳光猎猎而动,站立船头的是铠甲鲜明的三千精锐之士,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奔赴另一个战场。 “宠帅,皖城这里是否多留一点兵力,以便……。”刘晔欲言又止。 “子扬,是否在担扰皖城不到千人的部队无法抵挡孙策大军的进攻?”高宠的声音是如此的平静,听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刘晔看了高宠一眼,只见高宠逆着阳光而立,身影倒落在水面上,长长的,定定的,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粲傲不驯。明明知道皖城现在面临的严峻形势,高宠却依旧把精锐之师派往彭泽,难道他不知道身处绝地的危险,难道他当真有破敌的良策? 虽然与高宠结识已快一年了,但相处日久,刘晔觉得自已越来越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了,一方面他很是佩服高宠面对困难时的勇气和自信,另一方面却也为高宠现在不顾生死的一意独行而担扰。 在豫章这段日子里见到的一切,让刘晔相信自已的选择没有错,这个叫高宠的年轻人或许没有汉家皇族的血统,没有令人折服的威望,没有世代三公的身世,没有……,然而,即便有再多的没有,在刘晔心中已认定了高宠是他值得一生去追随的主公。 能够恢复汉室强盛的,不是那些割据一方的强豪,而是眼前这个身单力孤的年轻人。 是的,他的所作所为与那些个割据一方的诸侯是如此的不同,在高宠的住处你找不到华丽的绵缎,找不到负责禁卫的森森士卒,有的,是一如春风拂面的笑容,更有把酒言欢三百盏的豪情。 天已渐暗,太阳已躲到了不远的山际后,乌云渐又笼上头顶,甘宁的船队终于起锚出发了,在瑟瑟的寒风中,这些个将士尽管衣衫单薄,但胸中却是热血奔腾,不能平息。 “宠帅,只要我甘宁还有一口气,彭泽就不会失的!”甘宁站在战舰的船头,对着高宠大声道。 “人在彭泽在!”刹时间,数千将士齐声高呼,声震如雷。 火光在黑夜里跳动着,时不时的“爆”出一两颗油花,映得眼前一亮。送走甘宁以后,高宠就一直没有说话,究竟应该如何抵御孙策军的进攻,在他心里是根本没有把握。先前的那点自信是硬装出来的,因为如何不这样的话,高宠知道依甘宁的脾气是绝不会离开的。 忽然,高宠脸上一凉,象是有一样东西落到了脸颊上,用手一摸,却是什么也没抓到,间或一会儿,又有一下,凉凉的,透着冬天特有的寒气。 “下雪了!”随行的亲兵叫了起来。 雪,高宠抬起头,向漆黑的天空看去,只见火光照映中,漫天的大雪纷纷落下,如一层层厚厚的棉絮向广阔的原野铺陈开来,先落下的沾着泥土化了,马上又有后来的补了上去,渐渐的地上被一层白色而覆盖。 在建安二年十二月七日这一天,皖城,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冬雪,在民间谚语里,被称之为“瑞雪”,是吉祥喜庆和丰年的预兆,若是在太平盛世,又有多少一辈子辛苦耕作的老农会笑拢眉头,舒开久结在额头的眉结,但在人命如草荠、强者生存的乱世,这一场雪是祸不是福。 天气一下子冷下来了,在一眼望去渺无人烟的舒城道上,不时传来远处野狼绝望的嗥叫,那声音凄厉异常,久久回荡在空寂的山谷中,不肯消散。 厚厚的云层压迫着天际,冰雪还没有融化,在道旁的山坡上,一个身体瘦弱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正揉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然后伸手扒开地上的积雪,将雪下尚没有回黄的野菜一一挑起,装到身旁的破篮子里。 “嗤——。”一块棱角锋利的结冰将少年的手扎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了下来将雪白的雪染成一片红色,显得异常醒目。 少年却似视而不见,继续扒了积雪,寻找了那一点维持生命的绿色,与活下去相比,流这一点血实在算不得什么。 忽然,一阵整齐划一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少年惊愕的抬起头,却见在舒城方向,一支军队正在开过来,看人数估计约有三千众,在周围白雪的映衬下,帅旗上那个鲜红的“孙”字显得异常醒目。 队伍越来越近,面对面的可以看见士卒脸上的疲惫之色,在帅旗下一员身披着毛绒绒锦貂战袍的少年骑上高头战马之上,看年纪却是甚轻,只在十五六岁左右,再往脸上看去,面目端是俊朗,眸染碧色,显出十足的自信,间或碧色一闪,透出一股子凌厉的杀气。 在他的身后,还有两员偏将相随,左首一人中等身材,年约有三十上下,而右首一人也为一员小将,身着玄甲,手持长刀,极是英武。 “少将军,弟兄们已连着疾行了大半夜,甚是疲乏,是否稍稍休息片刻!”那年长一些的偏将道。 那少将军剑目一竖,碧目中寒意大盛,大声道:“不可,战场之上胜负只在一息之间,将军之能非处此境地不能显其强,邓监军万不可心存慈悲,故孙子曰:兵贵速而不贵久。我等此番雪夜攻袭皖城,当在出奇不意,攻其无备,今若因已之私而延误歼敌之机,岂不痛哉!” “可是,我们与主公大军之间的距离已拉大到了百里之遥,孤军深入可是兵家大忌呀!”那姓邓的偏将低声支吾道。显然他已被主将的那一股凌厉的气势所震慑住,只是碍于监军的职责尤在作着无助徒劳的辩护。 “邓当,汝是在番阳给高宠小贼吓破了胆不成,想那皖城之敌兵不满千人,今以我这三千铁甲精兵,难道还能怕了小贼不成?”那少将军年轻气盛,不由得怒喝道。 “仲谋勿怒,我姐夫其实,他并不是这个意思——。”那年轻一点的小将见两人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对劲,忙出言劝解道。 “子明,汝到前面去,打探一下皖城方向有无异动?”那少将军这时大概也察觉到话有些说过头了,缓了一口气吩咐道。 “遵令。” 应罢,右首小将已拍马闪出阵中,双腿一挟马腹,向前阵疾驰而去。 这一支军队正是孙策攻袭皖城的前锋,由孙权担任主将,吕蒙为副将,邓当为监军。此番出征皖城,这先锋的位置争得极是激烈,其中不仅有程普、韩当、黄盖这些个老臣,更有周泰、董袭、凌操这些个投效不久的将领。 而争夺的结果是这些人谁也没有轮上,最终的胜利者不是旁人,乃是孙策的弟弟孙权。 在孙策开拓江东的过程中,尽管武将的能力和文臣的智慧共同帮助孙策平定了江左,但在孙策的个人魅力影响下,武将的地位无疑比文臣来得更高一些。所以在江东,孙权要想赢得尊重,只有孙策之弟的名份还不行,还必须要在战场上立下功绩才行。 这一次出征皖城,是孙权自生以来第一次独立的领兵打仗,孙策为自家兄弟着想,这第一仗要的当然是一场体面风光的胜仗。 然而,自渡江以来,孙策在江东兵锋所指,几无敌手,象山寇叛乱的之类的小阵仗只能算是皮肤之痒,孙权自然是不屑去的。 环视四周,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年前击杀了孙贲的高宠。 第五十二章 半渡而击 虽然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孙权与孙策的脾性却是截然不同,孙策那一股与生俱来独有的豪侠仗义胸襟使得江东聚集了众多的杰出人材,同样是一个“孙”字,张昭、周瑜、吕范这些个声望名士多半是冲了孙策来的,而不是孙权。 其实凭心而论,孙权也并不是那种坐享其成的纨裤子弟,论文韬武略,论智谋心计,比起一味勇力的三弟孙翊实要强过甚多。 但唯因如此,他才更渴望能有一个证明自已的机会。 有时候,一个吒咤风云名声显赫的哥哥并不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对于心中存着大志向的孙权而言,感受犹深。财富与血统可以代代承继,但权力与尊敬却不能。 街市人来人往,江东藏龙卧虎,认识孙权的虽然很多,但多是带着“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孙策之胞弟。”这样的陈见,真正能引为知已的只吕蒙等寥寥几个。 顶着孙坚的威名,孙策早已不再是屈身袁术门下的黄口稚儿,他用席卷江东的一连串胜利证明了自已,现在,孙权同样需要一场证明自已的胜仗。 所以这一次出征皖城,孙权志在必得,而孙策麾下众将此时也心知肚明,双方实力如此悬殊,加之敌方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袭破皖城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这等便宜的馅饼不留与孙权,还能给谁? 在江东孙家的地盘上,要是得罪了爱才若渴的孙策,还不打紧,但要得罪了孙权,那你在江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有些排挤或者暗算的的手段是说不出口的,或许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在主公面前说不上话了,或许你的家人行走在大街上,生生的被刺客给伤了,或者在你一觉睡去的某一天,你的大好头颅被人挂在寒风瑟瑟的枝头。 在雪地里刨挖着野菜的少年惊恐的站在原地,面对着这样一支气势慑人的庞大军队,莫说是寻常百姓,便是见识过黄巾乱起的豪杰也不禁会生出些许害怕。 象乌云压城一般,军阵越来越近,只见有一骑飞出,飞快的掠到少年的身旁,马上之将伸手猛然一抄,便将少年挟于身下,一个圈马打回,便已又到了帅旗跟前,姿势端是漂亮之极,一旁的吕蒙部军士见主将逞威,顿时叫喝了起来。 “子明,身手又敏捷了不少,待这一仗后我们比试一番如何?”孙权见吕蒙这一手使得队伍士气陡升,心下也暗自高兴。 “仲谋过誉了!待我问过此人,便知前面情况。”吕蒙说罢,将少年重重的摔于马下。 “待会问你的话,必须如实回答,不然的话……。”吕蒙拔出佩剑,在少年身上来回比划了几下。 那少年本是一普通农家子弟,哪里见过这等仗势,顿时吓了面如土色,身体也不住的打抖,道:“将军有话尽管问,小的……小的一定句句讲实话。” “好,那我问你,此处离皖城还有多远?”孙权还透着年轻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慑人的光芒。 “回将军,不到三十里,但是……。”少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快说,不然!”兵贵神速,孙权可没有耐心将时间耗在这里,吕蒙见孙权脸上神色不对,忙厉声问道。 “但前面不远有皖水阻了道路,两天前的大雪又将唯一的桥给压垮了。要到皖城去的话,必须向上绕行一段路方可涉水通过。”少年这一回再不敢迟疑,一口气说道。 听罢,孙权脸色稍缓,骄傲的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摆了摆手示意士卒将那少年带下去。 稍停,孙权对吕蒙道:“子明,汝速带五百兵士为前队,寻找可涉水渡河的地方,吾率大军随后跟进。” “且慢,少将军,此人来路不明,说的话不可轻信,不如等大将军的水陆人马赶到,大军一起行进为好。”邓当谏道。 “今飘雪漫天,天寒地冻,那高宠小贼不会虑及我们到来,皖城的防守必然松懈,所以现在进军正是其时。”孙权狠狠的瞪了邓当一眼,总还顾及吕蒙的面子,没有再说什么让邓当下不来台的话。 “出发!”吕蒙令军士将那少年掳上马背,驱军踏雪前行而去。在yu望的驱使下,无论是孙权还是吕蒙,都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得有些飘飘然了,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已成为了阶下之囚的少年眼中闪过的一抹得意之色。 “哎!”邓当叹了口气,再不多言,他的心里已有了悔意,这一次大将军让自已做这监军实是错了。 随着令旗的挥动,大军如长蛇般在雪地里前行。在行过的大道旁,在方才少年驻足的雪地旁,却有一个鲜血凝结成的箭头指向远方。 …… 道旁的积雪堆忽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是一个人从雪堆里爬了出来,接着又是一个,抖落身上的雪,他们的穿着打扮与方才的行乞少年别无二致,唯一有差别的是,先爬出来的一人身长有八尺余,生得极是雄壮威猛,后出来则更瘦削些,两人并站在一起,后者不由得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只见得那高个子抹了一把眉毛上残留的冬雪,大声道:“果如军师所料,陈兰,你我速抄近道禀报宠帅:猎物已入笼了!” “可是,雷绪,梅老大还在敌人手里……。”被唤作陈兰的小个子还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老大行事向来谨慎,这一次定是有了脱身之策才会这么做的!”高个子手指着雪地上的箭头,自信的道。 陈兰折服道:“二哥说的是!” “夫大丈夫行事,当言而有信,此番我兄弟三人既在宠帅军师面前夸了海口,就算舍了性命也要完成任务,决不能坠了庐江三英的威名。”雷绪声如洪钟,话语句句掷地有声。 皖水,寒彻的水流夹着冰凌向南而下。 潜山渡,皖水经此处后便一往无际,故孙权军要涉水至皖城,非此地不可。 雷绪、陈兰驾着一叶偏舟逆流而上,木浆划过水面,“哗—哗—”作响,虽是天寒地冰的季节,但在河畔枯黄的芦苇遮映下,有几只过冬的野鸭受惊飞起,尖叫了几声飞快的掠过河面,向对面的密林遁去,间或见四下没什么动静,又飞回了筑巢的原处。 数艘蒙冲的轻舟藏于苇间,就在这表面上万籁寂静的黄昏,在依稀月色的映衬下,丛丛枯黄的芦苇间却有点点寒光闪过。 高宠一身戎装站立船头,脸上神采奕奕,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他的对面,徐庶端酒对酬,甚是相欢,旁边的船舱内,已有了好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囊,大战将临难得两人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 “——集百骸以茔封,一寸山河,一寸血泪。震吾族之国殄,永怀壮烈,永奠英魂!——”酒到酣时情方醉,合着这寒风冷雪的呼啸,高宠低沉沙哑的嗓音是如此的憾人心魄,逐渐将人带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大汉天朝中,待吟至最后永奠英魂的“魂”字时,周遭将士已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已,也跟着唱了起来。 就这么吟唱着,高宠眼前出现了慕沙那俏丽飒爽的绝世倩影,只是这一次出征若能归去,不知慕沙的病是否痊愈,不知还能否再得相见? 徐庶放下酒杯,面容严峻,大声说道:“一寸山河,一寸血泪,将士们,谁家无有妻儿,哪个不眷恋故土,为了保护家中的亲人,这一仗我们必胜!” 雷绪赶到时,恰看到这群情激昴的一幕,不觉间已入了神,待醒悟过来,忙上前禀道:“宠帅,雷绪、陈兰有重要军情禀报!” “讲!” “孙权、吕蒙领三千人马正向此处疾进!”陈兰机灵,抢先道。 高宠朝着徐庶会心一笑,道:“军师神算!” 徐庶长身立起,道:“宠帅过誉了,以宠帅之智,当能看破吾之计谋。孙策以阴援待击之计诱刘勋南下,其谋夺皖城之志久矣,岂肯空手而回,今又听得甘宁军南救彭泽、皖城兵力空虚,其必遣精锐之师冒险轻装突进,如此则犯下轻敌冒进之兵家大忌,我军可乘敌首尾不得兼顾之机,集中兵力聚歼敌一部,战若能成,则可敲山震虎,孙策必不敢冒进矣!” 高宠点头道:“两军对峙,贵在知敌,今天寒地冻,敌又远道而来,士卒困顿,我军只需待敌半渡之时腰击,必能成就大功!” 时间仿佛象停滞了一般,显得异乎寻常的漫长,雷绪和陈兰摒住了呼吸,圆睁双目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渡口,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支临时招募的一千人的队伍,他们中有许多是梅乾、雷绪和陈兰的族人,正是因为相信了他们三个,这些人成为了庐江第一批加入高宠军的将士。 其实早在袁术称帝时,梅乾、雷绪、陈兰三人因不堪袁术穷兵黩武、横征暴殓,聚集族人奋起反抗,后袁术遣大将张勋围剿,他们不得已率众南迁,后遇甘宁三人领众遂附,甘宁见他们对庐江情况相当熟悉,便指令负责打探敌军动向。 梅乾,即是那日向高宠报告孙策举兵攻皖城的少年,高宠早有尝识之意,待到甘宁离开皖城时,便向甘宁要了他们这一部。 夜近亥时,有一串火光慢慢的向潜山渡移动,越行越近,隐隐约约可看到前面旌旗上有一个斗大的“吕”字。 “吕蒙来了!”陈兰紧握住手中短刀。 “军师,雷绪请求一战!”一旁的雷绪早已不耐。 “勿急。此乃敌军前锋,且放他们过去,我等需待孙权军悉数赶到时,再行出击不迟!传命全军,注意隐蔽,若有出声扰敌者,军法从事!”徐庶年轻的脸上神情严峻,这是他出任军师以来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不由得不紧张。 …… “少将军,吕司马差人来报,我军前锋已顺利渡过皖水,现正朝皖城进发!”报信的骑卒未等下马便兴奋的喊道。 “太好了,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孙权的脸上显出些许疲惫,毕竟连日连夜的行军耗去了他许多的精力,不过在他年轻的躯体里有的是无穷的精力,这样的好消息更令他斗志高昂。 这一夜,乌云将月亮星星都遮住了,四下里膝黑一片,除了涉水时发出的哗哗流水声,便再无任何的声响,孙权、邓当沿着吕蒙开拓的道路,指挥军队趟过齐腰深的河水,高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孙权会雪夜偷袭吧!待到天明,皖城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孙权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 一拎马缰,跨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孙权撩起浸湿的征袍,正要下令部队休整片刻,以便养足精神再疾攻皖城。 “啊——!”一声绝望的惨叫划破夜空。 接着又是一声。 嗖——嗖——!仿佛有无数的利箭穿透黑夜射过来,拥挤在河中行动不便的孙权军士卒就象一个个活靶子,敌人根本无须瞄准,就能射中目标。中箭落水的兵士不断发出求救的呼叫,但浸湿的铠甲却又是如此沉重,受伤后的兵士根本再无力站起来了。 “有敌人!”惊慌失措中,带领的都尉率先醒悟过来,大声召呼着同伴,三五个人背靠着背,迅速集结成一个个战斗的小队。 随着悲咽的号角突兀响起,一艘艘战船从河流的支叉间出现,船上火把照映得满江通红,手持着武器的高宠军将士已憋闷了许久,现在正如猛虎下山一般,向遭袭的孙权军扑过来。 受到第一波急骤箭雨召呼,孙权军伤亡四百余人,河水已被浸染的一片血红,更危殆的是全军被截为了二段,孙权一部五百余人已渡过皖水,被阻于西岸,而监军邓当则率领着约二千人的后军仍滞于东岸。 雷绪、陈兰一早就瞅准了孙权的旗号,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战事一开始,两人便瞄上了孙权,对孙权这五百人轮番围攻。 “少将军,敌人看到帅旗了,我们还是向邓监军靠拢吧!”一名失去左臂、脸色苍白的尉官跑过来道。 孙权大怒,翻手一刀将此人砍倒,大喝道:“妄言后退者,杀!” 嘶杀声,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夜空,高宠明白此一战宜从速,不宜久,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场场激斗,终于停留在东岸。 单从人数上看,邓当部的战斗力自然要比孙权那一边强,但实际上却相反,原因在于孙权的五百人皆其亲卫之士,悍不畏死,骁勇异常,雷绪、陈兰的几次进攻,皆被其击退。 高宠猛一提插在船头的长枪,跳下战船,大喝一声:“军师,这里交与你了,众将士,随我杀敌去!” 说罢,高宠几步趟过浅水,翻身上了烈焰,向邓当处杀将了过去,长矟所到之处,顿时敌军士卒人仰马翻,纷纷呼号逃命。此时,邓当正欲指挥军士抢渡皖水,与孙权会合,回头一瞥却见自已的士兵纷纷后退,火光中一员敌将骑着一头火红战马如天神般杀来。 “高宠!”邓当差一点叫出声来。 在邓当的心底,番阳一战被高宠一合生擒的羞辱又袭上心头,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这辈子他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逃!”这是邓当脑子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再顾不得其它,邓当拔转马头,向着来路一路狂奔下去,在他身后,众军士见主将率先逃跑,更是斗志全无,在兵力尽占优势的情况下,邓当部被高宠这一轮猛冲杀了个大败。 “将军,西岸我军败了!” “你说什么?”孙权不肯相信这一事实,没理由的,经过这一阵的接触,他已然发现敌军的战力并不十分强大,若是一对一的拼斗起来,训练有素的孙权军无疑是要占一点点上风的,无奈人数上的劣势明显,他才会被困这里。 但是,只要东岸邓当的二千人渡河来援,被动即可转为主动,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的,现在孙权心中刚刚树立起的一点信心被这个消息给摧毁了。 “将军,敌人又杀过来了!”一名满脸是血的士兵惊恐的叫喊着,在雷绪、陈兰的冲击下,孙权麾下的五百士卒只剩下不到百人了。 孙权抬眼看去,却见一员熟悉的身影涉水而来,孙权瞳孔一阵收缩,从牙缝里恨恨的挤出两个字:“高宠。” 第五十四章 热血男儿 建安二年腊月的最后几天,高宠是在焦虑不安中度过的,而对于驻守彭泽的徐盛来说,用“度日如年”这四个字来形容也许更加的贴切。 彭泽口外,寒风呼啸,浊浪滔天。 徐盛坦胸赤膊站立船头,结实发达的肌肉高高隆起,显示着不屈的力量,在他身后的三艘战船上,是同样上身尽赤的百余名精壮士卒。 彭泽城外的水道,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刘勋军的船只,在得知皖城失守的消息,刘勋大惊失色,急欲引大军回师庐江,却不料顾雍早有准备,令朱桓先行截断从虎林退回皖城的道路,这样刘勋要回江北,彭泽便成了唯一的选择,更何况刘勋派出的斥候早就探得消息,驻防彭泽的高宠军只不过八百人而已。 以二万众对区区八百人,孰胜孰败自不待言。 三日前,刘勋亲率大小战船数百艘,麾下众将士将彭泽团团围住,有谋士献计以书信缚在箭枝之上射入城内,以诱守军献城,军士拾之报于徐盛。 徐盛见之勃然大怒,喟左右道:“吾等受宠帅之命,在此防贼,怎能弃城而降?” 刘勋见城中无有动静,早就不耐,遂命令大军攻城,这三日下来,日出与日落、白天与夜晚对于徐盛来说,早已没有了意义,而彭泽城中的八百将士能再战者也仅剩下眼前的这不到百人,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再一次击退了敌人的进攻,但又有二十个生死与共的弟兄战死在城头。 当最后一艘战船驶出后,水门的闸徐徐关闭了,徐盛回过头,仰见夯土砌制的坚实城墙现在已成为红墙,鲜血就如条条小溪般汩汩顺着墙往下流淌着,形成一道刺目的血瀑。 强敌在前,徐盛对于生存已不抱有希望,不过,他还有决死的勇气。 “弟兄们,干了!”徐盛抓起船头放着的一坛酒,仰头一饮而尽。 “干!”烈酒直入喉咙,有一种灼热的痛感,这是一群以身赴死的血性男儿,面对这百倍于已的敌人,他们曾经不屈的战斗过,而现在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一种渴求一战的快感激荡在他们心头,这一仗是生是死,怎样的一个结果都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能够追随在徐盛将军左右。 反正死守也是个死,出征也是个死,不过是早与晚而已。 拼了! 风呼呼的掠过船头,吹开徐盛散乱的发髻,显出一张又黑又脏疲惫至及的脸宠,多日不曾修葺的胡须更是象一蓬乱草,但他的目光如赤,杀气正浓。既然再守已是不能,那就破釜成舟,轰轰烈烈的战一回吧! ******** 刘勋冷冷的注视着渐渐靠近的敌军战船,费力的挪动了一下矮胖的身躯,那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里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徐盛的自杀式进攻早在刘勋的意料之中,等待他的将是密不透风的箭雨。 “真是个冥顽不化的家伙!”敌船已接近了弩箭的射程范围,刘勋眼前幻现出徐盛被射成了一只插满箭枝的刺猬。 如果不是眼前这可恶的徐盛,也许现在我刘勋已经踏上江北的土地了,就凭着区区的八百人,竟挡了我二万大军三日之久,如果再拿不下彭泽,军中粮荒加剧逃兵增多,加之后面紧跟不舍的朱桓军,等待刘勋的就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准备——!”刘勋身旁中军的那一个“放”字还未出口,却听得后营一阵大乱,旌旗倒翻,嘶杀声响彻于野。 慌乱中,更有军士喊道:“不好了,锦帆贼杀过来了!” 锦帆贼,难不成是甘宁?刘勋大吃一惊,朝后阵望去,果然,一支至少不下百船的大型船队正劈波斩浪,冲开围堵的刘勋军船只,急驶而来。 刘勋急喝道:“命令后军结阵迎敌!” 但此时此刻,刘勋的命令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为了对付徐盛的攻击,刘勋已将大船悉数调往前阵,留在后面的多是些破旧的小船,其中更有从附近渔民处强征的渔船,根本上不得战场,现在要凭这些力量抵挡住甘宁的进攻,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来的这支敌军不是旁人,而是纵横长江威名赫赫的甘宁的队伍,刘勋军中士卒未战已胆寒,听说是锦帆贼来了,只顾得求祖宗保佑别让自已撞上这个杀神,一看见有挂着锦帆的战船接近,便忙先逃遁。 那边抱着必死之心赴阵的徐盛远远遥见着甘宁旌旗,心中狂喜,手下百余名将士更是大声欢呼,徐盛一声令下,急催动战船猛攻刘勋军前冀,本来是绝望的出战,现在倒演化成了徐盛、甘宁两面夹攻的战局,以致片刻间,两军是横冲直撞,将刘勋船队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这一场混战从申时直杀到酉时,最终以战力更盛、士气高涨的甘宁、徐盛军大获全胜而结束,刘勋抛下数百条破损的战船和千余名受伤的残兵,仓皇向上游的江夏方向逃窜,而连接着彭泽与长江的水道中,刘勋军浮尸竟将宽阔的水道都塞得满满的。 “文响,别来无恙乎!”甘宁大笑着从自已战船上一跃而下,跳到徐盛船头。 徐盛怆然道:“甘兄倾力来援,盛感激不尽!” 说罢,虎目中已是蓄满热泪,先前面对着刘勋的万余大军、强弓硬弩都不曾落泪的汉子,在这个时刻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那一份激动。 甘宁道:“文响要谢者,非是某家,乃宠帅也。若非宠帅执意令宁施援彭泽,你我又怎能相见。” 徐盛这才醒悟个中缘由,一时间感激之情难以自制,他朝向皖城双膝跪倒,大声道:“盛谨立誓,此生不负宠帅之恩情,如违誓言,人人可诛,天神不容!” 在其身后,那百余名决死的将士也跟着跪倒发誓,悲壮雄浑的声音久久回荡于江中不绝。 甘宁的来援使得彭泽的防务得到了加强,军中士气更是因大胜而高涨,面对即将到来的孙策军的进攻,甘宁在与徐盛商议之后,重新对破损的城墙进行了修善,使得彭泽的防御体系更加趋于完善。 日沉西落,一名年轻的刘勋军士卒倒在血污里,他圆睁着双目,胸口上被矛刺穿的地方血块已经凝结成冰,在其身上还覆盖着一面残破的刘勋军旗帜,这个年轻的生命就在这样的争斗中结束了,而经过了连日的暄燥,彭泽城终于恢复了宁静。 天刚寅时,晨曦的阳光斜照在彭泽的城楼上,“哟—哦哎——”随着这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吆喝,一块块的城砖被重新砌入到城头倒塌的地方,在城楼的一旁更有士卒在忙着掘开江道引水冲刷血污的城砖。 对于这些处在底层的士兵而言,战争已经过去,生活重又归于平静。 甘宁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伸手揉了揉头,昨晚与徐盛在这城楼上豪饮,不觉有些过量了,甘宁使劲伸了伸有些酸痛的手臂。然后披衣着甲出门。 “甘将军,昨晚可睡得安好?”徐盛早已起身了,此刻正忙着指挥士卒整修城上军备,经过一夜的充足睡眠,年轻的徐盛虽然脸上依旧黑瘦,却眼中却是神采奕奕,混身上下精神抖擞,显示出有着使不完的劲。 甘宁哈哈一笑,道:“昨日宁依稀听得文响唤我甘兄,今日怎改称甘将军了,你我皆血性之人,何来的这份客套。” 徐盛脸上一红,支吾道:“昨日情急喊出——,今早一想疑是鲁莽,将军与我年差十余载,若与兄弟相称恐——。” 甘宁脸上露出坦诚的笑容,他打断道:“便是宠帅,与我也是这般称呼,文响又何必瞻前顾后!” 这时,一名斥候急步从城下跑来道:“报两位将军,孙策军离城仅有十里了!” “方驱豺狼,又来恶犬,不知文响可备好了打狗棒否?”甘宁豪气干云道。 徐盛答道:“今有甘兄在,盛当以狗肉宴款待之。” 甘宁笑道:“只不知这送上门的恶犬是姓孙,还是姓周。” 正谈笑时,又一名斥候飞奔过来报:“孙策军的船队不知何故转向往北,现正朝长江北岸而去。” 城头众将士听得可以避免一场恶战,皆以为是孙策军慑于已军大胜的余威,不敢与之交锋故离去,徐盛也是喜形于色,作为高宠军重要据点——彭泽的守将,能够以少胜多固守城垣,又不辱将令自是功莫大焉,若是日后论功行赏下来相信也是少不了他的。 徐盛转头望向甘宁,却见甘宁脸色凝重,不见一丝的喜悦,眉宇间更有担忧之色。 徐盛不解道:“今知敌撤退,兴霸兄为何不喜反忧?” 甘宁紧锁眉头沉思不语,许久方叹道:“若我所料不差,孙辅、周瑜这次主动放弃攻打彭泽,乃为策应孙策之主力,切断皖城我军之退路,如此一来的话,宠帅与军师的形势将更加险恶,此吾所虑也。” 论起对战局的把握,已担负起一方主将的甘宁比年轻的徐盛无疑要强过许多,徐盛看到的是孙策军撤退的表象,而甘宁已然意识到其中潜藏着的危机。 “皖城我军有多少兵力?”徐盛问道。 “我军不足千数,且孙策麾下周瑜、韩当等皆久经战阵之良将,非酒肉鱼囊之刘勋辈可比,敌众我寡战无胜机矣。”甘宁道。 “这该如何是好?”大悟之后,徐盛急得直跺脚。 甘宁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现在,长江水道已被孙策军所切断,要想救援皖城的我军,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 徐盛急道:“若有救援宠帅之法,请兴霸兄直言,盛当领命以为前驱!” “文响,度今之势,要驰援皖城,当务之急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孙辅、周瑜军北上的速度,为宠帅撤出皖城赢得足够的时间,同时,我们还要速速整顿所有可行船只,备齐水手粮草,乘夜渡江至北岸择隐蔽之所伏匿,然后择一队精锐将士为敢死之士,往皖城道上接应,一旦遇上敌兵追袭则舍死救护,直到宠帅登舟脱困,除此之外——。”说到此处,甘宁抬起头看了看映满朝霞的天空,然后止住了话头。 徐盛催问道:“除此之外还将如何?” 远处的江面上,一轮朝阳冲开围堵的云层,跳跃欲出,霞光将水波磷磷的江面映得通红一片,恍惚间,在甘宁的心目中,高宠就象是这初升的朝阳,虽然前面还有着万千的艰险,但最后终将照耀四方。 想到此处,甘宁猛得从背上拔出月牙戟,遥指天际,大声道:“除此以外,唯愿苍天护佑,让宠帅能安然脱险,若圆此愿,宁当以身相祭!” 甘宁话音刚落,周围的将士已是齐声呐喊,此时此刻,即便是再冷漠的汉子,也不禁为之动容,更何况他们中许多人都是追随甘宁多年的老兵。 在如雷般的呼喊声中,徐盛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有一种淋漓的快感,他大呼道:“要救宠帅,岂能忘了我徐文响!” 建安二年的最后一个冬天,皖城是在一片紧张与忙碌中过去的,击败孙权后,皖城军民士气大震,梅乾、雷绪、陈兰几位初经战阵的小将更是兴奋异常。 “宠帅,眼下民心可用,孙策即便亲来,吾等也能一战!”梅乾道。 “军师,以为如何?”面对情绪激动的众将士,身经数战后的高宠已能不动声色。 “时下当务之急,乃是明析敌情,知其动向,然后才可审时度势,以定战略。”徐庶道。这一场胜利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与孙策决战的开始,庆功还远不是时候。 皖城高宠营门外。 年轻的梅乾未等战马立停,即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背,抬眼见徐庶正从营内出来,忙拦住问道:“军师,宠帅可在里面?” “原是梅军候。宠帅正在等你呢,不知前方敌情如何?”徐庶道。 依着高宠军的现有编制,除去高宠本人之外,在甘宁、太史慈、陆逊这少数几个可以独立领兵作战的将军之下,还设有部、曲、屯、队、什、伍这五级的组织系统。部是军中的最高一级编制,部的主管军官称校尉,出征作战时直接受领兵将军指挥,曲则隶属于部,长官叫军侯,屯置屯长,队设队率,而什、伍则是军中最基层组织。 梅乾在立下诱歼孙权前锋的首功后,高宠即破格将他从一名队率直接提升为统领一曲的军候,故徐庶有此称呼,同样表现出色的雷绪、陈兰二人现在也分别被禄升为一屯之屯长,不过,由于皖城守军现有兵力不足,梅乾的这个军候现在还只是个虚名。 “不瞒军师,孙策大军已迫近舒城一带,以乾推断,不出二日可达皖城矣。”梅乾征尘未洗的脸上尽是凝重之色。 “这么快?” “这还是敌军一路烧杀掳掠百姓延缓了速度,否则的话,我的斥候队连半数都回不来。”梅乾一边走一边撕下征袍的一角包扎在渗血的右臂上。 “你负伤了?” “擦着一点皮毛而已,不碍事的。回来的时候我绕道江边,想去探探路况,不想竟碰到了敌军的一小队侦骑——。”梅乾解释道。 “你在江边遇上敌军的侦骑?”徐庶脸色一变,催问道。 梅乾笑道:“是的。就在离江边不远的地方,敌人大概是乘着小舟来的,不多就三四个,被我报销了。” 徐庶一把抓住梅乾,急道:“敌情有变,我等快去禀报宠帅。” 高宠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梅乾的肩,他的两眼死死的盯着梅乾,一字一句的大声问道:“你什么时候遇到敌人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梅乾感受到了一股从肩膀上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压迫力,这使得他不敢稍有隐瞒。 “一个时辰。”高宠喃喃自语道。 梅乾在临近长江的地方遇上敌人,这绝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消息,高宠感到了自已心头的那一点点不安在日渐加剧,孙策军主力从阳羡、石城方向杀来,他的侦骑再怎么快,也不可能绕到位于侧后方的长江边的,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另有一支敌军正在向江边靠近,并企图登岸切断皖城高宠军的南退之路。 “周瑜果不是好相与之辈!”高宠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面对孙策、周瑜二路并进形成的夹击之势,高宠原先寄望采取冒险攻袭皖城,以期营造皖城—彭泽—豫章三点一线防御体系的努力也不得不化为泡影。 时不我待,就在高宠初战告捷的同时,周瑜已一眼看破了高宠的弱点,那就是兵力严重不足,以高宠不到五千的军队,顾得了彭泽、顾不了皖城,在甘宁率兵救援了彭泽之后,皖城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周瑜进攻的第一选择。 “军师,命令全军准备撤退!”高宠咬牙恨恨道。好不容易占领了皖城,现在要放弃实在是心有不甘,但形势所迫却不得不这么做。 第五十五章 乔氏双姊 建安三年元月春,在孙策、周瑜两路并进的重重压力下,高宠不得已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北飞地皖城,率军向皖城以西的古城松兹转移,与之同行的,还有扶老携幼、将男带女的近三万皖城百姓。 松兹位于长江中游的北岸,为庐江、江夏、汝南三郡之交界,南濒长江天堑,北倚大别山脉,自春秋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吴楚咽喉”之称谓,其城原是汉松兹侯国的故城,在平帝之前曾是庐江郡所所在地,后因皖城的兴盛而渐废。 这一路浩浩荡荡,从皖城到松兹不过几十里的路程,受累于有众多百姓的追随,高宠军每日行程不过十余里,最终好不容易在第三日将近黄昏之时赶到松兹境内的白崖山。白崖山窄径凌空,飘崖百仞,素有“南国小长城”之美誉,其东峰、西峰、西阳尖、雁恋坡、大印坡五大山峰逶迤起伏,巍峨壮观,宛如长城一般,故此而得名。 这三天里,高宠的眉头始终是紧锁的,没有舒展开过一刻,缓慢的行军速度使得高宠的处境极是危急,虽然撤退之前高宠与徐庶、刘晔也曾周祥过,但比之行动迅速的孙策周瑜水路两路并进,高宠仅有的一点点时间上的优势转眼就快要荡然无存了。 断后的梅乾刚刚送来不利的消息,孙策前锋韩当部已于昨日占领皖城,现正朝着松兹方向尾随而来,而从彭泽方向攻来的周瑜军已然弃舟登岸,其前锋与后面的梅乾部正撕杀的紧。 如果让周瑜抢在前面占领松兹城,高宠一军就会陷入敌人的团团包围之中,那样的话覆亡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所以,必须要有一支精锐之师留下来挡住敌人,在这方面,梅乾那区区百余人的小队是担不起这样的重任的。 高宠策马逆行掠过缓行的队伍,在他的身后,是一支三百人的亲兵队伍。 为督促队伍加快行进速度和维护秩序,高宠仅有的千余兵士早已融入到长长的逃亡队伍中,而现在,这一支人数不多的部队是高宠仓促之间能够集结起来的全部力量。这三百的亲随死士加之地势险要、一夫挡关的白崖山现在是高宠唯一的依靠。 高宠凝神打量,隐隐间远处已有撕杀声传来,那定是梅乾在拼死断后。 高宠转头瞪了一眼,道:“雷绪,你领着队伍在此处扼守,待我去接应梅乾回来!” “宠帅——!”雷绪方要劝解高宠不可以身犯险,话才出口却被高宠这一眼扼断,此时的高宠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浑身上下更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气息。 当危险真的来临的时候,高宠收敛起从容镇静一方诸侯的儒雅表象,恢复了他原先的逆境求生、不俱强敌的战将本性。 ********** 杀声渐近,在道路两旁却不时还有三三两两行动不便落后的百姓,其中大多是些妇孺和老人,如果不能尽快赶到白崖山,等待这些百姓的除了死亡,不会再有其它。 高宠的心一阵绞痛,矢志要造福民众,给他们带来平安生活的自已现在给予的,恰恰是一次又一次战火的浩劫,如果不是在豫章开创的安定详和的局面,以及对于那一方土地的眷恋,高宠现在几乎快要放弃了。 其实在这些愿意追随的百姓中,绝大多数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苦民众或是从战乱四起的北地逃难而来的流民,一直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他们因为高宠的到来,获得了赖以活命的一点点食物,他们是最感激高宠恩惠的人。 毫无疑问,贫民出身的高宠所施行的一切举措在袁术、刘勋这些的诸侯处是不可能有的,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席卷江东甚得民心的孙策也比之不及,这一次随军转移从这些民众的内心来讲,虽有离开故土还有些舍不得,但追随的决心是坚定的。 除去这一大部分人,还有一部分民众则是被迫的随高宠军迁移的,随着战火的迫近,有越来越多的消息证实,孙策大军为报前番轻信假扮百姓的梅绪之言以致兵败的仇恨,在进攻皖城的这一路之上,所遇之百姓不是遭戳,就是被掳为奴,所经之村庄无不化作焦土一片。 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下,人们不得不抛弃厮守多年的故土,走上流离的未知路途,在他们中间,有一般的民众,更有家道殷富的旧有官宦之家。 “吁——!”高宠抖动缰绳,身下烈焰喘着粗气,灵巧的闪躲开道旁歇息的三个落单的父女模样的百姓。 “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走不动了,大乔小乔你们不要管我了,快快逃命去吧!”在这偶遇的一瞬间,高宠听到那年长的老者如是说道。 “父亲何出此言,我姐妹二人幼年离乱,蒙父亲不弃恩养,尚未报得滴点恩情,不想今日又遭兵乱,此天意如此绝我父女之命,我二人又怎能弃父苟生,今日就是死,我们也要与父亲死在一块。”扶着老者的年轻女子答道。 她的声音清脆,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意味,高宠暗叫了一声“好”,不想这逃难的百姓中,竟有如此深明大义见识的奇女子。 待觅声望去,却见那女子背面对高宠而立,着一身淡黄的罗袖衣衫,万千青丝、纤纤束腰,虽然还没见到那张俏脸,却能从中感到她于柔弱中透出的一丝刚强,于刚强中流露出别样的妩媚。 这绝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忽然间,高宠心头升起想一睹芳颜的冲动,手中不自觉的松了缰绳,烈焰也象是知道主人的心意一般放慢了前行的脚步。 “爹爹,姐姐说的是啊,我们姐妹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待这一次战乱平息后,我们一定陪着爹爹回来祭扫祖先!”老者身旁搀扶着他的一名的年纪稍轻的少女道。在她那张稚气末脱的脸上,有一对水灵灵的杏眼跳动着青春的火焰,生命的意义在这一刻间展露无限。 “可是,我们父女现在连白崖山都到不了,还谈什么以后——。”老者神色委顿,焦黄的脸上几无一丝血色。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位将军,能否将战马借我一用!”先前说话的女子回过身,对着高宠双膝跪下。 女子缓缓的抬起头,就这一刹那,高宠看到的是一张如带雨海棠般楚楚动人的脸宠,那淡淡的素雅中透着自然的清新之气,如雨后初歇的花朵一般,更在片片花瓣之上有晶莹的雨珠在滚动。 对着眼前这女子,渐已习惯了戎马撕杀你死我活的高宠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情愫,这样娇弱的女子,是不该滞留在战场之上的。 慕然回首之间,高宠的心已为这一份娇弱所打动。 自从在太湖的舟楫之上初见陆缇后,很久以来高宠都没有过为一个女子而心动了,即便是与慕沙新婚的那一刻,藏在高宠心头的,更多的却是为慕沙的那一份无悔付出而感动。 迄今以来,在高宠认识的三个女子中,陆缇就象那一汪清澈的泉水,让人爱怜的不忍心打扰她的平静,慕沙就如一团炽热燃烧的火,让围绕的一切都能感受到她的热力,而眼前的这女子,给予高宠的,却如一件合身的衣服,穿上它是那么的舒适无比。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女子的明眸定定的凝视自已时,高宠强烈的感受到了一种忘我的吸引,仿佛这天、这地、这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只有她,在心头无限的扩大,直到占据整个心灵。 “若将军肯允,小女子——甘为奴婢,终身侍奉左右!” 一时间,高宠为这女子的话所震憾,怔怔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其实在极是遵师重道的汉代,子女为了救父母舍弃自已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但在高宠的心中,却自有着无法抑制的强烈共鸣。 有着如此孝顺的女儿,这逃难中的老人是幸福的。 子欲养而亲不在,长久以来积压着的那一种无法消释的痛倏然被钩起,高宠心中是何等的悲哀,同为子女,自已的父母在很早的时候就过世了,如今想要瞻养老人天年,却已不可能了,对照眼前的这女子,高宠心头更有着万般的惭愧。 “请将军务必应允——!”女子不大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坚定。 “这位将军,小女说话唐突,有冒犯的地方请一定多多包涵!”战事迫在眉睫,马对于将领而言,重要性不亚于自已的性命,老者见高宠久久不语,以为是为女子执着的要求而恼怒,忙急着过来道谦。 高宠长吁了一口气,道:“老丈言重了,皖城百姓遭此劫难,缘因我起,宠只恨力有不逮,无法力斩敌寇,以复城池,以全乡土,今令媛但有所求宠定当应允!” “你是高——宠?”老者一声惊呼。 在父女三人惊异的目光中,高宠牵过烈焰,轻抚了一下它的头,“姑娘,请扶令尊上马吧,从此处前行一里地,便到了白崖山口,那里就相对安全了。” 说罢,高宠转身奋力跨过一道齐腰的灌木丛,朝着前面的一处土丘跑去,耳伴喊杀声伴着战马的长嘶已能清晰的听到,敌人恐怕已追杀到了土丘的对面,也不知道担负着阻击重任的梅乾是否坚持得住。 松皖道上,暮色已笼上山岗,前方却依旧是尘烟四起,杀声阵阵。 三名斥侯打扮的侦骑正向着白崖山方向正疾奔过来,一骑在前,二骑在后,那前骑上之人看样子已是身被重创,只能趴扶在马鞍之上,任由马儿疾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六七骑敌方巡骑正策马尾追而来,从脚力上看,后面的追骑乃是膘肥体健的上等好马,比之已然是强弩之末的三骑要快了许多,眼见着用不了多久,这三人就要没于敌阵之中了。 “将军,快走!”掩护的二名斥侯见难以脱身,奋力挥刀背砍在前骑的后股上,那马吃痛不住,一声嘶鸣后扬蹄向前狂奔过去。 “杀!” 二骑举刀对视,回马向着后面的追兵迎了过去。 面对人数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追骑,这二名视死无惧的勇士的最后一击透着无可奈何的悲壮,他们拼尽最后的力量,把战刀扎进冲在最前的一名敌人的身体里,可还未曾拔出,后面跟进的敌人却已扑上来了。 “啊!”在绝望的惨呼声中,失去生命的尸体被无主的战马拖向茫茫的荒野,在那里等待它的,是饥饿觅食的野狗和豺狼。 得益于这同伴用生命换来的一点喘息时间,前面的这一骑稍稍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但追杀还在继续。在阵阵“呼哧”声中,追杀的士卒渐渐迫上土丘,而先前狂奔的战马因为负痛的刺激已过,已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去死吧!” 刀光闪着慑人的寒光,冲在最前的士兵炫耀似的举起了刀,在他的眼里,俯在马上重伤不支的敌人已不过是具死尸而已。 忽然,跨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象是受了惊吓似的扬起了前蹄,促不及防的骑手顿时被重重的摔到地上,缺少保护的脖颈一下子被坚硬的地面生生扭断,这名急着想立功的士兵未等砍下敌人的脑袋,自已就先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一个黑影从地上一跃跳起,正是他一矟刺中了马腹报销了敌人,这才救了梅乾一命,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赶来救援的高宠。 就在这转瞬间,随后的二骑追兵已然杀到,正欲挥刀劈出,高宠早有防备,又一个翻身,闪过敌刃后拧矟横扫,将这二名冲上土丘的敌卒打落马下,剩下的三骑追兵见前面的同伴中伏,片刻间便死于非命,顿时斗志全无,那还顾得斩敌立功,纷纷急急拔转马头逃遁而去。 “宠帅,你怎么来了!”梅乾一声低呼。 “兔崽子再怎么跑,也比不过箭快!”高宠恨恨的嘟囔着。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取下背负的硬弓,取出箭矢搭上,运足力气拉成个满月形状,蓄满杀气的箭矢流星般越过十余米的距离,并发出惊心动魄的破空锐响。 在如此近的距离射出,高宠几乎用不着瞄准,两支羽箭瞬间飞射而出,“噗”地钻入逃窜敌卒甲胄下面的肉体,中箭的士卒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惨呼,裸露的后心被凌厉的箭气所袭,强劲的力道更是没羽贯入,直直将断气的尸体惯入马下。 这一回是二箭连环齐发,看尔等不变成血刺猬才怪!高宠的唇边掠过一抹冰冷的笑意,残杀平民的敌卒都是该死的。 剩下的最后一名敌兵眼见着同伴毙命,吓得死死抱住马脖子不敢直起身来,高宠看再射力有不逮,这才悻悻然收起硬弓,提起饮血的长矟在尸体上擦了擦,这一场近身格杀对于久无撕杀机会的高宠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过瘾。 *********** 更新公告:从56章开始,《新三国策》将是全新的章节了,感谢大家支持改版,谢谢。 第五十六章 背水一战 遮映在层层暮色中的松兹古道,透着腊月冬季肃杀的凉意,长满驿道的蒿草被踩倒在一旁,那是逃离家园的难民留下的痕印,如今,一支三千余人的军队正如一条长蛇般快速前进着,中军的旌旗上一个斗大的刺绣的“周”字更是醒目,而在旗下横眉立目的众将官陪衬下,周瑜白皙俊秀的面容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传令下去,跑步前进,务必抢在高宠逃脱前到达松兹城。”周瑜俊朗的脸上掠过一阵激动的红潮。 高宠,该是我们重又碰面的时候了吧,你还记得番阳的那一战吗?我周瑜可始终没忘,现在的情形与那时是何其的相似,只不过主角相互换了位置,追杀的人是我周瑜,被追杀的是你——高宠。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面对着几乎是白手起家,却能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占据豫章、庐陵、桂阳、零陵这一大片地方的高宠,周瑜心里有着万般的不服,更生起一种要与之一争高下的渴望。 “国仪将军有消息吗?”周瑜努力的平静下心情,问道。 这一次偏师出兵彭泽,主帅虽为周瑜,孙辅只是副将,但孙辅与孙策毕竟有着比旁人更近的血缘,所以周瑜的语气也不得不缓和了许多。 “还没有。”一旁的士卒回道。 “快传我将令,着令后军快速跟进,务必在亥时赶到白崖山下,若有差驰,军法从事!”周瑜脸色阴沉,大声喝令道。 依着正常的行军速度,这个时候孙辅应该已经登岸向自已这边靠拢,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若是再拖延下去,让高宠缓过气来,这仗就不好打了,周瑜心头掠过一丝不快。 白崖山下,双方惨烈的攻防战终于开始。 雷绪的部队依托有利的地势,在隘口聚结了所有的力量,死死的挡住了周瑜前进的步伐,而周瑜军则依仗数量上的优势,轮番展开不间断的进攻,力图以时间来换取敌方的疲惫,从而寻找到可以突破的机会。 夜色,对于雷绪来说是有利的,也是不利的。 利用黑夜的掩护,雷绪可以把守住重要的隘口,把数量远超过自已的敌人挡在山下,但同时,面对数量上优势明显的敌人,处在劣势的雷绪军在苦守了一夜后,已是疲乏得了极点。 “兄弟们,接战!”雷绪的左颊上被敌人划出了一道深深长长的伤口,污血与翻卷的皮肉混在一起,使巨人般的雷绪更生出慑人的可怕。能够多挡一次是一次,雷绪尽管还在竭尽全力的撕杀,但他感到力气正与伤口流趟的鲜血一起在慢慢的消失。 “小子们,要过白崖山,除非从你雷爷爷的身上爬过去。”雷绪怒吼着挥刀猛劈,一名敌卒顿时身首异处。 双方的伤亡在一点点的加剧,待至天色将明时,攻与守的缠斗已经历了数十次,雷绪的三百死士完整者仅剩下不到五十人,而周瑜军的伤亡则更大,三千兵士分为六队,每队一个时辰的狂攻,各支部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 建安三年元月四日,小孤山江面。 靠近皖城的宽阔江面上,二百余艘蒙冲战舰以一字队列逆风疾驶,江东特有的狭长三桅战船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的金光,三面巨大的船帆已经全部落下来了,浆手们操动船浆奋力的划动着。 孙辅年轻的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对胜利的无限渴望,听到周瑜的军令,他气冲冲的一甩头缨,对着身旁的副将道:“大哥让姓周的当主将,你瞧他那个神气劲,哪把我们放在眼里!” “将军,不是说攻打彭泽吗,怎么又往北走了?”一名亲近幕僚问道。 “哼!”孙辅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放着现成的彭泽不打,非要劳师北上皖城,周瑜要报番阳的一箭之仇自已去好了,非拉上我做什么,那杀高宠的首功是大哥二哥的,我孙辅就是想立功想疯了也不会去皖城的。 “将军——!”一名斥侯小校飞快的跳下小船,大声叫喊道。 “什么事?”在孙辅身旁护卫的亲兵喝问道。 “将军,前面小孤山出现了数条锦帆战舰——,可能是锦帆贼来了!”小校的神色异常惶恐,在这些生长于江边的百姓来说,锦帆贼就是纵横长江的无敌雄师。 孙辅一惊一喜,惊的是甘宁的出现将是一场恶战,喜的是如果能一战击败甘宁的话,不仅可报了兄长孙贲被杀的血海深仇,更可使自已在江东大大的扬名。 “接战!”孙辅别无选择,大声喝令道。 “将军——,这周瑜将军的命令又当如何处置!”副将轻声提醒道。 孙辅跨步登上船甲,凝视江面,大笑道:“敌势汹汹,待我击败甘贼后再去会合也是不迟。” 小孤山,风光旖ni,独立不依,北望天柱,南盈匡庐,扼楚蜀豫章诸水之咽喉,故有楚塞吴关之美誉,其地形极为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海潮至此不复往上,更有“海门第一关”之称。 甘宁的水寨就设在小孤山上,百余艘悬挂着“甘”字的锦帆战舰围列左右,面对远道而来的孙辅水军,惯经风浪的健儿们信心十足。 崖顶观察江面的斥候急促的挥动起手中的旗帜,天水连接的开阔江面上,数个黑色的小点正在慢慢的放大,那是一字排开逆流而上的孙辅水军。 “儿郎们,杀敌的时候到了!”甘宁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对大槌,大声喝道。 “咚,咚咚……”一阵激烈的鼓声突然间响起,这鼓声如疾风暴雨,催人奋起,在巨大的锦帆旌旗下,甘宁站在一面牛皮大鼓面前,双槌落下,激扬的鼓点随着手势上下,此起彼伏,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撕杀一般,使人听了不由得精神一振。 就在这激昂顿挫的鼓声中,蓄势待发的锦帆健儿如一把锋利的尖刀一般,蒙冲舰宽大的船头撞开层层浊浪,顺着江流飞速直下——。 “是敌人——!”负责巡查的孙辅军斥候惊叫失声,正想回转船头报讯,但行不多久便被扯足了风帆的甘宁蒙冲战舰追上,孙辅军的小船就象一个落水的溺水者一般,甚至未等到两船相撞,便即被掀起的滔天巨浪所打翻。 对于如何在长江中施展本领,扬已之长克敌之短,甘宁自是比孙辅要强过甚多,水战的要领其实就在于抢先占据上游位置,然后依靠船帆带动的巨大张力顺流直下,一般来说,敌军船阵面对这样急促的锥形冲锋,是很难组织起强有力的抵抗的。 孙辅现在就陷于这样的一种困境中,在甘宁的猛烈攻击下,刚刚展开的孙辅军二百余艘战船被生生的截成了两断,孙辅的主舰连同二十余艘护卫斗舰被隔在江北,而其余的大部分战船则因为失去了指挥,只得象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瞎撞。 “快,堵住缺口!”甘宁大声的喝斥着。 在一片喊杀声中,甘宁威风凛凛的站在船头,手中强弓持手,只管觅准敌船上指挥的将领射去,但听得弓弦响处,敌将无不应声倒下。 随后的白刃战对于孙辅军兵卒来说,更是一场噩梦,甘宁健儿行走舟楫,跳跃腾挪如在平地,且个个赤膊执刀,不避矢石,悍不畏死,方一接触孙辅军即大败。 见势不敌的孙军兵卒纷纷跳入江中,企图遁水逃生,岂料这长江滔滔,又怎能和一般的河流相比,溺水的孙军兵卒只得拼命抓住一、二根船橹,一沉一浮的在江中漂浮,但是这样泡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中,不消多久就会吸走他们所有的热量。 “快——,抢占小孤山!”孙辅的声音有些竭斯底里,他万万没有想到,甘宁的进攻会如此的锐利,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现在,江中的船队群龙无首,若是再持继一段时间,等到军心涣散时,这百余艘战船将不战自溃,所以,要急的是激励士气,打掉敌人的气焰。 敌人的弱点在哪里呢?孙辅并非是无能之辈,在惊惶过后,他看到了在小孤山上频频挥动的旗帜,这里是甘宁指挥调度的中心,如果能够一举拿下小孤山这处要地,敌军的进攻便会失去方向,如此则事犹可为矣。 “冲过去!”孙辅奋力砍断搭上来的一艘敌船的敌钩,在敌船的围追之下,与孙辅一起前冲的战船只剩下了不到五艘,余者皆破败。 好在孙辅终于把战船靠到了小孤山脚下,剩下的只要率军冲上山崖,战局就将逆转。 孙辅年轻的脸庞上露出如释众负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作战,他决不能败的,也决不可以败的。 然而,眼前无情的事实却将孙辅的梦想击得粉碎,未等到他庆祝,从小孤山后突然现出一支身穿锦装、手执钢刀的三四百人队伍,这一群敌兵是如此的精锐骁勇,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将杀上岸的一百余名孙军士卒击溃。 “将军,快跑吧!”一名逃上船的亲卫急拉住欲上岸搏杀的孙辅道。 就象一个赌输了的赌徒一般,孙辅明知道自已已经输了,却还死不认帐,他眼睛赤红,大声咆哮道:“怕什么,我孙辅倒要看看谁能挺到最后。” 孙辅说这句话的时候,被围在江中的百艘战船在甘宁水军的环绕攻击下,士卒伤亡过半,有不少船在兵卒悉数逃亡后,无主的战船顺着江流漂向下游。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副将死死的抱住孙辅,哭喊道。 “今番惨败,我有何面目再见大哥!”孙辅目赤欲狂,挣扎着要找甘宁拼命。 此时,甘宁正意气风发的站在锦帆船上,指挥着麾下健儿追杀逃窜的孙军残船,这一战,甘宁自始至终都站在战斗的最前沿,每遇上敌船的拼死抵抗,他的座船就象一枚疾发的利箭一般,迅猛快捷的扑向敌人,使得敌人刚刚鼓起的一点点斗志又转瞬消失。 短短三个多时辰的接触战,孙辅的二百余条战船残存不到三十艘,五千孙军精锐仅剩下了不到一千人随孙辅逃回到北岸,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亡。 就在孙辅与甘宁在小孤山恶战之时,白崖山下的攻防战却呈现出更加惨烈的局面。 黎明时分,占据皖城的韩当部终于也赶到了白崖山下,与周瑜两军会合后,立即接替了主攻隘口的任务,面对士气正旺的韩当兵卒,筋疲力尽的雷绪已不再抱有一丝的幻想。 呵——,撕裂的刀口翻卷着血肉,却已感觉不到疼痛,崖下黑压压的敌兵又上来了,雷绪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手中的刀已拼的卷了刃口,胸中的血已快流尽了。 “宠帅,雷绪尽力了!”在最后一次迎战前,雷绪抬头看了看天空,东方旭日初升,朝霞映红了半边天。 …… “子扬,能够收拢起来的士卒有多少?”高宠心急如焚。 一旦白崖山失守,松滋城无险可守,孙策大军将长驱直入,将自已与这些跟随的百姓悉数围歼于长江边。 雷绪已经苦苦支撑了一夜,如果再没有援兵的话——,高宠已不敢再想下去。 刘晔一脸的憔悴,颓然说道:“还不到一百人。” 昨日深夜,徐庶和陈兰已带着一部分士卒和百姓护送着缴获的辎重先行乘船渡江了,留在松滋城中的除了陆续赶来的皖城民众外,剩下的将士屈指可数。 “不能再等了。就只有这一百人也要去增援,再迟疑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高宠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更是嘶哑。 刘晔道:“宠帅,彭泽的援兵应快到了,我们再等等吧!” 高宠苦笑道:“子扬,时不我待,你留在城中照应,我这就去接应雷绪!”说罢,高宠翻身跃上马背,长矟一挥,正待策马向白崖山而去。 “宠帅,慢走——!”随着这一声大喝,一员披甲持刀的年轻将军飞马而来,在他身后,是一支千余人的精锐之师。 刘晔见状,高兴的大呼道:“宠帅,是文响来了!” 就在高宠苦无援兵之际,从彭泽星夜兼程带来的徐盛部一千精卒终于及时赶到,而与此同时,得到前军遇阻的消息后,孙策也引大军赶到了白崖山下。 一场也许是决定江东今后所属的强强对话正式展开,这是高宠与孙策自神亭岭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双方的地位却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孙策此时已然占据江东三郡,拥数万精甲、百万之众,江东志士无不相投,而高宠也已不再是神亭岭上的那个小卒了,真正成为了占据豫章、庐陵和荆南的一方诸侯。 白崖山上,得到增援的高宠军迅速巩固了残破的阵地,已经坚守了一夜的雷绪残部三十余人从战场上撤了下来,接替他的是同样骁勇善战的徐盛。 而他的对手,是孙策军大将韩当。 “压过去——。”望着渐渐靠近的敌卒,徐盛透着十足的自信。 蹩足了劲的兵卒个个闻声而起,居高临下呐喊着向敌人冲了过去,韩当部兵卒原以为敌人经过一夜苦战已是不堪一击,哪里料到竟会遭到反扑,在根本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一轮撕杀之后,韩当部被迫在弃下百余具尸体后,怆然溃退。 经过此番接触,周瑜、韩当知是敌军援兵已到,如果再冒然进攻也不过是徒耗兵力,遂休兵山下扎营等待孙策的到来,战局陷入了僵局之中。 而对于高宠来说,徐盛的这一千援兵已是能够调动的最后一点力量,眼下守住白崖山便是胜利,时间拖得越久,对已方就越有利。 元月五日,孙策自引大军杀至白崖山下,令兵卒在山下讨敌骂阵。 高宠遂留徐盛守住隘口,点齐三百人,杀至两军阵前。 两军对圆,孙策阵中一骑飞出,马上一将剑眉朗目,腰细膀宽,声雄力猛,手执古锭刀,端是威风八面,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摧毁一切的杀气,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觉。 正是孙策。 孙策横刀立马,大声喝问道:“神亭败将今安在?” 高宠也不示弱,一纵烈焰,踏骑而出,擒矟指向孙策,大喝道:“孙伯符可识得吾高宠否?”说罢,两人策马盘旋,竟同时哈哈大笑,看到对阵的双方众将个个目瞪口呆。 孙策笑罢,沉声道:“我军兵困松滋,汝等何不早降?” 高宠大声道:“四日,孙辅军已覆没于长江之中,现在,将军连这区区白崖山都攻不下,兵困松滋从何说起?” 孙策怒道:“我江东大军数万余众,若全力挥师西进,汝仅凭一已之力挡之,实若以卵击石,如此这般苦苦挣扎有何益处?” 高宠大笑道:“宠一微昧之人,亦知仁义忠勇之所在,安能甘作膝下郎乎?” 正此时,孙策阵中一将冲出,大喝道:“高宠小儿休得猖狂,待陈子烈前来擒汝!” 高宠闻声看去,见此将正是陈武。 陈武拍马挺刀,骤然杀到,他一早便瞧见高宠模样,心中忿恨当日在神亭岭上被高宠从手中逃脱,想不到短短年余不见,高宠竟会有了如此气候。 “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未等陈武杀到,高宠虚晃一矟拔马回走。 陈武怒不可遏,催马在后急追,隘口之上徐盛早看得真切,待高宠过后,一顿箭雨齐下将陈武生生射退。 其后,孙军数次讨敌掠阵,高宠只管是坚守不出,陈武、韩当请命再度领军攻山,又都被徐盛杀退。 二日后,留滞于松滋城中的二万余百姓全部安然渡过长江,在小孤山得胜的甘宁也率兵前来增援,在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后,高宠终于稳定了溃败的局面,并在江北保住了松滋这一块飞地。 孙策见天寒地冻,粮草接济困难,高宠援兵日渐增多,知事不可为,遂留汝南李术率三千军马镇守皖城,自引主力回转江东。 第五十七章 绝色佳人 建安三年正月春,随着高宠、孙策两军主力的后撤,蔓延庐江全郡的战事终于平息,对于这个结果,孙策是极不愿意接受的,原因不仅仅是松滋尚在高宠的手中,更重要的是小孤山一战几乎丧尽了已方水师的主力。 在争夺江东诸郡的战斗中,水军的重要性是毋用质疑的。失去百余艘战船和众多训练有素的士卒,孙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伯符,江东三郡民殷谷丰,这一点损失很快就能弥补过来的。”撤军的路上,周瑜安慰孙策道。 对于这一次战事,周瑜倒没有其它人那般的悲观,从战略上看,争夺庐江对于孙策和高宠来说,机会本来就是均等的,谈不上谁先谁后的问题,能够从高宠的手中把皖城抢过来,本身就是不小的胜利,毕竟庐江诸县中,高宠也仅是保住了松滋一城。 如果没有孙辅在小孤山的失利,这一仗将是完胜。 但是,也完全没有必要将小孤山的失败看到过重,虽然丧失了近四千士卒和百余艘战船,但由自已率领的前军精锐尚在,只要假以时日,训练一支纵横长江的水师也不是难事。 孙策闻言,苦笑道:“公谨之言虽是不错。但这一次免不了要让高宠小儿得意一回了。” 周瑜解开系在襟间的披风,大笑道:“福祸相依,骄兵必败,这一次我们吃了这个亏,也许下一次就论到他高宠了!” 孙策听周瑜说得豪迈,也大声道:“知吾心者,公谨也。这一次在皖城只不过是开了个头,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啊!” 周瑜听言,笑道:“伯符留李术镇守皖城,莫非是一个诱饵?” 孙策压低声音,假作肃然道:“公谨,此等大事岂可轻言。不过,那高宠所据之地多为深壑茂林之地,行走不便,且其地南至桂阳、零陵,北到松滋,南北长而东西窄,高宠兵少防御必有疏漏之处,若是高宠有意出兵庐江、九江的话,我等可——。” 周瑜一催战马,扬鞭直指南方,道:“伯符,到时我愿为上将,报这两番兵败之辱!” 孙策笑道:“自是少不了公谨的谋度。” 就在孙策与周瑜为下一次交锋而谋划时,高宠也将主力撤回豫章,与朱桓合力对从彭泽溃逃的刘勋展开追剿。 建安二年十二月冬,被高宠抄了后路的刘勋的二万人马在彭泽、海昏、上缭一带陷入进退唯谷的境地。十七日,困境中的刘勋鼓起最后的勇气,孤注一掷向彭泽城发动了最后的进攻,结果却被徐盛、甘宁杀得大败,追随刘勋的七千主力阵亡三千人,余众皆溃散,刘勋自已在朱桓的追击之下,仓皇向西逃窜,最后几乎是孤身逃到了江夏。 留守松滋的是徐盛、陈兰二将,甘宁水军则继续屯兵彭泽和小孤山,一方面防止上游江夏黄祖的袭扰;另一方面占据长江水道,保持江南江北的联系。 而高宠与徐庶、刘晔一道回师豫章休整,这一次虽说是打退了孙策的进攻,但已方的损失也相当的大,梅乾重伤未愈,雷绪在鑫战之后也是大病一场,而彭泽和白崖山两处激战阵亡将士合有千余人,对于募兵困难的高宠来说,这一场大仗可以说是耗尽了豫章的全部底气,要想迅速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 豫章太守府邸。 这一日,高宠正在为如何肃清刘勋余寇而头痛不已,刚刚与高宠一起赶回的徐庶、刘晔及顾雍、许邵、许靖一班官员也悉数到齐。 “命令朱桓,迅速肃清刘勋残余,有继续作恶者,斩杀之!”看罢海昏令舒仲应送来的紧急文书,高宠怒不可遏。 溃散在海昏、上缭一带的刘勋残部分散成若干股,袭击城池、搔扰百姓,几乎已经贼寇无异了,若再不痛下杀手,怕是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徐庶道:“庐江子弟性烈悍勇,一味用强可能适得其反,宠帅何不遣雷绪招抚之,一则可补损失之兵力,二则可平息贼患。” 刘晔也谏道:“宠帅,治贼之本在于恩威并施,刘勋部众之所以袭扰乡里,乃是断粮所致,今可令各县张贴布告,凡溃散之刘勋兵卒,愿降者免死罪,如此则可择其精壮,收籍入伍,以为强兵。” 高宠道:“元直、子扬之言虽是有理,但自桓、灵两帝以来,朝政多失于宽,强贼知宽而屡犯之,若不以猛药恐无制矣,今肃贼当以严为重,辅之于宽,切不可以宽济宽,无慑人之威仪。” 刘晔点头道:“宠帅所言甚是,晔为参军,自当竭尽心力,平定贼寇,整肃地方。” 就在高宠与徐庶、刘晔为平贼之事商讨时,却见一人大步从门外闯了进来,两边守卫的兵卒正要阻挡,待一看此人容貌,忙收起兵刃退了下去。 “姐夫,这一仗可是杀得过瘾!”随着这一声大喊,陆逊已满面征尘的快步跑了进来。 高宠见是陆逊,先是一喜,后是一忧,喜的是很久没有与陆逊见面了,正挂念得紧;忧的是陆逊这么急匆匆的从庐陵赶来,莫不是慕沙有了什么不测? 陆逊见高宠面有忧色,连忙说道:“姐夫,慕沙姐姐病大好了,现在正在门外的马车上呢,这不我是先来向你通报一声。” 未等陆逊的话说完,高宠已是一跃而起,象一股旋风一般从众人面前掠过,向着府门口直冲了过去。 “哎——,姐夫,我还有话没说完呢!”陆逊茫然的站在当中,喃喃自语道。而徐庶、许邵诸人的脸上却正止不住的藏着笑意。 豫章太守府门口,一队头插白翎的越族少女躬身站在二辆马车旁,在马车的旁边,更有一员身材魁梧的五旬老将骑马持刀护卫着。 高宠一个箭步跨出府门,正见着两边侍立的卷起前面一辆马车的绸帘,里面一名头戴越族百鸟凤钗,颈佩银色项圈、身着红黄相间衣衫的越族女子正移步走出,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却更有了一种病态的神韵。 “慕沙——。”高宠疾呼出声。 这女子闻声抬头,朝着高宠浅浅一笑,道:“夫君凯旋回师,慕沙道贺来迟了!” 高宠怔怔的看着慕沙,象是犹有些不信,道:“不迟——,不迟——。” 慕沙的样子比高宠出征之前要好过甚多,当日病榻之上的慕沙已经是好几日米粒不进,仅靠着一点点水维持着生机,现在,慕沙竟能受得了长途颠疲之苦,坐着马车远道从庐陵赶来,而且还能自已走下马车,这一切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黄忠见过宠帅!”就在高宠神不守舍之际,耳边突响起一声大喝。 高宠定神看去,却是黄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对着自已大声说着。 高宠大喜道:“汉升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我怎么没看到!” “刚才——,我就站在公主旁边,宠帅难道没有看见。”黄忠哑然道。 这时,陆逊与徐庶、刘晔诸人也从府门走出,刘晔闻言笑道:“汉升勿怪,宠帅见到慕沙公主,眼里哪里还会有你的影子。” 虽然与慕沙早成了亲,但当着这众人的面,高宠还是被说得满脸通红,只得支吾道:“这个——,噢,汉升不是在衡阳守着吗,怎么也一道来了豫章?” 黄忠闻言,大声质问道:“忠年不过五旬,两臂犹有开山之力,双手仍能力斩敌将,如此苦守衡阳实是心烦,宠帅皖城遭逢恶战,怎不用我为先锋?” 高宠被黄忠这么一说,一时语塞,当初令黄忠镇守衡阳,一方面是为了防范刘表对荆南的窥视,稳定局面;另一方面是威慑桂阳、长沙、零陵三郡的反叛势力。如今,半年多时间过去了,荆南在张机、桓阶、李通的治理下,正在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繁荣,在零陵的李通甚至已在谋划进攻交趾的行动了,这个时候黄忠留在衡阳,确实是有点浪费才能。 徐庶见此情形,解围道:“汉升有心杀敌,还怕没了地方吗?松滋城现由徐盛代守着,汉升可有意去镇守江北门户。” 黄忠喜道:“军师可要说话算数。” 徐庶转头对高宠道:“宠帅意下如何?” 高宠大笑道:“军师如此安排,自有深意,宠岂能不从。若松滋由汉升守卫,则文响可重镇彭泽,兴霸一军则腾出手来可挥师东进,径取长江之咽喉—-石城,若能下之,则我军更可威胁秣陵、曲阿。” 刘晔却是一拉徐庶、黄忠、陆逊,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岂不是大刹风景,元直,汉升、伯言远道而来,你我莫如作东为他们接风洗尘如何?” 说罢,刘晔朝着高宠挤了一下眼睛,大笑着与徐庶、黄忠、陆逊及一般众人向着外面走去。 待众人远去,慕沙一面召呼侍女将从庐陵带来的衣物搬进府内,一面却是神秘兮兮的将高宠拉到后面一辆马车旁边。 慕沙问道:“夫君可知我的病是如何好转的?” 高宠心中正有此疑团,见慕沙发问,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瞒公主,我正想一问缘由。” 慕沙笑道:“这缘由便在这辆马车之上。” 高宠听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马车,见除了绸帘紧闭之外,这辆马车与其它马车相比,也并无多大的不同,遂不解道:“难不成这马车还能治病?” 慕沙一点高宠的额头,轻笑道:“谁说马车治病了,我是说—-,是车上的人治好了我的病!” 说到此处,慕沙上前一掀绸帘,道:“妹妹,呆在车上半天了,闷不闷呢,还不快快出来!” 随着慕沙这一声呼唤,从帘后缓缓探出一张清秀无尘的俏脸来,这张脸对于高宠来说,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有多少次高宠在梦中见过,伸出手好象即可以摸到,待睁开眼来却原是一个梦而已。 陆缇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黑白间格的道袍,脸上一如以前的平静,与慕沙的大红鲜艳、活泼好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一静一动,一冰一火,正是相得益彰,不经意间形成了一种绝妙的组合。 “陆姑娘——,怎么是你?”高宠有些不知所措。 陆缇行礼道:“宠帅,别来无恙乎?” 高宠急摆手道:“姑娘乃宠之救命恩人,今以宠帅相称,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吗?若姑娘不介意的话,仍依着从前,喊我名字即可。” 慕沙道:“是啊!妹妹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二番的恩情,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报不完的。” 高宠这时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陆姑娘医好了公主的病!” 慕沙嗔了高宠一眼,道:“这边风大,我们也不要站在这里了,快进府中叙话好了!” 当下,慕沙、陆缇并一群女眷住进了太守府的内室,待一切安顿妥当,高宠细问慕沙方知详情,原来正当慕沙性命交关之际,陆缇随着师父于吉恰好云游至庐陵,在庐陵陆缇闻知陆逊也在,便向于吉告了个假去看望陆逊,正好赶上医治慕沙这一场病。 实际上,慕沙这一场病倒也不是什么难症,只是随军征战一时体虚,受了风寒,只须静心调理便可医治,但恰好遇上庐陵叛乱,慕沙急怒攻心,不顾辛劳强行引兵作战,这样一来便落下了病根。 等到平定叛乱后精神一松懈,这风寒加之阴阳失调症一并发作,再想治愈可就难了,而先前张机的方子对于治风寒症确有奇效,但由于未见着慕沙本人,张机也只是依着常理开药,由于慕沙体质过于虚弱,已不同于一般病人,张机这几味药虽是正确的,但剂量的把握上却无法把握得准确,故而病症拖延日久。 陆缇的方法只是稍稍改了一下剂量,经过这一个来月的调养,慕沙的病情终于大有好转,虽未全愈,但已无大碍。 第五十八章 遗孤安在 头早,公鸡已经打鸣三遍了,倦缩在高宠臂弯里的慕沙紧闭着眼睛,她的呼吸轻柔平和,纤柔小手环绕在胸前,如同一位受了惊吓急需要保护的小女孩,睡着了的慕沙与醒着时是如此的不同,刹时一种将彼此全部的身心都交付给对方的幸福感觉涌上高宠的心头。 高宠不自禁的回搂住慕沙,有力的臂膀轻抚过光滑的皮肤,那里昨夜的唇印犹在。 有些恋恋不舍的轻挣开慕沙的缠着的纤手,高宠披衣起床,然后踮手踮脚的倒退出门,正待转身,却听得一人在背后笑道:“姐夫,怎这么早就起来了,不怕慕沙姐姐怪罪吗?” 高宠闻声回头细看,却是陆逊去了武将的甲衣,新换了一身世家公子的装束,正似笑非笑的站在背后。 “伯言,穿戴一新是准备到哪里去?”高宠脸上一红,支开话题道。 “呵,元宵节快去了,听说街上热闹得紧,我正要邀姐夫一同去逛逛呢?”陆逊兴高采烈的说着,言语中还透着一种少年人的玩性。 高宠一怔,转眼一年时间又过去了,去岁的元宵节是在吴郡陆府上过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自已身上的伤还未全好,行走不便,陆缇、陆逊、陆绩三个便提议行舟出游,地点便在吴郡城北的虞山脚下,绕经七溪流水,亲睐言子故里,远眺尚湖胜景。 尚湖之名,源于那位助周伐纣的姜尚姜子牙,许多年前,他为了躲避殷纣暴政,不远千里弃官隐居于此,以期得到一份清净和安宁。 而那一次去,高宠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 现在,高宠之名早已在豫章路人皆知了,如普通百姓一般去赏灯出游的乐趣也不太可能了,真要到豫章街头去的话,还必须和陆逊一样好好的乔装一番才行。 建安三年正月春,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快到了。 豫章城里一片喜气洋洋,在经历过数次的战火洗涤后,这一年豫章郡终于迎来了和平丰收的年景,对于那些每时每刻都在为明天如何生存下去的最底层的百姓来说,这样的日子可并不是想来就会有的。 更何况,现在是乱世争雄血与火充炽交织的时代。 城东的阅兵场,现在成了灯火通明的夜市。 这夜市被无数盏灯笼和火把点缀得象白昼一样,人们欢笑着,谈论着,尽情的为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而唱着,跳着,而在大人的身旁,更有一群群孩子相互嘻闹着,在他们无忧无虑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点战火留下的痕迹。 高宠夹杂在人群中间,痴痴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搬去了,他知道:在牺牲了那么多热血男儿的生命后,换回来的这一切是值得的。 这欢笑着的每一瞬间,留在这些孩子心里的,是为这一份和平而甘心付出一切的矢志。 高宠与陆逊避开拥挤的人流,来到夜市的一角,就近叫卖的小贩正起劲的吆喝着,似乎要把积攒着多日的力气都在这一刻发出来似的。 “两位公子,来一碗上好的米粉吧!”就在高宠、陆逊站的地方不远,一个腰间系着围裙的年轻女子吆喝着。 高宠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小摊前停下了脚步,他看到这年轻女子的怀中,抱着个一个只半岁大的幼儿,那孩子正是饿了要吃奶的时候,一个劲的哭喊着,而母亲却忙着张罗生意,无暇顾及他,这一幕让人看了实有些于心不忍。 “唉——,可怜了这遗腹的幼子!”邻摊的大娘瞧着不忍心,从女子怀中接过孩子,喂了一勺米汤。 陆逊凑过去,瞧了那米粉还算干净,便对着高宠道:“我饿了,就在这里吃上一碗吧!” 高宠正待答话,陆逊已抢先坐了下来,稍等片刻,麻利的女摊主便端出两碗米粉来,这米粉看上去绵绵白白的,肥嘟嘟的,刹是好看,女摊主然后又在米粉上拌上酱酒,麻油,再撒上一些切碎了的葱花,用筷子一拌,闻起来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 正待高宠、陆逊要吃的时候,摊主又端出一个蒸着的小小瓦罐,待掀开罐盖,里面却是沌得出了油的猪骨头汤,在汤的上面还有几颗枸杞点缀在上面,女主人小心冀冀的把这汤放到桌子上,然后用小勺盛出一点,浇到米粉上,发也“嘶”的一声响,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待一吃到嘴里,米粉韧性十足,正耐吃得紧;而肉汤却是浓浓的,透着十足的肉味。 “这肉汤真是不错,浇到米粉上味道就完全的不一样了!”陆逊不住口的赞道。 女摊主得着空隙,到邻摊抱回孩子,一边喂奶一边答道:“这是我们老家阳羡的老骨头汤,自然是不错的了。” 阳羡,高宠心中一动,周鲂的祖籍也在吴郡阳羡,这女子和他同乡,或许知道周鲂临死之时托付的女子的消息。自从长沙回师后,高宠也曾多方打听周鲂临终所说的女子的消息,但辗转周鲂以前的住处,却始终不得确切的消息。 豫章与阳羡有数百里之遥,在这纷乱之世从阳羡到豫章来的人不多,也许从这个女摊主嘴里会探到一些消息。 “摊主是阳羡人?” “是啊——。”那年轻女子轻撩起一缕秀发,不经意间高宠看到,几条浅浅的鱼尾纹已袭上了她的眼梢。 “那——,摊主识不识得一个叫周鲂的人。” 这女子闻言猛得一怔,手中拿着的汤勺也随即掉落到了地上,她神色一阵苍白,好一会方回过神来,急上前抓住高宠的衣袖,连声追问道:“他——,他在那里,他还好吗?” 这一刻间,高宠突然一下子都明白子,这女子口中说的那个他,就是周鲂,而眼前的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是周鲂托自已要找的人。 高宠停住筷子,缓缓的站起身,郑重的从怀中掏出那方已洗得有些发白的绵帕,那帕上周鲂曾经流趟的殷红血迹犹在。 高宠将这染血的绵帕交到这女子手中:“这是周鲂留下的——!” 女子接到锦帕,手却不住的发颤,好半天,方出声道:“他最后说什么了吗?” “周鲂临去的时候,要我把这方锦帕交给你,临走之时,他说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腹中的孩子。”高宠语气沉重,对于为了救自已舍弃了性命的周鲂,高宠心中有抹不去的愧疚。 女子这时再也遏制不住泪水,她将锦帕覆在脸上,肩膀一阵阵的抽搐。 怀中伊啊学语的乳儿可能也是听到了母亲的哭声,不住的挣扎着,口里模模糊糊的发出“妈妈——”的呼唤,高宠原以为自已已经习惯了死亡与离别,但面对眼前这一幕的凄凉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这孩子是周鲂的遗孤吧!”不知不觉间,高宠的眼睛也红了。 女子擦了一把泪,道:“这是处儿!刚好有八个月大了,可惜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高宠从女子怀中抱过孩子,手中的小生命细嫩的皮肤透着奶白,小手小脚轻轻的动着,娇揉而脆弱,这是周鲂生命的延续。 “周鲂与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只要有我高宠一口气在,定亏不了你们母子。”高宠沉声道。 女子听罢,向高宠投来感激的目光,但高宠却只觉得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悲凉,大丈夫立身处世,自当恩怨分明,周鲂付出了一条性命,就算自已给予她们母子再多也抵不过。 高宠心情沉重的回到府中,遇到周鲂母子带来的震憾是如此的大,他原以为这一年来带给豫章民众的是幸福与安宁,但现在,他看到了获得这一切的代价,无数个象周鲂一样的家庭因为男主人的失去而濒临解体,人们在得到胜利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经过院子时,四下的灯火都已熄了,高宠正待回房歇息,却见一个素白的身影在月色照映下站着,高宠仔细看去,却是陆缇。 陆缇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在只剩下黑白二色的夜晚是如此的协调,她静静的仰脸看着天际的一轮明月,若有所思。 “咳——,陆姑娘是在等我吗?”高宠忐忑问道。 这十来日的相处,在高宠的心中,对于陆缇的那一份倾慕渐渐的淡了,但凝结于高宠心中的那份不舍犹在。 陆缇缓缓的抵下头,一脸的平静:“我是来向将军和慕沙公主告辞的。” 高宠一惊,道:“姑娘来豫章时日不多,怎么又要走了!” “公主的病情已基本痊愈了,我再留在此地也无甚要事,师父在会稽传话过来,要我马上过去,故而特来请辞!” 见陆缇语气坚决,高宠一时无语应对,只得支吾道:“姑娘初来豫章城,不如再多留几日,待元宵节过了再走不迟,也让公主陪着看看这城中的山水胜景!” 陆缇听罢,哑然笑道:“只要将军能顺应民意,体恤百姓,量力而行,不为一已之私利而使百姓受苦,不做穷兵黩武的举措,如此则是豫章百姓之幸矣,真若如此,明年的元宵佳节我再来豫章城观景也是不迟!” “姑娘前番救我,今又救了公主,这般恩情宠没齿难忘!”对于陆缇的离去,娶了慕沙的高宠已没有资格再说耳热的话。 陆缇听言,淡然笑道:“区区举手之劳,何谈言报!这些日来,将军待我陆家子弟如亲人一般,仪儿、绩儿留在豫章,相信定能有所作为,我心已安了。” “在宠眼中,伯言和小绩如自家兄弟一般,姑娘不必挂心。”高宠道。 话说到这里,两人不觉都顿住了,这些个客套的说辞是自已的心里话吗?不是。 但是,如果不说这些,又能说些什么呢? 良久,陆缇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道:“这是公主最后几天的药,将军替我代交了吧,陆缇这厢告辞了,夜晚露寒,公主那里有所不便,还望将军代为转告。” 见高宠神色凝重,陆缇象是看透了高宠的心思,道:“方才听仪儿说,将军在夜市遇上了故人的遗孤,看将军现在的神情,定是在为之前的举动而懊悔吧,其实,将军现在需要做的,不是纠结于过去的得与失,而是应该放宽心胸,看清这纷纷扰扰的天下大势。” 稍顿了一下,陆缇又道:“只要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故为帅者自当珍重。今诸雄纷争,百姓离苦,这汉家万里,何有一处无有争斗,将军不过是区区一躯,如今凭着一已之力创出豫章这一片安宁已极不易。如果没有将军的北征,去岁两淮的数万百姓又不知会有多少流离失所,横死野地,所有这些又都是将军的功劳,望将军切记。” 陆缇的这番话直刺入高宠的心中,这乱世之中,哪里还有一块与世无争的土地,高宠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的多收留些流民,供以抑食罢了,能做到这一切就很不容易了。 陆缇说要自已放宽心胸,看清这乱世,这充满玄机的话是在提醒自已吗?高宠不禁暗问自已。 陆缇说罢,施施然飘然而去,如同前番的离去一样,这一次她依旧是行色匆匆,留给高宠的除了怅然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挂念。 至身世外的陆缇,行事总是这般与众不同,对于高宠来说,她永远是一个谜。 而在高宠心中,这一份挂念早已不止是单纯的倾慕,更多的是渴求一种心与心之间知已般的交流。从这一晚起,伴随高宠身旁的,是聪慧精明的慕沙,而滞留在高宠心里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第五十九章 北女南嫁 新的一年,对于高宠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陆缇的话打开了高宠心中的一个结,要实现目标,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身为庇护这一方子民的父母官,高宠要做的除了对抗窥伺来犯的强敌外,还有就是好好的怃恤阵亡将士的遗孤,只有这样做了,将士们才会更加努力的去奋勇搏杀。 怃恤事项,看似不起眼,却事关重大,能担此任的,除了元叹,没有旁人了!通过这次与刘勋的斗智斗勇,使得高宠更看清了顾雍的能力,仅让顾雍担任学府的祭酒从事和功曹的职务,实在是曲才了。 自华歆走后,许靖、许邵、刘基这些人的才能虽是不错,但要统御全郡各方面的内政,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顾雍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军事上取得战果的同时,早先实行的屯田安民政策在实施了大半年时间后,成效正在逐渐显现出来,而大量两淮流民的到来使得豫章紧缺的劳动力得到了保证,百姓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富庶,但维持一个温饱是不成问题的。 就是这样,豫章与其它州郡相比,已是人间天堂了,不仅普通民众携家相向,便是汝南、颖川、两淮一带的许多豪族大户也纷纷举族南迁。 事实上,要一个家族放弃故土,迁居别处是很不容易的,除非是遭遇到了极大的变故,两淮的诸多豪族南迁,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其中豫章的繁荣、高宠的军事实力以及袁术的暴政都是原因之一。 而汝南、颖川一带有何仪、刘辟的黄巾余寇频频作乱,为避兵祸,那里的大户也只得举家迁移,就在短短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来到豫章的便有颖川定陵人杜袭、繁钦,汝南西平人和洽,陈国何夔等一大批名士。 就在高宠为扩充自已的实力而积极延揽人才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许都郊外,却有另外一个人在为他的婚事而精心谋划。 建安三年正月初八,乙酉,微雨。 在许都通往宛城的大道上,一面刺绣的“镇东将军,司空曹”的大旗猎猎起舞。 就在这一面旌旗下,好几员身材魁梧的贯甲大将个个趾高气扬,显然是打了胜仗方回,而在他们中间,一个五短身材的矮壮男子被促拥着,这男子生得是一张国字脸宠,口鼻方正,两道眉毛斜插入鬓,额下几根稀疏的长须漆黑油亮。 而映衬着这一副面容的,是一对精光闪动、将人一眼看穿的眸子。 这人粗粗一看,相貌倒也并无出奇之处,只是配上那一副威严端正的面容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前方,尘头大起。 “明公,是夏侯将军到了!”说话的谋士年纪甚轻,身体单薄,骑在马上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瞧他脸色腊黄,隐隐中竟显出些许病容来。 “奉孝,瞧妙才这风驰电挚般的速度,我度那邓济必已成擒矣!”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镇东将军,大司空曹操,这一次他从去岁十一月开始,领兵复攻张绣,是要报去岁在宛城被张绣偷袭丧子之痛。建安二年十二月,曹操大军攻取湖阳,现在夏侯渊又取了舞阴城,也算是稍稍令曹操出了一口恶气。 曹操话音方落,当先一员大将便已赶到,只见战马长嘶,一员顶盔贯甲的虬须大将飞身下马,大声道:“禀明公,渊已取下舞阴城,生擒了守将邓济。” 曹操听罢,一阵哈哈大笑,大喜道:“妙才牛刀小试,一仗取胜,当是首功!” “全仗明公妙算,渊不肯居功,那张绣遭我重创,现已退回宛城老巢,我等何不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灭了张绣。”夏侯渊话虽说得谦虚,但眼神中却透着旁若无人的自信。 在曹操身旁的平虏校尉于禁见夏侯渊抢了风头,谏道:“明公,兵久战必疲,疲则再战无益,如今我军拔了湖阳、舞阴,使得许都得保安定,莫如暂且回师许都,待时机成熟再征张绣不迟。” 曹操点了点头,道:“益寿亭侯说的是,此番虽是取了两城,但刘表、张绣互为倚角,连成一气,若要破之,还须从长计议方好!” 许都,大司空,镇东将军曹操府邸。 曹操脱下一身的戎装,换了平常穿戴的文士儒袍,他正在运笔如飞,在身前的绸帛之上,一首“嵩里行”一挥而就。而在曹操的身旁,正站着一老一少两个谋士,正是曹操的两大智囊,那年纪大一点的是荀彧,年轻的正是郭奉。 而在稍远一点两厢,还候立着留守在许都的曹洪、于禁、许攸、程昱等众文臣武将。 “明公之才智豪情世无俱匹,文若佩服矣。”荀彧脱口赞道。 “文若、奉孝及诸位,可曾看出我这诗中的真意?”曹操象是没有听见荀彧的称赞,待最后一笔写完,手腕一翻投笔于筒中,然后缚手背着众人而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猜不透曹操此时的心思,只得相互在底下窃窃私语,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郭嘉想了想,上前道:“明公,是还在为破张绣之事而烦心吗?” 曹操转身面对众人,长叹一声,道:“被奉孝言中了,那宛城张绣不除,许都终是不安呐!” 郭嘉沉声道:“张绣之强,乃背倚刘表而致,两军相合,故数战而不能下,今彼可合纵,明主何不也照此行事,以纵破纵?” “奉孝有何计策,可直言!”曹操听郭嘉话中有话,追问道。 郭嘉从怀中掏出一张自绘的地图,指着图上的一点道:“要破刘、张合纵,关健就在这里。” 曹操依着郭嘉手指的地方看去,却是地处长江以南的偏远小郡——豫章。 郭嘉继续道:“明主可还记得豫章太守高宠呼?” 曹操问道:“可是那个让华歆带着礼物朝见天子的高宠吗?” “正是此人。明公可知:就在我军与张绣激战之时,这高宠与孙策在皖城一带也是连番大战,十一月十八日,高宠出奇兵取下皖城,抄了庐江太守刘勋的后路,那刘勋二万人马只得困守江南,粮草无继,部众溃散。十二月七日,高宠在皖水设下伏兵,斩吕蒙,败孙权,让所向无敌的孙策军吃了个暗亏。三日后,高宠裹胁二万余皖城百姓退守松兹,其在白崖山与孙策主力激战一昼夜,仅凭着不到一千人的兵力便挡住了孙策、周瑜二万精锐。同时,其麾下大将甘宁更是在小孤山将孙策的水师打得落花流水,几乎是全军覆没,此一战后,江左形势已呈现孙策居东、高宠居西的对抗格局。”郭嘉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完,脸上现出一片病态的红潮。 曹操知道郭嘉叙述向来不带一丝的个人感情,但这一次郭嘉竟用了这么多的数字来概括高宠与孙策之间的争斗,足以说明他内心的震动。 曹操听完,脸色微变,假如事情正如郭嘉所说,那前些日自已攻湖阳、舞阴的军事举动相比之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炫耀的,高宠是以弱抗强取得了满意的战果,而自已以强击弱却收效甚微。 一旁的曹洪有些不信,道:“以孙策之勇,竟敌不过区区高宠?” 郭嘉摇头道:“那高宠在短短一年间,崛起豫章,先是破孙贲入侵,后又取下荆南二郡,便是刘表出动五万大军攻长沙,也不过落了个各自退兵的和局,由此可见高宠之能力。” 曹操眯起眼睛,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道:“奉孝的意思,是不是要联合高宠,共同对抗刘表、张绣。” 郭嘉的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大步上前道:“明公督智,奉孝的心思瞒不过,明公若能与高宠联合,则我军在攻宛城之前,可先令高宠在江夏、长沙两处出兵牵制,使得刘表不敢冒然倾荆州兵北上,如此则我军再强攻宛城,张绣见刘表救援不力,必生离叛之心,如此则刘、张合纵可破矣。” 曹操大喜道:“奉孝真乃吾之子房也。” 这时,荀攸上前谏道:“江左局势虽如奉孝所言,呈两边之局,但以实力而论,孙策占据了富庶的吴郡、会稽和丹杨三郡,无疑是占了上风,高宠所处之豫章地僻偏远,人烟稀少,征兵不易,且其在与孙策数番大战后,已势成水火,彼此早视为劲敌,现在要他冒两面为敌的危险与刘表决裂,恐无可能!” 众人听荀攸分析得也是很有道理,本已落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许久未曾出声的荀彧轻咳了一声,道:“明公忘了高宠前番遣华歆来许都说项之事吗,那高宠心中既有朝廷,明公何不以天子名义下一道诏书,表高宠为扬州刺史,奋威将军,如何则联合之事可成!” 曹操眉头一皱,沉吟了片刻,道:“表高宠为扬州刺史——,好虽是好,只不过这样一来,孙策那边恐又会横生间隙!” 荀彧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道:“这个好办,明公在向天子表高宠为扬州刺史时,可同表孙策为讨逆将军,吴侯,如此则孙策纵有意见,亦无话可说!另外,彧听闻那高宠年不过二十,尚未取有妻室,明公何不在内室中选一合适女子南嫁,以婚事来进一步巩固与高宠的联合,这样一来高宠必心存感激,舍力相助!” 郭嘉抚掌大赞道:“若合纵事成,明公在北、高宠在南,既可牵制刘表北上,又能扼制孙策的迅速壮大,此为一举两得之策耳!” “好,就依了文若、奉孝之计!”荀彧的话打消了曹操最后的顾虑,毕竟与当前急迫的征讨宛城战事相比,远在江东的孙策一时还威胁不到曹操的安危。 至于挑选哪一个女子南嫁的问题,在众人眼里,是根本不用在议事大厅讨论的,回到府中由内眷去指定就可以了。 最终那个被选定了南嫁的女子,落到了夏侯渊的堂侄女——夏侯云身上。 豫章与许都是根本不能比的,这一次远嫁在大多数人看来,与汉室遣公主到匈奴和亲也没什么两样,所以,曹操的亲属中,虽然合适的女子有好几个,但选来选去,也只剩下了夏侯云才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寄靠在夏侯府上的夏侯云是夏侯渊的堂侄女,虽然也是夏侯家成员,但毕竟关系远了,加之其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也没有显要的亲戚来为她说项。 这一切,就这么定下了。 若能用一个女子的婚姻来达到自已的政治目的,曹操当然会去做,至于那个女子的终生幸福,根本就不值得去费心思考虑。 许都,奋武校尉夏侯渊府上,后室。 夏侯云静坐在梳妆台前,一脸的平静,前二日,听府中的家人传言,堂伯父已向司空大人应允了亲事,将自已许佩给了远在豫章的一个郡守,过不了几天,自已就要出门远嫁了。 对于这一次完全未经自已同意的亲事,夏侯云没有去哭闹,没有去反抗,而是异常平静的接受了,或许对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来说,既然不能反抗,也就只能坦然去承受。 无论如何,能够离开这个囚禁了自已十七年的地方,总是一件开心的事。 听说,外面战祸连绵。 司隶一带还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 这一切都遮挡不住夏侯云那颗渴求自由的心。 虽然在许都很多的官宦人家的眼中,豫章虽偏又贫,但对于夏侯云来说,感觉上总比现在寄人篱下的生活要强一些。 第六十章 乱世情缘 夏侯云揭开车轿的厚重帘布,从车帘的一角回看许都高耸的城垣,禁不住两行清泪从修饰的毫无暇疵的俏脸的滑落下来。 许都城外,送亲的队伍已回城去了,对于这一次选女南嫁,无论是天子,还是朝中的显要,都没有去费心的去关心这件事,而曹氏、夏侯氏中的族人也因为夏侯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远亲,只是草草的将车驾送到城外便了事了。 这些对于夏侯云来说,并没有什么。 在夏侯府上的这么多年,她已习惯了那些漠视的眼神,现在,即便是陪嫁的财物再多,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堆毫无知觉的东西而已,甚至,它们全部加起来,还不如一直陪伴在自已身边的丫鬟秀儿重要。 临出发的这一天,是在元宵节之后的正月十六,监天官早在五天前就选定的黄道吉日,不过,这吉日良辰的天空却是厚厚的云层遮盖,几乎看不到一丝的阳光。 昨夜,夏侯云凝视着床头的灯火,一夜无眠。 车行辘辘,护送自已一路南行的除了持节授命的议郎王誧外,还有自已的堂哥,夏侯衡,现在,他们正领着这支一百余人的送亲队伍向着徐州方向行进。 关于这一次南行的路线,曹操早在决定谁是待嫁新娘前就决定了,为保守南和豫章的真实意图,送亲队伍从许都出发后,将一直往东而行,先是经过徐州境内的小沛和下邳,那里是刘备和吕布的地盘,然后再转而往南,到达长江北面的广陵,稍作休整后,渡江到孙策治下的秣陵、曲阿,然后再向西到达豫章。 总的来说,这一路还是比较安全的,吕布、刘备在与曹操共同征讨过谋逆的袁术后,关系还算是过得去,相信不会多作为难,广陵太守陈登素与曹操亲善,正是他极力促成了这次的联合,因此广陵作为休整的地方无疑是极合适的。 唯一可虑的是孙策的态度,以孙策及周瑜、张昭等人的智慧,不会看不出曹操与高宠之间藏着的利害关系,如果他加以拦阻的话——。 对于这一点,好在曹操早有计谋,议郎王誧持节随队伍南行,到了秣陵、曲阿后将径往吴郡,向孙策传达朝廷新的任命——讨逆将军,吴侯。 ―― 夏侯云叹了口气,方才在送别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才十岁大的霸弟,他幼小的身体挤在一群大人中间,虽然他奋力向前,却总是无情的被甩到后面。透过人群的缝隙,夏侯云看到他的肩膀不住的颤动。 霸弟——,虽然不是自已的亲弟弟,但在夏侯云的心里,夏侯霸却是自已在许都城中唯一牵挂的亲人了。 “衡哥,我想再看一眼许都——。”夏侯云轻叹了一口气,隔着车帘道。 “停车!”贯甲的夏侯衡一脸的喜悦,对于这一次南行,他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呆在许都久了,有机会出来走走总是好事,更何况这一趟差使比上阵打仗要安全的多,如果这一路顺利的话,那回转许都后,自已的官职就不再是小小的都尉。 昨晚,曹泰、曹纯等一众平日一起吆喝酒肆的朋友为自已践行,从他们的眼神中,夏侯衡看到了祝贺、羡慕、妒忌和叹惜,他的心里竟然难得的得到了一种别样的满足。 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夏侯云是自已的堂妹,这差使旁人瞧着眼热,却也夺不去。 车停了下来,夏侯云移步出驾,面对许都的方向,她双膝跪拜在地,手中抓住一把泥土,淆然落泪,这一次远离故土,对于她来说,再回来的机会几无可能。 默默无语中,送行的队伍里传来一阵高亢而悲凉的歌声: 行行重行行,游子不顾返; 浮云蔽天际,白日薄西山。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就在这歌声之中,车行辘辘,承载着一个女子的希望向着未知的地方奔去,夏侯云默默的听着,一时间异域的寂寞、无助、排斥、思乡像浸入身体的寒流一般,时时刻刻侵袭着她那颗脆弱的心,让她惊骇。 “出发!”好不容易等到夏侯云回转车里,夏侯衡即不耐烦的喊道,方才凝重的气氛将夏侯衡的好心情一下子冲得无了踪迹。 和亲的队伍一路东行,待嫁的女子、渴求功绩的世子臣僚、远行离家的将士,这一幕幕,在坐在车中的夏侯云的脑海里,频频跳动……。 夏侯云轻摇了一下臻首,然后慢慢的合上眼睛,既然无法掌握自已的命运,那就坦然接受吧!在这纷杂的乱世中,每个人都在为活下去而竭尽全力,每个人都不得不扮演着属于自已的角色。 “前面就是徐州地界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伴行的卫士在车外窃窃耳语。 “听说现在占据徐州的是那个诛了董卓的吕奉先!”一个年轻的士卒问道。 “吓——,前面不远是小沛城,占据那里的是豫州刺史刘备,吕布在下邳,还远着呢?”一个参加过二度东征陶谦的老卒说道。 “管他是谁呢,反正我们打着天子的旗号,除了淮南那个反叛的袁大肥猪外,其它人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年轻的士卒一脸的无虑。 ——。 议郎王誧手抚着花白须然,一脸的凝重,这次已是他第二次出使南行了,与第一次出行的夏侯衡相比,他可谓的轻车熟路,对于如何应付这一路上占据城池的各路势力,王誧心中自有着一番盘算。 “伯权贤侄,前些日听刘备报得:此处有西凉余寇出没,不宜多作停留——,我等应加快脚步,争取在天黑前到达小沛。”王誧欠了欠身,催马赶上走在前面的夏侯衡。 夏侯衡打量了一下四周,但见两侧道旁荒草长得有大半个人高,初春的寒风萧瑟,放眼望去,草木凋零,坟墓逶迤成片,突显着无限的凄凉。 “快些走——。”夏侯衡心头一凛,一边急催跨下马儿,一边大声道。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一般,在不远处的山岗的后面,一阵急促如雨点般的马蹄声响起,并夹杂着西凉口音的阵阵喊杀声。 夏侯衡脸色骤变,大声喊道:“有贼寇——,快护住车驾!” 夏侯衡虽出身名门,但与其父相比,打仗的才能实是有限,狭路相逢之下,当务之急是要尽早占据有利地形,如此即便势孤不能歼敌,也可使敌摸不清已方底细,就现在的情形,夏侯衡应该下令抢占山岗高地,居高临下的迎击敌人。 而若是单单护住车驾,让敌寇从山岗上顺势冲下来的话,失败也将不可避免。 这一百余名士卒隶属禁军,大多未经过战阵,在好一阵惊慌之后,才三三两两的抄起兵器护在车驾前面。 稍臾,在夏侯衡等人惊恐的注视中,山岗的尽头冒出了无数个黑点,随后黑点越来越大,终于可以看清是一大群手持刀枪、穿着简陋的牛皮甲衣的贼兵,他们呐喊着,如凶神恶煞般扑了过来。 “西凉寇——。”王誧看清了贼寇打着的旗号。 眼前的这些人,乃是杨奉韩暹的余寇。杨奉原是李傕手下的骑都尉,兴平二年冬乘李傕、郭汜反目成仇之时,挟持天子东奔洛阳,建安元年,曹操率军迎天子,在曹阳破杨奉、韩暹,杨韩两人遂引败军奔淮南,依附袁术,去岁,他们背叛袁术,改投了吕布,吕布令二人权住沂都、琅琊两县,在曹操讨伐袁术之前,杨奉、韩暹为刘备所杀。 正在惊惶间,群寇已到了近前,未等夏侯衡上前,在车驾前面最先接战的士卒已是惨叫连连,那西凉兵军纪虽是不堪,但惯经战阵,战力又岂是夏侯衡手下这些禁军可比的。 夏侯云的帘中听得真切,喊杀声、兵刃相接声、奔跑声,以及贼寇渐行渐近的说话声,都传入她的耳际,在她身旁的小丫头秀儿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劲的扯住她的衣襟,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小姐——,怎——么办?”秀儿吓得牙齿已然打架。 “下车!”事到临头,夏侯云一颗心倒是静了下来,听帘外撕杀声,发出惨叫的多是许都口音,估计夏侯衡接战不利,撑不过多长时间,再留在车轿中不走的话,难免要落到贼寇手里。 夏侯云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二件平常穿的衣服,然后脱下醒目的大红外衣,与秀儿一道从车后悄然下车,朝着荒草丛中逃遁,这当口,两边正撕杀得紧,慌乱中各人都只顾得保住自已的性命,哪里还顾得上夏侯云还在不在车轿中。 不屑一刻,那群寇便占了上风,一顿乱砍,便将守卫车轿的禁军撇翻了十几个,混乱中夏侯衡一看势头不妙,也丧了上前接战的锐气,连忙下令众军卒护着自已和王誧后退。 原本就已胆寒的兵卒一听撤退的命令,撒开两腿向后溃逃,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只是他们这一逃,却把夏侯云的车驾孤零零的留在了道上。 “哇——,好多的东西,这下我们可发财了。”车帘外打开箱子的贼寇惊呼着。 “这算什么,听说车轿中的小娘子长得标致,我们兄弟去瞧瞧!”一名贼寇一边猥琐的说着,一边用刀挑开车帘。 锦绸的车帘被刀生生切断,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妈的,小娘们跑了,追——。”贼寇一刀斩断车轿的木梁,大呼道。 时间过得是如此的慢,夏侯云脚步踉跪的奔跑着。 耳伴,呼呼的风声掠过。 锋利的草尖鞭打在脸上,抽出一道道血痕。 精心编织的青丝乱了、散了。 身上的衣衫划破了一道道的口子。 脚上,纤细的脚底已磨出了水泡。 “小姐,我不跑了——,就让贼兵把我抓去好了!”秀儿膝盖一软,坐倒在荒草中哭喊道。 “你说什么话!快点站起来——。”夏侯云使劲拉住秀儿的手。 前面,是漫无边际没有尽头的荒草原野;后面,被她们趟倒的荒草斜斜的倾倒着,为追赶者指引着的方向。 隐约间,西凉兵的叫骂声越来越近。 “快走呀——。”夏侯云的声音已然沙哑。 “哈哈,小娘子就在前面,弟兄们哪个先上!”脚步声已经很近了,一声声猥琐的话语也听到清清楚楚。 夏侯云的手中,紧抓着一把锋利的发钗,落到贼寇手中是什么下场,她不用去想也能知道,与其生不如死,还不如自已先了断的好。 十几个西凉贼寇围了过来,夏侯云只觉昨他们的目光正在将一件件的扒下自已的衣服,而自已却只能如同赤裸一般的面对这一切的羞辱,而丫鬟秀儿相比来说,倒是幸运,她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大汉朗朗天下,汝等甘为贼寇,必不得好死?”夏侯云鼓足勇气,昂然道。 “哈哈——。能死在小娘子的肚子上,便算是个风liu鬼了,兄弟们是不是?”一个领头的贼寇狂笑道。 “你们——,你们别过来!”夏侯云脸色惨白,右手紧紧的将发钗抵在脑际,只要这些贼兵再上前一步,夏侯云便决定以自殉来保卫清白。 正在这危紧关头,忽听得一声劈雷般大喝:“贼子休得猖狂,你家张飞爷爷在此!” 喝声过处,一团黑影趟开四周的敌寇倏然而至,闪着寒光的铁矛点刺,接战的贼兵已然躺倒一片,那为首的贼寇举刀架迎,却只一合便被铁矛碰得飞了出去,未等他回过神来,铁矛已顺着这一碰的劲道,长驱直入,转瞬便刺入他的咽喉。 “脓包,竟也敢猖狂!”持矛的男子轻蔑的说道。 余下的几名贼寇见首领一合不到便死了,个个失了斗志,连忙钻入草丛中溃逃。 夏侯云定下精神,打量救自已的这个男子,却见此人长约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一身的黑袍,手中擒着一支滴血的长矛。 “姑娘,有我张冀德在,没人能动你!”男子见夏侯云定定的看着自已,一咧嘴大声说道。 夏侯云心头一暖,这人外表看起来虽是粗旷,心思却是缜密,这浑身上下黑漆漆的男子带给自已的,除了一股子淋漓的英雄气概外,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第六十一章 阴差阳错 天色渐暗,一抹残阳的余辉透过蒿草摇弋的空隙,照射到持矛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一把连到鬓角的络腮虬须,根根的张着,似突显着一股子的刚勇和不羁。 不远处的荒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持矛的男子神色一振,大跨步冲了过去,在他身后,原先蒿草竖立的地方顿时被踏出一条狭道。 “无耻鼠辈,还往哪里逃?”男子喝声如雷。 夏侯云定定的看着这个有着粗旷北地口音男子的背影,渐渐的,原先那颗慌乱的噗噗乱跳的心静了下来,一种受到呵护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片刻,男子去而复回,手中除了长矛外,却又多提了一只犹在扑扑挣扎的雉鸡。 “还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拔毛呀!”男子从腰间取下腰刀,一刀斩落鸡头。 夏侯云一愣,好一会才悟得男子是在叫自已,她举步欲行,却不料站得久了,双脚已然麻木,这倏的一动弹,夏侯云的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向前扑去。 男子眼疾手快,迅速扔了刀,一把将夏侯云扶住,这一扶正搀在夏候云忽喘起伏的酥胸,若是换作旁的男子,即便再是粗豪也察觉出了不一样,但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是神色如常,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这倒把夏侯云羞了个满眼通红。 “你——!”夏侯云正感到一股大力从对方的手上传过来,是如此的温暖有力。 “瞧姑娘这般的娇弱,这饱腹的活计定是不会了。”男子话说得刺耳,双手一松放开夏侯云,没有一点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夏侯云不及防备,顿失重心,差点又再跌倒,且被他这么一说,心中顿升起一股好勇斗狠的不忿。 她一把抢过雉鸡,声音里已带着哭腔:“你——,不要小看人好不好?” 说罢,夏侯云麻利的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摊开放到地上,然后将垂死挣扎的雉鸡持在手中,仔细的料理起来。片刻,夏侯云已将这雉鸡的毛拔得差不多了,这手上翻飞的熟炼功夫直把方才嘲笑她的男子唬得一愣愣的。 “姑娘,俺不叫你,俺叫张飞,字冀德,乃幽州涿郡人氏。”男子一边看着,一边自顾自的介绍着,言语中的气势已弱了好几分。 夏侯云没有抬头,只是将沾满鸡毛的手一伸,这张飞一时没有会过意来,没有任何的反应。 夏侯云不耐的抬起头,道:“刀——。” 张飞这才“哦”了一声,慌忙从手中递过佩刀,然后却又木然的站在一旁看着。 夏侯云柳眉一竖,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搜搜那些贼子身上有没有水囊。” 夏侯云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大,甚至还带有一点命令的意味,如果不是发生过方才的一幕,这一声喝斥倒象是夫妻之间打闹的俚语。 张飞倒象是没听出夏侯云话里的意味,忙不迭的从毙命的贼首身上取下水囊,双手拙劣的捧着,然后蹲下来,也足足比夏侯云高出半个头来。 “慢一点倒!”夏侯云喝斥道。 正这时,忽听到背后“嗤”的一声轻笑,夏侯云回头看去,却是方才晕过去的丫环秀儿正从地上醒了过来。 “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快过来帮忙!”夏侯云被秀儿瞧得满脸的不自然,轻骂道。 “哎——!”秀儿爽快的应了一声,麻利的收集起四下的荒草残枝,堆放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实地上。 火在黑夜中被点燃,伴着燃烧桔草的吱吱声,雉鸡被烤熟时的香味一阵阵飘散开来,勾引着已是腹中空空的三个人。六只眼睛瞪得滚圆,目标只有一个,便是那只被杈上架子上被拔了毛的野鸡。 “咕噜噜——。”张飞猛得咽了一会口水后,一连窜咕噜噜的响声从他肚子方向传出,而他一对环眼正死盯着已被烤得沁出油的雉鸡,似若不见面前的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 “这个——,给!”夏侯云伸出纤手朝着雉鸡点了一点,随后撕下雉鸡身上最肥厚的一块递给了张飞。 张飞却是毫不客气,接到来狠狠的一口啃了下去,顿时硕大的鸡腿一下去了大半,只见张飞的腮帮不停的嚼动着,油水从嘴边溢出来,随即又被他伸出的长舌卷了回去。 对于眼前这个吃相粗鲁的男子,夏侯云心中并不感到厌烦,相反倒有着一种真实感,在被自已所谓的亲人当作权谋的工具利用和抛弃后,夏侯云再也不是那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少女了,对于这个世道,对于善与恶、好与坏,夏侯云已有了自已的理解。 “呃——,你们也吃!”张飞停下扯着另一瓣鸡腿的手,这才发现两女还没有动手,遂有些不好意思。 夏侯云纤手撕下一片鸡肉,送入樱樱俏嘴中,细嚼慢咽起来。 “姑娘贵姓!”到这时,张飞才想起忘了问对方的姓名。 未等夏侯云回答,一旁的秀儿已嘟起嘴,抢着道:“我家小姐复姓夏侯,单字一个云字。” 张飞闻言,两道粗眉一动,稍臾若有所思道:“姑娘是陈留夏侯家的人吗?” 夏侯云含首代答,秀儿又道:“我家小姐这一次是要到豫章去呢!” 夏侯云瞪了秀儿一眼,对于这桩亲事,她心中是极不乐意的,只是囿于压力才不得已应了,而夏侯衡的脱逃和张飞的出现,使得她原本一颗麻木的心又升起了一点希望。 此时,夏侯云见张飞居然粗中有细,全不似完全没有头脑的粗汉,遂问道:“张将军乃是刘豫州的属僚吗?” 张飞一听,傲然道:“我大哥正是堂堂汉室后裔,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豫州刺史刘备。” 三人围着火堆,一边烤着篝火,一边互叙话语,不知什么时候,秀儿伏在夏侯云的怀中沉沉睡去,只剩下了张飞与夏侯云这一男一女还在促膝长谈。 不觉间,东方已露鱼肚白,夏侯云也不知道自已是何时睡着的,只是这睁眼看见一个铁塔般屹立的男子正护卫在一旁,在遍布红霞的朝阳映衬下,他的身影突显出无比的高大,仿佛一切都无法憾动他一般。 “这便是我夏侯云要找的男人!”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夏侯云俏脸上飞起红云一片。 面前的这个男子,虽然相貌粗豪凶恶,但却没有算计人的心思,比起所谓的那些自命风liu的玉面公子,要直率可爱的多。夏侯云悄然起身,来到张飞的面前,没有更多的话语,张飞坦白的眼神已告诉了她一切。 夏侯云将手轻轻的放入他宽大广阔的身影中,顿时一股独有的男子气息袭来,她用力的呼吸着,久久的不愿离开。 张飞收矛凝神,目光如跳动的一团火焰,道:“不要走了,做我张飞的婆娘吧!” 夏侯云肩膀一颤,却没有退缩,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轻的只有紧抱着她的张飞才能知道。 ******* 夏侯衡伏在马上,死命的催动马儿快跑,贼寇的凶悍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明白一旦被追上,将便是什么样的结果。 这一路逃窜直跑出十几里之遥,回见着贼兵没了身影,夏侯衡才狼狈不堪的收马驻军,开始收拢溃散的兵士,时近傍晚,百余步外已看不清人影,等至天明,才有溃卒三三两两的从荒草丛中钻出,至响午,百余人的送亲队伍只收拢到了六十余人,其余的估计是掉了性命。 “快些去找,你们这些笨蛋!”夏侯衡气极败坏。 死几十个兵士,对于夏侯衡来说,当不得什么事,但是,这一次送亲的主角,他护送的新娘——自已的堂表妹夏侯云不知了去向。 刚才只顾着自已逃命,未顾得夏侯云的生死,现在危险一撤除,夏侯衡才想起来如果失了夏侯云的话,这南下送亲不是成了一句空话吗? “伯权贤侄,若是到了酉时,再不见夏侯姑娘的踪迹,我看我们也不用再找了,估计她已遭了贼寇的毒手了!”王誧道。 “议郎大人说得倒是轻巧,不找到新娘这又送什么亲,出许都时,司空大人嘱咐此行干系重大,现在出了漏子,你我可都要担重责的。”夏侯衡怒冲脑门,说话已失了礼数,失了新娘,莫说是南下,便是回转许都,这曹纯、曹休等人的讥笑他又如何受得了。 王誧脸色倏变,按年龄来论,夏侯衡不过是子侄辈,竟然现在与自已这样说话,还不是仗着夏侯氏与曹氏的关系,夏侯衡这话明摆着,失了新娘他夏侯衡至多是遭到一顿喝斥,有了亲缘关系的疏通,曹操顶多喝斥风句,也不能怎么样,而他王誧就不一样了,说一定到时成了替罪羊也不一定。 好一会,王誧平复心情,道:“伯权息怒。这新娘虽是失了,但我们这送亲的队伍却还应该继续南行。” 夏侯衡不解道:“没了新娘,如何南下?” 王誧笑道:“试问伯权,在这一路南来的队伍中,除了你之外,有谁见过夏侯姑娘的真面目?如果没有其它人,我们何不来一个李代桃僵——?” 夏侯衡眼前一亮,道:“议郎大人是说找另外的女子来替代夏侯云?” 王誧老奸巨滑的笑了笑,道:“这个老夫可没这么说!伯权可千万别误会了。” 夏侯衡哈哈一阵大笑,心照不宣道:“议郎大人放心,这事除了老天知道外,就你知我知。来人,与我转道南行,向广陵出发。” 在领略了徐州地界贼寇的厉害外,夏侯衡与王誧不敢再作停留,径直转道向广陵而去,这一路去由于财物、车轿尽失,速度倒是快了许多。 广陵城,太守府邸。 太守陈登正一脸的凝重,上个月自已的堂兄陈瑀在海西一战中,被孙策属下大将吕范和徐逸击败,大将陈牧阵亡,陈瑀本人则孤身逃回长江北岸。这一败使得陈氏在江南的利益丧失殆尽,面对孙策咄咄逼人的攻势,陈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幸好孙策在皖城遭到了高宠的重挫,不然的话,这广陵也难坚守了。 自陶谦死后,无论是刘备还是吕布,虽然他们都是名头响亮的英豪人物,但在陈登的眼中,却还都算不上什么,徐州的局势也从来都在自已的掌握之中。 昔日陶谦在时,丹杨派和以糜氏兄弟为主的庶族势力把持权柄,以陈登和赵昱为首的士族势力被打压得厉害,赵昱强出头,结果被陶谦的同乡兵痞笮融杀死,陈登也只好选择了隐居避乱。等陶谦一死,陈登怂勇并大力支持刘备继任徐州牧,同时在暗中挑拔丹扬派与刘备的矛盾,结果便是造成了刘备与曹豹的冲突。 不巧的是,吕布这只豺狼随后借着这个机会入主了徐州,陈登控制徐州的目的并没有达到,现在他表面上与吕布合作,暗地里却与曹操私通,期望借助曹操的势力来赶跑吕布,这个目标现在来看,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吕布这个有勇少谋的武夫虽然不信任自已,但最终还是听从了自已的建议。 长袖善舞、借刀杀人是陈登的长项,但在孙策的身上,这一切都失去了作用。 孙策就象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一般,任陈登使出百般的招数,他只要使出一招便结束了难题,这一招就是——武力平叛。 谋略毕竟只是手段,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想到这里,一向精明的陈登也只得无奈的摇头。 “太守大人,朝廷南行送亲的队伍到了!”下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报道。 陈登心头一喜,忙吩咐道:“快与我出门接迎!” 未等他语音落下,便听到门外一人大声笑答道:“元龙,别来无恙乎?” 第六十二章 伊人是谁 陈登抬眼一看,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王誧。 自上次出使江东相识后,陈登与王誧这已是第二次谋面,算是旧识了,客套了几句后,陈登将王誧、夏侯衡等人迎进府内。 “元龙,对于这一次南下送亲,依你之见,高宠会有何反应?”待双方坐定,王誧开门见山道。 陈登沉吟一会,缓缓答道:“谋之应用,利弊各端,持谋者所图者,趋利避弊也,今曹司空屡攻宛城不下,为破刘、张联合,南与高宠相交,当是利大于弊,然世事难料,其结果如何非到最后不得而知。那高宠出身寒门,布衣起事,前虽承刘繇遗命督领郡事,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此番朝廷授刺史之职,正得其心。” 陈登顿了顿,又道:“高宠此人,看似胸无城俯,无半点心机,但行事却出人意表,从他代刘繇崛起迄今,只不过短短二年不到的时间,却能坐领豫章、庐陵、零陵、桂阳四郡,期间讨笮融、败孙贲,取庐陵、伐长沙、袭皖城,无一不是惊人之举,更可怕的是此人在豫章推行屯田举措,与司空不谋而合,使得豫章由弱积强,流民纷附之,若假以时日,可为劲敌耳!” 夏侯衡一皱眉,脸上露出不豫之色,方才王誧一问突兀的很,陈登在之前虽然表露出了与曹操亲近的迹象,但象他这种地方势力多以利益为先,是不可靠的盟友。 既然不可靠,那么陈登的意见也就值得商榷了,况且听陈登话里的意思,将高宠描述得那般厉害,好象就是当朝的大司空,镇东将军曹操也不及一样。 “如此则江东局势又如何?”王誧续问道。 “江东自孙策渡江后,呈现扫荡之势,几无人能与之争锋,直至高宠的出现,方遏制了孙策席卷的势头,如今两虎相争,郭上郭下难辨矣?”陈登叹了口气。 “不瞒元龙,我等这一路上实是坎坷,在徐州地界遇上西凉贼寇袭击,人虽无恙,但财物已尽数被掠夺,不知在广陵能否——。”王誧知道夏侯衡面薄,这类求肯的话也只有自已来说了。 陈登爽快的哈哈一笑,道:“议郎放心,广陵虽比不得许都,但区区薄礼还是备得出手的。” 王誧忙笑应道:“如此多谢了!我等后天起程,元龙只需将财物送到驿馆便可以了。” 陈登神色一动,道:“容登冒昧,不知议郎与夏侯公子后日动身取道何方?” 夏侯衡这时见陈登还算是好说话,这一次见面目的达到,神情也放松了下来,道:“我等准备从广陵南渡长江,随后分作两路:议郎王大人往吴郡孙策处授诏,我则转道往豫章送亲。” 陈登说罢,却连罢手道:“此万万不可。若是夏侯公子在广陵南渡的话,恐到不了豫章,便身首异处了。” “难道说孙策敢谋害朝廷上差!”夏侯衡笑道。 陈登肃然道:“孙氏父子为人,皆果断决裂,朝廷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障眼布而已,公子若是到了江东,我料必为贼寇注目耳。” 夏侯衡神色一紧,不久前遭贼寇洗劫的阴影犹存在心中,上一次靠着运气逃脱了性命,若是再有一次的话,结局——。 陈登见夏侯衡面色刹白,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道:“夏侯公子勿急,此去豫章从陆路走的话,山高路远,且盗贼众多,若是走水路的话,一切就好办多了,从广陵逆江而上,只需绕过秣陵,再往上去便是高宠的势力范围了,想来以高宠的聪明,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已的事来。” 夏侯衡听罢,脸色方渐渐有了血色,对于陈登的好意,忙不迭的言谢,一旁的王誧看的真切,以他的阅历当然知道这是陈登使的手腕,但感于夏侯衡之前的要胁,心想让这小子吃些苦头也好,也就没有去出言提醒。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王誧与夏侯衡方才告辞离去,这一次他们没有提及夏侯云不知去向的消息,这个秘密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到万不得已,夏、王两人是决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即便这是在广陵,但万一消息传到许都或者豫章,夏侯衡和王誧面临的,都将是无法交待的局面。 夏侯衡的座船离开广陵时,陈登赶来送行,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车轿好一会,然后朝着夏侯衡笑了笑。 夏侯衡心里一阵发慌,方才兵卒抬上船的其实是一座空轿罢了,难道说陈登看出了其中的破绽,这一路到广陵,夏侯衡的意见是随便抢了个民女充数再说,偏偏王誧这个老家伙说一般的庸姿俗粉恐怕过不了关,定要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来替代,可是这兵慌马乱的光景,好人家的闺女哪个又会抛头露面在外面等着被抢。 哼——,有好看的美女的话,我夏侯衡第一个不放过,哪里轮得到他高宠。 夏侯衡恨恨的想道。 过了羡溪、虎林,再往前便是高宠的地盘了,逆浪而行的船头被浪头一次次的撞击着,行进的速度慢慢吞吞的,夏侯衡有些后悔听了陈登的建议了,若是走陆路的话,抢个把民女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现在走了水路,四面除了水,还是水,连个女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更莫说是未嫁的少女了。 “靠岸!”夏侯衡大声道。 士卒们极不情愿的三三两两向岸上走去,在经历过船上的舒适和安逸后,每个人都渴望这样一直安安稳稳的到达此行的终点——豫章。 当然,上岸走陆路也并非都是坏事,这些天来夏侯衡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与其窝在同一条船上被当作出气筒,还不如上岸躲得远远的好。 登岸的地方离番阳不远,这里丘陵起伏,正是山地向低畔过渡的地段,而从这向东是渺无人烟的崇山深谷,向西则是已被豫章子民开垦出来的片片耕田,从皖城南渡来的民众中,有一大部分被安排到了这里。 “驻营——。”当第一眼看到女子的背影时,夏侯衡已是迫不及待了,在驻营两个字的后面,隐藏着的意思便是劫掠民女了。 如狼似虎的士卒不由分说的占领了百姓聚居的祠堂,随后带上来的是十来个从各家驱赶来的少女,夏侯衡阴冷的眼神扫过,不自觉的停到了站在最后面的两个少女身上。 这两个女子虽然是一身的村姑打扮,但那一种从浸入到骨子里的独特气质却不是衣服所能掩盖的,年纪稍长一点的女子穿著淡黄色的碎花粗布衣衫,虽然身材苗条而略现纤弱,但眼瞳楚楚如灵,秀发如云,恰似玉女披拂霞雾,又若凌波出尘。 而年轻较小的少女则穿着浆紫色的上衣,脸上生就了一双晶莹剔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泻出仿佛春天般独有的温暖阳光。一时间让人神为之夺,魄为之摄。 “好一对天生的尤物!”夏侯衡眼前一亮,两只手一时也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来人,将这些庸姿俗粉赶到那边去,这两个女子留下!”夏侯衡痴痴的怔了好半天,方自回神吩咐道。 “陈留夏侯衡敢问两位姑娘芳名!”美色当前,夏侯衡也暂时耐下急色性子,摆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哼,贼子休狂!”淡黄衫的女子俏脸含霜,怒喝道。 “想不到这荒郊野地竟藏匿了绝色佳人,吾夏侯衡真是不虚此行了!”夏侯衡见眼前美人嗔骂,有一种许都风尘中卖笑的女子所没有的情致,不觉情乱色迷,对于女子的怒骂竟不以为意。 “宠帅不要放过你们的!”紫衣女子也是脸无惧色,昂首道。 “宠帅——,哈哈,不过是占了区区几郡不毛之地,竟也敢妄称帅才!”被美色给搞晕了头的夏侯衡此时已是口无遮拦。 “来人,将这两个小娘子送到我房中,今晚待夏侯爷爷来一个一龙戏双凤!”夏侯衡狂笑道。 “无耻!”在两个女子鄙夷的目光中,夏侯衡感到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得意。 这两个女子,就象是天赐的礼物一般,此等人间绝色,在送与高宠之前,若不好好的享受一番,他日回到许都与曹泰等人谈起,岂不被他们嘲笑? 今晚,美景良辰岂能空负? 在跨步入房时,夏侯衡的心里已乐开了花,左拥右抱的滋味他不是没享受过,但哪是在许都的勾栏中,自已拥过的那些女人与房中的两个女子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你别进来,要是再靠近一步,我们就死给你看!”一声娇吒的厉喝惊醒了夏侯衡的美梦,房中两个女子一人持着一块破损的锋利陶片,抵在白皙的颈项间。 “别——,两位姑娘,千万别做蠢事啊!”夏侯衡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靠近。 “恶贼,我们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女子一用力,颈间顿时划出一道血痕,鲜红欲滴的血珠一颗颗的迸落。 “好好——,我这就出去!”夏侯衡连声道。说罢,犹不甘心的瞪了两个女子一眼,才悻悻然的向门外退去。 若是迫死了她们,对于夏侯衡来说,是没有丝毫的好处的,这里离豫章已不远了,再往前走便是高宠的腹地,劫掠只会召致不必要的麻烦,况且这样的绝色是不可能再遇得到了。反正,她们落在自已手中,谅两个弱女子也逃不到哪里去。 竖日清晨,夏侯衡将这个屯荒的村落的所有百姓驱赶到了一处洼地里,拔出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士卒守住高处。然后,命人将两个女子带到自已面前。 夏侯衡的脸上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他大声喝令道:“杀!” 手持利刃嗜血兵士扑入人群之中,手无寸铁、不及防备的百姓躲无可躲,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仅有的三四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试图爬过高坡逃生,也被四周守卫的士卒无情的踢落到底下,片刻时分,洼地里的一百多名百姓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怎么样,大乔小乔姑娘可看清楚了吗?”夏侯衡笑道,昨晚他已从羁押的百姓中知道了这两个女子的姓名。 虽然遇到比自已厉害的贼寇时,夏侯衡吓得面如土色,狼狈而逃,但在弱势的百姓面前,夏侯衡却在残杀中体会到了一种发泄的快意。 “父亲!”小乔失声惊呼,自殉的陶片犹紧握在手中。 “放心,你们的父亲没有死,他对于我来说,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处。只要你们答应了我的条件,他就不会死——。”夏侯衡一挥手,士卒推出了被捆绑着的乔玄。 “妹妹,我们便是死,也不能被辱了清白。”大乔苍白的脸上现出坚毅决死的神情。 “呵——,何必老是死啊死的呢,我这个条件可说是相当的诱人,只要你们中的一个答应了,我便不会杀了你们的父亲,不然的话——。” “什么条件?”大乔问道。 “做一个替补的新娘——夏侯云!”夏侯衡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 “确认的说,是到豫章去做高宠的新娘,这样的好差使你不会不同意吧!”夏侯衡的笑声充满了恶毒。 “宠帅已有了妻室,不可能再迎娶其他女人了。”小乔冷笑道,对于眼前这个奸诈色狼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去相信。 “你是说那个蛮族的什么公主吗?那不过是玩玩而已,这一次婚姻乃是朝廷下诏御赐的,高宠身为臣子,难道要搞旨不遵吗,夏侯姑娘你说是不是?”夏侯衡看出了大乔眼中的犹豫。 大乔怔在那里,白崖山前那个舍马救了自已父女三人的年轻将军,那个自已说过要甘愿为奴服侍一辈子的男人,竟然,自已竟然要成为他的妻子。 “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救得了你的父亲和妹妹?”大乔木然的坐到了红布遮掩的车轿中,夏侯衡方才说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人质,夏侯衡将自已的父亲和妹妹扣作了人质,要救他们,就必须扮演好自已的角色——做一个从许都南嫁的新娘。 第六十三章 厉兵秣马 三月里,枝头的嫩芽已在悄然绽开,春天就在不知不觉间到来了,而大乔的心却被彻骨的寒意包围着,离豫章城越近,她的心就越发的剧烈跳动着。不知道高宠还认不认识自已,识得了又不知肯不肯救自已于苦海,还有父亲和妹妹仍在那个该死一万次的夏侯衡手中,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大乔坐在车轿中,好一阵的胡思乱想,脸上忽尔飘起一朵红云,忽尔又皱起秀眉发愁,就在患得患失之中,豫章到了。 豫章城比起高宠初占时已大了很多,这二年来南迁流民的不断涌入为这座城市注入了勃勃的生机,而丰收的光景、安宁平静的秩序也使得百姓有了添置物件的本钱和信心。 商人对于赚钱的机会比起平常人来说,总有着不一样的直觉,豫章的富庶吸引了远在交趾、徐州、许都、邺城等地的商贾,他们带来了岭南的玳瑁、珍珠、龟甲、海盐,还有中原的铁具、书籍和陶器,所有这些在豫章的集市上都可以见到。 通过岁末的这一场鏊战,许多人都看到了高宠不穷兵黩武、不骚扰百姓的诚意,他“以民为天”的思想不仅吸引来了杜袭、繁钦等诸多中原名士的归附,而且也使豫章在不知不觉间已成为了除荆州外,江北士族躲避战乱的第二个选择。 这些南渡的名士一般都是举家、举族迁移,他们在带来声望的同时,也使得高宠极力兴办的学府日渐兴旺,不仅是官学报名的人多,象管宁等人早些创办的私学也已颇具规模。 在皖城战事结束之后,高宠一面组织官吏规划屯田方案,安置随军南迁的民众,使得他们能尽快在豫章安下家来;另一方面加紧肃清刘勋军的残寇,并筹建一支新的军队。 与孙策、刘勋的连续激战,虽然取得了防御战的胜利,但是损失同样很大,除了甘宁的水师大捷取胜伤亡不大外,防守上缭的朱桓、顾雍军、镇守彭泽的徐盛部都损失了大批优秀的将士,当然,最惨重的还是高宠的亲卫部队,三百精锐经过白崖山恶战后,仅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如果得不到兵员的有效补充,这几支军队的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好在随着高宠的军事冒险一次次的成功,给了豫章百姓以无比的信心,守土护家的口号被各县的官吏传达了下去,勇跃参加军队的男子络绎不绝。 到了二月底,高宠麾下重又聚集起了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 建安三年二月十日,驻守石印山的太史慈部乘着孙策军暂时后撤的时机,向盘踞在丹杨郡泾县阴陵的宗帅祖郎部发动了进攻,十三日,祖郎率所部一千人归降,至此,镇守东线的高宠军人数增至三千众,这支丹杨军主要由生活在泾县一带的宗民组成,战斗力相当的强悍。 同时,有感于石印山要隘对于豫章的重要性,参与上缭守城的数十辆霹雳战车被高宠调往了太史慈处,石印山要隘正成为高宠军东部战线的一道无法越过的屏障。 早在二月初,在刘晔和雷绪的召拢下,溃散为贼的庐江刘勋残部大多归降,高宠以这些人和幸存的亲卫为主要力量,重新组建了精锐的亲兵部队——宿卫,共计一千五百人。他们的统领便是死守白崖山的庐江人雷绪,性情刚勇坚悍的他用武力牢牢的震慑住了那些横行无忌的贼寇,使得他们一个个乖乖的听从他的号令。 此外,彭泽也因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高宠更加看重,守在这里的徐盛部扩充到了二千人,其中水军五百人,战船三十余艘。除了甘宁的三千人的锦帆船队外,彭泽水军的力量是最强的,同时,他们也是优先补充精壮兵士的部队,这一次大战使得高宠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河流纵横的水乡泽国作战,水军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健。 在守卫上缭时定下赫赫战功的朱桓部已成为了高宠军的另一支劲旅,所部增加到了二千人,对着刘勋穷追猛打的他现在正沿江布防,配合着甘宁水军对虎林一带的发动攻势。 而擅长刺探敌方情报的梅乾在伤好之后,继续被高宠委以重任,斥侯队的编制也增加到了五百人的规模。 同时,镇守在豫章、上缭、海昏、番阳等地的守城部队总数加起来有约二千余人,加上从荆南调防来的黄忠部一千人,剔除在庐陵平叛的四千余越族士兵和远在零陵、桂阳的李通所部。高宠军的常备军人数已达到了一万五千余人,从总的人数上看,虽然有时军屯兵的规模比这要多得多,但从战斗力上讲,两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便是占据荆州富庶郡县的刘表,辖下的总兵力也不过七万余人,而孙策麾下综合吴郡、会稽、曲阿、秣陵诸地驻防的兵力,估计在四、五万人左右。 与之相比,虽然高宠的实力有了长足的增长,但囿于豫章、庐陵的实际情况,这一点兵力已是现在能够给养的极限了。 除了军队的扩充外,高宠一直没有精力顾及的新式武器的研制也被重视起来,这主要得益于霹雳战车在上缭攻防战中的威力,大家都是亲眼目睹,所以,在任用考工部的主管时,顾雍、许邵等人都异口同声的求任。 最终,刘晔还是得到了大多数官员的认可,毕竟霹雳战车是他首先发明的,对于如何继续改进战车在长距离的野战中的弱点,刘晔比顾雍他们更有发言权。 当然,刘晔的精力是不可能全放在考工部上的,作为参军,军队的整训、军纪的执行这一切都有赖于他付出更大的努力。 所以,在建安元月至三月初的这二个月里,高宠东奔四走,从北面的松兹,到东边的石印山,再到南面的庐陵,都留下了高宠匆匆的脚印。 虽然辛苦,但高宠却并不感到后悔,因为他知道,付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豫章更好的明天。 建安三年三月初三这一天,豫章太守府的议事大厅难得的热闹。 刘晔、徐庶、顾雍等重要谋臣被高宠召了来。 “三月一日,黄祖的四千士卒正沿江向柴桑杀来!”高宠坐在正中,面无表情的读着梅乾刚送来的情报。 在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高宠早已不是黄口小儿,现在的他已能处变不惊,从容面对一切的挑战了。 “黄祖这老匹夫,要死也不用这么急吧!”甘宁刚从虎林前线回来,脸上风尘未洗。 未等甘宁话落,早有二将抢出,大声道:“宠帅,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一次迎击江夏军,就交给我们好了,不用劳动兴霸将军了!” 高宠觅声看去,却是徐盛、黄忠两将,他们正相互用眼神会意一笑,看来是在到豫章之前早有了商量。 “汉升、文响,你们两个竟然联合起来欺我!”甘宁哈哈大笑。 难得有敌来犯,众将还能够表现的如此从容,高宠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主要还是实力摆在那里,黄祖的区区四千人马对于屡经恶战的高宠军卒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依汝等之见,黄祖此番兴兵来犯的目的是什么?”高宠道。 顾雍沉吟了片刻,答道:“若是黄祖在二个月前来攻,那是想要趁火打劫;现在我军已休整完毕,他再兴兵来犯,意图实是不明。” 徐庶笑道:“元叹多虑了。江夏守军有万余众,黄祖却只派出了四千人来犯,可见其无决战之意,以庶之见:黄祖此番定是受了刘勋的怂勇,出兵也不过是想一探我军之虚实耳!” 甘宁怒道:“黄祖匹夫,屡犯我境,莫如这一回乘机取了江夏,也好除了豫章的心腹之患!” “此时取江夏,时机还不成熟!”刘晔道。 “江夏军不过万人,守将黄祖又无能昏庸,吾军兵强士锐,正可大用,何不能战?”甘宁不服,急驳道。 “兴霸勿急。子扬之言也自有其道理,以我军的实力,占领江夏虽不是什么难事,但难就难在既要打得黄祖吃痛,又不至于让刘表脑羞成怒,与我们翻脸硬拼,所以这一战分寸的把握极是重要!”高宠见甘宁红着脸冲着刘晔而去,忙摆手令其回座,顺便替着刘晔解答了其话中的意思。 徐庶也谏道:“两线作战乃是兵家之大忌,时下孙策虽退兵回了江东,但其必不甘心失败,我军若与刘表翻脸交恶,岂不正中了孙策的下怀!” 高宠站起身,点头道:“江夏呃荆楚之咽喉,被黄祖横在哪里,终是不快,若不是背后有孙策虎视眈眈着,乘势拿下它也不失为一招好棋。只是这饭还是要一口口吃的,黄祖嘛,就先便宜他一回。” 正这时,门外一兵卒急步而入,禀道:“宠帅,许都送亲的使者到了,现在府门外等着,那使者说要你亲自出去迎娶!” 方才还从容镇定的高宠脸上一红,对于这一门平空生出来的亲事,事先他虽已从华歆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但这种完完全全的政治婚姻实在不是高宠所希冀的。 更何况,自已与慕沙两情相悦,正是新婚燕尔之时,现在凭空横插进来一个御定的新娘,还不知道慕沙会有何想法?年轻的他对于战场上的变化早已习惯,而面对以女人作为筹码的政治交易,高宠却显露出了他的青涩,毕竟他才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 “怎么办?”高宠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众人。 “宠帅,如何拖延不见的话,会给人以轻谩天子的不好印象。”许靖提醒道。 顾雍也道:“宠帅,这一次朝中来使是夏侯衡,他是骑都尉夏侯渊的长子,此次不仅仅是为了送亲而来,恐怕还有新的任命诏书要下达,实在耽误不得。” 高宠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好罢——,且让我去会会这个夏侯衡再说。”话音间,他的神情已是恢复如常。 “诏曰:高宠自领豫章太守以来,开疆辟土,肃灭贼寇,使得百姓安居乐业,民相称颂,为彰其功绩,故授其为扬州刺史,奋威将军之职!”夏侯衡摇头晃脑的说着,这传达诏书的差使本来应由王誧的副使来宣读,但夏侯衡却一把揽了过来,对于他来说是宣诏是第一次,过上一把瘾总是好的。 待高宠起身接到诏书,夏侯衡斜眼瞧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高宠,只见此人中等身材,年不过二十,面色白皙,颌下无须,除了一对眼睛显得清亮一些外,与平常人也并无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刺史大人,这个新人还在门口候着,是不是先让进内室再说!”夏侯衡道。他是怕高宠现在就揭帘见人,万一大乔心慌露出了一点破绽,这替补的新娘不就露馅了,至于到了夜里上了床,以大乔的美色,夏侯衡确信高宠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会乐得不声张的。 “也好!”高宠心喜道,由着夏侯衡这般一说,正好顺着杆可躲过尴尬。 “刺史大人,临行之前,司空曹大人着我将这一封信交与你,请过目!”夏侯衡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道。 高宠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除了开头的几句客套话外,主题便是曹操表达了要与自已达成对抗刘表的同盟,三月份,曹操准备再一次进攻宛城的张绣,他希望高宠能在南面出兵牵制刘表的力量。 “司空大人可还有话要说?”高宠看罢书信,不动声色的轻轻的放在案几上。 夏侯衡见高宠在接受了这般天大的礼物后,竟未表露出丝毫的喜悦,正有些个不快,听高宠发问,遂接道:“若大人不嫌弃的话,我意在豫章多住些日子,这江南的景色想来是不错的,哪一天要是大人发兵出征的话,记得通知一声,到时也好让我领略一下贵军的声势!” 夏侯衡此话一出,一旁的甘宁、徐盛等人已是怒容满面,夏侯衡口口声声说要看看景色,其真实意图不过是要监视高宠,并迫使其发兵攻打刘表,这如何让人受得了。 第六十四章 所向披靡 大厅里瞬时静得可怕,仿佛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到声响似的,就在这突然的沉寂之中,爆发转瞬即发,夏侯衡挑衅的话语已然激起了豫章众将的火气。 黄忠略有些花白的胡须颤动着,圆睁的双目更是冒出火来,甘宁和徐盛的手已按到了腰间的利刃上,只要高宠一声令下,夏侯衡那颗狂妄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突然间的冷清让夏侯衡感到了有些不自在,两侧刀鞘间闪现的寒光不时刺入眼际,让他感到了芒刺在背的不舒服。 夏侯衡干笑了两声,道:“不知——妹夫以为如何?” 方才还一口一个刺史大人的夏侯衡的语气不自觉的弱了下来,若按着“夏侯云”的关系,夏侯衡这一声妹夫”喊得虽有些个不伦不类,但倒也让旁人挑不出半点的刺来。 从接到书信那一刻起,高宠一手拿着扬州刺史的印授,一手紧按在案几上,始终未发一言,他只是冷冷的盯着在自已面前拙劣表演的夏侯衡。 这时听到夏侯衡服软,方不冷不热的回道:“夏侯公子既有此雅兴,接下来就由许掾吏领着四处转转吧!”说罢,缓缓的将右手从案几上拿开,然后慢慢的张开,手中擒着的,却是生生被他蓄力卸下来的一角案几。 夏侯衡本还想再说几句漂亮的话,待看到高宠面沉似水的表情和掉落到地上的那块硬木,只得悻悻然随着许靖退出了大厅。 等许靖、夏侯衡走远了,高宠道:“在场诸君,方才夏侯衡的话可都听清楚了!” 黄忠大声道:“宠帅,忠年虽五旬,却还耳聪目明,若不是顾忌着违了军纪,我早就挥拳将这个狗屁夏侯揍成两猪头了!” 黄忠此话一出,众将顿时发出哄堂大笑,高宠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他道:“老将军与众位将军适才能隐忍不发,非是怕了夏侯衡这厮,实是为大局着想,宠自理会的。” “不过,这一次出征,我们定要让鼠辈瞧瞧豫章子弟的能耐!”高宠奋然起身大喝道,声音激昴有力,透着无比的自信。 “宠帅,我们何时出发!”甘宁一听马上有大仗可打,大喜道。 “明日午时后——。这一次歼灭来犯之敌,我们定要将黄祖完歼于柴桑,决不能让一个漏网逃回去。”高宠大声道。 徐庶点头道:“春汛时节,河流涨水,正是出兵的好时机,那黄祖屡犯我境,的确要给点颜色看看才行,这一次正好给休整后的各军练练手!” “梅乾将军,东面战线有什么异动吗?”刘晔转首问道。涉及到战术层面,身为军师和参军的徐庶和刘晔考虑的无疑比高宠来得更加的实际。 梅绪出列,禀道:“孙策在退兵之后,驻防丹扬的陈武军也往后撤了一些,现在阴陵的宗帅祖郎归附了我军,东部战场倒也平静!” 刘晔忧道:“这好象不太符合孙策的个性!暗流之下,恐有异象。” 黄忠笑道:“参军大人多虑了吧,依忠之见,孙策是被我们打怕了,做缩头乌龟去了!”一句话说得厅上众将哈哈大笑。 身为一军统帅,对于老对手孙策的能力,高宠自然不会怀疑,也不会幼稚到以为孙策真是龟缩不出了,不过,眼下东面战线有太史慈和祖郎两支部队,石印山要隘又有霹雳战车增援守卫,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一付肃然神情的顾雍出列道:“府库中存粮已然不多,如果宠帅一定要战的话,需速战速决方好,否则的话——。” 顾雍现在掌管着豫章的内政,对于府库中还存有多少的粮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去岁积攒下的十余万斛粮草在经历过冬季大战的消耗后,已去了近一半,加上大量流民的涌入,又消耗去了剩下的一多半,初春三月正是青苗待熟时节,百姓家中估计也没有什么剩余的了,一旦发生饥荒府库又调均不出的话,豫章的贼患恐又要复起了。 “元叹说的是,所以这一次,我们不仅要全歼来敌,还要速战速决,让黄祖从此绝了侵我豫章的念头!”高宠朝着顾雍点了点头,嘉许道。 “不知道江夏军的统兵大将是谁?难不是黄祖亲自来吧!”甘宁一直在东面的虎林作战,对于西线的敌情尚有些不明。 梅乾回道:“是大将陈就!” 甘宁一听,冷哼了一声,笑道:“狗屁大将,就那个靠着拍马屁往上爬的家伙,老子一拳就能打他十丈远!”甘宁一句话说得大家轰堂大笑,就在谈笑之间众将把黄祖的四千人马视如无物。 高宠也笑了,道:“既如此,诸位将军即回各部准备一下,明日我们祭师出征!” 待商议完毕,高宠换了一身平常穿着的衣衫,向着后院走去,方才命人将朝廷送来的新嫁娘让过了内府,这一路上锣鼓喧天的,在后院的慕沙一定会听到,虽然不是说怕了慕沙,但爱乌及乌,这万一要是起了误会就不好办了。 “少冲,新娘子已安顿到了前院左侧的内室!”高宠抬头一看,却是已担负起太守府中杂务管事的高岱。 “哦!多谢岱叔了!”慕沙住在最后面的院子里,这新人安置到前院左边的厢房,正好可以离慕沙远一些。 高宠径直的穿过前院的回廊,看也不看张满着大红灯笼的新房,急匆匆的向后院赶去,他却不知道,在新房里面,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正焦急万分的等着他的到来。 门虚掩着,高宠一揭门帘,却见慕沙侧身斜躺在床上,一语不发。 “外头春guang明媚的,怎不出去走走!”慕沙的身体虽在一天天的康复,但总体来说,久亏之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方行。 “我去外面做什么,难不成那震天的锣鼓还不够响吗?”慕沙一拧腰,甩开高宠的手,恨恨然道。 “嗯,这屋子里怎么醋味浓浓的,敢情是侍女打翻了盛放的罐子?”高宠似笑非笑道。 “你狗鼻子呀!”慕沙破泣为笑,娇嗔道。 大病初愈后的慕沙多了一分依赖,少了一分飒爽,要是以往,慕沙断然不会作出如此妞妮的举动来,慕沙的变化高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以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慕沙说个明白。 “如果我不答应,那就不仅仅是回绝了一门亲事,更要被视为公然与大汉朝廷对抗,到时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不过,我虽然不能公开的反对,但我却可以让自已的心不去背叛!”高宠扶起慕沙的身躯,言词切切道。 “可是,你这样做,对于另一个女人,是不公平的。”慕沙嘴里这么说着,脸上的神情却透着幸福与快乐。 高宠将慕沙紧紧的贴在胸口,道:“我只知道,身为七尺男儿,这一生一世不能让爱我的女人受半点的委屈!” 红烛扑扑,映衬着窗外半挂着的明月,在皎洁的月光下,两个身影慢慢的融到了一处,而在另一个房子里,大红的灯笼、喜庆的绸缎、还有红色的锦被,这一切都不能掩饰住孤影独座的愁怅。 “我知道他是个重情义的男人,他不会来的。”大乔喃喃的说着,话这么说着,她的眼睛却向着门口不住的张望。 “要是今晚见不到高宠,父亲和妹子可就——。”大乔焦急的来回踱着步。 建安三年三月五日,高宠亲率大军八千余人,从水陆两路迎击入侵到柴桑的江夏军,其麾下大将甘宁、徐盛、黄忠、朱桓这一次悉数出征,朱桓和黄忠从陆路沿江逆上,防止江夏敌军弃舟登岸溃逃,徐盛率彭泽守军在柴桑一带正面迎击,而高宠与甘宁率水军精锐四千余人快速通过蕲春、黄州,切断敌军回撤江夏的后路。 “夏侯公子,这逆水行舟的滋味可好?”雷绪瞥了一眼正吐得一塌胡涂的夏侯衡,取笑道。 “呃——,雷将军,能不能让船开慢一些!”夏侯衡脸色惨白得吓人,早没了初上船时趾高气扬的劲头。 “哦,这个恐怕不太好办,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兵贵神速的道理,若是因为公子一人而耽误了歼敌的行动,宠帅那里可不好交待!”粗豪的雷绪作出一付同情的样子,重重的拍了拍夏侯衡的肩头,道。 夏侯衡被他这般一拍,原本极力咽下的一口恶水再也遏制不住,“哇”的一声扑到船舷之上,又一次痛苦的吐了起来。 “传宠帅的将令,宿卫队全速前进,跟上锦帆军!”雷绪看也不看夏侯衡,大声的喝令道。 柴桑口。 东临潘阳湖,南依庐江,北靠长江,乃是孤悬于江中的一块险地。此地易攻难守,从江夏顺流而下的黄祖军劫掠豫章,十次中倒是有八、九次是从这里登岸的。 这一次,统领四千江夏军的陈就也不例外。 但是,他在这里却是遇到了守军的迎头痛击,早就严阵以待的朱桓、黄忠两部三千余人扎下营垒,未等到江夏军全部登岸,便发动了蓄谋以久的反击。陈就的先头部队刚一下船,即被强弓硬弩射死射伤好百余人,陈就一连冲了三次,也不过是多增加了些死亡的人数而已。 “妈的,豫章的蛮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陈就看着抬上船的一个个伤兵,脸色愈发的难看。 “将军,敌人的战船冲过来了!”一名游弋巡逻的斥侯兵急冲冲的喊道。 陈就觅声看去,却见下游方向,数十余艨艟战船正快速的靠近,那旌旗上“徐”字的旗帜越来越大。 琅琊徐盛——,陈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建安二年八月间,陈就随同黄射掠彭泽,当时徐盛手下不过五百人,却杀退了已方数千水军,那一战的惨烈,陈就现在仍是记忆犹新。 “快撤!”陈就大喝道。 这一次,若不是那个该死的刘勋怂恿,这等倒楣的差事也论不过自已,现在,上岸被挡住,水路又有敌军拦路,再不退就要被全歼了。 夏侯衡迎面躺倒在船舱里,不住的大口喘着粗气,这上下颠颇的苦差事快要了他的命,瞧着一旁高宠兵卒神情自若的表情,夏侯衡真不知道同样是人,为什么发生在自已身上的痛苦其它人得不上。 “雷绪将军,宠帅命你率所部从左路迫过去,冲散敌军的阵型!” “好——,等了这老半天,敌人终于出现了,兄弟们,随我冲过去!”隐约间,夏侯衡听到船头有人在说话。 在蕲春以北的江面上的激战比起不久前的小孤山一战来,规模和持继时间都要小了许多,陈就的江夏水军溃退到这里,被早就等候在此的高宠军拦住,双方一接触,军无斗志的江夏军便四散溃散,陈就见势不妙,弃了座船,企图乘小船绕开主战场逃跑,正被在锦帆战船上监视的甘宁看到。 甘宁手起一箭,锐利的箭矢划过战阵,将一脚已跨上小船的陈就牢牢的钉在船板上,江夏军卒见主将阵亡,更是无心再战,纷纷弃了兵器投降。 这一仗从开始到结束,仅仅用了二个时辰,四千江夏水军死伤一千八百人,余者全都作了俘虏,随后,甘宁率部溯江而上,进逼江夏城下。 本想偷一把米的黄祖见甘宁到来,吓得一面派使者向高宠求和,一面急向襄阳的刘表请求援兵,但此时,刘表正与曹操在宛城相斗得紧,正指望着能从南部战场调兵增援,听黄祖这一禀报,只得令守卫江陵的蔡瑁拔一支军增援江夏。 在这一仗中,高宠军这边唯一感到不爽的人只有夏侯衡了,适才在战斗中,他奈不住好奇,出了船舱想看了究竟,却不想脚步虚浮,一个站立不稳,倒栽葱一般的掉落到了江中。 生于北地的他哪里会水,扑腾了几下,又一连吞了好几口的江水,肚子喝了个滚圆,身体更象便被灌了重物一般,往江底沉下去。 第六十五章 击楫中流 当雷绪象拎死狗一般从江中捞出夏侯衡时,这个家伙被冻得牙齿不住的上下打架,身体更是抖得筛糠一般,在回师的路上,夏侯衡将能够收集到的所有东西都裹到了身上,就是一个沿街讨要的乞丐都没他这么狼狈。 建安三年的三月,在长江边的柴桑口,高宠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将入侵的江夏军围歼,是役用时仅二个时辰,在此仗后,江夏之敌再不复出。 灰头土脸的夏侯衡在回到豫章的第二天,便匆匆向高宠提出要马上返回许都,对于他来说,监督高宠出兵牵制刘表的任务已经达到,再呆下去,只会更惹别人取笑,返回许都却可邀功请赏。 更何况,夜长梦多,虽然这假新娘一时尚未露馅,但保不证那天就会被发现,这是非之地还是早走为好。对于高宠来说,夏侯衡的离去并不是什么坏事,少了这个时时监视着的讨厌者,高宠大可按着自已的意愿行事决策,而不再需要遮遮掩掩。 “夏侯公子,豫章还有许多个地方值得一去,这样走了,你不感到可惜吗?”即便是一向自持身份的许靖,这时也禁不住嘲讽起不住打着哈欠的夏侯衡来。 “哈——欠,许先生,不劳远送,就到这儿吧!”夏侯衡说道。 如果让许靖一路送出豫章的话,藏匿在虎林山村里的小乔就会被发现,那样的话,暴露的不单单是屠杀百姓的劣迹,连带着还有假冒新娘的事实。 从新嫁娘入了府门,已经整整快半个月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除去出征柴桑的十天时间,高宠都在忙着处理战后的各项事务,每天早出晚出的,一直还没有步入新娘的门一次,如果他进得一次,那么就会发现此“新娘”非彼新娘了。 但是,如果高宠那样做的话,他就不是高宠了。 就在这阴差阳错之间,夏侯衡的诡计几乎得逞了。 在夏侯衡离开豫章后的第三天,在一个桃花开遍的早晨,心急如焚的大乔终于见到了念着千遍万遍的那个人——高宠。 对于白崖山的那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战,没有其它人比高宠更加的记忆犹新了,对于肯求自已让马的那一个清秀绝伦的少女,高宠当然没有忘记。 这一天阳光明媚,院内桃花绽开,伴着阵阵的香气,急步入院内的高宠猛然间瞥见新房的窗户被一双纤手轻轻的推开,探出来的是一张带着忧愁与焦虑的俏脸。 “是你!”几乎是在同时,大乔和高宠同时的惊叫起来,一个是喜极而泣的欢欣,一个是不相信的怀疑。 慌言与真相在这一刻间被坦白于天下,听罢大乔的哭诉,高宠怒不可遏,夏侯衡在自已眼皮子底下玩得这一手其实并不高明,如果自已能够不那么冲动的对待这一切,事情早就水落石出了,那时夏侯衡想跑也跑不掉。 “梅乾,你速带着斥侯队追赶,一定要将乔老和小乔姑娘救出虎口。”亡羊补牢,高宠只能希望为时未晚。夏侯衡是在三天前离开的,按脚程计算的话,已快要到番阳一带了,梅乾即便马上去追,恐怕也无法赶上了。 “如果——,如果夏侯衡出了郡境的话,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高宠脸色很是难看,第一次他下了非要杀死一个人的决心。 梅乾躬身道:“宠帅放心,夏侯衡他跑不了的。”说罢,梅乾急匆匆的准备去了。 建安三年的四五月间,江南一年中最长的一场雨汛到来了。 梅雨整整落了有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范围覆盖了长江以南的大部分地区,豫章和庐陵郡内几乎所有的河流都在暴涨,如果这种状况在持继十多天时间,冬小麦这一熟的收成就会打上很大的一个折扣。 这是高宠极不情愿看到的。 也是豫章百姓所不希望等到的。 在两次战事消耗掉府库中存粮的所有后,高宠唯一可指望的,就是熬过这将熟未熟的个把来月,等候麦子收割入库后再一次的充廪。 现在,这连续的雨水却可能无情的毁掉一切的希望。 从番阳到上缭、海昏一带的干渠已是被水侵泡的千创百孔,如果不加以修补的话,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溃堤的危险,在各级官史的动员下,豫章投入了几乎所有的劳力,疏通塘堰、整修水道、筑坝堵漏、抢收入库,这一切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中。 如果说,与孙策、刘表等强大势力的战斗是与人斗的话,那么,这一场抗涝保收的战斗则是与老天在斗。 人定胜天。 到了建安三年的五月下旬,梅雨带开始向江北一带移动,豫章军民付出的怒力终于没有白费,虽然由于日头照射不足,今年的收成比不上去岁,但与邻近的吴郡、会稽、丹扬诸郡相比,豫章百姓足可以笑开怀了。 这一场波及到整个江南的梅雨同样也影响到了孙策治下的三个郡,会稽、吴郡一带的情况稍好,而丹杨郡受到的损失最大,年初开挖的浦田塘禁不住多日的雨水侵袭,发生了溃堤,数百亩即将收割的麦子被河水无情的吞没,几乎是颗粒无收。 建安三年六月十日,丁酉,赤乌。 豫章,议事大厅。 高宠脸上的疲乏还没有完全的消退,他的眼睛里隐隐的还有几条血丝,此刻,他正盯着手里拿着的一封文书。 在左右两侧,徐庶和刘晔分站在一旁。 “元直、子扬,以你两人之见,这李术请降是真是假?”高宠把目光投向两人。 刘晔道:“宠帅,据梅乾将军探得的情报,囿于军粮不足,孙策已一个多月未向皖城供应粮草了,李术现在恐怕是存粮告尽了!” 徐庶也接道:“李术这一次求降,如子扬兄之言,是因为军粮无继,迫不得已的举措。我军正可趁着这个良机,一举拿下皖城,进而更可举兵北上,攻占两淮间的膏腴之地。” “可是,孙策无粮,我军也是新粮初收,应付郡下数十万民众的活口尚是困难,何有余粮以充军资?”高宠忧道。 徐庶沉吟了片刻,道:“宠帅,可忘了节气的差异,豫章之粮虽是不足,但零陵、桂阳、岭南一带虽是地贫人稀,谷物产量不多,但这三地谷物早收,若能调出一部分来均作军资,岂不正可解决这一难题!” “宠帅新授扬州刺史之职,出兵九江郡名正言顺,眼下梅雨北移两淮,巢湖水暴涨,正适合我水军纵横北上,且那袁术在去岁遭了重创后,在寿春广募兵士,图谋再复,若是等其恢复了元气,再行征讨就不易了。”刘晔的分析条条在理。 高宠大喜道:“元直、子扬所言甚是!” 见徐庶与刘晔二人都赞同出兵北伐的计划,使得原本还在踌躇之中的高宠下定了决心。 出兵北伐的好处有一点徐庶与刘晔都没有说到,那便是如果不出兵占领两淮,以现在豫章、庐陵、乃至零陵、桂阳这四个郡,是无法取得与孙策正面对抗的力量的,要想不被动挨打,高宠要做的,首先是要扩充自已的地盘。 而环顾四周,向南高宠的发展已到了极限,再南边的交趾即便是占了,一时对战局也没有什么帮助,向西刘表的势力扼守在江夏和江陵,那里重兵布防,不是高宠所能啃得动的,而东面则是宿敌孙策虎视着,双方对峙在丹扬的泾县一线,谁也不会轻易的后退一步,相对来说好啃的地方也就剩下了江北的庐江、九江两郡了。 出兵北上唯一可虑的是,万一主力被拖在两淮战场上,豫章内部空虚,孙策若是乘虚而入的话,高宠军将面临被截为两段、各个击破的险境。 正是由于这一点,使得高宠迟迟下不了决定。 现在,李术的归降已为北上扫清了道路,若高宠再迟疑不定,只会误了取胜的战机。 “甘宁现在在什么地方?”高宠凝视着案几上的标绘两淮地图,问道。 “兴霸将军已占领了羡溪和居巢!”徐庶道。 “羡溪、居巢——,元直,传我将令,让他尽快占领江北重镇历阳,巢湖之西,地势复杂,大军不易通行,前番孙策攻皖城,也是逶延了多日方到,以至于给了我军后撤的机会,现在我军若挥师北上,除了可籍巢湖涨水从水路走外,从历阳的陆路切不可放弃!”回到具体的战术层面上,高宠身上特有的敏锐又一次的显现了出来。 这是经过数次血与火的拼杀后获得的一种直觉。 徐庶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将宠帅的口令告知甘宁将军!” 徐庶的目光中带着敬服与信任,站在自已面前的这个人,或许还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他的身上,却有着一种旁人没有的无比坚定的决心和勇气,一旦他决定了一件事,那就一定能够实现它。 建安三年六月十五日,在经过短暂的整训之后,高宠率领一万余精锐之师渡过长江,向着寿春进发。 这一路北伐,高宠共兵分两路,巢湖之东是主力,主要由甘宁、朱桓和雷绪军组成,其中甘宁的三千水军作为先头部队,已于十三日抢占了孙策军弃防的历阳,而主力部队则从历阳和巢湖北上,向袁术所占据的寿春挺进。与此同时,在李术投降后,已占据皖城的黄忠则从那里沿皖水向上游开进,配合主力作战。 根据梅乾探得的消息,寿春的袁术现在拥有兵力三万余人,麾下纪灵、张勋等上将犹在,单从兵力来讲,高宠还有所不及,对于这一点,高宠倒不是十分的担心,袁术这些年穷极骄奢,弄得两淮百姓民不聊生,其士卒虽多,但将士异心,战斗力并不很强,只要能够把握住歼敌的时机,破袁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开阔的巢湖水面一望无际,滚滚的大浪一个接一个的拍打着船头,若不是接眼所见,谁又能想到去岁尚是干涸了大半湖面的巢湖在一年之后,又会是波涛汹涌的一番壮观景象。 高宠屹立在船头,这是他第二次踏上江北的土地,浩浩烟云、万里无涯,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在隐隐的痛楚中,却有一丝快意在高宠的心头荡漾。 “阳土,广陵太守有书信回复吗?”高宠道。 在高宠身后的一个中年文士整了整被雨淋湿了的外麾,道:“禀宠帅,还没有消息!不过依我看来,陈登与我军有同盟约定,他不会不理的。” 高宠笑了笑,道:“以陈元龙的禀性,不理会是不可能,但他却会用各种的理由来塘塞的。”对于陈登的为人,高宠比起新到豫章的和洽自然了解得多。 在和洽从荆州投奔豫章后,高宠惜其才能和名声,让他做了身边的随军参谋,帮助刘晔一道处理军中事务,这一次北征,和洽得知是讨伐逆天篡位的袁术,便随着刘晔一道来了。 二日前,高宠虑大军北上后,豫章后方空虚,遂拟了一封文书着人送与广陵太守陈登,让他在已军北上期间,出兵牵制孙策一下,对于这封信的作用,高宠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之中,陈登与自已的联合不过是自保的一种手段,谁要当了真豁出自已的底牌,谁就第一个被灭亡。 对于这一点,高宠明白,陈登自然也清楚。 “宠帅,朱桓将军的前锋已达到临淮了!”梅乾一身泥水从斥候船上跳过来。 “有没有遇到袁术军的抵抗?”徐庶问道。 “禀军师,目前还没有。”梅乾干脆的答道。前些日,高宠着他率人截杀夏侯衡,适好遇上连日的大雨,待其赶到虎林时,夏侯衡已出了豫章郡,到了孙策管辖的丹扬郡,梅乾遂易装潜入,一直跟踪到秣陵时,却听到了夏侯衡毙命的消息。至于到底是如何死的,孙策一方说是遇上了贼寇的劫掠,夏侯衡不屈力战而死。 这个解释实在有些牵强,虽然具体的情况不清楚,但高宠知道,夏侯衡那种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力战不屈的事来的。 而随后夏侯衡的死,乔玄和小乔的生死就断了音讯,连一点查找的头绪都没有了。 第六十八章 逍遥津(下) “诸位将军,破敌就在今日!”虽然破损的甲衣上沾满了血迹,但高宠却是信心十足的振臂大呼,在他疲惫的脸上更涣发出异常的神采,在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十天防御战后,迎接高宠军将士们的将是一场决定性的大战。 承受着麾下将领们投来的信任目光,高宠的心中更是热血澎湃,激动不已。 “甘宁将军,现命你部在今夜亥时之前袭占袁术军的水寨,能否做到?”高宠的语气从容不迫,在经历过残酷的战阵后,高宠身上的统帅气质正与日俱增。 “宁定不负宠帅之令!”甘宁大声回道,跨步而出接令而去。 这十多天来,高宠一直将甘宁的三千精锐水军作为后备队留着,甘宁在经历过首日一战的风光后,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友军在敌人的进攻下苦苦支撑,憋足了一股劲的他正战意昴然,听到高宠终于要自已出战了,甘宁粗豪的脸上更是神采奕奕。 “梅乾、雷绪,汝二人速速挑选六百名勇锐敢死之士,椎牛犒飨,随时听我号令。”高宠又将目光投向梅雷两人。 “遵令。”梅乾、雷绪亦齐声领令而去。 大帐中,一下子空荡了许多,大帐外,士卒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高宠定了定神,将身躯转向一旁的徐庶、和洽。 “军师,这留守营寨的任务就交给你与和洽了!”高宠神情郑重的说道。 和洽听出了高宠的语中流露出的要亲自领兵出征的意思,力谏道:““宠帅身为一军之灵魂,切不可以身冒险!” “宠帅——,袁术军虽然士气低落,但绝非不堪一击之辈,此番出征需多加小心才是!”徐庶知晓高宠的脾气,对于高宠已经决定了的事情,阻拦也是无用。 建安三年六月三十日,申酉,夜子时。 黑色的幕布将逍遥津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一支六百人的军队借着夜幕的掩护,沿着淝水东岸往袁术军的营寨疾进。 行进在这一队敢死之士最前头的,是身着戎装,手提利矟的高宠,在他的身后,雷绪如一座铁塔一般,紧紧的护卫在一旁。 “敌人的斥候都解决了吗?”高宠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袁军营寨,压低声音向到前面刺探情况的梅乾问道。 梅乾一边敏捷的闪躲着敌营火把的照射,一边道:“十三个,一个不剩。” “好——,一发现敌水寨火起,我们就突进去!”高宠道。 淝水高丘,逍遥津河岸,袁术军统帅——纪灵军帐。 倾倒的酒樽中正不断有烈酒流出,酒气弥漫在帐中,香气四散,纪灵脱了铠甲,胸襟敞着,正仰面朝天的躺倒在床上,在他的身旁,躺倒着七八个空空的酒罐。 “拿酒来——!”纪灵醉意朦胧,大声呼喝道。 “怎么没酒了,你们这帮杂种都不想活了吗?”纪灵跌跌撞撞的起身,一脚把一个空酒罐踢出帐外。 这些天来,纪灵的心头实在窝火的不行,明明占尽了优势,却始终拿不下对手,二万人马猛攻了十天,连自已的部曲都折在阵上了,敌人却象是一块煮不烂的老牛皮一般,依旧顽强的据守在营寨内。 敌手之顽强实在出乎纪灵的意料。 即便是去岁在小沛与刘备的大战,也没有现在这般的困难,刘备的强悍,只是因为手下的关羽、张飞几员大将厉害,而眼前的这个高宠却是兵强将勇,战斗力异常的惊人。 昨日,寿春的特使已到了军中,主公袁术对于迟迟不能消灭高宠相当的不满意,在使者带来的御信中,袁术已下了最后的命令,如果自已在二天之内还拿不下高宠的话,这个一军统帅的位置就要让人了。 更糟的是特使还带来了紧急的军情,高宠麾下的二路偏师分别从东西两面对寿春形成了夹击之势,东面已占据了位于淮水下游的西曲阳,西边占领了阳泉,如果敌人再突破芍陂一带的防线,不仅寿春危急,而且自已的二万大军也将陷入敌人的重围之中。 现在,到底是继续攻击,还是撤兵回援,纪灵一时定夺不下。 继续进攻的结果有两个,一是击破当前的高宠主力,只要败了这一路敌人,其余两路就会不战自退,但是按当前的战况,破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已军久战无果被拖在逍遥津一带,后路就极有可能被高宠军切断,到时粮草无继,结果便是全军的溃败。 既然再战无果,撤兵回援守卫成德、寿春无疑是最佳的选择,但那样做只能证明自已的无能,回到寿春等待自已的,决不会是撤职那么简单。 酒,真是一个好东西,喝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烦心的事都不会有了。 军帐外面,夹杂在呼呼的风声中,隐隐有阵阵的喊杀之声。 “什么声音!”纪灵被从帐帘缝隙中吹入冷风惊醒。他用手使劲按了下痛裂的头。 “报大将军,敌人——敌人夜袭水寨了!”未等他再问,禀报的兵卒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纪灵慌忙披衣出帐,却见营中已是乱作一团,在靠近淝水的水寨方向,漫天的火光已直冲云霄,撕杀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惊慌什么,区区几条战船又能顶什么用!”身为一军的统帅,纪灵是知道高宠麾下的水军的厉害的,所以已方的那一千水军平时只是作为运送粮草、辎重的预备队。 “可是大将军,各营现在人心慌惶,都在传言高宠军袭了成德,切了我们的后路了!”一名亲卫哆哆嗦嗦的答道。 “来人,与我整军备马!”纪灵大声的喝令着。 夜风拂面,让纪灵一下子从酒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恢复了常态,凭着多年积累的丰富经验,他察觉到了可能的危险。 看到漫天火光的,不仅仅只有纪灵,苦苦等候在袁术军营寨外围的高宠也看到了。当甘宁点起的火光照耀半边的天空时,高宠知道最佳的出击时机到了。 “杀进去!”高宠手中的长矟闪动着夺人的寒光,他双腿一夹马腹,跨下的烈焰顿时腾空而起,跳过前面袁术军设下的鹿角、栅栏。 在他身后,梅乾、雷绪各领着三百敢死之士相从。 “高宠在此,挡路者死!”一马当先突入敌营的高宠厉声大喝着,矟尖过处连杀数十名袁军士卒。这些天来,袁术军士卒的士气日渐低落,早无了初战时的那一股锐气,水寨的火光使得军中人心慌慌,随后被高宠这一彪生力军杀入,顿时乱作一团。 “快挡住,别让敌人靠近主帐!”两名袁军裨将从一左一右向高宠夹击过来。 “杀——。”已杀红了眼的高宠催马迎矟怒刺,在烈焰迅急的速度面前,袁军裨将根本就拦挡不住。 就在两人一愣神的片刻,随后杀到的雷绪、梅乾一人一个将敌将打落马下,袁军兵卒见高宠一军骁勇悍战,心中早已大怖,哪里还敢再上前去送死。 “不好了——,高宠杀过来了!” 纪灵匆忙中穿好盔甲,刚接过亲兵递上来的三尖刀,便听得四下里喊杀声阵阵,忙登高丘观望,却见在袁军前寨处有一彪军正敞开拦截的袁军,直向自已的主帐杀了过来。 纪灵回顾左右,大惊失色,原是身旁亲兵不足百人,敌人的攻击转瞬就会到眼前,仅凭着这百余人如何能抵挡得住。 “大将军,前面快挡不住了,我们逃吧!”一名亲兵抖抖嗦嗦的道。 “懦夫该死!”纪灵回身一刀斩落亲兵的首级,随后飞起一脚将带血的头颅踢出去老远,那百余名亲兵见同伴横遭身死,个个面如死灰,再不敢说半个逃字。 纪灵飞身上马,高声断喝道:“走高丘,击鼓!” 面对着突如其然的窘迫,纪灵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终于恢复了镇定,一百多名亲兵用长戟护卫在高丘周围,组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敌人要冲过来也是没那么容易。 鼓声阵阵,在夜里传出去老远,混乱中的袁术军士卒听到鼓声后,纷纷向纪灵所处的高丘聚集,高宠这一奇兵虽然来回冲杀,所向披靡,但袁术军毕竟人数众多,要想击杀纪灵已是不能。 “你们——,从高处冲过去,从中间截断敌人!”纪灵看得真切,高宠的兵力并不多,这让他有了反击的勇气。 “向右冲!”高宠一矟刺落一名敌卒,奋力一甩,将惨叫着的敌卒抛出去老远。 现在袁术军已有了准备,奇袭的效果已不明显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向甘宁军靠拢,只有聚拢起来才有力量彻底粉碎袁术军的垂死反扑。 “宠帅,雷绪陷在阵中了!”梅乾奋力杀散身后的追兵,急道。 “纪灵,可敢与高宠一战!”高宠此时已是血染征袍,毙命于矟下的袁术军兵卒更是已不知其数。听到雷绪被困的消息,高宠复又杀回,振臂大呼,早已胆寒的袁术军士卒见高宠这个瘟神又去而复回,纷纷闪避让道。 纪灵酒醉初醒,如今正是乏力之时,远远的瞧见丘下高宠勇不可挡,趟入已军阵中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心中已有了些许怯意。 “吾闻高宠在神亭岭时,曾独身死斗孙策数十员将,勇无惧色,今一见方知传言无虚也!”纪灵喟然长叹道。 就在纪灵感叹气短之时,高宠已然杀入雷绪被困处,将其救出,随后呼喝着挥军会合甘宁而去。 逍遥津畔,双方的激战才刚刚开始。 “生死在此一役!”甘宁在解决了袁术军水师后,率已部三千精锐正在乘胜追击。 高宠、甘宁如同交叉的两股洪流奔泻在袁术军的营寨中,刀与枪的角击声、弓弩发射的响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声,回荡在空寂寥落在黑夜中,高宠军不断的迂回穿插着,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镰刀一样,在袁术军的营中拉开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在战斗中失去头颅的袁军士卒垂死的尸体横躺在倾倒的旗幡上,受伤的战马挣扎着发出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兵卒生牛皮甲的气味,在经过一夜的激战后,双方的较量终于接近了尾声。 临近天明,一直试图勉力支撑的纪灵见大势已去,率残部仅一千人向着成德败退,他的二万大军中,战死者五千余人,另有一万三千名袁军士卒作了高宠军的俘虏。 高宠此役以六千兵力击破袁术军二万强敌,在以少胜多的辉煌背后,付出的代价是三千精锐将士血洒沙场,其中随同高宠冲杀的六百死士生还者,不足三十人。 高宠全身浴血,人与马皆是一片鲜红,也分不清是自已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了,雷绪与梅乾也好不到哪里去,雷绪身上受刀伤十余处,梅乾在激战中一条左臂被敌人斩落,独臂的他犹自死战不退,其麾下三百将士到最后剩下者只十人。 “大将军,翻过这道坡便是成德了!” 仓惶逃跑中的纪灵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摘下头盔,脸上尤自惊魂未定,胯下的战马也如水洗一般,不停的哈着白气,从脱离战场迄今,高宠的追兵就紧追不舍,现在好不容易快到成德了,只要进了城,高宠就奈何不了自已了。 “进了城就到家了!”纪灵鼓舞着已站不起身的兵卒,只停留了这一小会,后面急仲的马蹄声又起。 “大将军,等等我们!”纪灵已无暇理会身后兵卒的哀嚎,成德城灰暗色的城墙在视线中越来越近,他奋力拍打着几近脱水的战马,只要再接近一些,就可以让城中守军出现阻挡追兵了。 成德的城门紧闭着,高高吊起的踏桥让纪灵不得已勒住了马缰。 “快开门——,我是纪灵!”纪灵抬起头,朝着城上大喝道。 “纪灵匹夫,你可还认得这面旌旗吗?”城上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随后是一顿密集的箭雨射下。 纪灵挥动三尖刀遮挡开几支射来的箭翎,仔细朝城上看去,却见在城头上高高瓢扬的旌旗上,一个斗大的“高”字正迎着朝阳猎猎而舞,在城楼上更有一员贯甲大将威风凛凛的站着。 “朱桓在此,成德已为我军之囊中物了!”城上之将哈哈大笑道。 ps:再次解禁一章,明天周日不上网,另手头这周无精可加了,大家的书评我周一补加。(vip章节下午上传) 第六十九章 临淮鲁肃 p仰望城垣,纪灵的脸上布满了绝望,在自已的身后,兵卒几已损失殆尽,现在前有坚城挡路,后有追兵紧逼,纪灵面前已无生路可寻。 “纪灵匹夫还不授首!”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猛然间响起。 纪灵拔马回身,却见一个高宠军的年轻小将正跨马举刀杀将过来,锋利的刀口闪着夺人的光芒,在刀尖之上一缕血红刺入纪灵的眼帘。 那是一把饮血的利刃。 纪灵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做恐惧。 就在纪灵回身的光景,他的背面赤裸裸的暴露在城上兵卒的面前,站在城头的朱桓看得真切,他手一挥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再一次席卷向匹马单刀的纪灵。 纪灵强打起精神,举三尖刀大喝道:“纪某在此,有胆气的便来拿去!” 那小将脸上显出冷冷的笑意,手中大刀带着一道美妙至极的弧线卷向纪灵的颈项,纪灵见对手如此的轻谩自已,怒喝一声,使足了全身的力气迎刀架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一支利箭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从城头射落,倏得钻入纪灵毫无遮挡的背上,纪灵吃痛,闷哼了一声,手中刀不由自主的缓了一缓。 “记住了,我叫丁奉!”这是纪灵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志在必得的丁奉没有浪费这个好机会,在刀口切入颈骨的咯嚓声响起后,纪灵披发的首级冲天而起,失了头颅的颈腔间喷出一股浓浓的鲜血。 就是这稍纵即逝的一援,要了纪灵的命。 半空中纪灵一张脸因为失血而惨白,他怒目圆睁,忽然间一张嘴咬住丁奉的刀背,丁奉使劲甩了几下,也没能甩掉,随后干脆用手抓住纪灵的头发,使劲一扯,方自让纪灵松了口。而此时纪灵无头的躯体依旧保持着直立的姿式,随着战马的颠颇而上下起伏,直到冲出去十余丈远方自颓然倒地。 丁奉用刀尖挑起纪灵的头颅,朝着城上挥了挥,在城楼上,朱桓手持弓箭,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城下的战况。 方才射出那致命一箭的,正是朱桓。 原来朱桓一军在进驻西曲阳后,正遇上连日雨水,使得洛涧河水暴涨的机会,朱桓遂挥军乘舟而上,迅速向成德一带进攻,成德的袁术军只顾着注意淝水方向的动静,对东面的洛涧一带毫无防范,遂被朱桓抢杀夺了城池。 逍遥津一战,由于朱桓军的突然出现,使得袁术的二万大军失去了唯一的后方支撑点,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下,主将纪灵阵亡,袁术军中投降的达到了一万四千余人。 经此一战,袁术主力丧尽,要想坚守寿春已无希望,在长史杨弘等人的谏议下,袁术一面差使者往邺城求见异母弟袁绍,恳请收留;另一方面收拾金银珠宝,准备移驾渡过淮水,向北岸的下蔡一带转进。 建安三年七月二日,袁术裹胁寿春民众万人北渡淮水,留守在寿春的是其麾下大将张勋,还有不足五千的新募兵卒。 与袁术的凄凄惨惨相比,得胜之后高宠可谓意气风发,不仅顺利取得了淮南的大片沃土,而且还得到了一万名精壮降卒,这些归顺的降卒只要稍加整训,便可以补充在恶战中损失掉的兵员。 建安三年七月三日,成德城,高宠军三路人马齐聚,出发时的一万精兵现在兵力总数已增长到三万众,除了高宠外,朱桓和黄忠的队伍都扩编了接近一倍。 成德,议事厅。 “兴霸,斩杀纪灵的那员小将可是出自你的军中?”高宠看着案几上呈放的纪灵首级,道。 甘宁上前道:“正是我军中伍长丁奉是也。” “一伍长竟能斩杀了敌上将纪灵,兴霸军中真是藏龙卧虎,英雄辈出呀!”高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梅乾、雷绪,感叹道。 “和洽,给丁奉记下头功,升军侯!”高宠大声道。丁奉的事迹激起了高宠对往昔的回忆,当初的自已和丁奉一样,是刘繇军中的一个伍长,所凭籍的也只是一腔的热血和勇气。 “甘宁、朱桓、黄忠,统领所部击破强敌,皆立下功绩,特加俸二百石。雷绪、梅乾不畏艰难,作战英勇,加俸一百石。和洽整顿军务克尽职守,加俸五十石。”高宠扫视四下,一口气将话说完,这一次对作战有功将士的封赏是为了进一步激发战斗力,保证攻取寿春这最后一战的顺利。 随后,高宠跨步走到徐庶跟前,躬身道:“元直,这一仗若无你的调度,则不知如何胜矣,宠在此施礼了!” 徐庶忙还礼道:“宠帅使不得!” 高宠道:“元直勿辞了,宠知道汝之志向非为功名利禄,乃为一展生平之抱负耳,宠得元直为军师,自当一拜,今渡江北伐后,我军离颖上已不远矣,不知元直家中更有何人,我即刻差人前往接济。” “家中只有老母尚在,庶远走在外,已数年不见,正挂念不已。”徐庶眼眶微红,低声道。徐庶至孝,听高宠问及家人,藏匿在心底深处的思母情结被触动,不觉黯然垂泪。 高宠劝慰道:“元直放心,宠即差人往颖上一趟,将汝之母亲接来,让其瞻养天年。” 徐庶感激道:“宠帅如此待我,庶肝脑涂地也不能报此大恩!” “诸位将军,从今往后,凡我军阵亡之将士,家中老弱幼小无人供养者,由所属郡、县从府库中拔出怃恤金供养,此为律令,若有违反者,定严惩不贷。”高宠转过身,对着众将大声道。 建安三年七月五日,高宠率甘宁、黄忠、朱桓等将领,起大军三万余人,向袁术的老巢寿春开进。 寿春,地处淮水南岸,南引汝、颍两水,东连三吴富庶地区,北为中原腹地,西接陈、许,外有江湖为阻,内有淮、淝水利,扼南北往来之要冲。在寿春之南有芍陂,土地肥沃,可灌溉良田万顷,足以为战守之资。 与逍遥津那场大战形成对比的是,寿春的袁术军现在士气低落,他们几乎是没有怎么抵抗,就弃守了高耸坚固的城垣了,守将张勋在被高宠还没有进城之前就慌忙北窜。 寿春城作箕形,周围约十多里,外郭则有二十余里,在主城的四周还建有四个附城,以作屏护,建安二年十月曹操为了攻下寿春,率上将数十员,近十万大军,亲冒矢石,连斩数员偏将,方始破城而入,由此可见寿春城垣之坚固。 然而,事隔不到一年,当高宠率军来到寿春城下时,这里只空余下块块青石供人纪念,整个寿春城已是一座没有防御的城池了。 高宠军进城时,见到的景象是一片的破败与狼籍。 曾经是春秋五霸之一强楚都城的寿春,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那些曾位于中央内城的宫殿、台榭、仓廪,府库、祖庙、祀社、神稷,官员的邸第、驿馆,以及分布在外城的民居、墟市、旅馆、店铺,一切的一切都伴着连年的战火而深埋在废墟之中了。 对于寿春这座城市来说,曾经的繁华与荣耀已成了过去。 寿春,议事厅。 高宠正再一次招集众将,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丁奉换了一身新的铠甲,得意洋洋的站在众将的最后,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参加讨论军队作战方略的会议中,年轻的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色。 “宠帅,袁术那老小子跑得不快,我们只要挥师北追,就一定能擒杀袁术残部!”黄忠搂了一把胡须,沉声道。 黄忠部已抢占了淮水上的渡口,只等着高宠一声令下,便举兵北上,在黄忠看来,自已这一边虽然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与甘宁、朱桓相比,总觉得要差了一些。 “若能追上袁术的话,便可以夺到玉玺了!”和洽谏道。 “军师以为如何?”高宠见众将齐声请战,遂将目光投向徐庶。 徐庶思虑了一下,谏言道:“诸位将军说和是,我军之胜全有赖广大将士的浴血奋战,现在袁术已是众叛亲离,草木皆兵,我们只要再加把力,整个淮上就都是我们的了。” “我看末必!”徐庶话音未落,只见多日未见的刘晔陪同着一个二十七八左右的男子大步跨入厅堂。 而说出这句话的,正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文士。 “子扬回来了!”高宠大喜道。 自朱桓与刘晔领兵占领临淮后,刘晔便在留了一封书信后不知去向,只是在其信中说了要去寻访一位能够扶佐高宠的智谋之士,莫非说刘晔信中所说的智囊便是眼前的此人。 “禀宠帅,晔给你推荐一人,姓鲁,名肃,字子敬,临淮东川人也,此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乃当世之俊杰,宜当大用。”刘晔手指向身旁之人,谏道。 “先生既有才略,何以年介而立,乃是布衣之身?”高宠讥讽道。 要是换了往常,以高宠对待贤士的态度,是断然不会如此嘲讽的,但适才鲁肃一进来就驳了徐庶的话头,此刻又是缚手而立,摆出一副自负的神情,正处在大战告捷喜悦中的高宠心态已有了偏差。 鲁肃闻言大笑道:“昔马援对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在肃眼中,天下群雄无一可佐之明主,故不投矣!” 高宠见鲁肃出言虽傲,但却言简意赅,条理清晰,遂异道:“先生适才所驳之言宠有不明之处,可否一一详解?” 鲁肃大笑道:“这有何难!将军置军淮南,师劳远袭,此为兵家之大忌。今若再挥师北上追击袁术,则全军远离豫章已有千里之遥,将军难道不惧豫章生变吗?倘若豫章万一有失,将军南北难以兼顾,军队粮草无继,军心不稳,桂阳、零陵、庐陵三郡远悬岭南,又鞭长难及,如此则离大溃不远矣。” 鲁肃的话着实石破天惊,在此之前还没有人如此对高宠严厉警示过,即便是徐庶、刘晔曾出言提醒过,也在高宠增强了石印山的防卫后没有再提,现在,鲁肃的话却如同一桶冷水直灌入高宠发热的头脑中。 的确如鲁肃所说,孙策自皖城一败后,久久没有动静,虽然有广陵的陈登和贼寇作乱牵制着,但基于高宠对孙策的了解,这样的平静是绝对不应该的。 “宠帅,子敬之言甚是,以孙策的见识和能力,是绝对不可能让我们坐拥两淮的,那样的话,只要假以时日,我军实力必然会超过他,这是孙策绝不希望看到的。”刘晔也谏道。 “哼,难道说就凭着你几句花言巧语,我们就不打寿春了吗,以我看——,这姓鲁的说不定是袁术的说客!”急于立功的黄忠按耐不住,大声道。 丁奉见众人争执得激烈,也说道:“袁术狼狈逃窜,我等只要追过淮水,他就跑不了了,到时我丁奉第一个取了玉玺献于宠帅。” 鲁肃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将目光转向高宠,道:“既然将军不听劝告,那肃就告退了,相信以将军的胸襟和能力,当会明白孰对孰错!” 高宠心中本为鲁肃的话所打动,此刻见鲁肃要走,忙向刘晔使了个眼色,刘晔会意,一把拉住欲跨步上门的鲁肃。 “子敬勿怒。我家宠帅不是这个意思。”刘晔安慰道。 是夜,高宠支退左右,遣宿卫到刘晔处传话,片刻之后,刘晔被陪同着鲁肃一起来到高宠的住处。 “以先生之见,我军当如何为之?”高宠深施一礼,沉声道。 鲁肃沉声道:“不知在将军心中,是国土重要,还是玉玺重要?” 高宠道:“自然是国土来得重要,那玉玺虽是皇家权力的象征,但亦不过是一物耳,有了玉玺,也并不等于就是皇帝了,眼前的袁术就是最好的证明。” 鲁肃道:“好——。将军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方今汉室倾危,四方纷扰,诸雄并起,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士子纷相与投,其势已极中原,此不可图也。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畔,今将军内患未定,却出兵远征淮上,此兵家之大忌也。以肃之见,莫如留一军于淮南,扼守膏腴之地,将军之主力则尽快回师豫章,固守住各处关隘,如此则孙策无所图也。” 高宠点头忧道:“先生之言固然有理,只是破敌在即,若是退兵南返,恐军中将士不忿?” “行大事者,应当机立断,切不可犹豫不决,我话已至此,望将军明鉴!。”鲁肃说罢,转身欲离去。 “先生且慢。宠前番多有怠慢之处,还望先生不弃。明日清早,我即令甘宁、朱桓两军从水路南返,主力也自后跟进,淮南这里,暂留黄忠一部以攻代守,能守住寿春最好,若不能守则退回逍遥津一带整军。”在进退的决择面前,高宠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鲁肃停下脚步,大喜道:“将军果然如子扬兄所言,亲贤礼士,善纳良言,肃自当相佐左右,效绵薄之力。” 次日清晨,高宠军主力离开成德,沿淝水旧路往逍遥津撤退,未等达了当日与纪灵交战之地方,却见前方一员将领带着十余个残兵向这边而来。 等到近前,上面负责巡哨的梅乾早看得清楚,这人正是据守在皖城的陈兰。 “宠帅,李术叛了孙策,皖城失守!”陈兰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声晴天的霹雳,不料想鲁肃的话竟然不幸而言中,皖城的丢失对于高宠来说,不仅仅是失掉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盘,更重要的是切断了高宠军退往豫章的道路。 “皖城是怎么丢的。”高宠面沉如水。 陈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道:“黄忠率军走后,我奉命与李术镇守皖城,那皖城之兵多为李术部曲,城中百姓自南渡后更是无多,李术暗底下与孙策相通,在二日前,李术举兵占了府衙,我军兵少不敌,才不得已突围出来,赶过来向宠帅求救!” “你他妈的干什么吃的,守个皖城都守不住!”粗豪的雷绪气极败坏,再顾不得往日与陈兰的交情,一把将陈兰推dao在地。 “雷绪,你冷静一点。陈兰拼死杀出重围,向我们报告这个消息,已是不易,梅乾,快带着陈兰下去休息。”徐庶劝解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皖城兵变恐怕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不利消息还在后头!”一直冷眼旁观着的鲁肃开口道。 “先生是说——。”高宠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此时此际,他实在不希望心中的猜想变成事实。 鲁肃神情严肃,道:“李术此人两面三刀惯了,如果没有更大的诱惑,他是决不会反叛的,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豫章真的有变了!如果宠帅不信的话,可速遣斥候前往打探消息。” 高宠的脸色刹白,他知道鲁肃的话有道理,但他又不敢去设想豫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ps:穷志愈坚,不坠青云之志,自勉之。 第七十章 落寞英雄 天空中,原本一路是晴空万里,忽然一下子不知从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阳光,随即又飘起了淋沥的阵雨,密密麻麻的,打在脸上凉凉的,有一点点痛。 豫章真的生变了吗?高宠默默的注视着宿卫高挚的帅旗,那猎猎起舞的旗帜上映出了一张赤诚刚毅的脸庞。是子义。 正想着,那吹动旌旗的风却陡然增大,就听到“咯嚓”一声,帅旗前的中军旗幡应声而倒! 甘宁变色道:“宠帅,这风来得如此怪异,乃是不吉之兆!” “宠帅,让我去一趟吧!”独臂的梅乾左手的袖管空空的,他用唯一的右手行了个军礼,担负斥候侦察重任的他已看出了高宠心头的顾虑。 高宠默然,点头道:“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石印山,即便只是在初夏的六月,日头就已经开始灼热起来,烘烤着山上的每一寸土地,太史慈的心情亦如这天气一样,烦燥不已。 太史慈走出帐门,登上隘口的高坡,负手仰望苍穹,远处忽隐忽现的山峰映入眼帘,这耸立云端孤傲不驯的峰柱在眼里是如此的熟悉,它究竟是什么呢,太史慈低下头,看到自已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他,那峰柱像极了高宠的样子。 “宠帅,少冲,你还好吗?”太史慈的心仿佛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地,在那里,生死兄弟在一起并肩作战。 身后传来轻碎的脚步声,太史慈知道那是副将祖郎过来了。 ““太史将军,占据在泾县的陈武军回撤了!”祖郎的声音不轻不重,听在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嗯!”太史慈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已已然听到。 祖郎的眼神不住的打量着太史慈,谏道:“陈武走后,泾县空虚,莫如我们发兵取了泾县,这样的话,我军回旋的余地就大了!” 对于面前的这个人,祖郎心中充满了敬畏,想当日太史慈领兵攻阴陵,自已在屯堡周围布下层层埋伏,结果都被太史慈轻而易举的破了,至今他还觉得身旁的一名亲兵手持楼棼,站在屯堡之上,结果太史慈在屯下引弓射之,箭矢贯手著棼。 祖郎平生还没有见过这般勇力之人,即便是如今称霸江东的孙策,昔日在自已手下也落得个孤身而逃的结局。 但遇上太史慈时,祖郎知道自已除了投降,已经没有选择! 太史慈没有答话,他只是轻抚了一下腰间的弓囊,此时他的手有些在微微的颤抖。 祖郎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欣喜,随即又转瞬不见,太史慈任何细微的举动都没有逃脱过他的眼睛。 “将军,下命令吧,这一仗也让我们这些憋久了弟兄们露一回脸!”祖郎怂恿道。 太史慈的脸抽搐了一下,祖郎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敏感的那一根弦。 少冲,兄弟,许久没有这么叫你了,你现在还好吗? 北地的战火灼伤了你的衣襟吗? 不,不会的。 袁术那样的货色还不配给你做对手。 我知道,你的真正的对手是——小霸王孙策。 不然的话,你是不会让我在石印山苦苦守卫二年,整整是七百三十一天。 我知道,你是要我帮你盯住孙策的一举一动,你是要我帮你看好豫章的东大门。 这一切,我都知道。 可是,兄弟,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英雄最寂寞的是什么。 英雄最寂寞的是没有征战的沙场,没有施展才能抱负的地方,我太史慈遇到你,本以为从此就有了纵横一方的天地,但是,这西征荆南,没有我,这北伐袁术,又没有我。 “子义,守住石印山就是一大功劳!”这是你临行前嘱咐我的一句话。 我没有忘。 石印山,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沁着我太史慈的汗水,曾经我从心底里爱过这片青葱的关隘,但现在,我却厌倦了。 兄弟,在神亭岭上与我并肩而战的好兄弟,难道说在你的心里,我太史慈已经老朽无用了吗? 不,我才四十出头,正是当打之年。 没有理由的。 石印山,呵!如果没有了这个要隘,也许我就能摆脱束缚,就能与你一起奋战,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 那样的生活才是我太史慈向往的。 “你的消息可靠吗?”太史慈低下头,来回的踱了几步,随着紧盯住祖郎问道。 在太史慈严厉的眼神下,祖郎竭力掩饰住心底的慌乱,道:“千真万确。这是我派到陈武军中的斥候带回的最新消息,不会错的。” 太史慈收起紧盯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好吧!你速速到各营去传我命令,全军集合!” “遵令!”祖郎大声应道,随着转身离去,就在离开的这一刻,他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在高宠挥军北上不久,二十具霹雳战车从豫章运到了石印山,这是高宠为防备东线守卫薄弱而预设的措施,连同霹雳车一同到达的,还有陆逊派过来增援东线的三百人的守卫部队,率领这支队伍的是从天威军校毕业的两个年轻的屯长——黄越和黄楚。 黄越和黄楚是海昏大豪黄家的双胞兄弟,他们与陆逊同一期进入了天威军校,并且参加过顾雍守卫豫章的战事,也曾在陆逊麾下远征到过零陵,与陆逊相比,黄越和黄楚知道没有陆逊的运气和能力,有的只是勤勉和努力。 “大哥,在这鬼地方呆着真没劲!”黄楚一边整肃着行装,一边气鼓鼓的道。 对于没能象同期的其它人一样被派往远征袁术的军中,黄楚有着一肚子的委屈,论及战场上拼杀的勇气和能力,黄楚自问并不输与同龄的任何人,但是,谁问自已的运气就那么的差呢,当初被破例提拔为屯长时,满心以为从此有了用功之地,谁料想最后却是被放到了石印山这个毫无生趣的地方。 “别乱说话,这一回太史将军紧急召集我们,说不定有什么大事呢!”相比于黄楚的年轻浮燥,年长二岁的黄越要显得成熟稳重的多。 立于石印山点军场上的太史慈眼神中涣发出异样的神采,一身戎装的他扫视着场中的三千健儿,心中一阵激动,这一次的出征,意义非同一般。 “太史将军,各营将士都已准备完毕。”祖郎在场下躬身道。 “好——,敌酋在前,汝等可愿随我出征!”太史慈声音虽是不大,但却透出无比的自信,当太史慈的目光扫过时,黄楚只感到那眼神中似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烧。 “原来将军也和我们一样!”黄楚心中一阵激动。 “我等愿誓死追随太史将军!”场下三千将士的呼声响彻云宵。 太史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三千将士是自已一手建立起来的队伍,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太史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祖郎,你率本部一千人马守卫关隘,其余的人随我出征!”太史慈大声道。 “将军,请充许那们一共出征!”黄楚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个大跨步冲到队伍的最前头。 太史慈低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屯长,在黄楚脸上流露出的坚毅是如此的熟悉,自高宠走后,这样的神情自已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何职?”太史慈微笑道。 “黄楚,霹雳营屯长。”黄楚傲然而答。 太史慈注视着黄楚那热切的眼神,缓缓说道:“你原是陆伯言的部下吗?” “是!”黄楚大声道。 太史慈点了点头,道:“好,你回去安顿好队伍后,来我军中报到!” “遵令!”黄楚用尽全身的力气回答道。 建安三年六月二十九日,就在高宠与纪灵在逍遥津展开殊死搏杀的时候,远在长江南岸的石印山,一场决定三千将士命运的决策也被作出了。 二千名精锐甲士在太史慈的率领下,离开了他们熟悉的守卫了多日的要隘,向着陌生未知的地方行进,等待他们的将是生与死的严峻考验。 太史慈勒住战马,回首再看了一眼幕色中的重重关隘,这是一座坚固无比的雄关,在自已的精心布防下,即便孙策派再多的士卒来,也攻不破它的。 “走!”太史慈回过身,大喝道。 这一刻,他的眼神只凝视向前方,却不曾注意到在关隘的一角,一只白鸽正拍动着翅膀,飞向远处的天空。 阴陵。 孙策的心情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紧张过,他来回的踱着步,不时的叫进守卫的亲卒询问消息,而在他的一旁,周瑜着一身白衣,飘然欲飞,清早梳的头发到现在依旧是一丝不乱。 “公谨,你说祖郎会不会——。”孙策停下脚步,将焦虑的眼神投向周瑜。 “伯符兄行军打仗向来是有勇有谋,今日为何如此沉不住气,定是担心过度了吧,没事的,祖郎他除了与我们联合,不会有其它的路可走!”周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自皖城退兵后,不甘失败的孙策与周瑜就一直在寻找着突破高宠军防线的缺口,但是,由于石印山要隘的存在,使得孙策空有大军却只能徒然兴叹。 如果不能迅速的突破石印山要隘,高宠就会有足够的时间调防部队,组成一支强悍的力量来迎击敌人。 与高宠军硬碰硬的撕杀,那将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那不是孙策所期望的。 所以,破敌的唯一希望就在能否顺利夺取石印山上。 既然强攻无果,那么只能智取。 但是,守卫石印山的高宠军大将是骁勇善战的太史慈,对于神亭岭上的那一战,孙策脑海中忘不了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高宠,另一个便是太史慈。 劝降?若是旁人,或许还有一点可能,但太史慈却绝无可能。 以太史慈的脾性和忠义,他是绝不会背叛舍命救了自已的高宠的,就因为有了神亭岭上的那一段传奇,在太史慈和高宠之间就有了一种永远也割不断的联系。 既然劝降不成,那么只能从太史慈身边的人着手了,就在孙策和周瑜为了寻觅人选而苦苦思索时,祖郎出现了。 对于这个险些要了自已性命的山越宗帅,孙策倒并没有多大的恶感,祖郎能够在阴陵一带盘据这么长的时间,倒也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在建安三年的四月间,祖郎遭太史慈攻击不敌,后归顺了高宠,这时高宠如果重用于他,祖郎是绝不会起异心的,但是,高宠在五月间的一项屯田举措却改变了这一切,随着豫章吸引流民的日渐增多,原先依靠垦荒来安置的政策已无法再实施下去了,因为可开垦的荒地在不断的减少,而与此同时,豫章各地象祖郎一般的宗族首领却依旧zhan有着大量的肥沃土地,他们手头有地,却无人手耕种,大量的良田由此只好抛荒。 在仓慈、杜袭、繁钦等一大批南渡士族名士的谏议下,一场清点土地的运动随即展开,它的实施触动到了祖郎的利益。本以为归降后能够得到更大好处的祖郎当然不甘心失去原有的土地和财富,于是他选择了背叛。 “祖郎有把柄在我们手里拈着呢,他跑不了!这就是证据。”周瑜自信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 孙策笑了笑,轻咳一声道:“论起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公谨实是强过我甚多!” 周瑜听到孙策赞叹,笑道:“这些都不过是雕虫小计耳,伯符能够不避亲疏,任用贤才、引各方名士相投,这一份气魄和魅力又岂是瑜所能比的。” 孙策大笑道:“公谨过谦了,你我情同兄弟,客套恭唯的话就不说了!” 正说笑时,一只鸽子扑楞楞的拍着翅膀飞落到周瑜身前的窗棱上,在它的右脚上绑着一个竹筒做的小环。 周瑜眼睛一亮,道:“祖郎来消息了!” 第七十一章 陷阱重重 孙策将目光投向窗外,在群山环绕的山岭之上,有一只苍鹰在绕着盘旋飞翔,孙策知道那苍鹰盯着的地方,就是石印山。对于信鸽带来的结果,他已经不用再出言问询了,因为在周瑜白晰的脸上,正浮上一道激动的红晕。 “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要是祖郎还是从前的那个人,我们的计划就不可能了。”周瑜放下密信,感叹道。 孙策收回远眺的眼神,道:“公谨,你说太史慈还是神亭岭上的那个太史慈吗?” 周瑜若有所思道:“有些人是一生都不会改变的,太史慈是如此,高宠也是如此!” “公谨,其实你我又何尝不如此呢!有这样的对手存在,你我的这一生才不会黯淡失色。”孙策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 孙策磊落的胸襟和丈夫的豪气是周瑜不曾有的,面对着高宠这样的强敌,孙策此时此刻流露出的只是欣喜,而没有一点的怨恨。 在周瑜的心中,忽然闪过一念,高宠与孙策其实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他们都是不世的豪杰。 而在这乱世,英雄豪杰的个性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互为对手,却又惺惺相惜。 “三弟,整军出发!”孙策跨步出门,大声道。 “遵令!”全身贯甲等候着许久的孙翎精神抖擞,大声应和一声。在孙策的身后,周瑜、黄盖、徐琨诸将紧跟着鱼贯而出! 就在孙策蓄势出击的时候,太史慈却还沉浸在袭取泾县的喜悦中,浑然不知可能会有后路被断的危险。 攻击泾县的战斗进行的很顺利,祖郎的情报看起来是正确的,留守在城中的孙策守军不到一百人,根本就没有抵抗高宠军的能力。对于太史慈来说,泾县不过是前进路上的一个支点,真正的战斗还在以后,既然敌人退却了,那么就要勇敢的去占领它。 作为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太史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已的决择。 高宠现在正在江北作战,我这里只要能拿下秣陵,那么就可以替高宠打通一条南下江东的通道,到时候大军从当利口渡江,就可以一路径取曲阿、吴郡,乃至会稽了。 “将军,今夜是否在泾县宿营!”亲兵问道。 太史慈点了点头,泾县虽然城垣不固,但至少也算是一个可以屯兵的场所,从泾县到秣陵,这是一段艰难而复杂的道路。虽然没有险要的关隘,但途中密林丛丛,保不证哪里会有敌人冒出来。 但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入夜,太史慈坐在帐前,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堆篝火,不知怎的,今夜的思绪是如此的纷乱,始终无法入眠,难道说这二年的安逸真的磨去了自已的毅志吗?不,不会的。 凌乱的思绪中,太史慈将手中的酒水洒入篝火之中,激起的清烟遮挡住那略且得沧桑的面容,他的眼眸中一片朦胧。 三十余年光阴虚度了无功,年轻的高宠还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争取,而自已若再错过了这一次,那就只能老死床榻,徒作空叹了。 猛然间,耳边呼喊声传来:“前营火急!” “后营火起。” 太史慈豁然起身,放眼望去只见前后两军之中火光闪起。 破败倒塌的泾县城墙阻挡不住孙策军的脚步,在城外担负巡哨的斥候也没能预先示警,估计是被早就守候伏击的敌人杀了。 混乱中,黄楚匆忙奔至,大声叫喊道:“太史将军,营屯火起,我们遭袭了!” 太史慈豁然起身,断喝道:“传令各营,向中军聚合!” 此时远处有喊杀声传来,“莫要让太史慈跑了!” 太史慈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暗想某家的头颅岂是这般容易拿的。 冲入城中的敌兵越聚越多,除了西门之外,东、南、北三面的城门都已被突破,除了在东城主攻的陈武军外,南面有程普,北面有吕范,他们各率大军将太史慈的两千兵马团团围住,得到祖郎密报的孙策出动了精锐主力。 泾县城中,喊杀声更烈,炽热的鲜血在士卒们的胸中沸腾。 边上有亲兵备好战马,太史慈提戟上马,振作精神,大喝道:“迎上去!”好在经过暂时的惊慌之后,听到号令的将士纷纷聚拢过来。 “是!”聚集在中军旗下千余将士大声响应,高举武器和战旗往敌人涌入的方向杀去! 遥望漫天的烽火,太史慈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是大战来临之时兴奋的战栗。 箭矢频频从身边掠过,太史慈身在奔驰的战马之上,眼睛死死的盯着火光中陈武的大旗,那金字的大旗在他的眼中染满了鲜血,那是无数阵亡将士的鲜血。 战马的马蹄腾飞而起,太史慈手中的大戟上下舞动,所过之处血肉翻飞。 黄楚催动战马跑在太史慈的身侧,看着太史慈消瘦的脸庞上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这便是神亭岭上与宠帅并肩作战的太史慈,这才是我心中甘愿为之舍命流血的大将军!” 这一刻,黄楚心头又想起兄长黄越在临行时叮嘱的话:“照顾好太史将军,不要让敌人的冷箭伤了他!” 大哥,你放心!黄楚暗自喊道。 陈武的心情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好过,面前的太史慈虽然骁勇,但却已是笼中困兽,兴不起多大的风浪了,对一年多来憋闷在心头的那一口恶气终于可以出了。 陈武冷冷的看着奔袭而来的太史慈,持刀大声道:“太史慈,汝已无路可走,何不早早下马束绑,也免得手下兵士白白送死?” 太史慈一戟刺落一名挡路的敌卒,大笑道:“陈武小辈,拿命来吧!” 陈武冷笑道:“汝既死不悔改,那也罢,你且看那个方向——,你的石印山已经被我家主公取下了!” 说罢,陈武手指着远处巍巍的群山,在山峦之间更有袅袅浓烟升起。 “陈武,你这话去蒙三岁孩童可以,却骗不了我,石印山关山隘要,固若金汤,汝便是数万大军来,也攻取不下!”太史慈傲然道,那石印山天际的浓烟虽让他心惊,但还不能动摇他的信心。 陈武仰天大笑道:“可怜太史慈一世英雄,竟不知祖郎早就暗结我主,现在早已献关投降了!” 策马杀将过来的吕范一举长枪,喝道:“太史慈,你失了关隘,已无退路可寻,何不早早降了我主!” 太史慈豪笑一声,道:“成败在天!今番且让你们瞧瞧我太史慈是何许人也!”说罢,人马化作一道惊虹向陈武扑去。 陈武嘴角露出一抹怜悯之色,手中迅速的擒刀架开来戟,只听得“锵——!”一声响,在太史慈有些惊异的目光中,陈武的刀依旧握在手中。方才的一戟太史慈使出了全力,若是换作从前,陈武的虎口可能会被生生的震破,而现在,陈武虽然两臂有些发麻,但大刀并没有脱手飞出。 吕范冲了过来,与太史慈这样的勇将交战,单挑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在孙策军中素有儒将之称的吕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向西突围!”在陈武、吕范两军的夹击下,太史慈知道想要取胜几无可能,如果再拖延下去,等到南边程普再围杀过来,自已的二千人马就都要折在城中了。 在太史慈的断喝声中,二千将士齐声呐喊“杀”,在他们的眼中,只要太史慈还在战斗,敌人即便再多,也不能摧毁心中的自信。黄楚感受着如山呼海啸声的呐喊,胸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他催动坐骑紧紧跟在太史慈身后。 太史慈近乎麻木的砍杀着冲至近前的敌人,大戟如旋风般的舞动,荡起阵阵寒光,不知不觉已冲出西门。 “子衡,我们怎么办?”陈武道。 吕范笑了笑,道:“我们不要逼过去,只需紧紧跟随就可以了,太史慈往西突围目的是回石印山去,就让他去看看关隘究竟落到谁的手里好了。” “子衡的意思是想等太史慈到了石印山下,见到关隘丢失、斗志尽丧之时,再发力全歼之!”吕范身后传来程普雄健的声音。 吕范点头微笑道:“范这一点小伎俩,如何瞒得过老将军!” “将军,前面就是石印山了!”黄楚兴奋的叫道。 听到黄楚的喊声,一路之上,被追敌紧紧压迫着的将士们高兴得大叫起来,从泾县突围而出的士卒转战回来的,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三百人,其它的七百余人不是战死,就是落了单被追击的孙策军给俘虏去了。 太史慈的神色略有些疲惫,方才陈武表现出的武力虽然令人吃惊,但还算不得什么,最令太史慈感到痛心的是——这一次的惨败。 离石印山越近,太史慈感到的却不是归家的眷恋,而是另一种无法言语的担心,陈武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祖郎没有背叛,那为何敌人对自已的动向如此的一清二楚。 如果祖郎背叛自已,那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莫非,自已真的看错了人。 祖郎已不再是那个吆喝宗里、豪爽仗义的阴陵宗帅。 就在忐忑不安之中,战马已翻过最后一道山岭,太史慈再抬起头,在灰蒙蒙的雾色中,石印山的险峻山道若隐若现,如同一条通向天庭的阶梯。 前面不远,就到了石印山下了。 太史慈长吁了一口气。 忽然间,一道冲天的烟柱从关隘之上升腾而起,这一股浓烟驱散四周的雾霭,强烈的焦灼味顺着山风向太史慈所处的地方吹来。 “将军——,那是霹雳车放置的高台!”黄楚手指着烟火升起的地方,惊叫道。 太史慈脸色倏变,霹雳车所处的高台皆为石块堆砌而成,四周树木都已被砍倒,方圆数十丈内无一可燃之物,现在漫天的浓烟可以解释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霹雳车被点燃了。 也唯有硬木制成的霹雳车才能升腾起这般冲天的烟柱。 霹雳车的制作相当的不易,在高宠的督促下,豫章的工匠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制作出了二十具战车,在石印山上没有自已的命令,是谁也不能动一下霹雳车的。 现在,霹雳车被点燃烧毁,难道是有人在用这种方法向我们示警? 黄楚脸色惨白,道:“昔日,我与大哥接受守护重任时,曾有过誓言,人在车在,人亡车亡,现在,霹雳车被焚,我大哥——。” 太史慈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此时他的心中已没有了幻想,他知道石印山要隘不存在了,在自已决定离开的那一刻,那曾经固如磐石的关隘就已经放弃了。 现在,前后皆有敌兵,自已身入瓮中,无有生路。 “太史将军——!”在那一笑中,黄楚看到了太史慈眼睛里流露出的绝望。 身后,马蹄声急促的响起,是陈武、吕范、程普追上来了。 太史慈拔转马头,回望后阵,只见军容整齐的孙策大军如一道无法逾越的移动城墙,正在一步步的靠近,在冰冷的铁甲后面,是无数枝森然指向已阵的箭矢。 敌阵中,陈武一举手中大刀,高声大喝道:“放箭!” 屠杀的时机终于到了,陈武没有再犹豫,既然方才的劝降无果,也就再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身为一名武将,陈武清楚的知道妇人之仁是绝对要不得的。 “嘭——,轰!”弓鸣声响,箭如疾雨般遮天蔽日。 陈武手再抬起,第一波弓箭尚未落地,第二股弓箭再次飞满天空,如蝗虫蔽日——。 黄楚身边的将士纷纷倒下,在声声惨叫中,一名冲在头里的屯长大腿中箭倒于地下,无所遮蔽瞬息被射得千疮百孔,命归黄泉。 黄楚一凛,他清楚的记得,方才在泾县城中,就是这名勇敢的屯长一举格杀了五个敌兵。 黄楚悲呼道:“将军!我们拚了!” 太史慈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将士,那些年轻的脸庞个个一脸坚毅! 太史慈脸上悲壮之色一闪而过,大吼道:“冲!”最后的一千三百名将士愤然冲起,直扑孙策军箭阵。 第七十四章 美人折腰 水阳江上。 甘宁的战船扬帆破浪疾行。 浆手忍受着烈日的灼烤,挥汗如雨,船浆一次次齐刷刷的动作显示出船上士卒的训练有素,甘宁知道孤军深陷敌境不可久峙,周泰虽然撤退了,但保不证他回去后会再带兵追来,当务之急,不是求战,而是安全的撤回江北去。 虽然救回了太史慈,但沉重的伤势又使甘宁一筹莫展,方才随军的医师检查过后,发现太史慈的全身上下已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就这样拖不去,结果便是伤重不治。 “都督,太史将军醒过来了!”一名亲卒叫喊着,满脸的兴奋。 甘宁急忙回身跨进舱门,只见太史慈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脸色腊黄之极,全无一丝血色,原本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现在只微微的睁开了一条缝,眼神中也没有了一点以前的神采。 “是兴霸吗?”太史慈声音微弱。 甘宁走上前去,握紧太史慈的手,道:“子义兄,我来晚了!” 太史慈的手只微微的动了一下,颤声道:“兴霸,我好恨呀!” 甘宁明白太史慈这个恨字背后是什么意思,他是恨自已轻信祖郎冒然出击,他是恨二千将士因为自已的错误而命丧沙场。 “子义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待你养好伤后,我们一共去寻了孙策、周瑜、祖郎报今日之仇!”甘宁言词切切,不住的鼓励道,这一刻,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便是放弃一切。 “兴霸,我托咐你一件事!”太史慈道。 甘宁道:“子义请讲!” 太史慈费力说道:“如果——我捱不到这一次,你转告宠帅,祭典我的最好礼物就是——祖郎的首级。” 甘宁虎目含泪,答道:“子义放心,你不会死的,我决不会让你死的,到下一次出征时,我们一起剁下祖郎的人头,来祭典阵亡将士的亡灵!” 听到甘宁的话,太史慈的眼神一亮,突然涣发出异样的光芒来,但转瞬又黯淡了下去,甘宁一抚太史慈的胸口,却是感觉不到一丝的心跳。 “子义,子义——。”甘宁一边急忙叫进医师察看,一边连声叫唤,但太史慈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甘宁大悲,本以为救下了太史慈,却不曾想会是这般结局,随行的将士闻听太史慈伤重不治,也是个个用袖口擦泪。 “你们几个若是医不活子义,就都给我跳下江去!”甘宁红着眼睛对着侍立的军医咆哮道。 郁闷之极的甘宁无奈的步出舱门,却见战船已行到了长江之上,从芜湖到历阳,往上游走逆风需大半天的光景,而反之往下,则半个时辰都不要,船队扯起锦帆,借着夏季的南风不悄多时就能到了北岸。 “你们几个,快些去将消息与宠帅!”甘宁长叹一声,吩咐道。等会儿见了高宠,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叙说才好,但是捂着不说高宠又早晚会知道。 “是!”负责报信的斥候答应一声,飞快的跳下小船,急驶而去。 “升白帆!”甘宁回头看了看舱内,哽咽道。 在掠掠的江风中,数十条挂着白帆的战船顺风而下,向着江北方向驶去,甘宁的水军纵横大江,素来是挂锦帆航行,从未撤换过,这一次换帆的举动不禁让人多了些许疑惑。 宽阔的江面上,一叶偏舟从上游而下,舟上一老一少,皆是道士装束,年长的须发皆已经雪白,身披鹤氅,手携藜杖,好一派仙风道骨,年轻的却是个女冠子,面容清秀绝尘,若不沾一物,举手投足间,更是有一种曼妙的风姿。 女子的眉心,凝了一个结。 “缇儿,自上次从豫章归来后,你便郁郁不快,可有什么事淤在心里,不能与为师说说吗?”老道眼睛虽是合上的,却又是洞察一切。 “师父,我没事,你放心好了!”女子强作笑颜道。 “缇儿,有些事情你越是想放下,往往就越放不下,修道的境界也是这般,强求是不行的,只有做到心神合一,才能有所悟!”老道缓缓说道。 “徒儿记下了!”女子恭身回道,但是她的眉宇间,一缕担忧犹在。 “又要打仗了,不知有多少百姓又会流离失所,唉,这人世间的争斗什么时候休啊!”老道喃喃自语。 女子抬首,正瞥见江面上一长道白帆掠过,甘宁军宽大而结实的船首一次次的撞击着浪头,是如此的醒目。 “前面是甘宁将军的座船吗?”女子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远远的喊道。 “正是。”一划浆的军卒回道。 “快些靠将过来,我有要事需与甘将军商量!”女子大声道。 “这喊话的人好象曾在宠帅府上见过?对了,是陆缇陆姑娘。”甘宁身旁的一名亲卒眼尖,认出了说话的女子。 “快去报告都督,是陆姑娘来了,这下子太史将军兴许有救了!”众军卒即刻转悲为喜,陆缇医好慕沙沉疴的消息在豫章早就人人传开,街头巷尾的平民百姓之中,更是将陆缇的医术说得神乎其神。 这也难怪,高宠是郡守,慕沙是郡守夫人,与他们相关的事情哪怕是一点不起眼的小事,也会被人津津乐道。 等甘宁听到消息出来迎接时,早有军卒划过去一条小船接了陆缇二人过来,甘宁与陆缇虽不是头一次见面,但以前都是高宠在旁,今日倏然一见,平日里粗豪惯了的甘宁竟有些苟谨起来,倒是陆缇游历四方,显得落落大方,无有半点的妞妮之态。 “子义将军怎么样了?”陆缇一见甘宁,即开门见山问道。这一路来,孙策军攻破石印山、西指豫章的消息早已传开。 面对陆缇坦白清澈的眼神,甘宁知道事实已无法掩饰,他道:“子义,子义怕是不行了!” 陆缇听罢,朝同来的老道士一躬首,道:“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还望师尊应允!” 那老道士自登船后,一直是闭目养神,未发一言,此时听得陆缇说话,方自睁开眼睛,缓缓说道:“缇儿,你还是放不下心里的那个魔呀,这一年的修行看来是无用了!” 听老道士这么一说,陆缇神色大变,道:“徒儿不敢!” 老道又叹道:“这不是敢不敢的事情,你想了就是想了,瞒是瞒不住的,我辈行走往来江东,为的就是普施符水,救人万病,今有病人在榻,我岂会不救?” 陆缇脸上显出喜色,忙急步在前向舱内走去,同时对甘宁说道:“这是家师,姓于,名吉,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有不验,且让家师看看子义将军的伤势。” 于吉的名头甘宁是听说过的,虽然觉得其中有许多的谣传,那符水也多半是煽惑人心的骗术,但现在太史慈奄奄一息,就当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让于吉瞧瞧,或许还有救。 于吉一撩道袍,抬方步入得舱内,陆缇即示意一旁侍立的医师退下,甘宁知道这是为了保密起见,在医道一行中,每个医者都有自已的一些特殊的治疗方子、药物,这是不能够让同行看到的。 甘宁识趣,与众人一同退出舱外,这时里面就只剩下了于吉、陆缇和太史慈三人。 这时,除了划浆的哗啦哗啦声音,船上众人皆压雀无声,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甘宁等得心闷,刚想要狠狠的跺脚下去,脑子里忽然想到这样会惊扰舱中的治疗,只得将高高抬起的脚又轻轻的放回船甲之上。 这一等便是好一会,适巧天色也暗了下来,船只也已靠上了北江的渡口,正在众人心焦难耐之际,舱门“吱呀”一声开了,陆缇端着一个银盘,一脸疲乏的走出来。 “怎么样了!”甘宁急上前问道。 “师父说了,子义将军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若要痊愈恢复以前的样子,怕是难了!”说这话时,陆缇神情淡淡,太史慈伤得实在太重,第一步能保住性命已是极不易了。 甘宁听得太史慈保全了性命,高兴得一把跳得老高,至于陆缇后面的半句话,却是全没有听进去。 “对了,陆姑娘,你怎么会适巧在这里?”甘宁这才省起陆缇的出现有些突然。 陆缇纤手轻搂起眉梢的一丝秀发,拂到束着的道冠里,道:“我与师父适巧有事往广陵去,陆路因战火断了,只好走水路东下,我在虎林时听得豫章那边,留守的顾雍、许靖、仓慈、都已知晓了消息,彭泽的徐盛军已赶往上缭一带,请转告宠帅放心。” 甘宁听到豫章对孙策进袭有了防备,心头大喜,连声道:“多谢姑娘相告,宁一定一字不漏的告知宠帅!” 这时,于吉从舱中走了出来,甘宁忙上前致谢,于吉笑道:“贫道原乃琅琊宫道士,顺帝时曾入山采药,得神书于阳曲泉水上,号曰:《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之方术,贫道既得之,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今适遇子义将军事,岂有不救之理!”说罢,一挥道袍,施施然转身欲离去。 陆缇正在相随,于吉却是停住脚步,从行囊之中取出一个瓷瓶,交与陆缇,道:“缇儿,汝尘心未了,还是留在这里吧!” “师父——!”陆缇待要辩解。 于吉却是摆了摆手,道:“你我师徒一场,缘份就到此吧,这个瓷瓶中有十颗药丸,你每隔一日拿一颗给太史慈服下,如此则可加培固元,起到调养气血的奇效!” 于吉走后,太史慈与陆缇着军卒拆着船板,将太史慈抬着,行至半路,高宠已得到消息,忙领着徐庶、朱桓众将赶来接应,众人一见太史慈的模样,皆悲痛莫名。 经过这一番折腾,太史慈也自悠悠的醒来。 一见到高宠,太史慈想起二千将士悉数亡命沙场,更是羞愧不已,哽咽道:“慈丢失关隘,罪不可恕!” 高宠见太史慈浑身是伤,以他的勇武,竟会落到这般境地,实是难以想象。 高宠咬牙道:“是祖郎卖了关隘?” 太史慈神情悲愤,大叫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身死乎?” 说罢,一口气急喘不上来又昏死了过去,陆缇见状,忙从于吉留下的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令兵卒扶起太史慈与他服下。 “陆姑娘,你在这里?”高宠神色一紧,道。 陆缇的出现总是这般的突然,第一次是自已跳下山崖时她伸手相救,第二次是慕沙病危也是她的及时援手,这一次还是如此。陆缇虽然总是来去匆匆,但在高宠心中的份量却一次次的加重。 “我与师父往广陵去,适巧遇上甘宁将军?”陆缇冷冷的说道。 一旁的甘宁道:“是啊!要不是陆姑娘喊我,子义就真的要不治了!” 高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从甘宁的话中,他听出了陆缇表面冷漠背后的关心,如果陆缇不关心自已,那么她根本就不会在乎太史慈的生死。 所谓爱乌及乌,就是这个道理。 “子义将军伤重,需要静心调养!”与高宠的每一次对话都是这般的艰难,陆缇不想让他看到自已内心的脆弱。适才,远远的瞧见高宠过来,陆缇心头一阵紧张,神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相思苦,苦相思,上次在豫章时,好不容易说服自已不可以妄动欲念,破坏修行的戒律,却不想隔了几个月后,带给自已的却是更加铭心刻骨的挂念。 ps: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留言,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将新三写好,好书评全部加精! 第七十五章 情场战场 两军对阵的战场,紧张激烈的搏杀,对于高宠来说,曾是医治和逃避感情创伤的最好地方,而戎马恍惚的间隙,往往又是最难熬的时候。在挥洒热血的战场上,高宠一向无所畏惧,但在决定自已所爱时,高宠却又有着与其他人一样的傍徨与犹豫。 陆缇比高宠要大上二岁,这年龄上的距离隔在中间,如同一面无形的墙,阻挡住了两个犹豫中的心灵。 在高宠的心头,对陆缇的那一份牵挂始终是想放下,又放不下。 就在被陆缇抗拒的绝望中,高宠遇到了热情似火的慕沙,这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她给了高宠以安慰,但这都不是高宠心中真正想要的。 高宠想要的是一张清秀无尘的脸,一对跳动着纯洁与无争的眸子。 那只有陆缇才会有。 时间就象沙漏中滴落的一粒粒细沙,在不知不觉中,从一粒、二粒,到一小堆、一大堆,对陆缇的思念和对慕沙的愧疚也在高宠心中同步的增长。 陆缇与慕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对于高宠来说,选择一个,舍弃另一个是困难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朝廷御婚的新娘——夏侯云,更何况高宠已知道大乔的真实身份。 “你们几个,快把子义抬进屋去!”高宠努力的按下心头的万般思绪,现在不是想儿女情长的时候,太史慈的伤势才是最紧要的。 众兵卒相互促拥着,轻手轻脚将太史慈抬进历阳最好的驿馆,等大家都退了出去,高宠方自问陆缇:“子义这伤到底怎么样?” 陆缇只是低头整理着行囊中的瓶瓶罐罐,答道:“师父说子义将军这箭伤已深入内俯,必须尽快以刀断腹,刮去恶肉,方可痊愈!若拖延时日长了,怕不见好。” “那令师为何不动手施救?”高宠一听太史慈仅是暂保了性命,忙急着说道。 陆缇苦笑道:“你道这去恶之术如此简单,他老人家也是不能,走之时师父与我说了,在当今世上能施切腹之术的,只有一人?” 高宠异道:“以令师的本领尚不能治,何人又可?” 陆缇道:“不然。医学之道,纷繁博杂,以人之识,精其一而不能兼,吾师虽得道天书,但终年游历救困,切腹除恶之术非其长也,吾师所说之人,乃是沛国华佗,除此人外,再无人可救子义将军!” 见高宠犹有些不信,陆缇又道:“华佗,字元化,此人兼通数经,与南阳名医张机并称二圣,其著书云:病若在肠中,便断肠湔洗,缝腹膏摩,四五日差,不痛,人亦不自寤,一月之间,即平复矣。” “不知华佗现在何处?” “华佗游学徐土,当在江左一带,宠帅只须派人打探,当能得知其下落。”说到宠帅两个字时,陆缇的声音有些发颤。 两人一阵沉默,好一会高宠说道:“谢谢你,陆姑娘!” “谢我什么?”陆缇脸上浮起一阵红晕。 “若不是你,子义——子义就没命了!”高宠脸上一红,话也说得支支吾吾,平日里对旁人时气定神闲的他,在面对陆缇时,却象是失去了心神一般。 陆缇脸上的红晕一闪而逝,只幽幽冷冷的说道:“我救子义将军,不是想听你一个谢字的!” 高宠轻咳了一声,鼓足勇气大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想请陆姑娘留下来!” “我留在这里算什么?我又为什么要留下来?”陆缇神色淡淡说道。 面对着紧紧的将自已包裹起来的陆缇,高宠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纵有千般的本领,却怎么也攻不进陆缇设下的保垒去。这般想着,心头的痛楚加剧,牙齿打磨在舌尖上,破chu流出的鲜血沁出嘴角。 高宠惨然道:“既然两相挂念,又何必相互伤害,既然分开也不能割舍感情,那何不就在一起好好相待!” 陆缇身躯怔在那里,许久方回转身,将一对清眸投向高宠,适才高宠的话一语道破她的心思,就如同一下子被剥去了层层的伪装一样。 陆缇脸色嫣红,轻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高宠叹道:“直到方才又一次见到你,我才确信自已的判断没有错,缇儿,我们已经错过了二次,我不想再错过第三次。” 陆缇肩臂微微的颤动,眸子里两行清泪顺颊落下,她泣道:“这些天,我心里好苦——。” 高宠走上前,轻搂住陆缇柔弱的双臂,用自已宽大的身躯将她紧紧的裹在里面,轻声道:“我也一样。从今往后,我们彼此都不要再伤害了,好吗?” 陆缇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幸福,转泣为笑道:“我占据了你的心,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 高宠笑道:“缇儿,我不也在你的心里吗,让我们就这样彼此拥有,不好吗?你若还是以前假正经的样子,那岂不让我要后悔一辈子!” 陆缇低下头,道:“对不起!” 高宠轻捧起陆缇清秀的脸庞,吻去颊上一滴泪珠,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我是怕跟了我,委屈了你!” 陆缇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说道:“慕沙公主对你一片痴情,为了你,她的家都毁了,你若负了她,我可与你没完?” 高宠笑道:“我知道她是你的好妹子,有了你们两个在我心里,就算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做出对不住你们的事!” “说得倒是好听,那个夏侯姑娘还在豫章府中等你呢?”陆缇道。 高宠脸一红,陆缇的话说中了他的心病,夏侯云的事若是辩说身不由已之类的套话,那太虚假了,若是沉默不答,又可能会使陆缇再一次误会自已。 正在高宠为难之际,驿馆门外一个粗大的嗓门嚷道:“陆姑娘,宠帅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宠帅已经是全豫章百姓的宠帅了,联姻的事你不要怪他!” 高宠与陆缇想不到外头有人偷听,两个人顿时脸色通红,高宠一个大步跨出门外,却见雷绪正堵在门口,朝里面着急的张望着。 “雷绪,你在这里干什么?”高宠羞怒道,被人撞破自已与陆缇的隐私,无论如何是件不愉快的事,即便这个人是忠于职守护卫自已的雷绪。 雷绪一脸无辜,道:“是梅乾从江东带来最新的消息了,军师和参军要我来——!” 高宠一听梅乾有新的消息,知是大事,只能狠狠的瞪了雷绪一眼,也就不好再多加怪罪,高宠进屋向陆缇召呼了一声,随雷绪往议事厅奔去。 建安三年七月五日,在连日的阴雨后,老天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艳阳天,因归路被断而滞留在历阳的高宠三万大军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 在救援了太史慈后,高宠面临的又一个难题便是下一步行军的方向。 这对于处在困境中的高宠来说,任何一个轻率的冲动都有可能导致近三万将士的覆亡,错过一次后的高宠,已不能再犯一丁点的失误。 这一次重要会议,徐庶、刘晔、甘宁、朱桓、梅乾、雷绪等几乎全部的高宠军重要将领都参加了,谁都明白现在面临的处境,谁都知道下一步方略的重要。 随军而行的鲁肃也被高宠请来客座旁听,鲁肃虽然还没有表态说要投效,但随着他的预言的一次次灵验,高宠对他的态度也越发的恭谨。 “宠帅,军中存粮不足三日之需了!”会议伊始,掌管粮草供给的和洽满面愁容的说道。 军无粮自荒,没有粮草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皖城的失去切断了高宠唯一的运粮通道,而夏季连绵的雨水曾经帮助高宠顺利的北上,现在却又成了他西进的阻碍,从巢湖往西一带河汊交错,若是在隆冬季节尚可觅路通行,现在正是炎热的七月,各条河流水位上涨,大军根本找不到西行的通路。 “宠帅,奉愿率一军从水路而上,复夺皖城!”丁奉请缨出战,年轻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未等高宠回答,一脸凝重的参军刘晔已驳道:“我军新收降卒甚多,眼下军中存粮不足,若是等到承渊攻下皖城,只怕军中兵卒也会因粮荒而溃散了。” “干脆直接从横江津渡江好了!”这些天来憋着一肚子火的雷绪嘟嚷道。 “梅乾,对岸的情况如何?”高宠问道。 梅乾躬身说道:“禀宠帅,据最新的情报,守卫在横江津的是韩当、蒋钦,另外,孙静军在秣陵,两处兵力约有一万五千余人。” “虎林、石城方向如何?”高宠环视四周,又道。有了太史慈的下落,加之陆缇的表白,让重重打击下的高宠多少恢复了一些自信,在他深邃的瞳孔中重又燃烧起火热的激情。 “虎林一带暂时还没有发现有孙策军活动,不过,由于渡口太小,一时间渡不过这么多人马过去!”梅乾禀道。 沿虎林再往上游走,便是皖城地界了,上一次高宠出兵北伐,走的就是在彭泽誓师、沿长江顺流直下,转道从巢湖入淮的这条道,现在李术切断了上游、孙策又封锁了横江津这一处要塞,留给高宠的,只剩下了虎林这一处狭道。 而走虎林的话,高宠的三万大军是无论如何也渡不过江的,况且,虎林往西、往北都是深山密林,少无人烟之处,大军屯积于此,粮草无继,到时只能是眼睁睁的饿死。 与北伐时分路并进相比,现在补充进大量两淮兵卒的高宠军已不可能乘舟而行了,从历阳一带依着当年孙策南渡的道路过江成了高宠迫不得已的选择。 “宠帅,孙策在横江津一带布下了重兵,我军除非强攻,否则过不了江去!”朱桓对江东的地形比较熟悉,严峻的战局让他不自觉的搓起手来。 “我军舟楫配备不足,且多数新卒畏水,若是强攻横江津,必定伤亡很大!”刘晔道。 在属下将领的激烈争论中,高宠的目光锐利的注视着发言的每一个人,在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让人无法迎视的敬仰和威仪。 高宠环视四周,见一旁站立沉思的徐庶突然眉头一展,似是想到了什么,遂问道:“军师,你说孙策占领石印山后,下一步他会如何行动?” 这是高宠第一次没有用“元直”这个私下里更亲热的称呼,而是以徐庶的身分相称,足见此次会议的重要。 徐庶听到高宠询问自已,一向精细的他当然察觉到了高宠称呼的改变,他也明白全军现在的处境和自已每说出一句话的份量。高宠此时的表情又让他想起了建安二年在长沙城中走投无路的时候,与那时一样,高宠身上重又显现出了旁人罕有的坚韧与顽强。 只要有这一股气在,高宠就永远不会倒下,徐庶坚信。 徐庶想了想,迎着高宠投来的信任目光,谏言道:“庶以为按孙策的脾性,是决不会为些许小胜而停滞不前的,我虑他下一步会率主力西进,攻取豫章、上缭、海昏,伺机切断荆南、庐陵与我军的联系,如此则可使我军首尾难以兼顾,势必速溃。” “难道他不怕我们也来个抄袭后路,占了他的江东?”朱桓驳道。 “休穆说的是。不过以孙策、周瑜的能力,断然不会不防着这一手的,韩当、蒋钦的一万兵卒布置在横江津,就是为了截堵我军渡江南下。”徐庶道。 孙策此番出兵,的确考虑得十分周详,在计谋上,战略上均取得了主动,高宠要反败为胜,实是难以登天。 “敌虽有备,我等却还要破釜沉舟!”高宠的话铿锵有力。 ps:昨晚,一位读者在qq上对我说,你写了这么久,才30多万字,人家叶恋、风中啸比你快多了,牛什么牛!我苦笑,确实我一点都没有牛的资本,我的更新速度比两位大大要慢了许多(在此没有不敬的意思!),但回顾以往,至少我还以为欣慰的说一句:新三,你值得我为你骄傲! 第八十二章 兄弟义绝 曲阿,这个地方,对于周泰来说,再熟悉不过。 每一次来到这里,周泰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触。 二年前,正是在这里,周泰率领手下投效到了刚刚渡江的孙策麾下,也是在这里,周泰与现在孙策最大的对手——高宠结为了异性的兄弟,一个人的命运往往会被无形的手所摆弄,它让一些人萍水相逢之后,然后却又天涯相隔,形同陌路。 周泰与高宠便是如此。 “当初我的决定难道错了吗?”因为与高宠结识的这些介蒂,周泰在孙策军中一直无法得到重用,就在一年半之前,与他同时投奔孙策的蒋钦已晋升为校尉,而他周泰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典农都尉。 好几次夜深无澜时,周泰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当初看起来似是正确的决定,又究竟在哪一个环节错误了呢?也许,错就错在自已不该与高宠结识,不该一时冲动的结拜成兄弟。 兄弟——,不能同生但求同死,情之所在义之所在,现在看来,就象是一个一吹就破的猪尿泡,看着光鲜,其实里面的东西早已变了味道。 “幸好老天让我遇到了二公子——。”终于有一天,周泰的勇武和拼命被比孙策更加年轻的孙权所看中,对于周泰这般人物,正在培植和寻觅亲信的孙权当然不会错过。 在短短的半年后,周泰从一名都尉飞快的升迁为裨将军,加破贼校尉,这样的待遇历数孙策军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即便是军功卓著,深得孙策信任的陈武,也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升到周泰现在的位置。 这一切,周泰知道都是一个人所赐。 他便是孙权。 为此,周泰感激泣怜,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孙权的赏识与提拔,自已现在的境遇怕是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二公子是大将军的亲弟弟,除了大将军本人,没有人敢对二公子说一个“不”字。 因为二公子除了得到大将军的信任外,还有吴太夫人在背后支持着。 这一年来,在孙权的麾下,周泰如鱼得水。士为知已者死,在孙权向周泰出示裨将军的军印时,周泰心中已暗下决心,誓死追随孙权左右。 为报孙权知遇之恩,周泰在海昌身披数十创,破严白虎余寇,救孙权出困,过后又在秣陵城外,把高宠从孙权身前挡下,这一次突袭石印山,周泰随同孙权一道,在泾水率兵截杀太史慈余部,虽然未能最终将太史慈斩杀,但也尽歼了太史慈部,凭着这一份功绩,周泰已足以自傲。 这一战后,在孙策诸将中,能与高宠军数度交手而不败的,除了周泰外,已不复有其它人,虽然还有许多人对周泰心存疑虑,但已不能影响周泰的升迁。 对于这一点,孙权已向周泰许下诺言,“破贼中郎将”的荣耀不日就会落到周泰的头上,而这只有程普、韩当、黄盖和周瑜这些独挡一面的大将才能拥有。 正所谓:败也萧何,成也萧何。 与高宠的一次结识带给周泰的,除了不利的影响外,也有有利的消息。 而这,都是周泰用鲜血与性命博来的。 在自已晋升的路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住周泰的脚步,无论是谁挡路,周泰都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击破太史慈后,周泰信心百倍,二年前高宠留在他心底的最后一点影子也随之磨灭,剩下的除了俾倪一切的狂妄外,已没有什么了。 高宠——,这个匆匆结识的兄弟,将成为周泰建立军功的一块最大的垫脚石。 兄弟是什么,兄弟就是我需要的时候,做我脚下的一块石头。这样想的时候,周泰心头涌起一股无法名状的残酷快意。 其它人打不败你,我周泰能。 其它人不是你的对手,唯我周泰全师而进,全师而出。 人的际遇往往会因为一个岐点而变得不同,高宠与周泰,这两个匆匆相遇的异性兄弟因为一个决定的不同,而从此分道扬镳,互为敌手。 “将军,前面再有二十里便到曲阿了,弟兄们连续几天几夜赶路都累坏了,我们是否先歇一歇再走?”打探路况的斥军候是周泰为江寇时的同伴,他一蹬脚尖,隔着好几丈远,飞快的一跳,转眼已到了周泰的座船上。 周泰收回索乱的思绪,神情一肃,大声道:“不行,命令各军不得拖延,快点划,慢到了曲阿就都给我下河喂鱼去!” 周泰的催促并不是没来由的,就在一个时辰前,孙权遣来斥候送信,说是高宠军大将朱桓现已在赶往曲阿的路上,如果自已这边慢了,而让朱桓先一步取下曲阿城的话,那西征的孙策数万大军将从此与吴郡、会稽根基断绝联系,增援曲阿的部队中,除了自已外,没有其它的队伍了,周泰深知这一战之重要性。 曲阿若失,后果是不甚设想的。 曲阿城的位置坐落在两河交汇处的汊口,江东一带河道纵横,百姓素以舟楫代步,城池也一般多临河而成,初时不过是船只临时歇脚的小集市,后来随着来往船只的增多,而逐渐的发展成了城池。 当然,有兴盛,也会有衰落。 这一种以河道为依存的集市由于规模小,依赖性强,其兴起与没落往往只因为一个原因,或是河道的变迁、或是人口的流离、或是战火的肆虐。 秣陵往曲阿的道路是沿河并行的,这是江东一带贯常的道路模式,陆路依托于河流存在,并在大多数时候作为辅助的工具;夏日里茂盛的芦苇泛着绿油油的青色,正朝上疯长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苇间深处不时扑愣愣的飞起一、二只野鸭,嘶鸣着没入更远的汊子里。 朱桓军士卒兴奋的手指着周围的景色,不住的交谈着,对于这些生活在江北的将士来说,江南完全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朱桓却不一样,他心头泛起的是另一种思念故土的情感,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在家乡吴郡,河道湾汊绝对要比曲阿多的多,景色也更加的迷人。 一个人在心有所鹫的时候,往往也是最疏忽大意之时。 沉醉于江南景致中的朱桓看得到野鸭惊飞,却没有发现深藏在芦苇深处的重重杀气。 等到他惊觉之时,一切都已晚了。 “咚,咚——咚。”急促的鼓声传遍河汊深处的各个角落,短促有力的鼓槌声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这是一种横行江中的盗寇贯用的渔鼓。 鼓声突兀,从河汊四周的芦苇丛中更驶出数条战船,每条船上都各有五六名手持武器的孙策军兵卒,他们六人操浆,六人迎敌,各条战船间配合得相当的纯熟,船上的军卒一边呐喊着,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兵刃,飞快的向朱桓军包围过来。 “是周泰!”朱桓大惊。 蒋钦不在,其它的孙策军中将领是不会如此的熟谙水战的,唯有江贼出身的周泰才有可能想出水汊围歼的主意来。 “不错,正是我来了。”在朱桓军兵卒的惊惶之中,一脸横须、坦胸露脐的周泰手持一对大斧,乘坐一条斥候船,从河汊子里猛然冲出。 高宠的消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日夜兼程增援的周泰比朱桓抢先一步到了曲阿,并已布好阵形,守在河汊道口等候着朱桓军的出现。 朱桓军进攻曲阿的军队一共有六千人,从人数上看,比周泰军要多了将近三倍,但是补充了大量江北新卒的朱桓军对于水战,却是陌生的。 过江的滔天巨浪、翻江滔海的阴影还留在这些新卒的心中,面对在河上来去自如的周泰军兵卒,不习水战的朱桓军将士未战已是胆怯,走在前面的五百名开道兵卒更是被周泰截了后路,困在河道的对岸进退不得。 “传令各军,向中军靠拢,切不可冒然出击!”朱桓急切的大声喝令道。在单兵对战弱于对手的时候,抱成一团依靠整体的力量相抗,是最好的办法。 朱桓明白,周泰是有备而来,敌人的部队人数虽然和自已比要少许多,但这些人多是追随周泰劫掠长江的贼寇,水战的本领无人可及,朱桓军空有一身的陆上本领,却施展不出来。 在周泰的连番冲击下,苦苦支撑的朱桓前军五百兵卒只片刻的功夫,就悉数被歼,滞留在后面的朱桓军近五千众被围困在河流中的一块高地上,进退不能。 周泰军的进攻犹在持续,如履平地的周泰军战船不断的叱喝着,将最外围的朱桓军兵卒一个个的送上西天。有不少沉不住气的新卒试图突出重围,却被周泰军的斥候船快速的追上,很快尸体就被抛入到河流中,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这一段水面,再映衬着天边落日的晚霞,这一份的悲壮如一把锋利的刀直刺入朱桓的胸膛。 经过一天的激战,从早晨到日落,朱桓军伤亡已达二千余人,周泰军损失却只不到百人。 自领军以来,朱桓还未尝有此般败绩! 朱桓顿足长叹,眼见着战事不利,却又无计可施,只得频频奋力大呼道:“不要惊慌,快一点聚拢过来。” 军临绝境,周泰又已将这里包围得严严实实,要想突出去几乎没有可能。 正在朱桓绝望之际,忽见周泰军后阵一片大乱,横行无忌的战船被撞得翻了天,有一支军队正飞速的杀将而来。 “是甘宁将军来了!”早有眼尖的兵士大喊道。 朱桓闻听,精神大振,忙聚拢眼力顺着喊杀声处瞧去,只见夕阳余辉下,一面锦绣战旗夺目舞动。 “甘宁来也,休穆勿慌!”战旗下一身锦袍软甲,威风凛凛的甘宁拉弓如满月,“嗖——”的一支白翎箭射出。 “啪——!”的一声响,周泰座船上的战旗倏然而断,折倒的旗幡斜斜的落入河中,沉浮了几下后就无了踪影。 看到甘宁如此神技,困境中的朱桓军兵卒欢声雷动,军心复震。 正指挥围歼的周泰却是脸色大变,旌旗易断不是一个好的兆头,甘宁的勇力周泰早有所闻,但却料不到甘宁一出场便瞬间改变了战局的走向。 本来局面大好的周泰现在面临的是甘宁、朱桓的两面夹攻,与朱桓军不谙水战不同,纵横长江的锦帆军的能力是不用质疑的。 仅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周泰留在后阵的十余艘战船,一百余名士卒就损失殆尽,再战下去,恐怕全军覆没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已了。 “撤——!”周泰不甘的命令道。 既然伏袭无果,那么明智的选择撤退是必须的,好在自已还留有一手,现在还可以退守到曲阿城中等候孙权的援兵,按照预先的计划,这个时候孙权的增援部队应该已到了曲阿了。能够争取到宝贵的一天时间,对于周泰来说,虽然没有全歼朱桓军有些不爽,但也可以向孙权交差了。 救出朱桓的甘宁并没有展开追击,并不是他不想追,而是不可追,周泰军卒地形熟悉,在听到撤退的命令后分散遁入芦苇丛中,要想围歼是相当困难的,况且,朱桓军伤亡惨重,无力自保,急需要甘宁军的保护。 “休穆,有没有受伤?”甘宁关切道。 朱桓神色惨然,喟叹道:“多谢兴霸关心,这一战之惨败,桓身无伤,而心已伤!” 甘宁见朱桓面露颓色,大声激励道:“休穆切不可灰心丧气,此番小败也不过是让敌逞了一时之快意,于大局无碍,我临来之时,已听闻宠帅亲自点兵来援了,到时我等合力并取曲阿,不愁拿不下曲阿城!” 第八十三章 生死豪情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 急匆匆东返的孙策与试图封堵包围圈的高宠在曲阿城东三十里摆开了战场,这一次的机会本来是不会有的,但周泰与孙权的全力死守为孙策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在几度引兵进攻曲阿无果后,高宠率主力向曲阿以东转进,并摆开阵式对待即将到来的大战。 在高宠与孙策之间,或许真有一个永远也难以解开的结。 一生纠缠,不死不休。 棋逢对手,无论这一战谁胜谁败,高宠与孙策都是值得尊敬的英雄,而陪伴着他们两个一同行棋的,也都是纵横沙场的豪杰。 周瑜忧心冲冲,那一双曾经自信的眉宇间流露出的是一份苦楚,战场上的再险恶的对奕都不曾令他丧失过信心,但现在,越来越加剧的内讧却让他感到身心疲惫,一向性情孤傲的他不屑去做一个伪善的谦谦君子,至于那些个流言蛮语在他来说,不过是一群屑小的无耻鼓噪。 “知我心者伯符也!”这些天来,周瑜一直在用这一句话安慰着自已。孙策与自已是一起读书的至交好友,他是知道我的脾性的,那些话他是不会信的。 可是,为什么伯符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在黑黑的眼眸中再看不到曾经闪动的温情。 对于东返的决定,周瑜持的是保留意见。 在他看来,孙策和高宠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大战的,与其落后手的回师,还不如干脆留军不返,用敌方之粮食来供应军需战备。 这是一个以身犯险的图谋,万一要是稍有不慎,孙策这二万大军面临的将是与刘勋同样的结局,但是,时不同则运不同,孙策如今有皖城李术这一支援军,且高宠留守豫章的兵力不足以同孙策军正面相抗,这是孙策目前破釜沉舟、反败为胜的唯一谋略。 可惜,周瑜的意见在孙策军中绝大多数将领看来,简直是与“自杀”无异。 有刘勋的前军之鉴在前,归心似箭的孙策军众将已丧失了再度拼杀的勇气。 如果没有上缭城的连日血战,程普、陈武、黄盖都会同意周瑜的想法。 但惨烈无比的攻城战是如此的慑人心魄,军无斗志、将无余勇,这是孙策大军面临的实实在在的难题。 “公谨,我不得不撤——!”当孙策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周瑜知道许久缠绕在心头的那一个梦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梦,终究不过是个梦。 那个缅想中一举击败高宠的残梦。 这个梦对于孙策来说,更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眼见得快要够到,却又偏偏抓不到。 以孙策的才能,如何会看不出周瑜的意见的可行性,但身为一军之帅,考虑的问题却不单单是简单的谋略方面,还有军队的士气、将领的能力、后勤的保障、敌方的应对等等方面。 破釜沉舟的计谋项羽用过,却不等于后人都可效仿,万一用之不慎,如刘勋一般全军覆没的结局就会等着孙策了。 况且,根据二弟孙权的快报,周泰已星夜兼程赶往曲阿,只要能维系住与吴郡、会稽的一线联系,撤退回师缓图再伐当是上策。 现在还不是最后关头,所以孙策不会采纳周瑜的意见。 在经历了三年的争斗与纠缠后,新崛起江东的两大势力:孙策与高宠终于不可避免的正面遭遇了,时势偶然,曲阿城东的一片平原成了两军对阵的主战场。 这一场大战的规模虽然比不过中原的诸雄逐鹿,但以江东的根基、人口来说,已是空前的了。 在孙策一方,由于在上缭城下损失了精锐七千余人,现在总兵力约有二万人,程普、黄盖、周泰、陈武等上将数十员。 在高宠一方,朱桓的小败没有影响到高宠军的士气,除去镇守在秣陵后方的陈兰、和洽所部五千人外,渡江的主力二万余人悉数到了战场,加之广陵太守陈登部的六千人,总兵力上高宠军有约二万六千人,稍占优势。 单从兵力上看,这一战无论是对哪一方,都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但决定胜负的因素除了兵力,还有谋略、士气、战斗力和足够的幸运。 是的,运气——,没了运气,有时再多的谋略也只能徒乎哀叹。 比如高宠这个家伙,如果没有运气的帮忙,又怎么可能白手起家占据这样一大块的地盘。 但是,有了运气又如何? 没有幸运又怎样? 虽然身躯因为连日的赶路而有些僵硬,但孙策心中却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早就渴望与高宠堂堂正正一战的孙策已迫不急待,自从在神亭岭与高宠黑夜惊险一战后,孙策为与高宠的再度交锋已等待了太久。 这也是他没有采纳周瑜意见的原因之一。 建安三年七月二十日,曲阿城东三十里的一条小河畔。 浅浅潺流的河水拍击在石头上,发出了悦耳的声音,有几只苍鹭在河流边饮着水,偶尔抬起头,警惕的扫视下四周。而在小河的旁边,是一丛密林,夏日的盛装给它披上的厚重绿色掩盖了里面所藏着的一切。 潜藏在丛林中的是高宠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千精锐宿卫,他们由雷绪和独臂的梅乾统领,这些兵卒的战斗力在本来就甚称全军之冠的宿卫营中数一数二,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整体攻防,都足可以一挡十。 现在,他们正屏住呼吸,紧张着注视着丛林外的一切。 在他们的左面,高宠军的旌旗遍布小河的一侧,在稍高一点的山岗上,一脸从容自信的高宠勒马擒矟,俯视着前方森严有序的军阵,在他的身后,佩剑的鲁肃、徐庶、刘晔弃了儒袍,换上锦衣皮甲,骑在马上的模样也不输于甘宁、朱桓这些个武将。 “宠帅,敌人动了——!”游弋在最前哨的斥候飞快的赶到中军阵前,喘息着吐出这个重要的消息。 高宠似不轻意的向侧面的丛林看了一眼,很快的又收回目光,然后沉声吩咐道:“命令朱桓的前军,堵住敌人的攻势,同时,让甘宁率军从另一侧迂回包抄过去,切断敌军先锋的后路。” “是。”斥候没有犹豫,俯下身躯夹紧马腹回头疾驰。 今日这一战,高宠势在必得。 堵与疏,是相对的。 虽然还有一些困难,比如江北的新卒不谙水战,比如有数的大将只有甘宁、朱桓等寥寥几人,没有孙策军中那样的多,但好在眼下孙策大军连日赶返,兵卒皆是疲惫不堪,大多数的人无有斗志,只盼着能早一点回到故乡。 敌我易势,对于这一战,高宠充满了信心。 即便不能全歼孙策大军,也要给予必要的重创,对于这一次决战时机的把握,主张以疏为主的鲁肃也深表赞同。 在河的对岸。 有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同样在注视着。 那是孙策的眼睛。 “主公,只要冲过这一阵,前面就不会有任何的阻挡了!请让我打头一阵。”程普脸色苍老,那一对锐利的双眼已然浑浊。 孙策眼望敌方黑压压的战阵,一股快意淋漓的战意从心底升起,时隔三年,高宠已成为了一个可怕的对手。 这样的对手才是孙策渴望的。 而王朗、严白虎之流的,根本就提不起孙策一丝一毫的兴趣。 “程老将军,这将打先锋的任务让给我!”周泰策马持斧而出,裸露的背上一道道伤疤夺目。 孙策点了点头,这头一仗关系重大,若胜则军心大震,若败则士气急落,对于处在困境中的孙策兵卒来说,初战只许胜不许败。 所以,屡挫高宠的周泰是更合适的人选。 周泰兴奋的呐喊一声,挥动手中战斧冲过小河,向着高宠军的战前杀将过去,在他身后,是孙权所部的五千吴郡健儿。 与他对阵的是朱桓。 在几天前刚刚败给周泰一阵的朱桓显然心有不甘,阻击周泰的进攻对他来说,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 “水战不敌,并不等于陆上也输给你!”朱桓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快速靠近的周泰军旗,握着弯弓的手心沁出了汗珠。 “弟兄们,小心防御!”朱桓大喊了一声。 “杀——!”几乎在朱桓出声的同时,周泰军已越过不深的河水,飞溅的泥浆遮幕了半边的天际,五千人的冲锋如同汹涌翻腾的波浪急速向高宠阵前卷来。 “放箭!”朱桓高喊了一声,几乎没有瞄准,他紧扣着弓弦的手一松,箭矢急掠而出,直没进冲在前面的一名周泰军士卒的喉咙里。 一股血箭喷出,那名士卒闷哼一声,仰天倒下,尸体刚落地,就被后续的人流踩进泥浆中,混进一片粘满血色的土地。 无数的箭矢,雨点般落进冲锋的人群中,在最前列的士卒纷纷中箭栽倒,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周泰军的前进。 就是死再多的人,周泰也不在乎。 只要能顺利冲破高宠军布下的防线,周泰可以不计损失。 站在山冈上,高宠看到的是如波涛般卷来的人浪不断的撞击着朱桓树立的人墙,面对疯狂的周泰军,朱桓在经受了不间断的攻击后,只稍稍从最前沿的阵地后撤了三十丈。 这让高宠感到相当的满意,朱桓能迅速的从失败中走出来,这对于缺少大将的高宠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宠帅,快看——!”忽然间,站在背后的刘晔一声惊呼。 高宠寻声看去,却见敌军中闪出一支三百余人的队伍,在一员赤胸坦腹持着利斧的大将率领下,奋力切开朱桓军布下的阵形,向着自已的停驻之地而来。 “是周泰!”高宠暗叫了一声。 为什么会是周泰? 可是,也只有周泰才佩当冲锋陷阵的先锋角色。 高宠慢慢的挺起马矟,矟尖闪动的光芒映亮着他的眼睛,在他身后的徐庶飞快的上前几步,抓住高宠的马缰,道:“宠帅,沉住气,休穆不会甘心这样轻易放弃的。” 果然,山岗下的战局转眼间又变。 突入阵中的周泰被朱桓切断了与本队的联系,虽然依旧在左冲右突,却不能顺畅的将四周围攻的朱桓兵卒击溃,看来,朱桓已吸取了上一次败给周泰的教训,这一回他在布防的时候,还留了一支预备部队。 现在,困住周泰的正是这一支精锐。 “甘宁那里有没有新的情况?”看到战局得到控制,高宠脸色稍缓,重又放下提起的马矟。 “从这里迂回到周泰军的后面,需要半个时辰,按行军的脚程,再过片刻甘将军就会到达预定地点了。”徐庶说道。 “德谋、子烈,你们率部去增援幼平!”战况胶着,对于孙策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遵令!”程普大吼一声,呼啸着冲出本阵。 “伯符,你看——,高宠军中没有甘宁的旌旗!”一直默然不语的周瑜指了指河对岸的高宠军战阵,说道。 孙策依言观瞧,果然不见甘宁的旗帜,变色道:“公谨,你说甘宁在什么地方?” 周瑜略一沉吟,谏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甘宁正在迂回的路上,伯符,如果让甘宁切断了周泰的后路,那结果实难预料!” 听周瑜如此一说,孙策提刀而起,大喝道:“公覆、义公,你们两个率部跟在德谋、子烈的左右两冀,发现甘宁的踪迹,坚决堵死他,绝不能让他切断周泰的后路!” “遵令!”黄盖、韩当也自领命而出,誓死突围的孙策现在除了冲破高宠战阵后,已别无选择。 ps:4月26~30日公司有事,要我出差5天,只得服从,更新这一块只能等我回来后再说了,要养家糊口,没有办法,如书中一样,我的小晶晶快出世了,将为人父,既感到有一丝幸福也更有一份责任,相信有baby的读者就会理解。 第八十五章 饮血之河 血河奔流。 天边卷起一块乌云,遮挡住了落日的鲜血晚霞。 夏日的风雷压阵,似是要为战场上死去的游魂送行。 经过一天的撕杀,无数孙策军士卒的残碎躯体在马蹄下被践踏成泥,伤重垂死将士的哀嚎之声被无情的刀锋一次次切断,这一场鏊战终于接近了尾声。 周泰的双臂已经僵硬无比,力竭的他再已提不动手中沉重的铁斧,而跨下的战马则早已倒毙,在他的身后,二百死士已损失殆尽。 而在他的周围,高宠军兵卒还在像潮水一般的涌上前来,周泰回首看了一眼,在他的后面,孙策、孙权一行的影子已经越来越远,模糊的看不清了。 周泰仰天长叹:“二公子,周泰在此别过了!” 说罢,周泰弃斧艰难的迎向涌来的高宠军将士,在他那张粗豪虬须的脸上挂着无悔的笑容,身为一个武将,能够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是最好的归宿。 高宠冷眼瞧着前方孤零零站立的周泰,心头不禁生出一种造物弄人的感叹,周泰与自已还是结拜的异性兄弟,想不到只在三年之后,兄弟再见时竟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宠帅,我去宰了他!”雷绪一声暴喝。 “等等——!”高宠的声音疲惫而无力。 “宠帅,周泰与你曾是结义的兄弟,此人勇力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死了,实在可惜,莫如待我前去劝降于他!”刘晔看出了高宠内心的矛盾,谏道。 “那周泰连杀我军中数员大将,有此等血海深仇,他岂会归降我军!”徐庶虑道。 高宠缓缓的点了点头,对刘晔道:“子扬,你去告诉周泰,若是他肯降我,前番恩怨悉数不咎!” 刘晔应了一声,催马朝着周泰而去。 刘晔的利舌曾经说动过孙策与高宠暂休战事,曾经说动过隐居临淮的鲁肃来投,但此刻他却说不动周泰那一颗充盈了死意的心。 听罢刘晔劝降的话,周泰哈哈大笑数声,厉声道:“我与高宠虽为兄弟,但论及恩情,二公子待我却更是深厚,泰乃粗人,尚懂得舍生取义之道。” 周泰的声音激昂刺耳,在他的声声长嘶中,乌云压阵的天际间一道闪电竖直的劈下,如白炼般击中了周泰。 瞬时,周泰形神俱灭! 他的整个庞大的身躯都被这闪电炽烧殆尽。 “周泰——!”高宠的叫喊声是如此的虚弱无力。 曾经风光一时的孙策军中第一流的大将——虎胆周泰死了,他的死是如此的震憾,他死在了两军交战的沙场,却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他是被闪电劈中而死。 周泰之死终结了战场上孙策军残卒的抵抗,面对着老天狂怒的谴责,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在这些投降的俘虏中,小乔劫后余生,侥幸生还。 与那些死去的士兵相比,她是幸运的。 而与那些在香闺里学着刺绣、憧想着如意郎君的千金小姐相比,她的命运要坎坷的多。 在东返撤退的途中,小乔主动的暴露了自已女儿的身份,虽然有惊无险的躲过了军中的流言中伤,但她知道这件事如不澄清,周瑜被一辈子背上“孪童”的恶名。 这是性情孤傲的周瑜所不能忍受的,也是小乔不能容忍的。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男人因为自已而受到不公的对待。 番阳到了。 过了石印山了——。 到了曲阿城了——。 这些天来,小乔在一天天的期盼着漫长的行军路程早日的结束,对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来说,跟随远征的军队一道行军困难实在太多,也有着太多的不方便。 那些知道了她身份后的孙策军士卒眼神开始异样,久离故土、每天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士兵对于女人有着一种摧毁的疯狂。 更何况,这个女人是如此的美丽动人,不可方物。 在不打仗的时候,有周瑜罩着,小乔周围的这些兵卒有贼心没贼胆,但现在,两军撕杀正烈,周瑜已不能顾及到后阵的小乔了。 “小美人,过来让老子瞧瞧你那张小脸!”一个什长模样的兵痞率先发难。 在他的身后,是四五个赤着上身,仅穿着裤头的孙策军兵卒,他们的脸上个个挂着淫笑,他们的眼睛里露出的是一种兽性的凶狠。 小乔面色刹白,她紧紧的将一把短刀握在手心,这一把刀是她好多天以前就已备下的,为的就是防备不测。 “你们干什么?”小乔的声音惊恐而无助。 为首的什长一边伸手解开裤头,一边狂笑道:“干什么?小美人,就干你天天和周瑜做的那档子事!怎么了,瞧弟兄们粗俗是不是,放心,等一会我会轻一点的。” 说罢,作势一个猛扑,便欲将小乔压在身下。 小乔急急的后退了几步,将短刀抵在胸口,嘶声道:“你们再过来,我就自戳给你们看!” “小娘子,何必要轻生呢,让兄弟们玩玩不会缺你什么的,看看我们比那风liu倜傥的周郎如何?”一个孙策军士卒毫无羞耻的笑道。 小乔怒形于色,厉声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不怕遭到军法的惩处吗?”这些人想要污辱自已还不算,竟又出口中伤周瑜,实在是可恶之极。 那扑空了的什长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狞笑道:“军法——。狗屁,现在高宠军都快打到这里来了,谁还管什么军纪不军纪,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 “和俏娘子风liu一会——,等会儿就是死了,也算是不枉这一生了!” “啥,这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liu!” 几个逞凶的恶徒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一边围成一个包围圈,将小乔困在中央。 “我先上——!”一个淫贼全身脱得赤条条的,猛扑上前。 “还轮不到你,在后面排着——。”适才那个为首的什长手上一使劲,将急不可耐的同伴直贯出老远。 小乔目睹这几个人的丑态,心神俱哀,她知道今日要想保全女儿清白之身已不可能了。 “公谨,嫱儿永别了!”小乔手一紧,抵住心口的短刀用力一扎。 “小乔姑娘,且慢!”正在小乔即将受辱之际,一声大喝凭空而降。 等小乔睁开眼时,只见一支打着高宠军旗号的军队杀到,为首一员将领,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手中提的是一把血淋淋的大刀,那刀上滴落的血正是方才试图逞凶的几个孙策军恶徒所流,只顾着图一时之快的他们没有想到会有敌兵杀到。 “小乔姑娘,还识不识得我雷绪?”这将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庞,在那张脸上流露出的是一份亲切和随和。 小乔眼睛一亮,惊喜道:“你是白崖山上的雷绪将军?” 雷绪一眨大眼,笑道:“如假包换!” “雷将军,你怎么在这里的?”小乔手中的刀“呛啷”丢落到地上,她一直紧崩着的神经此时终于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雷绪有些傻傻的一笑,道:“宠帅带我们在这里伏袭来着,孙策现在已经败逃了,对了,小乔姑娘,你怎么会落到孙策军的手里?” 面对雷绪的这一问,小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自已和周瑜的相遇相爱就如同是一个巧得不能再巧、俗得不能再俗的故事,说出来有几个人会信,几个人会明白? “雷——雷将军,我姐姐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过?”小乔有意的避开话题,问道。 雷绪是个直性子,一时倒没想到小乔心里想的这些东西,听到小乔问起大乔的消息,忙道:“噢,小乔姑娘放心,你家姐姐现在正在豫章太守府呢,等会我去禀报宠帅,让你们姐妹相聚!” 曲阿城东的这一场大战,在撕杀了整整一天后,终于结束了! 余烟散尽。 梅乾、雷绪的突然出现彻底击垮了孙策军的信心,在大溃败的战局中,除了孙策、孙权、周瑜等中军约二千人得益于周泰的阻挡而突围外,程普、吕范、孙翎等诸将也各率残兵遁逃,孙策诸将中,仅有韩当突围无果,战没于阵中,这样一个结果对于他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孙策在战阵之初的二万余西征大军,至此战后,仅剩下约五千残兵逃回吴郡,其声势从此一落千丈。 在高宠一方,损失也同样不小,担负阻敌重任的朱桓军四千人能活到战后的,只有八百余人,而最精锐的甘宁锦帆军由于遭到了孙策主力的围攻,也有近一半将士伤亡,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在这一战中,高宠最为倚重的两支精锐都被打废,失去再战的能力。 经过残酷无比的撕杀之后,高宠和其它的将士一样,已经疲惫不堪,只想着一屁股躺倒在地上。 但他知道,现在他还不能。 劫后的战场,堆积成山的尸体正等着掩埋和焚烧,七月的天气闷湿而炎热,这些死卒是蚊蝇滋生的最佳场所,而它们是传播疾病和瘟疫的祸手,经历过长沙城惨象的高宠比谁都明白及时清扫战场的重要性。 鲁肃、徐庶、刘晔和陈登陪伴在高宠的左右。 “宠帅,有士卒在战死者中找到了韩当的尸体!”经过这一战,鲁肃对于高宠在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气魄和能力已由衷的折服,从他称呼上的改变,高宠已明白了鲁肃现在的心思。 以他原先的估计,高宠与孙策这一战的胜率应该是四六分,高宠占六,孙策居四,兵力上稍占优势但缺少大将的高宠是不太可能取得完全意义上的主动的,最有可能的结果莫过于击破孙策西征军约一半的兵力,也就是万余人左右,而现在,孙策军能逃回去的只有五千余人。 “宠帅英明神武,神机妙算,登佩服不已,今孙策兵败曲阿,损兵折将,将军何不再接再厉,挥师直取吴郡、会稽,从而一举平定江东!”陈登用袖口掩住飘来的血腥之气,说道。 在高宠一方的各军中,唯一完好无损的是陈登的广陵军,他的六千兵卒自始至终守御在高宠军的后阵,没有直接参与到战阵之中。 正是明哲保身,保存实力的想法让陈登势力得到了益处,他从战前最弱的一方跃升为可以和高宠、孙策一较长短的第三方力量,这样的结果让陈登感到有些自鸣得意。 高宠淡淡笑了笑,缓缓说道:“战国纵横家苏秦之弟苏代曾有一则有名的故事,不知元龙兄是否听说过?” 陈登道:“愿闻其详!” 高宠道:“这个故事是这样的:苏代过易水,见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钳其噱。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人得而并擒之。” 陈登脸上倏然一红,他没想到高宠一眼看破了他的心思,只得支支吾吾道:“宠帅,登之所图只在徐扬两州,而将军之志却在天下,以将军之胸襟气量,难道容不下登之所愿?” 高宠闻听,哈哈大笑,道:“元龙兄与许昌曹公交好,那曹孟德虽有雄才伟略,但其麾下能人志士甚多,元龙兄即便相投恐也不能为之重用。宠久闻兄台乃五湖四海之士,胸藏万千机谋,今何不与子敬一道,为我所用,一展心中抱负!” 陈登被高宠一语道破久积中心底的痛处,清瘦的脸颊上顿时抹过一圈激动的红晕,他大声道:“如果宠帅看得起,登愿以平生之所学,为之驱使!” 高宠凝视着陈登的眼睛,正色道:“元龙兄言重了,得兄相助,宠若又添数万甲兵!” “宠帅的话甚是,这一次能得到元龙兄的加入,我军将是如虎添冀,只要能稍加生息,及时休整,击破孙策将指日可待。”刘晔恭喜道。 鲁肃也笑道:“到时的话,江东又岂是宠帅之愿,问鼎中原才是我辈英雄之志!”说罢,徐庶、刘晔几人哈哈大笑,彼此心照不宣。 籍着这一场大胜,鲁肃终于下定决心辅佐高宠了,而对于高宠来说,更意外的惊喜来自陈登,这个在徐、扬两州都相当有实力的地方士族豪强的加入,无疑会极大的提升高宠在江东的声望,也能使他尽快的在江东站稳脚跟。 ps:出差前最后一天,早起先解禁一章,谢谢大家在书评区的鼓励,不一一说明了。 第八十八章 瞒天过海 一阵寒喧过后,高宠将孔融一行让进秣陵城中,安顿在驿馆之中,待孔融沐浴更衣之后,摆下酒宴欢迎孔融及其随从。 孔融也不客气,酒过三巡,即向高宠宣读了天子的御诏:“诏命:扬州刺史高宠在豫章属郡收拢流民、广垦屯田、甚有功绩,本应予以嘉奖,然近一年来,江东战乱不断,百姓多遭杀戳,前有监天官观天象,乃白虎冲日之卦象,若再行图戳,必有天谴,故使将作大匠孔融南行,期息江东之争戈,还苍生之活路。钦旨!” 孔融宣旨的声音抑扬顿挫,如生生之重锤,一字一句直撞在听者的胸口。 这个御旨虽然冠冕堂皇,但在高宠听来,与其说是皇帝的意思,还不如说更体现了曹操的想法,当初,在高宠势力不及之时,曹操借着朝廷的名头,扶植高宠、力压孙策,现在形势逆转,曹操又使出了同样的方法,出面调停,压强扶弱。 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一个:就是曹操希望能在江东维持两强争霸的局面,只要高宠与孙策相互敌对,势均力敌,对中原的威胁就可以忽略。 高宠面无表情的听着帝诏中的每一个字,心头却是暗自冷笑,乱世争雄——,只有拥有实力才有更大的支配权,至于皇命御诏,环视天下诸豪,又有几人还放在心上? 在御诏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忧国忧民的感怀,而身在局中的高宠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心情,皇帝——,本是至高无上、权力最大的唯一一个人,现在却不得不沦落到听从权臣曹操摆布的角色。 江东百姓要想安定生活,唯有统一一途,而孔融宣的帝诏中却口口声声的要高宠与孙策摆战休兵,这种暂且将矛盾转移的做法,虽然暂时能赢得和平,但随后带来的却是更大的争斗,秦皇汉武,王者霸业,只有在经历了流血死亡之后,和平才会真正来临。 对于这一点,高宠从来没有怀疑过。 “皇上在我临走之时,特意嘱咐要多为江东的黎民苍生计,大人与吴侯相互争斗不休,苦的可是江东的百姓呀!”孔融一脸的沉重模样,语重心长道。 高宠不动声色道:“这一次多谢大人辛劳了!” 孔融听高宠言语平和,似有一点为圣意说动的意思,遂展颜道:“帝听闻江东之事后,每日为之忧心,大人身为人臣,当为国分忧才是。” 孔融是拥汉派的代表人物,曹操谏议让孔融出使,手段相当的高明,一方面可以堵死那些危言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另一方面也可将高宠推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若高宠抗旨不遵,必然会得罪以孔融为首的拥汉人物,若高宠依旨停战,那么曹操的维持江东两强争霸的目的就达到了。 曹操的如意算盘打得相当精,也许是高宠的迅速崛起让他感受到了压力,在半年前还结盟共抗刘表的曹操对高宠已起了戒心。 孔融身后,虎豹营的随从与其说是护送,莫如说是监视,相信在这群人中,定是布下了曹操的暗探,自已现在的一举一动,曹操都会知道。 高宠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要想夹缝求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曹操生性多疑,要想粉碎曹操的企图,瞒过远在许昌的那一对利眼,必须行非常手段方可。 想到这里,高宠忽然脸色一变,对着孔融沉声道:“前些日,宠听闻孙策遣正议校尉张纮带了大量的绸布金银往许昌,不知大人可曾见着?” “汝是在质疑融之为人吗?”沉浸在宣诏得意中的孔融脸色大变,勃然动怒道。 高宠这一句实是突兀,隐隐中似有怀疑孔融也收了礼金的意思,这让一向自诩廉洁心高气傲的孔融如何不怒,正如高宠所说,张纮的确是带着礼物去的许昌,朝中的那些所谓大夫议郎也大都不同程度的得到了好处。 毕竟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战争年月,连皇帝都免不了挨饿逃亡的命运,更何况官员,在有好处受的时候,自然谁都不会落下,在收授好处的官员中,不乏有名望之士,华歆也是其一。 但,孔融不在其中。 不止孔融感到惊诧,在高宠身后的鲁肃、徐庶、刘晔、陈登诸人也为高宠这一句突然的问话惊异不已。 眼见着局面闹僵,陈登连忙向高宠急使眼色,刘晔则是直搓手,高宠却象没有看见一般,继续大声道:“孙策已为我困守在吴郡、会稽,破之只在稍臾,待灭了孙策之后,宠自当会还江东百姓清平安宁的生活,但在此之前,调停之事免谈!” 孔融料不到方才还一脸平静的高宠会如此的不买帐,白皙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僵了好一会,方道:“汝这是抗旨不遵?” 高宠大笑道:“这个御诏若真是皇上的意思,宠自当依旨而行,但若是旁人的谋度,述宠不能为阴谋之徒而左右。” 孔融一听,顿时气得卷起诏书拂袖而去,任刘晔、陈登如何的挽留,也是留之不住,而高宠却只是似笑非笑,只冷眼瞧着孔融气冲冲远去的背景,若有所思。 “宠帅,得罪了朝廷和孔融,于我们有诸多不利——。”徐庶虽然没有象陈登、刘晔一般情急,但高宠突然间的所在所为也让他感到困惑不已,不向冷静沉着的高宠突然间怎么会变了模样。 高宠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用眼睛扫视了四周,见孔融一众已经离去,只剩下了鲁肃、徐庶、刘晔、陈登等几个谋士,才对着陈登说道:“今夜子时,元龙想办法将孔融单独的约出来,我有事要与他详谈!” 陈登略一沉吟,应道:“宠帅放心,登定不负所托!”以陈登的才干,只需稍一思索便能明白高宠的想法,鲁肃、刘晔、徐庶几人皆是聪明绝顶之人,自然也与陈登同一般的心思。 是夜。浑圆的月光被浮起的雾气遮住,将秣陵驿馆的白色外墙映得朦胧一片,从馆驿的后门悄悄的闪进一人,在稍臾之后,又从门内出来二人,即刻悄失在夜色之中,而此时,跟随孔融的随从正一个个呼呼大睡,白天乘船时的一顿翻吐,让这些身强体壮的虎豹营士卒也自禁受不住。 这个悄悄闪出驿馆后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孔融。 “孔大人,这边请!”陪同孔融的陈登领着七弯八拐,来到一处府邸前。 孔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若不是与陈登有旧,被高宠气得差一点吐血的孔融是绝不会买这个面子的。 陈登笑答道:“这是新造的扬州刺史府邸!” 孔融脸色一变,转身欲走,陈登忙一把拉住,道:“大人可是还在为白天之事动怒,你看——,我家宠帅已在府门前迎接了!” “孔大人,慢走。宠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此特为白日之事致歉,还请大人不咎既往!”高宠早瞧见孔融、陈登而来,忙迎上前去道。 陈登解围道:“大人身边虎豹营随从多为曹操属下,我家宠帅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孔融听陈登一说,这才脸色稍霁,道:“不知刺史大人深夜相邀,有何要事?” 高宠一边将孔融迎进府内,一边道:“宠虽在野,亦偶闻朝中之事,太尉杨彪四世清德,声名远播,然遭司空曹操所妒,诬其私通袁术收监入狱,不知可有此事?”高宠这一句正触到了孔融的痛处,与杨彪一向交好的孔融为了此事,差一点与曹操当朝翻脸。 孔融道:“确有其事。” “不知司空大人有何说法?”高宠其实早从华歆处得知了曹操的托辞,这时要亲近孔融,故再问了一次。 孔融被高宠勾起积压在心头的怒气,应道:“司空曰:此朝廷之意也,其实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 一路说着,高宠将孔融让进府厅,鲁肃、徐庶、刘晔三人早在里面候着,待分宾主落座,高宠郑重道:“正如大人适才所说,今日诏书之事也是如此,非宠有意抗旨不遵,实乃以宠之愚见,拟此御诏之人非皇上,而是曹司空耳!” 孔融的心这时已被高宠感同,只应道:“刺史大人猜得不假!” 这时,一旁的刘晔道:“究江东战事,实非我家宠帅所愿,乃是孙策蓄意偷袭而起,自建安元年以来,宠帅治豫章历三年余,风调雨顺、百姓安定,四周流民多附之,庐陵、桂阳、零陵、庐江诸郡多归附,此世之有目共睹耳!” 刘晔乃是汉室宗亲,说话的份量自比其它人要大一些,孔融在朝中,也曾听得高宠的业绩,当下心有所动。 高宠见孔融神色缓和,又道:“宠有意报效朝廷,昔属郡地处偏远,故一直无缘面见圣上,这一次的事情还望大人能多加体谅,回许昌之后能在皇上面前多加美言。” 孔融本是狂放之人,适才听高宠说随从中有曹操的暗探,心中已是不爽,这时听得刘晔、高宠之言,心中已自相信。 他道:“汝等境况融虽明了,然抗旨不从,亦是欺君之罪?” 高宠道:“御诏之事宠当不会为难大人,时下江东稻谷将收,与孙策之恩怨宠会先置一旁,待稻谷尽收之后,再举兵讨伐。” 孔融听得高宠言语间处处在为已着想,展颜大笑道:“世闻江东有鲛龙出海,今日一窥真面,果不假矣。刺史大人放心,圣上、司空两处融自会妥为说辞。” “来——,请饮了此酒为孔大人接风!”高宠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孔融素来好酒,此时早闻着阵阵酒香,当下也是一饮而干。 孔融喝罢,笑问道:“此酒劲道绵长,入口醇香,至腹中似有江南丝竹一般声声绕梁,余音不绝,但不知是何酿制而成?” 高宠与身旁的鲁肃相视一笑,道:“不知大人可曾听说江南的美酒:桂花七里香。” “桂花七里香?”孔融细品问道。 鲁肃笑道:“八月桂花飘香,这酒的酿制方法是:把那些开满枝头的花朵摘下,放到日头底下晒干,然后和着用泉水酿制经年的甜酒,泡制到一处,再加上若干的辅料,就成了这桂花酒,而这酒据说开坛后,酒香能飘出七里之远,故因此而得名。” 高宠见孔融听得入神,又指着旁边的好几罐封口的酒,道:“这边的酒是送与大人的,待明日一早我便差人与大人送去。” “如此就不客气了!”孔融正暗自叹息一小樽不过瘾,倏然听到高宠有意相送几罐,自是大喜过望。 第二天,热热闹闹大张其鼓的朝廷特使孔融在驿馆收拾行装之后,便匆匆起身返回许昌,而白日与孔融言语不睦的高宠甚至没有前来送行,只遣了陈登和刘晔相陪着。 建安三年九月初,许昌,司空曹府。 刚从宛城征战回来的曹操瞧着案几上的一份上书,眯起一对阴沉的利眼,一根一根的捻着颌下的短须,他的脸上黑郁郁的,看不到是喜是忧。 在他身旁,坐着的是曹操倚为智囊的谋士郭嘉。年纪在二十五六上下、白面无须的郭嘉看上去有些疲惫,在两颊处的阵阵潮红更是显示出一种病态来。 关于孔融这一次出使江东的遭遇,曹操身边的程昱等众多谋士都认为高宠只是一个草莽匹夫,充其量也不过和吕布一般,徒有勇力而无甚谋略。 唯有曹操和郭嘉不这么认为。 “孔融晚上曾离开驿馆二个时辰。”对于孔融晚上暂时的失踪,曹操已接到暗探的密报,但孔融到底去了哪里,又和什么人见了面,曹操从暗探那里却再已得不到更多的消息。 孔融究竟去了哪里?现在,除非孔融自已讲出来,曹操已无法知晓。 “奉孝,依你之见,高宠执意抗旨不从,是真是假?”曹操若有所问。 “以明公之智,当不至于被高宠的瞒天过海之计蒙了眼睛!”郭嘉看着曹操,轻咳了两声,微笑着答道。 ps:谢谢大家的留言支持,时间紧,只能以后作回顾一起回答问题了,另小晶晶尚在腹中,快了,b超显示是小公主。 第八十九章 无良神医 许昌,司空府。 八月天,刚过盛夏,树上的叶子已泛起了点点的黄色。 曹操俯身捡起一片飘落进窗台的落叶,对着郭嘉笑道:“再过几日,又是秋高马肥,铁蹄奔踏的大好光景了,奉孝,你我坐拥中原的大好河山,正愁寂寞,那高宠小儿若有意来取,岂不更加的热闹有趣。” 曹操身材矮短,站在窗前本不威武,但这一句话一出口,却让郭嘉感受到了一种独有的豪情壮志,英雄也好,枭雄也好,胜也罢,败也罢,勿论盛名,勿论骂名,在面对挡在眼前的一切阻碍时,曹操好象都不曾丧失过那份自信。 “这才是让我郭嘉甘心效命的主公!”郭嘉凝视着曹操并不高大的身影,心头浮想连翩。 曹操缓缓的转过身,拿起案几上的一个皂囊,道:“上月间,豫州牧刘备遣使求援,言吕布复与袁术相通,吕布素来骁勇,若让他称霸徐泗,则兖州恐有忧矣,今我意亲率大军击布,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沉吟不语一会,问道:“文若、公达如何说法?” “公达曰:吕布骁勇凶猛,狼子野心,今与袁术同流,若待与在淮水、泗水间立稳脚跟,则天下豪士必然群起归附,我军可乘其民心未附之际,往而破之。”曹操道。 郭嘉道:“明公何不稍等半月发兵?” 曹操惊异道:“为何?吕布现有泰山屯帅臧霸、孙观、吴敦、尹礼相助,兼下邳新城城深坚固,若候其羽冀丰满,恐不易图也。” 郭嘉笑道:“吕布,贪欲无度之徒也,明公现有一大好诱饵可用,何需烦扰?” “奉孝是说——,淮南。”曹操眼睛一亮,伏下身躯紧紧的盯住案几上的地图。 郭嘉道:“不错。淮南虽为高宠所下,但留守兵力仅黄忠一部二三千人,守御薄弱,正有可乘之机,那袁术自退守淮北后,必思恢复,此番与吕布相谋,定是为此,以嘉之见,吕布出兵小沛,乃是为进攻淮南扫清障碍耳!” 曹操哈哈大笑,道:“吕布若是兴兵淮南,徐州必定空虚,到时我等可不费吹灰之力,攻而下之。” 郭嘉亦笑道:“明公所言甚是,我们且等一等,待看了一场好戏后再出兵不迟。” “子敬,你说曹操会相信孔融的话吗?”在曹操与郭嘉一问一答之际,远在长江边上的秣陵城,高宠也在与重要的谋士鲁肃商议着。 鲁肃摇头道:“孔融自负才高,此番回去必形迹狂妄,恐瞒不过曹操。” 高宠点头道:“子敬说的是,孔融不过是一介狂士,怎能是曹操的对手?我所虑者,乃是朝廷对江东战事的态度。” 鲁肃道:“宠帅,以肃之见,眼下强攻吴郡、会稽的话,且不谈军事上能否战而胜之,单是朝中士大夫多受孙策鼓惑恩惠,必会追究宠帅抗旨之罪,故不可取也。” 鲁肃的分析至情至理,高宠衡量再三,还是决定暂时不对孙策发动攻势,但以孙策的能力,若假于时日,让他恢复过底气来,只怕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宠帅,伯言的急信。”正说话间,徐庶手中持着一个皂囊,边走边喊道。 “神亭岭有什么情况吗?”高宠一边接过皂书,一边问道。 徐庶笑答道:“不是。是好消息,听伯言说,敌人阵中有人愿意做内应。” 高宠一听,大喜道:“噢,还有这等事情,不知是何人肯叛孙策?” 高宠一边问着,一边打开皂囊,展开观看,脸上神情先阴后睛,待看到最后,方自若有所悟的说道:“原来是他。” 鲁肃取过陆逊的皂信看去,原来在陆逊的信下还附着另一封绸书,上面写着“吴郡太守许贡敬呈”的字样。 “许贡,可是驱逐了高孔文的那个许贡?”鲁肃惊异道。 高宠沉声说道:“不错。子敬,我军要破孙策,当在此人身上。” 对于许贡,高宠再是熟悉不过,当初在陆逊府上养伤时,正是在许贡的苦苦逼迫之下,为救出被困的四姓家兵,高宠孤身前往朱治营中,上演了一出临阵反戈的好戏。 “吴郡太守——许贡,看来这些年许贡混的到也不差!”高宠不禁在心中暗忖。许贡是一个十足的小人,见利忘义,反复无常,但这样一个人也会有其利用的价值,这一点孙策看得到,高宠也看得到。 许贡的书信来得适好,它让高宠又重新燃起了争夺吴郡、会稽的信心。 许贡在严白虎破败之后,见风使舵,率家客归附了孙策,急需安定后方的孙策对许贡没有追究,而是加以重用,让他代替朱治作了吴郡太守。 按理说,许贡应该对孙策感恩戴德才是。 但事情却并不如此。 在孙策的严密监控下,许贡的这个太守位置坐得很不安稳,原先拥有大片良田和房宅的许贡现在除了府中的几个亲随家客外,已没有了自已的力量。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在严白虎余党败于海西之后,许贡心头的这一块阴影越来越大,凭着直觉和孙策对自已的态度,许贡知道孙策铲除自已的日子越来越近,就在许贡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高宠击败孙策的消息传来,这让急于寻找靠山的许贡眼前一亮。 “宠帅,许贡两面三刀,乃是一有奶便是娘的家伙,这样的人——!”徐庶谏道。 “元直,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有些事唯有小人才能做得出来,比如祖郎!”高宠微微笑了笑,他知道急公好义的徐庶对于许贡这类小人向来没有好感,要说服他,用祖郎这个眼前的例子是最好的办法。 徐庶沉默不语,祖郎的叛敌对高宠军的打击是如此的惨重,身为军师的徐庶自然心知肚明。 “子敬、元直,与许贡联络之事,就交由梅乾负责接洽好了,这一次,如果许贡信中所说能实现的话,击破孙策就有希望了!”高宠精神一振,说道。 “听从宠帅吩咐!”鲁肃与徐庶同时应道。 徐庶转身欲出,走到一半又回首说道:“对了,方才我进门时,见那个号称神医的华佗站在门口,我一问之下,他说有要事要禀告宠帅!” 高宠一惊,道:“子义出了什么事?”这些天来,自已忙着搬迁治所的事情,对太史慈的病情关切的少了,华佗求见,难道说太史慈的病情又有了反复。 “看华佗的神情好象又不太像!”徐庶道。 “不管怎么说,来人,将华佗请到前厅,就说我马上就去。”高宠吩咐道。 高宠身旁的一名亲随宿卫迟疑了一下,支吾道:“夫人在后院传话了,请宠帅忙完公事后回去呢!” 宿卫口中的夫人不是慕沙,而是假冒“夏侯云”的大乔,自当日高宠与大乔的豫章府中再度相遇后,大乔楚楚动人、娇柔可亲的样子又一次闯入高宠的心里,温柔贤慧的她没有去和慕沙争夺什么地位、身份,每次见到慕沙,都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姐姐”。 这一份温顺与慕沙的火烈性格相比,乃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不一样的女子,总有着不一样的动人之处。 大乔这样的性情,不只是高宠心动,连慕沙也“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恍如大乔就是她的亲妹子一般,这一次搬迁治所,慕沙更是主动的提出让大乔相跟着去。 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更是爱英雄! 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了一州的刺史,但年轻的高宠和许多同龄的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有着zhan有和欣赏美貌女子的yu望,阴差阳错,大乔竟成了高宠的夫人,对于这样的结果,高宠心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 “你先去告知夫人,就说我知道了。”高宠边步出书房的门,边答道。 扬州刺史府,前厅,是用来接见各地赶来禀报情况的官员的。 华佗坐立不安的喝着案几上刚沏好的茶,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前厅的摆设,在华佗的眼中,高宠这个扬州刺史府的陈设实在有点寒酸,不少的家俱和案几都已旧了,许多地方都褪了颜色,甚至露出一、二块斑驳的杂色来。 “这难道就是刺史的府邸!”一瞬间华佗差一点要以为自已走错了门口。 “天下纷争,苍生流离无所,宠今有此屋安其身,已足矣,安敢奢望其它!”当日,在搬迁进“新府”的时候,高宠对着鲁肃、徐庶诸人说道。 高宠这一句着实有些言过其实了,若真按话中的意思解释,只要有民众没有住处,高宠就一辈子住旧房子,这显然不可能。 辞旧迎新,本是人之常理。 但高宠知道,现在他还不能那样做。 现在的这一座府邸是原先孙静的旧宅,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稍稍作了一些改建,本来顾雍、徐庶、鲁肃几个张罗着要重新建一所新宅子,以显示出高宠“不同与往”的气度,但被高宠执意给阻止了,在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大战之后,高宠知道,自已积蓄的那一点财力已经挥霍殆尽,如果再为一已之私而大兴土木,百姓必定怨声载道。 这不是志在天下的高宠所期望的。 正在华佗感到惊异之时,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人朗声说道:“可是华先生?” 华佗转身看去,却见一个肤色有点黝黑,着一身平常的葛布儒袍的年轻人正上下打量着自已。华佗虽曾多次听闻高宠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却没有料想到高宠会这样的年轻。 当下一愣神,道:“正是。” 华佗之名高宠早在陆缇口中听到,前些日与孙策大战之际,陈登曾提过一句,刘晔陪着华佗往历阳给太史慈治病去了,故一直不得相见。 高宠仔细的打量眼前的这个人,华佗倒也不负他“神医”的名头,容貌壮硕,身材高大,往面前一站,端是很有气势,平常人与他并肩而站,直直的矮了一个头,不过华佗的那一双翻卷的鱼泡眼睛,却让高宠感到了一阵阵的不舒服。 这样一副好身材,怎么会有如此世俗的眼睛? 不过厌恶归厌恶,礼节上高宠没有怠慢,一边示意亲随为华佗沏上茶后,一边问道:““先生此次前来,可是为子义的病情,若是钱物或是药草上有什么难题,尽管但说无妨,宠一定竭尽全力照办!” 华佗见高宠说话如此客气,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多谢大人,孝廉华佗从广陵太守陈登处得知,宠帅新迁治所,特来道贺。” “噢——,以先生的意思,不知子义何时才能痊愈?”与华佗交谈,太史慈的伤势始终是高宠关心的重点。 华佗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含糊道:“太史将军的伤势已好的差不多了,性命应该无大碍了,但这一次伤及内腑,若要完全的痊愈,还需要加以精心的调养,具体什么时候好,佗也判断不出。” 听到华佗磨棱两可的回答,高宠一颗期待以久的心又被打落到地上,除了太史慈之外,他真不知道华佗找自已来是为何事。 “昨日佗听元龙说起,扬州治下议曹从事位上尚有空缺,佗不才,有意自荐之。”华佗期期艾艾的说出了此来的目的。 “先生有意弃医为官乎?”高宠惊讶道。华佗的医术可以说是出类拔粹,与张机一起被誉为当世的“神医”,在医道一行中已经甚有名望的华佗现在居然想要放弃成名的行业,这让高宠着实费解。 华佗答道:“佗本乃士人,今以医见业,意常自悔,若蒙宠帅提携,不咎感激之。” 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华佗的孝廉身份是陈登在接任广陵太守之后帮忙谋得的,在此之前,华佗曾到洛阳去考过孝廉,但由于出身较低,又没有钱财疏通,故年近四十尤一介白丁。 高宠道:“不知先生有何擅长之处?” 华佗听高宠语气有些松动,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一本薄薄的绸册,低声道:“佗年少时,曾游学徐土,兼通数经,晓一些养性之术、yu女之道,今著书一册,曰:洞玄经。特来献于宠帅。” 高宠见华佗说得神神秘秘,不觉有些惊奇,待接过华佗手中的绸册打开几页一看,竟全是画的裸体男女,或两股交接,或上下翻腾,华佗更在旁作注:一式曰虎搏、一式曰龙翻、一式曰蝉俯、一式曰兔接唇——,种种色诱,花样繁多,将男女之事悉数书于册上,令高宠不禁面红耳赤。 华佗见此情状,凑近一步道:“除此册所书外,佗最近钻研药理玄机,更炼制成数颗重振雄风的丹药,宠帅若有需要,只需吩咐一声,佗定将如数捧上!” 高宠深吸一口气,强按下心头的冲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人尊称为“神医”的华佗竟会是个钻研房中术的高手,这个洞玄经中的姿式与黄帝内经、淮南子中描述得大同小异,所不同的就在于华佗在每一式的旁边,另加了自已的小注,这些小注言语淫移,乃是些延长时间的要诀。 “先生且先回去,关于议曹从事是否有空缺的事情,我前些天为迁所之事忙得无暇相顾,等明日我问过顾公再说,三天后给先生一个消息。”高宠收起绸册,道。 华佗见高宠收起绸册,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躬身道:“如此多谢宠帅了,佗告退,宠帅若有事相请,佗一定随叫随到。” 看着华佗那一双因为欣喜而混浊不定的眼睛,高宠心头涌起一阵鄙夷,原本在高宠的心目中,医术清湛的人就象张机一样,仙风道骨,飘然物外,不问俗事,不求利禄。 但眼前的这个华佗,虽然从外表容貌上看,还象是那么回事,但这一番交谈下来,高宠方知华佗空有神医之名,而无神医之德,对功名和利禄有着极度的渴望,象他这般以进献房中术来谋求官职的手段,与王朝末代时的那些谗臣是一个德性。 对于华佗的为人,高宠相当的不齿,但现在太史慈的伤情正在紧要关头,若是华佗撒手不管,太史慈断不可能痊愈,从这个角度讲,安抚住华佗,也就保住了太史慈。 更何况,对于华佗献上的那一本《洞玄经》,高宠虽只粗粗看了一眼,但其中华佗小注的要诀虽只寥寥几行,却相当的精辟,这让初尝男女之事的高宠无法遏制看下去的欲念。 华佗“双管齐下”的要挟虽然卑鄙,却让高宠无从抗拒。 ps:关于这一章内容,纯属一家之言,望勿引经据典、上纲上线,谢谢! 第九十一章 风起云涌 豪杰坐拥美人,英雄醉卧沙场。 女人,尤其是美貌的女人,之所以被冠以“红颜祸水”的恶名,不是因为她们美艳的外表,而是因为这些女人还不够聪明。 聪明的女人知道,身边的男人若是一味沉迷于自已的美色之中,是一种危险的讯号。 妲已一笑倾城,二笑倾国,可令纣王迷恋其中经年不早朝,然而结果却是武王伐纣,国灭身亡;汉宫飞燕合德,姐妹无双,穷一时之权势,然一朝失策,则体无完肤,纵是如何的美貌,也化为了黄土一堆。 大乔不仅美貌,更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适当的让步是必须的,也知道高宠现在最应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秣陵刺史府,议事厅。 面对高宠难得的迟到,刘晔、鲁肃、甘宁一般有家室的皆是心照不宣,只有丁奉和梅乾、雷绪等几个年轻的愣头青嘴里嘟嘟囔囔的,搓着手来回不耐的来回踱步。 “宠帅,这是吴郡太守许贡的回信,请过目!”高宠刚跨进厅堂,参军刘晔即出列呈上一封绢书。与许贡的联系属于高宠军的高度机密,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不过,在列的这几个人都是随高宠从血里火里杀出来的,自然不需隐瞒。 高宠眼神扫过众人,脸一红问道:“许贡怎么说?” 刘晔沉声道:“许贡只在信中说,待宠帅率军到吴郡城下时,他会尽起家客为内应!” 刘晔话未说完,雷绪已是忿忿然一拍案几,大声道:“这个老狐狸,若是我军兵到吴郡,哪还用得着他来献媚讨好!” “干脆杀将过去,莫要理他这种小人!”被雷绪话语一激,丁奉等几个立即出声附合,一时喝骂许贡之声不绝。 高宠见议事的进程偏了方向,遂朝着雷绪瞪了一眼,喝斥道:“许贡两面三刀,我岂会不知,但许贡眼下还有利用的价值,有些事除了他之外,我们都办不到。” 见高宠动怒,雷绪、丁奉只得退下默不作声,这时徐庶点了一下头,说道:“宠帅说得不错。据斥候探得的消息,孙策军经过休整补充,实力又有恢复,要想击破它并不简单。这个许贡——,或许能起到祖郎的作用。” 徐庶此言一出,不止雷绪、丁奉两人,所有的人皆默然不语,祖郎这个叛徒对于高宠军的影响实在太大,至今太史慈还躺在病榻上动弹不得,而随他出战的二千忠勇兵士则永远的埋骨在泾水畔。 高宠盯着绢书瞧了片刻,抬首说道:“梅乾,等一会我亲笔修书一封,你派人与我潜入吴郡,转交给许贡,不得有误!” “是!”梅乾抱右拳出列道,在他的左侧袖管空空荡荡,那是逍遥津一场恶战留下的纪念。 “另外,神亭岭方向有何异动?”高宠又问道。 参军刘晔道:“昨晚,陆逊送来紧急军奏:言孙策遣都尉贺齐兵出钱唐,入建安,有进袭我军侧后的企图。” “以肃之见,孙策此举不过是诱我分兵之计,可令李通率庐陵守军在林历山一带扼守,阻挡贺齐的西犯。”鲁肃谏道。 高宠略一沉吟,说道:“以孙策以往的脾性,断不会只派出贺齐来袭扰我军的,再过一个月左右,便是江东的稻谷将熟而未熟之际,我想到时候孙策军定会倾巢出动,劫掠我军属地上的稻谷,所以,传令陆逊:严加防范,不得有丝毫的懈怠。”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 领兵打仗,粮草是关健,若是缺粮,便是再精锐的军队也挨不过三顿饿肚子,要想在对峙的僵局中取得主动权,在保存自已的同时,劫掠敌方的粮草是当然之举。 乱世争雄,一时的失败并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赢得最后的胜利。 对于这一点,高宠与孙策都心知肚明。 在度过了暂时喘息的一个多月时间后,为了赢得下一场决逐,试图乘胜追击的高宠和希望扭转不利局面的孙策都开始了频繁的军事行动,而穿插在军事动作之间的,是拉拢、离间、煽动、谣言等一系列的破坏手段。 对于高宠来说,许贡是下在孙策腹地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同时,为稳固九江、丹杨两郡的基础,高宠又任命顾雍为长史,处理官吏的任命、屯田措施的推行、治安整训等事务,一大批有实干经验的官吏先后被从豫章抽调过来,在有序的选拔考察之后,分派到各郡县担任令、长。 其中,尤以刘馥为最。 馥字元颖,沛国相人,为大贤者管宁所力荐,在考察选派之际,旁人都争着留在富庶的秣陵、曲阿一带,唯有刘馥语中惊人,说道:“富国强兵的要领,在于每一月每一天,溪水从高崇的深壑坠落,经数年可以滴穿坚石,同样,要让民众归心,就要时时的让农器齐备,没有缺少的时候,蚕麦预备充足,没有雨水淋湿的苦恼——。” 在向高宠谏议了这段话后,刘馥更是主动要求往施水与淝水间的逍遥津一带督造新城,经一月半余,城初成,取名为合肥。 在高宠积极备战的同时,孙策也没有闲着,除了加紧时间整训新卒外,孙策纳长史张昭“远交近攻”的意见,于建安三年七月下旬,遣正议校尉张纮往许都游说曹操,秦松、严畯往彭城、下蔡游说吕布、袁术。 面对淮南这一块肥肉,看破了孙策心思的曹操只是遣了孔融南行了一回,目的是试探高宠的实力与野心,而素存并吞徐扬之心的吕布和试图光复寿春的袁术显然没有曹操那般的见识。 淮南,转眼之间,烽烟又起。 这一次等待着高宠的劲敌,不是日暮西山的袁术,而是纵横中原的独狼——吕布。 而促成高吕相争的,是不甘失败、图谋东山再起的孙策,北有吕布、南有孙策,刚刚获得喘息之机的高宠要想打破被夹攻的被动局面,实是艰难。 建安三年八月十日,盛夏。 吴郡,穹窿山,点将台。 三千孙策军精甲手持刀枪,分成左右两队,整齐的站在烈日炎炎的空旷演军场上,从上午操练开始,这一批新近招募的兵士已整整训练了二个时辰。 带领这二支军队的一个是身材高大,满面焦黄,一个是身材短小,精悍异常,此两人正是孙策军中有数的大将陈武和凌操。 观阵台上,讨逆将军吴侯孙策在长史张昭、主薄张允、太守许贡等人的陪同下,正兴致勃勃的观看这两支军队的对战,经过一个来月的调养,孙策的气色已是大好,在两道斜插入鬓剑眉之下,一双如老鹰般锐利的眼睛炯炯有神。 许贡颤动着颌下几根屈指可数的胡须,满面媚笑道:“吴侯,有此等雄兵助阵,那高宠安是敌手?” 孙策一皱眉,对于许贡这等见风使舵的小人孙策着实是厌恶之至,若不是见着许贡在剿灭严白虎余党时出了大力,这个吴郡太守之位岂会给许贡这等货色。 许贡见拍马屁的话换来孙策的白眼,顿时面红耳赤有些下不了台,正这时,陈武凌操全身甲衣,手持令旗,精神抖擞的跨步上台禀道:“主公,三千绕前精甲已训练完毕!” 孙策神色稍霁,环顾全场军卒,大声道:“七百年前,此处为先祖孙武潜庐著书之所,今吾为破高宠,练兵于此,求祖先神灵显圣,赐我强兵,佑我子弟!” “赐我强兵,佑我子弟!”随着孙策的话音,陈武、凌操带头振臂高呼,三千吴中健儿呐喊声回荡在穹窿山间,久久不绝。 孙策决定在穹窿誓师,是采纳了同乡孙河的建议,在孙河看来,孙策据吴郡、会稽,高宠占丹杨、豫章、庐江、九江、庐陵诸郡,正好又是东西对峙的局面,这与七百年前吴楚争霸的情况极为相似,当年孙武、伍子胥以三千精甲大败强楚,今日身为孙武的后人,孙策亦当如是。 要想重新振作低落的士气,非如此不可。 这不止是孙河的意见,更是孙策属下众多将士的一致呼声。 在阵阵呼喊声中,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一名斥候未等座骑停稳,即双脚一蹬,飞身而下,随后急速的向观阵台跑来。 “主公,神亭岭急报!”斥候气喘吁吁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大声道。 守卫台下的兵士不敢怠慢,接过书信交与孙策,孙策展开一看,脸上神色大变。 待看罢,孙策一把将书信掷于地上,回首对许贡喝道:“许贡,汝竟敢私通高宠?” 许贡被孙策这当头一喝,早吓得七魂去了六魄,身体瑟瑟发抖,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吴侯,我没有——,我与那高宠早有积怨,怎么可能去与他私通?”许贡辩解道。 孙策手指书信,厉声道:“许贡,你自已拾起来看看,这是写给谁的信?” 许贡面无血色,弯腰颤抖着伸出瘦削的手,展开地上的书信,却见开头几个大字:吴郡太守许贡亲启,再看最后的落款,乃是扬州刺史高宠的印授。 “你还有何话说?”孙策忿然道。 “吴侯——,这,这定是高宠设下的圈套,吴侯你要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许贡不住的辩解,试图作垂死的挣扎。 孙策冷笑一声,道:“如果你是被冤枉的话,那请问贵府上蓄养那么多的奴客作什么?”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许贡将求援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张允。 张允将白发苍苍的头转向另外一侧,作为昔日吴中四大姓中唯一留守在吴郡的他,比之四年前已苍老了很多,家族中的诸多事务现在都由长子张温掌管着,年迈老弱的张允现在只企求着平平安安过完剩下的几年,对于许贡这一趟浑水张允躲尤不及。 “来人,将许贡拖下去,砍了首级以壮声势!”孙策拔出腰间古绽刀,大喝一声道。 旁边陈武、凌操早就等的不耐,听到孙策的吩咐,一拥而上将许贡按翻在地,然后象拖一条死狗一样给撸下台去。 台上台下一时鸦雀无声,稍臾,只听得许贡一声惨叫,转息便没有声音,随后陈武、凌操一人提着刀,一人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疾步蹬台。 “主公,许贡人头在此!”陈武躬身大声道。 孙策凝视了那一颗人头,大声道:“系在旌旗之上,祭师出征!” “是!”凌操一把抢过首级,三下二下便将许贡的人头高高挂起。 “出发!”随着孙策的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三千精卒在陈武、凌操两人的带领下,奔赴神亭岭前线,在那里他们将与驻守的周瑜、程普、吕范诸部会合,共同对抗高宠军。 八月十日夜,吴郡许贡府邸,灯火通明。 得到孙策的命令,朱治已率大队的兵卒将许府围得水泄不通,在府内,闻知许贡被杀消息的许家上下个个手持利器,堵上府门,攀上院墙,试图作拼死抗争。 “找几个嗓门大的,与我向府内喊话,叫里面的人快些投降!”朱治的脸色铁青,虽然是在深夜,但在吴郡城中撕杀还是会掠扰百姓,这不是朱治希望看到的。 “里面的人听着,许贡谋逆已伏诛,要想活命的话,快快放下武器,自动开门投降!”十余个兵卒扯着脖子朝着许府院内大声喊道。 “放你妈的屁!”未等话音落下,院内一声呼喝,从院内的阴暗之处射来一簇箭矢,顿时将伸长了脖颈的喊话兵卒放翻了五六个。 朱治见府中之人犹自冥顽不化,不由的勃然大怒,他拧枪一指,大喝道:“撞门,架梯,杀进府内,一个不留!” 听到朱治的命令,早就渴望进府屠戳的兵卒奋起一声呼喝,纷纷持兵刃向墙头抢去。 这一轮进攻的结果是早已注定了的,待至天色微明之时,许贡府内蓄养的七十一名奴客全部授首,除了许贡的小儿子和其余二名奴客正好外出躲过一劫外,包括许贡的妻妾、儿女、兄弟数十人尽被斩杀,其中更有二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素来以长袖善舞、屹立不倒名盛于吴郡的许贡就这样完结了自已,始于阴谋,终于阴谋,或许对于许贡来说,这样的死法有些过于残酷,但在乱世之中,个人的沉浮根本不是谁能够掌握得了的,许贡是这样,孙策也是这样。 第九十二章 铁戟温侯 建安三年九月一日,秋,彭城。 酉时,议事厅。 平东将军吕布端坐在锦案之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喝空了的酒樽,醉眼朦胧的俾倪着两厢陪坐的众将,在这些人中间,除了高顺、张辽、侯成、魏续等一干跟随吕布转战的武将外,还有陈宫、许汜、王楷等谋士也在列。 “温侯,淮南空虚,续愿为先锋,率军乘虚长驱直入拿下寿春!”大厅内魏续撸了一把须发的胡子,站起身躯,拉长了一张驴脸说道。 吕布听罢,微微睁开腥松的双目,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说道:“小续子,凭你那二下子,什么时候打赢了陷阵营再说吧!” 魏续顿时满面通红,吕布话中的讥讽每个人都听得出来,高顺的陷阵营虽然只有七百余兵,但战斗力却是吕布诸军中最强的,魏续部曲虽然有二千余人,但真要打起来,根本就不是高顺的对手。 当年,郝萌逆反,附合的叛军总有五千众,但在高顺的七百陷阵营面前,只不过一个晚上就被剿灭,郝萌也落了个战败而亡的下场。 魏续低下头,愧然支吾道:“寿春的高宠军才不到二千人马,只要能顺利到达淮水,破城又不是什么难事?” “哼!”吕布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再不去理会魏续的牢骚,其实,这也就是魏续,若是换作了旁人,连这一声嘀咕都是不敢发的。魏续是吕布原配严氏的表亲,凭着这一层关系,魏续的地位比侯成、宋宪要稳固得多。 吕布在战场上虽然骁勇异常,但却有些过于的儿女情长,郝萌反时吕布为了妻女,差一点被郝萌堵在府中,这严氏虽然没有貂蝉那般的美貌,但却性妒狭隘,撒起泼来连吕布都不得不让着几分。 “高顺、张辽!”吕布豁然离座起身,修长雄壮的身躯一下子将厅内的灯火遮挡了大半,庞大的黑影如山一般压在众人的心头,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吕布世无具匹的霸气。 “在!”高顺、张辽急步上前,应道。 吕布双目张扬,大声道:“汝二人即刻率所部三千精兵出彭城,南下淮水,与袁术军会合后进攻寿春,一旦顺利拿下城池,袁术的那些乌合之众就顺便收拾了,省得碍眼!” “是!”高顺与张辽齐声答道。 作为跟随吕布最久的两员战将,高顺的陷阵营和张辽的雁北骑一直是吕布最为倚重的主力,而魏续、侯成等人的部曲充其量只能作为二线部队使用,要想一击制敌,当然要使出最厉害的武器,这一点经历过无数恶战的吕布自然明白。 “温侯,刘备屯兵于小沛,与许昌曹操暗有私通,若要称霸徐泗,必先讨伐刘备,以宫之见,可让高顺、张辽出兵先拿下小沛,随后令臧霸结连泰山寇孙观、吴敦、尹礼、昌稀,东取山东兖州诸郡,如此之后再举兵南下不迟。”谋士陈宫出列,大声劝阻道。 陈宫,字公台,兖州东郡人氏,素有机谋,初与曹操同起义兵,甚得信任,委以太守之职,后随张邈起兵反曹,失败后与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共投吕布。 吕布脸色一变,厉声怒叱道:“我与玄德同边地人也。昔日关东诸侯举兵征讨董卓,我不甘助纣为虐,遂与司徒王允共谋诛杀董卓,待我杀卓东出之时,关东诸侯竟没有肯一个接纳于我,他们一个个都想杀了我扬名于世,只有刘玄德借小沛于我,此大恩也,我岂能相忘,今日公台以无端之语诬陷玄德,乃是要陷我于不义呼!” 陈宫见吕布声色俱厉,吓得大惊失色,再不敢多加言语,而四周围座诸将知道吕布的刚烈的性格,一个个自保犹自不及,哪敢再直言进谏。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良久,中郎将高顺迟疑了一下,说道:“温侯,方才公台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小沛离彭城不过百余里,若那刘备真有异心,则彭城有危矣!” 高顺是追随吕布最久,其麾下八百陷阵营将士屡屡为吕布担挡攻城拨寨的先锋,且不说平定郝萌一事,单就当年大破黑山群贼一战,高顺陷阵营就死伤六百余人,仅剩下一百不到的将士,从所立下的功勋论,高顺是吕布属下最可倚重的一员大将。 只不过高顺为人刚直无忌,不懂得逢迎,为了战事还屡屡直言进谏,惹得吕布不痛快,要不然,他带的兵也不会只有陷阵营这一支。 吕布不耐道:“玄德素来仁义,昔日我辕门射戟救了他,将来他岂会负我,高顺,汝还不快去整训兵卒出征,要是误了战机,我唯你是问!” 高顺张口欲再言语,身旁的张辽早瞧见吕布脸上的愠色,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可再行进谏。 高顺无奈的与陈宫对望了一眼,只得黯然退出,其余诸将见吕布刚腹自用,心中也各自忐忑,唯有魏续来回晃动着一张驴脸,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你们——,都与我下去吧!”吕布摆了摆手,朝着众人说道。 张辽正要跟着出去,忽听得吕布又说了一句:“文远,你且留下!” “是!”张辽躬身应道。 等众人散去,吕布踱步走出厅门,如水的月光顿时撒在他雄壮的身躯上,宛如天神。 吕布忽然转身,认真的看着张辽说道:“文远,你知道我为什么单独要你留下吗?” 张辽定了定神,道:“温侯一定是有重要的话要与我说。”跟随吕布这么久了,张辽知道吕布孤傲的脾气,有些事该你知道的他自然会告诉你的,不需要多问什么。 吕布轻轻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落寞,道:“文远,你跟着我有多久时间了?” 张辽一怔,道:“自随温侯退出关东以来,已历六年了!” 吕布凝视着架在兵器架上的画戟,长叹一声道:“转眼六年了,自从虎牢关前与孙文台一战后,这天下诸雄能挡住这一枝画戟的,就再没有人了!” 张辽知道吕布口中说的孙文台就是孙策的父亲孙坚,当年关东诸侯联军征讨董卓,在虎牢关前吕布一杆画戟杀得诸侯个个胆寒,唯被勇烈如虎的孙坚给败了一阵,吕布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说罢这一句,吕布的神情无比的落寞,张辽知道这些年来在吕布的心中,早已没有了对手。 “听说孙坚的长子孙策颇有乃父之风?”张辽说道。 吕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略带不屑的说道:“孙策被人誊为小霸王,号称是项羽在世,却被高宠这个小卒杀得缩回到了吴郡、会稽,前些日又派了使者来游说我夹攻高宠,这岂是武者之所为,真正的武者,当催马纵横,挥师所向,挑敌首于戟上。” 听到吕布这一句话,张辽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热流,他道:“温侯,此番南征有何吩咐?” 吕布轻轻的叹了一声,道:“以婢奴之身,却能称霸一方的诸侯中,除了高宠与我外,恐怕找不出第三个人了吧,听说那高宠曾经在神亭岭独斗过孙策,又能从容逃脱,就凭着他这一份胆识,我倒真想见识一下那高宠是何等样的人物?” 顿了一下,吕布又道:“文远,你们攻下寿春之后,不必驻留,可直接挥师南下历阳,做出要渡江佯攻秣陵的姿态,从而诱使高宠北上,到时候我自然会引大军来增援你的。” 张辽大惊,忙道:“温侯,此万万不可,徐州乃我军好不容易建下的基业,若单单为了高宠而倾师南下,到时候万一徐州有个闪失,则我等又将流离无所矣。” 吕布道:“文远,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们叫我主公,而叫我温侯吗?” 见张辽没有回答,吕布又认真的说道:“我吕布平生所愿,是希望能用这一杆画戟会尽天下英雄,至于称王称霸则不是我想要的,只有温侯这两个字才最合我的心意。今天,能挡下我吕布一戟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不想呆在徐州空等下去,那样的话只会令我毅志消磨,只能令我整日与酒为伍了,那样的我,文远也不想看到吧!” 说罢,吕布一脚踢翻院内的一坛烈酒,撕杀封口抛给张辽,然后自已又抓过一坛取在手中,傲然笑道:“天下,能挡住我吕布的人,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天下,能挡住陷阵营和雁北骑的,也不会有,来——,干了这坛酒,算是我为你壮行!” 张辽眼眶一红,炯炯的眼中露出崇敬的光芒,大声道:“温侯放心。不拿下寿春,我张辽割首来见你!”说罢,举起酒坛对着喉咙猛灌了下去。 吕布哈哈大笑,道:“割首——,若是掉了脑袋,文远又如何能来见我!” 张辽被吕布一语呃住,连呛了好几口酒,脸上直憋得通红,好不容易缓过劲头,说道:“温侯,我走之后,你一切要多加提防,特别是许昌的曹操,我总觉得他绝不会坐等着看我们壮大的!” 吕布拍了拍张辽的肩膀,笑道:“放心。曹操正为征讨宛城张绣不利而犯愁,尚顾不得徐州这边,况且有侯成、魏续、宋宪这些老兄弟在,又有玄德在小沛镇守着,不会有什么事的。”说罢,吕布将一饮而尽的酒坛摔到地上,踏着月色离去。 张辽瞧着吕布渐行渐远的伟岸的身影,心头却闪过一丝的忧虑。 竖日清晨,彭城城门口。 高顺与张辽全身战甲,精神抖擞的统领着三千精锐出城,这三千兵卒中,除了高顺的七百陷阵营和张辽的一千五百名部曲外,其余的八百名士卒是郝萌的旧部,本来划归到了魏续的麾下,这一次出征吕布又将他们临时交与了高顺统领。 对此,魏续还到严氏那里告了张辽一状,他还不知道这是吕布为了引高宠北上而增加的兵力,用三千纵横中原的无敌之师,对付寿春的守军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公台,这是要去哪里?”张辽眼尖,透过林立的队伍瞧见城门口有几骑正在等着出城,而其中一人年约四旬,面容刚毅,葛袍冠巾,文士打扮,正是陈宫。 陈宫听到有人叫唤,回首见是高顺、张辽,遂策马上前,道:“今早就要出征吗?” 高顺点了点头,铁青着脸说道:“公台,我与文远走后,徐州之事还请公台多多费心,那刘备若是有什么异常举动,请速速报与温侯知道!” 陈宫长叹一声,决然道:“温侯要是能听我的就好了,就怕到时说了也是不听,不过,有一点我可向二位保证,除非我陈宫死了,否则的话,有我一口气在,就绝不让曹操、刘备染指徐州。” 陈宫这一句说得慷慨悲壮,就象是临死时的遗言一般,张辽听在耳中,只感到一种不详的预感。 陈宫见高顺、张辽二人一时无语,心下亦是黯然,自从发生了郝萌谋反之事后,吕布对自已已不甚信任,以往在议事之时,陈宫、高顺、张辽三人多意见一致,共谏之下吕布或能采纳,这一回高顺、张辽二人远征在外,陈宫的话只怕吕布听不进去。 想到这里,陈宫心头一阵烦燥,道:“不瞒二位,我这一次出城是往小沛刺探刘备的动向,要是能发现刘备暗通曹操的证据,温侯就不会不信我的话了。” 张辽道:“公台此去,多加小心!” 陈宫催了一下跨下坐骑,说道:“二位将军,此一别后,不知何日能再相见,公台就此作别了!”说罢,一夹马腹,朝着城外而去。 高顺、张辽一抱拳,大声道:“公台,请多加保重!” 在二人注视的目光中,陈宫几骑转眼就消失在视线中,高顺叹息一声,道:“我们走后,只怕公*木难支,魏续之流又会用妄言迷惑温侯了!” 张辽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种自信,说道:“所以,我们要迅速赶往淮水,拿下寿春,然后南下逼迫高宠北上,只有这样才能让温侯摆脱颓唐,重新振作起来!” 第九十三章 陷阵营 盘古开天地,血为淮渎。 从桐柏山间潺潺流出的淮水到达寿春一带时,已汇集成一条滔滔的大河,虽然比不上长江黄河那般的雄阔,但也足以称得上一方天堑了。 淮水北岸,下蔡渡口。 吕袁联军一万余人沿江驻扎,飘扬的旌旗便插在渡口一带,只等着主帅一声令下,即万箭齐发,冲过河去。担任这一支联军主帅的是张勋,自纪灵阵亡之后,他是袁术麾下仅剩下的能带兵的将领了。 但张勋虽为主帅,决定如何进攻的人却不是他,而是远道而来的高顺、张辽。 因为在一万余兵卒中,真正有战斗力的是高顺、张辽的三千精兵,而袁术军总数虽然有七千余众,但在屡败之后拼凑起来的这些残兵且不去说战斗经验如何,单是求胜的信心就明显不足,他们参加军队的目的充其量只不过想要获取一顿饱饭而已。 望着乱糟糟的袁术军营,高顺的眉头开始皱起,他喃喃自语道:“兵不在多而在精,袁公路这些年真是被酒色给废了,怎么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刚刚步出营帐的张辽瞧见高顺铁青色的脸庞,宽慰道:“其实,袁术不是不明白,而是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办法,你看他手底下,还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将领,这一次来的张勋徒有虚名,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高顺点了点头,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微,道:“现在突破对岸黄忠守军才是当务之急,明天一早,我率陷阵营前去冲阵,文远你率主力从上游迂回,去抄袭黄忠的后路!” 张辽凝神看了一眼对岸森森的敌营,道:“观敌营严守有度、号令统一,看得出那黄忠不是等闲之辈,明天一战我等切不可轻视,只陷阵营七百兵卒太少了,你将郝萌留下的八百兵士也带去。” 高顺淡淡一笑,道:“自从随着温侯征战以来,陷阵营哪一次不是面对着数倍于已的敌军,哪一次又输过了,文远,那八百兵士还是你带了去,留给我只能是拖累。” 张辽目光闪动,与高顺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从高顺昂扬的战意中他明白高顺的心意,他轻轻的拍了一下高顺的肩膀,转身走进了营帐。 这天下能挡得住陷阵营的不多了,黄忠再勇,也不可能比曹操的虎豹骑强! 九月十日,淮水上。 黄忠穿着崭新的战甲,腰间一把金背雕弓,斜插着数枝箭矢,在青筋突露的一双大手中,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在黄忠的身后,是阵容整齐的二千步卒,这些将士多是追随黄忠从荆南一路北上的亲随。 此时此际,他们的目光注视着前方领军的黄忠,流露出无限的信任。 对岸,冲天的号角呜呜的响起,黄忠脸色一变,关东一带的诸侯部曲一般用战鼓和铜锣来表示进退,而这种牛角军号却是剽悍的西凉军中才有的。 黄忠眯起眼睛,久久的凝视着北岸移动的黑点,二日前斥侯来报:吕布的三千精锐在高顺、张辽的统领下,已经和淮北一带苟延的袁术残部会合,共同出兵南下征伐淮南的意图相当的明显,身为高宠军中唯一独守在江北的大将,黄忠既感到肩上的重压,又感到了一丝的兴奋。 在派遣快马疾往秣陵传送消息的同时,黄忠将麾下将士分成了两部,一部三百余人守寿春,另一部约二千步卒随同自已驻守下蔡渡的对岸,黄忠弃守城垣的目的是寿春城垣已残破不堪坚守,而淮水却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只有守住渡口才能遏止敌人的进攻。 “将军,敌人过河了!”身后的亲随惊叫道。 黄忠花白的须然微微颤动,对岸的敌人在利用收拢的船只搭造浮桥,然后从浮桥上渡水进攻,这一种战法是北方军队惯用的,但在江东一带却是行不通的,因为南方的河流大多水流湍急,浮桥还没有搭起来就有可能被冲垮。 可惜,淮水的汛期已经结束,进入九月之后,上游的水量减少了大半,淮水的河道比七、八月份要小了很多,另外,水势也不再奔腾汹涌。高顺、张辽早在六天前就进抵了下蔡,直到今天才发动进攻,目的就是在等最合适渡水的时机。 与以前的每一次交战一样,高顺第一个登上浮桥,目光中透着无情与冷峻,今日一战能否顺利渡过淮水是关健,只要有一兵一卒登上南岸,他自信敌人在陷阵营面前将狼狈逃窜。 在紧张的对峙中,高顺已到达了淮水的中央。 水流在高顺脚底下趟过——。 “登岸后,各队组成锥形战阵,突破敌人的防线!”高顺边走边朝后大声疾呼。 几乎是与此同时,对岸的黄忠紫膛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弓箭手,准备!”黄忠抬起手,从腰间取出一枝箭矢,搭上弓弦,瞄准了浮桥的方向。 听到黄忠的号令,从队列中齐刷刷的站出五百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他们一个个弯弓搭箭,箭枝上更是涂满了易燃的松油。 对于高顺、张辽的企图,黄忠早有防备,只待浮桥架至过半,黄忠就一声令下,五百兵士的火箭将如漫天的火舌一般,直窜向浮桥的每一个角落。秋高气爽,正是火势熊熊的季节,到时候浮桥经不住火烧,必然崩塌,而桥上的人也将落水溺亡。 “你们看——!”一名搭建浮桥的袁术军士卒发现了南岸的动向,惊叫道。 高顺闷哼一声,拔出腰刀斩落,那名袁术军兵卒的头颅顿时象一个葫芦一般滚落到水中,只溅起几朵不大的浪花。 高顺看也不看倒上浮桥上的无头尸体,继续快跑着向前奔去,在他身后的陷阵营士卒一脚将死尸蹬落到桥下,紧跟着高顺前进。 “放!”黄忠的手一放,蓄势而发的箭矢飞射而出。 这一箭黄忠径取高顺。 方才那一幕黄忠看在眼里,以高顺刚才的应变能力绝对是第一流战将的表现,若要阻挡住敌人的进攻,就必须先干掉这个人。 听到黄忠的命令,五百弓箭手将点燃的火箭冲天射落,“嘭!轰!——”弓鸣声响,箭如疾雨般遮天蔽日……,挟带着漫天的火苗。 尖锐的箭矢破空声近在只尺,高顺举刀寻声架迎,但只得“铮!”的一声响,高顺握刀的虎口竟隐隐的生痛,脚下也踉跄了好几步,而那支利箭被这一挡偏离了目标,折射着往高顺的侧后方射去。 一名陷阵营兵士不及防备,被箭矢深深的扎进腹部,顿时血流如注。 向来临敌从容不适的高顺见此,亦是脸色一变,对岸的敌阵中竟有人有如此强悍霸道的箭法,这一支箭已被自已一刀挡下了大半的劲力,却竟然仍有余力将一名全身甲胃的士卒射死。 然而,高顺此时已来不及细想这些,因为漫天的火箭已悬在头上。 “覆水——!”高顺大喝道。 听得高顺一声喊,两侧搭建浮桥的袁术军士卒从身下取出两个皮囊,一个皮囊将满满的河水倒在浮桥的木板之上,另一个皮囊则递给冲锋的陷阵营士卒,那些接过皮囊的士卒立即解开系着的袋口,将全身淋得湿透。 浮桥的两侧不断有中箭的士卒跌落,伤者的声声惨叫,再夹杂着“卟咚,卟咚——”的死尸被推落浮桥的响声,让这一座浮桥瞬时成了夺命的修罗道场。 “继续冲!”高顺抹了一把满脸的水珠,沉声道。 用覆水来烧熄射落的火箭只能见成效一时,而不能长久,若是等敌人射下又一波的箭雨,那些毫无兵器格挡的袁术军士卒就会惊惶失措,他们躲得开第一次,却不可能躲开第二次、第三次,缺少了这些辅兵的支援,陷阵营的勇士们将陷入前无进路的困境。 现在,距离南岸已不到二十丈了,要想登岸就必须冒着随时死亡的危险。 黄忠脸上的肌肉微微的发颤,面色亦有些动容,他没有料到敌人会如此的顽强,他手再抬起,第二波箭矢再次飞满天空,如蝗虫蔽日……。 高顺身边的弟兄纷纷倒下,只听得一声大叫,副将韩宪大腿中箭倒于桥上,即刻被无所遮蔽瞬息被射得千疮百孔,命归黄泉。 韩宪是跟着高顺从并州一起投军的老兄弟,多少次火里水里都并肩过来了,当年在黑山恶战黄巾贼时,韩宪是陷阵营中唯一还活下来的队率,不想今日竟命丧在淮水之上。 高顺的眼前抹过一阵血红,他挺刀疾跑了几步,随后一跃而下,跳入齐腰深的河水前行,看到主将不顾生死,冲在前面,陷阵营的士卒也是个个争先,紧紧的跟随在高顺的身后。 他们这一跳使得打击面倏然分散,原本只需瞄准浮桥就可以命中目标的黄忠部弓箭手只得分个寻找目标,逐个直射,这样一来,效果却是差了很多,不消片刻,高顺已带着四百余陷阵营死士登上河滩。 黄忠见远程攻击失效,忙喝令道:“弓箭手退下,刀盾手随我上!” 在弓箭手身后,是黄忠从荆南精心挑选出来的剽悍勇士,他们一个个赤裸着胳膊,一手擒着锋利的大刀,一手持着藤条制成的软盾。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絷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黄忠一马当先,舞刀高呼,苍老雄浑的声音响彻战场。 两军混战。 黄忠指挥着麾下的二千将士将高顺的四百士卒围在河岸边,局部兵力上有明显的优势,麾下将士又个个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黄忠对于取胜有着十足的自信。 他拍马上前,大喝道:“吕布何在?” 高顺在陷阱营阵中听得真切,大笑道:“对付汝等老弱之辈,何用得着温侯亲自出马!” 黄忠大怒,一举长刀便率军杀入敌阵,而高顺则并不与黄忠正面单挑,他只是沉着的指挥着士卒来回奔走,依靠着整体的力量不断的突破、分割;再突破、再分割,一次次将本来是优势下的敌人逐渐的消灭。 在激战中,单个的力量是如此的脆弱无助,那些悍不畏死的勇士刚刚冲入阵中,马上就被三、四个敌卒围住,而外面的人想要去救援,却无论如何也突不破敌方布下的阵形。 黄忠策马冲杀,试图寻找到刚才出声的敌将单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敌将的所在,眼看着麾下将士伤亡甚巨,黄忠更是焦燥不安,心急如火。 看着进退有度的敌方阵形,黄忠忽然闪过一念,道:“方才统兵的敌将可是高顺?” 高顺听黄忠大喝,笑道:“正是某家!” “早闻陷阵营每所攻击无不破者,今一见果然不虚!”黄忠目中露出一丝敬意,大声说道。 高顺面容一动,说道:“能与我陷阵营斗上这么久的,长沙黄汉升也算是难得的人物。不过,寿春现在已在我军手中了,这一仗你败了!” 黄忠听罢,大笑道:“汝等还未完全抢占渡口,如何能取下寿春?” 高顺面容一肃,道:“看在你也算是一员虎将的份上,也让你败得明白。早在三个时辰前,张辽的雁北骑已从淮水上游登上南岸,将军倾主力于此,那么以寿春一座空城恐怕挡不住我雁北的铁骑吧!” 黄忠大惊,怪不得激战这么久了,也不见对岸有增援部队过来,原来张辽早就从上游绕了过来,寿春只留下了三百余人,这一点兵力莫说是张辽来攻,就是袁术的那些杂兵都挡不住。 “快撤退!”黄忠拔转马头,急急的喝令道。 “黄忠,你看那个方向——,以为你还走得了吗?”高顺大笑道。 高顺手指的地方正是寿春城所在,在那个方向有一道烟尘高高扬起——。 第九十四章 窃国者诛 扬起的烟尘越来越近,隐隐中还有战马嘶鸣的声音传来,是张辽的雁北骑。 黄忠抹了一把脸颊上的冷汗,紧紧的握了一下拳头,回首大喝道:“弓箭手射住阵脚,与刀盾手相互掩护朝洛涧方向后撤!” 骑兵在平原作战的王者,它不仅行动速度快,而且有让步卒感到恐惧的强大威力,一旦被它们缠上,黄忠的这些兵卒将很难安全的撤退,要想尽可能的减少损失,只有依靠河流来阻挡骑兵的追赶。 洛涧是淝水以东的一条注入淮水的支流,它的水量虽然没有淝水来得大,但也不是浅到战马就能趟过去的地步,而河水对于黄忠麾下的这些荆南兵卒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是穿着甲胄,拿着武器,他们也能轻轻松松的泅渡过河。 扬已之长,克敌之短,唯如此才能保全这一支军队。 黄忠虽以勇闻名,但也不是没有心智的莽夫。 高顺凝神仔细的打量着黄忠军后撤的阵形,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方才那渡河一战中密集的箭雨,剽悍的赤膊勇士,以及虎纹头盔下黄忠那一缕花白的头发都给高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黄忠如果不讲策略的单向南撤的话,张辽的骑兵可以从四面八方包抄撤退中的兵卒,现在黄忠沿洛涧撤退,可以避免已军处于四面受敌的不利处境,有河流作为依托一方面可以阻挡骑兵的快速推进,让信心受挫的将士重新振作,另一方面也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弓箭手的远程威力。 评判将领能力的标准有二条,一是攻城拔寨的能力;二是不利情况下全军撤退的能力;能够同时达到这两条的就可以算作是大将了。 浮桥上,袁术军的大部队正在缓缓渡河,身为联军统帅的张勋此时也在其中,比之半年前,张勋除了更显苍老了些外,身上横生的赘肉则更多,使得整个人看上去象一头待宰的肥猪,在这一点上张勋与他的主子袁术倒是一个德性。 “高顺将军,敌人全都败退了,我们何不乘胜追击?”张勋见高顺没有去追赶黄忠的败兵,有些惊异的问道。 高顺锐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张勋,冷冷的说道:“陷阵营伤亡甚大,已无再战之力!” 张勋瞄了一眼高顺身旁受伤的士卒,眼中掠过一抹得色,道:“既如此我等也绝不能让黄忠溜了,将士们,随我追!” 说罢,张勋挪了挪显得臃肿不堪的身躯,费力的擒起横在马鞍上的大刀,催马朝着黄忠退去的方向而去,在他身后,看到有利可图的袁术军兵卒一哄而上,全无阵形的争先恐后跟着张勋跑了下去。 “将军,张勋这小子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我们辛苦打下来的,他倒来抢功劳!”曹性痛得咧了一下嘴,道。 高顺冷冷一笑,道:“哼,张勋这是去自找霉头,不用一会儿,他就会狼狈不堪的回来的。” “不错。黄忠没有直接向南溃退,而是转向东南方的洛涧,这说明他没有惊惶失措,如果倾力追赶,极有可能会召致伤亡。”马蹄声嘶鸣,浓眉长须的张辽老远就勒住马缰,跳下马大声说道。 高顺瞧着一身沉重铁铠护身的张辽,露出一丝轻笑,点头道:“高宠麾下的确有几员能征善战的大将,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屡将孙策击败,仅瞧眼前这黄忠的能力就清楚了。” 张辽卸下头盔,露出一张红润的四方面孔,一对眼睛虽然不大,但却透着精干与悍勇,他笑道:“张勋这一追倒是省去了许多的麻烦,等会儿我们安心接收那些残兵就可以了!” 与张辽的意气风发不同,高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方才挂在嘴角的笑意已是他表露心迹的最坦白的方式了,现在的他神色平静,只淡淡的问道:“袁术那里还留有多少兵马?” “不超过一千兵卒,方才拿下寿春后,我已令八百步卒急速赶回江亭,这一次袁术纵有九条命,也活不成了!”张辽语气中透着一股恨意,对于荒淫无度的袁术他向来没有好感。 高顺点了点头,去对付袁术的那些嫔妃宫娥他没有兴趣,陷阵营勇士手中的刀也不是用来屠戳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的。 洛涧,这是百姓对这条由南向北注入淮水的河流的叫法,在官方的记载中,洛涧的另一个名字是“清洛涧”,黄忠率部渡洛涧后转向东南,往西曲阳行进,回望身后,除了张勋的部队犹在不依不侥的穷追外,高顺、张辽军则并没有跟进。 “放慢脚步,等一下后面的那些家伙!”黄忠持刀断后,沉声喝令道。 “将军,这是为何,敌兵就在身后,若慢了——!”传令的小卒忍不住问道。 黄忠一直紧崩着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慢点好!快了后面的这头肥羊就吃不到了?” 那小卒本是伶俐之人,听得这么一说,顿时明白黄忠有回戈一击的意思,遂喜滋滋的跑着去传令去了。 这一追一赶从午后一直跑到傍晚,张勋早已累得两股酸痛,连战马也骑不得了,好几次待要决定回兵之际,那黄忠的败兵却从施施然出现在面前,更可气的是还把旗幡、甲胄、军器一应俱物弃了一地,这般的结果就成了黄忠兵卒一路弃,越跑越轻松;张勋兵卒一路捡,越追越吃力。 “前面是什么地方?”张勋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一张竹榻,命四个兵卒轮流抬着,晓是如此,张勋依旧是累得吭哧吭哧。、 “回将军,是西曲阳!”抬头竹榻的小卒满头是汗,苦着一张脸道。 待到西曲阳时,袁术的那些好不容易拼凑的兵卒赶到这里,已是气喘嘘嘘,人困马乏。 西曲阳,旧为曲阳侯国封地,随着战乱的波及,曲阳与其它诸多侯国的命运相仿,也不可避免的被称霸一时的大诸侯所吞并,就在袁术进攻陈王宠之前,曲阳侯国亦为袁术以清剿贼寇为名伺机并吞。 现在,除了残存着的些许瓦片也能依稀留有当年侯国兴盛的回忆外,曲阳城已成了一座破败不堪的废墟。 “妈的——。再这样跑下去非累死不可,来人与我传令回师!”张勋吃力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肥胖的身躯将并不牢固的竹榻压得吱吱作响。 就在张勋话音方落之际,却听得前头的兵士吵吵嚷嚷,乱得不可开交,张勋以为又是兵卒为争夺敌人弃下的物品而翻身,遂也不以为意。 可谁知混乱越演越烈,不仅是最前头的兵卒就是张勋的中军也开始喧闹起来,其中还夹杂着阵阵惊呼:“不好了,敌人杀过来了!”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张勋犹自不信,黄忠被高顺杀得弃甲逃窜,如何还能有再战之力,对于陷阵营的能力,张勋是心知肚明的。 “大将军,敌人过来了,我们快跑吧!”一名军侯穿戴的下级将领飞快的跑过张勋的跟前,未等说完,已是撒开两腿朝着后面逃去。 未等张勋有所反应,涌来的人流将他的竹榻一下子冲倒在地,只顾着逃命的兵卒这时哪里管得了什么将军不将军,任张勋身旁的亲随如何的喝斥,也挡不住抱着鼠窜的溃兵。 黄忠的反击来得适是时候,从荆南随黄忠远道北上的二千劲卒可以说多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论及跋山涉水的能力,对山与水司空见惯了的这些兵士自然毫无惧色,与张勋的那些初上战阵的新卒相比强的不止一倍。 若不是被张勋的无能,当可以早些察觉到黄忠诱敌深入、疲敌歼之的图谋,现在一切都已注定不可改变了。就象一场比拼耐力的赛跑一样,只有事先储备了足够的能量,才能成为坚持到最后的胜利者,张勋不自量力的轻率之举不仅丧送了袁术仅有的一点力量,而且也要了自已的性命。 在乱军之中,倒在地上的张勋被无数只脚狠狠的踏过肥胖的身躯,原本就虚弱不堪的他哪里经受得住,待到被冲散的随从再一次找到他时,张勋已是两眼翻白,一命呜呼了。 袁术麾下最后一员大将殒命西曲阳,巧合的是当初率军攻灭曲阳城、屠戳城中百姓的也是这个张勋,这一切象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江亭,只是临近渠水的一个小埠,以前这里最大的官是亭长,现在则成为曾经赫赫威名的右将军袁术暂时栖身的地方。 年还不过五旬的袁术满脸的憔悴,全身浮肿,就象一根垂垂将死的朽木,随便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一个面露菜色的饥瘦侍婢端上一坛清水,袁术强睁开浮肿的眼睛,只看了看便挥手将坛子打翻在地,厉声道:“为何不取蜜水来?” 那侍婢本就身子单薄,哪里经得住袁术这重重一推,顿时跌倒在地,她抽泣着拾起坛片,锋利的缺口将一双纤手划出道道血痕,听得袁术的话,这婢女心中久压的忿恨之情再也抑制不住,抬首奋然道:“哪有蜜水,只有血水?” 袁术盛怒,他料不到一个低贱的侍婢竟也敢顶撞自已,正欲下令将侍婢推出去斩首,这时女婿黄猗忽然从外面跑进来道:“父皇,张大将军方才差人来报,联军已顺利突破淮水渡口,现他正率军追击败卒中!” 虽然袁术早归还了帝号,但私底下黄猗等几个亲眷仍然是以皇帝相称,袁术对此也是欣然默应,而这一次他遣张勋与高顺、张辽一道进军寿春,目的就是想重新夺回淮南,恢复以往的地盘和声势。 天下,又不只是姓刘的一家的。 只要这一次能夺回淮南,东山再起未尝不可能。 想到此处,袁术哈哈大笑,忽然又心念一动,问道:“吕布军有没有一同追击?” 黄猗乃是一介文士,只懂得笔墨诗赋,身无缚鸡之力,听得袁术问话,战战兢兢道:“大将军军奏上没有具体说明,我想应该一同追赶了吧!” 袁术脸色微变,愠道:“此等要事,怎可胡涂,还不快差人去察明实情——,不这一回你亲自去一趟,等见了张勋若是吕布军也在,不必多言,若是只有我军追击的话,让张勋速速回师,切不可贪战!” 袁术虽然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但这么多年诸侯之间的你争我夺经验告诉他,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在利益面前,一切的誓言都是不可靠的,吕布这一次痛快的答应出兵淮上,目的也绝不止驱逐高宠那样简单。 黄猗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转身准备车马欲渡淮南下,而袁术说完这几句话,已是脸如金纸,蜡黄一片,一口浓啖梗在咽喉间差一点回不过气来。 正这时,袁胤神色惊慌的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喊道:“大哥,大事不好,江亭被吕布的兵卒包围了!” “你说什么?”袁术脸色异常,只觉一股闷气郁结于胸。 袁胤面如土色,道:“外面,突然间来了大批打着张辽雁北骑旗号的兵卒,他们不由分说,正逐家逐户的搜查呢?” “他们想干什么?”袁术心中咯噔一下,跌坐到床箦上,隐隐的他猜到了几分张辽遣兵来的目的。 “大哥,怎么办?“袁胤逞嘴皮子工夫还有几分能耐,至于对付刀兵则全无主意,一时只急得团团转。 袁术定了定神,一把扯下腰间的一块玉诀,交与袁胤吩咐道:“你想办法避开外面的士卒,潜出江亭去找张勋,让他迅速带兵回来,就说这是我的命令,他若不信你把这一块玉诀交给他。” 袁胤抖抖嗦嗦的接到玉诀,眼神中流露出绝望之色,问道:“大哥,万一我要是出不去怎么办?” 袁术见袁胤犹自婆婆妈妈,气得拍床长叹道:“事起紧急,你还不快走,晚了你我就要命丧于此地了!”待说罢,一口鲜血已从嘴角沁出,侍婢忙递过白绢擦试,素白的绢绸顿时染作血红一块。 正此际,却听得门外一阵人声鼎沸,一队兵卒拥着五花大绑的一人进得房内,袁术定睛一看,被促拥着的那人正是适才出去的黄猗。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为首的那员吕布军军侯瞥了一眼肥头猪耳的袁术,鄙夷的大声道。 随着他这一声喊,房内房外顿时呐喊声一片,袁术一听心知事已无法挽回,顿足捶胸,仰天悲叹一声道:“袁公路乃至是乎!” 袁术这一声连呼了好几声方罢,刚刚抑制住了的鲜血又从他嘴中喷涌而出,这一次那一块素绢再也遮拦不住,血迹只片刻间便将他的胸襟尽数染红。 忽然间,袁术双目瞪圆,手脚一阵乱颤,口中虽然仍在嚅动,却已发不出声来,在抽搐了几下后,出身四世三公显赫家族,却试图篡位自立为皇的窃国大盗袁术气绝而亡。 一代袅雄终命殒江亭。 ps:新三写迄今,都是以不同于史实、演义的笔触来描写的诸般人物,其中有些人物可能与读者心目中有距离,这个,汗,众口难调,只好斗胆以己心来衡量青史留名的众生了。 第九十五章 吴中刺客 江东的战局随着孙策最后的孤注一掷而扑朔迷离起来,两军在神亭岭一带相互对峙,互有胜负,为抵挡住陆逊统领的近三万高宠军精锐,孙策可以说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周瑜、程普、吕范、黄盖、孙权等重要将领全都聚集在神亭岭前线。 与此同时,在南部战场上,八月间,董袭、贺齐率一支偏师猛攻林历山,将李通所部团团围住,李通则依据林历山的悬崖削壁,扼守山道与敌相抗,使得孙策军在山下徘徊月余,始终取之不下。 这样旷日持久的僵持下去,是孙策和高宠两人都不希望的,但身在局中,他们如今都已是骑虎难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找一切的机会来打破目前的平衡,使得胜利的天平倾向自已这一方。 在这场发力的角逐中,谁的头脑更冷静,谁就有可能赢得胜利。 秣陵的秋天在九月间到来,江风吹来,有一点微凉。 这样的天气,是出游的好时节。 摄山,座落在秣陵东北二十里的地方,山有三峰,主峰凤翔峰卓立天外,与江流相映;东北一山,形若卧龙,名为龙山;西北一山,状如伏虎,名称虎山。同时,要摄山的西侧更有成片的枫树,每到秋时,满山红遍,景色十分迷人。 在凤翔峰的西南麓,是千佛岩所在,昔日笮融、薛礼据秣陵时,崇信佛教,兴民力嵌刻佛像、洞窖,在这个战乱的年月,人的命运往往无法把握,任你今朝是大户豪族,等到了明日也无法预计是否仍能风光。 在这个莫测变化的时局下,佛教的因缘前世说法寄托了人们对未来的种种不安与幻想,它的兴盛势所必然。 香烟缭绕,信男善女或步行、或乘车,循着山道来回。 清晨,雾气刚散,在爬山的石阶上,正有三人正拾阶而上,边谈笑着边往枫岭深处行去。 左首一人,年约三十上下,身躯高大威猛,一张略显消瘦的脸上,略透着些疲惫之态,似是刚刚大病初愈;右首一人,却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左右的英俊少年,在束起的头巾之下是一张白皙无尘的脸庞,就这一份清秀,已是足够吸引住无数上香女子的目光。 而在这二人中间,则是一个黑黑黝黝相貌平常的年轻人,与身旁与众不同的二人相比,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地方,却不知为何,那两人却要把最尊贵的中央位置让与他。 插肩而过的女子一个个露出忿忿不平的神情,这些豪族千金平日里难得有机会出门,上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除了祈求家人平安外,能否寻着好夫君也是一个目的,所以,在她们眼中,那个年轻的俊朗公子才是上上之选,至于其它人就不得不靠边站了。 “陆公子,看来你很得人缘呀!”当中的黑黝青年眼睛一转,说笑道。 那英俊的少年打量了一下四周,脸一红,大声回道:“那些个以貌取人的庸俗女子,我是一百个瞧之不起。”他这一声不要紧,顿让本对他指指划划的众女子一个个面红耳赤,羞不能言。 说罢,他忽然朝着中间的黑黝青年一挤眼睛,目光朝着阶旁的一个摆放着野果的小摊扫去,只见那摆摊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女的低着头,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看不真切实际的年龄,怀中还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男的则正忙碌着将个大的野果摆弄到上头以吸引客人。 黑黝青年脸色一变,一把拉着两人钻进道旁灌木丛中,三转两下之后,方自避开了进香的人流,来到一处稍显僻静的所在。 “宠帅什么时候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粗豪的汉子拍了拍身上沾着的丛屑,笑说道。 面色稍黑的青年长吁了一口气,沉声道:“子义,方才阶上那一对摆摊的夫妇男的一双手骨节突出,皮肤白嫩,这绝不是一双惯做农事的手;女的怀中抱着孩子一任哭闹,却不去解襟喂奶,这也不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事!” 这时那俊朗公子一把扯下头巾,顿让满头的青丝如瀑般飘落,再瞧他的样子,分明是一个美貌无双的女子,哪里还有半点男子的模样。 她回眸仔细瞧了瞧身后,浅笑盈盈道:“那般三流的暗探,孙策竟也派出来丢人献眼!” “幸尔陆姑娘眼尖,要不然暗探跟着岂不扫了游兴!”粗豪汉子闻言哈哈一笑,脸上凝结的忧色也缓和了许多。 这三人不是旁人,正是高宠、太史慈、陆缇三人。太史慈的伤势经过华佗的妙手医治,终于能下得床来走动了,虽然离全愈还需将养好几个月,但现在的结果已令高宠倍感欣慰了。 为了得到这个结果,华佗可以说使尽了一切手段,就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华佗就由一名最底级的孝廉直接晋升为功曹议郎、兼军医总管的位置,当然,以华佗的人品,高宠是不会让这个“功曹议郎”有实际权力的,毕竟华佗的长处在于医术,而非做官。 这一次出游是陆缇的提议,主要是为了给太史慈散散心,这些日子来,尽管太史慈没有坦露,高宠也知道看着甘宁、徐盛等同僚一个个立下战功,而自已却兵败受辱,太史慈心中始终郁郁。 “宠帅,神亭岭战事胶着,急需战将,慈今已伤好请求一战!”太史慈言词切切。 高宠眺望着满山的红叶,一双眼睛炯炯,道:“子义勿急,你且安心将伤完全养好,孙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神亭岭那边有子敬、伯言、兴霸照应着,虽暂无战果,但支撑下去应不碍事。” 太史慈见高宠仍不答应自已出兵,长叹道:“这些天来,我每日夜里,皆能梦见战死泾县的二千军卒在对我说:何日替他们报仇雪恨。石印山之仇不报,慈这心病如何能好?” 高宠听太史慈说得沉痛,心中也不禁嘘嘘,遂安慰道:“宠今日与子义同游,正为此事,为击破孙策,宠已布下计谋,相信不用多久,定能给子义一个交待!” “此话当真?”太史慈犹自不信。 高宠笑答道:“两军对战,谋为首、勇为次,这一次与孙策较量,我不用千军万马,只用二、三人足矣!” 太史慈脸上神情还是将信将疑,高宠此时也不分辩,只是举步向前往枫林的深处行去。漫山枫叶红似火,摄山临江的这一段山坡,通红一片,与奔流不止的江水相映,有一种令人陶醉的韵味。 “美景绝色,宛如云霞栖息在山岭之间一般。”陆缇轻叹道。 高宠看着陆缇婀娜的身影,微微一笑点头道:“这山名为摄山,实是不能言尽山之美,莫如改名为栖霞山,两位以为可好?” 太史慈抚掌大呼:“红叶如霞,栖息于山上,这名字比原先的强过百倍!” 陆缇随于吉游历四方,比这摄山更为高大、俊秀的名山大川也见得多了,但唯有这一次出游,给她一份异样的不同感觉。 这山其实并没有什么的不同,不同的是随游的人不一样。 而不一样的人游山,感觉中脚下的山也必然不同。 陆缇见自已不过随口一句,便如心灵感应一般,高宠就说出了自已的心思,当下心中亦自暗喜,嘴上犹不由衷的说道:“一语而更名,似有不妥吧!” 眺望红霞漫山,高宠豪气顿生,笑道:“这山的名字也是有人起后才传于世的,前人起的,后人也可改的,若干年之后,若再有人以为栖霞这名不好,再改过就是了。” 三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枫林的深处行去,但见行不多远,前面有一座寻常的再寻常不过的木屋,远远的看去,就是一处山里人家居住的地方,但近了看去,却能分明感觉到它的与众不同。 它建立一处突兀的陡岩上,从山腰处要想接近这所房子,只有门前的那一条险道,而虽然山坡上长满了枫树,但距离房子近处十余丈远却是一片空旷,那里的树木早被人齐根的砍去,只留下一个个秃秃的圆顶,这样一来任何人想要靠近这里,不被发现是绝不可能的。 “约好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吧!”高宠停下了脚步,轻轻的说道。 陆缇这时已束好了青丝,恢复了书生的打扮,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道:“不错。” 正这时,只听得远远的一声断喝:“是扬州刺史高大人吗?” 高宠寻声看去,那声音正是从木屋方向传来,陆缇与高宠对视了一眼,大声回道:“正是我家大人,敢问许家少主何在?” 这时,从木屋内跨步走出一名黑衣大汉,哈哈一笑道:“我家少主已候多时了,大人快请!” 说罢,此人快步迎上前来,摊开一双雄壮有力的臂膀,将高宠一行拦个正着:“我家少主说了,此事机密,请大人单独往屋内一叙!” 高宠面色一愠,道:“我这两位兄弟不是外人,即便是军机大事我也从不瞒着他们,去禀告你家少主,要是想报父仇的话,就不能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 这黑衣大汉脸色一阵潮红,只低着头回道:“请大人稍候片刻,我马上去告知少主一声。”说罢,又急急的返身往木屋而去。 太史慈望着这个黑衣人的背影,一脸的困惑,问道:“是何人摆这么大的架子?” 高宠淡淡一笑,道:“子义,这些天你在养伤,可曾听说上个月孙策在穹窿山誓师,将吴郡太守许贡给斩了祭旗之事。” 太史慈点点头:“听陆姑娘说许贡府上百余口上至妻儿、下至奴仆皆被孙策的都尉朱治率兵屠杀,许家已被灭门。” “这个消息不太确切。许家虽然被朱治抄了,但许家还是有人逃脱了那一场杀戳,这个人就在你我的眼前。”高宠望着木屋的方向,沉声道。 “是谁?”太史慈问道。 高宠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到了方才的黑衣人又从屋内走出,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腰悬长剑,只是定定的站在门口,眼神中透着一丝的绝望与决然。 “是他,许贡最小的儿子。”高宠道。 “请刺史大人看准了小人的步子!”黑衣人的言语虽然谦卑,但脸上神情却有讥讽和自豪的得色,那个中的意思就是没有他的指引,高宠一行是到不了陡岩上木屋的,即便到了,想下来也还得他引路才行。 高宠笑了笑,抬步与陆缇、太史慈二人随着黑衣人上得陡岩。 待到门前,那年轻人拱了拱手,道:“许无名见过刺史大人。” 高宠朝着屋内看去,见房内还有二名头戴斗笠的黑衣大汉,那笠沿往下拉着,将一张脸遮得严实,看不真切,在他们的腰间,各插着一把无鞘的长剑。 “汝见我所谓何事?”高宠一边打量,一边问道。 许无名铮的一声拔出剑,用双指弹了一下,道:“大人是聪明绝顶之人,缘何明知故问,若非为报父仇,你我还有什么其它好说的吗?” “要杀孙策可不是容易的。”太史慈道。 许无名一俾眼,看也不看太史慈,大声道:“石印山一败后,看来太史慈已不复当年之勇锐了,孙策领兵作战虽勇,但在我们这些人的眼中,也并不是什么杀不了的人物!” 高宠微微一笑,道:“早些听闻许贡府上豢养数名死士,其中能人异士甚多,更有传言能稍臾间杀人于千里之外,不知可有此事?” “当然!”许无名挺起胸膛,自豪的回道。 高宠瞟了一眼房中两人,讥讽道:“既有如此能耐,少主还找我作甚,直接去杀了孙策不就完了。” 那两个带剑汉子一听,顿时倏的站起,一双手各按在剑上,许无名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的怒意,但很快就平复了神情,他朝着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坐下。 随后,许无名大声道:“孙策麾下绕帐亲卒守卫甚严,没有确切的情报,恐很难一击制敌,故无名要报父仇,非得大人相助不可。” 高宠道:“你是要我军暗探配合你的行动!” 许无名摇了摇头,道:“我只要他们提供孙策每日的动向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我们自会去办!” “我记得——,当初你的父亲带着人抄没了我叔父全家,不想时过境迁,这样的事落到了许家人的头上,你说我答应你怎样,不答应你又怎样?”高宠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间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也许是相同的境地使然,也许是他身上的那一份决然的气势。 “若父仇得报,无名将无憾矣,倘留得一条性命,愿以身为大人效命!”许无名坦然道。 第九十八章 分崩离析 下丧的日期定在三天后,长长的送行队伍将通向灵岩山的道路挤得满满的,孙权一身白衣,呆呆的看着身旁的棺木,眼中已然无泪。 程普、黄盖、吕范等一干将领本欲留在吴郡送丧,都被孙权以战事紧急而劝了回去,神亭岭一线现在仅有周瑜在苦撑着,若是高宠看破虚实,全力猛攻的话,士气低落的孙军是阻挡不住的。 只不过程普等人回营后是否就能遏制高宠的咄咄攻势,孙权同样没有把握。 “大哥,你就这么仍下我不管了么?”还未成年的孙匡泪流满面,仆倒在棺木之上。 “伯符,大哥,黄泉道上你一路走好!”年轻无须的孙翊眼中布满血丝,嘴唇上也起了多个水泡。 孙权闭上干涩的双眼,一双颤抖的手猛然拔剑,大呼道:“都不许哭,孙家儿郎,只有战死的,没有哭死的!” 说罢,孙权绕过白幡,走到即将下葬的棺木前,用力推动棺盖,那檀木的棺盖轻轻晃动了一下,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棺内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面孔,不言不动,无悲无喜,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义薄云天的孙策已然不见了,这一张脸曾经笑得象春天般繁花锦簇,灿烂迷人;也曾经如严冬中横扫一切的可怕寒风,直瞪得人膝盖发软——,现在,威震江东六郡的孙郎已走完了他的短促一生,霸王虽勇,然无寿矣! “叔弼、季佐,你们两个瞪大眼睛看着大哥,这——这是最后的一面了,身为孙家的子孙,我们三个绝不能丢父亲和大哥的脸,知道吗?”孙权一把拉过孙翊和孙匡,碧眼圆睁,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坚定和平静,一如以前孙策讲话时的语气。 “孙家儿郎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哥不在了,我们还有二哥,江东的基业绝不会这样完了的。”孙翊傲然应道。 这一时,他的眼神中已不再傍徨。 孙权再一次仰头看了看天,心中只闪过一念:老天无眼。沉默片刻,他才缓缓的拉过棺盖,小心冀冀的合上。当棺木被泥土封上的时候,孙权看到西方的天际间,有一片云霞火红夺目,就象孙策曾经拥有过的生命一样。 神亭岭,陆逊主帐,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帐下高宠军诸将分立两厢,神色肃然,而此刻端坐在主帅位置上的并不是陆逊,而是扬州刺史——高宠。 自知晓许无名遣刺客行刺孙策得手后,高宠一面下令黄忠、刘馥在合肥一带坚守城池,另一方面率刚刚在丹扬郡征募的增援部队赶赴神亭岭。 丹扬兵骁勇善战世人皆知,但在太史慈精锐丧尽后,高宠麾下已许久没有了这一支劲旅的影子,现在随着太史慈的痊愈,重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敌营动向如何?”高宠声音淡淡,平静无波。 孙策一世英雄,结局却是命丧刺客之手,高宠感慨之余,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惋惜,以孙策的脾性,战死沙场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但成大事者当不苟小节,两军交战,刺杀固然不齿,但若可以尽快结束江东几年来的战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高宠心中虽然有芥蒂,却不得不做。 听高宠问话,陆逊出列一揖道:“禀宠帅,敌营自昨日起紧闭寨门,任我军如何挑衅也不出战。” 高宠缓缓的站起身,问道:“敌营悬挂的旗幡有无异常?” 陆逊道:“周瑜中军的旌旗依旧高挂,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曾命朱桓将军试探得进攻了几回,但敌营守御颇有法度,我虑强攻损失过大,遂作罢。” 听到此处,站在高宠身旁的徐庶微微一笑,道:“伯言还是中了周瑜的计了,如果庶没有料错的话,周瑜的营中除了他自已外,这几日有数的大将都不在了!” 高宠猛然回身,朝着陆逊点了点头,眼中精光暴长,沉声道:“适才在赶来的路上,潜入吴地的暗探刚刚获悉敌军大将程普、黄盖诸人前两日确实赶回过吴郡祭拜孙策,不过时间只在二日前,那一日敌营中除了周瑜外,别无良将。” 陆逊闻听,与甘宁、朱桓两人面面相觑,懊悔不已。 陆逊苦笑道:“江东周郎果然厉害,我数度遣斥侯打探,也未能探悉敌营虚实。” 甘宁咬牙道:“周瑜奸诈,前些日我遣一股水军出毗陵,试图袭扰孙军后方,被周瑜打了个伏击,损失惨重,不想今番又被他捉弄了遍!” 高宠浓眉一展,向甘宁微微一笑,道:“兴霸,可有信心与我再次马踏敌营!” 甘宁脸上狂喜,高宠说的这一句话顿令他忆起当年在番阳百骑踏破孙贲大营的场景,此时此际,在众将注目环视之下,怎不令甘宁激动。 “只需宠帅吩咐,甘宁即点兵出战!”甘宁大笑道。 “好——,兴霸如此,诸将可愿与吾同往!”高宠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无比的传入帐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愿往!”众将争先抢答道。 “亲兵,去牵了烈焰过来,诸位将军,与我一同点兵出战。”高宠大喝道。 孙策新丧,敌军士气必然会遭受到打击,这个时候发起全面进攻,虽然没有程普、黄盖、吕范等将领不在时容易,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再拖延时日,等孙权顺利交接之后,再想攻就不易了。 高宠坚信,即便是周瑜再有勇谋,也无法瞬间挽狂澜于既倒。况且这一次,自已还带来了从丹扬新募的精锐勇士。 几声凄厉的鸦鸣缓缓的剪开昏暗色的天空,阵雨后的神亭岭,有几缕凉风吹过山腰,将一丛树梢吹得左右摇摆,更惊得停栖在枝头的乌鸦鸣叫着掠起。 周瑜定定的站在中军帐前,神情一动,喃喃的说了一声:“该来的,终于来了!” “公谨,你发现了什么?”面有戚容的吕范轻捋了一把须然,沉重的问道。 “子衡,你看那个方向——。”周瑜手指向鸦叫的地方。 吕范脸色一变,失声道:“是敌军!” 周瑜沉重的点了下头,转身步入主帐,吩咐道:“子衡,你去通知各营,迅速集合本部人马向吴郡撤退,不得稍有迟疑。” 吕范顿了顿,迟疑着说道:“公谨,未战先退,这样做恐留人于柄?” 周瑜苦笑道:“与其全军覆亡,莫如保存实力,以待机会,方才斥侯送来消息,高宠已到了陆逊营中,这一战高宠必会倾全力而来,现在营中将士个个士气低落,人心惶惶,战之必败无疑,身为主帅,不能只为一已之私而丧全师。” 吕范无语,神情中掠过敬慕之色,跺了跺脚撩甲衣转身离去。 周瑜瞧着吕范的背影,狠狠的咬住了下唇,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佩剑,剑鞘起处,锋利的剑身已割伤了他的手指,鲜血一滴又一滴的落下,将脚边的浮尘凝结成一点又一点。 周瑜垂下头,看了看地上的血点,随即又昂然抬起,他的眼中已有了决然之意:“伯符,这一战后你我就会相聚了!” 孙郎周郎原本就是不能分开的。 公谨,还记得少年时一起读书的日子吗?还记得你我横扫江东的风光吗?周瑜耳畔,又仿佛响起孙策那豪迈爽朗的笑声。 营寨中,渐渐噪动的人喊马嘶声传来,周瑜知道这是得到命令的兵士在准备撤退,再等一会儿,这整座大营都会变得空空荡荡。 倏然间,耳边一声大喝:“公谨,为何下令撤退!” 周瑜缓缓回身,却见程普正一脸怒容的大踏步走来,他的手中犹持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尽管两鬓已染霜,程普的一举一动却还是那样的干练和简洁,那锃亮的锁甲、宽阔坚实的背膀,还有一双稳如磐石的腿,这一切,都在无时无刻的显示程普是一个标准的军人。 程普的声音中透着无比的悲奋,渴望一战为孙策雪耻的他不能理解周瑜的命令。 “德谋,高宠已带着援兵来了,如今敌军总数二倍于我,且士气正旺,我军将士个个士气低落,无有战意,若战则难有胜机。现在敌军前锋估计已跃过神亭岭的北麓,你带着部曲快从南侧撤出去,晚了就要陷入重围了!”周瑜语气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般。 程普闻言,冷峻的面色显得更加铁青,原本想痛斥周瑜的他也没想到军情会如此严重,久经战阵的他当然明白,硬拼的结果是怎样? 程普一言不发的翻身跃上红鬃战马,提矛催马离去,待行出十余步后,忽拔转马头又缓缓的踱了回来。 “公谨,你怎还不走?”程普道。 周瑜无声的一笑,咬破的唇角沁出一朵血花,道:“我留在这里,去会会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程普猛然勒住战马,大声说道:“公谨,休要瞒我,程普是个粗人,做事只管直来直去,公谨留在空营中,定是为了吸引敌人掩护全军安然撤退,如此的话,请让我来挡住高宠!” 周瑜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道:“有德谋知我,瑜即便是死,也是无憾了!” “不行。公谨你绝不能死,主公临终时有遗言,要你和子布共辅仲谋,今日你若是战死了,主公知晓后,必责怪我等没有尽力,所以,留在这里的应该是我才是!”程普大声的叫嚷道。 正说话间,一个浑身裹血的斥侯从辕门外直冲进来,坐下战马吐着殷红的血沫,鼻孔大张着热气如雾。 待到周瑜程普跟前,马儿已再也承受不住,前腿一软,直直的栽倒下去,脆弱的颈项撞击地面,喀嚓一声折断,马上斥侯奋力跃起,身躯直飞出几丈远。 “将军——,有敌人!”话刚说完,斥侯口中已是鲜血狂喷。 “小子们,随我冲上去!”程普再不迟疑,举矛大喝,盔沿处一缕白发迎风而舞。 说罢,程普挥动铁矛,矛尖处顿时闪烁起淡青色的光芒,好象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红鬃战马如箭一般射出营寨辕门,随后,数百名亲信部曲在程普之后,扑向了高宠军扬起烟尘的地方。 吴郡,侯府一片忙碌。 前线溃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方,还没有来得及坐稳位置的孙权要面对的,是分崩离析的仓皇场面,众文武之中,有一部分人已经在准备退路了,投奔的对象有许都司空曹操、邺城大将军袁绍、徐州牧吕布,甚至还有秣陵的高宠。 府门外战马嘶鸣,黄盖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看见孙权后,再遏不住难过,泣道:“主公,德谋战死了!” 望着黄盖那一张满是血污疲惫不堪的脸,孙权心头掠过一股悲凉,程普是父亲孙坚属下最得力的大将,曾立下过战功无数,不想今日终丧于高宠之手,其实自吕蒙亡后,孙权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几年来,周泰、韩当等大将先后战死,这一回轮到程普,又不知下一次会是谁? 也许,挣扎是徒劳的,江东的局面真的无可挽回了。 可是,不管怎样,不管这一付担子有多重,我孙权决不会退缩,因为,在大哥墓莹前,我已立下重誓。 “撤退下来的兵卒还有多少?”孙权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黄盖看着孙权那一对漠然冷酷的眼神,心中不禁一凉,孙权与孙坚、孙策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对属下生命的漠视,又或许程普原是追随孙坚的老臣,并非孙权的亲信。 “幸而撤退的快,除程普一军外,主力未有损失!”黄盖道。 孙权心中稍定,只要周瑜手里还有万余兵马,一切还有翻本的机会:“部队现在驻军何处?” “公谨现驻兵乌程!” 乌程,那是位于吴郡最南面、并靠近会稽的一个地方,周瑜率军退守到哪里,莫非是要彻底的放弃吴郡。 “那吴郡怎么办?”孙权急怒道。若保有吴郡,以吴越两地之富庶,当可与高宠一较短长,若失去吴郡,仅靠会稽一郡来支撑,将只会是覆没的结局。 黄盖见孙权动怒,谏道:“主公,眼下高宠兵锋甚锐,吴郡又无险可守,只有退守到会稽一带,我军才能获得喘息的机会,公谨的决定没有错。” “只是这样一来,江东——,江东终不保矣!”孙权长叹一声,周瑜的决定没有错,若换了自已,也一定会这么做。 “主公,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有翻本的机会,他高宠不是神,他也会失败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隐忍负重,静候机会。”黄盖道。 “公覆,传我命令,全军撤出吴郡,走的时候一把火把城池烧了!”说这话时,孙权眼中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我孙权得不到的,你高宠也休想得到。 第九十九章 美人计 吴郡,自春秋吴国建都于此后,大的兵灾只经历过一次,那一回被吴国打败的越王勾践一边用美女西施去迷惑夫差;一边卧薪尝胆积蓄力量,终于乘夫差远征中原之时,从后方偷袭攻破城池,将繁华热闹的吴都洗劫一空,由此结束了吴越春秋那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在这以后的数百年间,吴郡偏安江南一隅,沉湮于风尘之中,再无声息,直到建安元年的那个夏天,孙策引着他的儿郎们昂首入城,当时的他也如高宠一样,屹立城楼,憧憬无限。 可是风云变幻,时事难料。 三年之后,孙郎已逝,徒余空悲。英雄枭雄,显贵也好,没落也好,在时间的长河中,每个人都不过是须弥山间的一料浮尘。 高宠站在吴郡城楼上,看着被冲天大火灼烧得变形的残垣,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故乡的气息,虽然空气中飘来阵阵的焦味,但却丝毫都不能减少高宠的感受。战争带来的破坏作用是如此的巨大,可以让富庶的城镇转眼间化为一片焦土,可以让无数安逸的家庭妻离子散。不过,高宠相信,只要能尽快的平息战乱,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只可惜了吴郡这样一座好好的城池,被孙权那小子一把火给烧了!”年轻的骁骑都尉丁奉跟在高宠的身后,一脸的惋惜,昨日攻破吴郡时,他第一个爬上了高高的城楼,看到的却是一幅荒凉残败的场景。 高宠眼神清澈,如丁奉一般的迷茫以前他也有过,那是在皖城兵败的当口,但在经历了痛彻入骨的失败后,高宠更加明白有些事是人所改变不了的,有些遗憾必须自已看开了才可以。 这一刻。 高宠目光中透着彻悟,他眺望着城外的焦土,大声说道:“承渊,你看那城外那一块即将收割的稻田,虽然被火烧得一片焦黑,但用不着多久,又会有茁壮的嫩苗从地下长出来,战火虽然无情,但只要我们认真去重建,就一定能还百姓一个安定详和的生活。” “宠帅——!”丁奉略卷的胡须还带着绒毛,在战场上凛然无惧的他声音里充满了敬意。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城楼上,悠扬的笛声响起,这是徐庶在击节而歌。 在徐庶苍劲的歌声中,高宠屹立的身影如山一般坚定,丁奉心头一阵激动,脱口而出说道:“宠帅,你知道我们这些小卒一直在想什么吗?” 高宠转头,轻拍了一下丁奉的肩膀,问道:“承渊,你是我军中最出色的后起之秀,你告诉我,士兵们心里最渴望的是什么?” 丁奉骄傲的大声道:“奉出身庶民,宠帅亦曾为伍卒,自然知道我们小卒的心思,如果要说有什么能够让我们用命来换取的话,除了尊严和荣耀外,没有其它,以前宠帅做得到的,我相信以后所有的将士也一定能做到。” 高宠看着丁奉那一张充满朝气的脸庞,恍然中那个意气风发、舍生决死的自已似乎又回来了,又鲜活的站在面前,很久了,扬州刺史的身份、数万兵卒的统帅,已逐渐让高宠遮起了伪装,生疏了原来的率性。 听着丁奉的话,高宠轻抚了一下光滑的城垛口,若有所思道:“承渊,在你的心中,宠帅还一如以前吗?” 丁奉不假思索的大声道:“宠帅,在丁奉的心中,你永远是最值得尊敬的人,没有你,我丁奉还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卒,也许现在都已经丧命沙场了!” 高宠微微一笑,目光诚挚道:“承渊,你现在取得的一切都是用自已的努力换来的,我只不过是需要有人肯定你的成绩,而适时出现的那个人罢了!” 正说话间,城阶上一名兵卒快步蹬上城头,朝着高宠报道:“宠帅,城下有一个叫张温的人说要见你。” 高宠心念一动,张温这个名字好生的熟悉,只是到了嘴边又记不起是何许人也了。 “这几日有好些个曾被孙策任用的人赶着来投奔,这个叫张温的没准也是一般。”丁奉嘟囔道。 “原来是他!”被丁奉话语一引,高宠忽然间忆起张温就是吴中四姓中曾与陆、顾、朱三家齐名的张姓子弟,他的父亲张允在吴中一带也算得上是甚有名望的人物。 当初张允父子没有与陆逊、顾雍、朱桓一道西行投奔高宠,是出于不愿放弃既得利益的考虑,今日张温来求见,恐怕也是出于同一目的。 一抹讽色从高宠脸上稍纵即逝,高宠顿了顿,吩咐道:“你去传话,让他等一下,不——,我这就下城去迎接他!” 原本有意向张温显示一下威仪的高宠转念一想,吴郡初定,有一大批有才能的孙策旧属需要安抚,一个张温算不得什么,但一百个“张温”却是治理江东的支柱,如果对张温礼遇的话,不仅可以迅速安定吴郡的局面,更可以起到良好的示范作用,让那些动摇不定的人投靠到自已这一边来。 从城上居高临下望下去,张温的身影显得单薄而渺小,秋意渐凉,张温身上的衣衫却还是夏天的单衫,一阵寒风从城门洞吹过,让他情不自禁的缩紧了脖子。 “是惠恕吗?”高宠快步下阶,边走边喊道。 “大人还记得?”听高宠突然间叫出自已的表字,张温有点受宠若惊。 高宠叹道:“怎不记得?一晃我们分开已有三年余了,令尊大人可好!” 张温看着高宠全不带丝毫生分的举动,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听得高宠问起其父,黯然道:“不瞒大人,家父已在一年前过世了!” 张允死了,从张温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高宠心中生起的不是悲戚,而是畅快,有道是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高宠虽然出身寒门,幼遭变乱,但也知道大丈夫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张允虽然名冠吴中,但品行却是首鼠两端,且不去论早年勾结许贡迫害高岱之事,单就委身屈膝于孙策的行径就已令高宠深感不齿。 不过,其人已死,他所做的事也就随着棺木的入土而湮没,张允的所作所为不能算到张温的头上,对于这一点,高宠看得很清楚,而且,他也不是一个那么没有肚量的人。 “惠恕,顾公马上要到吴郡来,你先回家等上几日,到时我差人来叫你一叙!”高宠一边说着,一边叫过亲随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亲随就捧着好几件崭新的冬衣过来。 “惠恕,这几件冬衣就先收下!”高宠道。 张温眼中含泪,哽咽道:“不满大人,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我——我实在是无脸见你呢?” 高宠道:“我知道。其实我一见到你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怎么样,放心,现在的吴郡不是以前的吴郡了,不管是你,还是其它的人,都会有好日子过的。” 听高宠一说,张温脸上泪水一下子滑落下来,道:“宠帅,我可以和他们一起叫你宠帅吗?” 高宠微微一笑,朗声道:“你不是已经叫了吗,惠恕!若是见到了那些还留在吴郡的旧僚,你就告诉他们,我高宠不咎既往,唯才是举,只要是对治理江东有用的人才,我都会重用于他。” 张温连连点头,应道:“宠帅的话我一定会记得。” 等张温告退离去,高宠目送张温远去的身影,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宠帅三言两语就为孙策旧僚树立了一个投诚的榜样,这可是大喜之事!”徐庶一曲作罢,从城楼上施施然的下来,正好听到高宠与张温的对答。 高宠一惊,回头见是徐庶,遂道:“不知军师有没有想过,张温的归降虽然能够影响一些人,但对于那些矢志为孙家效命的豪杰来说,不仅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而且还会更加坚定他们的决心。” 徐庶神色一重,稍顿了片刻,道:“宠帅是说孙军中还有能人异士?” 高宠轻叹一声,道:“军师,这一次神亭岭激战我军之所以在大好形势下没能全歼孙军主力,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孙军中还有周瑜这等人物坐镇。” 徐庶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周瑜确实是难得的将才,若不是有他在,孙权连会稽这一块立足之地都不可能有,我军中若得此人相佐,假以时日,踏足中原也未可尝。” 高宠苦笑道:“军师说笑了,周瑜授孙策遗命扶佐孙权,又怎会归降于我?” 徐庶摇了摇头,说道:“宠帅所说虽然不假,但还有一件事宠帅未必知道。两人虽同为孙策的左膀右臂,但关系却并不相洽,昔日孙策挥师西指之际,周瑜虚为参军,实为督将,孙权则留守泾县,引为后援,两人为此还明争暗斗过一番,如今孙策有遗命在先: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这对于急于证明自已能力,巩固地位的孙权来说,是不能忍受的。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一矛盾,制造机会增加孙权对周瑜的猜疑,一旦周瑜被解除了兵权,会稽就是我军的囊中之物了。” 高宠大喜:“军师之言甚是!不过这事还要从长聚议,眼下孙军上下矢志同心,孙权左右张昭、吕范、朱治等人皆一时之俊秀,要施离间也不是容易的事,倘若被察觉出破绽来,反而不好。” 徐庶道:“宠帅放心,我即刻吩咐下去,没有相当的把握,绝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徐庶与高宠边走边谈之际,从城门外飞奔而来一辆马车,车后扬起一缕尘烟,看着来势甚急,瞧那车帘盖得严严实实的,从外面看瞧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守城的兵卒大惊疑是不速之客,正要持兵刃上前阻拦,那驾马的车夫却不慌不忙的紧勒一下缰绳,引得两匹御马长嘶一声,竖起前蹄挣扎了几下,终于不甘的平伏下来。 “姐夫,是我!”车帘撩起,从马车内探出一个妙龄少女的臻首,瞧见高宠后,娇喘急呼出声。 高宠定睛一看,却是小乔。 “你不在秣陵陪着你姐姐,怎么赶到这里来了,莫非大乔出了什么事?”高宠惊异的问道。 小乔向左右看了一眼,俏脸一红,支吾道:“姐姐没事,这一次是我要来的。” “哦!”瞧着小乔为难的神态,高宠明白小乔必是有话不方便当众说,遂应道:“那这样,你先进城到府邸歇息一下,稍等一会我来见你。” 小乔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又缩回到马车之中,那车夫原是高宠府中的宿卫,朝着高宠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一扬鞭子,又重新上路。 是夜,吴郡,孙策旧邸。 小乔独坐窗前,眉宇间隐着淡淡的忧愁,一对娇柔的双肩微微颤动,在他的身前,高宠有些不知所措的来回踱着步,方才一回府邸,小乔就向高宠提出要到会稽去,这让高宠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面对小乔这样一个美丽可人的女子,任何男子,特别是年轻的男子,都不能板起脸斩钉截铁的说一句:不行。但若是同意了小乔的请求,这兵荒马乱的光景,万一要是出了事,在大乔面前高宠也不好交待。 “那你告诉我,你去会稽做什么?”高宠道。 小乔抬起一对泪眼,道:“姐夫,我说了你是不是就让我去。” 高宠一皱眉,道:“你先把原因说出来,我再看看可不可以?”面对哭得带雨海棠般的小乔,高宠心中纵有千般的计谋,这一时也是使不上来。 “好——,我说:我要到会稽去见周瑜!”小乔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脸上神情更是透着一种决然。 “你和周瑜认识?”小乔的话让高宠着实一惊。 关关之睢,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曾几何时,情这一个字在高宠心里淡了、远了,听着小乔一点一滴的娓娓道出她与周瑜间的每一件事,有共患难的相守,有卿卿我我的甜蜜,高宠凝望小乔忽忧忽喜的神情,沉溺在心底的那一份冲动忽然泛起。 太湖畔的桨声哗哗、庐陵道上的明眸顾盼、长沙城中的离别惊心,这些曾经久远的回忆袭上高宠的心头,每一个人爱的对象不同,感受也是自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你一定要去找他吗?”高宠的语气回缓了下来,小乔的神态是如此的坚定,已深陷情网之中的她心中已是义无反顾。 小乔有些惊喜的点了点头,喃道:“即便有千难万险,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心意告诉他。” “我若为男,定寻佳人!但愿那周瑜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值得你为他这样做。”高宠为小乔的这一份执着所动。 听到高宠有应允之意,小乔一下子跳了起来,娇俏的脸上泛着动人的光彩,连声说道:“周郎和姐夫一样,都是世上罕有的好男儿,小乔相信自已的眼光,嗯,要是有一天姐夫和周郎畅谈一回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了。” “好了,你一路赶来也累了先休息吧,周瑜现在驻军乌程,要去见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好好酬量方可,明日我会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的!”高宠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周瑜是孙策的死党,往昔孙策尚在,高宠没有说动周瑜归降的机会,但现在孙策已死,周瑜位重权倾,与刚刚即位的孙权之间又有隔阂,正是彼此最缺乏信任的时候,若是小乔能从中起到劝说周瑜的作用,对于高宠来说,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而周瑜若降,孙权再无所依,击破会稽指日可待,周瑜风liu倜傥,也许美人计这一招正可击中要害。 可是,让娇弱的小乔来执行劝降的计划,风险又实在太大,孙权既然对周瑜不信任,那么必然会派出亲信潜藏在周瑜身边,这个时候小乔若露出半点劝降的意思,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 “宠帅,鲁相方才遣人来报已到了城中。”守在门外的雷绪身躯站的笔直,见高宠出来禀道。 “噢——,是子敬到了,什么时候?”高宠一喜。 雷绪点头道:“回宠帅,鲁相已于一个时辰前随后军到了,现正在军帐中歇息!” 从七月间占领秣陵到现在,也不过是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虽然从豫章抽调了大批的官员过来,但高宠麾下还是捉襟见肘,有鲁肃这样的大才,高宠自然不会让他闲着不用。 “好——,我正有事找他!”高宠略一沉吟道。鲁肃与周瑜曾有过一面之识,这个计策能否成功,听听他的意见自有好处。 吴郡外城,高宠军军帐。 “宠帅,深夜到访,定有大事!”听得身边的兵士禀报,鲁肃急忙披衣起床。 高宠也不客气,当下一五一十将自已的想法和盘托出,然后问道:“子敬,以为可行否?” 鲁肃听罢,摇头反问道:“宠帅以为孙权会中计吗?” 高宠虑道:“宠也有所虑,故请子敬明言!” 鲁肃正色道:“宠帅,美人计虽然有用,但孙权与周瑜纵然不睦,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孙权顾及自身安危,即便有所猜疑,也不太可能做出自损良将的举动,所以,肃以为宠帅只需将小乔姑娘安然送到周瑜处就可,至于其它,则什么都不要做最好!” “什么都不要做?”高宠自语道。 鲁肃道:“只有不做,才能保证小乔姑娘的安全,也只有不做,才能让周瑜心存感激,才能让孙权因为猜疑而寝食难安。” 高宠恍然道:“子敬的意思宠明白了!”鲁肃说的对,与其急功近利露出马脚,还不如送周瑜一个人情,况且有时候什么都不做的效果比做更好。周瑜只要留下小乔,孙权必定会猜疑,这对于高宠来说,就是播下了离间的一粒种子。 第二日,吴郡城门外,三十里铺。马车缓缓前行,高宠骑着烈焰,亲自相送小乔。 “姐夫,你回去吧!这一次见到周郎,我一定劝他归顺姐夫,不要再帮着孙家了。”经过一夜的休息,又有了再次与周瑜相见的可能,小乔的脸色已比昨日好了很多,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一份天姿绝色让高宠身边的宿卫直直的看呆了眼。 高宠微微一笑,对着小乔摇了摇头,正容道:“自番阳初识以来,我与周瑜互为对手,对于美周郎的才能,我虽很是倾慕,但两军征战本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此次为情而去,若是渗杂进了其它的东西,岂不是有负了这一段纯洁的感情。” 稍顿了一下,高宠又道:“以周瑜的脾性,绝不是单单用情就能说动的,你如果能见到周瑜,则切不可有只字半句言及劝降之事,以免招致祸害!” 小乔听罢,感激的点了点头,颔首道:“姐夫的话我记下了!” “好了,徐琨将军,小乔姑娘我就交给你了,请一定安然送到周瑜那里!”高宠一扬鞭,对着守在马车旁的一个壮年男子说道。 徐琨的母亲是孙坚的亲妹妹,与孙权论起来还是姑表亲,当日在石印山孤军无援被迫降了高宠,但却始终不肯为高宠所用,徐琨与祖郎不同,若杀之则有损高宠的名声,若留之则还得处处提防着他。 现在小乔要南下,让徐琨相送一可以保证安全的到了孙权的属地,二也可以遂了徐琨的心意,留人不如留心,与其强留着无用,还不如送一个顺水人情。 徐琨感激的点点头,说道:“大人放心,琨一定不负所托!” 小乔回身移步上车,忽然间抿了抿俏唇,又回身走近高宠身旁,低低的说道:“姐夫,有一件事情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你——,就是我姐姐,她可能有了!” 高宠一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稍臾方回身拉住小乔急问道:“有了,是真的吗?” 小乔略带羞涩的说道:“嗯,姐姐已让华先生把过脉了,不会错的!” 高宠大喜,情不自禁的握住小乔的手道:“这天大的好消息,我离开秣陵的时候大乔怎没提及过?” 小乔脸一红,挣脱开高宠的大手,道:“其实姐姐十来天前就有呕吐的症状了,本想早些告诉你,但就怕不是空欢喜一场,所以一直瞒着——。” ps:谢谢大家的鼓励! 第一百章 最后一战 秋日傍晚,夕阳柔和的光辉给萧瑟秋色渡上温暖的淡金。在秣陵的扬州刺史府邸后园,一脸娇羞的大乔慢慢的挺起身,双手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中透着母爱的点点光辉。 “禀夫人,老爷来了!”一名侍女匆匆走进院内,在她身后是柱着拐杖的乔玄。 在兵荒马乱之中,乔玄识机得早,在高宠攻破吴郡的当口,先行出城躲过了风头,待后来听说大乔成了高宠的内室后,才敢进城认了这门亲事。 “阿妤,华先生不是关照过你要好生静养吗,怎么又起来乱走?”对于大乔腹中的这个小生命,乔玄比自已的女儿看得更重。 “不碍事的,爹!”大乔见父亲喝责,嘴里一边应着,心头却是一阵甜蜜。 乔玄用拐杖触了触地,叹息一声道:“阿妤,你不要瞒我,我这些天也看出来了,姑爷对你虽然宠爱有加,但男人的心思恐怕怜惜的成份还是多一些,一旦若是时间长了,这一份怜悯淡了的话,难免会失宠的,这个孩子现在有正是时候。” 阿妤是大乔的乳名,原先在皖城时,大家看到乔家的这两朵姐妹花,便大乔小乔的叫惯了,这一来本名倒是生份了。 乔妤脸一红,拂袖道:“爹爹说得哪里话来?” 乔玄轻咳了两声,嘟囔道:“你们这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让我操心,现在你好不容易攀了门好亲,那阿嫱又不知发的哪门子疯,非要寻死觅活的去找什么周瑜。” 在侍女的携扶下,乔妤有些不情愿的回到房内,刚才乔玄的一句话虽然直白,却正说中她的心事,这个腹中的胎儿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个意外之喜。 “如果能给高宠生下个男孩,自已凭着母亲的身份,就可以把高宠的注意力从慕沙身边拉过来一点。”乔妤虽然并不善妒,但身为一个女人,自然是希望夫君能多多怜惜自已一点。 从小乔的口中得到大乔身怀六甲的消息,让高宠回吴郡的一路都笑意昂然,一直以来紧蹦着的心绪也开朗了起来。 “宠帅,不知道这一次夫人怀的是龙还是凤?”雷绪咧着一张大脸,不住的用手摸着粗糙的胡须,憨憨的大笑。 高宠策马扬鞭,笑道:“是龙是凤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我高宠有后了!” 雷绪哈哈一笑道:“宠帅,等回到秣陵后我让自已家那婆娘也抓把劲,打仗咱不落后,这生孩子的事也绝不能拉下。” 高宠听雷绪这一句说得直白可爱,不禁莞尔,想了想道:“等一会儿,你去传我命令,把兴霸、休穆、伯言、子敬、元直、子扬等一干众将都召了来,我们一起痛痛快快的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雷绪兴奋的大叫起来。 建安三年十月初,高宠在风卷残云的进行了大扫荡追击之后,将孙权的势力彻底的压缩到会稽一郡,陆逊、甘宁、朱桓、李通诸军由北至南形成一道包围的锁链,将剩下的一万多孙军堵死在钱唐、乌程、会稽这三个地方。 若没有意外发生,等待孙权的最后结果只能是覆亡,这是每一个稍有点头脑的人都会猜到的结局。 此后,高宠在乌程、钱唐一线采取了适当后撤,避免激烈接触的举措,而在西线的林历山一线则增兵猛攻,李通在得到了迂回到此的朱桓军的增援后,对贺齐和董袭展开了正面的迎击,十月十日,李通、朱桓破贺齐于建安、汉兴,歼敌一千余众,原先归附孙策的越族三部复纳入庐陵郡治下。 会稽,街市上的热闹繁华掩不住人们内心的恐慌,不少大户豪族人家的大门都紧闭着,见不到往日车来车往的忙碌景象。 孙权临时住所设在会稽太守府,因为来得匆忙,府内的一切陈设比不得吴郡时那般考究,窗梭上贴着的绢绸也已经泛了白色。 书房内,孙权穿着一色的紫绸袍子,一双碧眼定定的看着案几上的古绽刀,神情落寞,在他身后,是比他更加年轻的孙翊和孙匡。 “父兄基业,父兄基业到了我的手里,却连这会稽最后的一地也不知能否保住!”孙权渭然长叹,曾经风光无二的脸上滚落两颗热泪。 “二哥,只要我等兄弟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高宠那小子得逞!”孙翊声若洪钟,年轻的身体里充斥着不羁的活力。 “就是二哥,三哥的话没错,虽然大哥不在了,还有我们两个呢!”孙匡挺了挺胸膛,学着孙翊的样子大声表白道。 孙权郁结的眉头没有因为孙翊和孙匡的一句豪言而展开,这几年来,身边的将士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让孙权感受的最多的是命运无情的捉弄。 一脸灰败的长史张昭急匆匆的推开书房的门,神情郁激道:“仲谋,贺公苗降敌了!”张昭文采风liu,旧与琅琊赵昱、东海王朗俱名,归附孙策之后,更是出力甚多,乃是江东文官之首,孙权少时曾拜张昭为师,故张昭直呼孙权之字。 “仲父,你说什么?”孙翊一把跳起来,抓住张昭微微发抖的手问道。 贺齐字公苗,会稽山阴人氏。年少时曾为郡吏,守剡长。建安元年,孙策临郡,察齐孝廉。齐镇永宁时,有商升、张雅、詹强诸贼作乱,齐受命进讨一战大破之,使得周围诸寇震惧。特别是最近半年来,随着吕蒙、周泰、程普等大将的先后阵亡,一向自诩良将众多的孙权也在用人上也感到了有些捉襟见肘。 “不可能,公苗不可能弃我!”孙权面上青筋突露,碧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张昭长叹道:“起初我也不信,但这里有董元代的亲笔书信在,不由得我们不信。”张昭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皂囊递与孙权。 “建安、汉兴诸路现俱落入敌手,南路唯有东阳尚在,否则的话——!”张昭黯然神伤道。 “北线战局如何?”孙权问道。 张昭一顿,说道:“与高宠军在西南面的猛烈进攻相比,北线战局则一反常态的平缓,自九月下旬以来未有发生大的战斗,据派出去的斥候探来的情报,高宠军出人意料的弃守了已经占领的吴兴、嘉兴两地,已基本上脱离了与我军的正面接触。” “高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孙翊不解的问道。 “仲父,以你之见,高宠会平安让我们渡过这个冬天吗?”孙权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压抑沉闷的苦楚。 张昭道:“高宠,恶狼也,一旦肉在嘴中,怎会收口,不过他现在的举动也着实让人猜不透。” 孙匡忽道:“二哥,我可听说高宠前些天送了一个美貌女子与周瑜,莫非——?” 孙权碧眼中精光一闪,怒喝道:“四弟,休得胡言,那女子原不过是公谨宠幸的一个侍妾,我相信公谨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大哥。” “可是,大哥已不在了,周瑜是什么心思我们谁也料不准?”孙翊道。 听到此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昭忽然间直了直身子,神情激愤的对着孙翊、孙匡驳道:“汝两个黄口小儿,休在这里搬弄是非,公谨虽然风liu无羁,但为人却是坦坦荡荡,怎又可能做出不忠不义之事!” 张昭与周瑜两人平素见面,总是相看两厌,今日张昭却是一反常态的为周瑜辩解,让孙权也有些纳闷起来。 孙权安慰道:“仲父年事已高,不如暂先回去,孰是孰非我自有分寸!” 等张昭告辞出去,孙权面色一沉,对着孙翊、孙匡二人喝斥道:“昔日秦赵长平之战,赵王迁偏信奸相谗言,弃用善守的老将廉颇,而启用年轻的赵括为统帅,结果被名将白起杀得一败涂地,四十万精锐尽被坑杀,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大哥死后,公谨代为统帅,守御乌程劳苦功高,若不是他,你我兄弟连会稽这一块安身之所都不复有,汝二人切不可枉加猜疑,扰乱军心,否则的话,休怪我不饶!” 孙翊、孙匡从未见孙权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一时俱哑然无语,面面相觑。 “你们两个都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见外人吐露半句,知道吗!”孙权紫须微张,不自禁间透露出一种无法遏止的威仪。 孙翊低头应了一声,拉着犹有些不知所措的孙匡退出门去。 “三哥,二哥往常不是对那周瑜挺看不顺眼的,今日为何——!”孙匡一边出门,一边问道。 孙翊毕竟比孙匡要年长了几岁,见识也广,听孙匡此话,若有所悟的说道:“四弟,你有没有觉得二哥最近变了,在二哥身上我忽然间看到了以前大哥的影子!” 孙翊的声音很大,正好让房内的孙权听得真切,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颓然坐倒喃喃道:“大哥,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以前你所做的一切,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但是要真真正正的相信一个人,是这般的不容易,大哥,我努力想做到,可是我又做不到。” 其实,从徐琨的口中,孙权早已了解到了小乔与周瑜的关系,这些天在周瑜的左近,孙权也暗中派出了心腹刺探,却没有打探到周瑜有一丝一毫的异动。 “莫非高宠真的就只是出于同情心,那他又为何要在大好的形势下退兵呢?”孙权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晨,在经过一夜的苦思之后,孙权将亲自书写的一道命令交给张昭,这道命令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一行字:加封周瑜为建威中郎将,授秩二千石,增部曲一千人。不过,在这道加奖命令的最后,孙权却另外加了一句话:时局危殆,全军应紧守营寨,不得妄动。 建安三年十月十三日,夜,乌程,周瑜营帐。 一身银白色戎装的周瑜双手支在摊着地图的案几上,身躯几乎将松油灯遮住了大半的光亮,在他的对面,吕范和凌操分立在两厢,正神情紧张的瞧着周瑜的一举一动。 “子衡你看,高宠把军队回撤的目的是什么?”周瑜头也不抬,沉声问道。 吕范略一沉吟,说道:“以范之见,从军事上设想,高宠这个时候选择后撤是绝无道理的,如果没有其它的可能性,我想高宠正在犯一个错误,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个错误,摆脱被动的局面。” “高宠素来诡计多端,这一次难道不又是他设的陷阱!”凌操瓮声道。 周瑜身躯微微一动,道:“子衡,潜入吴郡的暗探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吕范道:“听说这些天高宠在府中大摆宴席,与属下的文武连日畅饮,不知是为何事?” 周瑜眼睛一亮,喃语道:“原来如此。” 说罢,一展身躯,抬起一对俊朗夺目、顾盼自如的凤目,指着地图大声道:“子衡、凌将军,你们来看,高宠在江东一带虽然聚结了不下二万的兵力,但真正的精锐只有甘宁与陆逊两部,现在甘宁的锦帆水军在太湖以西的吴兴以北游动,陆逊的主力则驻防在由拳、吴郡,而高宠的主要粮草补给尽在松江,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兵出钱唐,一举攻占松江,给高宠一个措手不及。” 凌操闻言大喜,连声击掌道:“操不才愿当此重任!” 吕范则稳住的点了点头,道:“以范以为我军攻袭松江之后,高宠必会遣陆逊全力回夺,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出主力猛攻吴郡,一举夺回故地,不过,若是甘宁从水路回援,则我军有陷腹背受敌的危险。” “不错。所以在我军出兵之前,凌操将军你领着所部兵马从吴兴一带向北进袭,要不息一切代价将甘宁拖住!”周瑜神采奕奕,胸有成竹。 “可是,主公刚有命令,让我们慎守乌程,不得妄动!”吕范忽然想到孙权刚刚下达的命令,心头一忧,不由得劝谏道。 “战机稍纵即逝,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周瑜大声道。 吕范、凌操两人应声出帐,周瑜望着两人的背影,凛然自语道:“这一仗,我要为死去的伯符而战,就是违上一百次命令,也是值得!” ps:至此第二卷结束,我留了个疑问在结尾,究竟周瑜的谋划能不能成功,高宠会不会成功的离间孙权与周瑜,还是留到第三卷吧,在下一卷里,我会把更多的篇幅放到中原诸豪身上,还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呵,看不太懂对话的也没关系,可以再过些日子来看,随着阅历的增长大家会开始喜欢新三的。 第一百零三章 坐领江东 建安三年十月二十日,会稽被高宠军占领。 周瑜的归附让孙权彻底丧失了翻盘的希望,在陆逊、甘宁、朱桓、李通的诸路并剿下,钱唐、乌程等地先后被攻破,孙权见大势已去,率孙静、孙河等一众亲随乘舟浮于海上,飘泊月余之后,无人知其所终。 曾有渔者传:在东海外的一带海面见过数条大船驶过,其行进的方向乃是向着东北方向,如果是孙权的话,他要从海路北归中原应该向正北方航行,现在他却朝着东北方,这样一路下去,就只能离中原越来越远。 东北方,是扶桑诸岛的地域,难道说孙权想效徐福东渡海外,另创基业? 留守会稽的张昭、程秉等人在无可奈何之下,最终选择了出城投降,至此,除了退守到东阳一带的黄盖残部尤在抵抗外,孙策在短短三年间创下的基业已尽数被高宠所取代。 秣陵,一派气象更新。 街市,繁忙如织,在中原动荡不安的今天,高宠以他无以伦比的胸襟与魄力将江东带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从兴平二年十月到建安三年的十月,将近四年血与火的峥嵘岁月,人虽未老,心已老。 高宠一脸喜气的步出府门,他刚从大乔那里出来,马上要为人父的感觉真的很不错,高宠忽然间有了另一种别样的牵挂,而这一份挂念都是因为那一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 “我要把和平作为最好的礼物送给自已的孩子!”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的繁华,高宠心中由衷的感叹。 战火能摧毁这一切,也能重新创造这一切。 所不同的只不过是人而已。 高宠没有骑马,刺史府就在二条街远一点的地方,只需拐个弯就到,没需要兴师动众的在街市上张扬,所以除了几个亲随的宿卫,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因为这是在秣陵城中,高宠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秣陵的百姓对于给予了他们安宁生活的高宠,已视如神人。 在街市上,如果有人敢说高宠不好的,就会遭到周围人的群起而攻之,对此,高宠既为之得意,又为之烦扰。 得意的是百姓的拥戴是检验自已能力的最好证明,烦恼的是即便有人有不同的意见,就会因为这一种盲目崇拜的气氛而不敢明言,这便是高宠紧急召来各郡官员来秣陵议事的目的之一,只有广开言路,纳贤视听才能保持长久的兴旺。 议事大厅内,几乎与街市一样的喧闹。 “子将兄,别来无恙乎?” “呵,托福——,前些日子为了察举贤良之事搞得焦头烂额的,好在终于挺过去了!”许邵一脸的春风,朝着打召呼的人笑道。 乱世是武将们纵横的舞台,盛世则是文臣们长袖善舞的地方。 许邵他们都是被高宠召来共商如何建设江东的大计的,在这个时候,以顾雍为首,许邵、许靖、刘基、仓慈、郑浑、张温等一大批郡吏官员都挤在一处热闹的谈论着,谈论着他们翘首以待的安宁建设大好时期。 陆逊、甘宁等统兵征战的武将因有镇守一方的重任在身,不能离开,故此在座众人中,除了鲁肃、徐庶、刘晔、和洽几个重要的谋士外,差不多都是文官。 待高宠正中坐定,许邵抢先出列,力谏道:“宠帅,先主繇为天子加授扬州牧,振武将军,今我军已尽占江东,何不明正言顺的要求朝廷归授扬州牧的封号!” 许邵虽是善相,但除此一技外,却少有才干,更无有胆识,当初在孙策兴兵攻打上缭时,还与许靖二人鼓动放弃豫章,不过好在有慕沙、顾雍的坚持,加上徐盛的全力回援,才总算保住了上缭。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高宠也并没有追究许邵、许靖两人的意思,但对于一向自命清高的许氏叔侄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有时候二人甚至觉得自已比张温、程秉等一干新降的都没面子。 只有找机会证明自已的能力,才能重新抬起头来,作为追随高宠最久的人,许邵很长时间都被散放在豫章外郡,好不容易等到高宠这一次回召,如何能放过这个出名的机会。 “诸君以为如何?”高宠淡淡一笑,许邵的话有一些道理,如果能有扬州牧的封号,自已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治理江东治下的会稽、吴、丹扬、豫章、庐陵、庐江六郡了。 张温犹豫了一下,出列道:“去岁,冀州袁绍在听说曹操被加封为大将军后,勃然大怒,扬言要举兵进攻许都,在迫不得已之下,曹操只好改任司空,将大将军位让给了袁绍。有此前车之鉴,宠——宠帅亦可为之!” 张温这话一出,大多数官员都点头以示同意,在他们许多人的心里,汉室衰微朝廷的威仪早已不在,只要有了实力,让朝廷授一个封号还不容易。 高宠目光扫过众人,见大多数人是群情激昂,倒是张昭依旧一脸沉静,声色不动。 “子布,以为如何?”高宠也被众人说的心动,他素知张昭大才,这时倒想听听他的意见。 张昭略一沉吟,出列谏道:“宠帅,昭以为请授扬州牧朝廷恐不会同意。”张昭在江东名望甚大,虽然是不得已降了高宠,但却丝毫不能降低张昭在士族大夫心目中的影响,他这一句话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顿时激荡起阵阵的涟漪。 “愿闻子布高论!”许邵脸涨的通红,大声道,本以为献的这一策已十拿九稳,却不想被张昭横插了一杠子。 张昭无视许邵的挑衅,对着高宠道:“宠帅明鉴,当今朝政为司空曹操所把持,但凡诏令文书非经司空府阅批,皆不得外传,昔日江东有吴侯——,有孙策与宠帅相争,有道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是曹操最乐意看到的,如今宠帅一家独大,坐领江东,曹操焉能不惧,故此昭以为,求请扬州牧之事恐不成矣!” 听罢张昭的话,高宠、鲁肃、徐庶等人脸上皆露出赞许之色,张昭除了名望之外,也确实有真才实学,怪不得孙策会倚为左右手。 这时,徐庶上前道:“宠帅,子布说的是,上次曹操遣孔融出使秣陵,摆明了就是试探我军的虚实,这一次我们若强求封号,必然会进一步加深曹操的疑心,其实,扬州牧只不过是一个虚名,有更好,没有也不会影响大局。” 高宠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这样一次难得的聚会,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商量,决不能为了封号这等不甚相关的事情而荒废。 “顾公,各郡、县察举、征辟贤能的事情办的如何了?”高宠转头,对着顾雍道。 顾雍板着个脸,沉声道:“宠帅颁布的唯才是举恩令和榜书已分发到各郡、县,这十余日来,应募者虽多,但真正有才能者寥寥!” 顾雍的话让高宠实感意外,在占领了秣陵之后,高宠依照在豫章的旧例张榜纳贤,并指定各郡县官员选拔优秀人才入仕,想不到结果却是不理想。 顾雍肃然又道:“江东地处偏僻,中原有识之士多畏路远,数在堂的诸君中,又多为流亡至此的江北士族,至于察举征辟,提拔者多为亲近之士,那些出身低微的有才能者,则并没有得到机会。” 所谓“察举”,是指各级郡吏在辖区内,定期的考察、选拔人才并推荐给朝廷,这些被推荐的人,经过考核授予不同的官职。与此同时,官员也可以征聘有名望和才能的人来做官。由朝廷征聘为朝廷官员的,称为“征”,由官员征聘为自己属官的,称为“辟”。而“孝”就是孝悌的人,“廉”就是廉吏。意思就是选拔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让他们出仕做官。 这样一种人才的选用制度自秦以来就一直被延续下来,在汉武帝时期,英明神武的刘彻更是 将这一制度推向了顶峰。 当时,不论出身,只要是“有非常之功”的“非常之人”,就被破格任为“将相”,出身贫寒的主父偃和朱买臣,曾替人牧过羊的卜式,屈身为贾的桑弘羊等人,一经察征,无一不受到重用,从而形成了汉之得人,于兹为盛的大好局面。 但时过境迁,察征孝廉制的弊端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步步的显现。至汉灵帝时,先是外戚当权,后又是十常侍把持朝政,名义上那些被察举的人都是高才重名、为乡党所推崇之士,但实际上,却有不少的人为了博取高官厚禄,通过贿赂、请托、营私舞弊等手段,任用亲信,排挤贤能。这些世家大族,发展到后来,就成为了权倾一时的门阀士族,最有名的就是四世三公的袁家。 顾雍是大学者蔡邕的弟子,又是吴中士族中极有号召力的人物,他这一番话说出,众人顿时哗然。 “顾公何出此言?”张温一脸的不解。 的确,顾雍这番话如同是在打自已的嘴巴一样,虽然他并不是从江北流亡而来,但却与那些从江北流亡来的士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吴中四姓之一的朱、张两姓就是从淮南一带南迁而来。 “若是为私,雍当不会出此危言,但若为公,则必须有弊即指!”顾雍凛然道。 “宠帅,江东人口不比中原,流亡士族虽然不少,但若仅从士族阶层中选择贤能,则三代之内尚能维持,三代之后必定人才凋零。”鲁肃接着顾雍的话头,一针见血的谏道。 顾雍、鲁肃的话让高宠心头一重,自占领豫章以来,高宠无时无刻不在强调广开言路,招纳人才,为此,他还特意创立了天威军校,培养年轻的人才,但毕竟江东根基薄弱,仅靠一所学校或者有限的流亡士族子弟支撑,总有一天会走向没落。 高宠想了想,问道:“子敬可有真凭实据?” 鲁肃为人持重,没有确实的把握,是绝对不会信口乱说的,这一点高宠相信。 鲁肃躬身道:“步骘字子山,临淮淮阴人也,因避乱而逃难江东,单身穷困,遂以种瓜自给,其人甚有学识,昼勤四体,夜诵经传,但只因是庶族出身而得不到辟征,宠帅如果不信,我即让步骘来见你。” 高宠脸色一沉,目露怒色,将眼神投向具体负责察举的许靖。 许靖惊惶的辨道:“宠帅,这事我尚不知晓!” 高宠大怒:“汝身为察举主官,竟连下面有人作弊都不知晓,岂不笑话!”许靖清高,但徒有虚名,具体的办事能力实在有限。 众人全没有见过高宠发过这么大的火,在危殆的战局面前都能从容以对的高宠,第一次感到了单个力量的无助。 顾雍见众人俱都低头不语,上前力谏道:“宠帅休怒,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文休一人,事关长远大计,雍以为当积极在各地创办学校,不分贫贱身份,不论士族庶族,统一招收学生入学,等这些学生毕业之后,江东就不愁缺少人才了。” 徐庶也道:“顾公的话在理,人才哪个又是天生来的,我们可以慢慢的培养,宠帅在豫章设立了天威学校,召收越族、士族及寒门的子弟参加,已然很有成效,自当推而广之,只要每个地方都有太学、私学,不愁将来无才可用。” 高宠面色一缓,顾雍、徐庶的话有些道理,在各郡、县推广设立学校的事情原本他也设想过,只因为战事繁忙而耽误了下来,现在来看,这一件事是刻不容缓了,只是,设立学校只是培养人才的方法,而不是选拔的方法,要想避免和防止察征过程中的舞弊行为,还必须想出一套更好的办法来代替旧有的察举考廉制度才行。 ps:让孙权出游海外,有可能的话就发放到日本(扶桑吧),为以后打小日本作准备。 第一百一十章 英雄美人 从江东往徐州,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广陵直接往北,经盐渎、淮阴到下邳,另一条是从历阳北上,经涂中、寿春、下蔡到彭城。听到高顺、张辽在萧关兵败的消息时,高宠已率军北抵淮阴,离下邳不到三里余里,离彭城仅为一百五十里。 与心急火燎北返的高顺、张辽不同,高宠这一次北上相对来说更从容一些,因为他的北上没有那么大的负担,吕布的生或死对于高宠来说,仅仅意味着北境的对手又换了一个。 淮阴,韩信故里,秦时设县,汉末属归徐州。 其境内大部属平原地带,地势平坦低洼,仅在西南面有丘陵起伏,洪泽湖波涛万顷,如一颗灿烂的明珠镶嵌其中。 “昔日韩信未显之时,曾受跨下之辱,今我等后辈至此,当驻足勉怀之。”高宠信步下马,将军卒交与太史慈、陈登,自已牵着烈焰与周瑜、徐庶、雷绪带着宿卫并肩入城。 “大人,我主危在旦夕,救急事大,望勿迟疑。”受吕布差遣,早已在淮阴城中等候的许汜一脸的焦急无奈。 高宠看也不看许汜,恭敬的停足于街旁的一处断碑前,这一块断碑历经四百余年的风霜吹打,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仔细辨认,还能依稀认出“淮阴侯信——”几个字来。 “将军之事宠自小耳熟能详,将军之名宠无日不慕倾神游,今日到此,请信侯谨受后辈一拜。”高宠大声说罢,撩衣摆向断碑折膝而跪。 其时街市上路人如梭,韩信的这块碑立在这里当地的人早习惯了,今日忽见这一群人恭敬的到此,为首的那个脸黑黑的年轻人居然还当众跪下,都不禁好奇的注目观瞧。 在高宠的身后,徐庶、周瑜跟着跪倒祭拜,他二人素习兵法韬略,对于韩信的大名也是敬仰之至,随后的雷绪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自跪下。 “大人,我主已将玉玺相送,并答应将女下嫁,为何又迟疑不前,莫非是畏曹操之势乎?”许汜情急,这一句无理的话脱口而出。 高宠祭罢,豁然站起身来,一对如鹰般的眼睛紧瞪着许汜,厉声道:“汝自谓饱读诗书,安识信侯之谋乎,汝不过一腐儒,宁知兵事乎?温侯落魄至此,岂非汝等之过?” 许汜被高宠这连番的三问气势所慑,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脚下一个不察,被一块突起的石阶一绊,踉跄着坐倒于地,街上众人见许汜样子如此狼狈,皆不禁哈哈大笑。 高宠祭罢,也不理会许汜又羞又怒的样子,自与周瑜、徐庶回至军中,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许汜小人也,此番受辱,他日必逞口舌之利。”徐庶待高宠坐定,急谏道。 高宠哈哈大笑,道:“军师,吾胸藏天下之志,安俱小人辱污,况公允自在人心,非许汜一人可左右,昔闻许汜、王楷在吕布帐下,献媚争宠、谄害良将,此等以虚名行偷盗之辈,不斥之奈如何?” 高宠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听者无不侧目,周瑜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宠帅说得好,许汜之流不足畏,当务之急,我等急需谋划下一步的行军方向才是。” “宠帅,高顺、张辽兵溃,曹军兵锋甚健,我等若冒然北上下邳,恐救援不成反被害矣!”徐庶顿了顿,上前一步谏道。 高宠伸手紧了紧颈上的束带,神情自若道:“曹操麾下郭嘉、荀攸皆足智多谋之士,高顺、张辽心急救主,疲师奔袭,一味用强而不知变,岂能不败?故此,宠以为我等当避实击虚,选敌之隙而破之。” 周瑜笑道:“瑜也正有此虑。眼下曹操在萧关驻有夏侯惇、李典的一万精锐兵士,在下邳攻城的军队应该不会少于二万人,这样,加上派驻到各郡的偏师,就近守卫彭城的军队不会超过千人。” “公谨,若敌倚城据守,并遣骑兵迅速来援当如何?”高宠将目光投向展在案上的地图,沉声问道。 “宠帅,曹操麾下善骑者,唯夏侯渊、曹休两支军耳,今夏侯渊急追高顺、张辽于淮上,曹休虎豹骑围吕布于下邳,两军皆不得脱身,此时我军若能转道攻敌薄弱之彭城,必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周瑜点指图上的居于萧关、下邳之间的彭城,朗朗而答。 徐庶抚掌道:“公谨言之有理,不过以曹操之能,不可能不知道我军已北抵淮阴,庶以为在实攻彭城的同时,再委以小股兵力虚张声势往下邳去,则可进一步迷惑曹军,从而为顺利拿下彭城创造条件。” 周瑜、徐庶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三语二语之间便将整个战局状况分析的头头是道。 高宠哈哈大笑,大声道:“曹操有郭奉孝、荀公达,我亦有元直、公谨,好——,此一番徐州之行,也让中原群雄见识一下江东豪杰的实力。” 下邳城外,夜,曹操大营,一派紧张繁忙的景象。 手持锋利刀枪的曹军将士自兖州出征已有月余,尽管说取得了很好的战果,但下邳城中吕布依仗着城坚壕深,犹在负隅顽抗,一时之间要想破城也不是易事,在这种情况下,曹营将士上下思归之心日切。 司空曹操军帐,就坐落在下邳的东南郊一处高丘上。 此际,帐中灯火通明。 一身华丽锦袍的曹操定定的站在挂着徐州地图的绢卷前,皱眉仰首,已沉默了好长时间,在地图上,萧关、下邳、彭城、泰山、淮阴等几处重要的地方都用颜色涂了圈,其中红色代表着已军,兰色代表敌军或其援军。 时下,曹操目视的方向正是淮阴。 “公达,奉孝,自征徐州以来,已有月余,方才军中听得有将士言:若刘表、张绣在背后进攻兖州,则势危矣,两位以为然否?”曹操眯起眼睛,轻捻颌下短须,问道。 一直侍立在帐中的荀攸、郭嘉听得曹操发问,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年长一些的荀攸道:“明公放心,刘表唯荆州以自保,张绣游军食于刘表,且兵新破,势不敢动,至于袁绍,攸以为此人徒有虚名,无胆气见识南攻矣。” 郭嘉也道:“明公,吕布勇而无谋,今三战皆北,其锐气衰矣,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夫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布可拔也。” 曹操神情一动,脱口道:“刘表、张绣、袁绍之辈无足虑,那江东高宠小儿如何?” 高宠,这个名字若是在一年前,还不过是隐隐于山野之间的一草寇耳,即便被朝廷加封了什么刺史,在当今刺史、郡守遍布的时候,也是一般的不为人所称道,更何况是身居司空位子的曹操。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高宠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居然将兵精将广、承继父业的孙策打得大败,不仅稳稳的坐领了扬州的大部地区,而且其势头已直逼徐州,大有北进的态势。 在好不容易将吕布这个猛虎驱入笼中之际,曹操回首一看,却发现一个更可怕的对手正在慢慢靠近。 郭嘉面色凝重,沉吟许久,方道:“高宠此番举兵北上,明为相助吕布,实则为一已之利而来,此人年纪虽轻,但行事向来鬼测莫定,破布之后明公南面之敌,当以此人为最!” 曹操道:“方才斥侯来报,高宠已从淮阴出发,往下邳而来,以奉孝、公达之见,高宠下一步当如何?” 荀攸谏道:“高宠用兵,向来讲究虚虚实实,令人难以猜测其意图,今日既明知我军重兵屯于下邳,却仍举兵来援,此不合其以往矣!” 郭嘉亦道:“明公,公达说的不错。高宠与吕布并无深交,其北上驰援的目的是为乱中取粟耳,今岂有为取粟而伤手乎?” 曹操低首,仔细的回味荀攸、郭嘉的话,然后再抬起头,凝望红兰相间的徐州地图,忽然间,曹操眼睛一亮,手指向地图,口中急唤荀、郭二人道:“公达、奉孝,若汝是高宠的话,当先兵指何处?” “明公的意思是——彭城?”荀攸脸色一变,声音不禁有些发颤。 “彭城我军,只有千余人,倏然间若高宠真的兵到,城必陷,彭城若失,则久困的吕布军必然心喜,极有可能选择弃城与高宠会合,如此则徐州虽拔亦无功矣。”虽已是冬日,但郭嘉白皙的额头还是沁出细细的汗珠。 三人相顾,皆一时无语。 稍臾,郭嘉长叹一声,道:“明公,唯今战局,再不可稍有迟疑,吕布困兽,切不可纵,嘉以为可掘沂、泗之水陷城,不出五日,吕布必破。” 掘水陷城之计一旦实施,决堤的水流涌进城内,必将召致城中百姓的大量伤亡,这一计虽能奏效,但实在过于阴毒,也有干天和,郭嘉先前一直存在心中,并没有向曹操谏议,但现在,眼见着战事不可再拖,郭嘉无奈遂将此计献上。 曹操闻言笑道:“奉孝好计谋,吕布据险城固守,以为我一时奈何不了他,今番我必生擒此贼。” 荀攸不甘于后,道:“明公,刘豫州兵在左近,不如别遣其将兵彭城,一可阻扼高宠北上;二可缓解彭城兵少的危局。” 曹操听罢,手舞足蹈,不禁喜形于色,大笑着朝着帐外喝道:“文烈何在,速传我令,请刘豫州过来一叙!” 下邳城中,守军已接近崩溃。 退守到城中的吕布军卒一共有三千众,除去彭城一战中剩下的一千余人外,其余的多是随陈宫驻扎在下邳的士卒,这些兵卒的战斗力与吕布军精锐相比,相差甚多,若非下邳城池坚固,加上曹军顾虑伤亡并未强攻,方能支撑月余。 “奉先,敌军围困多日,城中士卒皆无心战,汝可有保全之策?”貂蝉紧紧的将玲珑的身躯包裹在白色的貂袍下,这一身白色衬着她肌肤赛雪的娇颜,更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娇弱、几分怜惜。 城外战火纷飞,这对于貂蝉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了的事,自从跟了吕布以后,一路转战邺城、并州、黑山、东郡、濮阳、彭城,最后来到这下邳,不停的奔波、不停的转移,这仿佛已是生活的全部。 虽然这个男人说:要给自已幸福。 虽然这样流离无定的生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远远谈不上幸福。 但貂蝉无悔。 既然选择了,就要勇敢的面对,无论荣华安逸,还是百转艰难。 吕布的胡须已经好些天没有认真的梳理这了,蓬乱的头发下,一对自信无比的眼睛这时布满了血丝,自退守下邳之后,吕布三度出城寻战,试图以一己之力扭转不利战局,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曹军,吕布再勇也不能矣。 将之骁勇者,可以一挡十、挡百,但若敌为千计、万计,又当如何? “这酒就是太劣了些,要不然蝉儿可与我同饮一樽!”吕布醉眼朦胧,摇晃着举起手中空空的酒樽,对着貂蝉道。 貂蝉见吕布沉浸于酒中,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遂垂泪道:“妾一女流之辈,无力退曹军数万大军,唯有效虞姬抹颈身谢夫君耳!” 说罢,貂蝉倏然上前,拔出吕布腰间的佩剑,横架于玉颈之上,刀锋衬着雪白无暇的肌肤,顿沁出点点鲜红的血珠,这一红一白,映衬着貂蝉美如天仙般的姿容,让人一见更是我见犹怜。 楚汉相争四年,最后一战在垓下,项羽被汉军团团围困,四面楚歌,虞姬为了不拖累他,拔剑自刎,今日吕布的情况亦如当年项羽,貂蝉说效仿虞姬,就是此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末路枭雄 “温侯,曹军掘沂、泗水灌城了!”魏续一脸血污的狼狈闯进内室,边跑边叫喊着。 貂蝉受魏续这一声扰,眼睛遂转头观瞧,持剑的手也是一抖,吕布在一旁早看得分明,猛得一个箭步上前,夺下貂蝉手中佩剑,掷之于地。 吕布虎目圆睁,瞪视着貂蝉,大声说道:“霸王别姬,此千古憾事也,你我怎可效仿之?”说罢,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手几乎将貂蝉的柔弱双肩捏碎。 “死守既无生活,那何不伺机突围而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貂蝉道。 吕布长叹道:“突围?我又不是没试过,可惜三战皆北,士卒士气低靡,再无一战之力,更何况,就算突出重围,我等又能往何处去?” 貂蝉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与坚毅,她毫不示弱的说道:“将军既爱惜妾身残躯,自当发奋图强,如何能终日沉醉,不思退敌脱困之策?” “脱困之策,你且听听——,曹军已掘水灌城,不出三日,这下邳城中将是汪洋一片,我又有什么办法?”吕布大声的狂笑着,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他的声音嘶哑而无力,他的身躯也是摇摇晃晃。 “妾一介女流,本不该妄言,然事至于此,将军难道还没有一丝一毫的醒悟吗?公台自随将军以来,忠心耿耿,屡谏良策,但将军采纳者又有几次,高顺清白廉洁,甚有威仪,可当大将之才,然将军却屡夺其兵,张辽从容沉着,有兵镇一方的能力,将军虽用之,却又制之。夫为君者,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军却数度反复,致贤者不近己身,奸妄专谗跟前,如此一来,岂能不败?”貂蝉的声音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锐利的锋芒刺破长空,吕布惊异的看着貂蝉,一时间就象不认识了一般。 这一时,貂蝉脸上神情庄重和肃穆,眼中睫毛闪动,一行清泪滚落脸颊,她续道:“我心目中的温侯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英雄,是永远都不会丧失斗志的热血战士,是能够用他宽厚的臂膀紧紧呵护我的多情男儿,奉先,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 吕布轻轻用手试去貂蝉脸颊上的泪珠,他有些犹豫着问道:“蝉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貂蝉坚定的点了点头,得到鼓励的吕布心中悸动,一把将伊人揽入怀中,不住的低喃道:“蝉儿,在你心中,吕布还一如从前吗?” “诛卓英雄犹在!”貂蝉回答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亮有力。 吕布抬起头,拢了一下散落在额头的头发,目光渐渐的由狂暴转为清澈,他大声笑道:“好——,生亦好,死亦好,如果能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回,也不枉老天给的这一身武艺。蝉儿,我吕布绝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世上没有人能挡得住我吕布,没有人。” 魏续被吕布与貂蝉这一番对答所感动,怔怔的站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许久以来,因为姑母严氏的关系,魏续对于貂蝉始终没有多少好感,但这一次连魏续也禁不住心中暗暗折服。 魏续低下头,青筋暴露的驴脸上掠过一丝惭色。 正这时,身后脚步声响,一个高亢的声音大声道:“温侯,吾闻高宠已率军进抵淮阴,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按二夫人的话冒险一试。” 魏续觅声看去,正是陈宫。 吕布的元配是严氏,生有一女,年十三,小名唤作吕姬,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吕布爱如掌上明珠,貂蝉也因为没有自已的孩子,对吕姬十分的疼惜,相比较之下,严氏这个生母倒显得有些不太尽责了。 “事不宜迟,请温侯早作定夺。”陈宫声音急促,现在河水刚刚漫过护城壕沟,突围还有可能,若是再晚一刻,等河水漫进城内,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小续子,与我备马提戟,点兵出战!”吕布的声音充满了自信,恍然间让魏续与陈宫感觉到以前所向无敌的温侯又回来了。 “是!”魏续大声应道。 下邳南门,从守城兵卒中挑选出来的一千将士肃然整军待发,当先一匹火红色战马,马名赤兔。端坐在这一团红云之上的是银铠白袍、手持方天画戟的吕布,在他的左右,侯成、魏续一左一右,持兵刃相随出战。 “温侯,宫在此别过!”陈宫依旧一身青衫儒袍,在他清瘦的脸上,透着一抹决然。 吕布讶道:“公台,前番多不用君之计,乃吾之过,今吾已幡悟,汝又何言作别?” 陈宫苦笑道:“温侯心意,宫已知晓,然时下敌四面围城,若无一军坚守城中迷惑曹贼,突围之计终无成矣,宫虽自负有谋,然与众不睦,这一次突围就当宫为温侯献的最后一策,从今往后,宫不在旁,望温侯保重。” 说这话时,陈宫一脸的无惧,在吕布突出城垣之后,留守城中的部队必将遭到曹军的疯狂进攻,陈宫的选择只有一个结果——死亡。 明知必死,却依旧神态从容的,陈宫真大丈夫也。 吕布感激的向陈宫投向一眼,脸有愧色道:“公台,今生布有负于汝,请勿怪!” 陈宫眼眶一红,道:“有这一言,宫虽死无憾矣,若有来生,宫再与温侯并肩而战!” 下邳南门,紧闭多日的城门忽然间吱呀呀的开了,这让正忙碌的开挖沟壕引水的曹军士卒有些促不及防。 一杆有些褪了色的“吕”字旌旗猎猎而出,当头一匹火红色战马,马上一将银铠白袍,头束狼羽,手持方天画戟,不是温侯吕布,更复有谁? “快去禀报主公,吕布杀出城了!”正在指军开挖沟壕的曹军大将乐进一脸的紧张,忙不迭的差军士去向曹操禀报。 “冲过去!”吕布一声呼啸,摧马当先杀出。在他身后,侯成、魏续两员战将左右遮护,千余士卒的正中,是一前一后的两辆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前面一辆上坐的是严氏,后面一辆中是貂蝉与吕姬。 “莫让吕布跑了!”乐进见吕布有突围而出的企图,立即召拢兵卒围了过来,乐进这一军足有五千余众,人数上比吕布军要多了将近五倍。 “挡我者死!”吕布方天画戟一摆,赤兔马当先踏破曹军设下的营栅,两名上前接战的裨将未等递上兵刃,已被吕布戟尖刺落马下。 乐进大惊,若是让吕布从自己守卫的南门突出去,曹操那里必定不会轻侥。 “吕布休狂,乐某这里没有路留给你!”乐进说罢,挺枪喝令随军将校摆动令旗,顿时四周的曹军士卒如潮水一般,层层叠叠呈波浪状将吕布的千余人马困在营中。 赤兔如一团火红的云一般,左冲右突,勇不可挡,正面对敌的曹军将领一旦对上,不死的话算是命大,但是吕布一人再勇,也无法冲破乐进设下的重重包围圈。 “侯成,汝还等什么?”忽然间,曹军阵中响起一声大喝,这是曹洪的声音,得到吕布从南门突围的消息后,驻防在西门的曹洪第一个赶到,而侯成正是守卫下邳西门的将领。 倏然间,一直左冀掠阵的侯成拔马就近抢过一辆马车,然后与百余名部曲离开吕布军阵,放在兵刃向曹军倒戈,这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是吕布的夫人严氏。 吕布狂怒,圆睁双眼瞪视侯成的背影,厉声大喝:“侯成,汝敢叛我?” 已接近曹洪军的侯成又紧行了几步,在确信安全之后,拔马回身,一把撕开甲衣,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冷冷一笑道:“我侯成跟着你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除了这一身的伤痕外,我什么都没有得到,现在,你已穷途末路,难道我侯成还要为你殉葬不成。” 侯成话音方落,吕布军中一阵噪动,显然侯成的话激起了这些士卒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份悸动,在面对死亡的时刻,真的能够凛然不惧的,这世上又有几个呢? “侯成,你这个无耻的家伙,老子早瞧着你不是什么好鸟?”眼见全军崩溃在即,魏续挺刀纵马直取侯成。 “小续子,给我退下!”吕布一夹马腹,赤兔如闪电一般,飞快的挡在魏续面前。 要是换作从前,一向最恨手下背叛的吕布必然会狂怒,但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健时刻,吕布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而清澈。 “二夫人和姬儿——,我把她们交给你了!”吕布凝眸望了一眼马车,然后看也不看魏续,持戟纵马回杀向密密麻麻的敌阵。 “温侯——,主公。”魏续此时,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不远处,单戟匹马的吕布如同一头疯狂的独狼,孑然屹立,一次次的趟开曹军汹涌来袭的洪流,乐进、曹洪眼见吕布如此骁勇,心惊之余,也彻底打消了上前接战的勇气,但又怕被吕布杀出阵去,忙指挥多数的兵卒朝着吕布围拢过去。 “杀!”魏续见机不可失,一边挺刀大喝,一边向着与吕布相反的方向当先驰下。 彭城,天刚微明,守卫城池的曹军缩着身子,不住的打着哈欠。 与下邳围城的那些盔甲鲜亮的兵卒相比,彭城的曹军士卒穿着普通的衣衫,手中拿的是将木棍削尖了的红缨,这些人的待遇虽然比不上冲锋陷阵的精锐,但战死的机会也相应的小了很多。 城外,齐腰深的荒草被风吹得一起一伏,隐约间,有无数个身影在向城墙根靠近,而在更远一些的一处荒丘上,高宠与太史慈、徐庶正紧张的注视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但任冲锋陷阵主将的是凌操、凌统父子,能够在与雷绪等人的竞争中胜出,这让归降高宠后一直渴望表现的凌操万分激动。 “宠帅,方才太史将军报来消息,豫州牧刘备正率军往彭城来?”徐庶从报信的斥侯手中取过书信,急急说道。 太史慈与高宠是在二天前分的手,他率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打着高宠的旗号,继续大张其鼓的向下邳进发,目的是为了迷惑敌军的判断。 “刘备。可是自称中山靖王之后的平原刘玄德?”周瑜问道。 徐庶神情凝重的说道:“宠帅,刘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等切不可小视。” 高宠远远的看着朝阳下的彭城,目光炽热而坚定,他点了点头,大声道:“命令凌操,一个时辰之内必须拿下彭城。” 传令的小校低声应着,躬着身飞快的遁入到荒草丛中。 此时,离彭城七十里的地方,刘备的五千增援部队正不紧不慢的朝着彭城的方向行进,在队伍的前头,刘备轻轻的拉住了马缰,一个腾身跳下马背,姿式端是漂亮之极,看得出已接近不惑之年的刘备依然保持着矫健的身手。 “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刘备搓了搓手,大声吩咐道。 “大哥,离彭城不远了,我们直接开过去不就得了,要是高宠真的有胆攻城,我们就正好灭了他,要是他没来,我们也好进城舒舒服服的休息一番。”骑在乌骓马上的张飞瞪着一对斗大的牛眼,露出相对来说雪白的牙齿嚷道。 这时,他身旁的关羽微微一笑,轻捻须髯道:“冀德,稍安勿噪,大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刘备从容的松了松紧蹦着的甲衣,将双股剑挂在马鞍一侧,道:“云长、冀德,有道是疲惫之师征无功矣,军队从下邳一路行军至此,已劳顿不堪,在到达彭城之前,适时休整一番是必须的。高宠要是不取彭城,那我们早一点晚一点到彭城没有什么分别,彭城如果被高宠占了,我们等会儿就去帮曹操夺回来,也算得上是一件大的功劳。” 张飞闻言大喜,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不过以俺老张的想法,最好那高宠真的不知死活来攻彭城,这样一来也正好解解俺的手瘾。” 关羽重枣似的脸上凤目微合,缓缓说道:“若此番能杀退高宠,也可让曹军上下看看,莫要小瞧了你我兄弟!” ps: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描绘了吕布、貂蝉,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武者之魂 戟,戟犹在手中。 但戟尖处的小牙已被敌卒的肉体折断。 马,神驹赤兔浑身上下汗水淋漓。 已分不清哪儿是汗、哪儿是血。 人,人犹在,心不灭。 但吕布的双手已麻木的不听使唤,他已无力再战。 “吕布,你已经跑不出去了,还不快快下马受降!”一名曹军裨将远远的躲在后面,伸着脖子大声的喊着。 从黄昏到日暮,吕布已孤身奋战了将近一个时辰,夕阳的余辉已完全的消失不见,继之而起的是曹军士卒手中闪闪猎动的火把。 吕布轻轻的将画戟横戈马前,身上的银铠白袍此时已完全被鲜血所染红。 “吕某大好头颅在此,汝等有胆的话,尽管来取!”仰首望天,吕布的脸上露出一抹晒笑,这一刻,他的眼神狂傲而无羁。 “有生擒吕布者,封校尉,赏千金!”曹军中传令兵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封赏的标准也从军侯、百金加至校尉、千金,但应募者却是寥寥,仅有的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刚凑近吕布跟前,还未等有所动作,就被吕布的气势慑住,直吓得屁滚尿流的逃回本阵。 震慑于吕布马前如小山般的尸体,且不说普通的曹营将士,便是乐进、曹洪这等大将也不敢轻易上前慑其锋芒,战局在倏然间陷入了一种静态的僵持之中。 乐进眼见着这么多人却拿不下吕布一人,面色难堪,遂对着一旁的曹洪道:“主公的命令是否有变?” 曹洪低哼了一声,对于曹操要生擒吕布的命令,他也甚是不解。 “把马车里的女人给我带上来!”曹洪冷冷的笑着。 当初其部将郝萌反叛时,吕布在危急惊惶之际,居然还有心带着家眷一同逃跑,所以说吕布虽然勇猛,但也不是没有弱点,女人就是他的软肋。 “吕布贼子,汝家眷已落入我等手中,不想见她这么快死的话,就早早下马受降!”曹洪脸上掠过一抹残酷的笑意,在他的默许下,曹军士卒促拥着严氏试图要胁吕布。 吕布眼中掠过一抹痛楚,在他的心中,一直以为两军征杀,只是男人之间的事情,胜或败,都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可是现在,曹军却将女人也作为了筹码,这样的行径实在是可耻又可鄙。 黑夜无涯,不远处,下邳城中的撕杀声已渐渐平息,吕布知道陈宫最后的抵抗已经终结。 “公台去了,我吕布的生命也要就此终结了吧!”吕布黑亮的眼睛凝视着火光照耀的西陲,那里一颗流星划落天际,它的光亮在瞬间夺目耀眼。 “你们放开她——!”吕布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 曹洪冷笑,吕布的要害已被自已抓住,剩下的就是要活还是要死两个选择了,不过照吕布现在的心迹,恐怕后一个结果更大一些。 就在曹洪踌躇之际,一名曹军传令小校飞奔至曹洪、乐进马前,递上曹操的亲笔书信。 “若不能生擒,杀之。”曹操的命令简短而明白。 “好——,弓箭手准备!”曹洪与乐进相视一笑,脸上皆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 乐进持刀策马上前,这时的吕布如同一头被拔了牙齿的猛虎,已失去了战斗的毅志,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吕布,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不想死得太难看的话,就自刎吧!”乐进的眼中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说罢,乐进从腰间拔出一把利剑,向吕布奋力投去。 吕布将画戟交到左手,伸右手接到利剑,然后冷冷的注视着四周持弓瞄准的曹军士卒,左手一松,沉重的画戟坠落于地,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我死之后,请将军善待内人。”吕布在马上向着乐进躬身一揖。 乐进点了点头,以示应允。 吕布横剑,剑光扑面,他仰天大笑,目光中决然之意更甚,身为武者,沙场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了吧,回眸这短促的一生,除了对貂蝉的那一份牵挂犹在外,吕布已无悔。 “杀吕布者,唯天也——。”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吕布的语气淡淡,平静的让人无法想象这是那个纵横无敌、俾倪一切的吕布的遗言。 火光中,冷冷的剑锋映出血痕一道,吕布的声音在倏然间沉寂,他那雄壮挺拔的身躯却依旧端坐在马上,屹立不倒。 在数万曹军的注视下,吕布自刎而亡。 这也许是一个武者的宿命。 下邳城中,蜂拥进城的曹军士卒在军侯、司马的指挥下,开始扑灭被守军点燃的房屋、民舍,随着陈宫的被俘,吕布守军的抵抗也渐渐平息,灌入城中的沂、泗河水在曹军的疏通下,已开始慢慢消退。 在得到城中局势平定之后,司空曹操在荀攸、郭嘉、曹休等一帮文武的促拥下,大摇大摆的进城受降。 白门楼,曾经高高飘扬了二年多的“平东将军吕”字旌旗被另一面更大、更夺目的刺有“司空曹”的战旗替代。 曹操一身锦袍,面色红润,在胜利的消息刺激下,一扫早先的疲乏,此时的他指点着城中的景致,与荀攸、郭嘉谈笑风生。 这时,先期进城的徐晃一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首级,一手提着滴血的大刀,率一众士卒将陈宫五花大绑的推到曹操面前,那个首级正是身受重伤的宋宪头颅。 曹操与陈宫并不陌生,当日,曹操献刀谋刺董卓不成,单身逃出洛阳,行过中弁,陈宫时为中弁令,慕曹操之名相投之,陈宫弃官与曹操行过成皋,宿曹操父亲的结义兄弟吕伯奢家,结果两人闻后院磨刀之声,误以为吕家人有意告发,遂持剑杀尽吕家八口,到最后搜至厨下,则发现原是一场误会,吕家人磨刀原为杀猪款待曹、陈两人。 待两人出庄遁逃之际,遇吕伯奢持酒归来,曹操挥剑砍伯奢于驴下,并对陈宫“知而故杀、大不义也”的诘问,说出了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名言。 由此之后,陈宫不齿曹操为人,遂离开曹操,自投他处,再后来吕布军至东郡,陈宫遂举义兵相投之。吕布有勇少谋,之所以这些年来能与曹操斗个旗鼓相当,甚至于有一次连差一点要了曹操的性命,其中陈宫出力甚多。 在转了一大圈之后,曹操与陈宫重又相遇,只不过境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轮回,有宿命? “公台,别来无恙乎?”曹操见陈宫模样如此狼狈,脸上露出得意的一笑,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左右替陈宫松绑。 陈宫哼了一声,不发一语,他揉了揉酸痛的双肩,显然并不领会曹操的好意。 这个时候,曹洪、乐进一身甲胄、满面春风的捧着一个用皂绢包着的布袱急步上城,那布袱的一角已被鲜血染得通红。 “主公,吕布已授首,今有头颅在此。”曹洪大声道。 此言一出,不仅是曹操,荀攸、郭嘉众人脸色也为之一变。 站在下首的陈宫面色灰暗,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个布袱,身躯摇晃了好几下,险险的坐倒。 曹洪呈上皂绢布袱,解开四角的活结,皂绢四散开后,露出被发髻蓬乱遮挡的吕布首级,曹洪用手撩开头发,却见吕布脸上犹带着不甘,一对眼睛犹自怒目圆睁,不屈不侥。 英雄乎,枭雄乎! 吕布的一生就象生活在北方草原上的一只独狼一样,孤独而寂寞,无羁而狂傲。 他残暴,他杀人如麻。 但他对妻儿却又有万般的深情。 在这个唯利益至上、一切都可以交易的乱世,吕布这样的人太少了。 他的死,结束了他轰轰烈烈的一生。 陈宫颓然坐倒于地,他的身躯却依然挺立不屈,他只喃喃的念着两个字“温侯——,温侯——!”。 曹操摆了摆手,示意曹洪将吕布首级妥当安置,然后轻捻须然,对着陈宫道:“公台,卿平常自谓智计有余,今竟何如?” 陈宫冷冷一笑,大声道:“温侯已死,多说何益,然若温侯能早些识悟,孰胜孰败安能意料?宫一介文弱之士,能以区区之力辅佐温侯,虽事无成,亦无憾矣。” “今日的事当如何?”曹操微微一笑,道。 对于陈宫的冷淡,曹操不以为意,他素来爱惜人才,又喜有英雄气概的人物,见陈宫面对死亡凛然无惧,更是喜爱,心中遂存了放陈宫一条生路的意思,只要陈宫敢低头认错,俯首为曹操效命,以往恩怨尽可一笔勾销。 “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死自分也。”陈宫朗声答道。对于曹操传递过来的好意,死志已瞑的陈宫并不领情。 曹操一愣,不料想陈宫竟如此刚烈,沉吟一会道:“前番听说公台的母亲尚在,如果公台你不在了,你的母亲当如何?” 陈宫凛然道:“我听说以孝治天下的人不会害别人的亲属,我的母亲将会怎么样,自由明公你来决定,不在于我。” 曹操气急,脸上一红,犹有不甘的问道:“那你的妻儿又当如何?” 陈宫神情坚毅,大笑道:“我听说施仁政于天下的人不会绝别人的子祠,我的妻儿将会如何,也由明公取决,并不在于我。” 曹操一时被说得哑然无语,一旁的荀攸、郭嘉两人脸上也露出敬服之色,古往今来,英雄豪杰无数,能视死如归者,却只屈指可数,陈宫当是其中一个。 “宫告辞了!”陈宫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仰首向着城下走去。 “公台何至于斯!”曹操大呼,本想先羞辱陈宫一番,然后再迫其归降的他此刻已全无了主意,听到曹操的呼喊,陈宫的脚步一顿,但转即继续拾步下阶。 郯城外,黑夜即将过去,又一天的黎明就快到来。 经过一夜的撕杀,好不容易突出重围的魏续遭到了乐进部裨将秦朗的追击,等退守到郯城时,魏续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余人。 “二主母,小姐,魏续只能送到这里了!”魏续策马来到马车跟前,朝着车内躬身一揖道,以往囿于严氏的关系,魏续见到貂蝉是不称“主母”的,但现在,在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魏续终于改了口。 车内传出阵阵的抽泣声,那是年幼的吕姬禁不住哽咽出声,听到魏续的声音,一直在轻声安慰着吕姬的貂蝉轻声回道:“妾身是死是活,早由天注定着,将军尽管放心的杀敌去。” 这一声回答婉啭如莺语一般,悦耳动听,让魏续心头一热。 “那——,魏续去了!”魏续大声说罢,扬起一鞭打在拉着车子的马背上,那马吃痛,扬起四蹄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温侯帐下,中护军魏续在此,杀——!”魏续大喝着,拔转疲惫之极的战马,率最后的三十余名士卒向秦朗的追兵迎了过去。 车外,杀声阵阵,夹杂着只有并州人才有的吆喝,这声音由整齐到寥落,由近到远,中间更有一两声大噪门骂得粗豪至极,貂蝉听得清楚,那是魏续的声音。 貂蝉一边撩开车后的布帘,一边紧紧的抱住吕姬,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借着天上闪烁不定的星光,貂蝉隐约见到魏续等人被数倍于己的曹军团团围住。 “呃啊——!”一声凄厉的喊声传来,貂蝉心头一紧,她听出来了,这是魏续的声音。 追兵——。 追兵的马蹄又在渐渐迫近。 这一次貂蝉身边除了紧缩在她怀中的吕姬和赶车的马夫外,已没有了任何人。 “咚咚”的脚步声一声响似一声,仿佛有成百上千的军卒正在靠近,对于逃生,貂蝉已不再抱任何希望。 马车停了。 接着无数的身着不一样甲衣的士卒拥到了貂蝉的面前。 恍然间,她只看清楚了一面迎风舞动的旌旗上书写着一个“高“字。 ps:上午给朋友看了这章,得到的回答是:你这个变态杀人狂、屠夫,我原本以为自己挺坚强的,想不到看了这章内容后,泪水已盈满了眼眶,我无语,因为写下这些内容后,我也情不自禁的落泪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龙归大海 太史慈冷冷一笑,李典、吕虔这样的对手虽然足可镇守一方,但还算不得真正的高手,若是换了夏侯渊、夏侯惇,当可一战。 “惜哉夏侯元让伤归许都、夏侯妙才兵进下蔡,这仗打得实是无趣得紧!”太史慈铁戟一翻,从容架开李典、吕虔的刀枪,沉声大喝道。 太史慈这话实是托大得紧,李典、吕虔武艺虽比不上夏侯兄弟及许诸、典韦,但也算曹军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想今日被人轻视如厮,这一口气就算李吕二人再是稳重,也是咽不下去。不过太史慈这样一说,拖住曹军的目的倒是完全达到了。 李典大怒,持枪喝道:“太史慈休要张狂,看李典前来战汝!” 那厢吕虔也是并起大刀,与李典一道双战太史慈。 三人纵马盘旋,二十合后,不分胜负。 正撕杀间,曹军后阵忽然间大乱,三人不明情况,遂各自打马观看,却见不远处的旌旗指处,扬州刺史“高”的大字招展醒目,原是得到斥侯禀报的高宠亲率宿卫赶来接应。 高宠一身玄甲、周瑜银铠白袍,两人各领一军分左右向曹军包抄过来,烈焰奔踏,马矟过处,曹军哀嚎之声不断。 “公谨,且看你我谁先会合子义?”高宠举矟疾刺,一名曹军裨将被他刺穿咽喉,翻落马下。 周瑜看着纵情杀戳中的高宠,一时心驰神往,这般无羁无束的豪迈、这般快意恩仇的畅然,许久以前也曾有过,伯符——,周瑜心头隐隐一痛。 “好——!”周瑜大呼,纵马穿行曹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高宠大笑道:“李典、吕虔,萧关已落入我手,汝等还想回去吗?” 李典、吕虔对视了一眼,神情将信将疑,李典上下打量了高宠一眼,问道:“汝莫非就是那吴郡高宠?” 高宠微微一笑,马矟高高的扬起,指着李典傲然道:“汝等败回,只管告诉曹操,就说高宠特到徐州拜会司空大人,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体谅!” 李典、吕虔脸色一变,手中刀枪紧握,眼前这员敌将的神态、举止、气势让他们一下子相信了高宠的话,若非有非凡的气质,又怎么可能统领象太史慈这样的勇将。 “你们若是想不自量力的话,就把命留下!”高宠冷冷的道,他的目光扫过李典、吕虔握紧兵刃的双手。 “快撤回关隘!”李典、吕虔不约而同的命令道。 突然间遭到两路奇袭的曹军这时已士气不再,李典、吕虔见势不妙,各自领部曲向萧关退去,在他们身后,太史慈、雷绪引兵急追。 待到萧关隘下,关上残存的曹军早被凌操、凌统、陈登剿灭,凌操登高远望,见曹军败归,遂令弓箭手准备箭枝、滚木檑石,等曹军一到,便即要李典、吕虔好看。也算得李典、吕虔眼尖,远远瞧见萧关隘口已经易帜,知大势已去,忙返身复战,两人并力撕杀出一条血路,投奔彭城而去。 那厢高宠见李典、吕虔兵溃,怕遭遇曹军援兵也不追赶,径率主力进驻萧关。 萧关是连接曹军粮草接济的要冲,又是从淮南通往泰山的必经之道,高宠拿下这里,可以说基本上突破了曹军的围堵,只要转道南下,就可以安然的回到淮南了。 一场关系重大的硬战之后,足够用一场盛大的酒宴来庆贺。 萧关上,高宠军的所有士卒都在欢呼,柳暗花明的战局,让人人都兴奋不已。 “公谨连环计成,当记首功!”高宠站起身,亲自为周瑜满上一酒樽,然后诚挚的举起自己的酒樽,一饮而尽。 周瑜见高宠当着众将的面如此厚待自己,不禁心潮澎湃,动容道:“宠帅指挥若定,诸将拼死苦战,方能如此,此非瑜一人之功也。” 高宠见周瑜如此大度,并不争功,心中更是欢喜,待回归座中,又道:“太史慈诱敌负重,一路连遭敌将关羽、李典、吕虔围攻,能不辱命,此非寻常之士所能及也,今当复其破虏将军之官位,继为丹杨兵之统领。” 太史慈在石印山一战后,被高宠剥夺了将军位,同时新组建的丹杨兵也由雷绪代领着,直到这一次北上徐州,太史慈方从雷绪手中接过指挥权,这一回立功虽不能完全洗刷前辱,但也足可令太史慈出一口恶气的了。 “雪中奇袭,破关之头功归凌操、凌统,升凌操为越骑校尉,督二千军,升凌统为牙门将兼军侯,领五百军。”高宠继续说道。 凌操拉着凌统躬身道:“谢过宠帅!” 凌操父子作为降归不久的将领,能随军出战已是幸运,更想不到先后在攻彭城、攻萧关两战中担任先锋,高宠如此重用凌操、凌统更是感激泣泠,在年轻的将领中,如凌统一般快速升迁的,也只丁奉一人而已。 “宠帅,这一次拿下萧关,曹操必然震动,我军出师北上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半,真是可喜可贺。”徐庶大声道。 高宠点了点头,虽然救援吕布的目的没有成功,但萧关一战也打出了江东子弟的气势,相信吃了此番苦头后,曹操再不会轻视江东,而有了战场上的显赫之后,高宠在朝中才会有更大的发言权。 势力两个字的解释:有了势才有力,没有势也就没有力,对于这一点,高宠从一开始就看得很清楚,所以,他要排除万难北上徐州,目的就是要赢得朝廷的尊重。 高宠目光扫过众人,胸口一股子火炽的热流涌过,热血男儿从不惧任何风雨,江东子弟一贯被人轻视,被人鄙夷,但这一次这一群江东的英豪却用实际行动回敬了所有投来轻视目光的人。 “宠帅,曹操在得知萧关失守的消息后,必然会恼羞成怒,极有可能率重兵来夺,我等应早加防犯才是。”周瑜谏道。 徐庶也道:“在萧关的佐近,曹军在彭城有五千兵马,在下蔡一带还有夏侯渊的四千精骑,我军面临的形势还相当的恶劣。” 陈登这时道:“宠帅,吕布旧部高顺、张辽两军在寿春一带驻扎,臧霸、孙观等在泰山郡一带活动,我军若能及时与之联合起来,则可南北一体,变不利为有利。” “元龙好主意。不过与吕布旧部联合也并非易事,若彼等置我军诚意以不顾,又当如何?”高宠问道。 陈登不急不忙,道:“宠帅忘了,吕布的夫人和小姐都在萧关,我等只需差人带上信物,就一定能让高顺、张辽之辈听命。” “何人能当此任?”高宠道。 陈登朗声而答:“登自荐之。” “元龙为使,当无往而不利。”高宠大笑道,陈登是朝廷授予的广陵太守,与高宠这个刺史相比,也小不了多少,这一次北上,陈登的功劳也是不小,不过以陈登的才智机谋,当不会贪图区区小利,真正能让陈登乐意听命的原因,还在于肯定和鼓励。 萧关议事堂上,一帮男子高谈阔论,纵横俾阊,而在议事堂外,却有一个绝世的女子在为世事的无常而黯然神伤。 夜空中,有无数颗星星在闪烁。 传说中,天上有一颗星,地上便对应有一个人。 若是一个人死去后,他的灵魂就会升到天上,成为一颗永恒夺目的星星。而那些关注他的亲人,只要用心去看,就一定能发现他的存在。 貂蝉抬起臻首,目光飘渺而凄迷,一旁议事堂内的说笑声不时的传来,吕布——,他们是在谈论奉先吗? “温侯——,奉先,这天上的星星有无数颗,让妾身如何能辨出那一颗才是你的化身?”貂蝉低呼出声,珠泪盈盈,她伸手欲抓向空中,却又哪里够得着。 陆缇牵着吕姬的手,定定的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伊人,心中一股子怜惜顿涌上来,她情不自禁的说道:“夫人,深夜露寒,我们还是回房歇息吧。”陆缇跟随着高宠北上,一直在后军兼着医官的职务,直到貂蝉、吕姬到来后,方被高宠差遣来照应。 “听说这人死之后,会在黄泉路上喝下一碗孟婆汤,这汤能让人遗忘尘世间的一切事物,奉先,你会忘吗?”貂蝉恍如没有听见陆缇的话,继续自语自言的喃道。 这些天来的奔波颠沛,已让她的身心都接近崩溃,对于以后的一切,貂蝉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因为她的心已随着吕布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对于吕布与貂蝉的事迹,陆缇曾听到过无数种说法,有人说貂蝉凭着美貌得到董卓的宠幸,而后又移情别恋看上了更年轻雄壮的吕布,最后诱惑吕布诛杀了残暴一时的董卓;有人说这些都是司徒王允的美人计,一女二嫁,让董卓、吕布父子反目成仇。 吕布与貂蝉之间是否真的相爱,这已不需要任何的答案,因为貂蝉的神态已告诉了陆缇一切。 “生死相契,与子携老。”这世上最美好的祝福听来是这般的打动人心,但却又有几人能有如此的幸福。 “夫人,小姐年幼,你若身子垮了,她又可依靠何人?”陆缇紧紧的握过吕姬的手,将她放到貂蝉的手心。 貂蝉回过神,向陆缇投来感激的目光,她擦去眼角的泪花,轻声道:“奉先只剩下这唯一的骨血了,我明白,所以,在这一次哭过之后,我再不会哭泣。” 建安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曹操留乐进守下邳,自率精兵三万余人进抵彭城。 军帐之中,败归的李典、吕虔一脸的沮丧,与一旁傲然挺立的关羽、张飞形成鲜明的对比。 “汝两人说说,这一次因何而败?”曹操眯起眼睛,面沉如水,不怒自威,一双凌厉的眼神直视李典、吕虔二人。 李典老老实实的回道:“禀明公,典一时不察,中了高宠小儿的连环奸计,致关隘失守,此失职之罪,请明公责罚。” 李典素知曹操脾气,若是拍案大怒,则可保无虞,若是镇定自若,则暗藏杀机,此刻应对稍有不当,就将召来杀身之祸,与其慌言推脱被揭穿,还不如诚恳的承认失误来得结果好。 曹操闷哼了一声,李典轻敌固然不可原谅,但当日郭嘉谏议自已注意高宠军的可疑之处时,处在兴奋之中的曹操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杖责五十军棍。”曹操冷冷的抛下这一句。 “多谢明公开恩。”李典、吕虔两人伏地大呼,五十军棍的责罚与丢失关隘相比,已经算是曹操念在旧情开恩了。 “高宠取了萧关,切断我军归路,竖子如此可恶,吾意与之一决雌雄,诸公以为如何?”曹操拍案而起,大声道。 荀攸道:“明公,高宠在取了萧关之后,极可能与吕布旧部高顺、张辽、臧霸同气连枝,我军当慎重行事,切不可再犯轻敌之失。” “公达之言甚是,好在夏侯将军兵驻下蔡,正好切断了高宠与高顺、张辽之间的联系,泰山一带,有程昱牵制着,臧霸、孙观也不足虑,我军只须全力猛攻萧关,定能战而胜之,一扫前战失利的阴影。”郭嘉出列,大声谏道。 “好——,这一次我要亲自督阵,曹洪、曹仁,汝两人为先锋将,率虎贲营明日出战。”曹操大声命令道。以三万精锐对八千众,萧关就是再险,也不足以填下曹军这么多人的尸体。 听到曹操的命令,曹仁、曹洪、于禁诸将个个勇跃争先,而陪座在一旁的豫州牧刘备和他的两个结义兄弟关羽、张飞,却只是客客气气的坐着,不发一语。 “玄德以为有何不妥?”曹操转首问道。 刘备见曹操发问,遂礼貌的一揖说道:“备志陋才疏,于军机谋略所知甚浅,今日之事一时尚思索不透,不敢妄言矣。” 见刘备如此回答,曹军诸将脸上皆露出不屑的神色,唯有曹操脸上淡淡一笑,似乎对刘备的回答早已心知肚明。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斗智斗勇 建安三年十二月末,司空曹操在得知萧关被高宠偷袭占据之后,勃然大怒,一面起徐州精锐之师三万余人兵进萧关,另一面令夏侯渊、程昱各领兵从南北两路对高宠实施夹击。 萧关即便是生地,但在曹军三路并进,共四万余众的围堵下,高宠还是无路可寻。 与曹操的倾力报复相比,高宠不仅在兵力上远远不及,而且综合士卒战斗力、天时、地利诸方面因素,高宠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彭城——萧关的道上。 一支军队正迎着寒风行进。 旌旗上汉司空“曹”字的刺绣大字被风席卷,哗哗的作响。 中军,淡黄色伞盖下的曹操神态安详,在华丽堂皇的锦袍下,古色古香的青虹剑鞘透着慑人的寒光,为了得到这一把举世难求的宝剑,曹操曾密令许褚领着亲卫掘开中弁附近的数座汉墓,终获此剑。 “高宠,你一定要玩的话,那我就陪你玩一回大的。”曹操眯起眼睛,聆听着身旁士卒整齐有序的行军脚步声,心中一阵快意。 曹操早年任侠放荡,好飞鹰走狗,自从挟天子令诸侯以来,权倾位重,游荡之心渐去,这一次遇上高宠这样的对手,却让曹操凭空生出一股好勇斗狠的劲来。 高宠,这是一个怎样的对手呢? 令人无限猜测却又捉摸不透,即被是河北袁绍、荆州刘表这般人物都没有让曹操这么有兴趣过! 而迄今为止,能让曹操感兴趣的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随军在不远处的豫州牧刘备,另一个就是从未见过面的高宠。 刘备虽然将雄心壮志掩饰得很好,但曹操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不过,这一次刘备协助拿下了宿敌吕布,也算得上为朝廷出了大力,只要刘备能安心听命,曹操一时也不想为难他,毕竟与袁绍、刘表拥有的雄厚实力相比,刘备还排不上号。 曹操将身躯稍稍往前倾了一点,对着在左前方护卫的曹休问道:““文烈,子廉、子孝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文烈是曹休的字,曹休本是曹操的族子,早年丧父,曾携老母渡江至吴,后闻曹操举义兵,易名北上投靠,此后曹操每遇征伐,必遣曹休领虎豹骑宿卫随行,有一次,曹操酒后畅言:此吾家之千里驹也,足见厚待。 子廉是曹洪的字,子孝是曹仁的字,两人皆是曹操的从弟,也是这一次征讨高宠的先锋。 曹休在马上一揖道:“仁叔、洪叔已兵至萧关,只等一声令下攻城了。” “好——,传令安营扎寨。”曹操说道。 在领教了高宠的招数后,吃一堑长一智的曹操当然不会再犯轻敌的失误,这一次重兵围剿若胜,则东征战役便算取得了圆满的结果,若不胜,那就象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间,让曹操倍感不快。 “是!”曹休领令,摧马向着前军奔去。 血为淮渎,贯经徐扬两州交界的淮水由众多的支流汇集而成,在淮水的南面一侧,有淝水、洛涧等支流,在淮水的北面一侧,最大的一条河流是颖水。 就在曹操重兵进犯萧关的时候,高宠却已神不知鬼不觉的率军撤出萧关,向颖水一带转移。对于高宠来说,作出放弃险地萧关的决定是艰难的,又是必然的。 因为陈登与泰山臧霸、孙观等的联系十余天来没有任何的进展,曹操麾下振威将军程昱和破虏将军徐晃在泰山一带加大了清剿的力度,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接战不利,被迫潜入深山,以避曹军。 而与高顺、张辽的联系也因为夏侯渊在下蔡一带驻扎,需要绕过曹军的防线才有可能,为了保证联络的通畅,陈登决定亲自赶赴寿春,去见高顺、张辽一次。 占领萧关,是为了离开死地;放弃萧关,是为了死中求活。 当敌人从四面八方向你扑过来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隐遁你的踪迹,让敌人无从发现你的落脚点,对于这一点,高宠、周瑜、徐庶的见解是一致的。 而离开萧关之后,该何去何从,高宠的第一直觉告诉他,只有向南回家才是正途——,因为只要突破夏侯渊这一道防线,曹操就鞭长莫及了。 “公谨、元直,你们说要是曹操发现萧关已是一座空城,会不会暴跳如雷?”一身戎装的高宠摧马涉水趟过不深的颖水,对着早在南岸迎候的周瑜、徐庶问道。 身处险地,高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周瑜、徐庶两人原本紧蹦的神经也为高宠这一句话而放松了下来。 “嗯,曹公会说,竖子真是可恶之至!”周瑜冠巾白袍,风度翩翩。 徐庶说道:“公谨说笑了,以我看曹操在狂怒之后,必会命令精锐展开追击,我们面临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周瑜见徐庶说得正经,也止住笑意,郑重的说道:“宠帅,这十多天来,我们在萧关故布疑阵,摆出一付要与曹操决战的架式,达到了滞缓曹军进攻的目的,可惜与泰山臧霸、寿春高顺、张辽的联系都没有结果,这个时候,安然的撤退就成了我们头等的大事,瑜赞同元直的意见,曹操连番蒙羞,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高宠勒马驻足,回首瞧向萧关的方向,不禁感慨万千,豪情满怀,自北上以来,破彭城、夺萧关、走颖水,这一路转进如同悬走在崖边,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曹操,曹孟德果然是绝世的枭雄,仅在这短短的十多天内,就展开了迅捷无比的反击,调重兵围堵、切断高宠与臧霸、高顺、张辽的联络,这一手与高宠奇袭萧关相比,也丝毫不逊色,有这样的对手存在,仗打得才是过瘾。 高宠浮想连翩,大声说道:“曹操不干休又能怎样?我高宠既能安然的来到徐州,也一定能安然的回到江东。这淮北原野广阔,我们何妨做一回聪明的猎物,让夏侯渊这个猎人按我们的计划行事。” 年轻与自信写在高宠的脸上,仿佛困难永远都无法将他吓倒,周瑜与徐庶被高宠这一股豪迈的冲天气概所感染,一时间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宠帅已有了好主意?”徐庶喜道。 高宠狡黠的笑了笑,点头道:“兵不厌诈。曹操想要通过围堵消灭我们,没那么容易。” 萧关下,曹仁、曹洪并马打量着旌旗飘飘的险关,林立的旗幡召示着关上守卫森严,高宠看来是试图凭着有利的地势一战了。 曹仁冷冷一笑,打马盘旋道:“子廉,陷关夺寨我虎贲营向来不落人后,这一次明公将重任交到你我手中,此般恩宠,我等当不惜以死相报。” “不悄子孝多说,洪岂能负我曹氏之威名!”曹洪傲然道。 次日晨,四万兵卒构建的连锦营帐让曾经无垠的平原也显得挤了,主帅誓夺萧关的决心让曹军上下鼓足了勇气。 “公达,你看这关隘上旗帜飘扬,显然高宠小儿自不量力,想倚仗地势与我军一战,也好,我们就让他看看真正的中原雄兵的厉害。”曹操大笑道。 荀攸将目光扫向关上,沉声说道:“这关上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说面对我们摆开的阵式,高宠就能如此镇定?” “哈哈——,公达,是真的镇定还是故作镇定,让子廉、子孝试一下如何?”曹操凝神看着聚集在一起整装待发的精锐,胸中豪情万丈。 “陷关!”曹操短短的这一句话出口,早已蓄劲待发的曹仁、曹洪如利箭般飞射而出。 二百步——。 一百步——。 二十步——。 曹军前锋已经迫近了守卫第一道隘口的高宠军营垒,按理说这个时候反击是最佳的时机,但奇怪的是关上却只有旗帜在猎猎而动,不见有一个守卒。 “关上无人?”持刀突进冲在最前面的曹仁惊异出声。 曹洪听见前面曹仁的呼喊,忙抢过来道:“子孝,莫非这些旗幡都是高宠在故布疑阵,这整个萧关隘上其实并没有一个人。” “高宠——!”曹仁一边带着兵卒逐阶搜索,一边在心里恨恨的骂道。 除了惊飞的雀鸟之外,萧关上下早已是空无一人,曹仁、曹洪一圈巡查下来,除了缴获了数百面高宠军弃下的旗幡外,一无所得。 “快下关禀报明公,就说我军已拿下萧关,敌已被我击溃。”曹仁大声喝令道。 “可是曹将军,我们并没有——。”小校迟疑的目光投向曹仁,慌报军情可是杀头的大罪,小校那半句还未说完的话其实是我们并没有碰到敌军的抵抗。 曹仁虎目一瞪,厉声喝道:“萧关隘上已遍插我军旗帜,你还在这啰唆什么?” 不折一兵一卒唾手而得的关隘,曹仁和曹洪虽然感到惊讶,但在功勋与荣耀面前,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夸大战果,表彰自己,与李典、吕虔失关的耻辱相比,高宠这一逃倒生生让曹仁、曹洪平添了许多威风。以往有夏侯渊、夏侯惇在,头功一般论不到曹仁、曹洪,这一次东征徐州,夏侯惇早早的与高顺、张辽斗了个两败俱伤,夏侯渊又偏师远在下蔡,这倒给了曹仁曹洪一个机会。 一直在关下观望战局的曹操听到小校的禀报,先是一喜,然后却是一惊。喜的是萧关这般容易就攻下了,惊的是高宠若非有意弃守,曹仁、曹洪怎可能这么顺利?闻风而逃——,高宠跑得可真快。 以高宠先前表现出来的强势,曹操本料定高宠一定会选择在萧关与自己打上一仗,想不到高宠居然会不战而逃。 “竖子可恶?”曹操越想越火,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这世上最不爽的事情就是本来是棋逢对手的博奕机会,一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而另一方说也不说的临阵弃战,为了萧关一战,曹操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先是命令夏侯渊、程昱从南北两路围堵住高宠与吕布旧部的联系,然后又征调三万大军重兵力压萧关,却不曾想扑了个空。 其实,曹操在说罢竖子可恶的话后,心中还有另外四个字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后生可畏”。 郭嘉看着曹操盛怒的表情,劝谏道:“明公休怒,那高宠丢守萧关也不过是晚一时败亡罢了,眼下我军从南、北、东三面对敌围堵,就算高宠生出双翼来,也是插翅难逃。” 荀攸也道:“明公,高宠三面受敌,只能继续向西逃窜,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赶着他往豫、兖方向去了,试想离开江东越远的话,高宠那八千多人还能干什么?” 曹操听郭嘉、荀攸两人这般一说,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奉孝、公达,真吾之张良、陈平也,可笑可叹高宠徒有江东,却轻犯险地,不死又奈何?” 下蔡。 典军校尉夏侯渊军帐。 接到曹操快马传书的他早己迫不及待,早些时候在听到高宠偷袭了萧关的消息后,夏侯渊就有意北上驰援,只是碍于命令一直不得出战。现在,大好的立功机会摆在夏侯渊面前。就算高宠和自己还算是名义上的亲戚,夏侯渊也要大义灭“亲”。 “夏侯将军,三千三百名精骑已整装待发,只等你一声令下。”偏将路昭掀帐帘进来,高声禀道。 “好——,派出去的斥侯探清楚高宠的去向了吗?”夏侯渊顶盔贯甲,持起放在帐旁的大刀,快步出帐。 路昭道:“一个时辰前,斥侯飞报,敌军正沿着颖水向南推进。” “颖水——,离下蔡不过百里之距,高宠,这一回你的死期到了!”夏侯渊冷冷一笑。 在曹军之中,比起行军的速度,是没有人比得上夏侯渊的,故军中有传语: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现在区区一百多里的路程,对于夏侯渊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路昭,你为先锋,率三百骑先行,遇到敌军先不要靠近,只管死死咬住,等我大军赶至,一并歼之。”夏侯渊大声吩咐道。 “是!”路昭高声应和,跨上战马率众飞掠而去。 颖水南岸,一支打着高宠军旗号的军队大摇大摆的一路南行,他们的行军速度与夏侯渊急疾如闪电的飞骑相比,犹如乌龟和兔子赛跑一般,根本就没法比。 “父亲,你说宠帅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要我们先慢慢的往南走,等遇上敌人后再快速向西疾进,然后跑出老远去,又让我们再转头向南走,这忽南忽北、忽东忽西的,直让人摸不着头绪。”凌统穿着一身从曹军处缴获的锃亮铠甲,显得精神抖擞。 凌操憨憨一笑,道:“宠帅让我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我多想这么干什么,只管照着执行就是了。” 凌统不甘的叹了口气,道:“唉——,我要是能想出其中的缘由来就好了!” 凌操爱怜的看了一眼儿子,笑答道:“要是你也能想出为什么,那你岂不是也能成为统兵的帅才了?” “主意都是人想的,别人能,我凌统也一定能。”凌统低声的嘟囔道。年轻是凌统的资本,年轻的凌统没有什么不敢想,没有什么不能做。 “报将军——,前方发现曹军的斥侯兵。”一名小卒飞奔着大声叫喊道。 凌操一惊,这么快就有曹军咬上了,速度还真是快。他略定了一下神,吩咐道:“命令全军,迅速渡过颖水,向西挺进,不得迟疑。” “是!”小卒应声飞快的传令下去。 凌操与凌统紧夹马腹,策马向颖水浅滩处涉水而过,在他们身后,一千五百名江东士卒健步如飞,一改先前的缓慢懒散,片刻间就洇渡过了颖水。 这个时候,高宠与周瑜、徐庶正悄无声息的驻军于细阳。 细阳,位于豫、徐、扬三州之交界,军事位置相当的重要,素为兵家必争之地,“阳”的意思,乃为水之北山之南,细阳城位于细水的北面,因此而得名,在秦时这里名为新阳、后曾改名了巨阳,待汉末时方更名为细阳。 高宠隐伏于此,目的就是要以凌操这一支兵吸引夏侯渊的注意力,让夏侯渊一路随着凌操渡颖水往西去,这样高宠就可从细阳兵指下蔡、颖上,从而达到脱困南归的目的。 这个战略企图成功与否,一是要看凌操、凌统是否能扮演好诱兵的角色;二是要看夏侯渊会不会上当中计;三要看曹操还有没有杀手锏拿出来。 命悬一线,只有这样的感觉才能激发起高宠无穷的斗志,因为只有与强者对话,才能让你自己越来越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义士归心 建安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夏侯渊追击凌操、凌统过颖水,一日一夜疾行二百余里,凌操、凌统在引诱过程中,若即若离,忽隐忽现,让夏侯渊在不知不觉间离下蔡越来越远。 战局的演变开始朝着高宠预想的方向发展,一切都似乎掌握在他的控制之下。 预伏在颖水西岸的斥侯不断的将曹军的动向报告过来,使得隐匿在细阳一带的高宠军上下都非常的兴奋,但是,从东北方向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却让高宠又皱起了眉头。 曹操在拿下空无一人的萧关后,马不停蹄的率军尾追而来,其先锋曹仁部已与昨日下灵壁,如果曹仁再往西进,则正可将细阳的高宠团团包围。 细阳城内,高宠召集所有的北征将领、谋士商讨下一步的战略。 “宠帅,机不可失,若坐等曹仁、夏侯渊会合,则我军危矣!”周瑜急谏道。 高宠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他紧紧的盯着地图,没有应答,北上徐州的决定,从政治角度来说,没有什么过错,通过这一次与曹操的较量,高宠让中原的俊才见识了自己的能力与抱负,也让那些轻视江东的人再不敢小觑。 但回过头来从军事上而言,北上的战略实在有些过于冒险了,击败强敌孙策让高宠不知不觉间有了自骄和轻敌的思想。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任何一点疏忽都将产生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 吕布在下邳的溃败让高宠突然间陷入到曹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高宠采纳周瑜的连环计奇袭萧关成功,方险险的摆脱了曹军的围困,此后,被惊出一身冷汗的高宠才醒悟到危险。 以八千众和一股子血性去挑战士气正旺的近四万曹军精锐,是极不理智的。 南下突破曹军封锁,回归江东才是高宠当然的选择。 地图上,一道水线弯弯曲曲,由西北向东南伸展,这便是颖水,作为淮水北岸最大的支流,它首先从豫州谯郡一带流出,经细阳、汝阴、颖上,最后在安风津汇入滔滔淮水。 水,对于出生在南方的将士来说,是一种亲切和激励。 也是处于艰难困苦中的高宠军将士最需要的。 “宠帅,下蔡、颖上方向的曹军不过千余,我军现在可沿着颖水南下,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一举渡淮。”徐庶谏道。 沉吟良久,高宠猛然抬头,眼神中又恢复了固有的那份自信与从容。 高宠的眼神扫视侍立一旁的众将,手中握住令箭,道:“好——,回归江东,在此一战。子义,你率部担任先锋,沿颖水南下,击溃夏侯渊的留守部队。” 太史慈激动的接过令箭,感受着高宠投过来的信任与期盼,大声应道:“遵令,慈当不负宠帅期望。” 高宠取过第二支令箭,将目光转向周瑜,道:“公谨,汝阴为颖水西岸之要冲,夏侯渊若得知我军兵进下蔡,极有可能疾追而来,你率右路军担当护翼,以防不测。” 周瑜撩开银铠,跨步上前,道:“传闻夏侯渊行军疾如闪电,曾有过三日六百、六日一千的记录,宠帅有此顾虑当是,有瑜在,定让夏侯渊无法越汝阴一步。” “其余诸军,赶紧收拾行装,随军一同兵发下蔡!”高宠又大声吩咐道。 “是!”雷绪众将齐声应道。 临出门时周瑜神色有些异样,单独的留在后面,待众人一并散去,周瑜急道:“宠帅,凌操、凌统远走谯郡,一旦我军主力渡淮,他们将陷入敌重重包围之中,困难实是难以想象呀!”周瑜与凌操父子曾同为孙策属将,相比其它人来说,自有一份别样的感情在。 高宠心头一重,这三日来,凌操父子的命运一直索绕着他,也是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所在,因为一旦主力南下,就意味着凌操、凌统一军将深陷敌后,一支孤军生存的机会几乎不存在。 “公谨,如果我们把进攻下蔡的势头闹大,也许——!”高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没有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周瑜明白,下蔡拿下之后,夏侯渊若能回师的话,凌操、凌统就会有脱身的机会,但若是夏侯渊不回师呢? 这个问题,周瑜无法回答,高宠同样也无法回答。 两人一时皆黯然无语。 建安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二十五日,太史慈率丹杨精锐沿颖水南下,在夏侯渊走后,守城的曹军多是些老羸士卒,那里又能与善战骁勇的丹杨兵抗衡,这两日间,太史慈几乎是势如破竹,连克汝阴、颖上、下蔡三城。 淮水南岸,寿春。 笼罩在一片暮色中的城池显得死气沉沉,街上除了来回巡逻的兵卒外,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在经过袁术、高宠、吕布三轮更替之后,曾经繁华一时的扬州治所——寿春已经风光不在,只剩下片片残砖破瓦犹在回忆过去。 张辽一人一马屹立在北山之上,高大的身躯显得是那般的孤单寂寥,那一天,突然听到主公吕布战败覆亡的消息,张辽大惊之余,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许久以来,吕布在张辽的眼中,已成为了不可战胜的象征,那个武艺盖世的吕布、俾倪天下诸侯的温侯、风liu潇洒的吕奉先死了。 尽管几路派到徐州打探的斥侯都这么回报,但张辽不信,直到二天前,陈登的到来。 陈登是来为高宠作说客的,他不仅带来了吕布阵亡的确切消息,而且也带来了二主母貂蝉和吕姬小姐的信物。 那是一把小巧玲珑的胡刀,刀鞘上还嵌着璀灿夺目的宝石,张辽识得这把刀,那是吕布当年在洛阳赠给貂蝉的,只有在北方的并州,才能打造出这样一把刀。 器物不会说慌,那一时张辽虎目中噙满了泪水,刀还在、人已亡,重伤的高顺还不知道这个恶耗,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张辽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 北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一如吕布其人一样,象一道暴烈无比的旋风,无可阻挡的席卷一切,只可惜来得快、去得也快。远眺北方,一时风云际会。随着吕布的魂归,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而下一步将何去何从,张辽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身后,马蹄声响,张辽寻声看去,却是陈登正疾步上山而来。 “元龙怎么也来了?”张辽问道。 陈登近得跟前,大声说道:“文远刚毅果敢、沉谋有略,有古之名将遗风,我家宠帅倾慕久矣,昔一直无缘得见,今温侯已逝,文远孤军驻守寿春,苦也,莫如就此依了江东。” 这二日来,陈登心急如焚,张辽的复杂心情他虽能理解,但眼下高宠主力尚滞留在豫徐扬三州交界处,曹军三面围堵形势严峻,如果张辽能明确态度归附,那么对处在困境中的高宠军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安慰。 孤军之苦,陈登说得没错,自从萧关兵败之后,高顺受伤不起,领军的担子一下子都压到了自己的身上,面对夏侯渊咄咄逼人的猛攻,张辽几乎使尽了全部的本事,才险险的保住了淮水南面这一小块的立足之地。现在,温侯不在了,一支无依无靠的败军要想生存下去,也只能依附于周围的强大势力了。 “我家主母与小姐可安好?”张辽心有所动,嘴上依旧淡淡。 陈登急道:“将军若有不放心的,待与我军会合之处一见便知。” “这件事情,我还需与高顺将军商量,待再过几日一定给先生回复。”张辽远眺北方,缓缓说道,他的目光投向滔滔奔流的淮水北岸。 高顺秉性忠烈,对于这样一个关系前途命运的重大决定,张辽知道必须经得高顺同意后方可,这也是他一直迟疑的原因之一。 “登临走之时,我家宠帅特意嘱咐告两位将军一声,温侯夫人与小姐他一定会加以厚待,绝不会让她们流离失所,孤苦无依。”陈登见张辽语气已有所松动,遂趁热打铁道。 “辽替温侯谢过!”张辽遥遥一揖,神情庄重。 古之义士,重情重义,高宠素知高顺、张辽两人与吕布的交情,要想感动高顺、张辽,感情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陈登见张辽还有些犹豫,脸上掠过一抹失望的神情,情急之下,愤然大声道:“文远,这汉家衰微乱世激流,面对大好山河,你我当一展心中抱负,以求青史留名,如此方不负堂堂七尺之躯!” 陈登这一句说得慷慨激昂,言词铿锵有力,直抒胸臆,让听者无不精神一振,张辽脸上也不禁动容。 “好——,就依元龙之言。”张辽长叹一声,道。在踌躇再三之后,张辽终于被陈登说动。 武平,是谯郡东面的一座小城。 由于并非处在要道之上,这座城的规模和人口一直增长不大,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一点,频频的战乱才没有过多的波及到这里,这给了城中的百姓勉强活下去的可能。 凌操一路西退至此,麾下近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另外那一半人在夏侯渊势如疯狂的穷追下,多数战死,还有一部分则失散。 更不利的是在最近的一次接触战中,凌操大腿中了流矢,血流不止,行动甚是不便。 敌军进逼,主将又负伤,这是最困难的局面。 “父亲,夏侯渊这疯狗一直死咬我们不放,怎么办?”凌统担心的瞧着凌操脸上的焦虑和疲惫,轻声问道。 凌操支起包扎好的伤腿,眼中悲壮之色一闪而过,他沉声道:“统儿,你说宠帅待我们如何?” 凌统不解凌操缘何突然问起这话,不解道:“那还用说——!彭城、萧关两战显名,莫说刚刚归降的将领,就算是雷绪那般追随宠帅许久的,都没有获得过这样的机会。” 凌操轻笑了一下,大声道:“士为知己者死,也算值了。统儿,曹军兵困武平,以你我手上这五百士卒,要想突出去,根本没有可能,留在这里,就只有等死的机会,所以,我令你赶紧去换过一身百姓的装束,然后趁着天黑时分,混出城去。” “父亲,你说什么?我若走了,你怎么办?”凌统大呼道。 凌操凄然一笑,道:“统儿,眼下的情况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夏侯渊一路穷追猛打,显然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如果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你年轻,还有更多的时间去证明自己,不能把命丢在这弹丸小城,至于我——,腿上受了伤已走不了了,夏侯渊要来,就让他来好了,人这一生谁不一死,身为武将,能够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凌统大恸,眼中热泪盈眶,拉住凌操哽咽说道:“父亲——!” 凌操爱惜的抚着凌统的脸庞,勉强一笑道:“快去吧,晚了就真的走不了了,记住——,我们会稽凌家的子孙个个都是好样的。” “嗯!”凌统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应道。 “来年的这个时候,记得带上几坛子好酒,洒到地上,我便能喝到了。”凌操声音沙哑,面对生离死别的悲痛,即便是再坚强的男儿,也不禁黯然神伤。 凌统狠狠的点了点头,转头疾步向外面跑去,这一刻他没有再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凌操的样子,就再也鼓不起离开的勇气。 建安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就在高宠兵取下蔡的同一天,武平城陷,凌操皆同愿意留守的二百名死士无一人降,全部英勇战死,其子凌统则下落不明。 二十六日,得知下蔡被高宠攻占的夏侯渊率军星夜驰回,在汝阴城下遇到周瑜的抵抗,攻城无果,在气急败坏之下,夏侯渊将斫下的凌操首级用匣子装着,派使者送到高宠军中,以示声威。 腊月时节,凌操面容栩栩如生,犹带着一丝笑容,高宠一见,心愧不已,一时气血翻涌,“哇”的喷出一口淤血,差一点昏死过去。 周瑜、徐庶见高宠如此,忙差人叫来陆缇医治,然高宠这一病乃是连日操劳加之气急迸发所致,一时间哪里好得了,无奈之下,周瑜、徐庶只得率军渡过淮水,与张辽会合,淮水以北的诸城,遂又被夏侯渊所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淮水誓言 建安四年的正月,虽然时令已到了春时,但气候却依旧寒冷,淮水的水线已降到了有记载来的最低点。 淮水南岸,寿春,北山麓。 一道巨大的灵幡在寒风中飞舞,时尔高高飘扬,时尔又缓缓落下。 高宠一身白衣,孑然站在淮水畔,连日的酷寒让打着白幡的士卒一个个缩紧了脖子,而高宠却象没有丝毫知觉似的,他站在河畔最高处,久久沉默无语。 凌操的死让高宠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江东与孙策的连番激战都不曾泄气的他在看到凌操的首级时,终于崩溃。 北上徐州这一仗之所以失败,主要原因在于高宠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同时,又过于轻视曹军在平原地带的机动作战能力。 与曹操相比,高宠经历的挫折还不够多。年轻的他还没有学会如何运用计谋和诡略来达到目的,持勇刚强是他的长处,但一味持强又是他的短处。 “宠帅,节哀保重!”周瑜上前,低低的说道。 高宠转身,瞥见周瑜脸上也带着悲戚之色,身为高宠身边倚为左右手的周瑜,对于凌操的阵亡也是自责不已。 “公谨,公绩有下落吗?”高宠问道。 公绩是凌统的字,在武平一战中凌统易服逃脱,但终究是生是死一直没有确实的消息,在凌操阵亡之后,这也成了高宠最牵挂的一件事。 高宠大声道:“再多派人手去寻找,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找到公绩,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合身——,下葬!”主持葬礼仪式的老卒声调苍凉,略带着些南方会稽郡特有的浑音,在古怪之中更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怆。 随着悬着棺木的绳子慢慢落下,装着凌操尸体的棺木被安安稳稳的放到挖好的黄土坑中,在红漆的棺内,只有凌操的头颅,躯干部分则是工匠用上好的木材雕刻的假身,这假身栩栩如生,贯甲持刀,一如凌操生前的样子。 高宠紧紧的闭上疲惫失神的眼睛,这一刻,心头索绕的是凌操那一对死不瞑目的眼睛,那有这一座孤坟荒莹,独立于北山与淮水之间。 在数千江东士卒的注视中,高宠朝向凌操的墓莹双膝跪倒,俯身一拜而毕,他大声道:“宠在此立誓,他日必提夏侯渊贼子首级,来为将军复仇。” 说罢,高宠又转身朝着淮水一面而拜,道:“宠无能,累诸兄弟们战死沙场、埋骨他乡,不过,请你们在于的英灵放心,你们的父母妻儿我一定善待怃恤,不会让他们受一点的苦、遭一点罪。” 待高宠说到这里时,他的脸颊已为泪水沾湿,往昔如昨日一般,一幕一幕从他心头闪过,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将军是一条命,小卒也是一条命,当年的高宠也曾是一个低微的小卒,那一种希望被人重视的渴求他明白。 送行的众士卒中已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男儿不会轻易的流泪,但若是真的无法遏制内心的激动,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又何妨。 “等我再一次踏过淮水的时候,你们还愿不愿意一起去?”高宠转过身,朝着穿着白衣的数千江东子弟大声道。 “愿意!”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道。 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这喊声虽然还不够整齐、不够雄壮,但却透着江东子弟不屈的毅志。 张辽定定的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后面,他没有穿上白色的葬衣,虽然基本上接受了陈登的建议,但在没有与高宠见面详谈之前,张辽的身份还只是吕布的部属。前日,貂蝉和吕姬安然随高宠的部队南撤到了寿春,张辽从貂蝉那里终于知道了吕布在下邳时的最后那一刻以及在突围路上遇到的种种困难。 “温侯已不在了,你们应该好好活下去。”当张辽离开时,一直如同古雕美人一般淡淡叙述回忆的貂蝉露出了一丝关切。 在确知吕布已不在人世的这些天里,貂蝉就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僵尸一般,除了与陆缇的那一次交谈外,她就整天守着吕姬,直到再一次见过张辽,她才又一次有了说话的念头。 当听到高宠孤军北上徐州破彭城、下萧关、过颖水的消息,张辽一直以为高宠应该是一个和主公吕布一样勇武过人、于万军之中取上将之首级的英雄,现在一见,张辽方知道高宠与吕布有着天壤之别。 吕布虽勇,但不会对麾下将士如此重视。 而高宠虽然不可能有吕布般的神纵英武,但他却时时刻刻都把自己当作了军队中的一份子,从高宠军士卒的眼中,张辽看到了一种无法改变的狂热与信任。 同样的血性男儿,吕布的反复猜疑让张辽感到无奈,而高宠不一样,高宠让张辽感到的是一股“士为知已者死”的理解与感动。 午时过后,祭拜完凌操,高宠率周瑜、徐庶、陈登、太史慈诸将一道回到军营,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张辽。 寿春,高宠军营帐,退回到淮水南岸的高宠召集众将商量今后的方针策略,而在经过了浮噪与失败之后,高宠也需要重新清醒的谋划一下未来的发展,另外,对张辽、高顺这些吕布的旧部,也需要有一个合适的安排。 陈登首先站出,拉过张辽禀道:“宠帅,这位便是守卫寿春的张辽将军!” “张辽见过大人!”张辽不卑不亢,出列一揖道。 高宠打量了张辽一眼,只见张辽二十七八上下,一对大眼,面如枣玉,身躯壮硕挺拔,在不大的帐中一站,显得威风凛凛,浑身上下更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与身边的太史慈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多少。 高宠心喜,道:“雁门张辽,并州八骑,果然名不虚传!” 张辽听高宠提到并州八骑,脸色一黯,吕布麾下曾经创下赫赫威名的八骑如今已不复存在,活的是除了自己外,就剩下一个叛徒侯成了。 高宠见张辽神情落寞,知其为吕布而痛,遂起身过来,握住张辽的手道:“时逢乱世,将军一身武艺,正是施展抱负之时,今宠不才,欲邀将军共攘大业,不知可否应允?” 张辽抬头,见高宠一脸的诚挚,双手更是紧拉着不放,便是吕布先前也不曾如此不苟礼节的相待器重,在感动之余,张辽道:“宠帅在淮水边拜别时的情景,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从今往后,我与雁北骑所有弟兄唯宠帅是从。” 高宠见张辽允诺,大喜道:“有文远相助,他日踏足中原必当无坚不摧。” 周瑜、徐庶、太史慈诸将见张辽正式归顺,纷纷上前道喜,其实这一次见面的结果大家都有预料,高宠北上救援虽然未能挽回吕布失败的命运,但也安然救出了貂蝉、吕姬,身为吕布部属,张辽心中感激自不待言。 况且,张辽、高顺孤军守着淮水以南、合肥以北的这一小块地方,若不依靠高宠,迟早会被曹军灭掉,在形势逼迫之下,张辽也只能南就高宠。 “高顺将军的伤情如何?”待喜悦的劲头过去之后,高宠朝着张辽问道。 张辽神色一紧,道:“禀宠帅,本来伤已大有好转,但前日在突然听到主公,吕布的死讯后,悲痛之下伤情又有了恶化?” 这时在一旁的陈登道:“宠帅,陆姑娘方才已赶过去看了,但结果尚不太清楚?” “走——,我们去看看!”高宠道。 高顺养伤的地方就在寿春城中,原先这里是袁术长史杨弘的府邸,后来寿春连遭战火,这一座宅子也荒废了许多,不过相比于一般的百姓房子,却还要好上不少。 病榻上的高顺两颊深陷,一对颧骨高高的突起,两只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躺在床上的他显得神形俱瘦,让人无法想象出他以前是何等的威风神武。 高宠在张辽的陪伴下,跨步进门,然后向床边的陆缇使了个眼色,陆缇会意,支退服侍的小卒,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这位是扬州刺史高宠大人,我适才已决定领雁北骑归附江东了,现在——,就剩下陷阵营了,不知道你是什么个意见?”张辽低声说道。 高顺紧闭了一下眼睛,沉默着没有答话,就象没有听到张辽说什么似的。 高宠上前,坐到榻前,道:“温侯是在战场上死去的,身为一个武人,他此生已经可以无憾了,若说有什么挂念的话,就只剩下妻女了,将军是温侯生前最可倚重的臂膀,保护他们自然责无旁贷。” 听到高宠这一句话,高顺微微睁开双眼,紧盯着高宠看着,许久说道:“自古忠臣良将不事二主,温侯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你休要企图用这些话来打动我。” 高宠微微一笑,道:“这一次,我只是来看望一下你的伤情,不是来劝你的,陷阵营的将士们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你回去,我相信你是不会让他们希望的。” “陷阵营——完了!”高顺喃喃道。在萧关大败之中,七百陷阵营精锐只剩下了不到百人,裨将曹性及队率、屯长、什长等下级带兵将领大多阵亡,陷阵营已经元气大伤,再不可能恢复从前的战力了。 “如果你都失去了斗志,那么陷阵营就真的完了!”高宠大声道。 张辽接道:“是呀,我的雁北骑一样损失惨重,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能再带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来,陷阵营也是一样。” “可惜我已老了!”高顺叹息一声道。与正当壮年的张辽相比,年过四十的高顺明显感到了有些力不从心。 高宠道:“一个人老还是不老,并不在年龄,而在于心。我军中大将黄忠已经年过五旬,但却依然宝刀不老,雄姿英发,将军比之,尚差了十余岁,何言老矣!” 高顺听罢,一时无语。黄忠的本领高顺在初渡淮水之时就领教过,当年陷阵营与黄忠一场大战,若不是张辽及时驰援,郭胜郭败还很难意料? “将军是并州那里人氏?”高宠并不着急相逼,只要高顺打消了死志,说服归顺就有机会,所以他支出话题问道。 高顺道:“顺阳曲人氏也。” “凑巧的是,将军姓高,我也姓高,我二人虽然出生一北一南,但若推算至前五百年,安不是同出一宗?”高宠笑道。 高姓,起源于西周姜子牙,相传炎帝神农氏因居住在姜水,所以以姜为姓。至西周时姜子牙辅佐周武王灭商有功,被封于齐有太公之称,俗称姜太公。传至六世孙文公吕赤,有子受封于高邑,称公子高,公子高的孙子傒在齐国为上卿时,迎立公子小白为君,就是齐。 高顺道:“顺卑苦之人,出身行伍,怎敢奢望与大人同宗?”高顺在吕布军中并非一开始就是大将,而是一步步从伍卒升上来的,这与魏续、侯成等人有所不同。 高宠微微一笑,道:“宠初入军中,也不过是一小卒耳,将军与我境遇相似,怎能说奢望?” “大人——!”高顺还待有所言语,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此时,高宠站起身,道:“将军且把心放好了,好生在此养伤,待痊愈之后再与我争辨不迟,至于到时何去何从,我想将军会做出自己的决断,不管怎样,我都会欣然接受。”说罢,高宠举步出门。 从高顺最后流露出的眼神中,高宠看出高顺已渐渐打消了以死相酬的想法,这是他所期望的,他知道高顺会好好活下去,因为时间既能痊愈伤病,也能痊愈心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孔雀东南飞 建安四年正月末,在成功将高宠势力逼回扬州之后,曹操率军扫清吕布在徐州的残余势力,臧霸、孙观、吴敦、尹礼等人先后归降,臧霸屡袭曹操后路,是曹操最为头疼的一员将领,素来看才的曹操对臧霸相当的看重,任命其为琅琊相,孙观为北海相,吴敦为利城相,尹礼为东莞相,任命吕布旧属东平人毕谌为鲁相。 二月春,为救吕布出兵东市的大司马晋阳侯张杨被其部将杨丑所杀,不久之后,张杨偏将白兔眭固又杀杨丑,准备与河北的袁绍结成同盟,而一旦并州落入袁绍之手,那么曹操北境受到的压力将空前加大。 这个时候,曹操只有立即挥兵北上,将眭固一举歼灭,方能避免全局性的被动,因为一旦袁绍从与公孙瓒的对峙中完全腾出手来,那么曹操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中原,虽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中心,但也是一块四面受敌的地方,曹操即便是挟天子领诸侯取得了政治上的优势,一时也无法改变捉襟见肘的困境。 基于这样一种情况,对峙于淮水的高宠与曹操互遣使者试探罢战可能,曹操方面开始从下蔡一带适度后撤,夏侯渊也被曹操调往临河,高宠一方也遣王朗、张温为使者,持着玉玺献与朝廷。 自从董卓火烧洛阳之后,传国玉玺就流落民间,先后经过孙坚、袁术、吕布、高宠之手,现在才终于回到了天子的手中。玉玺的回归让许都满朝文武和天子都喜不自禁,虽然玉玺不过是一个象征,但对于汉王室来说,它还是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不仅是皇帝高兴,那些忠于汉室的老臣也一个个老泪纵横。 对此,曹操也感到心情很好,因为玉玺的回朝更增加了他一手扶持的这个朝廷的合法性,袁绍即便是势力再强也不好否认这一点。所以,当众人一致提议拜高宠为扬州牧时,曹操便来了个顺手推舟,不作阻拦的点头认可了。 最后,在朝廷遣出的使者调停下,曹操、高宠两家正式罢兵休战,为表诚意,曹操任命左将军豫州牧刘备和徐州刺史车胄屯兵于彭城,与臧霸一道镇守徐州一线,而高宠也留下张辽镇守寿春,自率大军南归秣陵,徐州战事随之而告一段落。 在高宠挥师北上的同时,在东阳、建兴一带抵抗的黄盖、蒋钦部开始离开踞守的山区,向会稽北部的平原地带进军,但陆逊对此早有准备,黄盖、蒋钦在到达查渎后,落入到了陆逊早已布好的圈套中,一战过后,黄盖死战突围,蒋钦兵败被擒归降,至此,在历经四年多艰苦卓绝的恶战后,高宠稳稳的巩固了在江东的基础,并基本上肃清了孙权余部的较大规模的抵抗。 建安四年的夏天,对于高宠和江东的百姓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宁,虽然境内的东阳、建兴、富春一带还有零星的抵抗,但总体来说,扬州各郡都显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鲁肃的调配下,派往各郡、县的官员已基本到位,流离的百姓又重新回到了故土,因为战乱而荒废的田地重新得到开垦,在人口密集的吴郡、会稽、丹杨三郡,是南迁民众最多的三个郡,那里也是经济最先得到恢复的地方。 民以食为天。 江东水患连年,要想有一个好的收成,治涝是关健,在典农中郎将仓慈的主持下,一段造福于后世的灌溉疏浚塘堰在吴郡动工,它一旦建成,将能使那些排水不畅的洼地改造成良田,这样一来,吴郡一带的稻谷种植范围就能有大的发展。 这段塘堰几乎动用了高宠府库中仅剩的最后一点积蓄,以至于到了九月份的时候,扬州府库连郡、县官吏当月的俸禄都无法兑现,只能以白条而代替。 九月,是高宠最坐卧不宁的一个月。 捱过这个月,江东就能走上一条顺利发展的道路,而一旦挺不过去,民众的怨气就会突然间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将足以摧残一切。 豫章方向,甘宁与徐盛两军重兵严防,终于遏制住了黄祖进犯的企图,高宠抽着这个相对平静的时候,也回归了豫章一趟。 自从建安三年北伐袁术之后,高宠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踏上豫章这片故土,豫章郡——,这里虽然群山环绕、人丁不旺,但却是高宠最先起家的地方,对于这里,高宠心中自有它的一片地方。 更何况,慕沙在这里。 豫章,高宠府邸。 红灯高挑,闪着诱人的火花。 一年的分别让高宠与慕沙多了些不自然,毕竟这一次分别实在太久了。 房内,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紧紧相拥,慕沙紧紧的搂住高宠的胸膛,臻首深埋入高宠的臂弯中,双眸紧闭,幸福与满足挂在她的脸上。 许久,慕沙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高宠道:“怎么了?” “我——,我好想也要一个自己的宝宝。”慕沙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遗憾,她的手轻抚过高宠的脸颊。 慕沙与高宠成婚已经有三年了,但却一直聚少离多,加上慕沙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这生儿育女的大事在不经意间便耽误下来了,以前慕沙倒不着急,因为两人都还年轻,但当大乔怀着身孕的消息传来时,慕沙心中不禁有些失落起来。 说着说着,慕沙眼中珠泪滚落,一下沾湿了高宠裸露的胸口。 “好了,这一次我就是来接你到秣陵去的,临来的时候,你的好姐姐、好妹妹叮嘱了好几次,我要是做不到,怎敢回去?”高宠擦去慕沙眼角的泪花,取笑道。 慕沙一下跳起来,道:“真的?” 这一跳锦被顿从身上滑落,无限春guang尽收高宠眼底。 高宠再也按捺不住冲动,一下将慕沙拉入怀中,呒喃道:“是不是真的,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说罢,雄硕的身躯一下将慕沙压于身下,压抑在两人心中多日的欲火被完全的点燃,这个时候,已不需要任何的言语。 一夜温存,其中美妙自不待言。 竖日,高宠在慕沙的陪同下,以扬州牧的身份开始对豫章、庐陵、庐江三郡所属各县、亭进行巡察。 建安四年九月二十日,高宠与慕沙一行来到彭泽,经过徐盛的大力整修,彭泽已经发展为一个在军事上屯兵坚守的要塞,而在经济上,随着江北移民的涌入,彭泽一带人口绸密,交易活跃,街市也比豫章的其它地方要繁荣了许多。 徐盛在经过上缭血战之后,已逐渐成长为高宠可以信赖的一员统兵一方的大将,若没有他在彭泽坚守着,江夏的黄祖恐怕早就兵掠豫章了。 九月二十二日,高宠与慕沙在徐盛的陪同下,过江到达皖城,皖城自李术叛乱平息之后,太守之位由徐盛兼着,不过徐盛主管军事,具体的事务多由郡吏负责,前来皖水接迎的是一个叫焦仲卿的年轻主薄。 皖城相比彭泽要显得萧条了很多,战乱早已将这个江边的重镇摧残得只剩了一具躯壳,高宠刚刚乘船从皖水上岸,便碰上了一件凄绝哀婉的事情。 “哥,嫂子投井了!”高宠刚至皖城城门口,便见前面慌慌张张的跑来一名年轻的少女,一把拉住焦仲卿的衣袖说道。 焦仲卿脸色大变,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是刹白,他急道:“在哪里?快带我去。”说罢,便匆匆的随着那少女赶去。 待走了几步,才省起高宠就在身旁,遂又往回跑过来,朝高宠一揖道:“宠帅,家中有急事,不能相陪请勿怪罪!”说罢也不等高宠答应,便急急的离开了。 高宠讶然的看着焦仲卿远去的背影,不禁暗生奇怪,一般来说见到有大官来郡中巡视,郡中官员无不毕恭毕敬,一路作陪,唯有这皖城主薄焦仲卿显得特别。 “他家中究竟出了什么大事?”慕沙比高宠更奈不住好奇,忍不住向一旁的小吏问道。 小吏嘘吁道:“宠帅、夫人有所不知,焦主薄与夫人刘兰芝本是夫妻,后因焦母嫌弃刘氏,不得不休妻遣归,想不到仅隔了一个多月,竟然会发生这等惨事?” 母命为天。 当董仲舒正式为武帝刘彻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时,儒家的伦理纲常也随之占据了诸种学说的主导地位,在婚娶这一方面,更有“七出”、“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说法,于是乎婚姻大事但凭父母作主的事例比比皆是,一旦父母看不中,那即便是两情相悦也只能劳燕分飞。 焦仲卿与刘兰芝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一点上,自幼丧失父母的高宠倒是要幸运得多,至少他不必担心有焦刘这等事情发生,当然,以高宠的血性与强悍,也不会把那些愚腐不化的清规戒律放到心上。 但是,象焦仲卿这样的小吏却不能,也无力对抗这些明显不合理的所谓正统学说。 “我想——,去看看那个敢于以死相抗的刘兰芝。”慕沙轻声道。 慕沙的骨子里同样也透着狂野与不羁,当初她就是冒着背叛全族的风险与高宠订立的婚约,庆幸的是她这一赌成功了,而刘兰芝的这一赌虽然没有慕沙一般惊天动地,但从根本上来说,却是一样的。 慕沙赌的是庐陵全族的将来,刘兰芝赌的是自己的一条性命,这是她唯一可以用来作赌注的东西。 刘兰芝的娘家就在皖城城中的一条小巷里,这是一户再寻常不过的人家,不大的有些红漆脱落的正门,显示着主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方近门前,就听得里面哭喊声一片,更有来来往往的人奔进奔出忙着端水洗涤,院井里的青石板上,刘兰芝一身精心得体的红裳,衬着一张秀美苍白的俏脸,她刚刚被乡人从井中救了上来,但究竟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 焦仲卿愣愣的站在刘兰芝的身边,神情恍然,两只眼睛直直的,宛如死去了一般,他的手中拿着一叠书稿,那上面是墨迹未干的数行娟秀的字迹。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焦仲卿一字一句的念着书稿,泪流满面。 这书稿是刘兰芝的最后绝笔,当焦仲卿悲愤的吵哑声音响起时,这如血似泪般的控斥一句句撞击着听者的心头,令人无不深感震憾。 “——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通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待念到这里时,焦仲卿语声哽咽,一下扑倒在刘兰芝的身上,再也读不下去。 高宠与慕沙看着这一幕生离死别的人间悲剧,心头也是沉重。 慕沙见焦仲卿完全失了心神,周围的人又都乱哄哄的,只是哭得哭,喊得喊,却没有一个去关注刘兰芝的生死,遂一步跨出气恼道:“人还没死绝呢,哭什么哭?” 说罢,扶起躺着的刘兰芝,一边按着她的腹部,一边又将她翻过来俯身向着地面,以便吐出腹中的积水。 越族聚居的地方多山多水,慕沙虽然贵为公主,但从小生活在赣水边上,对于溺水急救的法子倒还知道一二。 这时的焦仲卿却象痴呆了一般,木木的怔在当地,气得慕沙怒道:“还不过来帮忙?”被慕沙这一骂,焦仲卿这才回过神来,与慕沙一道一下又一下将刘兰芝腹内的积水压出。 待过了约半个时辰,就在慕沙都已快绝望的光景,刘兰芝的口中终于发出了极微弱的一声呻吟。 ps:焦刘之事发生在建安年中,按有学者考系刘勋任太守时,在此节略。 第一百二十章 成人之美 “兰芝醒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呀!”焦仲卿大喜而呼,狂喜的表情显露无疑,这一刻他的脸上已看不到绝望。 听到呼唤,刘兰芝眉宇微颦,微微睁开星亮的双眸,眼神只瞧着近在只尺的焦仲卿,稍臾方自低低的呼了一声:“焦郎,我们这是在黄泉地府里吗?”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自当在焦母的干涉下被休回娘家之后,刘兰芝一面要忍受冷言冷语的讥讽,一面又要独自抵挡住父母让其改嫁的压力,身为一介女流,她除了一死瞑志之外,无力反抗,也无法抵抗。 这种压力是焦仲卿体会不到的。 从古至今,能为爱而以身相殉的烈女屈指可数,面对着无法抗拒的世俗压力,刘兰芝只得把与焦仲卿相聚的地方想象到死后的地府。刘兰芝的一句话又将众人脸上的喜色冲得没了行踪,虽然好不容易救活了刘兰芝,但他们两个往后的命运却依然坎坷,要想相厮相守几乎没有可能。 焦仲卿却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他只痴痴的抱住刘兰芝唤道:“不是——,兰芝,我们活着,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一边说着,焦仲卿已经泪流满面。 活着——,活着就好,这一刹间旁边的所有人都为这一句话而感动嘘嘘,因为对于焦仲卿和刘兰芝来说,相厮相守真是太不容易了。 “少冲!”慕沙将头倚靠在高宠的胸口,低语道。 眼前的情景让一向爽朗自信的慕沙也不由自主的感伤起来,回想起这四年多来的风风雨雨,这一路的艰辛又岂是一句话能概括的。高宠没有说话,他用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手将慕沙紧紧的搂在怀中。 “兰芝,是这一位——,是宠帅和公主救了我们。”焦仲卿扶起刘兰芝,一边说着一边向高宠和慕沙身边走来,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发现刚刚救了刘兰芝的不是别人,正是慕沙。 说罢,焦仲卿与刘兰芝一挤跪倒,欲谢过高宠与慕沙的救命之恩,左右的乡人听得是新任扬州牧、名冠江东的高宠在此,顿时齐刷刷的跪倒了一大片。 “你们都快快起来!好不容易救过来,要是再有个闪失就麻烦了。”慕沙见状,忙挣脱开高宠的怀抱,伸手扶住虚弱的刘兰芝。 “宠帅,你救救我们吧。”焦仲卿泣道。 这时,周围的乡人邻居也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向高宠与慕沙讲述焦刘两人的故事,他们的言语自然比方才的小吏要丰富的多。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狠毒无情的母亲!你们两个放心,有宠帅和我在,没有人能动你们一根毫毛。”慕沙柳眉含刹,轻咬贝齿怒嗔道。 个性爽直鲜明的慕沙自小失了母亲,她一直以为世上的母亲都是极疼子女的,但眼前焦母棒拆鸳鸯的例子却让她改变了这一种绝对的想法。 “慕沙——!”高宠张口欲劝住慕沙已自不及,要想成全焦刘两人,不仅仅是保护这么简单,也不止是要对抗焦母一个人,而是要面对焦母身后代表着的一种势力,自从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已有近二百余年的时间了,天下士人学者无一不将“忠、廉、礼、义、诚、信”这一套伦理纲常奉作信条,以高宠的地位,要对付焦母自是不难,而要对抗长久以来形成的这一种习俗却并不是易事。 高宠略一沉吟,朝焦刘二人缓缓道:“我这一次来皖城,是为了考察政务而来,你们二个的事情我还要多作了解,不如先与我一道回驿馆吧。” 焦仲卿见高宠没有拒绝不管,脸上现出一抹喜色,忙不迭的扶起刘兰芝,再差人到屋内取过几件干净衣服,披在刘兰芝身上。 当夜,高宠召见焦仲卿了解皖城的政务,发现焦仲卿在治理郡务上还甚有才干,虽然皖城屡遭战火,城中薄册多已毁损,但焦仲卿却能触类旁通,将一般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高宠心下不觉欢喜,遂更添了几分成全焦刘二人的意思。 那厢的慕沙也没有闲着,个性鲜明的她与温柔娇弱的刘兰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子,但在一谈之下,却宛如是相见恨晚的密友,二人切切私语一夜,几至天明方歇。 经过一夜的谋夺,高宠终于拿定主意,处理焦刘二人之事宜密,不宜过大的声张,因为闹腾大了,就会有一些无聊的所谓清高大夫、士人辩论这一件事,在儒学还占据着主导地位的情况下,一旦事情发展超过了高宠强力所能控制的范围,那么结果将无法料想。 因为有时候,思想的禁锢比行动的禁锢更加的可怕。所以,最好的结果是让焦母能主动的重新接纳刘兰芝。 这件事虽然要费些工夫,但以高宠的身份来说,对付一个焦氏可以用的手段实在太多。 次日,心中已有定数的高宠将焦母传唤至皖城太守府堂。高宠坐定中央,前面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卷大汉刑律,在他的左首,是威然持刀站立的亲随宿卫,在他的右首,焦仲卿与刘兰芝两人携手侍立一旁。 焦母年近五旬,头发斑白,一张四方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对三角倒立的眼睛,显出一股子凶悍,看她的身子板倒也硬朗,走起路来“蹭蹭蹭”作响,一看便知是个泼辣的婆娘,怪不得刘兰芝会被逼成这样。 “老身焦氏见过大人!”焦母虽是初上府堂,倒也并不惊慌,相反还狠狠的盯了一旁的刘兰芝一下,目光中透着一股无比的怨毒。 “焦氏,你可知罪?”高宠头也不抬,厉声大喝道。 焦氏一惊,辩解道:“大人,老妇不知犯有何罪?” 高宠冷冷一笑,晒道:“逼人致死,这是不是死罪中的一条?” 焦氏脸色一变,跪倒说道:“求大人明辩,那刘兰芝投井与老妇并无关系,那——,那是她自己投的井,与我无关哪。” 高宠一拍案几,大声喝问道:“如果你不存恶念,将焦仲卿与刘兰芝生生拆散,她又如何会投井,究其原由,此事为你而起,怎可狡言推脱,来人——,与我拖到门外,杖打三十。” 高宠话音方落,两厢侍立的宿卫一拥而上,将口中犹在喊着“冤枉”的焦母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噼噼啪啪的责杖落到屁股上的声音清晰传了进来,待打到十余下时,焦母已是皮开肉绽,口中更是不住的求侥。 焦仲卿是孝子,看到母亲受罪,神色间便有些不忍,他挣开刘兰芝的手,上前道:“宠帅,家母虽是有错,但念其年岁已高,仲卿愿替母亲受余下的二十杖。” 高宠一摆手,探身道:“仲卿心念母亲,其心可嘉,不过若是这三十杖不打,焦母又怎会甘心服输放过你们两个,来人,与我狠狠的打,切不可轻侥。” 外面的宿卫听到高宠的吩咐,遂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顿时杖棒如雨点般的落下,直将焦氏打得杀猪般哭喊。 忽然间,焦仲卿“卟”的跪下,用膝盖紧走了几步,连声说道:“仲卿愿代母受过,恳请宠帅成全。” 这时,刘兰芝也走过来跪下道:“兰芝也求宠帅念在薄面,放过了婆婆!” 一直在堂后旁听的慕沙这时再也按耐不住,一揭垂下的帘帐,对着刘兰芝大声道:“你还当她是婆婆,她又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媳妇?” 刘兰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坚定与执着,她幽幽道:“兰芝这一生一世,生是焦家人,死是焦家鬼,无论仲卿母亲待我怎样,她始终是我的婆婆。” 刘兰芝这一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却让堂下众人无一不为之动容,这短短的话语从她的口中吐出,显得质朴而真诚,一份真情、一份真爱,也许真的可以包容一切,出于对焦仲卿的爱,刘兰芝竟能宽恕之前焦母对她做下的种种恶行,这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到的。 高宠面色凝重,沉声道:“将焦氏带回来。” 待焦氏再被拖回堂上时,原本神气活现的她已瘫成了一堆肉泥,脸上也呈现出死狗般的灰白,平日里惯气颐指的她现在彻底丧失了不可一世的派头。 “谢大人不打之恩!”焦氏强自起身,两条腿已是抖抖擞擞,站立不稳。 高宠冷冷道:“你不要谢我,要谢的话,就谢过你的儿子和兰芝姑娘,没有他们的求情,这三十杖我是绝不会轻侥的。” 焦母脸上掠过一丝难堪,显然方才刘兰芝、焦仲卿的话她都听在耳中,古人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想不到这一次刘兰芝竟以德报怨,焦母纵是再不识趣,也知晓自已理亏了。 “兰芝,以前是我错了——。”焦母支吾道,虽然话说得有些勉强,声音也很低,不过堂上众人却还都能听得清楚。 “母亲,你肯重新接纳兰芝了?”焦仲卿喜道。 焦母朝着儿子点了点头,对于让刘兰芝重回焦家,她虽然从心情上还不能完全接受,但为了免受皮肉的苦痛,眼下她也只得答应。 高宠微微一笑,对于焦母态度的转变他早有预料,焦母这是施的缓兵之计,如果不从心理上上压制住她,等到自己走后,她就又会骑到刘兰芝头上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高宠道:“既然焦氏已经认错,那么余下的责杖就先记下,不用打了,不过——,以后倘若再有之前的劣迹,则前后罪相加,依法重责,决不轻侥,焦氏,你可听清楚了。”说罢,高宠向焦氏威严凌厉的目光,这一句话既是警告,又是威慑,目的就是要告诉焦氏,刘兰芝的靠山就是扬州牧高宠。 “是!老身记下了。”焦氏战战兢兢,方才那十余下杀威棒早将她的气焰打着全无。 高宠见焦氏屈服,又道:“焦仲卿,我见你长于文笔,治理郡务又甚是得当,留在皖城作个主薄屈才了,这样,你去收拾一下行装,明日随我一道回转秣陵,到时我会另行安排你的任命。” 高宠此举一举两得,一可以进一步发挥焦仲卿的才干,使得他能够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才能,二让焦仲卿离开皖城,也可以适当避开人们对这件事的议论,象这些单纯的个人私事,一旦离开了生存的土壤,也就失去了扩散流传的可能,这就是高宠的目的。 “谢宠帅!”焦仲卿回道,他的神情先喜后忧,喜的是高宠能尝识自己,这是一种升迁的大好机会,忧的是刚刚与刘兰芝复合,却又要不得不分离。 “兰芝与仲卿刚刚聚首,我们不如成人之美,让他们二人一道走!”慕沙笑道,她聪慧伶珑,又与高宠心意相通,故一下猜出高宠调任焦仲卿的用意,在她看来,让刘兰芝与焦母分开,有利于避免矛盾,缓解长久以来积缓的隔阂。 “这样也好!”高宠点头道。 建安四年十月,高宠在以扬州牧的身份巡视豫章、庐江之后,顺利回到治所秣陵,这个时候,新一年的江东稻谷开始收割,人们等待了多日的丰收场景终于到来了。 在基本上解决了民众的温饱之后,江东的安定带来了经济上的繁荣,而经济的宽裕也让学校有了更多的生源,在崔琰的努力下,县学、郡学召收的学子人数已恢复到动荡前的水平,这些年轻人也许以后会成为奠定江东发展基础的保证。 与此同时,第一年的科举考试已确定被安排在今年的冬天进行,介时扬州各郡的学子将聚集秣陵,挥笔泼墨,一展自己的才华抱负。 这些是高宠渴望已久的盛景。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金无价 平静的生活象飞奔的小鹿一般,来得快,去的也快,建安四年对于高宠来说,是难得的清闲与安定,在渡过了马不停蹄的四年转战时光之后,身心疲惫的高宠最需要的是一份关怀,一份温暖。 扬州牧——,这样尊贵的封号对于年仅二十二岁的高宠来说,是不是太奢侈了点?当那些窝居在许都的腐腐老朽向南方投来怀疑的目光时,江东的所有子民都不禁哧之以鼻,因为他们已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高宠给予的恩惠。 去年冬天开挖塘堰的投入终于在第二年得到了数倍的回报,曾经是涝灾严重的毗陵、吴兴、乌程、钱唐等地都有了一个不错的收成,虽然屯田政策的官牛四六、私牛五五分成制度仅能维持百姓的温饱,但这已足以让民众知足了,因为相比北方的战乱不断,江东好歹还有一条活路可寻。 农业的恢复带来了商贾交易和集市的繁荣,二月初,为进一步沟通秣陵与太湖之间的河流通航,鲁肃征调五万百姓在毗陵一带开凿了一条名叫“破岗渎”的人工河道,这条河道起于流经秣陵的秦淮河上游,终于云阳西城,沿岸修建坝闸十四座,用于调节水量,便利行船。 随着破岗渎的通航,从秣陵到吴郡、会稽或者更南面的地方,就不需要再绕道瓜洲渡,可以直接乘船前往,同时,吴郡、会稽、建兴一带的物产也可从太湖水道运抵秣陵,然后再转运北方,象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没有人会视而不见,渐渐的在破岗渎的每座坝闸附近兴起了一家家的商栈,然后又自发形成了一个个集市。 商人总是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他们一般都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什么地方是最值得去的地方,什么地方又是最危险的地方,在中原纷乱不熄的时候,高宠治下的江东给他们带来了赚钱的商机。 而在其它各路诸侯都严加防禁其它地方商贾进出属地的时候,高宠治下的江东却是一个例外。 许都曹氏、徐州麋氏、荆州蔡氏、冀州田氏、巴蜀吴氏、西凉马氏这些报出名来都响当当的巨商一族都或多或少的派人到了南方,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单纯是为了钱财,有的则是为依附的势力试探江东的虚实,还有的则兼带着刺探军情的任务。 对于他们的这些企图,高宠并不感到意外,相反却是了然于心,因为他明白自从接管了江东的那一日起,自己的一举一动就都会被人关注留心。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如果自己没有宽阔的胸怀,江东也不过是死水一潭的江东,纵然能盛极一时,也免不了被淘汰的结局。 只有让天下士子如星月般的归附,江东才有大展鸿图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不是天下掉下来的,而是要靠自己来创造的。 而高宠之所以要开放商路,原因之一在于商贾走南闯北,从他们身上,可以了解到各地的第一手情报,如果能稍加鉴别,就可以分析出各路诸侯的动向。原因之二是江东缺少马匹、铁器等作战必备的物资,在曹操、袁绍、刘表都在屯积这些战备辎重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只能通过交易来获得了。 所以,到了十月份的时候,扬州治下一改年初时的萧条,正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感受到这样一份喜悦的,除了江东的百姓之外,还有高宠府中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幸福与痛苦在这一刻降临。 在经过长久耐心的等待之后,大乔的临产期终于到了。 高宠搓着手,神色不宁的在院中来回的走动着,他的目光不时的向紧闭着的房门投去,那里除了有侍女端进一两盘清水进去之外,看不到里面的一丝动静。 忽然间,一声痛苦凄厉的叫喊从房内传出,这是大乔无助的呼喊声,高宠听在耳中,痛在心里,但却又无能为力。 上阵杀敌,保护妻儿是男人的本分。 而这生儿肓女的事,男人却帮不上一点的忙。 “啊——!”大乔的呼喊一次比一次来得急促,分娩时的阵痛让她禁不住将塞在口中的锦被也扯碎。 高宠心急火燎,一个箭步跨上台阶,房门已被内扛上了,推开不得,高宠只得趴在窗棱上,费力的向里面窥看。 “不许看,这女人生孩子男人看了,不吉利!”一个膀阔腰圆的巫婆端着盘血水从里面出来,一见高宠便生生的将其拉开,并凶巴巴的吼道。 在高宠的地位面前,很久以来都没有人敢对他这般说话了,这巫婆倒是第一个,在她一脸无畏的坚持下,高宠也只得无奈的笑了笑,退下台阶去等待结果。人有所长,也有所短。正如张机、华佗擅长医术一样,这巫婆所擅长的是传宗接代的本事,在这一方面,她确实有神气的资本。 巫医同宗,在蒙昧时代这两者是不分的,诸多的禁忌由来也是基于人们长久以来形成的一种信念,这一种信念根植于人的内心深处,即便是失去生命也不能将它从心里割裂出去,这就是巫婆不惧高宠的原因。 “我们到前院去等吧!有陆姐姐在里面,相信阿妤会平安无事的。”听到动静,慕沙轻步从房中出来,走近高宠身边说道。 看着高宠脸上流露出的关切,一向爽朗的慕沙在心头也不禁掠过一丝妒意,她轻轻的将纤手放到自己的腹部,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高宠有些怅怅的与慕沙来到前院,那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只等待着小生命的来临。 就在高宠苦苦等待的当口,至近黄昏,一个清脆的哭喊声从后院传来,随后,一个侍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见到人就喊道:“二夫人生了,生了——!” 高宠一下跳起,双手死死的抓住那侍女的肩膀,急问道:“这是真的?” 那侍女被高宠这一抓痛得脸色刹白,一时哪里说得出话来,好半天方支吾道:“二夫人生了一个千金!” 千金——,高宠虽然有一点点的遗憾,有道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大乔生的是男孩的话,那么就可以随自己上阵杀敌、驰骋沙场了。 房内,大乔静静的躺在床上,满面的疲惫,此时的她正沉沉的睡着,分娩的过程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 高宠的小宝贝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大乔的枕边,几缕头发软软的,黑黑的,又湿湿的沾在嫩嫩的皮肤上,在弹指即破的小脸上,是两道浅浅弯弯的眉毛和一双灵活可爱的大眼睛。 “乖女儿呀,你是长得象我多些,还是——。”高宠忍不住微笑着说道。当抱起婴儿的一刻,那一种初为人父的感觉袭上心头,高宠早将原先的一丝遗憾抛到九霄云外。 这一份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喜悦令他无法遏制,这一时,高宠对于大乔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已不太在意,在他的心中,只要是自己的骨血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宝贝。 “女孩子家要是长得象你一般,那岂不是难嫁了!”慕沙在一旁娇嗔道。 “要我看呢,这眉毛、这眼睛活脱脱的一个小美人胚子,将来呀不知会迷刹多少男子呢!”陆缇洗去手上的血污,转身有意无意的对着高宠说道。 与慕沙一样,陆缇的心情也是复杂得很,虽然已与高宠两情相悦,明媒正娶的日子就定在了下个月,但与大乔相比,毕竟还是晚了一步。若比起认识高宠的时间,陆缇是最先结识的高宠,但造物弄人,想不到到了现在,自己却成了最后一个。 “摆宴——,我要宴请所有的官员来庆贺她的降生!”高宠将裹在锦袱中的孩子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然后他俯下身去,朝着稚嫩的小脸扎了下去。 “哇——!”坚硬的胡须触痛了婴儿的脸颊,她禁不住哭喊了起来。 一旁的陆缇白了高宠一眼,一把夺过孩子,紧紧的靠在自己的胸口,她怒嗔道:“胡须扎着宝宝了,知不知道?” 一向温柔的陆缇这时尽显凶样,似是全不把高宠放在眼里,高宠呆呆的瞧着陆缇的样子,有些惊异于她刹那间的神情,而这时慕沙也向他投来抗拒的目光。初生的婴儿唤醒了陆缇、慕沙的母性,在强烈的呵护冲动下,高宠只得无助的慢慢退出房去,在这个时候,他所才做的就是乖乖的到前院去召呼前来恭喜的众贺客。 “女人太多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呀!”高宠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 在可以预见的不久,随着陆缇的进门,高宠将面对四个女人的狂轰滥炸,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件相当累人的活计。 建安四年十月十二日,高宠在秣陵为女儿降生宴请江东的文武百官,这样的场面在过去只为男孩举办过,高宠这一次也算是开了一个先例。 席上,躬酬交错,笑声盈盈。 酒席间,张昭捻着花白的胡须,口中念念有词:“诗经有云:皎皎如清风,栩栩如明月。宠帅千金十月降生,正是秋高气爽之际,这女孩子的大名应为皎字,闺名则对应为:清月。” 适才,高宠请他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取个名字,张昭思度再三,遂以“皎”、“清月”两个字命名,皎是洁白的意思,清月则更添高洁。 高宠举杯哈哈大笑,道:“子布才识冠绝江东,这名字甚合我的心意。” 从见到女儿的第一刻起,高宠就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女儿是用来呵护的,而不是无关紧要的附属品。 清月无尘——,我高宠的女儿当佩得上这个名字。 江东的喜气止于淮水,就在高宠为初得千金而欣喜的时候,中原却是一片刀光剑影,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于战火之中。 天下苍苍,刀与血主导着生与死的定律。 当大汉的最后一点遮羞布也被无情的撕下时,天地间就只剩下强者肆无忌惮的狂笑。 在曹操一手扶持下建立起来的朝廷虽然已有四年时间,但它的威严却并没有随着曹操在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而风光无限,相反却是日益的没落。 诸侯争霸的局面演变到这时,已到了最关健的时刻,在过去的十个月里,天下大势可以说是风云突变,三、四月间,袁绍终于成功攻破易京,公孙瓒兵败*,至此,袁绍坐拥青、冀、幽、并四州之地,麾下士卒十余万,精骑万余众,实力跃居各路诸侯的首位,便是挟天子令诸侯的曹操也远远不及。 不过,曹操在这一段时间里也并没闲着,为牵制大敌袁绍,二月间,他先是以朝廷的名义任命渔阳太守鲜于辅为将军,督幽州六郡,夏四月,他以史涣、曹仁为先锋,在犬城击斩眭固,后又进逼令张杨故长史薛洪、河内太守缪尚归降,并以魏种为河内太守,属以河北事,巩固西北边界。 秋八月,曹操在得悉袁绍已在筹划南征之后,亲自统军再渡黄河,先机抢占冀州重镇黎阳,又令臧霸攻克青州所属的齐、北海、东安等地,以巩固已方东翼;并派部将于禁、刘延分别率兵驻守延津与白马,以阻击袁绍军南下。九月,曹操返回许都,部署重兵至官渡设防,以防卫许都,至此曹操与袁绍之间形成隔河对峙的局面,大战随时有可能一触即发。 而最先引燃这一股导火索的,却是占据了徐州的豫州牧刘备。 ps:谢谢大家的投票,更新以作回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汉皇叔 建安四年九月末。 许都城外,兖州道。 三骑快马飞奔向东急驰,当先马上一人,身披淡红色的铠甲,面如冠玉、双耳垂肩,腰间悬挂双股剑,其左右两人,一红一黑,红的面如重枣,髯长二尺,一对凤目,炯炯有神,手中提着一把冷艳踞,黑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中擒着一杆丈八蛇矛。 此三人不是旁人,正是刘备、关羽、张飞三人。 他们这一路急驰正是要返回徐州去,上个月,天子诏令刘备朝见,抱着赌一把心态的刘备携着关、张二人到了许都。 一直说自己是汉室宗亲的刘备这一次终于得到了天子的确认,在排了世谱之后,年轻的皇帝竟以“皇叔”称呼自己,这让刘备顿感万分荣幸。 “皇叔在上,谨受侄儿一礼!”那一时,年轻的皇帝在偏殿恭恭敬敬的向自己揖礼,刘备清清楚楚的记得。 “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当时,他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一直宣称是汉室宗亲的他终于得到了天子的确认,大汉皇叔,左将军,城宜亭侯,这样的名份足可以让自己翻江蹈海。 当然,这皇叔也不是白来的,随后在国舅董承的安排下,刘备与董承、工部侍郎王子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昭信将军吴子兰、西凉太守马腾共七人分别在带血诏书上具名押字,商议密谋推翻曹操。 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举动,许都的军队都在曹操的掌控之中,所以在刘备看来,董承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要想得到皇叔的身份,刘备就不得不答应参与此次几乎注定失败的行动。 在许都的日日夜夜,刘备几乎都没有睡一个好觉,每一次夜半听到些许声响,他都会以为事情泄露,曹操带兵来抓捕自己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正好这时,东海昌豨复犯徐州,刺史车胄连战连败,刘备籍此机会匆匆向献帝告请需回转徐州,临行之时,曹操在府中设宴款待刘备。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席上,豪爽的曹操言词铿锵。 这一句话听在刘备耳中,本就心中有事的他差一点掉落手中的筷子,适好天空中雷声阵阵,刘备在慌忙中遂掩饰道:“古人云:迅雷急则风云动,备一时失态,乃至于此。” 经此一吓,刘备安敢再滞留许都,遂与关羽、张飞急马回转徐州。 秣陵,望海楼上,高宠与鲁肃把酒临风,甚是难得的有清闲功夫叙话,自鲁肃担当了相国之后,高宠相邀鲁肃还得预先告知一下,不然鲁肃还真抽不出身来。诸事繁忙,得益于鲁肃和诸属下的尽心尽力,使得高宠有了更多的心思去陪伴妻儿,在感觉上也比在豫章无人可用时要轻松了不少。 当然,扬州比之豫章要大了太多,高宠也不可能干做一个甩手掌柜,有些事还必须要他来决断才行,比如出征江夏。 攻打江夏在上半年就被高宠提到了头等军机大事上,这不仅是因为黄祖的频频骚扰不休,更是因为江夏特殊的地理位置。 得江夏,进可袭取长江中游重镇江陵,退可保住下游的豫章、庐江一带大片沃土,要想掌握控制长江的主动权,就必须拿下江夏。 这一点,高宠与周瑜、鲁肃、甘宁众将的意见是一致的。 但随着高宠在江东地位的巩固,刘表也逐渐意识到了高宠的威胁,在南方战线上,大将文聘被委以守卫江陵的重任,黄祖在江夏也聚集了不下二万的雄厚兵力。 四月间,文聘看准高宠久战兵疲,粮草匮乏的有利时机,从武陵出兵,进占几乎不设防的长沙,太守张机等一干官员匆忙退至衡阳一带,后幸有吕范、李通屯兵坚守,方堪堪稳住了荆南危如一线的战局。 在建安四年的这一个夏天,荆南和平的局面被再一次的打破,又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当协议被撕破的时候,剩下的除了刀兵相见,已没有其它的了。 新一年的丰收让高宠终于有了些许底气,在苦苦捱过了七、八、九三个月的被动局面后,高宠终于准备再一次对西面的强敌刘表用兵了。 “子敬,你看这江水东流,无穷无休,距离你我初识,已有年余,唯今我坐领江东,兵精粮足,而中原诸州则纷乱频频,值此之际,我军挥师西进,可乎?”高宠俯身拾起阶上一枚石子,奋力扔出,那石子远远的落入江中,飞溅起一小丛浪花。 周瑜、甘宁等一干大将都已被高宠派往柴桑口练兵去了,留守在秣陵的,除了平乱结束的陆逊一军外,还有以鲁肃为首等一干官员。 江东是高宠的根基,根基不固,冒然举兵是兵家之大忌。所以在出兵之前,高宠希望能听到一个全面的意见,他不希望在自己兵发江夏之后,江东突生什么变故。 鲁肃一如往常的沉静,他不慌不忙的从袖口取出一份薄囊,淡然道:“古人云:生于忧而死于逸。我知宠帅不是那种沉溺于安逸舒适之中的人,请先看过这一份密信。” 高宠接到拆开一看,里面却是派往许都的暗探传回的最新消息,上面寥寥几字:天子和刘备叙叔侄之礼,并拜其为左将军,宜城亭侯。 等看完高宠禁不住叫道:“事实果如这信上所说,刘备成了天子的叔父?”。 “千真万确。听说天子亲自着史官排了世谱,那刘备乃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鲁肃沉稳的点了点头,禀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天下诸雄,在高宠较量过的对手中,真正能引为强敌的,除了曹操之外,就只有刘备尚能一较长短,虽然,刘备的实力比高宠都要差上很多,因为以贩屦织席之身,举旗而事天下,这本身就是相当不易的事。 一样是没有丝毫家族背景,一样是依靠着一帮兄弟东奔西突,身处在中原旋涡、强敌窥伺中的刘备比之江东的高宠更是唯艰。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过去了,刘备已是皇叔,而再不是那个织席贩屦的刘备,而高宠也不再是冲杀于行伍间的小卒,殊途同归,当高宠用一次次的胜利嵌刻下自己的名望时,刘备依靠着同姓为刘、天子皇叔的身份顺势而起。 人的际遇正是变幻莫测,往往在你身临绝境的时候,会冷不盯的给一个惊喜,又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当头泼下一盘凉水。名望这个东西,看似虚无飘渺,全无用处,但当人真正认识到它的作用时,往往又能带来无法想象的力量。 “是谁将刘备引见给天子的?”高宠定了定神,问道。 “车骑将军国舅董承。”鲁肃禀道。 “子敬以为,董承此举为何?”高宠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问道。 鲁肃一笑道:“宠帅明知,又何故问,董承不过一碌碌之辈耳,安能有此识人的眼光,以肃之见,此必朝中不满曹操专权,欲拥立天子的人出的主意,拔刘备的目的就是为了培植反对曹操的势力,不过,以曹操现在的权势,这样做只怕是徒召祸害。” 高宠点头沉吟一会,忽然也笑道:“许都上下,尽在曹操手中,董承之辈不自量力,不久必然玩火*,召致祸害。而刘备一下子成了左将军,地位直逼司空曹操,看来曹刘反目之日不远矣。” “曹刘反目,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有徐州纷乱,淮南才能无虞,而我军正可乘着这个机会,调聚力量挥师西进,对付黄祖。”鲁肃谏道。 取荆州挟长江天堑三分天下这是鲁肃当初预想好的战略构想,江夏正位于这个战略的最中心位置,拿下它则高宠进可逆上袭取江陵、襄阳,退可自保豫章、庐江,比之现在分散驻军于豫章各地要省力的多。 “公谨练兵于柴桑口,不知如何?”高宠眺望江心,目光切切说道。 鲁肃笑道:“宠帅既心痒痒,何不坐船逆江而上一窥究竟!” 瞧着高宠眼神中的那一份炽热,鲁肃知道高宠又按耐不住心中的血性与冲动了,对于高宠来说,安逸太久也许并倒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龙蟠虎踞,若能让荆南与扬州连成一片,我等以半壁山河面北相望,何惧哉!”被鲁肃一语道破心思的高宠不禁哈哈大笑。 年复一年,十月的下邳,又是秋高马肥的当口,这样的乱世,这样的时节是刘备最喜欢的,乱世征伐才是英雄豪杰纵横驰骋的舞台。 歌舞升平,碌碌一生对于刘备来说,是不能想象的。 昔日从师大儒卢植之时,他便立志涤荡邪恶、恢复大汉盛世,如今二十载岁月匆匆,同窗的公孙瓒风光一时,却又如草木般化为灰烬,自己也曾占据徐州膏腴之地,但转瞬间却又失了根基。 虽然寄人篱下,刘备却始终不曾放弃过信念。 “唯越挫越勇方显男儿本色。”每每在夜深无眠之际,刘备都会用这句话来自勉。 当年讨伐董卓的关东群豪,至如今剩下的已是寥寥,孙坚、袁术、公孙瓒、韩馥、刘岱这一个个响当当的名字都追随着云烟而去,留下的无一唯外都是强者。 这一日,天空中风和日丽,正是操演军马、整训兵卒的好时候。 刚从演军场上回来的刘备一脸的汗水涔涔,丰腴宽厚的额头上,已不经然显出了几道皱纹,自响应刘虞起兵讨伐黄巾以来,数度颠沛流离,刚刚四十出头的他在不知不觉间已有了些许疲态,不过,他的眼神却依旧坚毅果断。 卸下身上的披风,在一身淡黄锦铠包裹下,刘备的身躯挺拔矫健,这是他一直不懈练习武艺的结果,与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袁术、公孙瓒之流相比,刘备足以自傲。 “剑如厮——唉!”刘备轻叹一声,将双股剑从腰间解下,放到案几上。这两把剑追随自己已经近十年了,如今剑锋依旧,持剑的手却多了几道突起的青筋。 恍然中,刘备的手摸向了腰间的玉带,紧束的锦袍中是一份滴血的诏书:——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 这诏书上的一字一句刘备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实力作保障,要想对付曹操无异痴人说梦。 “大哥,车胄这厮端是可恶,凭什么他的部曲一个个喂得挺腰叠肚,而让我等兄弟饿肚子吃西北风。”张飞黑着一张脸,手持鞭子气冲冲的踏步而入。 吕布亡后,为牵制和监视刘备的动向,曹操命车胄为徐州刺史,掌管州郡政务,徐州大小官员的任免、钱粮的征购、盐铁的调运等一干要务尽由车胄一人说了算,而刘备仅作为客军驻兵于下邳、彭城,不仅没有管理地方的实权,而且连己军粮草都不得不仰仗车胄之鼻息。 那车胄本一谄腴小人,一朝得势自是得意万分,徐州屡经战乱,粮食本就不足,车胄又要中饱私囊,克扣军粮自然成了家常便饭。 “三弟,你又忍不住鞭笞士卒了?”刘备扫视张飞手中的皮鞭,喝斥道。 张飞黑脸一怔,支吾道:“这帮冥顽不化的杂种,个个吵着要跑到曹军那边去,不杀杀威风他们还不飞上天去。” 刘备叹息道:“三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体罚他们,要体恤爱护士卒,无论是谁吃不饱饭都会发一两句牢骚的,你就一打岂不是真的将兵士赶到曹军那里了吗?” 张飞一听,低首羞愧道:“大哥训斥的是,冀德知错了。” 正说话间,孙乾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道:“主公,许都发生事变,车骑将军董承、工部侍郎王子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昭信将军吴子兰等五人不知何故,俱被曹操抓起来杀了,听说连皇帝都被软禁了起来。” 刘备听罢,脸色大变,衣带诏之事事关机密,他连关、张二位结义弟弟都没有提过,孙乾更是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董承等五人都是在衣带诏上具名的人物,现在都被曹操杀了,显然是血诏事泄,自己当日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冀德,你速速去请云长过来,就说我有紧急的事情相商。”刘备稳了稳心神,吩咐道。 “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飞急问道。 刘备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道:“三弟,你不是看车胄这厮不顺眼吗?那好——,你我兄弟这一次就先拿这厮开刀。” 左右是一个死,横下一条心的刘备很是庆幸当初作出及时离开许都的决定,要不然今天也会如董承等人一样人头落地,性命不保,现在,既然已经与曹操撕破了脸皮,那么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先将车胄干掉占了徐州再说。 “公祐,你再辛苦去邺城一趟,替我将这一封信交与袁大将军。”刘备急急的草就一封书信,不等墨迹全干,便将它交与了孙乾。 刘备麾下时有兵卒约五千众,仅是对付留滞在徐州的车胄、臧霸就有些吃力,倘若曹操举兵东进,则实力相差太大没有胜机,在这个时候,如果能说动袁绍兵发黎阳,威胁曹操的北境,那么徐州就可以暂时得到保全,因为那袁绍兵多将广,雄据幽、冀、青、并四州,是眼下唯一能抗得过曹操的力量,而等自己稍稍缓过劲来,曹操再想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孙乾接信走后,不一会儿,关羽、张飞二人急步赶来。 “大哥,若兵发彭城,云长愿当先锋,定斩车胄首级而还。”关羽朗声道,从张飞处听到许都变故的关羽已猜测出了刘备的意图。 “好兄弟,大哥信得过你,我想现在车胄应该还没有得到曹操要进攻我们的命令,所以,我令你率二千精兵假扮成曹军模样,乘夜赶至彭城叫门,那车胄仓促之下,定不疑有诈,如此则我等可乘夜袭城。”刘备拔双股剑而出,锋利的寒芒夺人双目。 这一时,刘备的一双坚实有力的手微微颤抖,他将身上的大红披风披到关羽的身上,沉声说道:“大丈夫当百折不回,一无所惧,了不得又从头来过而已!” 说罢,刘备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中豪情激荡,令关、张二人也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乱世枭雄 彭城城楼上,点燃的火把“卟卟”的泛着火光,在刹那间爆发,又在瞬间熄灭。 听到守城兵士报告有一支曹军叫门的消息,车胄不敢怠慢,急忙披甲登楼观望,在凛冽的寒风中,车胄紧了紧战袍,将身躯紧紧的包裹在厚重的铠甲中,希望能让自己的形象显得更高大些。 以车胄的身材,站在行伍中间如果不细细打量,很难被人认得出来,曹军中藏龙卧虎,有名望有本领仪表堂堂的将领一抓一大把,车胄在其中实在太不起眼了。 年介四旬的车胄身材略有些矮胖,脸上是坑坑洼洼的麻点,这是他小时出痱子时落下的,后来年纪渐渐增长,这麻子却始终如影随行的伴着他。 车麻子——,在曹军将领中不时有人拿这个绰号打趣车胄,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有道是打人别打脸,骂人别骂短,就因为这个,车胄与军中多数将领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尤其是夏侯兄弟和曹仁、曹洪等几个曹操的亲戚。 自恃着更亲一层关系的夏侯渊、夏侯惇、曹仁、曹洪等哪里会把车胄放在眼中,每一次议事前都是“车麻子,车麻子——”的叫个不停,直到曹操出来才罢休,而每一次被呛得满面通红的车胄都只能怒目而视,忿而不语。 好在,好在这一次攻打完吕布之后,曹操将自己留置在彭城,这样一来就不必再受奚落了,车胄在庆幸之余,又不禁有些失落。 男儿四十,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徐州刺史——,这个官职听起来倒还不错,但车胄很明白,远离许都就意味着讨好曹操的机会大大减少,以后再有什么升官发财的机会估计是轮不到自己了,说的白一点,在徐州刺史这一任上,如果自己运气好,也许能一干到老,如果运气不好的话——。 运气不好会怎么样?车胄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怀中藏着的司空曹公密信,那信中只简短的几句话,意思就是要他留心刘备有什么异常情况,有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向许都报告。 刘备,虽然因为军粮的事车胄与刘备义弟张飞刚刚干过一架,但就这一点事还不值得许都的曹公来关心,至于其它,难道说刘备有反叛的图谋?车胄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如果刘备真的有心脱离曹公,那仅凭着自己手中千余的兵力又如何能是刘备兄弟的对手,本来在琅琊郡、鲁郡还有臧霸的青州兵策应着,但前些天臧霸率军攻入北海,正与袁绍军激战脱不开身,而其它的军队都是远水难解近渴。 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车胄登城伏着城垛向外探望,黑暗中,火光朦胧,他只隐约瞧见一支打着“曹”字旗号的队伍正在城下等待进城。 “车麻子,快开城门!”城下响起一声大喝。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车胄正谋思着究竟是谁在喊自己时,忽然间又听得城下暴喝:“车麻子,再不开城,误了明公的大事,这责任你可负得起?” 车胄心中本为应如何抵御刘备可能的进攻担忧,突然间又被这连声大喝惊扰得疑惑不定,遂有些慌了心神,车麻子这一声“骂”除了曹营中的同僚外,旁人知道得不多,这城外的兵马说不准是曹公派来增援的呢? 这样一想,车胄在踌躇再三之下,终于下了开门的决心。 “开门。”车胄回首对着城下的兵卒叫道。 随着“吱呀呀——”城门的开启,城外守候已久的兵卒蜂拥而入,锃亮的刀枪明晃晃的闪着寒光,未等开门的士卒回过神来,就被乱刃剁成一堆肉泥。 “是敌人!”一名尚未咽气的都尉惨叫着大喊,在他的喉管处,鲜血淋淋。 在冲入城中的那一队敌卒中,一员穿着火红战袍的大将尤其引人注目,在他的手中,擒的是一把锋芒闪闪的大刀。 “关某在此,匹夫车胄,还不早早授死!” 车胄大惊失色,脸上麻子一突一突的跳动,他万万没有想到此人是刘备的结义二弟关羽关云长。 “备马抬刀!”车胄硬着头皮喝道。 同是用刀混饭吃,车胄自然知晓关羽的武艺刀法比自己强过太多,但身为守城的一方主将,如果不挺身出战,那么很快就会兵败如山倒。 曹操治军素来是铁面无私,纪律严明,当初征伐二度张绣之际,大将于禁见青州兵暴乱,遂下令部曲将作乱之徒斩杀,这个擅自作主的举动几乎差一点让于禁送了性命,车胄心中明白,如果自己临战不战而逃的话,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事已至此,与其窝窝囊囊的背上耻辱的骂名,莫如先拼一个鱼死网破!车胄擦去一把脸上的冷汗,翻身跃上马背。 “关羽,汝以诈袭城,岂是英雄所为?”车胄大声喝道,同时手中刀平端,护在胸前。 关羽凤目微睁,傲然冷笑道:“在关某眼中,你车胄不过是一蝼蚁耳,踩之即死,至于关某英雄狗熊,汝又有何资格妄论?” 关羽说罢,傲慢的将刀拖于身后,并且挺直身躯直逼向车胄,这是一种完全不设防的姿式,关羽的全身上下在这一刻可以说是破绽百出。 车胄眼中掠过一丝羞怒,关羽的狂傲让他感受到无比的难堪,本来只想做做样子的他这时已是骑虎难下。 “看刀!”车胄奋力一刀劈出。 刀势直取关羽的面门。 车胄的刀重二十余斤,虽然远不能与关羽的冷艳踞相比,但挟着车胄全力劈落的这一股劲道,关羽要想躲闪也不是易事。 冷风扑面,关羽从容依旧。 在他眼中,车胄的这一刀是如此的缓慢,慢得让他打不起迎战的精神。 虽然过去已有大半年了,但至今,与吕布的那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战犹在关羽心头缠绕,那狂烈奔放的一招一式是如此的经典,无论是进攻、还是守御,都是那般完美无缺。 “去死吧!”关羽眼中厉芒大盛。 就在转瞬之间,关羽手腕一翻,一直拖在身后的刀迅急的从胁下穿出,抢在车胄的刀落下之前,顺势一碰,一股强大的力道顿将车胄的刀震偏了方向,同时,关羽的冷艳踞籍着一碰的刀势下滑,径取车胄已僵直了的颈项。 “你——!”车胄只来得及呼出这半句,颈上一颗斗大的人头已冲天飞起,断首处鲜血喷涌而出,犹如一汪突然涌出的血泉。 关羽一挟马腹,飞掠过堪堪倒下的死尸,伸手一把将掉落的车胄首级擒在手中。 随后,他大声喝道:“反贼车胄,吾已杀之;众等无罪,投降免死!” 本就心无战意的守城兵卒见主将一合未到就身首两处,个个忙不迭的弃下兵器投降,这时,在后接应的张飞也与杀进城内,见兄长神勇斩杀车胄,不甘落后的张飞大喝一声,率军杀入城内,是夜,张飞的放任之下,可怜车胄上下老小二十余口竟尽遭乱军屠戳。 张飞性情暴躁,治军唯喜勇猛,对于军纪不甚讲究,这一番进得彭城,又没有刘备在旁约束,倍受缺粮之苦的张飞部卒如何能收敛得住。 建安四年十月十七日,车胄被杀、徐州失守的消息传到许都。 司空府,书房。 曹操“啪”的一下将持在手中的一把玉制折扇摔到地上,他的脸上怒容满面,额角青筋突露,颌下黑须轻颤,眉宇下那对精光闪闪的眼睛露出慑人的寒光。 “大耳贼端是可恶,可杀!”曹操一边用脚将碎裂的折扇踩得粉碎,口中犹不住的怒骂。 此时,房中无人,曹操不用担心失态给属下看见,董承等五人被诛后,衣带诏上具名的人中,除了远在西凉的马腾外,就剩下左将军皇叔刘备了。 要不是有袁绍的牵制,曹操早就准备挥师东进,讨伐刘备了,想不到刘备居然滑如泥鳅,不等自己发难就先发起横来,这令曹操着实有些恼羞成怒,一向自诩精明过人的曹操这一回让刘备讨了个便宜,想当初,刘备被吕布赶得失魂落魄时,曹操收留了他,想不到如今这个大耳贼竟然以怨报恩,反噬一把。 这时,荀彧推门而入,看见地上残碎的玉片,一怔道:“明公,天子求告董妃已怀孕五个月,望能网开一面,侥其母子一死。” 荀彧和荀攸叔侄是曹操器重的两大谋士,荀彧长于内政,荀攸长于战略,两人各有所能,都甚得曹操重用,不过,虽为叔侄,荀彧与荀攸的想法却并不相同,年少一点的荀攸对于汉室早已不抱什么幻想,在他眼中只有曹操才是主公,而荀彧则不一样,自小受过陈蕃、窦武熏陶的荀彧对汉朝天子还有诸多的留恋,这也就是荀彧会为皇帝带话求请的原因。 若换作平时,曹操还会顾及一下荀彧的面子,但今日,受到刘备刺激的他已掩饰不住心中的恼怒。 曹操冷笑道:“走——,我正要去面见天子,让他好好瞧瞧他刚认的这个皇叔是个什么东西?”说罢,曹操气冲冲跨剑出门直奔皇宫。 皇宫内,献帝正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荀彧的消息,这些天来,年轻的皇帝过得胆战心惊,衣带诏事泄,国舅董承等一干尚可信赖的臣子全部被曹操杀害,曹操下一个会杀谁? 当初,董卓废立天子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一次曹操会不会也效仿而为。 “陛下宽心,荀大人去了这么久,也许真的能说动司空大人罢手?”伏后轻轻的端过一樽清水,服侍着皇帝刘协喝下。 虽然许都的日子比在洛阳时要好过许多,至少不必再担心会挨饿,但与董卓以前焚毁的那个皇宫,许都的这个宫殿着实要寒碜了太多。 “唯希望如此。”刘协长叹一声,愁眉不解。 正这时,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响,一脸怒容的曹操带剑迈步而入,在他身后,是不知所措的黄门侍官和跑得满头大汗的荀彧。 黄门侍官是惊惧曹操带着凶器闯入后宫,担负守门重责的他是拦也不是,不拦又不是,曹操的权势滔天,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黄门侍官能够阻挡得了的。 “董承谋反,陛下知否?”曹操大声斥问道。 刘协本就有些惧怕曹操,这时见曹操一付盛怒之相,顿时面色惨白,只支吾道:“司空大人可是说董卓,那董贼早已伏诛经年矣!” 曹操冷笑道:“非董卓,乃国舅董承耳!陛下怎么这般健忘,可要看看破指血诏,董承一党,俱已伏诛,今只剩下此女,为了大汉的江山永固,请陛下舍私情痛下决心。”说罢,曹操一挥手,跟进的武士涌入后室,将正在床榻上休养的董妃拖起,带至跟前。 董妃已怀有五月身孕,隆起的腹部因为这一番挣扎而起伏不定,将已成形的胎儿因为惊吓而悸动,在董妃的凄厉哭喊声中,羊水破chu一股血污从其身下流出。 “帝尚无子,请大人千万手下留情,暂留董妃母子一命,待其分娩后再杀不迟。”伏后跪地哭求道。 曹操一把推开伏后,只冷冷的说道:“留这一个逆种下来,难道说让他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吗?”政治斗争,自古如此,斩草不留根,昔日战国时“赵氏孤儿”的故事早被人传颂流传,曹操当然不会给自己给下后患。 “来人,取白练,看在陛下的面上,赏你一个全尸便是!”曹操冷笑着对着董妃说道,随后,他跨剑头也不回的出门,只留下怔怔发愣的荀彧和皇帝等一干妇孺哭泣不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初露锋芒 步出宫门的时候,正是夕阳西落映红一片残霞,曹操眼中布满杀气,倚天剑提在手中犹不住的微微颤动,对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曹操并没有后悔,也决不会反悔。 “世人皆谓我奸,我则独笑世人心偏,做人如果没有决断机变的能力,那雄心壮志、荣华富贵岂不都是镜花水月?”曹操仰天大呼,胸中郁结的怨气喷渤而出。 公,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昔日善相的许邵曾对自己这样评价过,当时尚是年少的曹操一笑而过,而如今,如今已是挟天子令诸侯,贵为司空的他感到的不是惊异,而是一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冲天豪情。 “传令于曹休,虎豹骑立即将许都四门紧闭,有擅闯出城者,杀无赦!”决心已定的曹操此时再无半点的怜惜与犹豫,他头也不回的对着紧跟在身后的曹洪道。 在其后的三日里,许都一片血雨腥风。许多官居显贵的大臣在转眼间便被抄没了府邸,其中以故太傅袁隗、故太尉杨彪为最显。 建安四年十月二十日,许都校军场,二万曹军精锐在夏侯渊、徐晃等将领的指挥下。正井然有序的接受司空曹操的检阅,他们马上就要开赴徐州一线,参与讨伐刘备的战斗。 “此番征讨刘备,明公尽放宽心,那刘备属兵原多为我军士卒,军无战意,何堪一战!”郭嘉看着刀枪林立的精锐曹军,笑着对曹操道。 一身戎装的曹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淡淡道:“但愿如奉孝所言。” 正这时,谋士张范急冲冲的拿着一封信函赶来,及到近前,张范道:“大事不好了,大将军袁绍、左将军刘备、荆州牧刘表、西凉太守马腾、辽东太守公孙度飞书传檄,布告天下,联合集义兵讨伐明公。” 张范话音未落,数万人的校军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曹操取过书信,展开看去,写的却是:曹操欺天罔地,秽乱宫禁,残害忠良,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血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 “哈哈哈,大耳贼以为用这些伎俩就能哧退我军,真是可笑可怜之至!”曹操看罢,目视惊惶中的文武属下,忽然间大笑起来。 “明公,袁绍、刘表各拥众十余万,一南一北挟击于我,马腾西凉兵又素来剽悍,倘若此等一并来攻,则我等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敌也。”张范额上冷汗淋淋,急谏道。 曹操听言,神色倨傲,冷笑道:“袁绍性疑无断,色厉胆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刘表徒具八俊之名,乃虚名无实之辈;至于马腾、公孙度之流,皆碌碌小人,无足挂齿。昔日关东群豪讨伐董卓,袁绍为盟主,枉有十八路军马,却使功败垂成,今只区区五路响应,吾何惧哉!” 曹操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众将官听在耳中,皆不禁心头一热,压抑在心中的男儿豪情也被这一句话点燃。 “此番出征,若有哪个贪生怕死的,我徐公明就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徐晃双手一碰明晃晃的大斧,愠声喝道。 站在曹操身后的许褚牵动了一下嘴角的横肉,毫不客气的大声驳道:“徐晃,这砍人脑袋的活计还轮不到你,够种的话,去阵上拧下大耳贼的首级。” 徐晃被许褚这一声抢白急得脸色通红,他正待出言反驳,荀攸见两人言词不和有干架的迹象,忙劝解道:“公明、仲康,出征在即,不可因一时冲动而伤了彼此和气。” 此时的曹操没有功夫去关注徐晃、许褚的嘴仗,他的目光注视着屹立在瑟瑟寒风中的数万将士,然后拔剑出鞘,大声喝道:“出征!” “喝呼~哟!”伴着曹操的一声令下,蓄劲待发的曹军将士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这声音几乎能穿破九霄,直抵千里之外。 此时此刻,在曹操一脸从容的背后,是坚忍不拔不可动摇的毅志,所谓五路檄讨,在曹操的心中,就如一张薄纸一般,一捅即破。当年,关东十八路诸候讨伐董卓,无论从兵力、士气、人员配备各方面都强过董卓甚多,但最终却无奈董卓如何? 不忿于关东诸侯的观望不前,当时年轻气盛的曹操决定孤军追击,却不想在荥阳汴水被董卓大将徐荣击破,士卒死伤甚众,所骑战马受创不能奔跑,曹操自己也被流矢所伤,幸亏从弟曹洪换马解救才险险逃脱,这在曹操心中一直不曾忘记,为从那一时起,他就暗下决心,此生除了自己外,再不去奢望与人联合。 马蹄征踏,车轮滚滚,在这样一个注定是强者为王的时代,曹操心头感受到了的一股迎风博浪的快感,所谓五路檄讨,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貌合神离、心怀各志的临时阵营,除了袁刘之外,刘表、马腾、公孙度势力与中原皆不相攘,根本不足考虑。 唯一能够增援刘备的,只有袁绍,上个月,袁绍增兵黎阳,摆出一付随时南下的架式,使得曹操北境的压力大增。 曹操知道,袁绍对于自己抢先一步,挟天子令诸侯的做法早有不满,在去岁袁绍还曾鼓动幽州刘虞自立为王,后又以势相逼自己让出大将军位,不过袁绍并不死心,在彻底击败公孙瓒后,袁绍已将下一个目标指向兖豫中原。 既然与袁绍的一战终不可免,那么迅速铲除刘备在徐州的势力就显得尤为迫切,这就是曹操决定立即出兵徐州的原因。 这是一个军事冒险,赌的是袁绍不出兵南下,倘若袁绍南下,则曹操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如果袁绍丧失这次机会,那么曹操就能肃清背后的威胁,专心一致对付北边了。 长江上,数条战船劈波斩浪,逆流而上。 高宠站立在船甲之上,迎接着扑面而来的江风,心情和北方的曹操一样的激动。 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目标虽是不同,但最终的目的却是一样。 那就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宠帅,曹操在许都誓师出兵东征了!”刘晔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的从船舱中走出,道。 随着江东的各项制度逐渐完备,冶炼司的事务也轻松了不少,霹雳车的改进在高宠投入大量的资金之后,终于进入了规模生产的阶段,这是刘晔心血的结晶,石印山上的一把大火,烧掉的不只是二十具霹雳车,更有辛苦制作的匠人的信心。 这一次攻打江夏,虽然以水战为主,但迫切要将霹雳车投入战场试射成果的刘晔还是说服高宠,在五艘蒙冲战舰上各搭载了一具霹雳车。 虽然舰载的霹雳车试射的第一发石块距离目标差了太远,但高宠对于这样一种尝试还是充满了信心。 为此,他还特意给这一种装载于船上的霹雳车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舰炮。 舰炮技术虽然现在还不成熟,操作霹雳车的炮手还不能很好的平衡船上的晃动,从而让发射出去的石块能尽可能的击中目标,但舰炮的强大威力却是有目共睹的,一旦命中,则可令敌军胆战心惊,丧失战意,这就是高宠决定将五艘装载霹雳车的战舰带到江夏战场的原因。 听到刘晔的话,高宠脸上露出一抹会意的微笑,他道:“曹操不愧是曹操,能有如此决断的勇气,当令人折服矣!我若是彼,亦当以小股兵力在北境牵制,然后集中主力迅速挥师东进,击破刘备。” 刘晔咳了一声,敬服道:“原来宠帅是早已料到了曹操会东征刘备?” 高宠摇头道:“挟天子令诸侯,曹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也是步步凶险,中原,素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曹操要面对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大,有时我常想,若自己是曹操,当会如何?这一次曹操东征,换作是我,也一定会这么去做。” “前狼后虎,四面受敌,能有勇气弃根本于不顾,作孤注一掷的,就算失败了,也当值得称颂。”刘晔说道,极具战略眼光的他自然看出曹操面临的境况。 高宠扶住船舷,凭江临风,笑道:“子扬,你我上一次这般畅谈还是在四年前,那时年少轻狂,放言无忌,不想匆匆四载即过,当时的抱负可还记否?” 四年前,刘晔与高宠二人郊游鄱阳湖,那时的高宠早被革去了冠军侯的军职,心中忿闷,那时的刘晔仗剑侠义,有着冲天的豪气,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对于失意中的高宠,刘晔言词切切,鼓励道:“少冲兄有鲲鹏直飞九天之志,又何须在意一时之困惑。”正是这一句话,让高宠重拾信心。 刘晔动情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宠帅当时的话,晔至今不忘。” 高宠哈哈一笑,转过身握住刘晔的手,道:“今复用此言,宠愿与子扬兄共勉之!” 柴桑口。 猎猎的江风将战旗吹得呼呼作响,数百条大小战船分队列排开,正在井然有序的操练对战,远远望去,各队的旗帜上分别镶着周、甘、徐、丁字样。西征军统帅周瑜、水军都督甘宁、彭泽太守徐盛以及丁奉、陈兰等一干将领悉数云集于柴桑口,他们练兵的目的就是为了眼前征伐江夏的战事。 “公谨,军中士气如何?”高宠即临柴桑,遂不顾赶路的疲惫,赶来观望练兵成果。 周瑜率领水军主力是在四年夏时屯兵柴桑的,当时正值高宠最困难的时候,一方面存粮告尽,新粮未收,另一方面又要应付地方上的事务,正可谓是焦头烂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高宠还是力排众议,采纳了周瑜未雨绸缪的西征建议。 如今,所有的付出就将迎来丰硕的成果,这是周瑜的期望,也是高宠的希望。 周瑜翩翩锦袍,俊朗的面容上显得神采奕奕,看得出这些天训练的效果很是令他满意,他道:“士卒个个争先,只等宠帅一声令下!” “那将领间可还和睦?”高宠又问道,甘宁、徐盛几个都是沾火就着的脾气,对于属下的将士个个护短得紧,这数月聚在一起练兵,难免会有磨擦。 周瑜笑答道:“宠帅且放宽心,兴霸、文响、承渊几个现在老实得象锦羊一样。” “噢,莫非公谨有特殊的治军良方,不如说来听听!”高宠听周瑜“大言不惭”,竟将自己也头疼多日的问题给解决了,不觉来了兴趣。 周瑜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对他们几个说,那一个违反军令,就剥夺掉参与攻打江夏的机会。” “公谨这一招正是切中要害,端是厉害得紧!”高宠一时忍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锦帆军将士请缨出战头阵!”正在高宠与周瑜叙话时,前方船阵上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喝,这是甘宁的锦帆军,纵横长江多载的他们自然是对攻打江夏充满信心。 “头阵归我!”左侧是徐盛的彭泽卫卒,熟悉这一带水情的他们早己憋了一肚子气要与锦帆军较一长短。 已经独立带领一军的丁奉虽然在资历上还不能与甘宁、徐盛相提并论,但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摩拳擦掌的他们纷纷举起兵刃,向高宠表达着心中求战的愿望。 “军心可用。”望着这些无畏的将士,高宠不禁对未来的战斗充满自信。 林立的五百余般战船铺陈在柴桑口,加上大大小小的辅助船只,高宠军水师主力几乎尽数出动,共计一万八千士卒,而他们的对手,是足有二万众的江夏水军。 第一百二十五章 舰炮扬威 江夏郡的治所设在沙羡县,夏口、樊口和三江口等沿江要隘都是其县境内,担负着守护荆州东大门的江夏太守黄祖设在夏口,那里驻扎着它的大部水师精锐,而在江北岸的军事要地龟山,却只有水军都督苏飞的五千人马。 面对高宠咄咄逼人的攻势,黄祖心惊胆战,对于打仗,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太守其实心里发悚,前几次壮着胆子想偷袭豫章一把,结果都是损兵折将而归,好在有着靠山刘表支撑着,他这个江夏太守的位子才能坐得安稳。 二日前,派往下游的斥候带回了令他坐卧不宁的消息,高宠亲临柴桑督战了,这意味着进攻江夏的日子就快了。 “传令给苏飞,再调龟山守军二千人驻防夏口。”虽然在夏口已有一万三千水军,但黄祖却还是觉得不安稳。 黄祖此人,才干平庸,刘表将江夏这等要地托咐于他,看着的并非是黄祖的能力,而是他的忠心,这就注定了刘表虽居长江中游有利位置,却不能顺流而下,争夺江东,反之,随着高宠统一江东的目标实现,江夏的争夺开始主客易势,呈现出高宠由下往上攻的态势。 建安四年十月的最后一天,晨时,长江之上依旧雾气迷漫,百丈之外几乎看不清楚东西了。苏飞披甲持刀站立在龟山水营外的一艘巡船上,虎着一张脸,闷声沉郁的望着江中,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心里不痛快。 “苏督,我们这是准备往哪里去?”操舵的兵士忐忑的发问。 苏飞一跺脚,恨恨道:“还能去哪儿,把船驶入外江巡察。” 大敌当前,黄祖这厮却只顾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竟然将北岸龟山的驻军又削减了二千人,难道他不知道一旦龟山失守,那他的夏口也将不保。 虽然是水军都督,但苏飞这个都督却干得窝窝囊囊,黄祖不识军务,却喜欢时时干涉军队的调遣,军中各级官员的任命也多以黄祖亲信之人来替代,根本就不考虑个人的能力,至于苏飞,若不是黄祖虑及军中实在无人可用,这个都督位置怕是早就换了旁人。 江风习习,强劲的北风吹动白帆,轻巧的斥候船几乎象一支箭一般,飞快的顺江而下。身为水军都督,苏飞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若说及水战本领,就是从不曾把旁人放在眼里的甘宁也对苏飞敬重几分。 若按苏飞的设想,这一次迎击高宠军,在兵力和位置上占据着有利因素的荆州水师完全可以先凭江固守,再后发制人,也就是说先依靠龟山、夏口两处要冲互为倚角,扼住高宠军西上的通道,等敌久战不下力疲之际,再遣出精锐顺江而下,一举扫荡江东之敌,这个谋略应当说是极为稳妥的方案,只要黄祖稍微有点头脑,当会采纳苏飞的建议。 可惜的是,黄祖对苏飞的成见太深,苏飞与甘宁的私交也让黄祖心存猜疑,如果让苏飞握有重兵,倘若苏飞叛敌的话则黄祖将全面受制。 这才是黄祖调离龟山二千人马的真正缘由。 这也是苏飞心中有怒火却无法发泄的原因。 将帅离心,互不信任,这样的仗又如何能打胜? “苏督你看——,前面是什么?”一名在船头观望的兵士忽然间惊叫起来。 “是敌人的战船!”斥候船上惊呼连连。 江东的战船,船头形状惯呈尖角,这与方形的荆州水师不同,所以苏飞手下这些士卒远远的一眼就认了出来,不过,这不是他们惊呼出声的原因。 以前江东的战船,多以斗舰为主,其中还夹杂着部分渔船,数量虽多,船只却多为小型,根本不能以方形硬木打造的荆州战船相比,但现在,面前的这几艘悬挂着“高”字战旗的战船在个头上已几乎与荆州水师中的蒙冲大舰相比了。 “快降帆,回营!”苏飞脸色倏然大变,与这些士卒一样,他的心头也感到了些许不妙。 逆风上行,高宠的大船要追上苏飞的斥候船是不可能的,只要能顺利回转营中,苏飞就可尽数出动龟山营中尚有的百余条战船,将胆敢孤军来犯的高宠军一举歼灭。 毫无疑问,苏飞可以断定,对方的这几条战船上溯至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探察荆州军的虚实,如果是正式进攻的话,高宠的水师不会只出动这几艘战船。 “也许,船上会有高宠军的大人物,或许那高宠就在船上?”苏飞忽然眼皮一跳,他不自禁的回身眺望,在阳光的逆射下,敌方“高”字的旌旗闪着异样的光芒。 “苏督这是往哪里去?”忽然间,一声大喝打破了苏飞的胡思乱想。 苏飞抬眼看去,却见前方江上,一支船队正巍然迫近,在十余条蒙冲战船的护卫下,站立在主船船甲之上的,是一员披着金黄铠甲的年轻将领。 这一身金黄的战袍是如此的夺目,以至于让人瞧不清楚此人的面目,苏飞眯起眼睛,脸上浮起一丝轻蔑,他冷冷道:“原来是黄公子,幸会,今日怎么有空外出呀!” 苏飞口中的这个黄公子不是旁人,乃是黄祖的儿子黄射。 依仗着父亲是太守的护佑,黄射在江夏可以说是一方霸王,为所欲为,和朝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一样,黄射的全部心思几乎都用在了女人、赌博两样东西身上,对于打仗,黄射是一个典型的半吊子货,既想风光一把,却又没有真才实学。 不过这小子笼络人心却是一把好手,调离龟山上的那二千兵卒本是苏飞的亲信,但在黄射的攻心瓦解之下,苏飞的属下就一个个转投到了黄祖的一边。 “苏督何必如此呢,你我都在镇南将军、荆州牧大人帐下混饭吃,这一家人还是以和为贵的好!”黄射的脸被苏飞这一句羞得通红,苏飞这话是讥讽上一次黄射贪功进攻彭泽大败之事,不过很快,黄射就恢复过他阴狠奸诈的本性来,苏飞这等武夫论嘴上的功夫可不是黄射的对手。 “哼!”苏飞说不过黄射,只得冷冷一声,令操船的兵卒让道于黄射。 黄射得意的大笑,蒙冲战船掀起的浪头几乎将苏飞的斥候船打翻,幸亏苏飞船上兵卒水性纯熟,于舟楫功夫相当老到,方始避免了船覆的结局,侥是如此,苏飞还是被浪头淋了个全身湿透。 “小杂种,你就等着吃苦头吧!”苏飞目送黄射船队渐渐远去,咬牙说道。 本想向黄射提醒前方有敌军战船的苏飞在这个时候,心头已被激起千般怒火,不只是他,跟着他的这些士卒也是一个个怒目圆睁,将忿怒的目光投向黄射船队。 “宠帅,不能再前进了,太危险了!”刘晔站在船头,急得直跺脚。 而他说话的对象:高宠与周瑜却都气定神闲,象是根本没有听到刘晔的提醒似的,身为一军统帅,高宠置身家性命于不顾,擅入危险地段,这样的冒险行为居然没有人站出来阻止,刘晔感到着实不可思议。 其实,这样的结果也是当然的,在高宠军中,甘宁、徐盛、丁奉等将领那个不是喜欢行险之徒,主帅如此,将领亦如此。 “子扬且看,这江水滔滔,滚滚东流,是何等的壮观气派!”高宠大笑道。 周瑜在一旁也答道:“这大浪淘沙,数不尽千古风liu人物,不知数年之后,我等还能否忆得今日畅游的情景!” 能将探营这样危险的行动说成是一次畅游,也许只有周瑜才能办得到,也只有高宠这样的性情才会与周瑜荒唐的出来巡探。 若换作其它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是突然出现荆州水师怎么办?”刘晔情急大声喊道,面对这两个疯子,他知道心平气和的劝说已无济于事了。 “不是还有承渊和你带着的那些宝贝吗?”高宠不以为然的笑道。 高宠口中所说的宝贝就是刘晔辛苦研制出来的霹雳车,今天早上,丁奉那个杀千刀的冒失鬼竟然建议高宠乘着大雾一探荆州军虚实,这样一个冒险而荒唐的提议周瑜与高宠两个还居然都同意了。 而刘晔视为生命的舰载霹雳车在高宠的“软语相求”之下,被迫踏上了这茫茫未知的探巡征程。 “宠帅,前方有敌情!”打前哨的丁奉从驶回的斥候船上一跃而起,兴奋的说道。 “有多少敌船?”周瑜问道。 丁奉道:“不多,就十来艘,看样子还没有发现我们。” “宠帅,现在我军处在下江,而敌在上江,如果敌人发现我们,顺流而下追赶的话,实在太危险了,我看还是趁早撤了好。”刘晔道。 “宠帅,怎么样,打它一下子。”周瑜回头,对着高宠说道。 “敌船都是蒙冲战舰,要打的话数量上必须占足够的优势才行,否则——!”丁奉说道,出身于锦帆军中的丁奉自然明白江上水战的要诀是什么,荆州水师船只大、装备好,一旦接战既可凭着冲力将弱小的江东战船冲翻,又可借助蒙冲牛皮的遮护,抵挡来自敌方的攻击。 浮在江中的雾气层层叠叠,在朝阳的照射下,泛起点点鳞光,雾霭中的荆州战船就象浮在云中一般,天河尽处,原是另一方水土。 大敌当前,周瑜的眼神中竟是丝毫的不惧,相反倒有一股噬血的兴奋,夺取江夏的意义周瑜明白,它不仅可以改变高宠被动的局面,更能为溯江而上争夺荆州打下基础。 他向高宠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道:“丁奉,你去引敌人过来,等到距离五十丈时,你必须立即弃舟遁入江中,听明白了吗?” 丁奉迟疑了一下,显然他还不能领会周瑜话中的意思,高宠却是上前拍了拍丁奉的肩头,嘱咐道:“五十丈,记住了!” 丁奉依言而去,周瑜又令道:“调转船头,将舰炮对准后方。”对于可能遭遇荆州军的情况,看来周瑜已是早有准备。 尾炮御敌,直到这个时候,刘晔才明白高宠、周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本来装载在船的前端的霹雳车到了柴桑口,在临登船时却被无端的改装到了船的后部,这曾让刘晔心里直打鼓,现在总算明白了这样做的原因。 “子扬勿怪!这是公谨刚刚想出的主意,也不知道灵不灵光,所以,也不敢先和你讲!”高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他从刘晔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受欺骗了的羞怒。 周瑜性傲,不是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他是决不会事先暄扬的,高宠也是从周瑜的眼神举止中猜出了他的企图,而适巧周瑜的设想与他不谋而合。 江上两支船队的距离在倏然间变得接近。 这已不是雾色所能掩饰的范围。 “公子,前面有敌斥候船出现,后面隐隐绰绰的可能还有伏兵。”一名士卒惊慌的向黄射禀报。 “是谁的旗号?”黄射心头一怔,问道,方才对答苏飞之时,虽然他敢于夸下海口,待真要上阵时黄射却还是感到一阵阵心虚。 如果打的是徐盛的旗号,他就准备掉头就跑,虽然不战而逃狼狈了些,但比起被徐盛击败总要好些,江夏太守黄祖是自己的父亲,黄射不用担心有人会说自己临阵畏缩的坏话。 “是丁奉。”斥候的回话让黄射眼中有了希冀的光芒。 丁奉只不过是高宠麾下的一个年轻校尉,他领的兵卒不会太多,在这个两军交战的当口,果然能先挫一下敌军的锐气,当可以一振军中低落的士气。 “靠过去,弓箭手准备。”黄射吩咐道。 锦帆军的近战博斗本领黄射是见识过的,吃过一次亏的他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只要到了合适的距离,黄射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任丁奉有多大的本领也躲不开去。 七十丈——。 六十丈——。 五十丈了。 只要再接过十丈的距离,荆州军的弓手就能将不知死活的敌军射成一堆肉泥,想到这里,黄射禁不住要笑出声来,得意之下他探出身躯,倚着船舷向前方张望。 “卟咚”一声响,丁奉竟然弃船跳江了! 黄射大怒,正准备猫戏老鼠好好玩弄一番的他气不打一处来。 “弓箭手!”黄射大喝道。 丁奉虽然能遁入江中,但他后面还有那几艘大船,这些船吃水都很深,相信船上的兵卒不会少,这一顿箭雨就招待他们好了,黄射恨恨的想道。 忽然间,“轰”的一声巨响,一块巨石当空呼啸着落下,不偏不倚正好将黄射所站的船头砸出一个大洞,再看黄射,脸上、身上尽被炸开的碎石击中,刚才还是金黄耀目的头盔此时被砸得凹了进去,身上华丽的战袍也沾满了屑石。 “公子,你没事吧!”左右护卫急忙扶住脸色刹白的黄射。 “这是什么武器?”黄射颤声道。 未等他话音落下,战船旁边的江中被又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花,卷起的叠浪将黄射战船冲得向另一侧倾翻,差一点覆沉。 这家伙比箭矢要来得有威力的多,正准备持着弓箭瞄准敌人的荆州兵卒被船只摇晃得失了重心,已经架上弓弦的箭矢失去方向的疾射而出,有的竟然直接射向了一旁的同伴,顿时,黄射船上惨叫声连连。 “公子,船头进水了!”一名护卫失声惊叫起来。 黄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却见方才被巨石砸破的船头处,正有股股的江水在不断的涌入,那船头也随着江水的进涌而一点点的下沉。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换船撤退!”黄射一把推开扶着的护卫,从战船的另一侧跳上紧靠着的斥候船。 与黄射的狼狈不堪相比,对战的另一方却是欢声雷动,高宠、周瑜乃至刘晔个个喜笑颜开,舰炮的庞大威力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到的,这一方面得益于雾气开始散去,能见度开始提高;另一方面还应该感谢黄射为了追击丁奉,将十余艘战船集中到了一块。 本来黄射的意图是要挟顺江直下的这股气势,一举冲散高宠军的队形,却不想正好做了舰炮的靶子。 “打得好,再发一炮试试!”高宠叫道,方才掉落江中的一炮要是偏过去一点,就能将敌船的主桅打断了,可惜! “吱呀呀——!”蹦紧的支杆又一次被压紧,随着操纵战车的兵士身形的后撤,一枚石炮冲天而起,带着凌厉的风声,向敌阵猛砸下去。 “碰!”这一炮击中的是一艘蒙冲战舰外面结实的牛皮,这一层用煮熟透了的老牛皮蒙着的船甲本是用来防御敌方弓箭的攻击的,就是寻常的刀枪一时也很难将其戳破,却不想被这突然下落的巨石生生的砸破一个大口子,躲在舱中的兵卒不及防备,被砸翻了好几个,顿时血流不止。 “天神震怒了,弟兄们快逃吧!”惊慌失措的荆州兵卒一个个哭叫着,蜂拥着向尚且完好的战船逃去。 “好家伙,真是过瘾,还等什么,快发炮!”刚从江里爬上来的丁奉一身水淋淋的,不住的催促,见操纵的兵士没有动作,丁奉一把抓住一名士卒的衣襟,大吼道。 “丁将军,舱中带来的石块都已打完了!”那名士卒苦着脸道。 “初战告捷,先教训一下黄祖也好,这一次全仗着有了子扬兄带来的那些宝贝,首功当归子扬兄。”周瑜笑道。 在战前还有些忐忑的周瑜此时终于完全放稳了心情,已经证明了自己能力的他当然不会与刘晔争这一份头功。 刘晔敬服道:“公谨过奖了,我不过是研制了霹雳车而已,至于将它运用到船上,并改装成尾炮可全都是你们的主意。” 周瑜笑道:“要这么一说,那你、我、宠帅三人可都有一份功劳在内,我是建议将霹雳车放到了船只的尾部,而宠帅则是首先将霹雳车带上了船。” “你二人尽管自吹自擂,互拍马屁,可不关我事!来人,传令收兵回师。”高宠笑道。 柴桑口,听到胜利消息前来迎接的船只排满了几乎一江,没有轮上这次机会的甘宁与徐盛、陈兰等将领一个个领着部众候在坞口,就等着听讯。 “宠帅,这仗打得过不过瘾,无论如何下一次可绝不能忘了我。”甘宁摘下银盔,露出一头飘逸的披肩长发,显得异常潇洒。 “不管怎么说,下一次要是再没我的份,可别怪我到公主那里告状呀!”徐盛黑着一张脸,面色甚是不快,甘宁虽然没去,好歹丁奉也是出身锦帆军中,而自己这边却是两手空空,自从与慕沙在上缭并肩作战过后,徐盛对于慕沙敬重有加,同样,在慕沙那里,徐盛的话也就显得更有份量。 “牛刀小试!这仗有的你们打的,还怕不够不成?”高宠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的他自然不会计较将领间的这些“明争暗斗”,适当的竞争也是激发斗志的一种手段。 “今日午时过后,全军首攻龟山!”周瑜道。 经过清晨的试探,周瑜已探出了荆州军在夏口、龟山两处的兵力布防情况,针对黄祖将大部兵力收缩于夏口的情况,周瑜决定先集中兵力拿下龟山。 龟山控遏沔水注入长江的要冲,由这里沿沔水往北去,就能直抵汉津、当阳诸县,同时由于龟山的地势比一江之隔的夏口略高,站在龟山山顶,就可以将夏口城中的兵力布防情况一目了然。 “我想龟山一战或许可以避免。”甘宁道。 甘宁说这句话并非没有来由,凭着他与苏飞的旧情,或许他真的能说动苏飞放弃抵抗,归降江东,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取得龟山,那对于夏口的黄祖军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兴霸有几分把握说服苏飞?”周瑜问道。 既然高宠放手让自己指挥这一次战役,那么周瑜就要对战斗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直掌,战机稍纵即逝,现在正是进攻敌军的大好机会,留给甘宁说服的时间不会太长。 “能否给我一夜的时间,我想今晚去会会苏飞。”甘宁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这样做过于危险,我不能同意。”高宠反驳道,万一苏飞反复,高宠就有可能损失一个倚为左右手的大将,这样的风险高宠不能不考虑。 “宠帅放心,宁一定会安然回来。”甘宁笑道,说罢,一个大跨步跃上锦帆战船,魁梧的身躯在船头一晃即逝。 苏飞一脸焦虑的来回沿着依山修建的城垣巡视着,得知黄射失利的消息后,苏飞马上重新调整了兵力部置,弃守水营,将所部五千人全部驻扎到这龟山之上。 “面前已经没有退路了,剩下的就只有殊死一战!”苏飞唉了口气,眺望江的南面,点点火光将夏口映得象天上的街市一般,令人目炫神迷。 “苏督,甘宁修书求见!”一名士卒拿着一封信,抖抖索索的跑过来说道。 “你胡说什么,甘宁这个时候怎会来到此地。”苏飞一边喝道,一边取出书信打开观看。 “飞兄无恙,弟宁顿首——。”只看了这头一行,苏飞的手就抖了起来,除了甘宁,没有人再会这样称呼自己。 “快请进来!不,我亲自出迎。”苏飞一撩战袍,急蹬蹬的步出营寨。 营寨外,暮色中一艘悬挂着锦色旗帆的战船就安安稳稳的停在水营的坞口,在船头摆放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两个酒樽,而在对着岸上的这一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相对而坐。 “飞兄,可有兴趣上船来喝一口江东的美酒。”甘宁笑意朗朗,坦坦荡荡。 苏飞迟疑了一下,终于举步登船,他道:“兴霸,两军阵前,你孤身前来,不怕遭到不测吗?” 甘宁哈哈一笑,道:“飞兄不是这样的人,我信得过。” “兴霸可是为高宠来做说客的吗?”苏飞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甘宁问道。 甘宁慢慢的将酒倒入樽中,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苏飞脸色一变,将手紧按在剑鞘上,道:“是的话请兴霸马上回去,我身为一军都督,七尺男儿,岂能行此贪生怕死之举,不是的话,就请暂留一晚,飞就与兴霸最后痛饮一回,明日开战,你我各为其主,生死由命。” 甘宁叹了口气,缓缓的将酒樽放下,道:“飞兄还记不记得四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 “大丈夫负一身本领,当择明主而辅之,荆州牧刘表唯人是亲,轻信昏庸黄祖,汝在其麾下,便是再过四年,也是一般碌碌无为,当初兄台以这番话劝我,今日我亦以当日之言回赠飞兄。”甘宁凛然站起,正色道。 “可是——!”苏飞心有所动,嘴上却还在挣扎。 一开始看到甘宁,苏飞心中的矛盾就始终交织着,先前的强硬与其说是为了忠诚,还不如说是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 “明日我军将首攻龟山,飞兄以为凭你的五千士卒能够守得住吗?而以黄祖的所作所为,我想到时候他是不可能向你施以援手的。”甘宁看破了苏飞的犹豫,他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若是归降,又将如何?”苏飞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 一个人的一生都会面临很多的决择,不管他的生命是显赫,或是平庸,当选择摆到你面前时,你都必须去认真的面对。 “宠帅帐下,降归的将领比比皆是,且莫说这一次西征江夏的统帅周瑜,就是黄忠、吕范,以及前不久战死的凌操,他们中哪一个不和你一样,只要有能力,就都会有出头之日。”甘宁道。 苏飞听罢,良久沉默不语,脸上神情也是忽阴忽晴,变幻不定。 最后,苏飞狠狠的跺了跺脚,道:“还请兴霸回转告知宠帅:飞自知才能有限,不敢奢望他日荣华,今日此时为麾下追随的五千将士计,明日一早飞自将率军归附。” “好——,有飞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你我兄弟先痛饮一番!”甘宁哈哈大笑。 建安四年十一月一日,龟山城头旌旗飘扬,战局的发展如此顺利,能够兵不血刃夺得要地龟山高宠的心情自是大好,苏飞的归降为高宠下一步围攻夏口创造了条件,也使得军中士气更加高涨。 龟山,高宠军临时主帐,江东诸将云集,只等一声令下。 周瑜端坐的主将的位子上,高宠坐在上首,在两厢站立的是甘宁、徐盛、丁奉、刘晔、苏飞诸将,这一次统兵西征,高宠虽然亲临了战场,但却将作战的指挥权交给了周瑜,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份责任。 “我看,黄祖这一次往哪里跑。”甘宁意气风发,劝降苏飞让他赢得了倾慕的目光。 “夏口城中布防如何?”周瑜问道。 甘宁道:“黄祖在弃守江北的治所后,大力修整加固了夏口城垣,现在夏口靠近江岸的北城垣又升高了三尺,我们要仰攻夺城,并不容易。不过,夏口一带地势低洼,无丘陵险隘固守,只要我们能够集中一点突破,相信黄祖军就会大溃。” 刘晔接道:“方才斥候新报,黄祖在得知龟山失守后,命士卒凿沉了两艘巨型蒙冲战舰,并浇造了一条粗如儿臂的大铁链将夏口北门水道死死封住,我军若要登上南岸,当先拿下此处。” “这夺城的第一战事关重要,不知何人愿当此重任!”周瑜道。 “徐盛责无旁贷!”早就憋足了一口气的徐盛重重的大吼了一声,然后撩战袍而出。 周瑜问道:“文响需要多少人马?” 徐盛沉声答道:“只需本部就可。” “若夺取水道之时,城内敌兵杀出,当如何?”周瑜又问道。 徐盛笑道:“敌虽众,但在盛的眼中,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虽然,江夏的兵卒战斗力不强,但人多毕竟会占很大的便宜,徐盛不愿其它部队增援,是不想将功劳让与他人,但这样一来,徐盛部面临的风险无疑会更大。 徐盛接令而去,坐在上首的高宠正待出言提醒,却见周瑜又说道:“丁奉、陈兰听令,你两人待徐盛将军出发后,率本部兵尾随于后,如果夏口城中有敌兵增援,力阻之。” “是。”丁奉、陈兰皆大声应道。 “甘宁将军,你督锦帆军本部人马,与苏飞将军在外江游巡,谨防上游来敌。”周瑜吩咐道。 夏口的上游是江陵,那里驻有荆州水师的全部精锐,领兵的大将是能征善战的文聘,周瑜让甘宁、苏飞先休息一下,一是为最后的攻城作准备,二也是为了防备文聘的突然出现。 对于这一番周密布署,高宠频频点头赞许,周瑜的能力在高宠的放手下,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一直以来,高宠都希望有人能够分担肩上的重担,让自己能歇一歇,轻松一下,现在,这一切终于如愿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激战江夏 江夏郡的治所原先设在江北的沙羡城,后来随着高宠的强大,黄祖见沙羡所处的江北一带靠豫章过近,遂于一年前迁郡所于南岸之夏口。 就是在一年前,倏然间听到孙策被高宠击败身亡的消息,黄祖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当夜,年近五旬的他出乎意外的雄风*,让一直不满意他表现的第九房小妾激动不已。 而一年之后,黄祖却不无沮丧的发现,高宠这个对手比复仇的孙策更加的厉害,他要想保全江夏的愿望也变得艰险起来。 “大人,北城外水道遭到敌徐盛部围攻,形势相当不利。”站在夏口城头,黄祖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外的激战。 前赴后继的敌军士卒冒着如林的箭雨,一次又一次无畏的靠近,然后又如泥墙一般轰然倒下,这一幕幕吞噬生命的无情屠戳没有让黄祖感受到战争的残酷,相反,倒有一种悻悻然的痛快。 “这些不知死活的贱种,死了都到江中喂王八才好呢!”这样想着,黄祖心头掠过一抹兴奋。 夏口北门外,徐盛的进攻相当的不顺利。 横江铁链死死的扼住了江口进入水道的通路,徐盛要想对夏口城展开全面的进攻,就必须先拿下这一处得天独厚的水道,只有这样,才能源源不断的将兵力布置到攻城的正面,否则,就只能象添油一样,作断断续续的进攻。 添油式的攻城对于紧缩兵力于城中的黄祖来说,是不怕的。 对于兵力上本就不足的徐盛来说,是兵家大忌。 所以,徐盛要不惜一切代价先拿下水道。 “将军,我们的攻击失败了!”一名满脸疲惫的军侯拖着一条伤腿向徐盛禀道。 他的部曲在方才的一波攻击下损失殆尽,黄祖军也知道守卫铁链对于守城的作用,在占据了有利地势之下,频频以弓箭、强弩对毫无遮挡的徐盛军血肉之躯疾射,在这样一种不对等的杀戳下,徐盛几乎丧失了将近四分之一的兵力。 “先拿下敌军的左冀阵地!”徐盛眼珠子通红,手中的刀微微颤动,间或闪着锋利的寒光。横江铁链的存在让他不能从容的调集兵力,而一旦纠缠时间过长,与城中的黄祖军互拼消耗,是相当得不偿失的。 敌军的左冀是一处略高于周围地方的山丘,黄祖为了保护铁链的安全,在这个地方放置了二千弓箭手,正是这一处射来的如蝗箭雨,让冲击铁链的徐盛船队屡屡受挫。 “跟我上!”徐盛挺身跃上一条斗舰,大吼道。 徐盛一边说着,一边褪去甲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身板,在前胸处更有道道疤痕突显,这是他屡次大战后的留念,也是他荣耀的证明,这些伤疤对于徐盛来说,是光荣,是激励,还是一份自豪。 见主将奋不顾身,徐盛部曲一个个忘却了疲惫,纷纷跟随着徐盛向前冲去。 十一月的秋天,正是北风猎猎的时候,尤其是在空旷无垠的江中,风势犹为强劲,借着这一股顺风的气势,徐盛决定作最后一博。 夏口北城上,江夏太守黄祖脸色象一块干巴巴的桔子皮,显得异常的难看,城外的战况让他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明明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可真打起来却总是一败再败,城中的那些平时围着自己转的校尉、都尉以前都是个个大言不惭的,现在论到真的上阵时,却一个个躲得远远的,不见踪影。 “传令,让夏口相刘磐带五千兵士增援城外营垒,不得有误。”黄祖沉声道。 刘磐自从长沙一战后,就被刘表派往江夏任夏口相,当初黄祖在沙羡时,两人倒还相安无事,但自从黄祖迁所至夏口后,看不惯黄祖所作所为的刘磐便屡屡与黄祖作对,最后,两人水火不容,郡太守府与夏口相府虽只隔一条街,两边却是老死不相往来。 刘磐作战骁勇,这一点黄祖是知道的,但他又害怕刘磐一旦拥有了兵权就不好控制,加上黄忠的缘故,所以一直不肯让刘磐领兵出战,现在被逼得没有了办法,黄祖才又想起刘磐来。 不管怎么说,刘磐是刘表的从子,守住江夏也是刘磐的愿望。 “堵住左冀的缺口,快!”刘磐一边大喝着,一边指挥兵士增援出城,他高大的身躯骑在马上渐渐远去,让人不禁有一丝苍凉的感觉。 与三年前相比,刘磐已不再那般生龙活虎,不知疲倦,权利的争斗让他额上又添了几道皱纹,而更重要的是刘磐的心已老。 溃败的士卒挡住了增援部队的去路,这些士卒只顾着逃窜,哪里还管其它。 “凡临阵脱逃者,杀!”刘磐一刀砍落一名逃卒的头颅,高声道。 跑得最快的逃卒瞬时被刘磐的军队放倒了一片,剩下那些脚头慢一些的看见前面的同伴死了,吓得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有几个胆小的,更是哭出声来。 “都给我回去,是爷们死也死到阵上去!”刘磐大声道。 在刘磐的增援下,荆州军堪堪溃败的战局又得到了稳定,而与此同时,徐盛兵力不足的劣势开始显现,只带着本部人马进攻的徐盛面对人多势众的刘磐,已没有力量再一次展开进攻。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劣势将会越来越明显,甚至于会触发整个战局的溃败。 就在这个时候,丁奉、陈兰赶到了。 刚刚投入战场的丁奉、陈兰从左右两边呈钳形对刘磐的侧冀展开攻势,他们的进攻渐渐替代已疲惫不堪的徐盛,成为攻防的重点。 战事胶着。 一时间分不清孰胜孰负? 日落江心,激战一整天后,双方在北城水道的争夺几近疯狂,灼红的铁链被反复的烧熔,在几处已经缩成细细的绳索样子,在一片刀光血雨的砍杀后,将领的感染力最终左右了这一场局部攻防战的结果,在正面,徐盛损失的兵力过半,终于夺下荆州守军的两处防御阵地。在左右两冀,丁奉与陈兰顶住了刘磐的几度反扑,顺利拿下荆州守军的前沿要隘。 一旦进入夜晚,对于占据主动并擅长夜战奇袭的高宠军将更加有利,这一点刘磐心里很清楚,所以,在最后虚攻了一下后,刘磐率部弃守水道,退回城内。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高宠军伤亡为数却高达二千余人,徐盛的彭泽部曲三千余人有一半被抬下战场,留在阵上的也都不同程度的挂着彩,而丁奉、陈兰军也伤亡不下数百人。 夏口城中,太守黄祖府。 守卫森严的兵卒紧张的来回巡逻着,防备着一切可疑的情况。 厅堂内,黄祖呆呆的俯坐在锦凳上,脸色如同秋后的桔子皮一般,皱巴巴的,看不到一丝的喜色,在他身旁,站着低着头颓唐的黄射,在两厢是一脸惶恐的郡丞、主薄、功曹,夏口相刘磐左手绑着厚厚的布带,一脸血污也在其中。 “想不到一天时间就丢了城外水道,这可如何是好?”黄祖手足无措的叹气道。 “父亲,这一次失守水道就怪刘磐擅自下令撤退,依我说应该严加追究其临阵脱逃的责任。”黄射阴阴的说道。 二日前,黄射遭遇高宠,被舰炮杀得大败,十余艘战舰被击沉三艘,其余的也都不同程度的受创,在回到夏口后,其它官员慑于黄祖的权势,不敢表态,唯有刘磐竟丝毫不讲情面,竟直接写信向刘表去告状。 现在,逮到报复机会的黄射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哼,我军激战一天,已疲惫不堪,万一敌人兴兵来袭,岂不损失更大?”刘磐反驳道。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就是等高宠真的举兵来袭时,黄祖会不会派兵出城增援?刘磐不是没有头脑的人,黄祖的为人他自然清楚,如果遇到料想中的情况,自己的结局就只能是孤军受困,兵败身死。 碍于黄射的特殊身份,这一句话也只有刚直果烈的刘磐敢于说出来。 眼见着双方怒目相向,僵持不下,郡丞咳了一声,忙打圆场道:“两位将军且息怒,如今大敌当前,切勿为一时之语伤了和气,现在关健是要想想以后怎么办?太守大人,鉴于敌人太过厉害,我谏议应赶紧向襄阳州牧大人求援。” 刘磐愠声道:“我军虽然初战失利,但敌人的损失也是不小,况且夏口城内守军尚有万余众,足可以与敌周旋一阵子,现在不过是接触了一两回就告急,那岂不让襄阳的同僚笑话我们无能。” “郡丞说得有理,倘若明日敌倾师来犯,单凭城中这些兵卒,这夏口城又能守上几日?”黄祖冷冷的说道。 黄祖的信心在一次次的挫折下,已经丧失殆尽,今天没能守住水道,对于夏口守军的士气影响甚大,而刘磐在关健时候的主动撤退也让黄祖心生不快,若非看上刘磐是刘表从子的份上,黄祖早就拿刘磐按军法从事了。 “向襄阳告急,就说高宠兴兵十万进攻江夏,我军苦苦支撑,奈敌狡滑,加上水军都督苏飞叛敌,夏口危矣!”黄祖沉声道。 主写文书的江夏主薄手一抖,一滴墨迹差一点滴落到书简上,迟疑的问道:“十万?” 黄祖冷冷一笑,点头道:“就写十万,若是照实了写,襄阳的那帮所谓士族高人还能放过我们。反正,我们的情况州牧大人也是知道的,刘大人,你说是不是。” 西通巫巴,东有云梦。 这样的赞誉除了荆州重镇江陵外,不复再有其它地方能够受得起,巫郡、巴郡在江陵的西面, 逆江而上扼守着进蜀的要冲,而云梦,则是江陵东面的一处大泽,云为北,梦为南,相传春秋时楚王多次狩猎云梦,并遇神女,从而传为千古佳话。 悠悠数百年后,江陵再一次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又或许他从来就没有从人们视野中消失过。三楚之地,从来不缺热血男儿,正当壮年的文聘意气风发,率一支船队顺江而下,他的目的地是下游的江夏。 “速速将这封信送呈于蒯越大人,就说我已兵发江夏,二日后抵达。”文聘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将它交给军中斥候。 蒯越在年前重新得势,取代蔡瑁成为主管荆南事务的都督,蒯越的上任使得平静了三年的长沙郡、桂阳郡、零陵郡、武陵郡战火又起,而与此同时,休养生息已毕的高宠也将矛头转向了西面。 江夏的战况急转直下,黄祖这个无能的家伙空有二万兵卒,却守不住江夏天堑,要是换作文聘,他有自信就算是少了一半的兵力都能应付自如。 江心鹦鹉洲,秋冬的荒草被风吹得起伏伸展,不时有归宿的野鸟飞起,卟卟的掠过江面,抓起一两条小鱼,然后又飞快的回到巢中。 在鹦鹉洲的北面,丁奉率领巡游的船队正沿着这一带游动,在攻下水道之后,鉴于徐盛部曲损失过大,高宠命甘宁、雷绪各领本部替下不能再战的徐盛,并令损失不大的丁奉、陈兰担负起沿江布防的重任。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一名军卒叫喊起来。 丁奉顺着军卒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江面上,顺流飘下数条倾覆的船只,每一条船都是船底朝上,露出一段黝黑漆油的底面。 “这些船是战船,太好了,靠过去缴获它。”丁奉眼尖,一眼看出那船只的形状正是荆州水军特有的方头战舰。 “将军,这万一有诈?”一名随军参谋在旁提醒道。 丁奉大笑道:“怕什么,难不成这覆船还有什么埋伏不成?” 第一百二十七章 荆州群豪 丁奉还是太年轻了! 年少得志的他还经不住太多的诱惑,而胸中的那一颗渴望荣耀的心更在不时的牵引着他,有时候,这一种牵引是机会,有时候却是陷阱。 在丁奉话语激励下,急于掳获敌舰的士卒一个个争先恐后,向着被冲到死角的荆州沉船而去,在这一刻,他们却不知道有一种危险正在越来越近。 荒草凄凄,鹦鹉洲畔,这一带的回旋大弯是长江中游最曲折的一段,素有“九曲回肠”的称谓,奔流的江水在这里被分成左右两股,然后轻缓的绕过鸟飞草长的荒岛,再度往下直泻奔向江夏。 从上游飘来的浮船到了这里,被缓缓回旋的逼入死角,正好为丁奉他们创造了条件。 “这船怎么恁沉,死拖不动!”一名操着吴侬软语的伍卒一面使劲,一面骂骂咧咧的跳下江中去推船。 “快一点,别慢吞吞的。”丁奉大喝道。 只要把倾覆的船推上滩头,丁奉就能回去招揽兵卒将这些沉船重新整修好,这对于缺少大型战舰的高宠水军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是谁——?”突然间,一名抢在最前面下水的士卒惊呼出声。 话未话完,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方才出声的兵士站处只剩下几圈荡起的旋涡,随后江面上涌起一滩血红。 “有敌人?”靠的最近的伍卒脸色倏变,大喊道。 江中,水花四溅,突然间跃出数条黑影,手中均持着明晃晃的短刀,不及防备的丁奉部曲哪料想水中有敌,先跳入江中的数十名士卒在片刻间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都给我靠过来!”眼见着突然的变故,丁奉目呲尽裂,沉声大喝道。 剩下的还没来得及跳下江的士卒听到召呼,赶紧向丁奉聚拢过来。 丁奉这一声喊暴露了目标,众黑影在判断出丁奉是首领之后,纷纷向着丁奉围攻过来,瞬时间,江面上顿时喊杀声一片。 “你们是谁的部下?”丁奉奋力拔开两把砍来的短刀,不住的怒吼道。 一名身材壮实的年轻男子冷冷一笑,道:“丁奉,临死前可听好了,我是荆南水军都督文聘麾下傅彤是也。” 说罢,刀如迅雷,夹杂着呼呼的风声,直如劈炼般径取丁奉。 丁奉冷哼一声,挺刀迎战,论及单挑,丁奉不惧任何对手,纵然是甘宁这般武艺强过他的人物,在丁奉以命博命的拼死斗志面前,也只能暂作退让,而这傅彤却不一样,他的战法与丁奉竟别无两致,两人你一刀砍来,我一刀跺回去,皆是不要命的打法,几个来回之后,彼此身上皆是挂红了好几处,但却谁也不肯退后认输。 悍斗中的两人在战前谁也想不到对方会和自己一样,而就在每一式的对接当中,在丁奉与傅彤的心头不由得生起了些许惺惺相惜的好感。 “我看将军也算是一位不怕死的英雄,何不识时务归降于我?”傅彤抽身回刀,道。 “今日情形,若换作你,降是不降?”丁奉目光悲切,沉声道,眼见着属下兵卒大部阵亡,丁奉既是痛心,又是自责。 就在两人激战中间,一旁的战斗呈现出一面倒的局面,丁奉的余部被伏兵杀得七零八落,剩下的零星抵抗在敌人的围攻下,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时,傅彤傲然答道:“大丈夫战死沙场,正是死得其所,岂能临死畏惧!” “说得好。我丁奉要说的也是这句话。”丁奉厉声大呼,随后,蓄全力一刀劈向傅彤,这一刀积蓄了他全部的力量,掠起的身形在半空中突然一个转折,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傅彤的胸口撞去。 刀如闪电,直劈面门。 人如枪矛,径透敌胸。 一时间,丁奉的全身上下都成了武器。 而同时,他的全身也是破绽百出。 傅彤若选择躲闪,完全可以避开丁奉这蓄力的一击。 但是,傅彤没有,他也不会。 只见他闷哼一声,不慌不忙的低头沉肩,仿佛丁奉的举动早在他意料之中似的,傅彤这微微的一闪动适好封住了身上的破绽,而将最坚实的肩部对准了直冲过来的丁奉。 “蓬!”两股强大的劲力将脚下战船冲得左右摇晃不止。 傅彤一跤坐倒于船舱中,右肩被这一撞疼得动弹不得,而丁奉则借着这一股撞势,跌落到江中,在溅起几朵水花之后消失不见。 “傅将军,不能让这厮给跑了,我带人到下游去找?”一名伍卒道。 傅彤缓缓站起身,脸上若有所思,只道:“生死由命,这姓丁的身负重伤,掉入江中水性就是再好,也难逃一条性命,况且,再往下去离敌营太近,我们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荆州牧刘表治所,襄阳。 襄阳名称的由来取自襄水之北为阳,在刘表得了荆州之后,听从蒯良的建议,将治所从江陵迁至此地。 “南襄北邺”,经过近十年的发展,襄阳已成为了沟通南北、商贾云集的一座大城市,在洛阳、长安、南阳、寿春这些个城市都因为战乱而衰败之后,襄阳的崛起成为乱世百姓向往的一块安居地方。 在战乱中,有众多从中原流亡来的士族聚集在荆州,特别是襄阳至宜城的这一带地方,聚集了蔡氏、蒯氏、向氏、庞氏、杨氏、习氏、马氏等豪族大户,他们既是辅佐刘表登上荆州的主要力量,也依赖刘表的势力而生存发展。 故汉长水校尉,荆州大豪竟陵太守蔡瑁府邸就在离襄阳不远的岘山东南,其名曰:蔡洲。 建安四年十一月三日这一天,是蔡瑁四十五岁的寿日,虽然谈及祝寿还有些早,但地位和声势都在襄宜一带首屈一指的蔡家自然不会冷落了这样一个场面。 在荆州,几乎人人都知道镇南大将军、荆州牧刘表与蔡氏的关系,建安元年初,在原配妻子亡故之后,刘表续娶了蔡瑁的妹妹蔡氏为续室,并于同一年生下了次子刘琮。 所以,此后的每一年,蔡府的庆宴都会吸引荆襄几乎所有士族官员的眼光,姻亲关系的存在让蔡氏与刘表的关系更加的密切,这给了蔡氏独一无二的地位,几乎所有想在荆州出人头地的士族子弟都会在求官前先到蔡洲疏通一下关系,而庆宴无疑是一个接近的最好机会。 但是,今年的庆宴却是与众不同。 原本喜气洋洋的庆宴因为一封紧急的文书而变了味,这封信就是江夏太守黄祖的告急信。 在蔡家以青石结角的厚厚高墙内,把守门口的兵卒将前来贺喜的人群阻挡在外面,只有奉命入内的官员才能进入。 十一月深秋的傍晚,夕阳柔和的光辉给青石瓦墙渡上温暖的淡金。 在气宇非凡的大厅内,荆州各级官员几乎悉数到齐,他们一个个都垂着头,正在聆听着镇南大将军、荆州牧刘表的训斥。 “高宠小儿竟不自量力跨境进攻江夏,士可忍,孰不可忍!”刘表神情镇怒,颌下略有些花白的胡须不住的抖动。 刚刚度过五十五岁生日的他虽然胡须有些花白,但精神却依旧不减当年,这一句说罢,刘表“啪”的一巴掌将黄祖的告急文书按在案几上。 虽然与初到荆州时相比,缺少了宴杀群贼的手段与魄力,但刘表自问一颗雄心犹在,高宠屡屡对荆州属郡用兵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上一次高宠兴兵犯荆南,刘表还有期望借助高宠的力量牵制孙氏兄弟的目的,所以,最终默认了互分荆南的协议,而这一次,孙氏兄弟已亡,他知道高宠进犯的目标也决不会只是江夏一郡这么简单。 两厢,以蔡瑁、蒯越为首,蒯良、刘先、韩嵩、傅巽、宋忠等一干官员听到刘表如此态度,皆个个露出激动的神态。 “荆州四海升平经年,百姓安居乐业,这全是多亏得了主公的福荫,这高宠举兵跨境,妄动刀兵,陷民于水火,我们决不能畏缩退让!”蒯良道。 一力主战的蒯良与蒯越对于高宠始终耿耿于怀,这一方面是出于前番兵败的羞辱,另一方面则是蒯氏家族在荆州利益的担心,得益于辅佐刘表取下荆襄的功劳,蒯氏在荆州的利益这些年得到了极大的扩张,而一旦荆州换了主人,蒯氏的利益势必会受到打击。 “主公,江夏高宠也不是想得就得的,文聘将军已领本部顺江而下,去增援夏口了,下一步我们应迅速动员全部的兵力,全力对付高宠的入侵!”蒯越道。 “主公,凭我荆州十万人马,还怕那高宠不成?”襄阳令傅巽道。 蒯氏兄弟的表态让众人群情激奋,这些官员在荆州都有自己的家族,一旦既得利益受到损害,无论是谁都会挑出来,这一点蒯良蒯越清楚得很。 蔡瑁道:“如异度所说,高宠这一次出兵江夏,目的绝不会只在江夏,我等切不可姑息养奸,养虎为患!” 虽然先前曾与高宠有过私下的默契,但那是在不侵犯蔡氏既得利益前提下,如今高宠进攻江夏的举动直接威胁到了依附刘表的这一部分势力的生存,这也是蔡瑁所不能容忍的。 刘表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异度、德珪,你们能如此说,真是太好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高宠小儿吃些苦头才行。” 长江北岸,沙羡城。 高宠焦灼的在营中踱来踱去,帐外寒风呼啸,而高宠额头却是冷汗直冒。 “有没有丁奉的消息?”高宠不耐烦的掀帐帘步出营帐,帐外四季常绿的夹竹在风中不住的摇曳。 “——。”宿卫一脸的无奈,不知道如何回答。 “甘将军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宿卫如释重负似的大喊起来。 “宠帅——!”甘宁声音嘶哑,连日的征战让这条铁打的汉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高宠急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承渊的消息?” 甘宁安慰道:“宠帅且放心,徐盛、陈兰他们都分头派出兵卒沿江搜索去了,承渊这小子命大,不会有事的。” 丁奉在鹦鹉洲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高宠耳中,犹如一记闷棍,本来正指挥着全力攻打夏口的高宠只得暂时停止了对夏口的攻击,将主要精力放到搜寻丁奉下落和对付从江陵而下的文聘军上。 正说话间,忽见陈兰一脸喜色跑得大汗淋漓,边跑边喊道:“宠帅,我在下游一带寻着丁奉了!” “是生是死?”高宠紧握拳头,低声问道。 陈兰喘息道:“这家伙水性好着呢,只不过受了点伤!” 高宠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虽说打仗难免阵前亡,但在高宠眼中,象丁奉这般年轻骁勇的将领是极难得的,他们是高宠军的未来。 “兴霸,你辛苦一趟,去通知各军将领速到沙羡召开军事会议!”高宠稳了稳心神,吩咐道。 江陵文聘的突然出现预示着这一场争夺江夏的战斗正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高宠的对手将不会仅仅只是黄祖这样简单,文聘、蒯越、蔡瑁,乃至荆州牧刘表都可能随时卷入到战事中。 “是!”甘宁应令而去。 十一月七日,高宠军中军主帐。 战将云集,刚刚被陈兰从江中捞起来的丁奉全身上下被绑了个结实,在宿卫携扶下,也挣扎着到了帐中。 “禀宠帅,荆州刘表在襄阳起大军三万,沿沔水而下,直朝着江夏方向杀来!”化装混入襄阳刺探军情的梅乾风尘仆仆,满脸憔悴之色。 为了早些告知高宠这一紧急军情,梅乾这一路上日夜兼程,几乎没有休息过。 就在二日前,江陵的文聘已率水师一万人进驻巴陵,现在刘表大军又从沔水进逼,这样一来,高宠军围攻江夏的有利态势立马急转直下。 “宠帅,看来刘表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与我军决战了!”刘晔道,说这话时他白皙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 高宠神色如常,缓缓道:“刘表虎踞荆州多年,断不是泛泛之辈,先前荆南之战,有张羡自立在前,且荆南地偏人稀,刘表尚能容忍;江夏为荆州之门户,若为我军所得,则进可沿江直取江陵、逆水上取襄阳,刘表举师增援原在我预想之中,所以,我已命陆逊、太史慈、黄忠率部兼程赶来增援,诸位就等着好好打一场大仗吧。” 尽管高宠说得甚是平静,但徐盛、陈兰、丁奉诸将却是个个神情亢奋,夺取富饶的荆州对于渴求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他们来说,是极具诱惑的机会。 陆逊麾下,除了有天威军校的一批年轻将领外,更有贺齐、董袭等一干骁勇战将,太史慈驻守在秣陵,重新组建的丹杨兵已恢复了原先的锐气,正是派出用场的时候,而老将黄忠更是有万夫不挡之勇,高宠将他们调来是摆明了要与刘表决一死战。 的确,这一仗无论对于高宠,还是对于刘表,都不能退缩。 “子义、汉升能来,真是太好了!”甘宁大叫道。 太史慈、甘宁、黄忠这三员高宠麾下最骁勇的大将,还从来没有在一起好好的并肩作战过,这一次终于能够如愿,也怪不得甘宁会这般高兴。 陆逊、黄忠、太史慈这三军加起来,人数足有二万左右,连同高宠聚结在江夏的兵卒,高宠能够动用的兵力有四万余人。 周瑜微笑道:“江东眼下贼乱皆平,百姓安定,调子义、汉升、伯言三军正是时候,另鉴于文聘在巴陵的咄咄攻势,我提议令李通、吕范率军从衡阳向长沙方向突进,这样一来既能牵制文聘军的行动,又能减轻我军在江夏的压力。” 高宠抚掌道:“好主意。” 建安四年十一月上旬,争夺江夏郡的战事逐渐演变为代表荆州利益的刘表集团与代表江东利益的高宠集团之间的一场大战,双方以夏口为中心,都开始调兵遣将,派出自己最精锐的军队以图击败对手。 荆州刘表军五万对阵江东高宠军四万人,这一场战斗的规模是自战国末秦楚争霸以来少有的,双方的主帅是年介五旬老谋深算的刘表与年少无畏的高宠。 而在这一场搏杀中,更有众多的人卷入其中,他们或选择积极参与、或选择消极逃避,每个人都在做出最适合自己的决定。 对于荆南水军都督文聘来说,这一场战斗等待了已经四年了,他不会逃避,也不能退缩。 ps:有票的砸一下,看在偶没中断更新过的份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白马银枪 “说得好,不过依我看高宠并非是我等唯一可投之人,眼下诸侯争霸,正是用人之际,我等只要褪下这一身黄皮,再找一个合适的主将跟随,试问谁又能知道我们以前的事情。”一声浓重的关西腔音响起。 凌统觅声看去,却见不远处火把照射下,一个矮矮憨憨的五尺汉子提刀而立。 “周仓贤弟,你怎么来了?”裴元绍惊喜道。 “裴兄弟,请问这一位是何许人也?”周仓走近,指着凌统问道。 凌统打量了周仓一眼,只见此人虽然身材不高,但却板肋虬髯,形容甚伟,两臂轮将开来,呼呼生风,端是好一条聚啸山林的绿林豪杰。 “来——,我与两位兄弟引见一番!”裴元绍拉过两人的手,大笑道。 原来这周仓与裴元绍一样,以前都是黄巾军将领,只不过一个是张宝部下,一个是张角部下,周仓在张宝兵败之后,聚拢了几百号人在豫州境内的卧牛山打家劫舍,这一次会盟,周仓也听到号令赶来赴约,只不过他的手下比裴元绍还要少,所以暂排不上号。 “这位周兄弟说找一个合适的主将跟随,莫非已有了对象?”凌统冷冷的说道。 对于周仓,他本没有什么恶感,但方才周仓说话的口气实在有些托大,这却让凌统心头很是不快。 周仓大笑道:“凌兄弟快人快语,我心目中正有一员大将可以跟随,今日来不为别的,乃是与裴兄弟商量一共投奔事宜!” 裴元绍奇道:“可是周大哥以前提及的赤面长髯关羽关云长?” 周仓点头道:“正是此人。” 凌统惊异道:“关羽,可是大汉皇叔左将军刘备的二弟?听说此人夜谈春秋,刀法精湛,确实是一员上将,不过眼下曹操东征徐州,正与刘备开战,周仓兄弟说要相投此人,可是从这里往东去,都是曹军的人马,这未等寻到关羽,恐怕就会被官兵剿灭了!” 周仓不以为然道:“凌兄弟另有想法,我不勉强。我这一次来,是为劝说裴兄弟与我同往的,如果裴兄弟不愿同去,那还请替我收留下这卧牛山的二百余个弟兄。” 说罢,周仓朝后一招手,从山林中陆陆续续的走出二百多个象乞丐一样的汉子,这些人手里的家伙是刀、枪、棍、棒都有,还有几个甚至抱着块石头在手中。 看这些人的样子就知道,周仓这些年混得比裴元绍还要差,起码裴元绍发丘还得了些财宝,勉强维持手下人的温饱还是可以,而周仓则眼见着混不下去了。 “周大哥放心好了,同是黄巾兄弟,我怎么不予收留,只是这攻打汝南在即,周大哥怎么想起要离开这里?”裴元绍问道。 周仓沉默了一会,道:“不瞒裴兄弟,这刘辟、龚都、黄邵以我来看,难成气候,汝南之战胜也好,败也好,结果都不可避免召来官兵的大肆围剿,我若现在不走,日后恐怕就走不了了!” 一夜无话,周仓在葛坡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清早便匆匆起程赶往徐州,在他离开之后,裴元绍的部属由三百来人一下子扩编到五百人,其实力一跃成了仅次于刘辟、龚都和黄邵的势力。 建安四年十一月九日,别无选择的裴元绍、凌统率本部随黄巾军攻打汝南,汝南守军完全没有防备山林间会一下子钻出这么多的黄巾乱党,在促不及防之下,太守蒲宠被杀,城池倾刻间落入到黄巾军的手里。 刘辟、龚都、黄邵皆喜不自禁,这些年来被迫钻进深山老林,城市的富庶与繁华让他们一个个留连忘返,龚都手下的黄巾徒众在进城之后,毫无军纪的烧杀掠夺,在百姓的眼中,这一群人已经沦为了强盗。 “等打下许都,老子再他娘的好好喝个痛快!”龚都喝得醉醺醺的,“啪”的一下将酒罐踢倒于地。 如此轻易的拿下汝南,让龚都有些飘飘然起来,虽然有黄邵的一再告诫,但龚都显然还没有学会如何来面对胜利。 在这个时候,作为会盟主帅的刘辟正忙着打探许都方面的情况,一鼓作气拿下中原的政治中心许都,无疑会极大的鼓舞军队的士气,同时,分散在各地的黄巾余党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会如以前一般响应而起。 “苍天死,黄天立!”刘辟梦想着有朝一日,这个响亮的口号能再一次震憾九州。 而站在最高处振臂高呼的那个人,是一个名字叫“刘辟”的人。 潜在的危险随着时间的推移,正一步步的迈近,可惜,局中的人只将目光放在其它地方,而忽略了内部的矛盾。 十日,为了争夺缴获的粮食,黄邵部与龚都部在汝南城西火拼,死伤十余人。 当日夜,龚都率部奔袭黄邵大营,黄邵仓促迎战,被乱兵所杀,可惜这一员甚有才智的黄巾将领,没有战死于两军对战的沙场,而是死于内乱。 黄邵余部在天明之际撤出汝南城,为求生存,与第二日与驻守城东的裴元绍部合并,至此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裴元绍的部属又迅速膨胀,连续收编了周仓、黄邵两部,总人数达到了千余众,这样的实力已完全可以和刘辟、龚都平起平坐。 但事实上,裴元绍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不止是龚都,甚至于刘辟都没有将裴元绍这支突然崛起的力量当一回事。 也许这就是黄巾军失败的一个原因。 汝南城外,裴元绍营帐。 凌统与裴元绍正在进行了一场决定今后命运的谈话。 不断遭受到的排挤让裴元绍开始心灰意冷,对于刘辟的那一个奔袭许都的宏伟计划,他已经没有了聆听的心思,汝南拿下后,战利品都被刘辟、龚都瓜分已经让裴元绍感到气愤难平,而黄邵的死则让裴元绍加速了背离的决心。 “裴兄,这汝南非滞留之地,乘着现在官兵还未围拢,我等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凌统谏道。 “公绩,离开的话我们这千余人又能往哪里去,你说的投奔高宠好是好,但这汝南与江南隔着万水千山,就是我们想去,官兵也不让啊!”裴元绍长叹一声,顿足道。 裴元绍没有说错,从汝南往江东走,一是绕道荆州,经舞阳、宛、襄阳、江夏辗转到江东,这一条道上舞阳有曹操的大将蔡阳,宛城有张绣、襄阳、江夏也都是刘表的兵马,就凭裴元绍的这一千来人莫说到江东,首先舞阳就过不去;第二条道是往东回芒砀山,然后走高宠昔日回江东的路线,经细阳、汝阴、颖上到达寿春,这一条道路程较短,然而曹军的防备也是最为森严,东征的曹军主力好几万人都布防在这一块,就算是飞鸟也难以泅渡。 凌统道:“葛坡以南,光州一带是淮水的源头,那里丛林繁盛,山高险壑,为稳妥起见,我等还是先向光州转移,即便有变,我们也能遁入山林暂作潜伏,况且,那里顺着淮水往下,就可以一直到达寿春。” 裴元绍迟疑道:“葛坡以南至光州这一段,都是没有道路可寻的深山密林,那里不止有野兽出没,而且瘴疫流行,我们这千余人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不如这样,先回葛坡休整,如果汝南这边情况有变,我们再想办法不迟。” 凌统点头道:“也好!就怕军中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存粮不足,难以持久。” 在离开芒砀山的时候,裴元绍、凌统带的粮食本就不多,现在一下子增加了近七百人的口粮,这确实让人头疼。 不提刘辟、龚都在汝南如何风光,在商议既定之后,裴元绍、凌统领着归属自己的千余人队伍向南进发,不日便回到了原先出发的驻地——葛坡。 一晃过去了五日,汝南方面传来消息,听说刘辟、龚都各引本部人马向许都而去,裴元绍心中遂有些后悔,正自犹豫着是否跟进,却听得寨外一阵喧闹。 一名放哨的小卒飞奔而来,报道:“报将军,前方道上发现一个骑着白马的人,马背上包裹里鼓鼓囊囊的,弟兄们都说——!” 这小卒咽了一口吐沫,很是想说抢劫的意思,又有点怕裴元绍怪罪。 “有马,正好老子缺少座骑,这家伙抢得!”裴元绍一拍大腿,叫嚷道。 原先黄巾兵盛时,裴元绍跨马提锤,也算得上是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可惜后来青州黄巾遭到曹操剿灭,裴元绍的战马也在一次突围时中流矢死亡,自此后,裴元绍便一直耿耿于怀想得到一匹新的坐骑。 裴元绍提双锤奔出营门,迎头正遇上凌统清点存粮归来,裴元绍大声道:“公绩,你且在寨中等好消息,一会儿我就去牵匹马来与你看看。” 凌统劝道:“这荒郊野地,岂有孤身犯险之人,裴兄切莫大意。” “公绩放宽心好了,我去去就回。”裴元绍提锤而出。 凌统虽然对裴元绍打家劫舍的强盗行径不满,但在如今的情形下,如果不这样去做,这一千来人恐怕只能活活饿死。 可是待裴元绍离去后,凌统却是越想越觉得疑惑,葛坡这个地方并非是官道所在,周围也少有人烟,一般商旅是不会路过此地的,除非是官兵——。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名小卒跑得气喘嘘嘘,回来报道:“凌二哥,大事不好了,那山下骑马的人厉害得紧,大当家的快顶不住了。” 凌统听罢,心头咯噔一下,忙操刀向山下奔去,刚到交战地方,抬眼看去却见一员银甲白袍的年轻小将,持枪将裴元绍圈在阵中。 “白袍银枪,枪如迅雷!”凌统脱口赞了一声。 这使枪的敌将年纪在二十五六上下,形容雄伟,枪法精湛,一马一枪一人在阵中如穿花蝴蝶般令人眼花缭乱,莫说与之对战的裴元绍,就是观战的众人也是个个看得头晕眼花。 裴元绍满头大汗,面如土灰,双手锤这时已经垂在胁下,看得出他已是累得不能再战,而面前这员小将却是枪法纯熟,一招快似一招,不离裴元绍的要害之处,而看他脸上的表情甚是轻松,仿佛根本不费功夫似的。 再有一、二合,裴元绍非死即伤。 “去死吧!”白袍小将大喝一声。 凌统不敢再有迟疑,大吼一声,挺刀杀出。 凌统的刀法传自于父亲凌操,凌家刀源自于江南竹林之间,行偏险奇绝之道,与裴元绍的重锤有很大的不同,两人一前一后,围着这敌将撕杀起来。 这白袍小将倏然见又有一人杀出,开始尚不以为然,待见凌统刀法纯熟,不由得也自惊异起来,双方这一回你来我往,斗二十合不分胜负。 “汝二人如此武艺,竟甘愿作贼匪,实在是可惜之至?”看天色已晚,白袍小将大喝一声,虚晃一枪,拔马跳出圈外。 凌统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汗珠,喘息道:“哪个是贼,哪个又是匪,我乃是扬州牧高宠麾下冠军侯凌统是也,汝又是何人?” 凌统的出身虽然不是那么显赫,但在会稽一带也算是一方豪族,时下因为环境使然,被迫沦落黄巾中,但在凌统心里,却始终确定早晚有一天自己会重新回归到高宠麾下。 这银甲白袍骁将听到凌统发问,傲然笑道:“汝可曾听说奋武将军,蓟侯公孙瓒麾下白马银枪,常山赵子龙。” 凌统摇了摇头,道:“天下勇者,我只知江东有甘兴霸,余者不知也。” 凌统说得倒不是假话,自随父亲凌操从军以来,凌统会过的大将尽是些江东豪杰,就算上这一次北上徐州,也只是与夏侯渊打了一个照面,而在凌统心里,杀父仇人夏侯渊自然算不上什么英雄豪杰。 倒是在一旁歇过劲来的裴元绍一脸惊喜,追问道:“将军莫非是在界桥与河北大将文丑大战五十余合的赵云赵子龙?” ps:现在的解禁章节已是5月底的了,大家对比一下其它书,应该可以满意了吧,其实订阅、投票与更新速度就是一个鱼与水的关系,我会努力,也希望大家与我一道努力。 第一百三十章 无敌赵云 界桥大战的影响力虽然不如诸侯联合征伐董卓来得响亮,但在河间一带却是几乎人人皆知,这是袁绍和公孙瓒为争夺河北统治权而爆发的一场大战,其时公孙瓒刚刚取得东光大捷,兵容鼎盛,冀州各郡官吏闻瓒兵到,无不望风归降。冀州牧袁绍为改变这样一种不利的局面,决定亲率大军征讨公孙瓒。 两军在界城南二十里遭遇,公孙瓒以步兵三万余人为方陈,以左右各五千骑为两翼,以白马义从为中坚,左射右,右射左,旌旗铠甲,光照天地,端是威风八面。 而袁绍一方,纳田丰、沮授之计,以鞠义部八百余人为先锋,自引步卒万人在后接应,鞠义以前在凉州军中,通晓羌人语言,其麾下兵卒个个骁锐,以善射强弩显名。 公孙瓒只见其兵少,便命白马义从纵马践踏,谁知道鞠义的兵卒并不惊慌,先是伏地不动,等临近数十步远时,同时大吼着从地上跳起,并以强弩雷发,白马义从遂不及防,纷纷倒地,在这一战中冀州刺史严纲被杀,公孙瓒大败而回。 当时,赵云为白马侍从队率,袁绍属下河间大将文丑追赶公孙瓒甚紧,眼见着公孙瓒就要被文丑追上,赵云纵马挺枪而出,单骑与文丑撕杀五十合,竟还稍稍占得上风,要不是另一员袁绍大将颜良赶到,文丑差一点落败。 晓是如此,赵云之名字也是闻名于幽燕。 只是,裴元绍没有想到,赵云竟会是如此一个俊朗伟岸、玉面粉容的年轻男子。 “汝不信吗?你且再试试我这枪法如何?”赵云的目光凝视着手中的枪,犹如看待自家的孩子一样,透着疼爱与怜惜。 这枪,在赵云手中挥动起来,忽然间象蝴蝶一般翩翩起舞,犹如被赋予了灵性一般。 凌统看得痴了,枪法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者,除了眼前的赵云,或者只有被誉为“枪神”的张绣比得上。 裴元绍慌忙连连点头道:“我信,我信!今日有幸得见将军,真是三生有幸,只不知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 赵云面色一缓,问道:“从这里往东去,到徐州应该怎么走?” “将军要到徐州?从这往东一路上都是曹操的兵马,根本过不去。”裴元绍道。 赵云听罢,脸色有些犹豫,在公孙瓒兵败之后,赵云流离幽冀,先是回常山真定老家隐居了一段日子,在听说刘备被天子册封为皇叔、左将军之后,赵云遂一路辗转往南,希冀能投奔到刘备麾下,一展自己的才能。 这就是他到达汝南的原因,但现在,往东去的道路不通——。 凌统看出了赵云的心思,道:“曹操大军东征,任何可疑人物都逃不过官兵的耳目,将军不如先在寨中歇息些日子,等风头过去了,再走也不迟!” 在凌统的说服下,一时无路可走的赵云最后还是同意了先入山寨歇息,等徐州道路通畅之后再东行的主意,对此裴元绍相当的高兴,除了对赵云武艺心服口服之外,他还主动让出了头领的位置,将这千余人的军队交与了赵云管理。 十一月十五日,刘辟、龚都在颖阳战败的消息传来,不出凌统所料,得到汝南黄巾作乱的消息后,曹操马上感知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令在宜阳一带的夏侯惇、在陈留的曹洪率部驰援许都门户颖阳,结果在颖阳刘辟、龚都被杀得大败,近五千士卒阵亡者过半,只有不到千人逃回汝南。 与此同时,在舞阳驻守的曹操大将蔡阳也开始从侧冀向汝南压来,形势从六天前的一片大好急转直下,刘辟、龚都都没有了再战的能力,相反,倒是毫发无伤的裴元绍这一支军成了黄巾军最后的力量。 这对于刚刚接管这支军队的赵云来说,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考验。 在山寨前临时辟开的演军场上,被赵云、凌统精心挑选出来的八百兵卒正在整齐有序的演练着战法,鉴于黄巾徒众中民、兵混杂,作战力不强的弊端,赵云与凌统一商议,决定先将精壮的可战士卒与妇孺分离开来,前者作为迎敌的主力,后者则主要负责后勤辎重供给。 经过短短的六天整训,这八百士卒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对作战次序、号令、阵法的认识也比以前有了提高。 “哈,兵不在多,贵在精,这八百兵卒虽少,但却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凌统抹了一把滴落的汗珠,敞开衣襟说道。 自从赵云来了之后,凌统一下子感觉眼界开阔了很多,赵云讲的那些打仗的谋略、阵法以及带兵的技巧,都让凌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赵云微微一笑,收枪凝神站定,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好久没有领兵征战的那一种痛快感觉了,记忆中的那个白马嘶鸣、长刀挥舞的场景让人不禁浮想神往。 凌统细心好学,沉稳可靠,与裴元绍的粗豪莽撞性情刚好相反,假以时日,凌统一定会成了一个出色的将领,这一点赵云并不怀疑。 “子龙将军,刘辟、龚都率残部正在向葛坡靠拢,在他们的后面,蔡阳正紧追不舍呢。”裴元绍一身尘土的奔进山寨,急喊道。 在让出了头领的位置后,裴元绍过得倒是比先前轻松了许多,至少他不用再去担心下一顿饭该从何出了,向来直来直去的他更喜欢提起双锤去战场上撕杀,胜了自然高兴,败了也有赵云在后面替他收拾局面。 这些日子,裴元绍心中都是美滋滋的,当下属也有好处,至少不用每天都过得那么累。 “蔡阳有多少人马?”赵云收起枪樱,不动声色的问道。 裴元绍道:“听刘辟、龚都的溃兵说,不下三千人。” “这么说,夏侯惇、曹洪都没有跟过来?”凌统说道。 赵云点头道:“袁绍在黎阳屯积重兵,夏侯惇、曹洪分守宜阳、陈留两处要地,这个时候出兵救援颖阳已是冒险,要是再兵进汝南,则袁绍一旦抓住机会南下,曹操首尾难顾矣!” “蔡阳孤军前来,依统之见,可战!”凌统在旁谏道。 蔡阳是惊弓之鸟,以前征剿汝南黄巾时成果不彰,还几次被黄邵用计杀得大败,这一次刘辟、龚都颖阳落败,看来蔡阳是想趁火打劫,伺机报先前之仇。 汝南城外,舞阳太守蔡阳的三千步卒如迅雷般向葛坡前进。 在舞阳得到夏侯惇、曹洪得胜的消息后,蔡阳马不停蹄,即刻率部兵发汝南,刚刚退守到汝南的刘辟、龚都还未等站稳脚跟,就被蔡阳赶得抱头逃窜,葛坡的这一千多黄巾军,成了刘、龚二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追至葛坡山下,刘辟、龚都被寨中兵士接应上山,蔡阳正待喝令兵卒攻打,却见寨门大开,一彪人马杀将出来,当先一员白袍骁将,生得好一副俊朗模样,手持银枪,威风凛凛,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立着两人,左首一人满面虬须,眼如铜铃,手提着一对双锤,右首一人年约十五六岁,脸上一道伤疤夺目,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汝等贼匪,快快交出刘辟、龚都,然后下马投降,我可侥汝等不死,否则——!”蔡阳鼓起力气,手挽颌下须然喝道。 蔡阳话音未落,只听得对面那白袍银枪将微微一笑,回首道:“这蔡阳头大如漆,内颅空空,正可作捣谷之用。” 蔡阳大怒,花白胡须乱颤,在曹操军中,蔡阳素以性如烈火著称,今日被这无名贼寇这么一激,哪里还自按耐得住。 “贼子,拿命来!”蔡阳挺刀拍马而出。 那厢赵云早料到蔡阳不耐,两腿一夹马腹,也自拧枪出战,后面观战的士卒见双方主将出马,一个个齐声鼓燥,曹军那边鼓声阵阵,而黄巾这边也不示弱,裴元绍、凌统也扯起嗓子大声替赵云鼓劲。 蔡阳刀凌空劈落,赵云拔马闪过! 然后两马交错,赵云忽然间迅雷一枪,直刺蔡阳颈项,蔡阳此时刀未收回,全身破绽百出,待见枪樱闪动,正要收刀回防,却不想赵云枪势如此之快,一时哪里还来得及。 转瞬间,蔡阳惨叫一声,整个身躯都被赵云挑起,然后重重的抛落到地面上,抽搐了几下后,蔡阳便不再动弹。 观战的曹军一片沉寂,好一阵方回过神来主将阵亡,这时,凌统、裴元绍已发一声喊,率众冲杀过来,两军接战,曹军士气大落,哪有心思恋战,稍一接触便向汝南溃退。 赵云在汝南初战告捷,并立斩蔡阳,威名大盛! 建安四年十一月下旬,荆州,江夏郡,汉阳。 高宠将指挥作战的治所从沙羡前移至汉阳,这里是沔水注入长江的地方,守住汉阳,也就能扼止荆州军沿沔水而下的奔袭,从而为周瑜顺利拿下夏口赢得条件。 二天前,高宠获悉:刘表大军在竟陵、沔阳、巴陵一线构筑起一道围堵的防线,以沔阳的刘表军主力、竟陵太守蔡瑁部、巴陵文聘部为三个箭头,采取层层推进的战法,向夏口压逼过来,而同时,得到援军到来的消息,受困夏口城中的黄祖也重新活跃起来,形势对于高宠来说,并不乐观。 当然,太史慈、陆逊、黄忠这三支百战之师的到来极大的充实了高宠军的实力,也使得周瑜在排兵布阵之时,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这一切都为即将到来的荆州大战作好了准备。 冬日里沔水的水量并不充足,这条长江中游最大的支流在建安四年的这个冬天彻底丧失了夏天奔腾咆哮的活力。 这是高宠期望看到的,因为一旦沔水恢复了以往的流量,刘表的水师就会毫无阻挡的直达汉阳,对于尚处于弱势的高宠水军来说,以己之短,迎敌之长并不明智。 “宠帅,甘宁来报,锦帆军已顺利进抵乌林,另外,陆逊和黄忠两部也已在汉阳城外布防完毕。”刘晔迈着急碎的步子,刚走进书房,便皱着眉头对着高宠说道。 高宠听罢站起身,将目光投向挂在墙上的地图,然后微微一笑道:“这是个好消息,子扬如何愁眉不展呢?” 刘晔道:“宠帅,这样布防固然可以暂时挡住荆州军的进攻,但分散兵力、层层防御的做法却是不可能取得整个战局的胜利的。” 正如刘晔所说,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下,的确的应该先集中优势兵力,吃掉敌孤立一部,然后再伺机寻找歼敌的机会为好,刘晔虽然说得委婉,但高宠明白,刘晔是想说集中兵力先拿下夏口,对此,高宠另有看法。 夏口的黄祖部虽然被团团围困,但城中粮草充足,兵士众多,由于甘宁部不善攻坚,所以先前几次攻城受挫,现在太史慈的丹杨兵被调了过来,高宠相信凭太史慈的能力,拿下疲惫不堪的黄祖不是问题。 而荆州战局演化至今,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江夏一地的得失了,刘表出动三路大军增援的目的,也不会仅仅为了黄祖一军,他的目的是为了彻底击退高宠,将高宠势力赶出荆州。 基于此点,汉阳作为两军攻防的要点,一旦被荆州军抢先占领,高宠军将面临内外受困的不利局面,这就是高宠重兵布防在汉阳的原因所在。 “命令太史慈率部主攻,必须在二日内拿下夏口!同时,把所有的霹雳车都运到夏口城下去,也让黄祖瞧瞧我们的厉害!”高宠斩钉截铁的说道。 夏口,高宠势在必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吴楚争霸 建安四年十一月冬,夏口城中,一片肃条凄凉景象。 原本拥有民众近万余口的这座城池在战火中渐渐衰败,在近一个多月的围困中,城内百姓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从开始时单个的逃亡,到现在整伍、整队的投降,黄祖越来越感到破城的日子就将临近。 城外,喊杀声震天,不时有巨大的石块落到城垣上,黄祖曾经引以为傲的坚固城墙在敌军霹雳车抛出的石块攻击下,开始出现崩塌的迹象。 江夏太守府。 曾经的车水马龙被冷冷清清的场面所代替,除了间或有急匆匆跑来禀报战况的兵卒外,这一座气势伟岸的府邸就再也没有其它人来光顾了。 黄祖呆呆的坐在书房内,漫卷书架上的典籍散落一地,这些曾经费了黄祖半辈子心血收集的书稿现在的命运就如它的主人一般,灰暗而无助。 “父亲,北城,北城失守了!”黄射满面血污,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 黄祖怔了一下,喃喃道:“是该走的时候了!”说罢,黄祖抓起放在案上的一个瓷瓶,紧紧的握在手中。 “射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记住这句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黄家的血脉不能断呀。”黄祖哽咽道,他的眼眶湿湿的,模糊了渐已昏花的双眼。 黄射说道:“父亲——,援兵就快要到了,我们可不能丧了士气。” 黄祖凄然笑道:“援兵?是文聘吗,依照往日行军的脚程,他在三天前就应该赶到夏口了,而现在他又在什么地方?” 夏口北城,太史慈不住的高声断喝着,指挥手下军卒从霹雳车攻塌的缺口处蜂拥入城,在经过了二天不间断的攻城之后,黄祖倚之为金汤的夏口城终于告破。 “快去回报周都督,就说夏口已落入我军之手!”太史慈持戟站在夏口城楼上,心情分外的激动。 许久以来的一口恶气终于在这一战中得到渲泄,新组成的丹杨兵团个个精悍勇猛,在与荆州兵的对战中无一不占据了上风,而为了这一天,谁又能知道太史慈付出的心血。 “从今往后,石印山已经成了过去!”太史慈畅然低语。 石印山惨败,曾经象一团永远也无法释解的阴影积攒在太史慈心头,推不开,化不掉,今天,他终于又在战场上找回了那个自信果敢、无坚不摧的自己。 这一天,是建安四年十一月十六日,大睛。 它纪念着太史慈重生,也记录了黄祖最后的时光。 北城的攻破彻底瓦解了守城兵卒的斗志,在稍作抵抗之后,东、西两座城门的守卫也先后投降,最激烈的战场逐渐向城中心的太守府转移。 守卫黄祖府邸的是他的亲卫队,这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是黄祖一手精心挑选出来的,无论是人员素质,还是武器装备,在江夏诸军中都是最好的。而今,连他们也无法遏止高宠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攻势,只能节节败退,太守府高耸的府墙成了他们最后的坚守保垒。 书房内,黄祖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倒,随着“啪”的一声轻微声响,青石铺就的地上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 “景升兄,弟先告辞了!”忽然间,黄祖惨然大笑道。 这一句未毕,黄祖嘴角沁出一抹紫黑色的血污,他的眼神开始呆滞而木然,他的身躯则斜斜的倒在放满藏书的书架上,而一盏点燃着火苗的松油灯被撞翻在案上,“扑扑”跳动的火苗正在一点点的烧尽翻卷的书籍。 “父亲!”正要进门禀报战况的黄射惊呼出声。 黄祖听到呼唤,强睁开眼,低喃道:“记住——我的话!”随后,他挺了挺僵直的脖颈,圆睁双目而亡。 “黄祖自杀,夏口城陷!”当驻守汉阳的高宠得到太史慈送来的这个消息时,已是深夜时分。 “此消息当真?”高宠裸着上身,赤足下床,白天在众人面前尚显得沉稳干炼的他现在已不需要去掩饰自己的心情。 “这是子义将军的亲笔书信!”前来送信的是太史慈的亲卒,只见他恭敬的从怀中取出绵囊,递与高宠,这一刻,不用去拆开看信的内容,高宠都能感受到太史慈那一颗碰碰跳动的心,神亭岭上那个令高宠敬慕的孤胆英豪回来了! 太史慈用夏口的胜利宣告了自己的回归! 皂书上墨迹未干,虽只寥寥几句,却写得苍劲有力,气势滂勃:观今之势,慈以为当以夏口为周转之根基,出一军扼汉阳要冲,另以水师主力将出乌林,沿江逆上与文聘战,胜则占巴陵扼云梦泽口,再令李通、吕范从衡阳北上,如此两厢夹击,荆南四郡尽下矣。 太史慈雄心万丈,按照他的设想,高宠应该先绕开沔阳、竟陵一线的刘表主力,集中优势兵力先对巴陵的文聘部下手,如能一战胜之,不仅可以威胁到荆南重镇江陵,更可以对荆南战事起到侧应作用,一旦发现后路被断,在衡阳一带与李通、吕范交战的荆州军就会军心大乱。 竖日晨,高宠特意起了个大早,连夜听到夏口大捷消息的众将一如高宠预料的那样,都急匆匆的赶来道喜,不过高宠知道,他们贺喜是假,求战是真。 在高宠治下,文职官职已开始通过科举考试录选,而武将的升谪则必须依靠战功来实现,当看到友军得胜扬威的情景时,高宠麾下的这些将领如何还能稳坐帐中。 汉阳军帐,高宠军属下战将谋士聚集一堂,这样的一种盛况实在难得,而争论也在不知不觉中激烈起来。 “子义将军之策于战略上虽无不妥,但我并不同意,我与文聘曾有旧识,知其才干比黄祖之流强过甚多,其军北上南下,可称得上荆州的一支精锐,我军与之对战,万一取巴陵不下,则有陷全局于被动的危险。”甘宁首先发难,大声道。 太史慈驳道:“巴陵离夏口只三天行程,此地若是被文聘长期占领,则我军如哽在喉,不仅与荆南战场联系不上,而且乌林一带还必须驻兵严防,这将大大缩减我军可回旋的余地。” 两人这一辩,顿时众人群起争论,众将之中,有赞成太史慈主张的,有附合甘宁主见的,一时议论纷纷,对于这样一种争论,高宠始终是抱着自由放任的一种态度,在他看来,争论可以让自己从不同方面去考虑得与失,从而使作战部署更加的完善。 在讨论计划的过程中,应该没有所谓上、下之分,而在执行计划中,军令的严肃性则必须得到坚决的贯彻。 “刘表的弱点在哪里?是巴陵的文聘,还是另外二路?”高宠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从表面上看,文聘确实是刘表三路援兵中人数最少、也最孤立的一支,但正如甘宁所说的那样,文聘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公谨,以你之见呢?”最后,高宠将目光投向沉吟不语的周瑜。 周瑜笑了笑,上前道:“要我说,刘表这三路人马哪一路都不弱,我军如果单纯的择其一路进攻,极有可能落入刘表的圈套中,所以,眼下并不是急于求战的时候,我们应该先稳固夏口,然后再去寻找敌人的破绽。” 高宠点头道:“公谨所言甚是,这个时候刘表应该比我们更心急!汉升、伯言,你们即刻回去作好应付敌军进攻的准备。” 黄忠与陆逊一老一少跨步迈出,齐声应道:“请宠帅放心,刘表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过汉阳去。” 沔阳,位于沔水中游的丘陵地带,县城就座落在沔水的北侧,故而得名。 荆州牧,镇南大将军刘表一袭白衣,端坐在沔阳县最豪华的酒楼上,桌上摆放着沔阳最有名的蒸珍珠粒子,这一种菜是用肥瘦均匀的猪肉和鱼肉作主料,剁成茸拌上蛋清,再用姜末等六七种佐料调匀,然后用手挤成株钱大小的肉球,放到火上去蒸。 待蒸上半个时辰之后,出笼的粒子颜色晶莹洁白,似珍珠透明,味道极是鲜美。 原先在襄阳时,这一道沔阳名菜是刘表最爱吃的,但今日,他却一点也没有这个胃口。 黄祖的死让刘表既感到后悔,又感到愤怒,他后悔的是没有早派援兵驰援夏口,愤怒的是高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子竟如此的器张。 凝望着窗台下滔滔流淌的沔水,刘表慢慢的将手中满满的酒樽倾入江中。 清冽的楚地醇酒飘香,刘表脸上却显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喃喃道:“祖弟,这一樽酒你在九泉之下喝了,来日我以高宠的人头为你作酒器。” “主公,高宠在汉阳布下重兵,阻扼我军前进,蔡瑁将军来问,是否立即进攻!”主薄刘先蹬蹬蹬上楼,躬身对着刘表说道。 刘表冷冷一笑,手一松,铜制的酒樽直坠入江中,他道:“汉阳三面临水,乃是一处绝地,高宠在此处布阵,是欲效仿韩信背水结阵,可惜,他选错了地方!命令蔡瑁,在三日内拿下汉阳,不得有误!” 汉阳,黄忠花白的胡须在阵前凛然飘动,手拎着大刀的他对于敌方主将蔡瑁不敢单挑出战极为不满,在他看来,凡是不敢单挑的,都不配领兵打仗。 “蔡瑁这缩头乌龟,要是出来我非跺着他的手脚不可!”黄忠忿忿然吼道。 这二日来,蔡瑁凭借着兵力上的优势,轮番对黄忠、陆逊的营寨展开强攻,由于汉阳一带没有可以倚靠的有利地形,黄忠、陆逊防守起来相当的困难。 在甘宁的锦帆军被调往乌林之后,高宠军中徐盛、丁奉两支水师都不足以和刘表的强大水军相抗衡,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蔡瑁终于将沔水的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而这也让黄忠、陆逊陷入到了孤军作战的不利境地。 “汉升休怒,我们在汉阳多坚持一天,就离最后胜利的日子越近!”陆逊满面征尘,刚刚弃守了最前方的两处营垒之后,陆逊与黄忠把防御的重点转向汉阳城垣。 陆逊分析的没错,刘表将五万主力胶着在汉阳战场,在它的后方,沔阳、竟陵都只留下了少量的辎重部队,这对于一直苦苦寻觅敌方破绽的高宠来说,机会终于来临。 夏口。 “宠帅,汉阳吃紧,是不是派徐盛去增援一阵!”刘晔谏道。 尽管黄忠与陆逊都是值得信赖的将领,两军加起来也有一万三千余人,但与蔡瑁的五万荆州兵比起来,人数上处于一比五的劣势,加上仓促间构建的防御营寨并不坚固,要坚守汉阳并不容易。 高宠摇了摇头,道:“添油式的增加兵力,于战事无补,徐盛我还另有重任,我相信汉升、伯言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周瑜道:“宠帅,是时候了。瑜愿率一军出石阳,兵取竟陵,袭扰荆州军的后方。” 高宠沉声道:“公谨需要多少兵力?” “有徐盛、丁奉两军三千人足矣!”周瑜道。 高宠颌首道:“太少了,我军不袭则已,一袭便当惊人,徐盛、丁奉两军已残破,恐后续乏力,我再调太史慈军二千人与汝,共五千众。” 周瑜神色喜忧参半,说道:“多谢宠帅!不过这样一来,夏口的预备队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一旦有变恐兵力不逮。” 高宠宽慰道:“有子义、汉升、伯言在,不会有事的,公谨只管按自己的意图行事就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少年诸葛 强烈推荐斩空大大的轻松幽默架空小说《高衙内新传》。页后有链接。 楚天风韵,荆州的位置由于正好处在昔日春秋五霸之一楚国的中心位置,于是“楚”韵离骚就象一株根深入土的大树一般,牢牢的镶嵌在这一片土地上。 在刘表传檄平定荆州之前,民风剽悍的楚人不甘寂寞,割据势力四起,荆州真正意义上的安定是在刘表借助蔡氏、蒯氏等豪族镇压了各地的反叛势力之后,而这一段时间正是北方战乱最为频繁的时候,于是,为逃避董卓暴政以及李催、郭汜的残杀,三辅一带士族纷纷携家南逃,他们把投奔的目的地选在了荆州。 荆州牧刘表以“爱民养士”闻名于世,关西、兖、豫诸州学士,南归者盖有千数,刘表皆安慰赈赡,皆得资全,由此在初平元年至建安三年这短短的七、八年间,荆州道化大行,名士学者纷纷负书荷器,自远而至者达三百余人。 在这些流亡的士族中间,诸葛家族并不起眼,如果不是叔父诸葛玄与刘表的交情,刚刚度过十七岁生日的诸葛亮是没有希望进入襄阳书院就读的。 襄阳书院,就座落在襄阳城的北面,依山傍水,风景逦旎,沔水的支流襄河水从学院穿过,两岸垂柳依依,若是初春时分,垂下的绿柳没入河中,在轻风吹拂下,时不时的动弹一下,吸引着水中的鱼儿腾空跃起,刹是好看。 即便是在腊月,一场初雪下来,覆盖住两岸的河堤,白雪枯柳,冰河沉封,也有着一种别样的情致。 就在漫步雪堤的学子中间,有二个身影正由远及近,他们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正边走边谈论着什么。 “孔明,依你之见,州牧大人这一次亲征江夏,是凶是吉?”稍矮的男子道。 被问话的是一个身材修长,年纪只在十七、八岁左右的学子,他身着淡蓝色的葛袍,简单的用发髻束起一头乌黑的头发,手中持着一段刚刚拆下的枯萎垂柳,此时,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沉封中的襄河。 “威方,高宠远道而来,凭持的不过是一股锐气,我荆州军要想占得上风,当先以兵力上的优势慢慢消磨高宠的斗志,等到彼军出现危机时,再一举出击,击退高宠,现在,州牧大人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岂不正中高宠的下怀?”诸葛亮道。 “你的意思是说州牧大人这一次凶多吉少?”矮个的男子一惊,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 少年摇了摇头,道:“威方,你看这襄河象不象时下的荆州,表面上风平浪静,而暗底下却是潜流涌动,变数也许只在须臾间。是吉是凶,一切都在变化中,就象这襄河中的浮冰一样,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融化。” 在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显现出一份于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成熟。 冰河解冻,要看天气的变化,而战场上的胜败,决定的因素又是什么呢?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统帅的能力、谋士的机智、将领的果敢、士卒的勇锐,又或者这些都不是。 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复姓诸葛,单名亮,字孔明,乃琅琊郡阳都人氏,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其父诸葛珪曾任泰山郡丞,叔父诸葛玄也任过豫章太守,后与朱皓相争,被当时尚是刘繇部属的高宠所杀。 诸葛家族虽然也有过辉煌,但在诸葛玄死后,流落到荆州的家族不得不寄人篱下,开始过起清贫的日子,失去依靠的诸葛亮一家投奔到荆州牧刘表门下,在刘表的关照下,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诸葛亮进入了襄阳书院学习,这一晃已经三年过去了。 和诸葛亮对答的矮个男子姓杨名虑,字威方,是襄阳一带有名的大族杨氏的子弟,其人德行高雅、品性端正,年十七时,乡人赞誉为“德行杨君”,素与诸葛亮交好。 “哈,鬼诸葛,方才你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州牧大人在前方苦战,你竟在此危言耸听,该当何罪!”正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穿着锦袍皮裘的学子从一颗树后跳出来,指着诸葛亮和杨虑两人说道。 诸葛亮转头看去,冷冷一笑道:“送殡,早料到你这卑劣无耻之徒在后面窃听了,方才我说的话你尽可以到处去宣扬,看看有谁会信你。” 这个“送殡”真名叫宋宾,是襄阳书院副授课主席宋忠的儿子,凭着老子的名望,宋宾不需要经过任何的举荐考核就进入了书院就读,与饱读诗书的宋忠相反,自小娇小惯养的宋宾除了看见诗文和美貌的女孩子眼发花外,看上去大腹便便装的却全是草包。 宋宾脸上一阵羞怒,从诸葛亮的口型中他能猜得诸葛亮话语中的嘲讽,的确,他实应该再在树后等上一阵,这样早早的跳出来并不能抓住诸葛亮的也许把柄。 “你——,你适才说了襄河解冻的变化?”宋宾怒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道:“这河水是封是解,都在乎天意,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宋宾一时语塞,凭他那个油光发亮的脑子又怎可能是诸葛亮的对手,仅交锋了几句,便败下阵来。 “你危言耸听,我要到父亲那里告你!”宋宾忿忿的一边后退,一边说道。 “请便!”诸葛亮施施然一挥手,露出一段白藕般光洁的手臂,他轻轻用手整了整束带,显得是那样的从容不迫。 “孔明,这宋宾若是真告到宋忠那里,事情可就闹大了,说不定书院逼于压力,会将你开除学籍!”杨虑担忧道。 在襄阳书院众授课学士中,分为二派,一派是以宋忠、綦毋闿、隗禧为首的三辅流亡派,另一派是以司马徽、黄承彦、颖容为首的襄阳土著派,这二派的观点大相径庭,宋綦等人主张以礼治世,以经载道,大力宣扬儒学中的三纲五常之说,不主张学生参与到对时局的讨论之中;而司马徽、黄承彦则偏重学以致用,主张学生努力抓住发挥自己学识的机会,也就是辅助明主建功立业的入世思想。 这两种观点的激烈碰撞不可避免的在书院中引发了争论。 诸葛亮是司马徽的学生,还曾多次求问于司马徽的好友庞德公,他们的这些思想对于年少的诸葛亮影响甚大。 “其实留不留在这个书院,对于我来说,已不重要了,若是真的开除的话,我正好可以逍遥自在,纵情山水,乐得清闲!”诸葛亮道。 “不过,高宠与我有叔父被杀之仇,加之刘荆州与我有恩,这一次说不得也要帮上一把。”诸葛亮顿了顿,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 书院西席,名士宋忠满面怒容,对着不争气落败的儿子,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宾儿,那诸葛亮真的说了对州牧大人不利的话!”宋忠问道。 “千真万确,绝对没有话,那诸葛亮还说这荆州的天要变了呢!”宋宾低着头,喃喃道。 “变天——!”宋忠脸色一变。 “是的,没错,那诸葛亮就是说的变天!”面色惶惶的宋宾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叫嚷道。 “好——,这一次我倒要看看司马徽、黄承彦还有什么话说!”宋忠大声道。 建安四年十一月十六日,名贯三楚的襄阳书院第一次就一个学生的去留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诸葛亮。 “单以一句话就判定一个学生的品性,未免太武断了吧!”司马徽一皱眉,道。 一向淡泊名利的他对于宋忠动不动就拿大帽子压人的举动很是反感,诸葛亮聪明机智,是司马徽最中意的学生,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若是毁了,那岂不可惜! “司马先生的意思是说,这天应该变吗,莫非司马先生忘记了,自己是在食谁家的俸禄!”与宋忠一向站在同一立场的綦毋闿跳出来道。 司马徽瞧了瞧四下,脸色难看,不再发言,象綦毋闿、宋忠这样依靠一点虚名爬上书院授课主席位子的所谓名士占了这襄阳书院的多数,司马徽就是再能申辨,一时也无法取得大多数人的认可。 “依照书院的规定,就读之学生应克己奉学、专心攻读,不可妄论时政,不可聚众暄哗,更不能妄评书院之尊长!诸葛亮危言耸听宣扬不利于州牧大人之语,当开除学籍,不可轻恕!”宋忠大声说道。 “开除学籍,这太严重了吧!”黄承彦道。 宋忠冷冷一笑,道:“风闻承彦兄之女与诸葛亮有旧,今兄此话似有为诸葛亮开脱之嫌,若是传将开去,恐不利于承彦兄之名吧!” 宋忠咄咄逼人,赶走诸葛亮的好处不仅可以进一步压制司马徽、黄承彦一派的势头,更可以使自己在竞争书院院长的过程中给刘表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黄承彦脸上掠过一阵红色,他怒而站起,道:“宋兄此话说来,不觉得有shi身份吗?若是实在看不惯在下,今日我就当着诸位同僚的面,辞了这个教席。” 黄承彦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方印章,重重的摔到宋忠的面前。 “承彦兄既辞,徽也不独留!”司马徽跟着大声道。 两人说罢,在众人目蹬口呆的注视下,大步跨出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襄阳书院的教席在刘表的资助下,每月的俸禄在当时来说,是相当的丰厚的,有许多人千方百计争破头都想在书院谋个位子,而那些已有了位子的,无一不想着保住这个既能表明身份又能产生巨大优越感的教席职位,而象司马徽、黄承彦这样不当财物当回事的,倒也真是少有之至。 宋忠得意的用朱笔在书院学生名册上轻轻一划,将诸葛亮这个名字从学生名单中勾去,从而往后,这个人再不会找麻烦了! 除名——,就在司马徽、黄承彦、杨虑等师长好友为诸葛亮的遭遇忿忿不平时,那个年轻自信的少年却没有流露出些许的不开心,相反,他更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被宋忠赶出襄阳书院的诸葛亮此时正在恩师庞德公的住所内,与好友庞统、庞山民相谈甚欢。 “孔明,那个襄阳书院不去也罢,在那个污烟獐气的地方多呆了,气憋不过!”说话的是坐在诸葛亮对面的一个浓眉掀鼻,黑面短髯的男子。 此人相貌极陋,与面如冠玉的诸葛亮坐在一起,直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诸葛亮听罢,大笑道:”士元还不知我之性情吗?那宋忠以为得计赶走了我,岂不知我早有心弃了那溜须拍马之所。” “方今天下大乱,四方云扰,统闻学圣人之书,当学济世安民、安邦定国之策,然后择遇明主,一展才能,观今之江夏战局,不知孔明兄有何高见?”庞统问道。 诸葛亮淡淡一笑,自酎了一樽酒,道:“士元兄慧眼如巨,难道看不出刘荆州毕全力攻敌一点之弊,汉阳一战,以强攻取之,即便获胜,也将得不偿失,而倘若敌出偏师袭取身后,则荆州军必军心大乱,此兵家之大忌也。” 庞统长叹一声,道:“刘荆州长于谋略而短于勇锐,今舍己之长而以短击敌,焉能不败,可惜异度、德珪、公悌众人皆不识矣!” 诸葛亮放下酒樽,道:“未必,恐是有识不便直言才是。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现在高宠必然已在谋划一举破敌的策略,明日一早,我便动身往沔阳去见过蒯越大人,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蒯越与诸葛亮的大姐夫蒯祺是同族,凭着这一层姻亲关系,诸葛亮要见到蒯越并不是难事,而以蒯越的身份、地位,以及在刘表跟前的影响力,一旦说动蒯越,也就能为最终说服刘表多几分把握。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针锋相对 荆州,藏龙卧虎,有出色才干和能力的人才并不少,而在这些人中间,最为出名的就是樊城侯,章陵太守蒯越。 在派遣蔡瑁担任汉阳主将之后,刘表又马不停蹄将蒯越从章陵任上调回,担负运送供给粮草辎重的重任。 这一天,蒯越正在书房内瞧着地图上沔水的那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犯愁,前一天晚上的大雪不仅覆盖了从襄阳到沔阳的一段道路,而且骤降的天气使得沔水更加不利于通行。 “蒯公,门外有一个叫诸葛亮的年轻人求见。”一名亲兵推开书房的门,向正全神贯注看着荆州地图的蒯越说道,一边说着一边递过一封书信。 蒯越一怔,以诸葛这个姓作为家族象征的据蒯越知道荆州只有一家,那就是琅琊诸葛一族,去年,族兄蒯祺娶了诸葛家的二女为妻,这个诸葛亮好象就是蒯祺的妻弟。 诸葛一族在诸葛玄死后,老的老,小的小,就如许多流亡到荆州的北方士族一样,精英丧尽之后,不可避免的会走上没落的道路,诸葛亮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大概是希望借助与蒯氏的这一点姻亲关系谋个职位。 待拆开书信,果不其然是族兄蒯祺的笔迹,蒯越看过,淡淡吩咐道:“去叫他进来。”。 “孔明见过蒯公!”门外脚步声清晰的传来,显出这个人的性情沉稳,并不惊慌。 蒯越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年轻人镇定自若的立在门口,清秀无尘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神情更是不卑不亢。 “听说你在襄阳书院就学,怎么今日跑到沔阳来了!”蒯越问道。 诸葛亮道:“我被襄阳书院除名了,这一次到沔阳来来,是希望能在蒯公军中谋个职位。” 蒯越一愣,听到诸葛亮很平淡的说出被襄阳书院除名的“不光彩”之事,他不禁开始佩服起这个年轻人的修养来,才十七岁,在这样的年纪就有这一份难得的镇定,很不容易。 “你得罪了宋忠?”蒯越问道。 熟悉襄阳情况的蒯越与司马徽、黄承彦交好,虽然久在章陵任上,于书院事务并不多过问,但书院中两派的对立蒯越还是略知一二。 诸葛亮没有去申辩,只答道:“还望蒯公收留。” 蒯越考虑了一下,道:“正好,我身边随军参谋留在章陵了,你就暂补这个缺吧。” “是!”诸葛亮应道。 随军参谋的职责就是在第一时间将收集到的各种情报加以分析判断,然后及时上报给主将定夺,在这个位置上必须具有敏锐的反应能力和一定的文字功底,以诸葛亮的能力,当可胜任这一职务。 对于蒯越的安排,诸葛亮表现得很是平静,这个结果事先他就已预料到。 “蒯公,亮有一句话相告,不知当不当讲!”诸葛亮向蒯越一揖后,略一沉吟,说道。 “有话直言无妨!”蒯越道。 诸葛亮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说道:“亮为蒯公计,从汉阳至襄阳这一路约七百余里,路途漫长,丘陵山地起伏,若敌出偏师袭我粮道,则蒯公失职之祸即至,前方五万大军也将处于不利境地矣!” 蒯越脸色一变,诸葛亮的话正说中他的心事,蒯越部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人,又多分散在沿沔水这一线,倘若被高宠军攻击,那真是防不胜防。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蒯越说道。 蒯越虽然知道诸葛亮的话有道理,但他也有他的顾虑。 蒯越是蒯氏家族的主心骨,他和兄长蒯良曾帮助刘表一举传檄平定了当时纷乱四起的荆州,也从而一举奠定了自己在刘表身边第一谋士的地位,这些年来,蒯越为刘表积极献计献策,并积极推行有利于流民安置、人才招揽的一系列措施,荆州能为今天的繁荣,蒯越在其中功不可没。 但这两年来,蒯越的地位受到了蔡瑁的挑战,蔡瑁不仅在荆南问题上与蒯越观点相反,而且在涉及到两个家族利益的官员安排、赋税征收、田地垦荒等事务上,蒯、蔡两族都是势同水火。 同为襄阳豪族的蒯、蔡两家也曾同心协力过,但那是在七、八年前,那时荆州刺史王叡被孙坚所杀,境内苏代、贝羽等贼寇割据,荆州是一片动荡纷乱的局面,而在荆州安定之后,出于各自家族的利益,蒯、蔡两家不可避免的走上了对抗的道路。 这一次增兵江夏,刘表命蔡瑁为前军统帅,督两路五万精兵取汉阳,令蒯越为后军都督,负责粮草辎重的接济,也许在刘表看来,一下子派上身边最可信赖的两个人应该是万无一失了,但他却不知道矛盾有时会抵消人的能力。 虽然对刘表的安排心有不满,蒯越还是接受了任命,领部曲来到沔阳担负起运送供给五万大军粮草的繁琐之事,冬季正是沔水的枯水期,船只通行时断时续,要完全保证前方将士的消耗着实难度很大。 也就是蒯越有这个能力,要是换成旁人,恐怕蔡瑁的兵士有一小半人要饿肚子去打仗。 刘表不是无能之辈,他自然看到了这一点。 诸葛亮听罢,简短的向蒯越施礼之后,就随着亲兵下去换过衣服,这一次投奔蒯越,他作好了长期随军的准备,看蒯越的态度,虽然对自己很是赏识,但年轻也注定了蒯越不会一下子重视自己的意见。 竟陵道上,冬日的第一场初雪将沔水流域的这一带丘陵装点得分外妖娆,时不时的有风吹来,抖落枝头积压的残雪,顿时化作雪雨纷纷落下,这美景怡人让匆匆行路的高宠军卒个个心境大好。 “雪覆路兮伴吾行,旌旗指兮军威盛!”周瑜轻勒住蹄上裹了厚厚枯草的战马,心潮澎湃,起伏难遏。 “都督,那蔡瑁只顾着在汉阳打得紧,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出奇不意,抄了他的后路!”徐盛策马行在周瑜的身旁,习惯了在舟楫间纵横的他对于跨下的战马还有些生疏,驾御起来彼多不顺。 正说话时,前方一骑飞来,丁奉将刀缚在背后,行近周瑜、徐盛跟前,道:“都督、文响,方才斥候禀报,竟陵城中只有蔡瑁的辎重部队不到千人,现在正是进攻的好时候。” 周瑜神色不动,问道:“沔阳方向是什么变化?” 丁奉道:“我已命斥候沿沔水视探,目前并没有发现刘表军有什么不寻常的变动。” “好——,文响、承渊,迅速拿下竟陵,然后继续沿沔水而上,朝襄阳疾进!”周瑜微微一笑,似是对一切都胸有成竹。 “朝襄阳推进,都督是想以奇兵抄袭刘表的后路?”徐盛道。 周瑜点了点头,道:“襄阳一带物产丰饶,是刘表的根本,我等以奇兵侧击襄阳,刘表必然震动,而一旦他仓促回师,则必露破绽,如此则我等再与宠帅前后夹击,则可一举大败刘表军。” “都督好计谋,奉当以先锋击破阻路之敌!”丁奉兴奋的大声道。 “都督之谋大胆之至,可这样一来,我偏师入敌境过深,一旦受阻则后续乏力,万一被刘表识破——。”徐盛脸上掠过一丝忧虑,屡经大战的他看到了周瑜这个计划中蓄含的巨大风险。 周瑜执缰眺望起伏的丘陵,道:“瑜临行之时,宠帅嘱咐于我,为将者,当随机应变,不可僵化应敌,今整个战场态势敌众我寡,若不能出奇不意,则我军将不可避免陷入与刘表的恶战中,荆州之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敌手,我军所能倚仗者,唯军心也,所以,当乘新破夏口的这个机会,伺机调动刘表,施以重创之。” “都督深谋远虑,非盛所能及也。今袭襄阳,刘表一旦察觉,必以重兵沿沔水尾追之,盛愿领本部为后队,担任阻敌之重任。”徐盛敬服的说道。 “好——,有两位将军相佐,瑜心定矣,现在,全军兵指竟陵!”周瑜信心十足,大声说道。 战场上的变化永远都象一团无法破解的谜,只要战事一天不结束,就随时都会有出奇不意的结果出现。 就在周瑜一步步展开对竟陵的攻势时,沔阳的蒯越也在加紧做着一切可能的准备。 对于诸葛亮的谏议蒯越虽一时没有表态,但他还是有所警觉,高宠是怎么样一个人物,蒯越在长沙之时就领教过了,这一次,他不会再犯轻敌的错误。 蒯越一面派出多路斥候刺探高宠的兵力部置,一面开始逐步收缩兵力,并将属下最得力的将领魏延从麦城一带调回。 “蒯公,汉阳战事胶着,这样消耗下去,补给恐不能为继。”说话的是一员面色金黄的将领,身长七尺,甲衣下身躯壮实有力,看样子年纪也不过是二十五、六上下,此人正是与高宠在荠州口恶战的魏延。 在荠州口重创高宠的魏延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如意,因为有箭杀顶头上司韩玄的嫌疑,遭到荆州从事祭酒韩嵩的排挤,一度连裨将的官职都丢了,后来好在蒯越看中魏延的才能,在离任江陵之时,将其带至章陵为都尉,方使魏延稍稍摆脱了不利的困境。 不过,与风光无限的文聘相比,武勇并不逊色的魏延却只能继续默默无闻的等待机会的再一次来临。 而这样的机会唯有在战场上才能显现。 这对于一直处于平静安宁的荆州来说,却并不容易出现。 现在,高宠的再一次进攻终又让沉寂的魏延看到了希望,对于这个一等就是四年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弃。 蒯越脸色凝重,叹了口气,附身紧紧的盯着案几上摊开的荆州地图,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也正有此忧虑。这一次兵发汉阳,战线拉得过长不说,单以近五万兵力聚集在汉阳这么一个三面临水的死地,进攻时不能一次投入,只能逐次添加,明显有兵力堆积过多的弊端。文长,以你对高宠的了解,他会不会选择在汉阳摆重兵与蔡瑁进行大战?” 魏延傲然道:“蒯公,高宠是什么人物,你我都曾领教过,以延之见,在汉阳的敌军不会是其全部的兵力,否则的话,蔡瑁绝不会占得上风。” 对于自己的判断,魏延有十足的自信,在荆州军中唯一与高宠有过直接交战记录的只有他魏延一个,虽然那一战让魏延丢了官职,但它也是最让魏延感到自豪的一战。 “文长的意思也是——高宠还留着后手?”蒯越道。 魏延点头道:“正是!蒯公如此说,莫非还有人这么认为?” 蒯越笑道:“文长猜得甚是,来——,我与你引见一人。”蒯越说罢,着亲兵叫来诸葛亮,与魏延相见。 “就他?”魏延瞥了诸葛亮一眼,目光中掠过一丝不屑的神情。 在他看来,诸葛亮不仅年纪太轻,而且身板显得弱不禁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可能有与自己一样精辟的见解。 诸葛亮进门,朝着蒯越一揖,看也不看旁边的魏延,道:“蒯公唤我,不知有什么事?” 蒯越道:“孔明来了,适才我正与文长商议战事,据斥候送回的消息,高宠在汉阳派上了陆逊、黄忠两部近一万三千人,同时,乌林一带也有甘宁一万余水军驻扎着,再除去留守在夏口的太史慈一部,还有周瑜、徐盛、丁奉三部约五千余人不知去向。” 魏延道:“蒯公可还记得荠州口一战的起因吗?那一次我们挥师攻打长沙城,而高宠却率一军绕道武陵,斜插到我军的后方,这一次,我想以高宠的一惯战法,极有可能他会再遣一支偏师袭我后路,那么周瑜、徐盛、丁奉现在的去处——。” 这一次说到高宠两个字时,魏延的眼神忽然间泛起一丝异样的光彩,就好象他的生命与这个名字紧紧相连似的。 而他的这些变化被站在蒯越身后的诸葛亮一一看在眼里,这一时,诸葛亮的嘴角弯起一抹谁也无法猜透的笑意。 蒯越道:“那文长以为高宠的这个后手就是周瑜、徐盛的五千兵卒?” 魏延沉声道:“不错。延请令率一军沿沔水机动,以防范高宠的偷袭。” “孔明以为,当务之急应该迅速向刘荆州禀报情况,争取抽调兵力回防,同时,征召沿岸精壮民众,募军重点防御。”诸葛亮道。 蒯越眼神一亮,诸葛亮的这个建议比魏延说得要更加的高明,尤其是募军防御的想法,既可解决兵力不足的难题,又能最大限度的防止高宠军可能的奇袭。 “好计策!”蒯越大声赞许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四渡沔水 竟陵城头,丁奉一脚踢倒蔡瑁的旌旗,狠狠的将自己的“丁”字的战旗插到城楼上,在丁奉疾如闪电的进攻下,惊慌失措的竟陵守卒甚至没有组织起一点象样的抵抗。 不过,象这般轻松的就拿下了敌城,倒让丁奉感觉有些不过瘾起来。 “奶奶的,一个个都是些孬种,老子都还没到就尿裤子了!”丁奉提着刀,一边骂骂咧咧的走下城垣,一边倪眼看着两厢垂首而立的俘虏,不禁气上心头。 “承渊,是不是觉得不过瘾呀,要不我们两个练练!”一脸轻松的徐盛蹬蹬蹬迎面过来,老远就听见丁奉的骂声,便取笑道。 丁奉傲然道:“这竟陵城中,最大的官只不过是个都尉,方才被我一刀跺了,难不成刘表麾下就没有能人了吗?” “承渊,你小子刚得意一番,就忘了疼是吧,一旦轻敌,鹦鹉洲的失利就会再次发生,而你也不可能再有那样的幸运。”徐盛这时神色一肃,沉声说道。 徐盛与丁奉同在高宠帐下,平日里丁奉对徐盛也很是敬重,不想今日徐盛这一句话却是不顾情面,说得很重。 丁奉被说得脸通红,支吾道:“奉记下了!” 丁奉的优点与缺点一样的鲜明,用得好了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领,而一旦放任则也可能带来无法估量的结果,高宠的越级晋升就象一柄双刃剑,往好处想是极大的激发了丁奉的潜能,并由此带起了一大批下级军官的信心;往坏处想则使得丁奉的内心yu望膨胀,轻敌已成为丁奉最致命的弱点,从这一点上来看,丁奉需要更漫长的时间来打磨自已。 就在徐盛、丁奉说话之际,担任偏师统帅的周瑜此刻正眉头紧锁,刚刚斥候送来新的消息,蒯越征发沿河百姓三万众,在沔水的各个重要渡口警戒护卫,并设立烽火台,这些苍促间征募的民众虽然战斗力很弱,但要解决起来也是挺麻烦的事。 烽火一旦被点燃,十里一送,很快就会被刘表、蒯越知道己军的动向。 “蒯越之计毒矣,以百姓为肉盾,我军若是屠戳太重,势必激起荆州民众的忿怒,而若是存一时的仁慈,则行军转辗速度就会拖延,这就会给刘表布防的充分时间。”周瑜的目光忽忧忽喜,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道。 此次穿插至敌后的目的是为了袭扰切断荆州军的补给线,现在,敌人设烽火台,并征募民众护卫的严峻形势逼使周瑜不得不改变计划。 在来回沉思了一刻之后,周瑜的眼神逐渐清澈,他的神色也更加坚毅起来:“传令,速命徐盛、丁奉两位将军来见我。” “是!”传令的小校应声催马向竟陵城中奔去。 片刻,徐盛、丁奉相继赶到,周瑜沉声道:“你们两个领本部沿沔水以东疾进,抢渡葫芦谷口,然后迅速向襄阳方向突进,遇敌阻击,破之。” “都督,要是沔阳之敌出兵截我后路,怎么办?”丁奉道。 周瑜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我们本来就不需要后路,刘表要夺去,就由他去好了,不过,等他来时,竟陵城中的一草一木我都不会留给他的。” 徐盛、丁奉皆脸色凝重,虽然周瑜的话说得很是轻松,但他们已听出了战局必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不然的话,周瑜不会作出这样的决断。 “葫芦谷口一战事关重大,必须速战速决,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拿下那里。”周瑜朗声道。 同时派上徐盛、丁奉,可见周瑜对这一战的重视,因为他知道万一久攻不下,全军就有可能被迅速赶来的荆州军团团围住。 “都督,襄阳是刘表的老巢,我们真的要打那里,太好了,我丁奉到时要第一个登上城头,将刘表老小子的破旗掀下来。”丁奉咧着嘴笑道。 周瑜摇了摇头,道:“如果我料想没错的话,蒯越的兵力不足,他的手上真正能打仗的部队不会超过三千人,现在,我军还没有拿下襄阳的实力,这一次远袭襄阳的目的,就是为了调动蒯越的这一支部队向北增援,因为只有奇袭襄阳,才有可能让刘表惊惶失措,所以你们二个要不惜一切代价,造成一种强攻襄阳的声势,而我们在达到这一目的之后,再行挥师南下,直逼沔阳。” “都督放心,我二人决不辜负你的信任。”徐盛、丁奉大声答道。 “好——,你二人可听清楚了,这抢渡葫芦谷口一战哪个延误战机,瑜绝不轻侥!”周瑜说罢,一面催马扬鞭,一面奋力拔剑出鞘,在他身后,二千丹杨精兵如疾奔的狼群一般,紧紧相随。 这一时,周瑜的神情肃穆而凝重,就如同一尊屹立在寒风中的傲梅,虽经风霜吹打,却始终能无惧的面对。 徐盛和丁奉二人对视一望,齐声断喝道:“儿郎们,出发!” 判断一个将领是否优秀的标准,就是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时,能否及时作出最准确的改变,所谓的临敌机变就是这个意思。而这一种改变对于将领的考验是平日演练时没有的,当麾下数千乃至上万士卒的性命都取决于你的一句话时,没有哪一个将领会感到轻松自在。 建安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清晨,周瑜率军突破蒯越设在葫芦谷口的防线,一举抢占了这个沔水中游的渡口,守卫在这个渡口的是一百余名荆州士卒和一千多个民众,对于徐盛、丁奉来说,解决这样的对手当然不在话下。 但是,狼烟突起,在被攻破的一刹那,守兵点燃了设在高处山崖上的烽火,随着一柱狼烟冲天而起,很快就有接二连三的烟柱腾空而起。 在半个时辰之内,沔阳的刘表就会知道葫芦口发生的突变。 “焚毁一切辎重,全军向襄阳方向攻击前进!”周瑜冷峻的目光扫视着那一行狼烟,大声命令道。 沔阳,年过五旬的荆州牧、镇南大将军刘表被突如其来的军情气得恼羞成怒,建安四年的这个冬天,对于他来说,过得并不安稳,自匹马入宜城平定荆州以来,一直以来都是春风得意的他开始感到了明显的不安。 而这一种不安和危险只能来自于一个人:高宠。 扬州牧——,汉室宗亲的刘表对于高宠刚刚获得的这个官职极为不以为然,就凭一个卑贱的小卒,居然也混到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位子,这实在丢尽了大汉的威仪。 哼——,许都的哪个朝廷,已经完全沦为了曹操任意摆布的工具。 “敌于二十四日晨袭破葫芦谷口,现正向襄阳疾进!”这样一个消息让刘表坐立不安,他没有料想到调动这么多兵卒亲征高宠,竟然还会被一支五千人的偏师搞得头昏脑涨。 “异度,你不过已征募民众守卫各处渡口了吗,怎么还会让周瑜钻了空子。”刘表大声质问道。 蒯越低首无语,脸上唯剩下苦笑,且不说他手上兵力不足,单这沔水连绵七百余里,现在又是枯水时节,周瑜要想找一、二个守卫薄弱的渡口突破,易如反掌,而要不是诸葛亮的计策,现在连这个情报都不可能获得。 “主公,为了襄阳的安全计,是否能先调宜城太守向朗部曲增援襄阳。”蒯越道。 刘表哼了一声,点头道:“这个我已着人往宜城去传令了,你麾下不是还有三千部曲吗?现在,你赶紧率军尾追周瑜,一定要在敌到达襄阳之前截住它们。” 蒯越稍一犹豫,忽然间他心头闪过一种直觉,也许周瑜的目的并不是要攻下襄阳,而是要——,正思索时,刘表却以为蒯越舍不得派上自己的部曲,遂怒斥道:“异度,这是什么时候了,襄阳,你我立足之根本也,这些年辛苦创下的基业,万一被周瑜毁了,再要想重建可就难了。” “是!”蒯越不敢再想下去,应了一声躬身下去。 建安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六日,周瑜军向襄阳方向全力疾进,一日一夜间,连破沿岸营垒十余座,毙伤敌卒千余,驱散民众上万人。 二十七日凌晨,前锋丁奉部已行至距襄阳七十余里的荆山畔,襄阳城中风闻敌军突然到来,人心大怖,而此时,增援的宜城太守向朗尚在路上,主持城内事务的韩嵩又是一介文官,于军事方面一无所知,在请示了刘表夫人蔡氏之后,官员及豪族大户开始向宜城方向迁逃,而这些变化襄阳的百姓都看在眼里,他们中间许多人都经历过三辅战乱,深知战乱之苦,城内一时间谣言四起,百姓纷纷收拾财物,跟在豪族大户之后,逃往宜城。 沮水,是注入襄水的一条小河流,襄水其实同沔水是同一条河流,只不过在沔阳一段被唤作沔水,在襄阳一段又被唤作襄水而已。 同日,蒯越率领着三千章陵子弟从沔阳一路猛赶,行至当阳县沮水畔,而在他们身后,还有征募的二万精壮之士跟随着。 蒯越坐在一辆四轮马车上,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情略有些疲惫,在他的身旁,坐着随军参谋诸葛亮。 “蒯公,襄阳城坚壕深,又有宜城向太守增援,亮以为凭周瑜的那一点兵力,尚憾不动襄阳城,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稳步前进,加固沔水沿岸的营垒,这样就可以逐步缩小敌人的活动范围,待等时机成熟,则可一举歼灭。”诸葛亮道。 蒯越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襄阳的重要性,就算周瑜进不了城,在襄宜一带劫掠一番也够我们受的。” 诸葛亮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蒯越虽然称得上是荆州第一智囊,但在个人的得失心上,还是看得太重了些。 漳水,是沮水以北的一条河流,源出于荆山,后汇入襄水。 在傍晚的夜色下,水面波光粼粼,经过一天日头的照射,漳水上的冰有些已经化了,巨大的冰块在水流的冲击下,不时挤压出“吱吱”的声响。 作为蒯越军前锋的魏延正狠狠的鞭打着跑得浑身是汗的战马,不住的催促着前行,在他身后,一千余名士卒。 “这里离荆山还有多少里?”魏延头也不回的问道。 身后,一脸苦相的参谋取出地图,答道:“报魏将军,还有三十余里。” “好——,命令斥候,在周围警戒,其余部卒,原地休息一个时辰。”魏延道。 “将军,敌人就在眼前,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参谋不解道。 魏延冷冷一笑,解开系在颌下的盔带,道:“我们这个样子追过去,连刀枪都提不起来,更莫说是与敌作战了,况且,现在敌众我寡,冒然行进只会召来失败。” 对于襄阳城的得与失,魏延其实并不放在心上,那一座繁华的城市对于刘表和其它豪族大户来说,意味的是全部,而对于出身行伍的魏延,有的只是厌恶。 那里住着的都是些所谓自命清高的士族豪门、名士显要,他们知道的除了摇头晃脑作所谓的学问外,还有什么? 是平定战乱的方法吗?不是。 是治国安邦的良策吗?也没有。 荆山,是拱卫襄阳的一处门户,周瑜攻到这里,方始遇上象样的抵抗,在蔡氏、韩嵩等一干官员离开后,留守的襄阳校尉王威组织起守卒二千余人在荆山一带据险布防,有效的遏止了周瑜军的前进步伐。 丁奉几度尝试拿下荆山,都被王威击退,而在这个时候,宜城太守向朗抵达襄阳和蒯越尾追至沮漳水的消息先后传至周瑜帐中。 “都督,我等若是久滞此间,恐有为敌两面夹击的危险!”徐盛谏道。 “我立马再率军去攻打荆山,我就不信拿不下来。”丁奉忿忿道。 周瑜却是不慌不忙,他擦了擦剑鞘,说道:“襄阳现在已不重要了,文响、承渊,我们调动敌人兵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下一步我们要渡过襄水,避过尾追的蒯越,回师直逼空虚的沔阳,刘表不是还在那里吗,我们就去会会他如何?” “都督用兵神出鬼没,盛服矣!”徐盛笑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一次就让蒯越扑个空!”丁奉脸上露出一丝顽皮的恶意。 十一月二十八日夜,魏延在休整过后,开始沿着襄水向荆山方向行进,而此时,他却不知道,周瑜正在他的对岸向相反的方向进军。 “你说什么,周瑜再度渡过葫芦谷口,现正朝沔阳而来!”刘表狠狠的瞪着面如土色的报信亲卒,气得胡须发颤。 “蒯越他在干什么?”刘表“啪”的将案几上的笔墨书简扫落于地,怒道。 “主公,沔阳留守的兵卒不到一千人,我们不可能是那周瑜的对手,还是赶紧离开吧!”在刘表身旁的傅巽谏道。 “我哪里也不去,你去传令,让蔡瑁、蒯越、还有巴陵的文聘都赶过来增援,我就在这里等着周瑜。”空有几万精兵,却被周瑜区区五千人搞得团团转,刘表这一口气实在出不来。 傅巽面有难色,道:“敌人转眼即到,就算三位将军日夜兼程,也赶之不及,主公,还是先避一避,等大军都会合之处,再作定夺不迟。” 在怒气发泄过后,刘表终于平静下来,他道:“先前我们都小瞧了这个周瑜,让他这样钻来钻去,势必极大的降低我军的士气,这样,除了让蒯越、向朗两军向南压迫外,你去传我命令,从蔡瑁那里抽回一支精兵,我要看看周瑜究竟还能不能跑得出去。” 建安四年十二月一日,对于转战千里的周瑜军卒来说,是一个绝对值得记念的日子,因为他们占领了刘表的后方辎重基地——沔阳。 不过在经过这千里的转战后,虽然沿途的数度战斗规模皆不大,但疲惫又成了击垮周瑜将卒的最大对手,这一路马不停蹄的奔波,出发时的五千士卒现在只剩下了三千余人。 其中战死者倒是不多,而掉队、病倒者占了大多数,这些士卒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他们能够等到的除了死亡,就是被俘。 胜利的荣耀永远是建立在血淋淋的基础之上的,或许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刘表在一天前已率文武官员向江陵方向撤退,由于仓促离开,没有准备的荆州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堆积在渡口的大量辎重转移,除了一部分被撤退的士卒焚毁外,大部分落到了周瑜军的手里,这对于急需辎重粮草补充的周瑜军来说,就象是天赐的礼物一般。 “都督,你看我这把刀如何?”丁奉兴冲冲的提着一把锃亮的刀过来,他原先的刀在荆山砍得卷刃了,这一次缴获荆州军的辎重,便第一个冲进库房,抢了一把好刀出来,在他身后,徐盛穿了一身崭新的铠甲,脸上也是兴高采烈。 “不错。荆州工匠的手艺相当精湛,这刀口几可吹毛断发!”周瑜接过刀,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 “都督,什么时候我江东也能造出这样的刀就好了!”丁奉宝贝似的捧起周瑜回抛过来的刀,说道。 周瑜道:“这可不是一样简单的事,光是熟练技艺高超的工匠就不好找,而且,还必须找到质地优良的铁矿开采才行,这些都需要时间。” “都督,现在我们袭扰荆州军粮道,并伺机调动其兵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如何安然脱身了!”徐盛笑道。 周瑜却是苦笑了一下,道:“没有那么容易,现在我们还没有时间去庆祝,因为刘表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你们看——,这是刚刚得到的情报,汉阳的蔡瑁军分兵七千,由族弟蔡中指挥,正朝着沔阳杀来,而在我们背后,蒯越、向朗的追兵已扑过麦城。” 徐盛、丁奉刚刚灿烂的笑容瞬时消失,他们都明白,这一次刘表是下定决心要围剿他们这一支偏师了。 归心似箭!现在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身处敌方包围之中的周瑜军卒再恰当不过,与刚开始时锐气风发的军心相比,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都有了一种想回家的强烈感觉。 而这个家,虽然不过百余里,但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竟陵至石阳的道路已完全被蔡中切断,我们已没有退路可寻了!”周瑜沉声说道。 徐盛、丁奉都默然无语,以三千疲惫之师对抗超过万余人的荆州敌卒,无论如何谋夺,都将是一场殊死的较量。 “所以,文响、承渊,你们来看——,沔阳的南、北、西三面都有敌兵围堵,我们要想有一线生机,就只能渡过沔水,向东面的竟陵前进。”周瑜摊开一张荆州地图,手指着竟陵方向道。 徐盛道:“可是,竟陵以东尽是连绵起伏的深山密林,根本就没有道路可寻,我们这三千人钻入深山,恐怕凶多吉少,都督,我们拼了,回去一个是一个,这一次,我和承渊护送你出去。”徐盛决然道。 周瑜道:“文响说的什么话,我岂能抛下你们独生。” 丁奉这时大声道:“都督,江东不能没有你,我丁奉就算豁出这一条命,也要保你回到江夏去。” 丁奉说罢,眼中蓄满了热泪。 周瑜此时也是眼眶通红,他道:“若瑜只身逃回,他日宠帅问我,文响、承渊何在,我如何回答,两位将军这是要陷瑜于不仁不义吗?” 徐盛也为周瑜的话感动,他大声道:“都督说得好,我徐盛敬服的就是热血衷肠的汉子,这一次,我们就并肩作战,杀他一个痛快!” ps:准备考试,更新稍迟。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郤月大捷(上) 建安四年(199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巳时,汉阳以北三里,郤月城。 初升的朝阳透过浓浓密密的云层,间隙洒落几点阳光,给死气沉沉的战场添抹着一丝生机,在阳光照射到的地面上,残留的血迹清晰犹在,而在靠近城墙根脚的地方,被城头檑石箭矢不幸击中亡命的攻城士卒犹自爬伏着,面对时刻森严守卫的高宠军卒,没有一个荆州士兵敢冒险替战死的同伴收尸。 从十一月中旬至月底,汉阳之战经历时间之长让交战双方都感到疲惫不堪,兵力上处于劣势的高宠军要时时防备敌人在各个可能方向的突袭,而进攻的荆州军,显然在事先并没有作长久战斗的准备。 在战事之初,蔡瑁倚仗兵力上五比一的优势,逐次扫荡汉阳郡的外围,压缩高宠守军的回旋地盘,这时荆州军刚抵前线,士气甚高,粮草充足,陆逊、黄忠经过几番接触,都没有占得便宜,遂收拢兵力向沔水与荆江结合的死角——郤月城撤退。 二十九日辰时,蔡瑁在得知周瑜向襄阳突袭的消息后,心知战事危殆,一旦粮道受阻,荆州军的士气就会大打折扣,而要想改变越发不利的局面,最好就是速战速决,拿下汉阳。于是蔡瑁集中水陆两路精兵二万人,对高宠军发动了一次猛烈的攻势,这一次进攻的规模是前所未有的,蔡瑁为了这一战,可以说出动了自己的最精锐的部卒。 当日,蔡瑁亲率一万五千名精锐进攻郤月北城,同时,命部将张允以一部水军为先锋,从沔水一侧登岸,侧应主力攻城。 郤月之名,又称隙月,因此城形如弯月而名,这一座城池周回一百八十步,高六尺,并不算大,此城依山傍水、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是极为理想的一处要塞。退守到这里的陆逊、黄忠部能战者还剩下九千余人,在先前的战斗中阵亡了约一千人,其余受伤的约三千士卒已在二日前由锦帆军派船接送到夏口去了。 当然,蔡瑁在这半个月里也没讨到好去,虽然有轮番上阵的好处,但主攻的一方比守卫的一方往往都要损失大一些,五万荆州士卒有近一万余人失去了战斗力。 就在蔡瑁准备殊死一博的同时,他的对手——陆逊正站在高六尺的城垣上,冷冷的注视着城外惊飞的食尸鹰鹫,这些鹰鹫生性残暴,惯食死去的尸体,一般二、三个人靠近,都不能驱散饿极了的它们,因此能惊起鹰鹫的,除了庞大的军队,没有其它可能。 战鼓声由近即近,然后是漫天卷起的尘沙,这尘沙升腾在半空中,被强劲的北风一吹,竟先于攻城的荆州士卒到达郤月城头。 “传令守城兵士,睁大眼珠子,敌人马上要攻来了!”陆逊嘶声喝道。 听得起来,陆逊的声音已经沙哑,经过了近半个月的连续防御之后,即便是年轻的陆逊也无法抹消疲劳带来的影响,好在他的斗志依旧高昂。 “伯言,是蔡瑁这龟儿子又来送死了吗?”一个洪亮的苍老声音响起。 陆逊转头看去,只见尘沙之中一员身着玄叶铁甲的大将跨步登城,那脚步声“咚咚咚”的给人一种踏实厚重的质感。 “汉升,你怎么来了?”陆逊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为防备蔡瑁在晚间偷袭,陆逊与黄忠一直是轮流值守,黄忠虽然年长,但好勇斗狠的劲头却一点也不输于他人,昨晚在争执了一番之后,陆逊争不过黄忠,只好先回帐歇息去了。 今日一早,陆逊起了个大早,换下已熬了一夜的黄忠,至午时,昨夜是黄忠巡营,早上才刚刚由陆逊接班,这仅过了一个时辰,黄忠却又登上了郤月城头。 “一听到敌人的战鼓,我这心里就不自在,就干脆上城来看看,不知战况如何!”黄忠挽须然,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陆逊转头望向城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橙黄,那是荆州军卒甲衣的颜色。 “蔡瑁这一次要豁出全部的家当了!”陆逊目光严峻,他的手紧紧的将枪抓在手中。 黄忠一个跨步踏上垛口,向城外看去,只见荆州军士卒在身后督战将校的催促下,各发出一声声呐喊,持着刀枪向城下涌来,就如同一片排山滔海的橙色巨潮,要将阻住去路的城垣冲塌。 面对这样的声势,守城的兵卒皆脸色倏变。 “怕什么,比这更厉害的冲锋我都见过,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奶奶的,准备箭矢滚木,好好招待他们。”黄忠大喝道,说罢,他撩起战袍,解下腰间的养由弓,然后取箭在手,搭上弓弦瞄向城外靠近的敌人。 陆逊向黄忠投去崇敬的目光,黄忠行伍出身,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有时虽然冲了些,但在士卒中威信却是甚高,只要他一句话,那些士卒不消说的都会照他说的去做,在这一点上,素来自信的陆逊也是自叹弗如。 在敌军大兵压境的关健时候,有黄忠的一句话,就是一剂振奋军心的良药! “弓箭手都听好了,等敌人靠城墙百步时再抛射!”陆逊来回招呼着守城的将士,经过这些天的激战,城头的箭矢已消耗了接近一半。 这一天战斗的进程无论对于交战的哪一方,都是一场不堪回首的恶梦。 一名缩在城垛背后的高宠军年轻士卒将身躯紧紧的贴在厚实的城墙上,他的双腿不住的颤抖,经过刚刚一轮暴风骤雨般的战斗,他唯一还能够庆幸的是:他还活着。而在他的身旁,早晨还一起谈笑说话的伍长已经永远的紧上了嘴巴,一把短刀划过他的咽喉,鲜血顺着颈间滴落到城垣上,将青石的城砖染成一片通红。 “敌人上来了!”不知是谁,低低的吼了一声。 刹时,一片沉寂的城头重新有了动静,精疲力竭的将士们挣扎着爬起,摸索着刚才丢弃在一旁的兵刃。 “滚木!都给我砸下去。”不远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大喝,这是黄忠的声音。 “呜——!”那名年轻的士卒伸手一摸,却正好抓到了同伴血肉模糊的尸体,未经过如此惨烈战事的他再也禁不住心头的重压,低低的哭泣起来。 “哭什么,是男人的话,就拎着敌人的首级去哭!”一声厉声大喝在耳边响起,一双大手抓起哭泣士卒的衣襟。 身躯魁梧的黄忠如一尊屹立不倒的神像,挽弓如满月,箭出似流星,强劲的臂力让疾射而出的箭枝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响,这一箭直奔城下掣旗的敌军将校。 旌旗应声而折! 那名掣旗的蔡瑁军小校惨叫一声,被黄忠一箭贯穿身躯,从马上跌落地上,顿被后面的士卒踩成肉泥一堆,而那面书着“蔡“字的旌旗也覆卷在他的尸身上,沁出的血将刺绣的大字染成一朵夺目的红花。 黄忠这一箭射出的正是荆州军士卒攻城最猛烈的时候,突出于战阵之上的旌旗既是引导主攻方向的目标,又是鼓舞士气的信号,旌旗现在突然折断,对于攻城士卒的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好箭法!”陆逊脱口赞道。 黄忠哈哈一笑,道:“可惜蔡瑁是个缩头乌龟,他要是敢冒出头来,我非一箭钉住他的龟头不可!” 战至日暮,郤月城上高宠军旌旗依旧飘扬,蔡瑁疯狂的全力一击被黄忠、陆逊合力击退,一天激战下来,守城的九千将士能完好无伤者不足千人,战死的士卒竟有二千七百余众,而进攻的荆州军则损失更大,二万精锐有近五千人长眠于城下,此外受伤不能再战者接近半数,而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荆州军的信心已丧! 面对守城兵卒顽强的防御,一天之内丢内五千具尸体的荆州军卒的内心接近崩溃。 十二月二日,周瑜军袭占沔阳的消息传至汉阳蔡瑁军中,本就信心动摇的荆州军卒更是连象征性的攻击都懒得派出,而当刘表分兵的命令到达时,身为一军统帅的蔡瑁竟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分兵,只能进一步削弱攻城的力量,对于形势逐渐不利的攻城部队来说,不是一个好的消息,但蔡瑁心里却另有一番心思。 分兵——,如果汉阳最终攻不下来,也只好有一个交待。 在接到刘表命令的刹那,蔡瑁心头闪过这个念头。 当日午时,蔡瑁分兵七千,交由族弟蔡中指挥,渡沔水向竟陵方向围剿,而这样一来,汉阳之战对敌双方兵力上此消彼长,与攻城部队越来越低沉的士气相比,陆逊、黄忠的守军却是斗志高昂。 夏口,十二月二日一早。 这些天来高宠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两个地方,一个是陆逊、黄盖固守的汉阳;另一个就是周瑜偏师突进的沔水方向。 书房内,高宠神情严肃,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汉阳方向有陆逊、黄忠支撑着,总算击退了荆州军在二十九日的强攻,战局开始向有利于己军的方向发展;而沔水方向,周瑜却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前几天斥候来报说在葫芦谷口发现周瑜、徐盛、丁奉的旗号,后来又说是在荆山一带,现在,则是不知所踪。 “宠帅,你看谁来了?”太史慈兴冲冲的冲入高宠房内,一脸的兴奋,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是军师。”高宠惊叫起来。 “宠帅可好,元直有礼了。”徐庶从太史慈身后闪出,从容的上前朝高宠躬身施礼道。 高宠连忙拉过徐庶,道:“我临行之时,东阳一带贼患复起,军师与休穆率军平叛未归,今不知情况如何?怎么又突然间到了夏口。” 徐庶道:“江东境内在子敬、元叹等人的治理下,百姓安定,孙权余部虽有不甘,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我临来之前,已着休穆加紧搜捕孙氏余党,宠帅尽可放心,夏口战事胶着,我身为军师,留在江东心也不安,故借运送粮草之名,赶来助宠帅一臂之力,还望宠帅勿怪庶擅夺之错。” 高宠笑道:“军师此来正是时候,我谢犹不及,岂能怪罪!” “此次来除押送些粮草之外,还有数百具铠甲,二千条甲衣,二千付刀盾,以及工匠特别赶制的三十具霹雳战车,请宠帅过目。”徐庶递过一份清单,说道。 “太好了。”太史慈大声道。 “公谨,为何不见?”徐庶打量房中,不见周瑜身影,遂问道。 高宠道:“不瞒元直,公谨率偏师深入沔水,陷敌重围,如今生死未卜。” “前方战况究竟如何?”徐庶问道。 正叙话之时,刘晔从外头急急忙忙跨入房内,兴冲冲的喊道:“宠帅,有好消息,公谨率军袭破沔阳了。” “当真?”高宠一下跳起,抱住刘晔问道。 “千真万确,是梅乾亲自潜入敌境获得的情报。”刘晔回答道。 高宠激动的扫视案几上的地图,拍案道:“军师、子义、子扬你们来看,公谨这一次挥师沔阳,那刘表定是吓得不轻,袭取沔阳除焚毁荆州军的后方辎重外,又能诱使其从别处调兵围剿,我军反攻的时机到了!” 徐庶点头道:“宠帅,为防公谨南归,刘表有很大可能从汉阳的蔡瑁军中调兵围堵,如此就为我军围歼蔡瑁创造了条件,不过这样一来,公谨面临的压力将是前所未有的,我很担心——。” 高宠挺直了身躯,目光炯炯,沉声道:“所以,为早一步让公谨摆脱困境,明日的午时,我军将对汉阳之敌展开反攻,这一次,即便不能全歼荆州军,我也要打的他大伤元气,让刘表从此怕了我们。” ps:投票,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郤月大捷(下) 建安四年十二月四日,丑时,沔水畔张允水营。 乌漆漆的江面上,除了水寨营门前的两盏松火外,就再也看不到一点东西,可能是疲惫困顿的缘故,今夜张允营外居然没有巡哨船的影子。 水声哗哗,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黑夜里,一个低低的声音说道:“都听好了,待会儿靠近营寨时,左军随我从直冲中营,右军抄到敌人的后营,切断敌归路。” “苏督放心,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几个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借着松火的仅有一点光亮,可以看到江面上正悄然驶来数艘蒙冲战船,船头打的旗号是一个“苏”字。 带领这支夜袭的队伍不是旁人,正是在龟山投降高宠的故江夏水军都督苏飞。 苏飞在降归之后,一直是留在沙羡一带整训队伍,按当初苏飞归降时的意愿,尽管高宠兵力不足,他还是信守承诺没有强迫苏飞参与到与荆州军的战斗中,这让苏飞很是感动。 这一次,在得知反攻即将开始的消息后,苏飞连夜赶至夏口求见高宠,并主动请缨要求攻击在沔水的张允水军。 在经历过刚开始时的不适应之后,苏飞的心结逐渐解开,他明白只有在高宠面前证明自己,才会受到重用,甘宁滞于乌林,徐盛、丁奉远在沔阳,太史慈不习水战,要想击破汉阳之敌,当先击败张允的水师,而这个任务正是苏飞最擅长的。 喊杀声突然响起在静寥的半夜,由于这半个多月郤月城中的高宠守军并没有力量组织反击,因此,正沉睡在梦中的荆州士卒对于突然来临的袭击根本没有防备。 苏飞的夜袭十分的顺利,当他接近张允中军时,甚至还没有一支象样的队伍挡住他的去路,最后,还是张允的亲卒发觉到了情况的不妙。 “敌人袭营了!”有士卒不停的叫嚷道。 而随之而来更可怕的是,在黑夜中铺天盖地的巨石砸向营帐,许多士卒未等起来,就被连帐带人砸翻于地,这是三十具霹雳车发威的效果。 在渡过了最初的恐慌之后,张允士卒又被霹雳车的威力所惊惧,一时间,张允营寨之中人人皆惊惶失措,一些急忙中披衣而起的士卒有的甚至连兵器都没有拿就冲了出来,当然,这样的结果除了逃跑外,就只能成为苏飞军将卒的手下亡魂。 “哪个敢逃,我先要了他的命!”张允拔出佩剑,有气无力的叫嚷着,可惜,战局的糜烂早已不是他吆喝几句就可以改变的了。 对荆州军布阵战法一清二楚的苏飞没有给张允一点机会,在激战了约半个时辰后,绝望的张允在亲卒的护卫下,狼狈不堪的撤退到岸上,他准备向蔡瑁军靠拢寻求支援,这一刻,他的心里或多或少还存了点重夺营寨的希望。 “点火为号!”占领张允中军营垒的苏飞大声命令道。 黑夜中,晨星点点,与火把燃烧处的点点火光相映,让人不禁有一种置身于仙境的暇思。对于这样的美景,高宠却没有进一步欣赏的心情,苏飞的夜袭成功之后,对岸上蔡瑁军的围歼就成了决定战役成败的关健。 “子义,看你的了!”在上半夜就早早的来到郤月城中的高宠此刻正站在城头,与陆逊、黄忠、太史慈、徐庶一道观望战局。 太史慈见高宠第一个点将就提到他,兴奋的说道:“三千丹杨精甲,都与我冲出去!” 未等太史慈下城,黄忠、陆逊请令道:“宠帅,子义将军此去势单力孤,若有我二人在左右相佐,定当能大破蔡瑁。” 高宠与徐庶会心一笑,道:“汉升、伯言今夜只管放手大杀,我若不是身系全军安危,定也当上马持矟去擒下蔡瑁的首级。” 城门大开,听不到威武的战鼓,也没有冲锋时的呐喊声,在漆黑的夜里,蓄势待发多日的高宠军卒如同猛然下泄的洪水一般涌出城门,又如在浅浅溪流中挥舞巨掌的饿熊,急不可待地 俯身扑向游弋的猎物,三彪人马如三道无坚不摧的洪流一般,向着蔡瑁的营寨而去。 浅埋的鹿角和陷坑根本不能挡住矢志反击的高宠军将士前进的步伐,太史慈纵马当先踏过齐腰高的栅栏,战马强劲的后腿一蹬,便将粗如儿臂的木栏齐齐踢断。 高宠站在城头,不远处三条火龙正在敌营中来回跳跃,从中央突入的太史慈军行不多远,就遇上了得讯出战的蔡瑁,两人各自指挥将士拼死压上,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夜空。 蔡瑁是在得到张允的禀报后才恍然大悟高宠已将进攻的目标指向了自己,在此之前,他还一直以为高宠拿文聘下手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毕竟击败文聘后荆南就唾手可得了,但现在,高宠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择了貌似强大的蔡瑁军作为突破口。 蔡瑁的亲卒多是他从流亡到荆宜一带的关东子弟中挑选出来的,这些士卒精干剽悍,果勇性烈,对蔡瑁忠心耿耿,是蔡瑁一直引以为傲的部队,这些年他能在与蒯越的较量中占得上风,这支军队的份量不可小视。 “冲过去!生擒蔡瑁者重赏。”太史慈持戟狂呼。 蔡瑁军的拼死抵抗让太史慈感到一种由衷的快意,这才是一场他渴望已久的战斗,而象攻打夏口那样一边倒的战事即便胜了也是无趣。 “太史慈,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蔡瑁听到对面军中的疾呼,心中冷笑连连。 冲天的大火将营帐烧得只剩了一个框架,黄忠挥刀疾进,两名敌军裨将催马上来阻挡,被黄忠左右各一刀,撇翻在地。陆逊那边也不示弱,刚刚被苏飞杀败的张允还没有缓过劲来,又被陆逊遇上,长缨在陆逊手中微微颤动,无心恋战的张允被陆逊一枪刺中大腿,翻鞍滚落马背,幸好一旁士卒相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点点滴落的血珠洒在他的身后,留下一道狰狞的血道。 借着漫天的火光,高宠看到三路人马的突然袭击将仓促迎敌的敌兵冲得七零八落,凶悍的攻势使得拿着武器的敌兵纷纷丢下兵刃掉头逃走,蔡瑁营中左右两冀均开始崩溃,唯有其中军还在拼命撕杀中,而两冀的溃败让蔡瑁陷入到了太史慈、陆逊、黄忠的包围之中,一旦后营也被攻占,蔡瑁将无路可逃。 “将军,不能再战下去了,我们赶紧撤退吧。”一名亲卒提醒杀红了眼的蔡瑁道。 “你敢惑乱军心!”蔡瑁面带盛怒,一剑刺翻好意劝谏的亲卒。 不管怎么说,荆州兵的人数比高宠都要多得多,只要能坚持到天亮,混乱的局面就能被控制,到那个时候,孰胜孰败还不得而知? 郤月城头,高宠心头涌起一股快意,他大声道:“军师,你来守城,蔡瑁这厮还不死心,那我去给他最后一击。” “宠帅——!”徐庶伸手欲阻,却见高宠早已转身迈下城垣。 烈焰嘶鸣,高宠紧紧的伏在马背上,一手持矟,一手紧紧的抓住马鬃,披在身上的大氅迎风舞起,裹卷起一团火红的云团,在他身后,五百宿卫一律玄甲持矛,就象一群来自地狱的索命雄兵,来得悄无声息,却令人不寒而悚。 当高宠催马到达蔡瑁营前时,天色开始微明,一轮朝阳从山岗的尽头慢慢爬出,日光照射到撕杀的战场上,一切都犹如被抹上了厚重的浓彩一样。 “随我挑了蔡瑁的中军旌旗!”高宠一夹马腹,当先杀入,旗若倒下,蔡瑁就算再是顽强,也无法阻扼颓败的战局。 伴随着所有高宠军将士的欢呼呐喊,蔡瑁绝望的望着飞速靠近的那杆绣着“扬州牧高”字的大纛,他退缩了!这一刻,蔡瑁心头只闪过一念,荆州终有一天会被眼前的这面火红旌纛覆盖。 “别让蔡瑁跑了!”周围呐喊声此起彼伏。 蔡瑁已撤下中军旌旗,为了逃命,这个时候已顾不得什么尊严和身份了,只要能遁入到溃败的乱军之中,高宠要寻找起来并不容易。 战至辰巳时相交,汉阳大战最终接近了尾声,荆州残兵被太史慈、黄忠、陆逊、苏飞四路人马彻底分割开来,分成了四块,这四块残兵既不能逃跑,又无法与其它残敌取得联系,只能孤零零的独自战斗,覆亡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首先被歼灭的是退往岸上的张允水军余部,不擅陆战的他们在登岸之后即遭到黄忠的当头一击,加之主将张允率先逃得不知去向,这一部残兵被黄忠一通杀戳,只剩下几十个伤兵躺倒在地上呻吟,其余的尽数被歼。 其后的战局已经没有了一点悬念,尽管心有不甘的荆州士卒还在垂死反击,但他们无意义的徒劳已不能改变整个战役的反败了。 高宠伸手轻抚向烈焰的颈项,奔跑过后的战马通体是汗,摸上去滑腻腻的,这匹火红的坐骑曾背着高宠在荠州口一战中逃出生天,而今时过境迁,高宠也迎来了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到了午时的时候,战场上零星的抵抗也告不再,一路溃败的荆州兵从汉阳往沔阳方向逃窜,黄忠、陆逊、太史慈等合力追杀,最终以损失一千人马的代价,取得了斩获敌首三千八百余,俘虏敌卒过万的辉煌战果。 此时,重新进驻沔阳的刘表正指挥诸军围剿向东而去的周瑜军,听到蔡瑁大败的消息,几乎傩倒于地,幸有蒯越、傅巽、向朗等将领劝解,才镇定下心神。 十二月六日,刘表将指挥权交与蒯越,以养病为由回归襄阳,时荆州军虽遭惨败,但除蔡瑁一军外,其余蒯越、向朗、蔡中诸部实力未损,聚合起来沔阳守军也有近二万余人,与此同时,从襄阳、宜城等地紧急征调的援军正向沔阳赶来,高宠见敌势犹存,遂命追击的诸军回师汉阳,暂作休整。 震慑于高宠摧枯拉朽般的攻势,巴陵的文聘于十二月七日率军退往江陵,从而为甘宁南入云梦泽让开了通道。 汉阳大战是高宠与刘表继江夏之战后的又一次较量,高宠在相当不利的情况下,战事初期以低姿态防御为主,并出奇不意以偏师分兵扰敌后路,从而得以将占尽优势的荆州军拖住,直至最后拖垮,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作为偏师的周瑜军,还是担负正面抵御重任的陆逊、黄忠,都表现出了对高宠无比的信心。 这一种信任既出自他们内心的拥戴,又有一份真挚敬重的情谊。 尽管高宠在实地上没有取得多大的利益,但潜在的收益却是不足忽视的,首先,刘表在这一战后从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对重夺入荆要冲——江夏他已没有信心;其次,文聘弃守巴陵,使得江夏、荆南两块战场上作战的高宠军有可能连成一片,也为长沙以南的吕范、李通部挥师北上扫清了道路;再次,高宠通过占领江夏郡,可以逐步收拢荆州民心,招募荆州有志之士为己所用,从而为下一步扩张打下坚实基础。 然而,在高宠收到所有这些期望的好处的同时,他还不得不面对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周瑜偏师在竟陵以东遭到敌将魏延、蔡中的联合追剿,在苦战无路的情况下,周瑜率部遁入衡山(今大别山),至今无有音讯。 “若公谨、文响、承渊有失,我即便空得江夏,复有何用?”得到这个消息时,高宠不禁仰天长叹。 得一地易,谋一将难,而求一帅才则难上加难。当日周瑜谋划偏师奇袭时,行军以险闻名的高宠心头就隐隐有过忧虑,可是,他当时没有别的选择,而私底下他也存着一丝侥幸。 ps:中肯评价,言之有物才是书评的根本。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子龙南归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钻进虎狼出没、毒虫遍布的深山老林,繁华城市中的酒肆欢歌,人潮涌动的大街小巷,即便那里的人偶尔会发发牢骚,但真要是让他们离开时,却一个都不肯走的。 葛坡只不过是一座汝南山野间的小村落,莫说繁华,就是找一点糊口的东西都难,把易京和邺城的繁荣与这里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以,尽管凌统极力劝谏赵云南投江东,但赵云却始终不为所动,当然,除了江东远离中原这个政治中心之外,赵云心中还有一份对皇叔刘备的牵挂。 界桥初遇,赵云眼中的刘备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忠厚长者。 远赴徐州,刘备的急公好义、泱泱气度又让赵云为之折服。 “子龙,我若得汝相助,此生之幸也!”辞别之际,刘备更是拉住赵云的手,眼眶通红,隐隐似有泪水涌出。 如果不是先投了公孙瓒,赵云真的打算留在刘备身边不走了。 所以,在公孙瓒死后,赵云没有选择去投雄据河北的袁绍,或是挟天子占据中原的曹操,他决定南下投奔赏识自己的左将军,皇叔刘备。 但是现在,关山隔阻,好不容易到了汝南,再往东去,却已是寸步难行。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徐州一次,你们去不去我不强求。”寨门口,赵云伸手取过银枪,一跃跨上马背,姿式洒脱美妙之极。 凌统拉住马缰,道:“子龙将军,徐州激战正紧,这一路上处处都是曹兵,你单人独骑前往,就算能过了第一关,也过不了曹兵布下的层层障碍。” 这十来天,裴元绍、凌统天天遣出斥候去探听汝南至小沛道上的消息,得到的回复却是失望之极。 而这些消息还是没能打消赵云东奔徐州的念头,他最终决定冒险东行。 “公绩,你不要再劝我了,刘使君与我交情深厚,今他有难,我若不救,岂不与无义之辈等同?”赵云挣脱开凌统紧抓马缰的手,大声道。 凌统见无法说服赵云,只得说道:“子龙若执意前去,统愿与之同往。” “元绍也去。”裴元绍大声道。 性子单纯的他这些天来在赵云、凌统的关照下,安心舒意的做着他的第三把交椅,凡事自有赵、凌二人担着,轮不到他裴元绍操心,这时一听二人都要离开,不禁慌了心神。 “那好,多些人手总是好的,传令众将士,备好干粮兵器,立即出发!”赵云喝道。 葛坡的这些黄巾士卒虽然穿戴装备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在赵云的整训之下,打起仗来都有了一股不要命的硬骨气,论及战斗力甚至比刘辟、龚都两部还要强些,真若是到了刘备那里,也算是一股可以倚靠的力量。 而且,凌统、裴元绍都信服自己,有这样的部曲相帮,总比孤零零的一个人要好,一旦没有实力,也就没有说话的资格,这是赵云在公孙瓒处得到的教训,当然,刘备不是公孙瓒,但他明白,刘备看重自己是一回事,而让其它人重视自己是另一回事。 建安四年十二月十六日,赵云率一千士卒行至蔡城,却突然听到刘备在小沛被曹操击溃的消息。 “子龙将军,我们不能再往东走了,这个消息若是真的话,曹操很快就会回师许都,那样一来我们正处在敌人的对面。”凌统谏道。 “再探。刘使君拥一州之地,怎么可能在短短二、三天内就失败?”赵云犹有些不信。 其实,在很多时候胜利的天平往往会倾向于更有准备的一方,高宠与刘表之间的争斗是如此,曹操与刘备在徐州的激战也是如此。 建安四年十二月十四日,曹操亲自率兵掩袭小沛,没有作好准备的刘备仓促应战,结果大败,刘备慌不怿路,只身投往青州袁谭处,在此之后,群龙无首本就军心不稳的刘备军更无斗志,至十七日,彭城、下邳先后落入曹操之手。 这一仗其实对于曹操来说,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刘备本来断定曹操不可能从袁绍重兵施压的北线调精兵来打自己,却不料曹操这个兵法大家竟然豪赌了一把,他赌的是袁绍现在还没有决断南下的勇气。 曹操与袁绍昔日同为西园八校尉之一,少年时交情非同一般,对于袁绍的性情曹操了如直掌,袁绍虽然依仗着四世三公的家世发迹,并击破公孙瓒独占河北,但袁绍为人优柔寡断,只要适时的放出截然相反的消息,在袁绍的众谋臣中形成不同的意见,就能让袁绍在犹豫中丧失战机。 让曹操下定东征决心的还有一个原因,派遣到邺城的暗探适时送回了一个重要的消息,袁绍的幼子袁尚受寒病重,袁绍终日愁眉不展,根本无心听取谋臣的建议。 曹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徐州,刘备麾下兵卒除了急募的民众外,就是车胄旧部,与剽悍的曹兵相比,战斗力差距甚大,结果在下邳一战中,刘备结义二弟关羽被曹操团团围困,曹操素来爱才,壮羽为人,遂遣军卒前往说降,关羽见事无可回,只得无奈应允投曹操麾下。 十二月十八日,曹操忧急北境安危,急率精锐回师许都,与此同时,震慑于曹操摧枯拉朽般的攻势,宛城侯张绣在手下谋士贾诩的说服下,率军北归曹操,随后,在荀攸的安排下,张绣部被紧急调往陈留,填充空虚的北境,宛城由曹仁接防,以防范刘表的异动。 击破刘备,消除了来自东面的威胁,张绣一军的归顺又让曹操去了最靠近许都的一块心腹之患,曹操自然是心情大好,这样以后他就能从容面对袁绍的咄咄攻势了。 军驻谯郡。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来自汝南的消息让曹操刚刚兴奋起来的心情又恶劣了起来。 “汝南黄巾乱党复出,兵至顶城、南顿、蔡城一线,守军数番接战,皆不利溃败。”看着这个紧急的军奏,曹操怒不可遏。 “连蔡阳死了,区区一帮乌合之众,难道你们都收拾不了。”曹操顾不得身份,对着属下众将怒斥道。 “曹公,据报说杀蔡阳的是一个骑着白马,手持银枪,说一口北地口音的黄巾小将,逃回来的士卒言蔡阳在他的手底下还没有走上一合。”荀攸道。 蔡阳并非是酒囊饭蛋,虽然比不上名声显赫的夏侯兄弟、曹洪、曹仁、徐晃诸大将,在裨将军中也算得上是皎皎者,不想被敌一合杀败,此人莫非有神鬼莫测之能,若是这样,数曹军众将中何人能挡?汝南郡是袁绍的故乡,其门生宾客散布各县,拥兵拒守,这员敌将听口音是燕赵一带的人,那么说不定是袁绍派来袭扰自己后路的,曹操越想越是心惊。 “曹公,不必忧心,我猜蔡阳之败多半是轻敌所致,若真的对打起来,蔡阳不至于这般不堪。不过,这汝南郡一直贼乱频频,我们正可借着剿灭黄巾乱党的机会,将那些拥兵自立的割据势力一网打尽。”荀攸看出了曹操的心思,笑着谏道。 曹操略一沉吟,道:“嗯,知我者公达也,命曹洪、曹休率五千精锐迅速奔袭汝南,彻底将这股黄巾贼寇歼灭,同时,命许都令满宠接任汝南太守,在对付袁绍大军的时候,我不希望背后被人插上一刀子。” 满宠,字伯宁,乃山阳昌邑人氏。年十八时为郡督邮,当时郡中强豪李朔等人各自拥有兵众,迫害百姓,满宠负责前去纠察,仅在三五日内就迫使李朔请罪散众,立下保证不再骚扰百姓,后来曹操占据兖州,征辟满宠为许都令,足见曹操对满宠的赏识,这一次,面对汝南这个烂摊子,曹操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满宠。 蔡城外。 正向东行进的赵云军与迅速杀到的虎豹骑相遇,结果可想而知。尽管赵云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在骁勇善战的平原虎师——虎豹骑面前,还是显得不堪一击。 “向葛坡撤退!”赵云亲自断后,掩护靠着两条腿奔跑的士卒逃跑。 在骑兵迅猛的追击面前,如果不是赵云阻扼曹兵的靠近,这一千余士卒只能还未逃回葛坡就失了性命。赵云边走边退,凡是接近的曹兵尽被其所杀,待屠戳百人之后,平日如狼似虎的曹兵再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跟着。 这时,得到风声的刘辟、龚都已率余部逃入深山,面对曹军的追击,好不容易逃到葛坡的赵云军死伤过半,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得以活命。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赵云最终接纳了凌统的建议,南下光州,投奔江东。 建安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在葛坡以南的密林中,一支不及三百人的队伍正在蹒跚南行,他们的目的地是淮水的源头——光州。 在这支队伍最前面,负责开道的是一个壮实的年轻将领,脸颊上的伤疤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这个人正是凌统。 在他的身旁,瘦了一大圈的裴元绍伸手摘下枯枝上的一个野果,使劲咬了一口,然后“呸”的又全部吐了出来。 “公绩,你看哪是什么?”苦涩的浆果让裴元绍的肚子更加觉得饥饿,他不禁四下张望起来。 凌统顺着裴元绍指的方向打量,却见远处山粱上一缕炊烟袅袅,凌统见此大喜道:“按路程算,前面应该就是光州地界了,这炊烟必是猎人家的,我们过去瞧瞧。” 裴元绍一听,狂喜道:“太好了,公绩你先去打探,我回去禀报将军。”说罢,裴元绍一猫腰,向着队伍的后面跑去。 这时,一路辗转的士卒听到前方有人迹活动,个个兴奋的叫了起来,前面随凌统开道的几个士卒紧跟在凌统后面,一阵猛赶之后,终于步出丛林。 “什么人?”未等凌统缓过气来,身畔即传来一声大喝。 随即,拥上几十个手持兵器的精壮汉子,将凌统这几个人围了起来。 凌统以为遇上了贼寇,急忙拔刀护卫,这时,就听得一个操着江东方音的声音惊问道:“你可是凌公绩?” 江东吴越侬语,尽管凌统是会稽人氏,但这近一年在汝南的生活几乎让他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南方人,现在,倏然间听到有人喊出自己的名字,凌统不禁心头一震,这一年来除了裴元绍、赵云外,还没有其它的人喊过自己的字。 凌统慢慢抬起头,忽然间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际,凌统犹自不信,使劲擦了擦眼睛,道:“是周——!” 未等他话说完,问话之人已是一下猛扑过来,将凌统抱住,连声说道:“是公绩,真是你吗?” “都督!”凌统认出抱着自己的人正是周瑜。 只不过,一年不见,周瑜也变了模样,曾经的那个英俊潇洒的美周郎多了几分成熟,少了一点轻狂。 “都督,你怎么在此地?”凌统喜极而泣。 “我也要问你此话,公绩怎么到了这里?”周瑜狠狠的拍打了几下凌统的后背,大笑道,他的眼中这一时也是湿湿的。 这时,赵云、裴元绍、丁奉相继赶到,大家都欢喜不已,在光州这个潜藏在深山里的小地方,周瑜和凌统这两支军队能够不期而遇,若不是上天的安排,谁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在凌统的引见下,周瑜与赵云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两人皆是不世的俊秀,赵云佩服的是周瑜的智略,周瑜倾慕的是赵云的武艺。 他们两个,一个出身河北,一个出身江东,若没有这乱世纷争,恐怕这辈子都走不到一块,而今,命运使然,让他们相聚在一处。 ps: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投票,有你们支持,我会认真写下去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会师阳泉 建安四年(199年),对于淮南一带的百姓来说,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年月,从年初的频频战乱到年末的安宁详和,其中的变化如不亲身体会,是很难有真实的感触的。 笑声重新在寿春的街头响起,这是叫卖的小贩与客人在说笑着,他们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这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寿春,这座荒废多时的城池在九江郡守刘馥、破虏中郎将张辽的治理下,正逐渐开始恢复昔日的繁华,最近的这二个月,因为徐州的战乱,从北方逃荒来的百姓越来越多,精壮劳力的增多为刘馥在冬季休整芍陂渠提供了人力保证。 淮水源出于绵绵群山之间,依靠的是股股山泉的汇流滋润,而它的支流则没有这么幸运,淝水依靠的是芍陂这座湖泊的接济,而一旦遭遇天荒年景,芍陂或是干涸,或是涝灾,使得淮南一带的收成都会大打折扣。 高宠用刘馥来担任九江郡守这个要职看重的是刘馥治理地方的能力,一年前,刘馥任合肥太守时,政绩突著,他一面集中民力修建坚城,一面让屯田军民开挖沟渠,把施水与淝水两条不同的水系沟通,从而在枯水期能使巢湖的水北流到缺水的淮水流域,而在丰水期也能让排泄不畅的淮水多了一条入海的通道。 这些措施的实行为淮南一带的丰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今,他把这一套成功的经验运到了芍陂,目的就是要把淮水以南建成继吴郡、丹杨之后的又一个粮仓。 与刘馥一道治理淮南的还有一批年轻有为的官员,他们都是在扬州首次州试中涌现出来的俊秀,其中最优秀的几个被慧眼识人的鲁肃选派到了扬州屏障——九江郡,他们中能力最强的有二个,一个是陈郡阳夏人何夔,另一个是东莞人徐奕,这二人一到寿春,就被刘馥任命为临淮令和曲阳令,担负起治理一方的重任。 论及贡献,刘馥、何夔、徐奕这些人并不比那些在前方领兵打仗的将领差多少,正是刘馥等一大批地方官吏的共同努力,才使得原本底子薄弱的江东有足够的粮草和给养维持一波又一波的战事。 这些年来,文武并重一直是高宠选用人才的尺度标准,武能护土,文能兴邦,两者缺一不可,与根基雄厚的中原、河北、荆州相比,江东被视为偏僻的不毛之地,高宠立足这里,除了垦荒种谷发展经济外,还必须有包容万物的气度和胸襟。 何夔是科考第一期的头名,当初在讨论谁为第一时,有人指出何夔与袁家有姻亲关系,取之不妥,对此,高宠听罢一笑了之,何夔是何夔,袁氏是袁氏,若仅为这个原因而放弃一个良才,高宠觉得太过荒唐可笑。 破虏中郎将是高宠升任扬州牧后加封张辽的官职,在太史慈、徐盛等将领先后被调往江夏一线后,张辽已成为了高宠军在淮南的最大的军事将领。 面对空虚的淮水平原,张辽知道自已肩上的担子。 他与高顺一起重新招募了二千兵士补充了陷阵营、雁北骑的损失兵力,这些新兵在高顺严格的训练下,战斗力和阵法熟炼程度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他们唯一缺少的就是实战的锻炼。 高顺的伤势已基本痊愈,与身体上的外伤相比,他心理的疮伤则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恢复,与正当壮年的张辽不同,年近四旬的高顺对于官场上的名利已经看得很淡,年轻时的渴望和冲动消褪后,高顺追求的只是一份忠义和责任。 对于这个人人疯狂的乱世,他早已没有什么留峦,即便是交情深厚的张辽来劝谏,高顺都没有改变心志。 但是,那一天,扬州牧高宠来到病榻前,却说了这么一句话:“将军执意赴死,宠不相拦,只不过将军死后见着温侯,待问起:吾之妻女何人照应,将军该如何回答?” 若真有生死轮回,见着温侯该如何作答,高顺不知道,这个叫同是姓高的年轻人用他敏锐的目光洞察着一切,他只用短短一句话就击中了高顺的弱点。 是的,主公吕布虽然不在了,但貂蝉和吕姬还在,所以,高顺能做的就是好好的活着,用自己的余生来呵护历经坎呵的貂蝉母女。 刘馥治政、张辽治军,这样的配备在高宠西征江夏之后是必须的,而在他们的后方,广陵太守陈登可倚之为援,因此,虽然淮南的军队不是很多,但这也足以震慑住那些心有图谋的人,这中间乘乱而起的草寇,还有虎视眈眈的刘备、曹操。 曹操对徐州的用兵就在张辽、高顺的眼皮子底下,在听到曹操迅速击破刘备的消息后,张辽、高顺着实紧张了一阵,他们担心的是曹操出一支军队南下,要是曹操真有这个想法,单凭寿春的一点兵力是很难坚守的,而这个时候,高宠又远在江夏作战,所谓远水难解近渴,高顺、张辽唯一能做的就是加紧战备,多派斥候打探消息。 好在曹操现在还无暇顾及淮南,他必须及时的赶回许都,白马、延津一线的刘延、于禁两将受到袁绍近十万大军的压迫,形势相当急迫。 建安四年的十二月末,腊月的天,在屋子外面寒气迫人,呼出一口气立即就会结成雾冰,躲在温暖窝里睡觉,这可不是张辽的作风,一清早,他便跨上战马,领着亲随向城外的演军场而去。 “文远,你来迟了!”闻得马蹄声响,额上沁着细汗的高顺迎上前来,重建陷阵营,这是高顺的一个期望,在萧关城下被夏侯惇重创的经历让高顺一直不能释怀。 张辽正欲答话,突然间,一名报信的士卒飞奔而来,急道:“禀两位将军,从淮水上游光州方向来了一支军队,现在正朝着阳泉而来。” 阳泉是位于寿春以西的一座城池,它的存在牢牢的把住了进入寿春这座九江郡首府的西大门,张辽听到有一支军队往阳泉而来,心里不禁一紧。 难道会是曹操派出的偏师,在这个时候,曹操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再有闲心关注淮南?而且,就算是偏师来袭的话,就千把来人也太少了些,而更重要的是,曹操有心袭取淮南的话,只需堂堂正正顺着颖水来攻就是了,根本没有必要绕道淮水上游去。 而如果不是曹军,又会是什么人呢? 莫不成是周瑜军千里转战到了阳泉附近,张辽心里陡然闪过一念,在十二月初的时候,高宠就专门派人赶到寿春,传令张辽留意淮水上游有无军队出入的动向,当时,由于摸不清楚周瑜实际的行军方向,高宠这一道命令下得也是模棱两可,张辽当时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因为要安然穿过数千里人迹难至的茫茫原始丛林,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文远,我率陷阵营去阳泉,如果是敌人,我自会应付,要是周瑜、徐盛他们,我再派士卒来通知你。”高顺看出了张辽的犹豫,道。 “也好。”张辽点头应道。 高顺的能力无需置疑,有他在,张辽心下大定。 “陷阵营,出发!”高顺转头大喝道,这一刻,以前的那个坚毅果敢、从不畏惧的高顺仿佛又回来了。 就在张辽、高顺猜测着上游来的这支人马是谁的时候,周瑜和赵云已经进抵到了阳泉的郊外,在经过了难以想象的死亡行军之后,这支军队看上去更象一支乞丐队伍。 “承渊,你去城中通报,好让文远知道是我们来了!”周瑜吩咐道。 “是!”丁奉应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去,突然间阳泉方向尘头大起,一支军队正向着这边开来。 周瑜抬头看去,却见旗帜上一个“高”字斗大醒目,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周瑜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他振臂大呼道:“前面是高顺将军的陷阵营,弟兄们,展旗列队相迎!” 从进入深山的那一刻起,周瑜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带着部卒出现在淮南平原上,如今,这一切都将实现,在周瑜身后,刚刚伤好的徐盛和丁奉将两面已破烂不堪的战旗迎风升起,在战旗上依稀可见血迹犹存,左侧的一面上绣着“扬州牧高”,另一面是“征西都督周”。 看着身后的士卒也跟着一个个骄傲的扬起头,赵云和凌统对视一眼,会意一笑,在光州与周瑜相遇之后,赵云统领的三百将士正式加入到了周瑜军中,虽然没有参加堪称死亡行军的东进,但他们心中同样有一份荣耀存在。 首先映入高顺眼帘的,是一支穿着破破烂烂,形同乞丐的队伍,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员年轻白皙面孔的将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高顺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的军队能穿过茫茫上千余里的荒野丛林。 会师的时刻激动已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周瑜、丁奉、徐盛皆热泪盈眶,在高顺的安排下,周瑜这些疲惫的士卒在阳泉城内休整了三日,张辽在得到高顺的禀报后,也与会师后第二日到达阳泉。 第四日,张辽、刘馥引一众郡中官员设宴为周瑜、赵云诸将接风。与此同时,张辽迅速派士卒前往夏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高宠。 夏口,顺利取得汉阳一战胜利的高宠在建安四年的最后一个月里,采纳徐庶的谏议,没有对拼命固守在沔阳、江陵两处要冲的荆州军展开强有力的攻势,而是开始逐步消化和巩固已占领的土地。 江夏郡是荆州属地,许多亭、县的豪族与襄阳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不对这些人进行分化拉拢,那么高宠辛苦攻取的战果也将徒劳无功。 同时,荆南战事也随着锦帆军进入云梦泽而有了转机,按照甘宁的设想,他本想径取武陵,切断南面荆州军的退路,从而一举全歼长沙之敌,然而,五溪蛮的顽强却让甘宁顿感棘手,加之武陵道路险阻,甘宁几度进攻都受阻,最后,还是在李通、吕范的夹击下,才迫使长沙、武陵一带的荆州军朝江陵方向溃退,至十二月底,荆南四郡全部落入到了高宠的手中。 此一战让荆州军从设好的包围圈里逃脱,甘宁着实有些气恼,江陵的文聘本来就很难对付,若又添上这一支军队守卫,短时间内拿下江陵已没有了希望。 在遭受到重创之后,刘表依靠蒯越、文聘在沔阳、江陵构筑的新防线,逐渐稳定了溃败中的战局,只要能保住人口密集、经济繁荣的荆北,刘表就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不过,有一个人却并不这么想。 沔阳城外,驿道。 刚刚离开蒯越大营的诸葛亮脸色苍白,神情落寞,他已脱下了那一身随军参谋的衣衫,装扮又恢复了以前布衣书生模样。 对于刘表,诸葛亮不再抱一点希望。 募民设置烽火狼烟守护粮道,这本是一个一举两得的计谋,以诸葛亮的猜想,高宠就算是偏师来袭,只要能在沔水沿岸布下一支机动部队,一见狼烟就赶往接应,相信就能较好的完成保护粮道的重任;另外,一旦高宠军对征募的民众下手,则必然会激起民愤,这样一来,孤悬于敌境之内的军队是绝不可能有生存的机会的。 然而,刘表在军事上的拙劣表现却让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周瑜突袭襄阳,只要稍具军事常识的人就能看出,这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目的是搅乱荆州军的视线,从而打乱已布防好整个围剿计划,襄阳虽然是荆州的政治经济中心,不容有失,但单凭周瑜的五千士卒,是没有拿下襄阳的可能的。 在襄阳周围,豪族大户遍布,只要能将这些大户家中的私兵组织起来,人数起码能有万余人,加上宜城太守向朗就在临近,刘表只需一个命令就能将周瑜阻于城外,而事实上,在向朗未到之前,周瑜虽然让丁奉对荆山方向攻了几次,但看不出周瑜没有使出全力,这就足以证明自己判断的正确。 可惜,刘表和蒯越把襄阳看得太重,他们已失去了分析战局应有的冷静。 “周瑜——,我们还会有较量的机会的,不过,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诸葛亮抬头看了看刚刚褪开云层的夕阳,目光深遂而凝重,他大踏步的向着北方行去,在下定决心的这一刻,他没有回头。 若无可以甘心辅佐的明主,还不如干脆隐居来得舒意。 岘山之南,洄湖畔,一株寒梅在腊月里傲然开放,黄色的花蕊包裹在两瓣娇嫩的花片里面,颤颤微微的,有一点羞湄,有一种孤芳自赏的绝然。 诸葛亮轻轻的解开背上的衣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里是恩师庞德公隐居的地方,谈垆壶酒,对酬以欢,在这里,诸葛亮相信他能够找到一份心灵的慰籍。 四年前,刘表刚被朝廷任命为荆州牧,许多有名望的士族高士都往襄阳投奔,为延揽人才,刘表也是表现得相当谦逊,对庞德公几度相请,但庞德公都没有答应,也许是老师看出了刘表充其量不过是一守户之犬,实际并无平定乱世之能。 “老师,我来了!”当诸葛亮推门而入时,庞德公正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一卷春秋书简。 庞德公似听非听,没有作答,诸葛亮在躬身施礼后,退出门外,正遇上庞山民从另一屋中出来。 “孔明兄,你怎么来了!”庞山民惊喜道。 “山民,士元可在?”诸葛亮点了点头,问道。 “士元兄已于昨日起身往江夏去了,听他的语气似乎有投扬州牧高宠的意思。”庞山民答道。 诸葛亮惊道:“士元真是这么说的?” 庞山民摇了摇头,道:“昨日士元兄在向父亲辞别时我刚好路过,就听得一二句话,具体的没有听清楚。” 诸葛亮长叹了一声,庞统和自己二个人是庞德公最器重的弟子,在乡里有旧语云:诸葛孔明为卧龙,庞士元为凤雏,如今庞统要投江东,而自己则已下定决心要找寻其它的明主,也许以后一龙一凤可能会分飞两处,各为其主。 人生就象一出正在上演的戏,只要拉开的大幕还不曾落下,就会有无法预知的结果发生。 夏口,议事厅。 “军师和伯言来了没有?”高宠来回踱着步,他的心头此时欣喜若狂。 得到张辽报来的消息,高宠几乎一夜未睡,这些天来的期盼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事实,周瑜不仅安然脱险,而且还带回了一个凌统,不仅如此,更有来自幽燕的骁勇战将赵云来投,这为一直苦于没有擅长马战将领的高宠找到了最中意的人选。 能够担任白马义从的统领,赵云的能力自然不错,而且张辽在信中对赵云相当的推崇,为示敬重起见,高宠决定亲往淮南一趟,一则为周瑜、凌统等人压惊洗尘,二则亲自去迎赵云,方显自己的看重;三则荆南这边战局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有合适的人选坐镇就可以了。 这个人选遍数高宠军中众将,周瑜自是第一选择,只不过周瑜远在淮南,在经过了长途的跋涉之后,身体和心力都需要时间来恢复,在这段日子里,必须有另外的人来代替他出镇刚刚占领的这些地方。 对此,高宠心中已有定数,就是以年轻的陆逊为荆南都督,辅以徐庶相佐,陆逊在汉阳之战中表现出来的镇定和从容让高宠更有了底气,他相信只要不断的加以锤炼,陆逊终有一天能成长为与周瑜一样独立统领一方的帅才。 而具体到留下哪几员将领的事情,高宠还未作出最后的决定,他想在此之前,先听一听陆逊和徐庶的建议。 “宠帅,我们来了!”陆逊与徐庶一前一后,步入大厅。 高宠道:“军师,伯言你们来得正好,荆州这边战事已趋稳定,我欲回江东一趟,一则为公谨、公绩诸将压惊祝贺,二则子敬、元叹治理州治也相当辛苦,前方大捷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有过必罚、有劳需赏,只有这样才能鼓舞锐气!” 陆逊道:“宠帅要走,荆州这边必须要留有合适的人选才好!逊以为公谨兄用兵如神,又得众将的信任,正可倚为重任!” 高宠与徐庶对视一笑,道:“伯言,公谨刚至淮南,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来到江夏,我意命你行代都督职,与军师一道守御荆南、江夏诸郡,你意如何?” 陆逊心头一阵激动,以弱冠之年得高宠如此信任,即便是遍数各路诸侯属下,也不复有此厚遇。 “逊定当呕心沥血,不复重托!” 徐庶这时道:“庶以为,荆州战局之稳定,源于双方力量的均衡,宠帅这一走,敌必以为有机可乘,荆州留驻的军队不能减少,相反还应该有所增加。” 高宠点头道:“除伯言一军外,我意留甘宁、黄忠两军分驻在巴陵、汉阳两地,协助镇守。” “江夏位置重要,是联系江东和荆南的跳板,太守之位不知宠帅可有考虑?”徐庶道。 高宠听徐庶如此一说,知道他必有所谋虑,遂问道:“军师以为何人可用?” 徐庶笑道:“宠帅以为李通如何?” 李通,字文达,乃江夏郡平春人氏,在投奔高宠之后,转战荆南一带,功绩虽没有徐盛那般引人注目,但在黄忠北上之后,荆南二郡在相当不利的局面下能苦撑得住,李通功不可没。 高宠低首略一沉吟,然后抬头道:“军师考虑的是,今我军荆南、江夏两处已连成一片,甘宁的锦帆军又占据了云梦泽这一要冲,荆南四郡已不再象先前那样道远孤穷,有吕范一军镇守即可,李通本是江夏郡人氏,由他担任江夏太守,正是合适!” 作为最早追随高宠的几名将领之一,李通的忠心和能力都不需怀疑,有他镇守江夏,再加上陆逊、徐庶的调度,又有甘宁、黄忠、吕范这三支军队驻扎,就算是刘表倾荆北的军队全力猛攻,高宠也有信心守住。 第一百四十章 旋风精骑 巨大的楼船上,船帆扬起,被强劲的西北风吹拂,高宠的坐船顺流而下,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到了豫章郡内的重镇——彭泽。 与之随行回转江东的,还有太史慈和刘晔,太史慈五千丹杨兵经历了这一战的洗礼后,已逐渐成了高宠手中一支精锐之师,但随周瑜偏师出北的二千兵卒伤亡惨重,丹杨步卒的荣耀必须有新鲜的血液才行,这一次回师,太史慈准备再到丹杨募兵,又补充损失的兵员。 而刘晔由于身负司金校尉的要职,加之这一次霹雳车在战场上的神勇表现,高宠希望在下一次作战中派上更大的用场,也希望刘晔能回秣陵主持霹雳车的改进工作,对于这个任务,刘晔很高兴的接受了,因为霹雳车的风光就是给他刘晔脸上增添光彩。 急不可待的太史慈自率着三艘斗舰行在头里,陪同高宠的是刘晔,眼下他们两个难得的摆下棋局,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观眼前一方天。 “少冲,除了与元直说的二个原因外,促成这次回师江东的应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刘晔道。他端坐在高宠的对面,手上拈着一枚黑白棋子,神情似笑非笑。 少冲——,许久都不曾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了,忽然听得,高宠感到了是一份别样的亲切,而更难得刘晔能毫无顾虑的放下平素在身份上的思量。 犹记得,四年前初见刘晔之时,微风徐徐,草榭飞花,一番感慨之言,几句激荡话语,更有奋飞九天之外的雄心壮志,而今,当年的心愿正在一步步的实现,聚结在高宠周围的有识之士也越来越多,刘晔的地位从最初的头等谋士下降到现在的第二等级,心中的失落自然难免。 不过,当刘晔再一次喊出“少冲”之际,高宠知道刘晔心结已解。 “子扬以为还有什么?”高宠微微一笑,啪得一下落子如飞,与刘晔对奕必须以快制胜,若是等刘晔把棋势都研究透了,就只能投子认输了。 刘晔笑道:“少冲与陆缇姑娘好不容易相厮相守,正是新婚燕尔之际,这谋攻江夏的战事一结束,少冲若还滞留不归,陆姑娘要是怪罪下来的话——!”在夏口嘱咐徐庶、陆逊之时,高宠说了二个原因,这第三个原因他没有说出来,现在却被刘晔一语道破心事。 高宠禁不住脸色一红,连忙说道:“子扬再不下子,这一盘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良宵衾暖,在出征江夏的前夕,高宠终于得尝所愿,与陆缇喜结连理,虽然已有了慕沙、乔妤二位夫人,但对于陆缇,高宠心中更有了与众不同的相思情结。正所谓好事多磨,高宠与陆缇最早相识,却因为两个人一次次的错失机会而误了缘分,如今,一切都已瓜熟蒂落,不由得高宠不加珍惜。 建安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高宠与太史慈、刘晔在水阳江口分别,然后率宿卫乘船入巢湖,进施水,经合肥、再沿淝水北上,于三十日抵达寿春。 得到消息的周瑜、赵云、刘馥、张辽、高顺、凌统等一干文武官员都来到了码头接迎,高宠甫一登岸,便见周瑜与一个同样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的将领并肩而立,在他们的身后,留着三缕黑须文士打扮的太守刘馥,一身戎装的张辽、高顺,还有眼中含着激动的泪水的凌统、丁奉、徐盛众人。 “宠帅——。”周瑜上前一步,大声道。 高宠使劲锤了周瑜一下,假作怒状道:“公谨你要吓死我吗,这万一钻入山林出不来,那我又到哪里去找你这样的帅才?” 周瑜目光炽热,心神激荡道:“瑜得宠帅相知,此生足矣!” 高宠的重用让周瑜感到了由衷的欣慰,虽说周瑜离开乌程是孙权的不信任造成的,其中有诸多的迫不得已,但在许多不知道真相的所谓崇尚愚忠的儒学之士眼中,周瑜却是一个背弃旧主的不义之徒。 在很久的一段时间内,周瑜都顶负着世俗的重重压力,在这种情况下,高宠的信任和激励就显得弥足珍贵。 “宠帅,凌统回来了!”伴着这一声嘶哑的呼喊,已不是往日模样的凌统大步而出,双膝跪倒,眼中有点点晶莹的光芒闪动。 高宠瞧见凌统,也是一样激动万分,忙上前扶起道:“公绩,你还能安全无恙的回来,真是太好了,当日得到汝父不幸的消息——!” “父志子承,统虽落草汝南,也时时不忘江东!”凌统咽声道。 “明日一早,我欲为凌操将军周年祭,诸位与我同往淮水上!”高宠扫视众人,大声说道。 建安四年正月春,也是在这个寒冷的季节,从徐州撤退到寿春的高宠亲自为凌操主持了下葬仪式,现在,一年过去了,凌统也终于脱困,重新为凌操祭祀既是对亡者的一份追思,也是对生者的一份安慰。 将军难免阵前亡,战仗虽然能带来荣耀,却也能让死亡相伴,只有让活着的人亲身体味死者的哀痛,才能使每一个人更加慎重的对待将来。 高宠回首,一一与诸将见过,待见到赵云时,只见银白色的铠甲下,征袍一缕被风吹起,衬着一张俊朗丰腴的面容,两道剑眉斜插入鬓,更显得英气逼人。 “常山赵云,白马银枪,一身是胆,高宠倾慕久矣,今得一见更胜闻名!”高宠握住赵云的手,不住口的赞道。 “大人于何处知吾之名?”赵云初见高宠,言语中还有些生涩。 高宠笑道:“公孙帐下,白马义从的声威不是吹嘘出来的,是一仗仗打出来的,今将军来到江东,宠希望将军能再现往日之峥嵘。” “大人过誉了,云不过一勇武之辈,不敢当此盛誉!”赵云道。 “适才听公绩说,子龙将军独挡虎豹骑数千追兵,若非一身胆气,怎能如此英雄,宠最喜豪杰之士,今得将军效命,实乃平生之幸!” 在说罢这一句话后,高宠又转身拉过张辽的手,道:“文远与子龙都来自北地,宠希望你们两个能同心协力,为江东锻造出一支超越夏侯铁骑的精锐之师。” 夏侯渊的飞骑——,正是它让高宠首度北伐遭遇挫折,通过一年前的试探,高宠明白仅凭籍着水军,只能纵横江东,而不能驰聘中原。 只有骑兵,才是争霸中原的保证。 张辽和赵云的先后到来让高宠一直苦寻的疾风战将有了着落,张辽沉稳善守,赵云迅猛果锐,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加上配备可作战的马匹和精卒,与曹操的夏侯虎豹、袁绍的河北四将相比,高宠也有信心一战。 当夜,九江太守刘馥在府中摆下寝宴,召待聚集在淮南的大小官员。 宴上首先谈及的是下一步的荆州战略,同时,对于盘踞在荆北的刘表是应该立即进攻,还是该稳中求胜,众人中也是意见不一。 “宠帅,我军既然已拿下了江夏和荆南四郡,何不一鼓作气,将襄阳、江陵一并攻取,只要覆亡了刘表势力,荆扬两州尽归我有,到时视天下何人可惧哉!”曲阳令徐奕谏道。 徐奕之话顿使座中众人议论纷纷,刚刚被委以重任,年轻的徐奕自是意气风发,究竟是科举文场上“杀”出来的,在谈及纵横之术时口锋甚健。 高宠微微一笑,徐奕的话代表着一部分急以渴求胜利的人的心思,他们的出发点虽好,但却不知道战场上的变化是无形的,一但强求,就意味着失败,刘表之败,不是实力比不上高宠,而是在战术上犯了错误,如果他能稳扎稳打,步步紧逼,高宠当不会这么快的拿下江夏和荆南。 “季才之言大谬,刘表在退守荆北之后,以重兵固守江陵、沔阳,其补给线大大缩短,我军再不可能以偏师袭扰,而与之相反,我军的补给线从荆南到江夏,有数百里之遥,一旦举兵相攻,必然会露出兵力不足的隐患,到时荆州兵效计相扰,我军必溃。况且,荆州之民众依刘表日久,非一朝一夕就能慑服,基此两点,宠帅作出稳守为上的决定,当无错也。”周瑜大声驳道。 周瑜说的这二点正是高宠所想到的原因,另外的一点则是江东的兵力和财力不可能支撑高宠连续不断的对外用兵,所谓穷兵黜武,适当的收敛也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发展。 有时,心急不一定就能取得好的效果,相反却会带来失败,这一方面的教训,高宠在与孙策的数度恶战中已体味过了。 “嗯,都督分析的是,刘表帐下也不都是些无能之辈,这一次与我们对敌的魏延狠勇异常,假以时日,必当是一个心腹大患!”徐盛恨恨的说道,他的手还摸在腿上的箭伤处,不过对于魏延,徐盛在矢志报仇的同时,也存了一丝敬佩。 “还有那个文聘——!”丁奉道。 同样在文聘手上吃了暗亏的丁奉可没有徐盛那般的宽宏,只要一想起鹦鹉洲畔的惨败,他就不禁气上心头。 高宠点头道:“文聘、魏延是荆州二员不可多得的虎将,我军他日要谋攻刘表,须当先想办法敲掉这两颗虎牙。不过,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自强,唯有实力的增强,才能设想下一步的方向。” 听得高宠如此一说,一直沉默无语的张辽道:“宠帅,我们要争霸中原,就须筹建骑兵,而组建骑兵又必须先有上好的马匹,这江东虽然地域广阔,却不是出产良马的地方,而若想从北方购得战马,又要通过重重关卡——!” 马的重要性在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际就受到重视,待到高祖刘邦讨伐匈奴时,数万步卒被围白登七天七夜,后买通敌方部族首领方始突围,原因就是步卒对骑兵在机动性要差了太多,高宠的水军在江南可以依靠河流作快速的移动,而一旦到了宽广平坦的北方,水军就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若以重金向商贩收购如何?”高宠问道。 “昔日温侯在徐州时。为求马匹,不得不以重金从商贩手中收购,即便这样,也是所购无多,况且,北方战事紧急,曹操与袁绍两方正厉兵秣马大战,这个时候商贩即是有马,也不敢冒险通行。”张辽答道。 “不管如何困难,组建骑兵的计划一定要实施,子龙、文远,你们两个自今日起,授命筹建骑兵部队,所需钱粮我会专门拔给,至于战马来源,先集中江东的全部马匹应急再说,亲兵,将我的烈焰牵来交与子龙将军!”高宠大声吩咐道。 “宠帅——,这如何可以?”赵云道。 “烈焰这家伙性子烈些,子龙你多担待,好料好草时刻接济着,不要让它饿着了!”高宠摇了摇头,不理会赵云的劝阻,自顾自的说道。 高宠此番举动不是做了样子,他明白只有自己先带了头,其它的将领才会服贴的上缴坐骑,只有集中江东有限的战马,才能搭起骑兵的框架来。 建安五年正月初十,高宠令赵云为偏将军,广陵校尉,裴元绍为副将,驻军江北筹建骑兵;张辽、高顺继续在寿春募兵操练,并刺探徐州乐进部的动静,与此同时,周瑜、徐盛、丁奉凌统诸将随高宠回师秣陵。 随着荆州战事的告一段落,高宠基本上稳固了自己在长江中下游的势力范围,下一步的战略重点是要抓住曹操、袁绍这些更强大的诸侯相互角力的时机,先发展江东的经济、固土强兵,不然的话,高宠就会一直饱受兵源和粮草的制约,每一仗打来都是以少敌多,万分辛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千娇百媚 秣陵,这一座位于长江边上的小城在被荣幸的被高宠确定为治所后,先前不曾奢望的繁荣也随之而来,现在的城垣更有了大大的扩展,州、郡二级治理机构的设立以及各级官吏府邸、家眷的涌入,为城市人口的膨胀提供了实际的可能。 同时,扬州的统一也让江南江北由分裂走向一体,随着高宠不断扩张的势头,秣陵渐渐成为了南方的一座大城,赚钱的机会、水路的畅通让东南西北的货物在这里中转,也使得各路商贾纷纷云集。 特别是高宠过往免税、鼓励商贸的政策让那些在北方战乱中朝不保夕的巨商把目光投向江东,利益所在,即商人之所在,一贯以利为先的商人从更遥远的岭南一带购进精美的琥珀、珍珠、玳瑁等器物,通过商船经秣陵运往中原、或者更北方的冀州,卖与权倾一时的豪门大户,并以此从中弁利。 “宠帅、公谨,你们可回来了!”鲁肃的样子有些消瘦,看得出这些日子他累得不轻。 “子敬,这秣陵是不是应该改为金陵才是,瞧这人来人往的架式,你这州库日进斗金的日子不远了!”刚至城门口,鲁肃、顾雍携一干官员前来接迎,周瑜许久不见鲁肃,感慨之余打趣道。 “金陵——,好名字。”高宠大笑道。 “宠帅当真喜欢,我即刻让人镶了刻到城门楼上。”鲁肃微微一笑,道。 几个人多日不见,语言中自是说说笑笑,很是欢畅,高宠与周瑜、鲁肃相携步行,这一次回归他们受到了城中百姓的夹道相迎,凯旋的喜悦冲淡了阵亡将士的哀歌,高宠在这些百姓眼中,已成了常胜不败的象征。 这既是一份荣耀,又是一种危险。 荣耀能化成崇拜的动力,也能增长更多的不确定性,一旦崇拜的前提不在,危险就会随之降临。 “听说——,是扬州牧大人回城了!”街头巷尾,有“好事”的人们奔走相告。 “瞎说,是宠帅回来了,宠帅,知道吗!”一名失了左臂的退伍老卒骄傲的说道。 只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城门口被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虽然负责守卫的士卒拼力分开往前涌动的人群,也只能挤出一条窄窄的道来。 “哪个是宠帅,是左侧的那个俊朗神骏的年轻将军吗?”好不容易挣到前面位置的一个少女眼带羞涩,凑在同伴的耳边轻声问道。 “啐,那是名冠江东的美周郎,宠帅是右首的那个黑黑脸庞的才是。”答话的是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听这话象是要比刚才的少女见多识广些。 这两个女人的对答看似无意,却引起了离他们身后不远的一名着浆红色绸衫,葱绿色裤子的十五、六岁俏丽少女的注意,她的眼神自这一时起始终盯着高宠的身影,就再不曾离开。 当然,街上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在为高宠而发狂,这一份盲目存于她们的内心深处,源于本性的冲动,与这些由衷狂热的女人相比,这个少女的目光却是冰冷而幽怨,带着一缕寒冷的寂寂光芒。 而这些,正沉浸在欢呼人海中的高宠无暇去关注,他尽情的享受着被人拥戴的满足,这样的机会以前有过,以后相信会越来越多,每一次欢呼都是对高宠付出的一份肯定,年轻的他没有理由不为自己陶醉。 座落在秣陵城最中央的州牧府邸内,等待高宠归来的下人和侍婢们早已忙碌开了,身为正室,泼辣能干的慕沙早已将一切张罗的井井有条,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已用清水冲过三遍,两侧的门上更挂上了象征喜气的大红灯笼。 大乔抱着不满六个月的女儿迎在厅前,在清月那一张娇小可爱的脸上,动人的大眼睛卟闪卟闪的,一张肉嘟嘟的小嘴微张着,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爹爹要回来了。 一向爱穿纯白衣裳的陆缇今天换过了一身大红的衣衫,初为人妇的她还有着新人的羞涩,与爽直口快的慕沙和已为人母的大乔相比,陆缇尽管年纪比她们来得大,于做女人的经历上却要少了许多。 当夜,高宠、慕沙、陆缇、乔妤四人围坐就席,瞧着三位千娇百媚的夫人,高宠禁不住从心底里嘿嘿的笑出声来。 不料高宠这笑未出口,在一旁摇篮里躺着的清月突然间哇哇的哭了起来,初为人父高宠难得尽一回责任,心喜之余连忙过去抱抱,却不料这小丫头怕生,哭得比先前更凶,大乔与慕沙、陆缇相视而笑,正待站起身接过去,却被慕沙一把拉住。 “妹妹急什么,这大半年不见的,也让小丫头认认生才是!” 高宠这个在战场上咤吒风云的汉子这时候却象一个手足无措的新手,瞧着哭得越来越凶的女儿,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待要摆出一点父亲的派头,哪知小丫头一点都不领情。 回头想要软语安慰,岂料小姑娘把头别转到另一方,完全不瞧着自己。 最后,筋疲力尽的高宠只得无奈的向三位夫人求救:“得——,这丫头脾气硬得很,象我。妤儿,你快过来吧,我这一回可是头一次吃了败仗。” 慕沙笑道:“在女儿身上,你还有得败仗吃呢,穷嚷嚷什么。” 一家人这样说笑着,其乐倒也融融,大乔站起身从高宠怀中抱住清月,小丫头周岁不到,却好象能感觉得出不同似的,立马止住了哭声。 正当高宠脸色通红,愣愣无助的时候,胸前却觉得有一处湿湿的,低头一看原是小丫头尿尿的杰作。 高宠佯作大怒状,挥掌欲向清月,不料小丫头凛然不惧,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高宠怒目而视。 父女俩相互瞪视,稍臾,高宠见无法惧吓住女儿,只得自找台阶,哈哈一笑道:“这小鬼头,我刚回来就给颜色看,将来定是一个不饶人的主!” “哼,我家的清月才不似你,整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大乔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说笑道。 时间就在这闲谈之中飞逝,这一次难得的欢聚对于高宠来说,是放松心情的最好方法,男儿留醉温柔乡,男儿久卧美人床,面对这般温馨动人的场景,高宠禁不住放怀大饮,待至子时,高宠这酒已喝得七七八八,脑子发涨,心头几分醉意上来。 “这一次回来,能见到三位夫人如此相处和睦,真乃我之福也。”高宠一边笑着,一边抑首又是一大口倒下。 “可美的你,夫君这一出去好几个月,府中就剩下了我们三个女人,再不相互体谅着点,岂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慕沙白了得意忘形的高宠,嗔道。 “咳,今晚我可要好好慰劳一下自己,这妤儿要照看清月,公主你和缇儿两个就勉为其难,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陪着我吧!”高宠酒到兴处,不由得胡话连篇起来。 “这个呀,我们姐妹早已说好了,晚上我们一个屋,夫君一人一个屋。”慕沙朝陆缇狠使了个眼色,道。 早就盼望着一解饥渴的高宠未料到娶了三个大美人却落得个独守空房的惨样,慕沙的手段当真是厉害,瞧这样子,高宠就算是讨再多的女人,回过头来慕沙一句话,也只得落个光棍一般的下场。 这一夜,不言无奈之极的高宠唉声叹气的独处偏房,在慕沙的正房,红烛已熄。 陆缇躺在床上,却自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漆漆黑暗中,慕沙轻声说道:“妹妹要是想男人了,就只管去。” “谁想他们臭男人了!“陆缇嗔道。 “妹妹的心思我还不知道,这整夜不眠的,不正是心疼了吧,这一夜我要是不让你去,到时岂不要恨死我了!”慕沙轻笑道。 “姐姐你不想他吗?”陆缇问道。 慕沙道:“想,怎么不想。只不过我知道夫君对我总是感激之情多些,对妹妹却是用心在爱,两相比较,孰轻孰重,我自分辨得出?”慕沙的话语中透着一丝幽怨。 丑时,夜半的月亮悄悄爬过了庭前的一株老树,洋洋洒洒的,落下满地的光隙。 高宠轻拥着陆缇,嘴唇吻过她的薄薄耳垂,道:“缇儿,你看这月光照着院子,为什么这一半少些,那一半却是多些?” 这一句无妄的胡话自高宠半醉的口中说出,象征了他此刻幸福无比的心境。 “在少冲的心里,不知又是哪一半多些,哪一半少些呢?”陆缇红红的衣衫,衬着一张幸福中红红的脸庞,低语道。 “我不知道。以前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觉得心在对我说,一定要把她追回来,而今在我的心里,你、公主、妤儿三个,还有清月都已成了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我不想,真的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高宠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手开始不老实的伸入火红的衣襟,那里有一对令男人梦昧以求的东西。 一阵云朵飘来,遮住那一轮羞涩的不想再看人间情爱的明月,高宠一下将已绵软无力的陆缇抱起,今晚是个美好的夜晚——。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高宠回到“金陵”已有一个来月了,在这一个月里,高宠除了每日到州府去处理一些日常公文外,就是邀了周瑜、鲁肃、顾雍、刘晔、崔琰等一般文武饮酒畅欢。 在高宠征战江夏的这半年里,鲁肃很好的负起了治理扬州的责任,他一面积极纳用贤能之士,并适时派驻各个地方担负要职;一面广开言路,开源节流,使原本几乎是一无所有的扬州府库能为远征的军队提供必要的辎重、粮草。 “宠帅你看,这是从豫章郡的新平县送来了瓷器。”这一日,鲁肃小心翼翼的向高宠呈上了一件烧制精美的瓷杯。 高宠从鲁肃手中接过玲珑剔透的薄杯,把完之后顿时爱不释手:“这杯子是用什么制成的,这般轻巧灵便、惹人喜欢!” “宠帅,据新平县令(景德镇旧称)上报说这是用泥土烧制的。”鲁肃答道。 “泥土?这泥土竟能有这般神奇?”高宠异道。 “这用泥土烧制陶器的工艺其实古已有之,在商周青铜器盛行之前,先人用的器皿多是陶器为主,只不过后来慢慢不受重视了而已,当然,那个时候的陶器还不是一个粗坯,远没有宠帅今天看到的瓷器这般精致。”鲁肃解释道,博学多才的他对于陶瓷发展的历史自然比高宠知道得多。 高宠来回仔细的看着手中的瓷杯,杯沿上晶莹的质地泛着异样的光环,显得是那么的纯结无暇。 “新平县令有没有说烧制出了多少这样的瓷杯?”高宠若有所思,问道。 鲁肃回道:“据我所知,成品如这般无次的,不会超过十只。” “这么说,损坏的相当的多?”高宠问道。 鲁肃点了点头,道:“这烧瓷的工艺相当的复杂,火候稍一差驰,出来的成品都会全部报废,去年春天新平县就开始试制瓷器了,直到今天才算成功。” “子敬,你说这瓷杯如果流到了中原,会是怎样的结果?”虽然鲁肃的回答让高宠有些气馁,但他仍有信心,因为他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一点希望。 用青铜铸造的酒樽作为饮食的器物已经有千余年的时间了,尽管铸造铜皿的技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湛,但青铜本身笨重、不透明的缺点却始终不能得到克服,今天,瓷杯的出现或许真的能成为替代青铜的一种潮流。 ps:老婆生病了,一直在医院照看呢,不好意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少女杀手 在第一眼见到这瓷杯之时,高宠的心动了。 若问心动的缘由,高宠一时也无法答出。 出色的男人身上总有着比他人更敏锐的触觉,细究起高宠这些年来一步步前进的动力,或是不安份的天性,又或是骨子里深藏着的挑衅与狂放,在这一刻的心情对于高宠来说,犹如一个男子倏然间看到了最心仪的少女,惶惶然竟忘了用什么话语来赢得芳心。 “子敬,这新平县令是谁?”高宠一边把玩着精致的瓷杯,一边问道。 “禀宠帅,是前海昏令舒仲应。”鲁肃道。 “好——,嘉奖舒仲应俸禄三百石,州中专设司器监,由舒仲应负责瓷器的生产,另外,烧制过程中的耗费,子敬你命人做个估算,由州府统一调拔。”在机会面前,高宠毫不犹豫的吩咐道。 瓷器的精巧能在瞬间打动高宠的心,也能在瞬间打动大多数有着猎奇心理的人,在这一刻,高宠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以江东生产的瓷器,取代沿用了千年之久的铜制器皿。而当每一户人家都用上瓷制的器物时,高宠能够想象滚滚的利润蜂拥而来。 与高宠的畅快形成对照的是鲁肃一脸的苦相,这高宠刚回金陵,先是拨出一部分经费收购江东境内的马匹,然后又是司金校尉刘晔奉命研发霹雳车取了一部分,现在又是烧制瓷器的专项费用,这几下合计起来,把鲁肃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底全部耗了个精光。 “这万一要是有了战事什么的,筹粮的费用可就没有了!”鲁肃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 高宠微微一笑,起身安慰道:“子敬莫急,等这上好的瓷器烧出来后,我每个官员处都送上一套,就说今后凡宴请宾客,所用器皿一律以瓷器为上,也倡导一下新的风尚,当然,这瓷器不是白送的,要照成本加利润收取。” 瓷器的发明、商贾的云集还让高宠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能率先大量生产出生活用的瓷器,并通过全国各地的商人将这些瓷器运往北方,说不定能引导一场革新的潮流,而这样一来,瓷器奇物可居,高宠可以乘着这个机会,获得以物换物的主动权,从而向北方的诸侯购进马匹和急需的铁器。 建安五年二月初九,高宠大赏东征有功将士,凡作战有勇者,赐田亩私客,免二年之赋役,而临战不前者,剥夺家中田产,子孙老小勾去户籍,充入部曲,同时,担任后勤保障的各郡、县、亭凡出力多者,皆以相应功绩行赏。 正当江东一派安宁祥和的时候,北方的两大强豪袁绍与曹操终于开始了争夺中原统治权的决战,昔日西园八校尉中,余者碌碌,唯曹袁两人得以称雄,这一次各自为了利益的一战,双方都不会再留半分的情面。 建安五年二月十二日,袁绍亲率十万步卒,一万精骑,占据黄河北岸的要塞——黎阳,并派大将颜良等围攻白马,以掩护主力渡河南进。 白马守将刘延据守要冲,兵力薄弱,在颜良猛攻之下,不得不向曹操连连告急。 深入兖豫的暗探不断的飞马回报战事的进展,对于曹操与袁绍的争斗,高宠还拿不定最后的主意该怎么办?袁绍的使者接二连三的来到江东,游说高宠乘着许都空虚的机会,从曹操的背后插上一刀子,而曹操也同时看到了危险,为弥补与高宠交战留下的裂痕,朝廷这一回派出的使者竟是华歆。 “子鱼兄别来无恙乎,这一次回江东,可要多住些日子。”得到禀报的高宠一边说着,一边将华歆让进府中书房。 华歆的精神比四年前更加的矍烁,看得出他在朝中日子过得相当的不错,他道:“一晃数载,在少冲的经营下,江东已是旧貌新颜,比中原更添了几分气象,可惜朝中事务繁忙,这一次不能多留。” 顿了顿,华歆接道:“少冲,临行之前,曹公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于你。” 高宠面容一整,道:“子鱼兄请讲?” “曹公言:天下泱泱,凡能成大事者,无不以奉王法为正统,今天子在许,起居安逸,操有幸与帝并驾,此天之授也,诸侯若有取之,操唯有拼力抗阻,以全忠孝之名。”华歆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白,落到高宠耳中,却是如洪钟般响亮。 曹操果然厉害,这一番话既表白了他对皇帝的重视,又显得忠义得很,让人找不到一点把柄,高宠知道曹操已经有了提防,他这是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而从许都探来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徐州一带曹操以乐进为统兵大将,豫州的汝南有满宠镇守着,在许都,曹仁已从宛城调回,在稍北一带的阳瞿驻扎。 正此时,门外宿卫来报,负责接待袁使的张昭前来求见,高宠遂将华歆送出府门,为相熟起见安排到刘晔的府中住下。 “宠帅,今曹袁大战一触即发,许都空虚,我若举兵挥师北上,正可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争取政治上的主动权。”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就连一向擅长游说的张昭都有些心动。 高宠看了看年近五旬的张昭,笑道:“张公,曹操的铁骑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我等若是北上,仅以步卒往许都去,恐怕不行。” “可是,袁使来说,到时袁军自会出兵拌住曹操骑兵,不让他们离开北境。”张昭还有些不甘,很显然,袁绍派来的使者口才相当不错。 高宠目光扫视张昭,沉声说道:“张公,诸侯反复,各顾性命,有利即往,无利即退,又有哪个会把这约定放到心上,我高宠这些年来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你回去后明明白白转告袁使,就说时机到了,许都我自然会出兵去取。” “司空、大将军,你们之间的争斗还未开始,我又何必要急急的表态呢?”高宠目送张昭离去的身影,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不言北方曹袁如何比拼角力,三月初的江东,却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三月初八,原是吴越一带传统的节日——秧歌节。这段日子正是农闲的时候,往往劳作了整整一年的人们会以这一种方式来祈求新一年的风调雨顺,希望下一茬播种的稻谷有一个好的收成。 待高宠统一江东六郡之后,这一种习俗也随之传了开来,渐渐的就成为了一种固定的风俗习惯。 这一次丹扬郡的秧歌节和祭天大典设在金陵城南,主持这一次仪式的是许靖,名望甚高的他做这一项事倒正合适,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到时会用最质朴的声音来表达内心的情感。 宽广的会场上,大清早就被挤得水泄不通,负责维持治安的是新上任的金陵校尉雷绪,他正忙着张罗着手下兵卒把守各个关口。 人群中,一对青年男女很不起眼的站着,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一边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他们正是高宠与陆缇两个。 倏然听到秧歌节的消息,勾起的是高宠对童年记忆中的模糊回忆,而与他有着同样憧憬的是陆缇,吴郡的山,吴郡的水,孕肓的是同一方的人。 “少冲,我们这偷偷的出来不好吧,待会儿是不是找个人回府向公主去报了信!”陆缇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裳,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惹得一干年轻男子眼直直的看着。 “嘘——,轻点声,我们这个样子象不象一对新婚的年轻夫妇去踏春赶早。”高宠骄傲的挽上陆缇的纤纤细腰,示威似的朝众人扫视着,边说边笑道。 “不理你了!没个正紧的。”陆缇嗔了一口,腰肢轻摆,带起一抹风韵。 待至巳时,祭祀大典首先开始,许靖捧着一卷书册在台上念得振振有词,十分的投入,而下面的人除了最前面的几个垂垂老翁,大多数人都听不懂许靖在说什么,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来的目的一是看秧歌会;二是瞧个热闹。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这一首载自汉乐府的吴谣一直被争相传唱,软语吴音声声入耳,曼妙轻婉的歌声飘散开来,透着一种无比幸福的滋味。 不知不觉间,高宠与陆缇已被人潮挤到了龙藏浦(今秦淮河)边,青青嫩草,发芽于堤岸边,河中央有几只野子不畏乍暖还寒的河水,在水流中“喳喳”欢叫。 面对这如画的美景,画中的美人,沉醉于温柔乡中的高宠不由的放松了战场上时刻崩紧的心神。 这一刻,他却不知有一双眼睛紧盯着他,而危险也随之在最放松的时候降临。 “小贼授死!”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叫声从高宠耳边响起。 随即,凌厉的夹带着尖锐劲风的利器直刺背后。 高宠急转着看去。却见一柄明晃晃的短匕已进抵身前,有心闪过,却不料左侧有陆缇在伴,右侧是拥挤不动的人流,后面则是河水,若是向前移动,则无异于自动送上刃口。 这刺客想是算准了方位,这才一击出手,让高宠躲无可躲。 “嘶——!”匕身贴着高宠的左胸刺入,将衣襟悉数撕裂,渗出的鲜血染在纯白的衣衫上,化作一点一点妖红的梅花图案。 “什么人?”强烈的剧痛袭来,让高宠陡然精神一振,他一把将陆缇推开,伸右手死死的夹住刺入肌体的短匕。 “杀你的人。”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刺客正试图用力回抽兵刃。 高宠的目光顺着这只手看去,只见行刺之人是一名傲艳寒霜的少女,眉若横黛,娇容清绝,剑身上泛起的寒意把她的脸容映得更白,她自己也像受不住剑气的森寒,微微颤抖起来,肤色起了一种令人疼的白皙。 见高宠比拼力道无果,这少女迅速弃了兵刃,抬手从身后的皂囊内又取出一柄短剑,手腕挥动挽起一簇剑花,直袭高宠面门。 高宠闷哼一声,滑步闪动,却不想这少女狡猾得紧,一个反身竟向怔在高宠身旁的陆缇袭刺一剑,高宠见陆缇涉险,爱乌及乌,慌神之下连忙挡在陆缇身前,那利剑划过左臂,比之刚才的伤口更甚,顿时鲜血奔涌。 “少冲,你怎么了?”陆缇急急道。 高宠铁青着脸,直直的站在当地,他正用一股气让自己强行的撑住,他道:“再问一遍,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见一刺得手,大笑道:“大哥,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正当少女得意之际,高宠大喝一声,猛然拔出插在前胸处的短匕,持在手中朝着少女扑了过去,这一下反守为攻完全出乎对方的意料,少女仓促之下只能用剑格挡,只听得“铿——”一声响,少女手中短剑被震飞出老远,落入到人流之中,顿掠起一阵慌乱。 “不得了了,杀人了!”惊惶的百姓发了疯似的四散奔逃,老弱妇孺不及躲闪的,尽被踩踏于地,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这些无辜受死的百姓,都是因为你一个人之故而死伤,高宠,你可听清楚了!”少女用皓齿咬着发丝,眼神中更带着一丝俏煞冷傲。 高宠听罢,怒笑道:“你是刺客,召致混乱,破坏歌会的是你,不是我。” 少女冷冷一笑道:“哼,反正你也活不久了,也让你死个明白,本姑娘乃孙策之妹孙尚香,孙家的子孙个个都是豪杰男儿,就是女子也是巾帼齐眉,方才那两把利刃,一名青冥,一曰百里,乃家兄所铸六剑之二,如今剑上都已粹上我孙家独门剧毒,你就等死吧!” 说罢,飘然而起,几个起落,便隐入奔逃的人群之中,失了踪迹。 高宠待要追赶,却觉胸口一阵发麻,更有丝丝清凉袭来,这一种舒畅并不是伤口原本应该有的疼痛,孙尚香说剑身上有毒,看来并不是妄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官渡鏊兵 “什么,文丑被杀,曹操欺吾太甚,我必亲戳此贼!”刚刚渡过黄河的袁绍听到这个消息,差一点没痛晕过去。颜良、文丑、张郃、高览是袁绍最为器重的河间四将,今出征未竟,已损二将,如何让袁绍不悲痛欲绝。 “大将军,曹操已回师官渡,依备之见我军可以凭借兵力上的优势在官渡一带压迫曹军,形成一种威压和合围的态势,然后以多股偏师深入曹操背后,截断其补给粮道和增援部队,从而吸引曹操分兵防御,如此则我军可一战擒敌矣!”谏言的是从延津战场败回的刘备。 文丑被杀让暂时客居的刘备神情很不自然,现在袁军众将普遍以一种怀疑的眼神来看待自己,这一回谏议刘备就是要让别人看看,他这个皇叔并不是一个只会逃跑的夸夸之徒。 “主公,刘备的建议看似很有道理,实则不可取。曹操诡计多端,屡次以诈计败我偏师,今我若再分兵多路袭敌,保不证又会再度陷入曹操设下的陷阱中,故以图之谋,今当首先集中兵力,寻求在官渡战场上与曹贼决战。”谋士逢纪的语气毫不客气,甚至于竟直呼刘备之名,而并不以皇叔相称。 在逢纪、郭图、辛评这一干河北谋士心中,已经把袁绍当作了主公,至于汉室正统早就不放在心上。 “主公,元图之言不假。我还听说那斩杀我颜良、文丑两员大将的红脸大将极似刘备的结义兄弟关羽?”邺城太守审配道。 刘备听罢,顿足泣泪道:“大将军明鉴,我刘关张三兄弟自桃园结义以来,一向情同手足,云长若是知我在河北,定会赶来会合,又怎么会现身在曹军之中,这岂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我以为这定是曹操为离间你我关系散布的谣言,望大将军明查。” 这时,监军沮授道:“主公,授以为刘皇叔为人仁义坦荡,其言可信。今我军南攻兖豫,是在外线作战,粮草补给线很长,而曹军于内线作战,补给线短,若是不分兵击敌后路,则有被敌所趁的风险,若是单以一、二路偏师袭后,兵力单薄又不足成事,故当多路并进,逼使曹军显现兵力不足的弱点,如此方能破敌!” “笑话,曹兵不到四万,而我河北拥数十万之众,难道还打不过吗?”一贯与沮授不睦的审配冷笑道。 眼见着两边各持已见,袁绍摆手道:“好了,你们都不必争了,据派往汝南的暗探相报,那里黄巾党渠帅刘辟、龚都活动频繁,玄德且辛苦一趟往汝南去,与之联合袭扰许都,另外,由裨将军韩荀率五千精兵出获嘉,经敖仓,绕道鸡洛山一带,伺机截断曹军的粮草补给。” 袁绍的主意其实是刘备、沮授与审配、逢纪两种意见的折中,作为指挥着数十万军队的统帅,袁绍为能一下子想出这样一个平衡方法而自鸣得意。 建安五年五月初,刘备仅率孙乾等几名随从驰出袁营,他准备绕道孟津、鲁阳,然后前往汝南一带。 “皇叔且等一等,授于营帐中略备薄酒,为皇叔送行。”身后,沮授奋力拍马赶到,气喘嘘嘘的说道。 刘备凄然一笑,道:“备蒙先生抬举,赶路要紧,这酒就不喝了。” 沮授道:“授有一问:以皇叔之见,这官渡一战胜负何如?” 刘备默然无语,沉吟半响,方道:“胜负变化,尽在天地玄阔之中,非备所能度也。” “授以为我河北兵卒人数众多但果烈劲悍不及曹兵,兖豫这些年战乱频频粮草及辎重储备不及我河北富有,所以曹操的优势是立即开战,而我军的优势是作持久对峙的打算,不知皇叔以为然否?”沮授沉声道。 “先生属意以此谏大将军乎?”刘备问道。 沮授点头道:“我正欲直谏之。” 刘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若先生肯听备一句劝,那方才的话切不可向大将军提及,否则的话徒会召致祸害。” 沮授异道:“皇叔何出此言,身为人臣,当尽忠职守,为主上谋划计,安能知其危而不加阻扼?” 刘备摇首道:“备也只是一说,听与不听全在先生,告辞了!” 说罢,刘备策马扬鞭,沿黄河道向西疾驰而去,他的背影被夕阳的余辉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让沮授恍然间有了一种岁月蹉跎,英雄落寞的感觉。 与刘备同时起兵征讨黄巾的诸雄中,乔瑁、刘岱、公孙瓒、孙坚等已身死,余者曹操、袁绍皆已成为了一方雄主,唯有刘备虽认了个皇叔身份,却始终颠沛流离,没有固定的地盘和部众。 以刘备的心志和能力,甘居人下又是不能。 孟津道,刘备一脸忧色,对孙乾道:“公祐,能斩颜良、诛文丑者,非云长不能为也,今我欲驻汝南,汝潜往许都一趟,看看是否真是二弟,若是则告知吾之行踪,以期相会。” 孙乾点头道:“主公放心,乾领会得。” 刘备长叹一声,道:“吾等兄弟三人自结义以来,从未分散过,徐州一战不想兄弟四散,也不知三弟又在哪里?” 孙乾道:“三将军虽然有时鲁莽,但并非迂腐不知变通之人,乾以为只要主公振臂一呼,兄弟自能再聚。” 刘备道:“但愿如此。” 建安五年七月,刘备至汝南,黄巾渠帅刘辟、龚都先后归附,周围诸郡县蔡、郾城等地与袁氏有联系的豪族死灰复燃,纷纷响应,逃亡至古城的张飞闻知兄长复起,率召募的千余兵士赶来会合。 与此同时,孙乾和正思谋离开曹操的关羽会面,羽遂向曹操辞行欲归刘备,曹军诸将妒关羽之勇略,纷纷谏曹操强留之,曹操却只道:“云长身在吾营,心不忘备,徒身留之,又当何益,莫如任由他去。” 关羽遂辞往归刘备,中原俊秀之士闻曹操如此厚遇关羽,皆言曹公神武英明,当辅佐之主,关中司隶校尉钟繇、乌桓校尉阎柔、右度辽将军鲜于辅等纷纷表书响应,钟繇为解官渡之急,更从关中送来战马二千余匹,曹军士气大震。 八月初,曹操为解后路被刘备、韩荀袭扰之困,命曹仁急率精骑赴汝南,曹仁虑刘备所部皆临时聚集的黄巾余寇,战力不强,遂以急攻取之,刘备仓促接战,又是大败,刘辟、龚都皆被曹仁击斩,不得已刘备南走宛荆,欲附刘表暂作安身。 曹仁在大破刘备之后,又回师鸡洛山一带,正遇韩荀欲截曹军粮道,曹仁再战又破之,斩韩荀以下部首共千余,俘袁军兵卒三千人。 同月,袁绍自统大军从阳武推进至官渡,依托沙堆,东西屯营数十里,曹操连战皆北,不得已只好收兵回营,深沟高垒,坚守拒敌,而袁军则垒土山,架高橹,猛射曹营,使得曹营将士不得不蒙盾而行。 济水南,曹操营。 “今袁军高橹疾射,我军将士不得不伏地爬行,以避弓箭,诸位可有良策对敌?”曹操一脸的憔悴,从四月中旬至八月初,与袁军连番接战,这对于兵力上处在劣势的曹操来说,颇多不易。 右军师郭嘉道:“明公,嘉闻江东高宠攻江夏时,曾用一种叫霹雳车的器械抛射矢石,便是坚固的城墙也不能抵挡,今我若能仿造之,则袁军高橹不足惧也。” 曹操闻言,先是一喜后又忧道:“奉孝之议甚好,不过这霹雳车的制作方法我等不得而知,仓促间营中工匠恐不能制矣!” 郭嘉道:“嘉以为那霹雳车其实并不神秘,明帝时有巧匠曾制能抛石的巨臂,名曰发石车,前几日我翻阅古籍,终找到了记载制作之法,今我等依古书所载而制,纵不能与高宠相比,袭破袁军当绰绰有余。” “奉孝快快取来我看——!”曹操急站起身,情切之下他已等不及郭嘉递上摘抄的发石车制法。 八月末,曹营工匠抛石器赶制完成,袁军橹楼纷纷被抛射的矢石击毁,随后,袁绍纳郭图谏议,试图掘地道遁入曹营,曹军发觉以深挖长沟相拒,战事一时陷入胶着状态,无论是苦苦坚守的曹操,还是一心想要正面歼灭曹军的袁绍,此时都已没有了退路。 同是八月,江南草木繁盛,四月播种的禾苗正尽情的享受着春天和熙的阳光,葱葱绿绿的就象一片绿海,刹是好看。 庐陵南,这里离烽火硝烟的中原已有千余里,但对于那些从北方流亡过来的百姓来说,牵挂总是时时刻刻的。 天色渐晚,忙碌了整整一天的百姓们三三俩俩的扛着锄钯,慢慢悠悠的从田间地头返回,他们从分叉的各个田埂聚拢到一起,然后会集在一处较为宽趟的树荫下,一面相互谈论着各自的劳动成果,一面闲闲的唠着家常里短。 “听说北方正在打着大仗呢,死好多人咧!”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到树根下,对着旁边围坐的农人道。 “可不就是。据刚刚从北边逃来的族人说,家中凡满十四岁的男丁都被征去从军了,这田地都荒芜长满了杂草。”另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叹了口气,看得出他对于北方的故土还是相当的留恋。 “这里的日子这么好,打死我都不想再回北方去。”一个年轻的后生挠了挠光裸着的后背,道。 “幸亏我们识机的快,早早的逃到了江东,否则的话说不定也被抓去当兵了呢?这战场上打起仗来,死人一堆堆的,我要是死了,家中老婆孩子靠谁养活去。”中年男子摘下头上的凉帽,使劲扇了扇,神情既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 年长的男子答道:“这话说得不假,要是有贼寇打到这里来,我虽然一把老骨头了,只要郡府要我,我还报名去。” “嗯——,你看这满地的禾苗,长得多喜人呀,哪个杀千刀的要是来作践,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让他好看。”中年男子站起身,忿忿然说道。 “那你要是当兵去了,这老婆孩子我帮你养着。”年轻的后生嘻嘻的笑道。 “小毛娃娃,女人是啥都不晓得,瞎凑什么热闹!”中年男子操起一把锄头,作势欲打道。 “这青黄不接的光景最是难捱,往年我们都是靠着扒老榆树皮活过来的,那时候哪敢奢望还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年长的男子闭上眼睛,皱纹里尽是满足和幸福。 “是呀,前些天,郑太守颁了命令,要从府库再拔了千余斛救济粮下来,我们一家老小再不用忍饥挨饿了。” “听说不止我们庐陵这一地,整个扬州七郡的百姓活得美滋滋的,等再过几个月,稻谷收了之后,我也着人说上一个老婆,那日子才是舒坦呢。”年轻后生笑道。 “还有二、三个月呢,听这边的农人说在更南边的交趾一带,有一种稻种可以一年两熟,春天播下去之后,到八、九月份就收割了,然后再播一茬,到十一月的时候再割,你们想想,那是怎么个光景。”年长的男子道。 “一年双熟!”刚上任的庐陵太守郑浑双眉紧锁,轻叹了口气,在他的案头,摆放着他一年前托往返岭南的商人从交趾带来的稻种,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试种的结果很是让人失望,庐陵尽管已是扬州七郡中最南的一郡,但天气与岭南相比,还是要寒冷了些,特别是秋冬天,强烈的北风沿着赣水一路南进,让喜湿热怕干冷的稻子很不适应。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阴谋诡计 庞统东投江东的消息对于那些自命不凡的名士来说,直如狠狠的被扇了一记耳光,高宠这个诸侯中的异类,每一次带给世人的,都是意想不到的结果。 而这是视汉家天下为正统,严格遵循礼法规矩的刘表等人所不容的。 许靖、许邵在被高宠罢官之后,惶惶投奔到了荆州牧刘表的麾下,不出意外的受到了以宋忠为首的襄阳士族名士的隆重接待,这一份气派几与高宠礼遇庞统的规格相同。 面对着潜流暗藏的变局,有人心喜,有人心忧,身处困境的希望能改变命运,正当权道的则期待维持现状。 建安五年九月初九,庚午朔,日有食之。 这一日,襄阳万里无云,正是一个难得的观测天象变化的好天气,负责观测天象的官员在惊赅莫名之下,急急忙忙将这一罕见的“天狗吃食”现象报给了卧病不起的荆州牧刘表,希望以此来给病中的刘表冲喜,因为自汉阳一战后,刘表急火攻心,这一病好几个月,虽经医师延治调理,终不见好。 得到日食的消息,刘表腊黄无有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他强支起身,咳了好几声后,命侍从唤来从事中郎伊籍,说道:“机伯,汝与我去传吾弟刘玄德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伊籍与刘表同为山阳人,字机伯,甚有才辩,很得刘表喜欢,与刘备也处得相当不错。 左将军,皇叔刘备是六月份初到达襄阳的,当时的状况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落魄。 被曹仁杀得大败的刘备军至荆州北境新野县城时,只剩下兵卒不到一千人,将领谋士也只有关羽、张飞、陈到、孙乾、简雍等寥寥几人。 同是汉室宗亲,刘表与刘备的遇境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坐拥荆襄富庶之地,一个东奔西走却无半点立锥之所。 随后,刘备留关羽、张飞在新野整顿军马,自往襄阳谒见刘表,刘表在闻知刘备到来时,不顾病体亲自出城相迎,这二个月来,刘备一直住在招待贵客的驿馆之内。 驿馆的陈设虽然很是奢华齐全,但刘备却没有享受的心思,年近半百再一次品尝寄人篱下的滋味,创业对于他来说,似乎是特别的困难。 好在——,刘备还有一颗百折不挠的心。 刘表虽然态度很热情,但在谈及如何安排自己和部曲时,却又总是顾左右而言它,刘备明白刘表对自己还存了很大的戒备。 这在襄阳近二个月了,也不知道关羽、张飞在新野过得怎样,这两位结义兄弟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并无怨言,刘备既心存感激,又感到对不起他们。在这段时间,刘备没有闲着,他充分利用皇叔的特殊身份,结交荆襄一带的社会名流,积极为自己营造良好的声誉。 襄阳的繁华让刘备大开眼界,先前辘转北地,几乎是一穷二白起家的刘备自然不是曹操、袁绍这些有着豪门大族背景人物的对手,而高宠崛起的例子活生生的让刘备明白,只有南方才是他刘备立足的所在。 半个月前,又值刘表宴客,荆州几乎所有有名望的人士都受邀参加,刘备在席上因情急至厕,忽见髀里肉生,不禁感慨万分,流着眼泪回到席上。 刘表见状,不解问道:“玄德何故席中泣泪?” 刘备回道:“以前我曾身子不离马鞍,所以髀肉都磨消掉了。现在二个多月不骑马,髀里生肉,这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不知不觉已老了,但是功业却还没有立下,一时想来所以悲痛。” 当时,席间群豪闻言,有的轻蔑讥讽,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出言嘉许,刘备注意观察着这些人物的一举一动,他希望能从中找出为自己所用的人材,他知道只有不甘寂寞,希冀改变现状的人才是自己想要的。 当伊籍到达驿馆时,刘备刚从外面见友回来,疲惫和风霜还清楚的写在他脸上,待明白是刘表召见时,刘备连忙说道:“是吾兄叫我吗?我去换过一件衣服,马上就去。” 当日初次相见时,按照年庚,刘表年长于刘备,故刘备此时以弟谦称,病榻前,刘表问道:“玄德可听说今日上午天空出现天狗吞日之事?”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备也略知一二。”刘备不动声色,恭敬的回道。 刘表突然间召自己来问这一件事,必定是心中有了很大的忧虑,而且,这一种忧虑是其它人无法替他排解的。隐隐的有一种直觉告诉刘备,这是一个接近刘表内心的好机会。 “那街头巷尾怎么说?”刘表急问道。 “嗯,有百姓说这是大乱已临的征兆,还有相士说真正惑乱大汉江山的灾星出现了,不过这都是些市井妄言,不足为信。”刘备故作平静的说道。 “哦——,依弟之见,灾星是何许人也?”刘表听罢,浑浊的眼睛一亮,问道。 刘备沉声道:“天狗吞日之后,即有一颗闪亮无比的流星飞坠东南,或许这灾星的所在就是那个方向。” “东南——,是高宠?”刘表惊叫失声道。 “景升兄这病一直不见好,恐怕也是因为此人吧!”刘备没有去回答刘表的问话,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而这一句适适正中刘表的要害。 “高宠竖子,我刘景升与其不共戴天!”刘表此时怒气上涌,已是顾不得病体,斥骂道。 刘备点点头,似是赞同道:“高宠出身寒门,更曾沦为卑贱家奴,今虽为朝廷所封的扬州牧,但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却皆是离经叛道的举动,其先是以所谓科举考试代替察举、征辟制度,使得江东一带的名士纷纷不堪离去;其后又未经朝廷同意,擅自跨境攻打荆州的江夏郡。试想在那高宠眼里,又哪还有一点顾及汉室王权的意思,一旦他的势力再有增强,荆州全境将皆成高宠这头饿虎的食物矣。” “玄德所想与我一般,可惜天子在许,朝政为曹操一手把持,我也曾尝试用武力夺回江夏及荆南失地,但一战败北,几连荆北也不复存焉!”刘表又自长叹道。 刘备察颜观色,见刘表已对自己去了戒备,遂近前一步,道:“景升兄且放宽心,以备之见,只要我们举起兴汉诛贼的旗帜,就算高宠再是厉害,也将落一个与袁术同样的结局。” 袁术妄图持玉玺称帝,结果落了个败亡身死的下场,刘备把高宠与袁术归为一类,目的就是想坚定刘表对抗高宠的决心,从而为自己增加掌握兵权的机率。 见刘表还有些犹豫,刘备继续说道:“我们这兴汉诛贼的第一步就是要争取各路诸侯,组成一个对抗高宠的联盟,绥南中郎将士燮、益州牧刘璋这两家诸侯是我们必须争取的首要目标,只要联盟达成,就对高宠形成一个从南到北的包围圈,进而遏制其扩张势头;第二步我们要充分利用清议名士的舆论作用,让那些从江东逃亡过来的士人揭露高宠残暴行径,以此来号召广大士族子弟不到江东去给高宠卖命;第三步就是积极的整训军队,选拔优秀的人材和有才能的将领来带兵打仗,为在战场上重夺失去的土地而准备,待复夺江夏和荆南之后,我们再兵下江东,一举扫荡高宠逆乱。” 刘备慷慨激昂,听得出这个构想已经在他心里有孕酿了好久,今日终于借着“天狗吞日”这个大好机会向刘表全盘托出。 北方已没有了刘备可以立足的地方,荆州人丁繁盛,经济繁荣,正是可以一展抱负的大好地方,更让刘备心仪的一点就是荆州牧、镇南将军刘表身体每况愈下,其两个儿子相互争斗,又都没有继承基业的能力。 “荆州舍我其谁!”这些天来每当夜深人静,心情苦闷的时候,刘备都会暗暗的在心中喊这一句话来激励自己。 借着讨伐高宠的机会,逐步掌握荆州的兵权,聚拢荆州的人心与民心,这是刘备当下最想做的事情,为了这个目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玄德这三步虽好,奈何我荆州素来文官居多,武将寥寥,先前汉阳一战下来,江夏太守黄祖、内兄蔡瑁等将领俱遭败绩,军队也损失惨重,现在士卒一听与江东开战,皆存畏惧心理,这又如何是好?”刘表喟然长叹道。 “若兄不介意,弟愿亲率本部为先驱,替兄长摇旗呐喊!”刘备见时机成熟,倏然站起身,正容大声道。 刘表问道:“玄德以皇叔身份,若督我荆州数万军马,可有把握击退高宠?” 刘备大声道:“若备督军,一二年之内我军战力可能不如江东,但三四年内备有信心逐高宠出荆州,五年之内兵下江东,荡平余逆。” “好吧。玄德若能为吾夺回江夏、荆南失地,这荆襄九郡兄当与弟平分之。”刘表话虽是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掠过一丝不舍。 刘备瞧在眼里,忙摆手道:“吾兄说得哪里话来,你我俱是刘氏子谪,汉室宗亲,弟为兄诛灭不义,讨平乱贼,乃天经地义之事,何谈其它!”刘备这一句话说得正气凛然,倒让刘表觉得有些心惭。 建安五年九月末,刘表拜皇叔刘备为征东将军,率部曲驻竟陵,并统一指挥江陵、沔阳等地驻防的荆州兵马,当然,刘表对刘备毕竟还不太放心,他又命蒯越为监军,文聘为水军都督,将实际兵权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十月初,刘备在竟陵誓师,开始积极的秣马厉兵,操练队伍,目标直指江夏、荆南的高宠军。 江东金陵,扬州牧高宠刚刚阅罢科举第二试的卷子,这一次科考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举行的,无论是对于崔琰,还是对于高宠来说,都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道不同不相为谋!”许靖、许邵最终选择了离去,高宠没有再出言挽留,因为他知道再强留的话,许靖、许邵就会以死相抗,在这些清流名士心中,命可以不要,气节却是绝不能丢的。 毕竟许邵、许靖也曾一路伴着自己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当他们离去时,高宠心头还是有些怅然,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科举的作用明明白白的体现在郡、县治理实绩上,只要能让民众有更好的生活,那些个人的虚名去了又有何妨! “宠帅,周都督求见!”门口宿卫叫喊道。 “快请!” 话音未落,周瑜的脚步已跨入书房,他递上的是一份来自中原的情报,中原的战火犹在持续,曹操与袁绍在北方的争斗过程由从江东派往邺城、许都的斥候传送到金陵,然后,由周瑜汇录成文字,再报与高宠知道。 由于这一层辗转过程,情报到达江东时,已差不多晚了一个月,所以,周瑜手上的消息还只能算是九月初的战况。 “袁绍以颜良、文丑兵败为鉴,一再拒沮授、许倏等人提出的分兵扰敌提议,纳郭图、逢纪之议集主力于官渡,试图与曹军决战,这正中了曹操的下怀,谨观开局,袁绍已落下风矣!”周瑜在得知袁绍主力至官渡后,在上报消息的最后写上了这一段话。 对于周瑜的见解,高宠也是有着同样的感受,袁绍在折了颜良、文丑两将后,用兵从原先的轻敌一下子变为过于小心,本来占尽优势的是袁军,结果被曹操几个板斧一吓,竟弄得期望以抱作一团的方法来减少受袭的机会。 “袁本初也算是有数的英雄人物,当初打白马公孙之时是何等威风凛凛,怎么对上曹操后就变得如此不堪?”高宠看罢,喟然叹道。 周瑜微微一笑,道:“正所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对手的不同造就人的能力表现不同,袁绍与公孙瓒比,确实要强一些,但与挟天子令诸侯的曹司空比,则犹如豹子遇上猛虎,只能绕着走。” “那依公谨之见,我们的对手究竟是豹子还是猛虎?”高宠忽然问道。 “恐怕不是豹子,也不是猛虎,而是一群标榜着正统忠义的豺狼!”一个带着浓重荆襄口音的男声响起,门帘启处,庞统急急的执着一封皂囊走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吴钩越女 夜半星稀,黑夜将一切的企图与伪装蒙蔽起来,一彪人马悄无声息的遁出曹营,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在队伍的中央,许褚、曹休全身穿戴着厚实的铠甲,护卫着目光冷峻威仪的司空曹操,同时,为防止有士卒擅自出声被敌发觉,行军司马以下的士卒皆口衔横枚,甚至战马的嘴也被绳子绑扎了起来。 曹操的手中,持着带铁尖的锋利长槊,尽管今夜的激战将决定这一年多来的成败,但曹操脸上依旧看不到一丝的不安。 正行进间,前方忽然火把闪动,身畔一名曹军裨将惊叫出声:“前方有袁军——呃!” 话未说完,他的喉咙便被一柄锋芒断喉的利槊刺透,曹操冷冷的垂下滴血的槊尖,压低声音喝道:“有擅自出声者,杀无赦!” 但凡能在曹操身旁护卫的将校无一不立下过赫赫战功,现在,却被曹操眼都不眨的一槊杀死。在这个时候,一名裨将的性命与整个行动的成败相比,孰轻孰重?曹操根本不用去思考,他的反应完全出自于本能。 “前面是何人?”远远的,一名袁军巡骑操着幽燕腔音问道,这一声问话让许褚、曹休等众将一个个脸色大变,万一露出破绽,一切可都完了。 “我等是护粮校尉蒋奇麾下!”曹操顿了顿,尽力沉声回答道。 “啊,你们也是运粮到乌巢去吧,淳于将军刚刚喝得酩酊大醉,现在恐怕已睡下了!”那名问话的袁军裨将哈哈一笑道。 随后,两军相隔不到半里擦肩而过,意外得到乌巢守将淳于琼醉酒的消息,这让曹军上下都激动万分。 乌巢——,一片寂寥沉静。 静悄悄的袁军营寨竟然连一个在寨外巡哨的都没有,淳于琼不过是一个好酒贪杯的草包,袁绍用他来守卫乌巢,当真是自己找死。 想到这里,曹操脸上掠过一丝狂喜,他横槊大喝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杀!” 在阵阵呐喊声中,曹军将士纷纷将点燃着的干柴屯积着大量辎重粮草的袁军大营,一时间,火光四起,烟雾弥空,正在睡梦中的袁军兵卒仓促奔出帐外,却又被杀红了眼的曹兵砍翻于地,在一片惊惶之中,袁军士卒象一堆无头的苍蝇一样哭嚎惊窜,在他们身后是曹军将士在呐喊追杀。官渡之战局势由此陡转——。 “建安五年十月二十三日夜,曹操夜袭乌巢,焚毁袁军屯粮万乘,致袁军士气大落,将帅猜忌,张郃、高览尽投曹操,二十五日晨,曹军乘势而击,袁军即溃,大将军袁绍亦没于乱军之中。”当高宠收到这一战报时,已是十一月初了,其时,曹操携官渡大胜之余威,挥师北上,将冀州首府邺城团团围住。 “曹公这一战若风卷残云,回眸过往,直可与项王巨鹿之战相比!”书简上短短的百余字,根本不能描画出战场上的惊心动魄。 曹操以五万兵卒独对袁绍十万众,不仅取得了胜利,更令袁绍丧命于沙场,这般舍我其谁的气势给予其它诸侯的,是霸气、是力量,更是“王道”。 与曹操的气吞如虎相比,高宠的“南攻北守”计划也进行的相当顺利,在渡过了缺粮的上半年艰难时光后,除会稽、武陵两郡遭遇涝灾收成削减外,高宠治下其余的九郡都获得了丰收,到十月底时,各郡、县的仓廪都已装的满满的。 在这个乱世中生存,粮草是决定势力扩张或收缩的重要因素,曹操与袁绍之间的胜负取决于粮草,高宠想要南攻交趾也是一样。 十一月一日,庞统带着高宠的命令赶到衡阳,在与吕范简短的商议之后,于十一月五日从零陵出兵南下,四日内连克临贺、苍梧两郡,把士燮军打得望风而逃。 荆州战线上,周瑜到任之后,凭着出色的才能和先前战事中积攒下来的威望,使得甘宁、黄忠、李通这三支守御主力之间的关系更加有序协调,李通、黄忠还好一点,而甘宁除了高宠之外,能够镇住他的也只有周瑜了。 徐盛在伤好之后回到了彭泽,他还要重新召募子弟,将刚入伍的新卒训练为以前的那一支劲师。丁奉回到了甘宁锦帆军中,经过磨练后的他已经能切实担任甘宁的副将了,他们的当面之敌,正是荆州军江陵守将文聘,还有那个让丁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傅彤。 陆逊在向周瑜交接完相关防务后,率军南驻长沙,填补庞统、吕范南征后留下的空隙。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高宠预想的方向发展,然而随之而来的骤变却让高宠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凝结了起来。 “宠帅,桂阳太守巩志飞书来报,送往苍梧南征军的第三批粮草又被劫掠焚毁!”徐庶面色很是难看的持着一份书简跨进议事大厅。 徐庶是在看到周瑜已稳固了江夏防线后才回到江东的,他这一次回来的目的主要是负责加快整训寿春、广陵两地骑兵的步伐,因为通过官渡大战,高宠进一步意识到了战马在战场上的独特作用。 然而,南征军的突变让徐庶不得不停下了北上的脚步。 桂阳素有荆南粮仓的美誉,这一次庞统、吕范出兵交趾,所供粮草皆由当地四郡提供,而桂阳供给的就占了一半居多。 “巩志在做什么?”高宠怒极,胸口开始隐隐生疼。 徐庶道:“宠帅息怒,以庶之见,巩太守为人一向精干,运粮又是军事绝密,这接二连三的遭劫,定是我军之中有敌人的细作活动。”在这一批粮草被毁之前,已有二批运往苍梧的粮草在路上被交趾派出的伏兵劫掠,如果没有内应提供情报,很象想象交趾方面会如此准确的出击。 “一定要先揪出这一只大老鼠,否则的话南征之举很难实现!”高宠点头赞同道。 庞统、吕范兵驻苍梧,一时没有粮草接济的话,只能困守城中坐以待毙,军情紧急,高宠恨不得亲自奔赴荆南去探察事实的真相。 “宠帅,事分轻重缓急,庶欲先赴桂阳一趟,与巩太守一道察探运粮车被劫事实,为保密起见,还请宠帅在金陵虚张声势,为我北上宴行。”徐庶沉声道。 高宠望着神色疲惫的徐庶,心中一阵激动,自在巴邱与徐庶相遇以来,徐庶可以说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才智奉献了出来,高宠有今天的成功,离不开徐庶一点一滴的努力,虽然有许多时候,徐庶的作用体现得不那么明显,但在高宠感到棘手的时候,徐庶都会及时的提出解决的方法和建议,有这样的军师相佐,是高宠的幸运,也是江东百姓的幸运。 “元直,这一次往荆南去,我调五名夜枭助你一臂之力,待揪出老鼠之后,我希望能以此为鉴,专门成立一个反间机构,察探和处置敌方潜入我们内部的细作,到时候元直勿作推辞!”高宠诚恳的说道。 夜枭是一种脸形象猫的捕杀老鼠的飞禽,因为专在黑夜里活动,故被这般称呼。 高宠口中所称的夜枭是指许无名统领的一群专以博击、行刺见长的死士,当初在袭刺孙策成功之后,高宠着意许无名暗底下召募和训练死士,由于成为一名死士要符合的条件实在苟刻,家世、身体、毅志、特长等多个方面缺一不可,故此在二年后的今天,夜枭的人数连许无名在内,也只有二十九人。 不过这二十九人个个都可以独挡一面,高宠一下子调给徐庶五人,这已是最大的可能了,如果许无名现在知道这一情况,一定会心痛不已。 “多谢宠帅,军情急迫,庶不敢拖延!”徐庶说罢,作揖转身离去,在迈出大厅的一刻,他回头朝高宠一笑,那清亮的目光让高宠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步出州府大门,高宠瞧着街市上吵吵嚷嚷的人群,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待要迈步往街上去时,身后一名黑衣壮汉闷声不响的拦住了高宠的去路。 这名壮汉并不是刺客,而是一名护卫高宠安全的专职夜枭,在秧歌节上遭遇刺客之后,在慕沙和文武将领的要求下,高宠身边多了四名夜枭形影不离的跟随,二人在明,二人在暗,目的就是防止再有不速之客接近。 这样的严密防护措施让自由惯了的高宠很不适应,在心情不畅的时候,他会时不时的用举动挑战护卫夜枭的权限,不过每一次都在与夜枭的相互瞪视中败下阵来,这一次的结果也是一样。 这些夜枭从身份确定的那一刻起,就学会了一样东西,只认命令,不认人,一旦接到指令,就算面前站的是顶头上司,也是一样照杀不误。这是刺客的规矩,据许无名说是从春秋那个最著名的鱼肠刺客专诸留下来的,任何人都必须遵从。 金陵,秋日的落叶片片沿着屋檐飘下,又一年的大半光阴过去了。 走南闯北的吆喝商贩、背着一点粮食赶埠的屯田客和赶考落第的读书士子,构成了街市上最繁忙的景象,对于江东的百姓来说,这一年却是最舒心的时光,没有战争的恐惧,也很少有乱贼来袭扰,只要付出自己的劳动,就能养活全身家小的生活,甚至在收成好一点的地方,还能略有节余。 辛苦了一年的屯田客背上一点存粮到埠头集市上为老婆买上一、二尺葛布,替家中幼儿带回个便宜的玩具,这便已经让这些憨厚的汉子知足了,带着幸福的笑容回家,抱着老婆温软的身子美美的睡上一觉,什么疲乏就都会去了。 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平凡而知足,只要心里存下了满足,就是一份幸福。 高宠感慨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的是一份自豪,带给百姓安宁就是给予自己幸福,小时流离失所经常饥肠漉漉的日子在高宠心头留下了太多的阴影,他不希望这一切又在自己的治下重演。 要安宁者,唯有自强,曹操在官渡表现出来的强大霸气让高宠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原先猜测曹袁大战可能经历十余年的设想现在来看是不可能了,袁绍死后,虽然他的三个儿子仍然占据着冀、并、幽、青四州肥沃的土地,凭着河北一带雄厚的基础,重新征募兵卒也并不困难,但老子既然不行,儿子则更是不行,无论是袁谭、袁熙,还是袁绍最宠爱的袁尚,都不够资格与曹操抗衡。 等曹操统一了北方,回过头看放眼天下,江东必成其眼中之钉。 要想再以后的较量中不落下风,现在就必须未雨绸缪。 建安五年十一月七日,高宠在连续思虑了两天后,悄悄的将许无名唤到府中书房。 “无名,自摄山初遇,你跟着我已近二年了吧!”高宠说道。 许无名的身板挺得笔直,象一杆标枪,透着精干与执着,他道:“禀宠帅,到十一月十一日,就满整整二年了!” 高宠点了点头,略一沉吟说道:“无名,今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你隐姓瞒名,离开江东,到另外一个地方长期潜伏,你可愿意接任!” 许无名答道:“无名有名,俱不过一形耳!宠帅有令,尽管吩咐!” 高宠赞道:“好一个无名有名,当初在摄山之上我没有看错人,你来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新身份证明,以后你就要以这个名字出现了!”说罢,从案几上取过一册素绢镶黄边的档案,递给许无名。 许无名接过,展开看去,却见素绢之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许德,字孝礼,京兆人氏,年二十二,初平元年,关东诸侯讨董,父母亡于途中,族人南迁随之流落荆扬,后拜隐士习练剑术,数载有小成。 “京兆一带战乱不断,府库中档案户籍均已烧毁,这些资料的真假没有人能核对得出,这一点你尽可放心。不过,鉴于这个任务相当危险,现在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我会另外挑选合适的人选执行这一计划,当然这些资料也会随之变动。”高宠淡淡的说道。 在思考再三之后,高宠最终把许无名定为了首选的第一目标。许无名生性恬淡,不喜交际,即便是在行刺孙策成功之后,他也没有到处去声张,就连他是许贡儿子这一点也很少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究竟这个人长什么样却并不知晓。 这是做一个暗间最具有优势的地方。 “孝礼见过宠帅!”许无名看罢,将素绢交还给高宠,不假思索的朗声答道。 “好——,自今日后,这世上少一无名,多一孝礼,此一事关系重大,除你我之外,也唯有老天知晓!”高宠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册素绢投入案上松油灯上,顿时薄绢被火苗灼烧成一缕黑烟,消弥不见。 然后,高宠上前携着许德之手,嘱咐道:“孝礼的任务是设法在曹操军中潜伏下来,到许都后你只管以你的能力去赢得上司的信任,待时机成熟之时我会派人与你联系,记住,你的代号是——吴钩。” 许德一怔,笑道:“吴钩,这个名字真好,我喜欢它。对了我走后,夜枭怎么办?” 高宠一笑道:“夜枭我会另外派合适的人去负责,你只管放心去好了。” “那无名——,孝礼告辞了!”说罢,许无名掀起窗棱,从开着的窗口飞掠而出。 高宠走近窗前,久久的凝视着黑寥寂寂的夜空,许无名的身影随同这无边的黑夜一起,消失不见,从今往后,他会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这个世上。 对付曹操,高宠启用许德作为暗间,目的是长期潜伏,作长远的考虑,而对付荆州的刘表、刘备,高宠决定用明间。 这个明间的人选,高宠也有了目标,他就是长沙太守府书佐何宗。 何宗,字子弼,当初高宠远征长沙之时,何宗留在长沙协助张机治理战后伤痕累累的城池,对于参与制造这一场劫难的高宠,何宗一贯抱以冷嘲热讽的一种姿态,这一种姿态正是高宠看中他为明间的原因之一。 鉴于当时长沙的特殊地位,何宗的身份既不能算是高宠一方派驻的官员,也不算是刘表一方的吏史。 建安五年春,荆州兵复攻长沙,何宗随一干官员撤往衡阳,随后辗转至金陵,在这期间,何宗看到了江东治下百姓的安宁生活,对高宠的看法也有了实质性的改变,如果何宗主动投奔荆州牧刘表,相信不会受到过多的怀疑。 与许德的暗间不同,何宗不需要隐瞒或改变自己的名字,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投奔过去,这就是所谓的明间。 何宗的代号是——越女,一个听起来很妩媚的名字,但它与吴钩一样,也是一种特殊兵器的代号。 ps:谢谢大家支持,继续更新回报! 第一百五十四章 车轮战法 葫芦谷口,面对前方铺天盖地席卷杀来的江东兵卒,关羽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从竟陵一路退守到这里,追随他的手下一点点的减少,高宠这个狡诈的汉贼,几番凭籍兵力上的优势催毁了关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当真是可恶可杀之至。 大哥刘备在离去之时,一共留下四千士卒,如今四停人马已折损三停,关羽左右除了八百校刀手外,只剩下的兵卒不到一千人。 好在还有脚下这一座关隘。 “但愿这关能挡住高宠!”关羽在心底长叹一声,力战沙场他并不惧怕,他担忧的是一旦葫芦谷被突破,江东军就会蜂涌而入,将整个荆北截为两断,那时,大哥刘备苦心设想的大计就将化为泡影了。 “二将军,敌人又追杀过来了!”裨将周仓从山脚下急急的跑上来,叫喊道。 周仓在离开裴元绍后,一路辗转到达徐州,关羽见其忠勇,甚为喜爱,遂向刘备请求让周仓作了他的护军裨将。 “父亲,我们怎么办?”义子关平双手紧张的交错着,第一次面对强敌的压迫,年轻的他略有些惊慌失措。 关羽红红的脸庞上青筋抽动,长须无风自动,他嘶吼道:“周仓,你率一千军卒守卫关隘,平儿,你领八百校刀手随我下关出战!” “这太危险了,二将军,我们还是据险固守为好!”周仓大惊失色,连忙拦住关羽的去路谏言道。 关羽傲然冷笑道:“吾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今高宠若龟缩不出,算他命大,若敢冒出头来,明年此时就是他的大限!” “诺!”一众士卒齐声轰应。面对死亡,这些士卒表现出来的与其说是无畏,更不如说是盲从。 关外,遮掩在漫卷黄沙之中的,是林立的刀枪和巨墙般严实的木盾,身穿皮甲的江东士卒就象一簇排山滔海般袭来的巨浪,将所有拦路的礁石压得粉碎。 旌旗猎猎而动,昭示着一场血腥的征戳由此展开。 “宠帅,前方就是葫芦谷口——!”黄忠夹紧战马的腹部,将大刀斜背到身后,然后点指前方道。 高宠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双手勒紧不听话的马缰,然后借助这一股巧劲悄悄挪动了一下隐隐生疼的屁股,跨下的这匹马与烈焰相比,身形上要大了许多,和高宠之间配合得也不太熟炼。 “汉升、子义,你们两个分一左一右杀向关前,那个先登上关城,我重重有赏!”高宠大声道。 一路追杀,在高宠将近二万大军的狂攻面前,关羽的抵抗如同是螳臂挡车,就算他个人的武艺再是厉害,也不能为刘备赢得喘息的时间。 这一次,高宠已下定决心要把刘备从荆州驱赶出去,他很清楚对付刘备这样的对手,必须抱定痛打落水狗的心态,不能心存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否则的话,遗患无穷。 “我以黄忠、太史慈两将迎敌,看关羽还能如何?”目送二支军队疾风般突击的战阵,高宠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面对如潮般涌来的灰黄色巨浪,关羽麾下的八百校刀手就如在海中漂泊的一片孤叶,似乎转眼就会被吞没。 年轻的关平持刀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大的战斗。 “平儿,春秋刀法的精髓你可还记得?”关羽沉声道,他的声音还是如此的坚定和从容不迫,眼前的万马千军在他眼中,仿佛如过眼的云烟一般。 “春秋刀,当以柔克刚,当以刚破强;每一敌战,在出奇不意,在凶狠简洁。”关平大声诵读道。 “好——,平儿且替为父掠阵,看我取了前方敌将的首级!”关羽傲然道。跨下赤兔马四蹄奔踏,神骏异常,手中冷艳踞锋芒依旧,正当壮年的关羽自然不会将江东的这些将领放在眼里。 迎面接近的军队打着“太史”两个字的旗号,是东莱太史慈吗?关羽微微冷笑,他还记得那个持戟背弓闯进大厅请求大哥发兵北海的剽悍汉子。 “杀!”赤兔腾空跃起,冰冷的刀锋直取那面飘动的大旗。 “关羽,太史慈在这里!”一杆黑漆漆的大戟将冷艳踞的刀口斜刺里架住。 关羽一翻手腕,刀刃嘣开戟尖,顺势一扫,径取太史慈腰际,同时,他冷冷道:“关某正等着你出手呢!” 太史慈蓄力横架,试图再次架开刀势,却不料扑了个空,原来关羽这顺势一扫不过是虚招,他的真正杀招留在后面。 “春秋刀!”关羽厉声大喝一声,刀势飞旋起舞,直袭太史慈的颈项。 “碰!”金铁撞击的巨大响声让两匹战马都禁受不住嘶鸣起来,眼见着来不及收回长戟,太史慈果断的弃了长戟,拔出背后的短戟架开了关羽这突然的一击。 不过,仓促间以短击长,毕竟还是吃了大亏,太史慈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丝丝血迹:“撤!”关羽已如笼中之鸟,纵再是会飞,也难以逃脱宠帅布下的天罗地网,与之硬拼是为不智,即便自己败了,后面还有黄忠、高顺、凌统数员大将等着关羽呢! “斩颜良、诛文丑,关公美名天下传!”后面,八百校刀手见关羽取胜,齐声高呼道。 关羽也被震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好在他本就生的一张红脸,观阵的将士倒也看不出来,这时,侧前方,又有一彪军杀来,为首一员威风凛凛的老将,手持一把大刀,未及近前,只听得一声大呼:“关羽休狂,待黄忠来会汝!” 关羽冷冷的注视渐渐靠近的敌将,目光由冷漠变为炽热,他大喝道:“老匹夫,你来凑什么热闹!” 黄忠气极,摆刀奋力劈下,两人打马盘旋,战在一处,二十合后,黄忠丝毫不露败相,关羽却是心头攸急,必须想个办法才行,不能让黄忠这么消耗自己的体力。 “拖刀计!”关羽心头倏得闪过一念。 随即,他拔马向着侧斜里冲了下去,黄忠不知是计,举刀拍马紧紧追赶。 身后,马蹄声渐近——,关羽心中暗喜,只要黄忠追近一丈距离,他就能用冷艳踞回旋取了黄忠的性命。 “杀!”几乎是在同时,关羽和黄忠同时发出这一声暴喝。 关羽的刀借着战马荡起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向黄忠的腰际,而与此同时,黄忠手中持着养由弓也放开了弓弦,蓄力的箭矢挂着风声射向刚刚扭转身躯的关羽! 躲无可躲! 精心准备的两个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慌乱之中,这个时候能够救他们性命的,除了本能之外,没有其它。 黄忠身躯在马上一个后仰,试图避开袭来的刀锋,但就算他的反应再快,也不可避免的在胸前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护胸的甲衣被冷艳踞无情的撕裂,化作一块块碎片落下,若没有这一层软甲护胸,黄忠几乎就要被开膛破肚。 “哼!”关羽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黄忠射出的箭矢是如此的近,以致于他根本没有逃避的机会,凭着多年征杀的本能,关羽向另一侧扭了扭身躯,刚劲的箭矢透过他的左臂,竟将手骨也生生穿透。 两败俱伤! “父亲!”关平惊呼出声,急摧战马上来助战。 “有我凌统在此,你过不去!”不知什么时候,凌统已率一千宿卫营精锐赶到,他横刀挡住了关平的去路。 一场混战随即开始——。 矢志要与关羽会合的校刀手和阻挡他们会合的江东士卒就在葫芦谷山下拼杀起来,这个时候,高宠军投入战场的只有太史慈、黄忠、凌统这三支军队,主力尚在数里外行进,所以双方缠斗一阵,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关羽麾下这八百校刀手都是精心挑选的剽悍勇士,其基本刀法和阵形经过严格的训练,即便是在以少打多的情况下,也是毫无惧意。 但是好景不久,高宠麾下中郎将高顺率陷阵营杀到! “关羽,你兄弟三人背信弃义,勾结曹操,致温侯败亡,今日我要取了你的性命为温侯报仇!”高顺厉声喝道。 关羽怒吼一声,拔出臂上的箭矢,大笑道:“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若有胆气,尽管上来送死!” “哼,我没那么傻。你等着,我会先将你的部下一个个杀死,最后再来杀你!”高顺铁青色的脸庞上显出一抹讽意,陷阵营在他的指挥下,正迅速的将八百校刀手分割包围起来。 “高宠贼子在哪里,关某前来会汝,还不早早出来相见!”关羽大声呼吼道。 太史慈、黄忠、凌统、高顺,这一个个敌方大将的出现,让关羽有了一种莫名的烦噪,这般车轮战法使将开来,就算关羽有再厉害的武艺,也终会有油尽灯枯之时。 不远处的山岗上,一队人马正冷冷的注视着战局的进展。 旌旗下,高宠穿着一身藏青色征袍,夹在一众玄甲宿卫之中,并不惹人注目,倒是在他一旁的周瑜,白袍一尘不染,银枪锃亮夺目,加上俊朗的容貌,惹教无数士卒羡慕不已。 “公谨,关羽连败我二将,当真是世无俱匹,怪不得曹孟德会对其厚待有加!”高宠不慌不忙的说道,仿佛关羽的叫骂声没有传到耳朵里似的。 周瑜笑道:“可惜此人唯刘备是从,曹司空也不过是空欢喜了一场!” “传令凌统,率部奔袭葫芦谷口,切断关羽的退路!太史慈、黄忠、高顺三将,继续围住关羽,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高宠沉声道。 激战同时展开——。 葫芦谷关隘上,杀红了眼的士卒在每一处垒石间寸土必争地互相劈砍着,周仓已经派上了所有能动的士兵,由于兵力不足,他只能先依靠险峻的山势尽力压制住攀登而上的敌军,不让凌统有展开阵形的机会,但就算是这样,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周仓还是损失了二百士卒。 朝上仰攻的凌统受到地形的限制,进攻很不顺畅,在周仓的督战下,藏在山石后面的守卒拼命抵挡敌人的进攻。虽然江东军卒勇悍地狠命往上冲,但只要上半身一露出头,就被守卒手中的长矛刺中,翻滚着掉下山崖。 “给我狠狠的宰啊!”周仓的声音嘶哑并透着一丝兴奋。 他手中的大刀近乎颠狂地疾劈着,把一名冲上隘口的江东士卒一劈两半,随后一脚蹬翻尸体,使其带着一蓬血雾掉落下去。 伤口的灼热与剧痛让每一个撕杀的士兵都陷入到了疯狂之中,敌人砍在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反而鼓舞着他们更加发狂般战斗,一刀下去不是我死便是敌亡。 “谁他妈的退后一步,老子先垛了他!”周仓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在隘口来回奔走督阵。 锋利的刀枪伴着风声袭来,血花加杂着肉块飞溅到人的身上、脸上。一张张疯狂的脸上露出的是病态和绝望的狞笑! 还有一声声粗野残忍的吼杀。 “父亲——!”关平一声惨呼,他的胸口被太史慈的大戟穿透,刀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平儿!”关羽欲摧马向关平靠拢,但黄忠和高顺却死死的缠住了他。 “青龙偃月!”在关羽的狂呼声中,赤兔马猛然跳起,如一条游龙飞掠过围困的众士卒的头顶,稳稳的落到圈内,而同时,在关羽经过的地方,失去生命的士卒们的头颅也随之滚落地面。 “谁敢伤我平儿!”关羽瞪目怒喝道。 慑于关羽方才的气势,处于惊惧中的江东将士竟一个个答不出话来,高宠远远的瞧得真切,叫喝道:“挥动令旗,所有将士向正前方靠拢!”正前方,就是关羽所在的位置。 ps:新书《色相》点击、推荐皆一片惨淡,大家能不能辛苦动手一下,点下面的链接增加一下点击,有票的读者新三这边就不要砸票了,帮忙投新书好不好!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戳沙场 面对越来越多的江东士兵,关羽麾下的八百死士伤亡过半,虽然他们一个个能以一挡十,但却不能凭一己之躯挡百、挡千,如蝗虫般聚拢过来的江东士卒就象是永远也杀不完似的,一抹绝望笼上他们的心头。 “平儿,你看为父替你杀了此獠!”关羽闷喝一声,负疮与绝境让他的斗志更加高昂。 “父亲,我不行了,你快撤退到关隘上去!”关平趴在马背上,一只手捂住股股沁出鲜血的胸口,面如金纸的喘息道。 关羽凤目一眺,沉声道:“退,今日一战何曾还有退路,你我父子能并肩仆死,当是有缘,来——,我们一道痛痛快快的战死沙场去!” 说罢,一向威仪傲气的关羽也是满目蓄泪,沙场是一个武将最好的宿命,这也是关羽无数次在心中预想的结局,现在它终于来了。 以吕布之勇尚不能保全性命,何况自己,这一刻,一直对吕布为人鄙夷不耻的关羽倏然涌起这样一念,也许在下邳城外的那一晚,冲杀于万千曹军中的吕布也如自己现在所想的一般,怀着武者的虔诚和必死的心志。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响彻天际,无论是最卑微的伍卒还是统率军马的将军,都必须为自己的生存拚尽最后的力量! 短兵相接与肉搏战在战场的每个角落上演! 一名校刀手刚刚将刀从一个江东士卒的下肋捅了进去,“嗤”的一下破裂声,朱红的粘汁紧跟着流了出来,当杀人者脸上的狞笑还没有完全凝固时,醒悟过来的其他敌卒已经把三四件兵器愤怒地攒刺在他的身上。 战场上,圆睁怒目不甘死去的士卒身上播着数箭却不倒,利刃切入肉骨的声音,鲜血喷洒的声音交替传来,不绝于耳。 望着撕杀中士卒们的一张张年轻稚气的脸庞,高宠心底倏的涌起一丝久违了的冲动,眼前的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曾几何时,只穿着简陋皮甲的自己也是这般纵情高喊,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去赢得活命的机会。 “公谨,你在这里坐阵,我下山一趟!”高宠摧马持矟,欲下得山岭求战。 “宠帅不可!”周瑜象是早有防备似的,抢在高宠冲出之前抓住了它的马僵。 高宠黝黑的脸上一红,辩解道:“前方将士正拼死撕杀,我上前去正能鼓励将士的士气——!” “为统帅者,身系全军之安危,怎可轻易赴险,由此原因,瑜愿代宠帅往前一行,以振军心。”周瑜大声劝谏道。 高宠听罢,大声道:“公谨原是自己想去吧,你瞧,我们周围有数百名宿卫紧紧相随,就算关羽再是厉害,也无法伤你我分毫。”说罢,大笑着与周瑜并马下岗,向前方行去。 战阵中,减杀声逐渐集中到了一个地方。 箭如流星,划空而至,破空之声哧哧作响——。 眼见围攻一时很难有所突破的太史慈、黄忠、高顺开始有步骤的拉开与关羽军卒的距离,同时,蓄劲待发的弓箭手已举起了手中的硬弓。 关羽单手舞动冷艳踞,试图为自己和关平遮挡起一面泼风不透的刀墙,但单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在连续挡落了数十枝利箭后,终有一支箭矢穿透刀幕,射入已没有防御能力的关平身体。 奄奄一息的关平再也坚持不住,翻身滚鞍落马,年轻的他就象无数初上战场的士卒一样,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散落到了黄土之中。 杀戳沙场,生命无语。 眼瞧着关平身亡,关羽来不及擦试眼角晶莹的泪花,他奋起挥舞刀身,遮挡住正前方的来箭,人伏在赤兔马背上,双腿将马腹死死挟紧,使得战马奔跑的速度飙升至顶点,他的目光径直锁定了战圈外的一杆大旗。 “大丈夫生于乱世,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当如是也。”关羽傲然长笑。 他这一刻的心情悲愤而绝望,不止是关平,在高宠军士卒有层次间发的箭雨关照下,剩下的一半校刀手也多半倒在血泊中了。 全军尽墨——。 所有这些失败,都是拜一个人所赐——扬州牧高宠。 现在高宠就在前方不远,那一面书写着“高”字的旌旗暴露了他的位置。 “想不到关羽悍勇如斯,我以太史慈、黄忠、高顺三将敌他,竟还取之不下?”越接近战场的中心,高宠看得比方才更加的真切,他的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起关羽的能力来。 周瑜沉声道:“如果关羽没有才干,刘备也不会将这般重任交付于他,只不过,对于关羽来说,这个任务太过沉重,他担不起。” “可惜了这般人才,竟归了刘备麾下!”高宠轻轻一叹道,语气里有些为关羽惋惜的意思。 周瑜冷然谏道:“宠帅,曹操赠赤兔宝马,并置府邸宴贺关羽,尚不能使其背弃刘备,可见其心之忠,今我等若放过于他,来日必被其反噬。” 高宠一凛,周瑜的劝谏句句在理,适才见才心喜的他竟忘了关羽的身份? “嗯,关羽骁勇非常,遍传全军勿再作无谓伤亡,以乱箭射杀之!”高宠大声吩咐道。 单挑只是两军交战前鼓舞士气的方法,而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唯一因素,关羽要作困兽犹斗,如果太史慈、黄忠或者高顺也一时冲动与之死拼,那正好遂了关羽的心愿。 “关羽又杀出阵了!”高宠身伴,一贯瞧不起别人的宿卫也不禁低呼出声。 “马索准备!”周瑜举起左手,飞快的落下。 护卫在高宠前面的宿卫士卒接连放出三道绊马索,试图拦住赤兔马,却不想赤兔竟腾空而起,从兵士的头顶飞过,落入到了正忙着放索的宿卫阵中。 “啪啪!”马蹄毫不客气的踩在士卒的头上,顿时踏得脑浆四溅!见此情形,高宠脸色倏变,迅速将马矟持在手中,准备应付关羽劈过来的刀势。 “齐射准备!”周瑜又是一声大喝。 在他身后,闪出一队口衔利箭、身背箭菔的弩手,他们的手中,平端着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的五石弩,数百具望山无一例外的瞄准了关羽一人一马,只待周瑜的手落下,密不透风的箭矢就会将面对的一切事物都统统扫倒。 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高宠奸贼,以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关羽怒吼道。他奋起余力再一次使出“青龙偃月”的杀招,将迫近的敌卒砍翻一片。 他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忿然,他的力气正在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消逝。 “射!”周瑜的手毫不迟疑的再次落下。 关羽没有再去躲闪,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在最后的一刻,他抬起头,远望天边的晚霞,看到的是大哥刘备和三弟张飞的笑容在赤红色的云彩中一闪不见。 赤兔前蹄奋起,悲鸣一声后,跪仆于地,它的口中吐出一团团血沫,当如林的弩箭袭来时,这一匹雄壮的产自西域的宝马试图用它最擅长的速度避让过袭来的箭雨,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它也不能做到。 它的眼里流出两颗浑圆的血泪,作为一匹战马,能被公认当世第一武将的吕布和斩杀河北二员名将的关羽跨骑,这样的荣耀相信再没有其它一匹马能够超过了。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一切尽过往矣! 血色殷红,流趟过赤兔通红的马颈,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汗,哪里是血,在它的背上,关羽身上遍插雕翎,狂放不羁傲视群雄的他已失去了生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忠乎,愚乎?又有哪个人能分得清清楚楚。 挑灯夜读春秋刀法的精义,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面对强敌,刚强果毅的关羽没有惧怕过任何一个对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理解“春秋”那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他是战场上的勇者,却不是最后的胜利者。 “将关羽的尸身收敛起来,送还给刘备。”高宠淡淡的说道。望着关羽渐渐冰冷的尸体,这一时高宠的心情和其它士卒一样,恨意已消。 战场上的英雄即便死了,也会让他的对手感到敬畏。 葫芦谷关隘上,凌统已经将周仓逼退到最后的一隅。 “周大哥,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了,投降吧!”凌统眼望着满身浴血的周仓,说道。 周仓大口的喘着粗气,沉默不答。 “如果不降,只有死路一条。关羽已亡,你又何必非要——!”凌统又道,周仓脾气耿直,也算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就这样死了,也足实可惜。 周仓将后背靠在一块山石上,支撑住摇摇欲倒的身躯,他惨笑道:“投降,凌公绩,你可看清楚了,我周仓可是屈膝怕死的孬种!” 说罢,他一横刃口已砍卷了的环首刀,奋力插入自己的胸膛,鲜血从他的手指出不断涌出,滴滴搭搭的流到地面上,汇合成一股小小的血色溪流。 “君侯,周仓随你来了!”周仓悲壮苍凉的嘶吼声飘荡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不息。 就在葫芦谷口的激战进行的时候,襄阳,左将军皇叔刘备也是坐卧不安,高宠二万大军兵发沔阳——,得到这个消息后,刘备更加的忧心如焚。 如果自己手里还有兵卒,哪怕是几百、一千,刘备都会毫不犹豫的派去增援关羽。 但是,他现在没有。 回师襄阳夺取荆州最富庶的襄宜平原,这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如果不趁刘表新亡荆州人心惶惶的机会发难,荆州就很难有他刘备的立足之地了。 三弟张飞和大将魏延领兵追杀蔡瑁、张允去了,蔡氏在襄宜一带势力根深蒂固,要铲除他们的势力就不能放虎归山。 然而,想混水摸鱼的又何止只有刘备一人。 江东高宠——,这个人人得诛的汉贼就在刘备最软弱的地方下了手。 “主公,君侯,君侯他——!”简雍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神色灰败失措。 “我二弟怎么了?”刘备心里咯噔一下,紧走几步抓住简雍的肩头,狠命的摇动道。 简雍眼眶通红,道:“君侯归天了!” “你在胡说,这不可能,二弟他神勇盖世,没有人能伤得了他的。”刘备无力的放开简雍的肩膀,眼睛无神的在屋里搜索,可是关羽却没有出现。 “江东送来了君侯的尸体,现在正停放在城门口,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关平和周仓!”简雍的头低垂着,说话的声音微弱,他不敢去看刘备悲痛欲绝的面容。 “不——,我不信!”刘备仰天大喊。 他不相信,那个桃园结义时意气风发的二弟,那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好兄弟,那个千里单骑呵护二位夫人的堂堂汉寿亭侯已不在人世间了。 建安六年三月,高大醒目的襄阳城楼上,二面巨大的白幡已然挂起,上面是刘备亲自书写的“义不负心、忠不顾死”八个大字,整座襄阳城内,所有店铺的红漆招牌都被白布蒙上,街市上无论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还是巡逻的兵卒,也一律身着白衣。 “主公节哀!”孙乾对着跪仆在城楼上的刘备说道。 自前日起,刘备不吃不喝已在城楼上跪了三日,使得所有的襄阳百姓都知道了皇叔刘玄德对结义兄弟关羽的情义,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士林酒肆,人们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不称赞刘备与关羽之间的这份忠义。 “苍天无眼,若三弟回来我以何来回答?”刘备擦试了一下眼角的泪花,哽咽道。 “三将军虽然外表粗豪,实际却是心思缜密,这件事怕是瞒不过他。” 刘备大声道:“三日服丧期到,公祐,你速速拟一份文书,传令冀德、文长速速赶回襄阳,这一次我要亲率精锐与高宠决一死战,为二弟复仇。” 孙乾大惊,劝谏道:“主公万万不可。那高宠兵精粮足,麾下战将如云,我等若此时与之硬拼,只能是以卵击石,不但不能为君侯报仇,反而倒会枉负了他舍命换来的机会。现在,主公好不容易占据襄宜,当务之急是稳固基础,一面追剿蔡氏残余,一面沿荆山设防固守,如此则是正途。” “唉,想不到兴汉大业未成,吾弟已魂归另途,若不能报得此仇,吾心何安?”刘备长叹一声,神情黯淡,他心里明白孙乾的话甚有道理,现在确实不是与高宠决斗的时机。 孙乾继续说道:“主公,高宠现在已兵进当阳、临沮,我军与江陵的联系被完全的切断,看来说服文聘归顺的机会越发渺茫了。” 刘备站起身,扶住城墙,眼望着不远处荆山连绵起伏的山峦,缓缓说道:“公祐,这三天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高宠凭什么能取得江东、荆南这一大片土地,以前我以为是高宠的运气,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除了个人的能力之外,高宠能依仗的不止有太史慈、黄忠、甘宁这等勇猛的战将,还有周瑜、徐庶、鲁肃等一大批精明能干、能为其出谋画策的文官,与之相比,我确实不及呀!” 孙乾满面羞愧,道:“主公,都是乾无能,以致于——!” 刘备摇头道:“这不是公祐你的错,是我忽略了身边人才的培养的选拔,以前在徐州时,元龙、长文都是可能倚重的干才,可惜我都一一错过了!好在我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荆襄一带藏龙卧虎,一定有不世出的高人隐居以待,这一次要亲自遍访乡里,找寻那可堪比姜尚子牙、管仲乐毅的的奇才!” 建安六年三月四日,江陵,掷甲山点将台。 闻知徐庶来说降,文聘在台上置一大鼎,并浇上油汁,在鼎下用炭火烧烤,同时精心挑选的甲士手持明晃晃的刀枪,等候徐庶前来送死。 山下江边,徐庶乘着一艘小船登上岸来,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刀枪林立的架式,对于文聘的布置,徐庶早有预料,他面不改色的穿过刀剑环伺的台阶,冷眼俾视了一下正中冒着热气的油鼎,微微一笑。 “先生因何发笑?”文聘探声问道。 他本想效初汉“高阳酒徒”郦食其说齐的典故给徐庶一个下马威,未料想徐庶胆气甚豪,这油鼎刀枪不但没有威慑住徐庶,反倒让他一时颇为难堪。 “人多言南阳文仲业是荆襄支柱,今一见真是徒有虚名,不过尔尔罢了。”徐庶昂然大笑,眼睛望着天空,看也不看文聘。 文聘盛怒之极,大声道:“汝敢嘲弄于我,不要命了吗?来人,将这个巧言令色狂妄之极的匹夫投入油鼎,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舌头厉害,还是这油鼎中的沸油厉害!” 小知识:五石以上至八石的强弩臂力无法拉开,必须用双脚踏定一张弩弓的弓背,双手拽弓弦奋力向上,八石弩其射程达二百步左右,威力惊人,时称为蹶张力士。 友情推荐:绝世龙种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隆中对 新书《色相》点击惨淡,大家帮忙支持一下好不好! 一次点击,给作者的是继续的信心,也能使大家获得读书的喜悦!(链接见下) 江陵,在八百余年前曾经是春秋五霸之一楚国的都城——郢。 点将台,这个名字的由来,出自于楚成王熊恽伐宋誓师,当时首先称霸的齐国因桓公身死势力日渐衰落,位于中原一带的小国——宋国的君主襄公企图代齐称霸,这个不自量力的举动立即召致了南方大国楚国的反对,双方在泓水一带决战。 泓水之战最终以楚国的大胜而结束,墨守成规的宋襄公不肯听从大将公孙固的劝谏,在楚军半渡之时居然说我乃礼义之师,不可行此旁门诡异之举,结果待楚军阵形集结完毕,两军再战宋军大败,襄公本人也是腿上为流矢所中,最后伤重身死。 八百年后,在这一座标榜着荆楚雄风的高台上,一场并不比战场撕杀来得轻松的舌辩正在一步步的进入高潮。 文聘声色俱厉的怒喝没有吓退徐庶,胸有成竹的徐庶早已瞧出了在文聘那张遍布着怒容的脸庞背后隐藏的无奈和苦闷,刘表死后文聘顿失倚靠,性情沉稳、完全靠着才干获得提升的他与蔡瑁、刘备两派关系都很一般。 在荆州各派争夺权利的这个当口,文聘不想参与,又无法置身于事外,二万精兵加上重镇江陵,这样的诱惑是谁都无法舍弃的。在徐庶到来之前,蔡瑁的使者邓先和刘备的使者伊籍都先后到达了江陵,他们的目的很清楚,设法说服文聘投向自己一方。 “将军素来是先主倚重的大将,自然知道继位一贯是长子在先,幼子在后,蔡瑁之辈废长立幼,今刘皇叔顺应民意讨伐不义,望将军能积极响应。”伊籍口若悬河,作为刘表的同乡,他的一言一行让许多观望不定的郡县太守、令、长选择了刘备一方。 “刘备,假皇叔之名,行伪善于世,安能与之同伍。刘琮继任州牧,乃先主遗命,白纸黑字有亲笔佐证,将军拥兵一方,当以大局为重,速率兵马北讨刘备。”邓先是荆襄名士,一张嘴也是辞锋犀利。 有此二人劝谏在先,所以在文聘看来,徐庶的企图也和邓先、伊籍一样,看重的一样是江陵的战略位置和二万兵卒。 “想不到文仲业手握万余重兵,其胆量还不如我一介儒生,今汝已危如垂卵,却不思保全之计,奈何徒作此无谓之举?”徐庶哈哈大笑,从容不迫的步向油鼎。 文聘一怔,摆手喝退左右亲卒,道:“先生所说的保全之计是什么?” 徐庶转身,微微一笑,揖礼道:“敢问文将军,江陵周遭围困之兵属何人麾下?” 文聘道:“这还用说,乃汝主扬州牧奋威将军高宠之兵也。” “既如此,那若是将军投奔蔡瑁、刘备,不知此两者以何许诺抵挡江东兵马?”徐庶问道。 文聘笑道:“我江陵拥有二万甲士,粮草充足,聘自问守御半年无虞,到时不论是蔡瑁,还是刘备,谁取得了荆州的统治权,我就归附于谁,先生以为我还需要什么空泛的承诺吗?” “半年,将军说笑了吧,庶来之前,我家宠帅已亲率大军二万征伐竟陵、沔阳,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再过二日江东的将士应该就能在当阳的沮水洗脚了,江陵到时候就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孤城了,就算将军能力再强,士卒再勇,庶试问又能如何?”徐庶沉声道。 文聘听得徐庶语气中有些许讥讽之意,“啪”的一拍案几,豁然起身喝道:“先生以为聘无能乎?” 徐庶摇头道:“若将军无能,则我又何必冒险前来,三日前,庶与我家宠帅议荆州群豪,宠帅曾言文将军的才干在荆州众将中无人可及,他也佩服得紧。” 这一句有些赤裸裸的拍马屁话徐庶说得一本正经,与前面一句讥讽之言相呼应,顿让文聘心头感到一阵受用,能够得到高宠这样的英雄人物赞许,足是一件自傲无比的事情。 文聘大喜道:“噢,那高宠果如此说!” 徐庶察言观色,见文聘果然中计,遂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道:“庶此来,乃是受我家宠帅之托,诚意劝谏将军归附,世人语:鸟择良木而栖,士择明主相投,今镇南将军已故,将军若能率众东归,可使得数万将士免遭兵灾,此不止是你我之幸,也是数十万江陵百姓之幸。” 文聘默然拆开书信,果见盖有扬州牧印授的签章,待看内容,一如徐庶劝谏之言,高宠于信中甚是夸赞文聘的领兵作战才能,特别对长沙、鹦鹉洲两战更是推崇之至,在那两次交战中,文聘都没让高宠讨到好去,第一次在长沙城下双方苦战数月,尸横遍野,第二次在鹦鹉洲文聘先锋傅彤硬是将丁奉杀了个只身仓惶逃窜。 这二战是文聘最骄傲的战役,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就时下的情形来说,高宠的势力已经漫延至荆州的大半地方,在当阳退路被断之后,江陵就如一个孤岛不可能长期支撑下去,指望蔡瑁或者刘备反攻,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徐庶来之前,东投高宠这个念头文聘不是没有想过,但毕竟曾是战场上相互撕杀的对手,高宠会不会容下自己,文聘没有把握;就算归顺了,高宠是不是能不计前嫌重用自己?文聘心中疑虑重重。 “将军若是肯降,宠帅有言,江陵的一兵一卒将仍由将军调遣,军中所有将领也仍由将军任命,当然,前提是先要撤出江陵城才行。”徐庶看出文聘心有所动,继续道。 “此话当真?”文聘惊异的问道。 如果徐庶说的是真的,那么在短时间内就不用担心军队会遭到支解,只要有人有武器,不管到了哪里都饿不死。 “宠帅能让庶来说降,诚心可鉴,还请将军勿再迟疑,早作决断!”徐庶朗声道。 文聘来回的在点将台前踱了几个来回,他的神情由开始的犹豫转为坚定,最后,他长叹一声,说道:“也罢,请先生回禀宠帅,就说我文聘降了!” 徐庶大喜:“将军能作此决断,当是可喜可贺,庶即轻舟赶回,报与宠帅知晓!” 就在徐庶与文聘相互试探的当口,击败关羽之后的高宠主力迅速顺着沔水北上,三月十二日,江东军进抵当阳,并成功占领了沮水渡口,将襄阳与江陵之间的水陆路联系完全切断,高宠第一阶段的战略目的顺利实现。 沮水畔,河水受到春汛的影响,一下子暴涨了好几倍,饮马驻足的高宠再一次召集众将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 “禀宠帅,刘备在二日前,遣大将张飞、魏延攻破宜城,张允被杀,蔡氏、刘琮等一干妇儒悉数被俘,蔡瑁和宜城太守向朗一道已向樊城方向溃退。”会上,首先是随军参谋和洽报上斥候打探到的最新战况。 “想不到刘备还真是行动迅速呀,这么快就将蔡瑁杀得片甲不存。”高宠轻喟道。 周瑜沉吟一会,恍然悟道:“原来是如此,先前刘备甘冒危险用关羽一军拖延我等北上的速度,目的就是为了在短时间内彻底清除蔡瑁势力,否则的话,他手中不会连增援关羽的兵力都不留。宠帅,现在我们必须抓住荆襄民心尚未归附的机会,趁胜追击,对刘备进行穷追猛打,不能再给他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可是,徐军师劝谏文聘尚无结果,我军若长驱北进,万一文聘反目从背后夹攻我等,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太史慈谏道。 高宠点头道:“公谨、子义所虑皆有道理。为周全计,我意着公谨率休穆一军守当阳,并伺机攻取周围的临沮诸郡,我则率诸将并一万五千名士卒继续挥师北上,力争拿下襄阳。” “太好了,这一次攻打襄阳忠请缨打头阵,三日内保证拿下城池。”黄忠一挽颌下长髯,气宇昂然的请令道。 攻打江夏是太史慈的功劳,汉阳一战虽然有黄忠的份,但毕竟是一场守城战,被动挨打的滋味让黄忠一直耿耿于怀,襄阳是荆州经济最发达、人口也最多的城池,能率部卒先登此城,是黄忠这些天来日思夜想的一件事。 “老将军在葫芦谷口与关羽交战受的内伤可好了吗?”高宠关切道。 “些许小伤,何足挂齿!”黄忠说罢,一把抓住背上的养由弓,挽弓满月,气不长出,面不更色。 “那好吧。老将军领一军由当阳北上,引为先驱,宠将自率大军跟进之。”高宠道。 待黄忠领命走后,高宠唤过太史慈,嘱咐道:“汉升负气而行,恐有失冲动,适才我本欲让子义与其同往,但虑及汉升脾性耿直,必会以为我有意偏袒,今汝可率一军尾随于汉升之后,也好有个相互照应。” “诺。”太史慈点头依令而去。 襄阳,左将军皇叔刘备在祭拜完关羽之后,着一身白色丧服开始逐一走访荆襄一带的名士,庞德公、黄承彦、司马徽等一干素与蔡氏不睦的名士感于刘备的这份情谊,纷纷向其举荐贤能之士,隐居在襄宜一带的颖川石韬(字广元)、孟昶(字公威)等先后被刘备征用。 隆中,距襄阳往西二十里。 皇叔刘备在司马徽的陪同下,前往隆中拜望人称“卧龙”的诸葛孔明。 到达诸葛亮隐居的住所时,刘备早早的下马,并将缰绳交与侍从,然后与司马徽一道步行至门前,以他的皇叔身份,本不必如此,但眼下兵败在即,急需寻访有才能之士的他除了这一份礼贤下士的诚意,也别无所有了。 这时从屋内传来一阵歌声:“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垒垒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氏。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理。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听到此歌,刘备神情一异,说道:“司马先生,那乐毅、管仲都是名垂青史的人物,卧龙先生在歌中有把自己与此二人相比的意思,管、乐之才干足以辅国兴邦,想必卧龙先生一定是一位饱读史书、德高望重的长者。” 这一首《梁父吟》中描述的意境原是感叹明君良臣相知遇之难!就算是有乐毅、管仲那样的才能,一个遇到了一个没有遇到。管仲得遇齐桓公,青云而直上,立下盖世之功!乐毅不遇明君,功业中道而废,避祸他乡,终老他国。 以刘备的阅历和见识,自然明白诸葛亮是在借诗叹息没有明主来赏识自己。 司马徽一笑,道:“皇叔闻弦歌而知雅意,德操佩服之至!” 待刘备入屋见到诸葛亮,方知自己大错,只见孔明年约二十上下,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看到诸葛亮这般年轻,刘备心中不免失望,他瞪视了一旁的司马徽一眼,有心考一考这个被荆襄名流们推崇倍至的“卧龙”是否名符其实。 刘备开门见山道:“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备不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迄无所就。惟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实为万幸!” 听到刘备相问,诸葛亮微微一笑,道:“将军且请饮上一樽乡间自酿的雪里红,容亮慢慢道来。” 在短暂的出仕蒯越军中无果之后,诸葛亮隐居乡里,与石韬等一众好友谈酒论事,过得看似逍遥自在,其实却是心中苦闷之至。 同窗好友有“凤稚”之称的庞统听说已在高宠麾下得到了重用,担任了副军师的要职,而自己的才能只在庞统之上,却至今找不出一个明主可以投靠发挥才能。刘表的能力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守成之主,而且已经死了,继任的刘琮是个刚脱了尿布的娃娃,掌权的蔡瑁虽然与自己有一层亲戚关系,但其能力还不如刘表。 刘备与诸葛亮的这一次相见,其实是诸葛亮精心策划的一个计划,偏数荆州群豪,能与高宠一较长短的,也只有皇叔刘备了。 先由司马徽、黄承彦、石韬等好友力荐,吊起刘备的胃口,然后选择在刘备丧了最亲信的大将关羽,正缺少帮手的时候出现,诸葛亮的心机不可谓不深,不过,他的这一番做作对于一贯以大汉皇叔自居的刘备来说,实是小巫见大巫,不值得一提。 诸葛亮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方今天下崩坏,豪杰之士,竟希神器。司空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兖、豫、青、徐、司隶中原之地,沃野千里,天下士子莫为其用,此诚不可与争锋。扬州高宠出身草莽,却能与五、六年间称霸江东,孙策、刘表皆一时之俊杰,屡败于高宠之身,致身死族灭,此霸王复生,效高祖之法待其锐气渐尽再战,方可破之。今高宠盛势不可挡矣,且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高宠,北有曹操,将军夹于中间,难以得志,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于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此亮所以为将军谋者也。惟将军图之。” 刘备见诸葛亮说得头头是道,指点江山,若然有尽握掌中的淋漓之气,心中的轻视之见遂除,他沉吟半响,虑道:“益州为吾同宗刘璋所有,今我若以一己之私攻取,岂不失信义于天下?” 诸葛亮笑道:“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今刘璋暗弱,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能占得此州,则可据险而守,内修政理,耕战有伍,刑法整齐,待曹操、高宠斗得两败俱伤之际,将军一可兵出毗陵而取江东,二可效高祖出秦川而争关中,然后提步卒数万,慨然饮马河、洛,诚如是,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刘备大喜道:“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备如拨云雾而睹青天,备虽名微德薄,愿先生不弃鄙贱,出山相助,备当拱听明诲!” “将军既不相弃,愿效犬马之劳。”诸葛亮见刘备如此看重自己,心中也是大喜。在一番布置之后,终算收到了预期的成效。 次日,诸葛亮辞明幼弟诸葛均,随刘备同往襄阳,并正式出任军师之职。 在上任之后,一心想要有所作为的诸葛亮就提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建议:在高宠军到达之前,先行鼓动和裹胁襄阳百姓一同西进,争取以这些百姓作为人盾,来阻挡高宠的追兵,刘备则率主力则兵进上庸,准备伺机进军益州。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借道入蜀 新书《色相》点击惨淡,大家帮忙支持一下好不好! 一次点击,给作者的是继续的信心,也能使大家获得读书的喜悦!(链接见下) 三月初的襄阳城,是一派莺红柳绿、春guang明媚的好气象,初春的枝头嫩芽悄然绽放,绵绵的柳絮吐着一缕芬芳,在城门的东面,襄水从荆州西边的南乡郡、上庸郡一路向东,将秦岭和大巴山间的流出的清澈河水化作奔涌江流。 这些对于刘备来说,就象过眼的烟云,曾经在手中紧紧握过,但最终还是消失了踪迹。再过二天,高宠的大军就会将这座繁荣富庶的城池占为己有,留给刘备的,只有二天的时间。他原本以为刘表死后,凭着一番手腕就能掌握荆州的实权,却不料高宠同样看上了荆州这一块肥肉,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与高宠相比,刘备的实力也只能算是一只螳螂。 看着一江春水东流,刘备一时悲愤交加,就在不久前,梦昧以求的理想眼看着就将实现,却料横空杀出了一个高宠,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粉碎。 “这天下可有我刘备容身之处?”襄水边,鬓间已染微白的刘备轻喟长叹,在他的身畔白马上,有两柄渐显陈旧的剑鞘于马鞍上微微荡动。 “主公,天下之大,怎么可能没有英雄驰聘的地方,荆州已不足留恋,我们何不放下心羁,专心一致去寻找新的开始。”脚步轻碎,说话的是一个年轻而充满自信的白皙少年,他一身襦袍干净无尘,一如他的心境一般平静而从容,他就是诸葛亮。 刘备回头,双目蓄泪道:“备戎马半生,几番狼奔突走,能矢志相随者,唯云长、冀德等寥寥几天耳,今于危难之际得军师相佐,心中感激实难以言表。” “主公言重了!” 听得刘备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诸葛亮一时也是心神激荡,古人有云:君臣相交,若琴瑟相合。这般相互间无隙的信任从来都是可想而不可求的,今日,刘备能对自己如此坦承,实在难得。 初任军师就遇上大溃败的局面,换作旁人或许会心灰意冷离开了,但一心想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诸葛亮却并不这么认为,相反,他心中倒有些暗喜,这是一个难得的证明能力的机会,刘备相信自己,并不就表明其它的将领也心服口服。 刘备转身,目光凝视着诸葛亮,轻泣道:“备得军师,如鱼得水耳!此袍随备征杀战场半生,一直不曾离身,今日临别赠与军师,以作纪念。”说罢,他撩起衣襟下已褪色了的战袍,撕下一角交与诸葛亮。 “主公——!”诸葛亮接过那一角颜色斑驳的袍角,一时语声也是哽咽。 “军师,备非为舍不得离开荆州,只是这汉中是天师道张鲁的地盘,他又如何肯让我们通过?”刘备定了定神,试泪说道。 这些年来,刘备虽然屡屡被人赶得东奔西逃,却每次都能毫发无伤的逃脱,这一份能耐也不是光靠运气就能解释的。 汉中一带的天师道俗称“五斗米道“,张鲁自称师君,以道官祭酒管理地方政治。在郡、县各地设立义舍,并放置义米、义肉,凡过路贫乏的人都可以随意取食,同时,五斗米道禁止一切杀牲、酿酒行为,犯了禁忌的人要在净室中悔过,或者强制修路百步。在宽宥三次之后,有再犯的人,才可以用刑。他的这一系列举措对于处在战乱之中生活朝不保夕的百姓而言,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生存环境,因此很得百姓的爱戴。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益州牧刘璋与张鲁反目,派人杀了张鲁的母亲和弟弟,并派巴郡太守庞羲攻击张鲁,张鲁亲率军众,一举打败庞羲,占领了巴郡,张鲁的势力一时遍及巴、汉,并由此切断了蜀中与外界的联系通道。 诸葛亮闻言,不慌不忙的答道:“主公放心,刘璋张鲁相互争斗,对于我们来说正是一个好机会,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刘璋、张鲁不过是二条犬而已,不足为虑。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利用他们之间的这一矛盾,实现称霸蜀、汉的目的。” 刘备听诸葛亮说得有理,遂脸色一缓,道:“备愿闻其详!” 诸葛亮想了想,沉声道:“主公,亮以为我军西入汉中,最大的困难不是张鲁,而是复杂的地形,自汉中入蜀只有二条道,一是自南郑向南翻过米仓山、渡巴峪关,经宕渠至巴中,是为米仓道。二是遵循当年秦王伐蜀时开凿的朝天岭路线,经剑阁入蜀,是为金牛道。我军自上庸西进汉中,要入巴中,非经米仓道不可。故此,我军在占领了上庸之后,必须迅速乘张鲁还没有作出反应之前,抢占米仓道入口木兰关,如此之后,再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南郑说项,到时候不怕张鲁不让我们通行。” “军师,以为何人可作先锋?”身处困境中的刘备眼望诸葛亮,这时的他已完全为诸葛亮的才学所折服。 “主公可以张飞为先锋,统五千精兵西取上庸、西城,同时,令魏延为后军,阻挡高宠军的追击,如此则西进无忧矣!”诸葛亮谏道。 刘备悲喜交加道:“备得军师相助,如鱼得水也。高宠,且让你先得意一回,待我掌握了益州之后,再来报二弟被杀的一箭之仇。” 按诸葛亮的设想,在高宠兵至襄阳之前,裹胁百姓撤退至上庸这是第一步,这些荆州的百姓能随着一同入蜀自是最好,如果发现背后追兵袭来,则也可以作为阻挡追敌的盾牌,为刘备主力顺利摆脱赢得时间。 第二步是借道入蜀。张鲁刚刚在汉中站稳脚跟,对于刘备的到来自然心存警惕,这个时候就必须坚决的先在军事上震慑住张鲁势力,让猛将张飞为先锋目的就在于此,至于刘璋,只要刘备打着协助平叛的旗号,正被张鲁和东州兵暴乱搞得头昏脑涨的刘璋说不定会鼓掌相迎呢。 而第三步就是帮助刘备占据益州,攻取汉中。当然,这是远景的目标,现在还谈不上具体的方案。 建安六年三月十三日,刘备主动撤退出襄阳城,率军一万六千余众西奔上庸,随军同行的还有襄阳城周围的十余万百姓。 这些百姓大部分倒是出于自愿的,在刘备那日在城楼上哭跪关羽之后,襄阳民众对于这位皇叔的敬慕之情日甚,加之有传闻说高宠军一路烧淫掳掠,残杀屠城,因此,如果不想死的话,他们的选择只有随军西奔。 城门口,拥挤不动的人群将足可以五马并行的驿道挤得水泄不通,在大汉皇叔刘备和诸葛亮的出色鼓动下,数十万襄阳百姓携老带幼,只匆忙带着仅有的一点财物,蹒跚走向未知的地方。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从三辅一带流亡来的,惊慑于先前董卓焚毁洛阳城的惨景,一股惊恐不安的情绪再度蔓延开来。 “父亲,西边的上庸郡地僻人稀,我们去了哪里能有活路?”人群中,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愣头小伙子嚷着粗豪的嗓门道。 在他身旁的一个垂垂老者轻咳了几声,斥责道:“啥。你想留在城里等死呀,皇叔仁义,一定不会负我们的。” 小伙子被斥得低下了头,心中像是犹有些不服,嘴里嘟嚷道:“我看不一定。” 三日后,当信心满满的黄忠部出现在襄宜平原上时,迎接他的除了一座全不设防、几乎空空如也的城池外,没有其它。 “刘备这个懦夫,溜得倒是飞快!”黄忠一脚踢翻城门口的一个破罐子,大声怒骂道。 “将军,我们是不是赶紧向宠帅报功呀!”随军参谋在一旁低声谏道。 黄忠恨恨的一跺脚,吼道:“报个屁功,你领着一队士卒进城去接收,我率其余兵卒立马去追赶大耳贼,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天边去。” 说罢,黄忠牵过战马,一跃而上,双腿一夹马腹,大刀朝着西边一指,直追了下去。 新城郡、房陵。 这是一个曾经容留了韩、楚、燕、赵、齐、魏六国王族遗民的地方。 他也是荆襄进入汉中的咽喉要道。 十万百姓扶老携幼,每日行军不过十余里,待到房陵时,已是疲累之极,落单的百姓稀稀拉拉的,将数十里长的房陵道塞得满满的。 负责留在后方掩护的魏延一脸的焦虑,根据斥候火速送来的消息,高宠麾下大将黄忠已率部朝着这边追杀过来,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不消半天,就能将缓缓而行的百姓追上。 “将军,前面的道路崎岖险峻,我们若是留在这里,将不得不与追敌死拼,怎么办?”士卒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魏延。在这些士卒眼中,屡屡以勇猛和机智击败高宠军的魏延是最值得信赖的。 魏延紧咬嘴唇,象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终于他大声吩咐道:“我们超过前方的这些百姓,向西进军!” “将军,把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留给敌人,主公一旦怪罪下来——!”有士卒小声提醒道。 魏延冷冷一笑,道:“是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我们这些勇士的生命重要,主公自然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在一片烟尘之中,本应担负掩护任务的魏延部撞开挡路的百姓,将这些相信刘备的无辜民众遗弃在路上,对于这个决定,魏延没有后悔,身为统兵一方的将领,他必须首先考虑手下士兵的安全。 建安六年三月十六日,追赶了二天二夜的黄忠终于追上了刘备的队伍,只不过,让黄忠促不及防的是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群席地而坐、面容憔悴的百姓。 “都闪到边上去,不然的话,刀枪可不长眼!”急于追杀刘备的江东士卒一边叫喊着,一边挥动手里的兵刃唬吓道。 “军爷,我实在走不动了!”一时间,哀嚎之声四起,被驱赶的百姓懒洋洋的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极不情愿的向边上靠去。 这一段道路两山夹一道,最窄处只能容得两马交错通行,加上百姓们携带的钱财、车辆堵塞,黄忠部只能象蜗牛般一步一步的通过。黄忠心急如焚,看这个样子,就算是狠下心来屠出一条血路,也无法加快半点行军的脚步。 “嘿,奶奶的,等老子过了这段路,我见一个敌卒我杀一个,见二个杀一双,见——!”无处发泄郁闷的黄忠口里喃喃叫骂着。 等黄忠好不容易到达房陵时,刘备主力早己远遁西走,城中除了好几万老弱妇孺的百姓外,见不到刘备的一兵一卒,无奈之下,黄忠只好一面差兵卒向高宠回报情况,一面集中有限的一点军粮应付饥渴不支的民众。 与黄忠的受阻不同,张飞的行军速度直可用迅急来形容,他的五千精兵几乎没有遇上多大的抵抗,到达上庸之时,太守申耽率族归附,随后,张飞兵取西城,在一轮猛攻之后,将守卫在该处的张鲁守将杨昂杀败,顺利拿下木兰关。 三月十九日,刘备派简雍为使者,携带财物金帛前往汉中首府南郑游说,此时天师张鲁在得知杨昂兵败的消息后,勃然大怒,以为刘备有图谋汉中的企图,忙不迭在汉中各属郡鼓动宣传,调集起天师教信徒近四万余众欲与刘备决战。 面对满怀敌意的张鲁,简雍不负刘备、诸葛亮所望,一面陈述厉害,向张鲁暗示刘备入蜀的目的是要取而代之,一面摆出积极的致谦诚意,最终说动张鲁默许了借道入蜀的事实。 张鲁得知刘备要去对付死敌刘璋,心中大喜,遂默许了刘备借米仓道入蜀,三月二十一日,刘备率军经木兰关,进抵米仓道上重镇宕渠,从而为下一步争夺益州铺平了道路。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红颜祸水 建安六年三月二十日,在徐庶的周旋下,文聘率二万士卒离开江陵,向长沙郡、桂阳郡一带休整,一直在巴陵的锦帆水军在甘宁的统领下,于次日进驻江陵城,至此,高宠顺利占据江这座故楚要塞,兵锋已隐隐指向更上游的益州门户——永安。 三月二十二日,高宠亲率大军进抵襄阳城。 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的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十室九空、一片肃条的城池。街道上曾经的繁华喧闹不见了,巷口弄间只有一、二只野狗在不住的狂吠着,似是在抗议主人将它们遗弃的卑劣行为,但它们却不知,自己的主人也在同样遭受了另一场被遗弃的命运,而且结局比它们更加的凄惨。 拥聚在房陵道上的数万民众已开始陷入到极度的恐惧和饥饿之中,仓促出行的他们携带的干粮已剩不下多少了,有自持身强力壮的更是肆无忌惮的抢夺起他人的粮食。 如果不是黄忠极力维持混乱的秩序,局面将更加的不堪。 祖籍南阳的黄忠早先也是随着族人父辈从北方逃亡过来,同样的祖源、同样的境遇让他对这些身处绝境的百姓有了一份无法割舍的怜悯。但是,黄忠所部不过三千余人,所携带的干粮也只够几日之需,就算士兵们愿意忍饥挨饿,也应付不了好几万饥饿的民众,无奈之下,黄忠只得向后方的友军寻求帮助。 “十余万逃亡百姓聚集于房陵,迫切需要得到安置,可是我军一路追击,士卒所携粮草皆是有限,实在无法接济那些困乏的老弱妇孺,望宠帅能急民之急、为民解困,如此则荆襄民心自然东归矣!”黄忠的军奏写得朴实而无华,一如他耿直的性情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拐弯抹角。 “堂堂皇叔,竟也使出如此不堪的手段,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仁义?”看罢黄忠的军奏,太史慈惊怒道。 刘备素有爱民如子的声誉,这一次逃窜竟然完全不顾百姓的生死,当真是无耻之极。 对此,高宠倒是平静的很,若是换作自己处在刘备的境况下,怕是也会这般去做。况且,刘备能将伪善的伎俩运用到极致,并以此作为逃脱的武器,这不是寻常的人能够做到的,就冲着这一点,连高宠也是自叹弗如。 “昔日董卓火焚洛阳退关东诸侯,今刘备携民西进的举动同董卓相比也是一般无二。”随军参谋和洽也道。 高宠摇首道:“刘备比董卓可要胜过一筹,董仲颖是胁迫百姓溃逃,而刘备却是能让民众自动跟随其逃跑,仅此一点,就能知上下矣!” “宠帅,我们现在怎么办?襄阳城中十室九空,我军一路追击,士卒所携粮草皆是有限,实在无力救济这些饥渴不堪的百姓。”先期得到黄忠消息的太史慈已命部曲取出的干粮分发于受饥的百姓,但由于人数太多,一时也是杯水车薪。 “哼,这些愚民上了刘备的当还不知晓,饿死活该!”凌统气哄哄的说道。 与世居荆襄的黄忠不同,出身江东的凌统对于荆襄一带的百姓没有什么好感,在他看来,敌境的百姓都是敌人,没有必要对敌人手下留情。 “公绩,不可放肆。这些百姓也是一时受了蒙蔽,只要我们用行动证明自己,他们一定会主动回来的。子义,你速速赶往当阳,从公谨、休穆军中调一部分军粮过来应急,军中将士的缺口,我会修书与子敬再从江东紧急调拔。”高宠的声音平静而从容,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稳定混乱后的荆州形势是最重要的任务,而要混定局面,首先就是要使得逃亡的百姓安心回归家园。 黄忠说的对,这是一个收拢民心的好机会,哪个是真爱民,哪个是假爱民,只有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高宠相信,只要自己坦承的付出,那些百姓自然会衷心的拥戴自己。 长沙郡,总领情报司事务的徐庶还未等到达城中,就被早早来迎候的太守桓阶截住。 “伯绪,如此远道相迎,庶实在是荣幸之至!咦,伯言怎么没跟你一道来?”徐庶已有二年多未见着桓阶,这次自然分外欣喜。 桓阶神色凝重,凑近徐庶跟前,低声道:“元直,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有重要情况回禀。” 徐庶点了点头,与桓阶一道行至一偏僻之所停下,然后问道:“伯绪有事请讲?” 桓阶又看了看左右,在确信无人之后,方道:“行刺宠帅的要犯我已察探到了下落!” “噢,伯绪快快说来!” “元直兄,此事事关重大,据可靠消息,那孙家余逆现在正躲在了陆将军的府内。”桓阶说道。 “这怎么可能?你可知这事传扬出去的后果?”徐庶脸色一变,道。 以陆逊的特殊身份和高宠对他的信任,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桓阶的说法都是不可能的,但事实却往往不能以常理来揣度的。 深感此事重要的桓阶拿出了一系列的证据,人证包括长沙都尉邢道荣的证词、陆府内的厨娘、仆从的证言,物证方面更有一小段孙尚香衣衫上的绸衫和换下的裹伤的血布,如果不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桓阶也没有胆量去质疑手握重兵的陆逊。 “此事你有没有向其它人提及过?”徐庶沉声问道。 “除了都尉邢道荣知道外,就是那些参与调查的人也不会清楚真实的情况。”桓阶道。 “好——。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我会命令夜枭严密监控整个陆府,只要发现刺客在府中出现,立即抓捕。”徐庶道。 荆南都督陆逊府。 “春二月,宠帅率二万士卒攻竟陵,破刘备将关羽于葫芦谷口,枭羽之首,后遣大将黄忠入襄阳——!”陆逊朗声读罢军谋书记刚刚呈上来的战报,不自禁轻叹了一口气。 与参加荆北破袭战并立下赫赫战功的周瑜、黄忠、太史慈等将领相比,位于大后方的陆逊自然有些感到不平,这一次高宠让陆逊出镇长沙,本是为填补庞统、吕范南征后留下的空隙,以防便江陵的文聘偷袭,但随着文聘的归降,原先的顾虑也就不存在了。 门帘轻启,一个娇红的身影映入陆逊眼际,孙尚香灵动活泼的身影如同一条跳动着七彩神韵的飘带,顿时让屋内显得生机无限。 “陆郎,想什么呢?”孙尚香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一向活泼好动的她对于无法外出很是苦闷。 安全从来都是相对的,在渡过了最初的一段平静时光后,孙尚香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异常,凭着多日来练就的本能和直觉,她隐隐约约的感到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无时无刻的窥伺着自己。 也许,是离开的时候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感到一份深深的痛楚,这是以前的她所不曾会有的。 “噢,没什么,只是刚刚看了前方的战况,有些感慨而已!”陆逊微微一笑,掩饰住心头的不快,道。 “又打了胜仗吗?”孙尚香尽量淡淡的说着。对于高宠这个名字,她极力的想避免提及,但这两个字如同阻挡在她与陆逊面前的礁石一般,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开去。 “是的。”陆逊点头道。 “陆郎,我想离开这里——。”孙尚香幽幽说道,纤手放开剑上的红穗,轻撩起耳垂的一缕青丝。 “为什么?香儿,我待你不好吗?我又说错了话吗?还是有什么人惹你生气了?”陆逊急切的一把抱紧孙尚香的双肩,然后紧紧将温软的身躯贴在胸口。 孙尚香将头靠在陆逊起伏不定的肩膀上,这一刻的刹那美好几乎让她忘却了所有的一切,天地间只剩下了两个人,可惜,梦总有醒的时候。 “将军,府门外突然来了大批的卫卒,他们——,他们将整座府邸包围了!”一名守门的亲兵跌跌撞撞的跑进书房,急急的叫喊道。 “是谁敢闯我的府邸,是桓阶,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都尉邢道荣?”陆逊放开孙尚香,一边大声喝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是我!”刚近门口,却听得外面一个洪亮的声音朗声答道。 陆逊一惊,这一声是如此的熟悉:“是徐军师吗?” 门吱呀呀的打开,首先映入眼际的正是一脸肃容的徐庶,在他的身旁,桓阶、邢道荣还有一大批卫卒正持刀枪如临大敌般的站立着。 “伯言,我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强迫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悬崖勒马,将那个行刺宠帅的女杀手交出来,那样的话,在宠帅面上我也好有个交待。”徐庶沉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陆逊脸色一白,低声道。 “这件事我本来也是不信,但事情查下来却又让我痛心不已,伯言你怎么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宠帅?”徐庶顿足斥道。 徐庶这一句话说得沉痛异常,以他和陆逊的私交,如此相责也是当然。 “没有将军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进来?”这时,护卫府邸的陆逊亲兵与蜂涌而入的卫卒遭遇,一时剑拔弩张,谁也不敢相让。 “你们都退下,军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你能不能听我慢慢说来。”陆逊急得满头是汗,眼见着事情朝着更复杂的情况发展,作为事件的主角,他既担心无法说清楚情况,又担心后院孙尚香的安全,此刻,纵是平日里智计百出的他也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 也是,少年男女之间的情爱除了当事人外,在旁人看来,实是最荒唐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冥冥中,长沙道旁那回眸一瞥的瞬间,或许就注定了陆逊与孙尚香的一段刻骨恋情,对于处在势不两立的敌对之中的他们来说,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又或许,老天根本就不想给他们任何理由与借口。 爱就爱了,其实就这么简单。 就在陆逊绞尽脑汁解释的时候,后院已是喊杀声四起,不甘束手就擒的孙尚香岂容卫卒近得她的身前,“百里”剑寒芒出鞘,顿时好几个冲上前的卫卒都伤在她的手下。 “孙姑娘,今日这场面,你以为自己能逃出去吗?”徐庶冷冷的打量了一下激战中的孙尚香,眼前这少女的眼神是如此的倔强不屈,看来要想生擒并不容易。 “哼,出不去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哪个敢上前,我的剑可不是吃素的!”孙尚香娇吒道。 “姑娘的剑法确实无双,只不过你在陆府如此作为,难道不想想会连累其它人吗?”徐庶微微一笑,眼睛似有意若无意的朝着陆逊扫了一眼。 “我,我和陆——,和这个姓陆的没有丝毫关系,你们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孙尚香一时情急,差一点将后面的那个郎字也说出来。 徐庶点头道:“好,若让我们相信你的话,就乖乖的扔下剑束手就擒,否则的话,任你说出千般理由,也不能使那个人脱得干系。” 如果孙尚香能够主动放下武器放弃抵抗,陆逊收留要犯的行为就可以解释成一种诱捕的手段,徐庶相信以自己的辩才,可以从容让陆逊摆脱所有不利的指控。 这是徐庶作为陆逊朋友能够做的事情,也是他作为军师为保护一员不可多得的帅才而行使的一个保护措施。 年轻人又有哪个不犯点错误。 徐庶相信以后等陆逊理智之时,他会感激自己今天做的一切。 “好,反正我也刺杀过了,那些个恨呀,仇呀,我也不想再去多想了,想来大哥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再怪我了,今日纵是这般死了,我也了无牵挂了!”孙尚香紧咬朱唇,雪白的贝齿衬着一抹凄艳、一份坚毅,更有一种让人心碎的美丽。 说罢,她的剑缓缓放下,她的眼睛久久的凝视着几步外的陆逊。 咫尺天涯,造物弄人,对于孙尚香和陆逊来说,人虽在,心已碎。 ps:谢谢大家支持我的新书《色相》,感激之情不胜言表。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执子之手 祝大家新年快乐,生活幸福,多多发财! “绑!”徐庶一声令下,众卫卒蜂涌而上,准备将孙尚香就此擒拿。 “慢着!”陆逊突然间跨步拦在中间,他的双手左右张开,挡住了卫卒们前进的去路,府中的亲卒见此情形,也随即持刀枪与徐庶等人形成又一轮的对峙场面。 徐庶完全没有料想到陆逊还会袒护孙尚香,在他眼里,陆逊的智略是那样的出类拔萃,个中的厉害关系自然是一点即明,根本用不着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伯言,你这是为何?”徐庶失色道。 陆逊沉声说道:“军师,我救不了香儿,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被抓了去,今日之事,我陆逊不敢作反叛谋逆之举,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和香儿一道,受苦也好,砍头也好,此生此世,我们永不分离。” 说罢,陆逊转头示意府中亲卒一个个放下兵器,同时,他伸出双手,一把将孙尚香紧紧的拥在怀里。 “陆郎,你这是何苦?你这样做傻不傻呀?”孙尚香的肩膀轻轻的抽泣着,端庄清秀的脸颊上一行珠泪如线般滚落,外表倔强的她这时终显露出小女儿的情态。 陆逊轻抚香肩,凝视着孙尚香的一对泪眸道:“还记得我曾说过的那句话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时,在陆逊和孙尚香的眼中,互映的只剩下了对方的身影。 徐庶长叹一声,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对小儿女,顿足道:“情之误人,可惜呀!” “大人,我们还是赶紧将这女刺客绑了,万一要是有个意外——!”长沙都尉邢道荣一边说着,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幕情形,长沙道上的那一番羞辱至今日终算是报了。 徐庶狠狠的瞪视了邢道荣一眼,沉声道:“这女子系行刺宠帅的要犯,关系重大,为慎重起见,我会嘱咐夜枭专门负责看护,明日一早,再将人犯押解到襄阳,请宠帅亲自定夺,邢都尉有什么意见吗?” “这个不敢,不敢!”邢道荣被徐庶这一瞪吓得不轻,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提一提邀功行赏之事,眼瞧着阵势不对只好生生的咽了回去。 “那好,伯绪,长沙都尉府的人都退到府外警卫,这里交由夜枭看管就是了。”徐庶吩咐道。 “但听军师安排。”长沙太守桓阶应声道。 对于徐庶的意见,桓阶倒是并没有太大的想法,在他看来,将孙尚香交与徐庶处置,正可免了自己的责任,即便万一有个闪失,也自有徐庶在前面顶着,再者说了,就陆逊的身份,莫说是尚未定罪,就是已定了罪,也说不定会得到高宠的宽恕。 待桓阶、邢道荣一干人退了出去,徐庶朝着陆逊道:“今晚,你们有什么话就快说,明日一早押解路上可就说不上了。” “多谢军师体谅!”陆逊惊喜道。 “唉,你不要谢我,为了一个女子,你把我也弄得如此狼狈,当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痴情种子!”徐庶叹息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是夜,红烛高挑,“卟卟”跳动的火苗将罗帐映得通红。 这火苗也照在孙尚香的脸上,使得她微微的皱了皱鼻子,一对明眸也自微微的眯了起来,在黑漆漆的瞳孔里面,更可以发现一种淡淡的、执着的、又是坚毅果敢的决然,她的脸色依旧白皙,因为紧张鼻尖处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一小颗一小颗的清晰可见,让陆逊忍不住要咬向这一张娇靥。 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谁先冲破了那一层禁忌,经受考验后的爱情已不需要任何言语来辅助表达。 少女处子般的清纯芬芳随着一件件罗衫的褪下而沁人沉醉,孙尚香的双肩滑腻柔和,当陆逊的手再一次触摸到她的胸前时,孙尚香微微一抖,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吟,这一声柔弱无骨的呒语顿时让陆逊压抑着的yu望倏然暴发。 情与欲本就无法割舍,情之极致,欲之所至。 玉体横陈,孙尚香的婉啭低喃是如此的具有诱惑力,她的指尖已深深嵌进陆逊光滑的背肌中,并刻划出一道道血痕。 “不要忘了我!”孙尚香的眼睛里,流动的是一种令人怦然心跳的妩媚,在方才的那一刻,她从一个少女成为了一个女人。 紧紧的抱着这个深爱着的男人,孙尚香的心正在往下急垂,她的手抚过陆逊背上的伤痕,他是这么的年轻,他会有无限光明的前程,他终会有一天名动青史,让所有的女人都投来倾慕的目光,他绝不能陪着自己去死。 “此生能有真爱,就算是死了也无悔了!”孙尚香心中一念及此。 红烛已燃尽了大半,锦被遮挡住了春guang,陆逊已酣然入睡,他的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孙尚香轻手轻脚的起身,披上衣衫,她伸手取过妆台上的一枚玉钗,将锋利的钗面用力划过耳际,顿时一缕青丝落入她的手中。 “陆郎,原谅我不能再和你一起双宿双fei,我把这一缕青丝留在你身边,想我的时候,你就看它一眼,此生既然注定无缘,我们只好来世再长相厮守了。”孙尚香低声说罢,替陆逊拉过一角锦被,仔仔细细的盖好,然后她快步走出门外,那一枚玉钗紧握在她的手中,被藏进了袖口。 前院,徐庶的房内灯火通明。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徐庶犹自正襟危坐的在看阅着一份份情报,并逐件审视着这些情报的重要程度。 “是孙姑娘吗?请进。”徐庶头也不抬的说道。 房门被轻轻推开,孙尚香移步进门,惊讶道:“大人怎么知道是我?” 徐庶转头,微微一笑道:“姑娘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孙家的子谪,孙家的人纵算是落难了,也是一般的英雄无二,昔日孙伯符如是,今日姑娘也如是!” “你知道我大哥?”孙尚香惊喜道。徐庶是高宠的军师,连他也交口称赞孙策是英雄人物,凭这已足以让孙尚香引以为傲了。 “江东孙郎,凡与他交过手的人,又有哪个能忘记的?”徐庶轻轻一叹,道。 “我这时来,是希望大人能答应一件事,只有大人应允了,我才会安安心心的跟你走,否则的话,我只好以死相抗了。”孙尚香说罢,手腕一翻,将锋利的玉钗刺向颈间。 徐庶站起身,“卟“的将拧结的油花吹散,缓缓说道:“其实姑娘要说什么话我已经猜到了,你放心,只要姑娘跟着我们走,陆逊就还会是以前的那个陆逊,今日之事我会守口如瓶,至于其它人我也会想方法让他们闭紧嘴巴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孙尚香惊异道。 “别忘了我是军师,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就是我的工作,好了,我们立即起程吧,免得夜长梦多。”徐庶朝窗外打了个手势,两名夜枭飞快的在黑暗中出现,一左一右挟持住了孙尚香。 “姑娘得罪了!”徐庶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门外走去。 清晨,当陆逊睡眼腥松的醒过来时,他的手不知不觉的去抱了抱身畔,昨晚的疯狂犹自清晰的显现在他的脑海中,那软语温香消魂入骨的刹那间欢喻又如何能让人忘怀? 锦被齐齐整整的平铺在床上,陆逊的手却已触摸不到那个温热的身躯,他一惊幡然坐起,除了枕边的一缕青丝外已见不到孙尚香的影子。 “香儿,你在哪里?你快出来见我?”陆逊大喊道。他不顾一切的步出门外,却见院内空空荡荡,连昨晚守在院内的夜枭都不见了踪影。 “将军——!”一个府内的侍婢听到喊声,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你快说,香儿去了哪里?”陆逊一把将这名侍婢的衣襟抓住,然后恶狠狠的提到半空中。 “将军——息怒,我只听得昨晚院内有说话的声音,可是又不敢出来问,今天一早起来就什么人都不见了。”侍婢结结巴巴的说道。 陆逊心里咯噔一下,孙尚香的失踪一定和徐庶有关,不然的话,夜枭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府邸,极有可能孙尚香已被徐庶给带走了。 “来人,备马!”陆逊大喝道。 “将军,你是要往何处去?”在府中亲卒的呼喊声中,陆逊摧马出城,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拦下孙尚香。 云梦泽畔,舟行日落; 江陵道上,星落关山。 当陆逊满面憔悴的出现在襄阳城外时,迎接他的是高宠那一双凌厉、威仪的眼神,得到徐庶的禀报后,高宠决定先截住陆逊谈一次。 护卫的宿卫被支开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他们不肯再跑远,为防不测,徐庶还特别选派了三个身手不凡的夜枭穿着宿卫的衣服混在中间。 “伯言,你让我心痛得很!”高宠的第一句话象一柄啐血的锋利长剑,直刺入陆逊的心腑。 夜枭之所以被称之为夜枭,总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地方,就算陆逊星夜兼程,也还是晚了一步。 陆逊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坚定的说道:“宠帅,对不起,我——我要见她。” “这是为什么,你如此率性而为,难道一点都不考虑后果吗?”高宠语气沉重,一心想培养陆逊成为统帅将才的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一个情字。 “逊有负宠帅恩情,心中也是惭愧,可是如果,如果她不在了,我活着也是枉然。”陆逊曾经灵动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现在的他更象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哼!若让你姐姐看见你这副样子,不知会多么伤心。”高宠见陆逊犹自痴迷不悟,只得无奈的叹息道。长姐如母,自陆康在皖城被孙策所杀之后,陆缇在艰难困苦之中支撑起了整个家族,于陆逊来说,她是姐姐,又不只只是姐姐。 陆逊迎视高宠,大声道:“姐夫,当年,我和姐姐在神亭岭下的激流中遇到你,那时的你虽然遍体是伤,但眼神却是充盈着不屈与无畏,自那时起您就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榜样,后来,你离开吴郡西行,一路艰辛、一路奋斗,就是在豫章的日子,也有无数次的身临困境,就是在那时候,我知道你的心里也始终不曾忘记我姐姐,再后来,长江畔重聚,广陵城倾诉衷肠,当我最后看到迎娶的那一刻姐姐眼中泛起的幸福时,我就暗下决心,这一生若是遇上了真爱的女子,我也一定要学着您一样给她一份幸福。” 高宠被陆逊的这次表白深深的震动了,他没有想到陆逊心里会压着这么多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陆逊心中是这般的伟大。 “可孙尚香和你姐姐并不一样,就算是女人,她也是孙家的人,仇恨的种子在她的心里已根深蒂固,你能说服她放弃吗?”高宠声音低沉,面对率真的陆逊,他恍然觉得就象面对着三年前的自己。 陆逊却是自信的说道:“在我眼里,香儿和姐姐一样,都是值得去爱的好女人,如果说怨恨能让一个人走向毁灭,那么真爱也会让一个人走向重生,我相信她能做到。” 高宠看着陆逊那一张年轻而憔悴的白皙脸庞,那一袭合身的锦袍已经被撕扯出了好几道口子,曾经一丝不乱的发束也散了开来,如果孙尚香被处死,陆逊就真的完了,可是如果赦免了孙尚香,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再对自己下毒手,更何况,外面还有孙氏的残余在蠢蠢欲动,他们时时在等待窥伺着自己露出破绽,以便给予致命的一击。 “杀戳只能让仇恨越结越深,只有宽恕才能消弥一切。”高宠心头忽然闪过慕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时,庐陵被费栈的叛军攻占,慕沙的族人几被灭绝,最后在平定叛乱的时候,慕沙只是将费栈等少数几个为恶首徒绳之以法,其余的帮凶都一应得到了赦免。 “这是我的信符,你拿着它到府牢去见她吧!”高宠从怀中取出一块玉诀,交与陆逊。 陆逊接过玉诀,大喜道:“多谢姐夫,我马上去见她。” 高宠望着惊喜交加中的陆逊,微微一笑道:“你谢我作甚,如果不是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改变主意。记住了,这一趟见了孙姑娘,能不能化解怨恨都在你的努力了,如果不能如你说的那样,我还是会下令处决她的。” 陆逊终于把握住了自己的幸福,在他的循循劝导下,本已有心放下怨恨的孙尚香也彻底的解下了心底的重担。 这乱世纷争,其实哪里能分得清什么是仇,什么是怨?莫说孙策不是由高宠亲手杀的,就是真的死在高宠之手,又能怎么样呢?孙策手上,同样沾满了被他杀死的人们的鲜血,二攻皖城,血流成河,造成陆康身死的难道不是孙策吗? 孙尚香终于明白,若是再在仇恨中沉溺下去,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深爱自己的人。 建安六年五月,夏,炎炎的日头再一次照射到襄阳城头,将一面逆风飘扬的旌旗吹得猎猎作舞。 为解青黄不接时的饥荒,高宠从江东紧急调运五万斛稻谷,分发到受兵灾战乱波及的襄阳、竟陵、沔阳等郡,这样的举动顿时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少观望逃难的民众开始回归故土,特别是留驻在房陵的近七万百姓在黄忠的统领下,有序的开始向襄阳回归。 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与这个消息同时相伴而来的是蔡瑁、向朗与曹操正秘密会谈的情报,送来这个重要情报的是高宠派往向朗麾下间伏的“越女”——何宗。 一旦蔡瑁余部正式投降曹操,荆北的门户就将完全对曹军打开,襄阳也不可避免的会赤裸裸的暴露到曹军铁蹄之下,这是高宠目前最担心的事情。 可是,抚民安置、分发稻谷、清剿乱贼这一系列稳定乱局的举措都需要有军队的强力作为后盾,在五月上旬的这段日子里,除了黄忠部滞留在房陵虎卫荆州西部外,朱桓、甘宁诸军都被分散到了荆襄各郡、县,做起了维持地方治安的工作。 强势的出击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保障,在荆襄各郡内乱未平的情况下,高宠很清楚自己还没有去争夺北方的实力,但是这并不表明他打算放弃统一荆襄九郡,宛城对于高宠来说,是北上的先头阵地,对于曹操来说,则是南下的桥头堡。 谁先占领了宛城,谁就拥有了以后作战的主动权。 ps:本书已全本完成,作者开了本新书《色相》。 第一百六十章 开拓广州 ps:新书下榜了,大家投个票吧,点击也行呀! 建安六年七月夏,在为陆逊和孙尚香举行了婚礼后不久,一场事关高宠军前途命运的争论在襄阳高宠的府邸内激烈辩论着。 “宠帅,曹操北征河北未返,宛城仅有夏侯惇一军驻守,我军正可乘其空虚之时北伐,只要拿下宛城,进可威胁司隶、许都,退可保荆襄之安全,战机在即,不可轻纵。”襄阳高宠临时府邸,大都督周瑜点指着案几上的山川地图,脸上神采奕奕。 宛城是荆州北部南阳郡的首府,素有荆襄门户的称号,在经过了张咨、袁术、张济三代交替之后,去年春宛城守将枪王张绣采纳谋士贾诩的建议,率众归降了曹操。随后,曹操先后以都亭侯曹仁、伏波将军夏侯惇为南阳太守,进据宛城。 在蔡瑁、向朗等一干荆襄旧属北投曹操之后,曹军又趁机夺取了空虚的涅阳、棘阳两县,荆襄的门户洞开,这不能不让周瑜感到忧虑。 “周都督此议庶以为不可取。原因有三,一是我军初定荆襄,民心未附,郡县多有反叛者,仍需以重兵围剿之,倘若以主力北上,则无异于给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乘机作战的机会;二是曹操虽然被滞河北,但以其精锐骑兵的疾进速度,不消五、六天就能增援宛城,万一战事旷日持久,则必不利于我;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曹操拥立汉室已有六载,虽然凡明眼之人都知道许都的天子不过是个傀儡,但只要皇帝还在,那些忠于汉室的志士就会投靠曹操与我们作对,有道是众怒难犯,就算是袁绍那么大的势力,也遭遇了败亡的命运,故此,北伐之议断不可行,望宠帅三思决断。”徐庶亦大声驳道。 面对着周瑜、徐庶两人截然相反的意见,其余的诸将有的附合周瑜举兵北伐,有的响应徐庶缓作他图,一时间争执不下,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将定夺的权利瞄向了高宠。 在方才倾听争论的时候,高宠的神色一直是阴睛不定、始终不发一言,周瑜的话有周瑜的道理,徐庶也有他的理由。 中原,天下一十三州之心脏,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千余年来累积的王脉不是其它地方所能比拟的,司空曹操之所以能击败大将军袁绍,除了更胜一筹的领导和指挥才能外,“挟天子令诸侯”的巨大政治优势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如果——,能乘着曹操北征袁绍二子的机会,袭宛城直捣许都,只要劫得天子南归,那么就可以在政治上取得主动,一举易势现在仰人鼻息的不利处境。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机会,不由得高宠不心动。 “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袭破宛城,北上许都将再无阻挡,如果能挟持天子南下,那无疑会在政治上赢得主动,这实在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但是,谁又能确认这是一个机会,还不是一个有毒的诱饵?”高宠在心头暗暗掂量。 就在高宠与周瑜、徐庶等人讨论是否北伐之时,岭南——,另一场看似不起眼的战役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左右高宠的行动步伐。 一个月前,夜枭的捉鼠行动不仅清除了内患,而且更让庞统将计就计打了一个漂亮的诱敌战,吴巨遭擒之后,士燮的抵抗随之而开始崩溃。 建安六年五月,在庞统一系列漂亮的战术打击和恩威并举的强压下,交趾太守士燮携众归附,岭南七郡始定。但在随后,在军事上无往不胜的庞统却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由于士氏家族经营交州已达六世,其子谪遍布乡野,通过和当地越族的不断通婚,早已形成了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庞统在想稳固岭南的局势,首先想到的就是消弥和化解士氏家族在交州的影响。 为此,在六月间,庞统上书谏议分海南三郡为交州,设治所在交趾;分海东四郡为广州,设治所在番禺。庞统这个建议的本意是想用分而治之的方法逐步削弱交州地方豪强的力量,为将来的长久之治创造条件。 如果这个提议能够一步步的推行,交州也许能就此走上一条和平过渡的道路,但庞统却没有这个耐心去等待归化的结果,急于想要摆脱岭南战事北上建功的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豪族的利益。 设立广州对于在岭南根基牢固的士氏家族来说,是一件绝不能容忍的事情,相对丰饶富庶的海东四郡若是归了广州,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和遭遇灭顶之灾没什么两样。一个月的时间,也根本不足以让心怀疑虑的士燮之辈彻底的放下心来,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做着顺从和反叛的两手准备。 六月二十九日,士氏家族在九真郡秘密召开了一次会议,参与会议的除了士燮之外,还有士壹、士武等一众地方实力派人物。 “大哥,高凉、合浦、南海、苍梧四郡素为我交州膏胰,庞统划四郡分设广州,这分明是举着屠刀要砍我士氏,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士壹大声道。士壹是士燮的弟弟,早年为郡督邮,后游学京师,为司徒黄琬礼遇,在董卓作战后,回返交州,现为合浦太守。 士燮欠了欠身,犹豫道:“可是庞统兵威相加,你我纵是不肯,一时也无计可施。” 这时,长史薛综谏道:“明公,综有一策可破庞统。” 士燮大喜问道:“敬文快快讲来?” 薛综是沛郡竹邑人氏,字敬文,少依族人避居交州,并拜在大学者刘熙门下,士燮任太守,辟薛综为长史。 “明公可否记得鸿门宴的典故,当初霸王项羽在鸿门设宴,高祖幸得项庄、樊哙等人暗助,方始躲过一场劫难,今我等何不效仿项王也来一出鸿门宴。”薛综微微一笑道。 “敬文之议好是好,不过就是有点不齿于人——!”士燮轻敲了一下案几,沉吟道。一向讲究礼遇谦信的他怕使了这个计谋影响自己的声誉,故尚存些许顾虑。 “大哥,我看薛长史的计谋很好,两军交战哪还有那么多的讲究,前番庞统以诡计杀了苍梧太守吴巨,如今我们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正是合情合理。”士壹大声道。 士燮咬了咬牙,挥袖大声说道:“好罢,为了士氏的生存,其余的都说不得了,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人外,千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 “我等明白。”士壹、士武、薛综俱答道。 七月一日,士燮在交趾自己府中设宴款待庞统、吕范,酒过三巡之后,席后埋伏的刀兵四起,与护卫庞统、吕范的卫队激战,与此同时,士武秘密引九真南越部众遁入城中,在两面夹击之下,仓促无备的庞统身中流矢,昏迷不醒,已无力再指挥作战。 二日晨,激战近一夜后,代替指挥作战的吕范见情形已无法挽回,考虑到继续守城后路可能再度遭到截断,遂引军撤退至苍梧郡,并修书一封,向高宠具报岭南战况。 岭南战局突然恶化让高宠顿时有些措手不及,而更为严重的是庞统箭伤沉重,急需延医救治,华佗远在金陵,就算飞马赶过来也是不及,无奈之下,高宠决定亲往巴丘一趟,再一次延请张机出山。 庞统是一面旗帜,只要有他在,那些观望不定的荆襄士子就早晚会跟从庞统投到高宠的麾下,相反,若是庞统有什么不测,将对高宠收附荆襄民心的战略产生不可估量的损失。 本意让庞统在岭南历炼一番的高宠,没有想到一个荒凉地偏的交州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麻烦,撤退到苍梧的吕范军随时有可能被敌包围,现在,必须派遣一支生力军急赴岭南才行。 无奈之下,高宠只好急急的唤来新婚燕尔中的陆逊,吩咐道:“伯言,你速速率部南下支援岭南战事,在到达苍梧之后,命精干士卒护送庞军师回转长沙。” “宠帅放心,士燮就是再狡猾反复,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待我兵到定然取下他的狗头。”得知岭南失利的消息,陆逊磨刀豁豁道。 高宠正色道:“伯言切不可轻敌,这一次进军交州,你一定要做好长久驻扎的准备,分海东四郡设立广州之事可暂缓一下,待平定叛乱之后再逐步推行。” “诺!”陆逊依言,领命而去。 建安六年七月中旬,高宠亲往竹溪寻访医圣张机,然后同往长沙与庞统会合,七月末,陆逊率四千精锐经灵渠入岭南,与吕范会合之后,兵取交趾,士燮见势不妙,又采取老办法,遣薛综为使求降,交州复定。 这一次,陆逊吸取了庞统的教训,毫不客气的剥夺了士燮太守的职位,同时上表奏请任命士燮为交州刺史,由此剥夺了士燮的实权,这一招名升暗降的策略让士燮有苦也说不出来。 经过这一反复,高宠不得不将有限的粮草接济到岭南战场,荆襄一带由于稻谷未收,旧粮无继,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又生风波,众多饥饿的百姓被一些别有用心之徒利用,开始聚众闹事,在宜城、华容等县更是贼乱四起。 这种混乱的局面让远在宛城的蔡瑁感到相当的满意,一直试图举兵南下恢复故土的他此际正在一力游说南阳太守夏侯惇出兵袭取襄阳。 宛城议事厅,伏波将军夏侯惇正襟危坐,在他的两厢,左首边侍立的是司马韩浩、中军校尉史涣等一干曹军部属;右首一方则是蔡瑁、张允、向朗等一干荆襄投降官员。 “夏侯将军,高宠兴不义之师占领荆襄,人心皆背,大人若能趁时南下,我等愿为前驱奔走呼号,郢楚豪杰莫不纷然响应,光复襄阳当指日可待矣!”蔡瑁紧张的搓了搓手,神色略有些紧张的看了看独眼的夏侯惇,说道。 “将军切不可听信蔡瑁之言,明公临行之前,将镇守后方的重任交付你我,冒然出击万一有个闪失,则我等纵是万死也不能抵罪矣!”司马韩浩谏道。 韩浩,字元嗣,初为河内太守王匡从事,后为袁术骑都尉,袁术无道称帝韩浩弃之,后从军于夏侯惇。 “德珪,若我军南征,则荆襄郡、县豪族果然能携众而起乎!”夏侯惇探身问道。 蔡瑁听得夏侯惇如此一说,遂上前一步说道:“襄宜大族杨、习、黄、马诸家皆与我相睦,向氏有向朗太守召呼,这几家大族相连,足可揭竿而起万余人马。” “公刘,高宠军布防情况如何?”夏侯惇心有所动。 史涣禀道:“为平息各郡、县饥民叛乱,高宠调令太史慈、黄忠两支主力分驻房陵、湖阳,襄阳一带我军正面只有新野城的高顺一军,人数不到千人。” “嗯,高顺的陷阵营还算得上有些战斗力,这倒是个麻烦。”夏侯惇自言自语道。 萧关一战,夏侯惇的左目就是被高顺裨将曹性射瞎的,拔矢啖睛——,那一次的经历对于夏侯惇来说,既是一种荣耀,又是一份羞辱。 盲夏侯——,每一次当听到军中将士暗底下这样叫自己时,夏侯惇心底都怒火中烧,盲者,瞎子也。 “将军,高宠用兵一贯诡计多端,这襄阳空虚的情况也许是一个假象,我军还是慎重为上。”韩浩又谏道。 “韩将军多虑了,眼下高宠远在长沙,我部愿为南征先驱,直捣襄阳,然后在城中府邸为夏侯将军洗尘。”蔡瑁大声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之前的数个月对他来说,宛如做了一场噩梦,本来的他大权尽握显赫一时,转眼间却被赶得象落水狗一般,几乎无处安身,而让他倒了大霉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假仁假义的皇叔刘备,另一个就是汉贼高宠。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肉之躯 虽然顶着皇叔的堂皇称号,刘备的境遇现在也比蔡瑁好不到哪里去,他处心竭虑的赶走了蔡瑁,但屁股还没坐稳转眼又被高宠赶出了荆襄,说不定此际正躲在蜀中的哪一处山道上泣泪呢?只要想到这里,蔡瑁心头掠过一抹幸灾乐祸的快意。 至于高宠,如果他不来荆州生事,蔡瑁对此人倒还有些好感,毕竟高宠是仅凭着一股子年轻勇锐、敢作敢当的率真脾性,开创了一番基业。当初蔡瑁主议和高宠签下荆南停战协定,是基于双方互不侵犯、互利的一个准则,但后来高宠却撕毁承诺,兴兵攻伐荆襄,这是背信弃义的行径。 正是高宠的军事进攻,直接导致了刘表的病亡和刘备的反叛,现在,高宠既然占领了襄阳,那么他就是蔡瑁的敌人。 “好——,有德珪、巨达等荆襄贤才相助,我夏侯元让自不甘人后,公刘,你与我点齐三万精兵,兵发襄阳。”夏侯惇大声命令道。经过近一年的屯田养息,南阳郡的人口比张绣占据之时有了明显的增长,夏侯惇在讨平了舞阳等地的黄巾余寇后,军力大涨,其属部已成为了曹操手下五大主力之首。 行军司马韩浩一听,急谏道:“将军千万三思后行。”韩浩一直深得夏侯惇的器重,这与他行事稳健的作风不无关系。 夏侯惇却自笑道:“元嗣,徐州一战高宠被妙才杀得狼狈逃窜,今日遇上我夏侯元让,也同样讨不到什么好去。” 在夏侯惇看来,高宠其实并没有南方人传说的那么厉害,在徐州就被夏侯渊杀得缩回了淮南,这一回轮到高宠尝尝他夏侯惇的铁拳了。 当夜,宛城外,前宜城太守向朗军大营。 幕僚营帐内,主记何宗伏在案上,就着一点油火抄写着书简,作为主记,每日的任务就是一一记录军中辎重、粮草、甲衣、兵器、马匹的添置、毁损情况,然后汇录成文字,形成公文汇报传送。 “何主记,接向将军令,调铠甲三百具、刀盾枪矛各五百副。”帐内,一名从属的幕僚急急的对着何宗说道。 “好!”何宗淡淡的应着,在心里却自暗暗心惊。向朗军一共有士卒二千余人,这一次一下子征调这些多的铠甲刀盾,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正说话时,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掀帘步入帐中,白皙的脸庞上眉宇紧锁,很显然在他心里存了解不开的心事。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宜城太守向朗。 “将军,我们是不是要南征荆襄了?”一名伶牙俐齿的幕从问道。 向朗不置可否的扫视了帐中一眼,冷冷的说道:“这是你应该问的吗?”作为一个称职合格的幕僚,首先必须具备的是忠诚可靠的态度,对于多嘴多舌的人,没有一个上司会喜欢,受了白眼的幕从有些悻悻的退了下去,其余的人见此情景,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再言语一声。 作为荆襄“蔡、蒯、向、马、习、杨”六氏中向氏的首要,向朗在荆州事变的过程中,一直追随着蔡瑁的足迹行事,而随之时间的推移,向朗对蔡瑁的不满也在日渐加剧。 在投靠曹操之后,凭着少时和曹操旧识的关系,蔡瑁很快就得到了称心如意的官职——襄阳侯,镇南中郎将。而向朗则没有蔡瑁这份运气,离开了赖以生存的荆襄之地,向朗的部下一天天的减少,现在所部竟只剩下了不到二千人。 光复襄宜,蔡瑁自告奋勇担当南征前驱,这不就是让荆襄子弟相互残杀吗?曾经安逸平和的荆州难道真的要遭遇连绵不止的劫乱了吗?向朗扪心自问。 “唉——。”向朗轻叹了一声,默然转身离开主帐旁的幕僚营帐,在这个时候,他迫切需要一个倾诉的人,但他又找不到那个适合的对象。他没有意识到,地位的悬殊造就了幕僚与主将之间的隔阂,这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 “宛城曹军调动频繁,将有异动,疑是对南方不利,前宜城太守向朗对此态度消极,或可争取引为内援。”在向朗走后,他却不知这一声叹息被何宗记住,并汇录成一份重要的情报。 可惜的是,何宗的这一份情报最终也没有能送到襄阳,负责传递信息的信使在路上被曹军巡骑发现,随后为了苟活又叛变出卖了何宗。 当史涣领着一干曹军并持锋利的刀枪闯入营帐时,何宗知道他的使命结束了。 “何宗,你没有想到我们会出现罢!”史涣冷冷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似弱不轻风的年轻人,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能让何宗去做卧间这样危险无比的事情。 何宗镇定的抄写完一份记录,将笔放回筒中,朝着史涣等人笑了笑,道:“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给我带走。”史涣大怒道,何宗脸上那一种轻蔑的神情让他生厌,等一会在督军帐中他要让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间谍知道,蔑视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督军帐内,闷热的天气让炎热进一步的升温,史涣赤裸着臂膀,脸上露出无奈与狠毒的神情,在他面前,几名监军正奋力抽打着浸了咸水的皮鞭,然后狠劲的“啪啪”朝已血肉模糊的何宗打去。 “用冷水拔醒。”史涣看着低垂下头已晕死过去的何宗,喝斥道。 当何宗艰难睁开脓胀的眼睛时,首先映入眼际的是史涣那一双忿怒之极的三角鹰眼,何宗牵动了一下嘴唇,再一次露出令史涣熟悉的轻蔑神情。 “越女大人,我们现在可以坦诚相对了吧!”史涣冷笑道。 何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咸水浸入肌体的强烈痛感让他的头脑猛得清晰了起来,他道:“你们想怎么样?” 史涣听何宗这么回答,以为他已经有所屈服,大喜道:“只要答应做我们的反间,那不仅你的性命可以无忧,而且今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反间,我何宗自来到这里,就没有想到还能回去,荣华富贵——,这些骗人的鬼话你留着说给出卖我的卑鄙小人听罢。”何宗大笑着打断了史涣的幻想。 史涣怒不可遏,他上前一把抓住何宗的残破衣襟,道:“你小子尽管嘴硬,在史爷爷的皮鞭铬刑之下,我就不信你这身细皮嫩肉能挺得过去,来人,继续打!” 史涣气冲冲的一掌打在何宗的左边脸颊上,巨大的力道顿时让何宗的整个身躯都飞了出去,他的嘴边再一次沁出鲜血,并咯出两颗被打断的牙齿。 “在黄泉之上我会看着你们,一个个无比痛苦的死去,你们这一群蓄牲。”何宗在咯血的同时,毫不畏惧的骂道。 “小子,等爷爷的鞭子使唤累的时候,就把你剩下的牙齿一颗颗的敲掉,到那时再拖到行刑台上剁下你的头示众——!”营帐中,伴着鞭子挥落的劈劈啪啪声,还有监军行刑的壮汉粗鲁的叫骂声。 史涣跨步出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何宗这样宁死不屈,查阅何宗的过往资料,他唯一能够找出的理由就是那一次金陵之行,可是一次游历能证明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明日一早,夏侯将军的三万步骑就将南下,军情紧急,没有时间和这个死硬不屈的家伙多纠缠了,要是今晚再无收获,那也只有送他上黄泉路了。 建安六年七月十八日,宛城外,战鼓雷鸣,刀枪林立,二万二千名重甲厚盾训练有素的曹军和八千轻甲的荆襄士卒正在接受夏侯惇的检阅。与信心满满渴求荣耀战功的曹军士卒相比,分立在侧冀的荆襄士卒却一个个显得无精打采,仿佛这一场战事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似的,尤其中站在左冀的二千向朗军卒。 何宗的头颅被高挑在旗杆之上,在一夜审讯无果之后,夏侯惇下令用何宗的首级来祭礼这一次南征,他希望这一举动能激发将士的血性,鼓舞他们的斗志。 在何宗头颅颈间的断口,间或还有一两滴血迹残留,他的面目苍白而安详,仿佛就象睡着了一般,但他的眼睛却是圆睁着,正居高临下扫视着下面碌碌苟活的众生,这一时,在那些曾与他朝夕相处过的宜城士兵心里,何宗并没有被砍头,他已成了一个检阅队伍的将军。 兔死狐悲,在寄居宛城的宜城子弟眼中,他们不过是充当炮灰的三等货色,地位莫说与曹兵相比,就是和蔡瑁的手下也不可相比。何宗究竟是不是间谍,是不是要犯,没有人想去问清楚,也不敢去问,但何宗的死是如此血淋淋的呈现在面前,让他们心生胆寒。 如果有一天曹军的屠刀伸向自己,怎么办?每个宜城士卒在心里都留下了这样一个疑问,其中包括向朗。 “出发!”夏侯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自信满满。 首先开拔的是左冀的六千蔡瑁军和右冀的二千向朗军,他们将担当这一次南征的先锋,在他们身后,是史涣率领的中军,韩浩则负责沿途后勤的辎重保障。 襄阳,军师府。 徐庶用手狠狠的压了压额头,荆襄初定,诸务繁多,作为军师每天需要处置的文书、报告堆得象小山一样。忽然,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徐庶的心头,他的手无措的虚抓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着。 越女已经十一天没有带回宛城曹军的情报了,这是很不正常的事件,按照约定的暗号,六天一个轮回越女就要向南边报送一次刺探到的情报,现在——,徐庶不敢再想下去。 作为一个间谍,何宗的成就是相当卓有成效的,早在蔡瑁、向朗等人决定北投曹操之时,何宗就从他们的言语中察觉到了这一企图,根据何宗的情报,五月间,高宠适时利用蔡瑁军北退、曹军尚未到达的时机,遣太史慈、高顺两军进驻空虚的湖阳、新野两县,成功的封住了荆北的最后一道关口。 在此之后,宛城的一举一动被何宗忠实的记录下来,并附上了自己的分析意见,每一次看到何宗精辟的主见,徐庶都不由得会击掌叫好,在他的心目中,何宗不仅仅是一个出色的间谍,更有可能成为一个情报官员。 “军师,斥侯刚刚从北方探明急报,夏侯惇领三万大军从宛城杀来!”一声迅急如雷的大喝将沉缅中的徐庶惊醒,他抬头一看,却是周瑜正持着一封朱红色的军奏大步而入。 在高宠临行之前,他将防守襄阳的重任托咐给了周瑜和徐庶两个,在高宠看来,周瑜主管军事,徐庶擅长谋略,正是绝好的拍档。 “公谨,你说什么?”徐庶大惊失色,二天前华容县和江春县发生动乱,朱桓和黄忠分别率部前往镇压,驻守在襄阳的兵力一下子减少了大半,曹军这时进犯当真是选对了时候,如果没有内间的情报,他们是断断不可能象长了眼睛一般。 内间,一想到这个词,徐庶心底就涌起一阵痛惜,曹军进犯这样重大的情报何宗绝不可能不来任何消息,他一定是出了意外。 周瑜沉声道:“军师,宠帅不在,你我更当齐心戳力,敌军有三万之众又是有备而来,从先前的布置来看,敌人对我们的布防情况相当的熟悉,这一仗我们除了硬碰硬的挡回去外,没有一点点取巧的余地,因此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调动一切力量赶到新野,坚决堵住曹军进犯的要冲,可是新野正面我军只有高顺的七百陷阵营将士,距离他们最近的太史慈部要赶到那里,就算是星夜兼程也须三天,这三天的时间,以七百对敌三万,太难了?” 就算是运筹帷幄的周瑜,这时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交州战事出人意料的胶着让高宠付出了代价,也让夏侯惇和蔡瑁看到了机会,这是高宠事前不曾想到的。 解禁了,新书那边帮助多多点击吧,马上要被撤下榜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军人荣耀 新野城。 朝阳照耀下的这座位于淆水边的小县城被映得分外通红,由于处在南阳郡和襄阳郡之间,又占据着南来北往的要冲,加之二面背山,一面临水的特殊战略位置,这座小城从而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城头,一员年过四旬的中年将领站在不高的夯土城垣上,冷冷的看着城外黑压压迫近的敌军,他就是破虏中郎将高顺,岁月的风霜嵌刻在他铁青色的额头,堆积起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不过,他的身躯依旧笔直的竖立着。 几年不见,高顺的容貌已经苍老了许多,看得出吕布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将军,敌人压过来了!”一个年轻的士卒颤抖着声音说道。他将身躯紧紧的贴在城垛上,瘦弱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高顺走过去,轻抚了一下年轻将士的头颅,和声道:“是第一次上战阵罢,不要怕,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将军放心。我不会丢陷阵营的脸的。”年轻的士卒抬头,向高顺投来崇敬和感激的目光。 “咚咚咚——!”战鼓响起,曹军的大纛在慢慢靠近,零乱而杂乱的脚步声显示,这一支攻城的部队并没有很强的战术素养。自告奋勇担当先锋的蔡瑁军象一群饥饿的暴民一样,相互挤踏着朝新野城垣跟处涌来,在他们的眼中,新野不过是座残破不堪的小城,三万大军就算是一个伸出一只脚也能将它踏平了。 高顺冷冷的瞧着渐渐靠近的曹军,黑压压的军阵将城外的荒野挤得满满的,这众多的敌卒与城中的七百守卒相比,实在少得可怜,好在高顺也有他的优势,除了正北方的这一带有展开的可能外,新野城的西、南两面是起伏的山峦,东面则是淆水,对于多数士卒为旱鸭子的曹军来说,选择那里无疑是以短击长,故此,守军只要集中兵力防守正北方,就算曹军再多也只能依次分拔攻击,这样一来人数上的优势就很难发挥出来。 “大家都不要惊慌,等敌人到城下时再行攻击!”高顺的声音充满了自信。这一时,那个在战场上不畏艰难、镇定从容的高顺仿佛又回来了。 蔡瑁军不过是第一批前来送死的,在他们身后,更会有曹军的主力席卷而来,高顺知道,这一场恶战才刚刚开始。 “抛石——。”高顺的命令坚定而有力。敌军已涌到了城下,正准备搭起云梯攻城,若是换作旁人指挥,是断断不会让敌军如此轻易的突破靠近,但高顺却反其道而行之。从敌人冲锋时混乱的阵形可以看出,蔡瑁军充其量不过是群披着虎皮的绵羊而己,虽然势头很大,但实际战斗力并不行。 近距离突击的效果的一瞬间暴发出来,毫无防备的蔡瑁军卒被城上猛烈的石块击中,下坠的重力加速了石块的速度,往往砸在攻卒身上后仍然去势不减,又将后面的士卒撞倒,看着同伴接二连三的倒下,前面的士卒惊恐万状的转身溃逃,又与后面的士卒相撞,顿时将城下的狭长地段堵得拥挤不动。 “都给我回去!那个逃跑休怪我不客气。”在前军指挥的张允气急败坏的吼叫道。可惜,就算是他吼破了嗓子,也无法让那些信心严重受挫的士卒改变方向。 离城三里高丘上,夏侯惇的中军主力已经进抵到了这里,腥红的旗帜迎风猎猎,与旗下的万千士卒交相挥映,夏侯惇骑在一头青灰色的高头战马上,手中擒着一杆粗如儿臂的铁枪,被曹性射瞎的那一只眼睛被黑色的皮袋挡住,只剩下另一只独眼闪动着锐捷的寒光。 “夏侯将军,前方战事吃紧,蔡瑁这个废物,竟连一座小城都拿不下,还充什么先锋,这简直是丢我们的脸嘛!”史涣有些幸灾乐祸的恨恨说道。 夏侯惇冷冷一笑,道:“史校尉,蔡瑁的试探性进攻快结束了,下面就看你的了,记住,你的对手可是大名鼎鼎的陷阵营。” 史涣一勒马缰,大声道:“夏侯将军放心,新野城就算是一块石头,我也会把它砸得稀把烂。” 在近一个时辰的狂攻后,蔡瑁军抛下千余具尸体后,信心崩溃的他们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伤亡,开始向后撤退,接替担任主攻任务的,换成了曹军的精锐步卒——史涣部。 “无敌虎贲,唯数夏侯!”山呼海啸般的整齐呐喊声在旷野城廓间回荡。与夏侯渊千里疾进的精骑相比,夏侯惇的重甲步卒一点也不逊色,他们一个个斜举护盾,将身上要害遮护得严严实实,在队列中弓箭手的掩护下,交替向城脚前进。 城垣上,高顺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靠近的敌卒,他的眼神由冷峻转为炽热,面前的这支军队他并不陌生,萧关城下那一场刻骨铭心的恶战,同样在高顺心中留下了永远难以抹平的伤痕,六百兄弟的性命,曹性的热血这几年来无时不在折磨和提醒着他。 “陷阵营的老兄弟们,都看清楚了吗?夏侯惇他来了。”高顺咬牙道。 伴随着战鼓声,战斗开始了。 “杀!”双方将士的呼喊声最后都汇成了一个字。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射!” 先前一直舍不得使用的弓弩箭矢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在城上守军精准的射程下,攻击队伍中不断有中箭的士卒倒下,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曹军的前进,受伤的士卒很快被拖离到战场之外,他们的位置随即又被后面的人所填补。 在漫天的箭雨中,攻城曹军在付出三百余人的损失之后,持盾步兵终于开始靠近城墙架设云梯。城墙上的陷阵营守卒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们或是将预先准备好的巨石扔下城墙,或是用弓箭俯射,再或是推翻靠上来的云梯。一时间,叫喊声、哀号声充斥着整个战场。 咚咚咚,不远处的曹军大纛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这是主帅夏侯惇催战的号令。 史涣昂首冒矢观望城头,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暗道:“高顺妄想凭着夯土的城墙来阻挡我军攻城的步履,实在是太天真了。” 在史涣的大声叱喝下,曹军将校冒死往城墙上爬,迎接他们的是守卒拼命往下射落的箭矢和扔下的石头。在这个时候,已谈不上任何的战术,每个人,在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杀——。” 不时有先登的曹兵爬上城头,攻守双方进入短兵相接的状态,战斗也进入白热化阶段,在一波又一波强劲的攻击中,曹兵好不容易的冲上城头,却又被顽强的守卒消灭,然后又冲上来,又被消灭。双方就此展开了城墙上的拉锯战。 喊杀声中,不时有受伤严重的守卒搂抱着登城的曹兵滚落下去,面对如此悍勇的守卒,就算是骁勇无比的夏侯坚兵脸上也露出了惊骇的神情。虽然如此,登上城头的曹兵还是在不断的叠加,守城也便加愈发困难,谁都可以看得出,守军人数上的劣势已无法让他们支撑多久了。 “将军,我队伤亡惨重,再也无力战斗了,是否可以动用预备队增援。”一名满面血污断了一臂的队率跌跌撞撞的跑到高顺面前,沙哑着声音说道,经过数轮拼杀,他属下的百人队剩下已不到二十人了。 陷阵营七百士卒以百人来分共有七队,为抵挡潮水般涌来的曹军,高顺用六百士卒作为防守正北面城垣的主力,同时,还预留了一个百人队作为紧急时的预备队。 高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城垣上的战事,冷然道:“你的部下还有二十人,等全部战死后我会派上预备队增援的。” “是!”求援的队率苍白的脸庞上抹过一轮红晕,明白了高顺意思的他没有出声苦求,而是又持起战刀返身复战。 望着蹒跚前行的部下,高顺坚毅的脸庞上也露出痛楚之色,他喃喃道:“预备队——,要是我还有另一支预备队的话,一定派上去。” 暮色将临,西边的天空浮出朵朵云霞。 锣声终于响起,不只是守城的士卒,就是攻城的曹军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对于他们来说最起码今天的命是保住了。 经过一天恶战,攻城曹军损失的相当的大,除了蔡瑁军伤亡之外,史涣部遗弃在城下的尸体足有二千具之多。而作为守城一方,高顺军相对来说损失要小一些,但于整个战场态势来看,人数上处于严重劣势的守军已呈现无法支撑的状态。他们的战斗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六百守城士卒伤亡过半,堵在城垛口的二队陷阵营将士全部壮烈战死,其后的四队也损失了突击的能力,好在这个时候,曹军的攻势开始有减弱的趋势,毕竟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保持长时间的攻击态势。 “明天,明天夏侯惇的攻势该会更疯狂吧。”高顺紧握着腰间的战刀,目光凝视着一角残破毁坏的城墙。 就如高顺所料想的一样,第二天的战况比第一天来得更为激烈,在昨天的战斗后,夏侯惇敏锐的察觉出了守军的反击在一点点的减弱,因此他决定投入更多的兵力。 清晨,天空一改昨日的明媚,浓厚的乌云遮挡了城廓和荒野,一场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雨转眼即至,对于攻城的一方来说,这场雨虽然增加了登城的难度,但也使残破不堪的夯土城墙再也无法承受重重的压力。这一回曹军改变了攻城的策略,他们集中精锐开始从塌陷处的城墙缺口进攻,随着一次次的冲锋,缺口也被雨水和刀枪一点点的撕开。 史涣看得真切,他高呼一声:“给我冲。”说罢,一手支起蒙着双层坚固牛皮的皮盾,一手挥动长刀率先向缺口冲去。 “预备队,随我上!”高顺大吼一声,拔刀而出。这最后的一百名生力军高顺本想预留到第三天的,现在这场雨让他不得不提前动用了手上的底牌。 迎面,史涣长刀劈去,将一名拦路的守卒斜劈入肩,刀锋嵌入骨头的咯嚓声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死尸的喷涌的鲜血溅到史涣的嘴里,咸咸的,有一点苦。 他一脚蹬倒断了气的尸体,抬头却见一双充盈着复仇火焰的目光正瞪视着自己,那一股凌厉的气势让史涣有些透不过气来。 “高顺?”史涣抿了抿嘴唇,涩然问道。 “杀我兄弟者,死!”高顺厉声大喝。 喝罢,高顺纵身而上,战刀径取史涣胸口,史涣料不到高顺动作如此快捷,惊骇之下赶忙欲闪身躲过,却不想高顺一翻手腕,刀锋似长了眼睛一般直撩向史涣的左肋。 “蓬——!”的一声金铁交鸣,在被逼无奈之下,史涣只好极不情愿的封刀架迎,高顺的刀法稳重精熟,硬碰硬的话史涣讨不到好去,但现在他也只好咬牙坚持了。 高顺一击得势,毫不犹豫的向踉跄后退的史涣继续攻击,十余合后,史涣心神一岔,被高顺趁虚斩中右臂,顿激起一蓬鲜血,他手中的长刀再也拿捏不住,“哐铛”一声掉在城头。 “完了!”史涣闭上眼睛,他心头一黯,建功立业的梦想眼见着这将化作片片残影。 “铛——!”又一声巨响从史涣耳边响起,他挣眼一看,却是韩浩的长枪帮忙及时挡住了高顺劈下的致命一刀。 “元嗣,你怎么来了?”史涣狂喜道。 韩浩架过高顺的刀招,答道:“你我兄弟,一向都是并肩子对敌,你甩不下我的。”韩浩的增援让疲惫之极的史涣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刚刚挽回缺口劣势的高顺军不得不选择无奈的后退。 建安六年七月二十七日,新野北城失陷。 ps:刚开了本新书《劲旅》,写秦末大起义时一个秦国士兵的故事,类似于新三高宠虚拟架空性质的,受不住诱惑的去看看吧,下面是传送门。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水攻计(上) 七月二十八日,东方天空浮出鱼肚白。 仿佛是命运在捉弄似的,在暴雨下了整整一天后,雨势渐渐开始减弱,最后转为细细朦朦的雨丝,散落到新野城的上空。 夏侯惇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玄铁色的盔缨上挂着点点雨珠,他的神情凝重而肃穆,他的脚下是尚残留着血迹的新野城楼,经过二天恶战,在投入了将近二万的精锐之师后,曹军才好不容易突入进了新野城内,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守军已经投降,不甘屈服的高顺依然领着残余的士卒在城西和城南巷战。 “传令下去,有斩获高顺首级者,赏千金!”高顺的为人夏侯惇很清楚,这个人的死硬不吃是出了名的,就算是俘虏了也只有杀的份。 城南,低矮的房舍间,不时射出一、二支致命且精准的箭簇,三角棱的箭头狠狠的扎入猫腰搜索的曹军士卒的颈项,使得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无力的倒了下去。 “将军,我第六个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士兵持着短弓伏在窗棱后,在看到靠近的敌卒倒下后,他兴奋的喊了起来。 “咳,干得好,快乘着周围的敌人没有围过来,拔下尸体身上的箭枝。”在少年的左侧,还倚墙靠着一个胸口缠着止血布条的中年将领,他便是高顺。 少年依了一声,飞快的奔了过去。在北城失陷以后,高顺且战且退,他的身边士卒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一个初上战阵的少年了。周围,喊杀声渐渐的稀拉下来,高顺知道仍然活着的陷阵营兄弟们已经不多了,用不了多久,搜索的曹兵就会集中的蜂涌到这里。 “宠帅——,我终于报了你的恩情了,若是来生有缘,我会首先投到你的帐下;文远,二主母和小姐就托咐给你了,我相信,你会好好待他们的。”此时,高顺心中只有这一念闪过,他的心境出人意料的平静。 “高顺在这里!”一声呼喊声倏然响起。 在附近搜索的史涣听到喊声后,迅速召呼着身边的一伍兵卒围了过来,抢在头里的二个士卒刚刚在墙角探出身子,就被二支利箭洞穿了咽喉。 “谁退后就是这个下场!”史涣手起刀落,将一名转身欲逃的士兵剁翻在地。 剩下的二个士卒无奈之下,只得缩了身子,挺刀向箭矢射出的地方摸索前进,这一回学精了的他们接连躲过了好几支箭矢,很快就接近了高顺的藏身地点。 在接战中,囿于对敌经验和力量上的不足,年轻的士卒很快就被二个敌人逼到一个死角,随后的他奋然扑上,用身躯抱住一名身强力壮的曹兵,两人一起滚落在地,转眼却被地上斜插着的刀尖刺穿了心脏。 “高顺,汝已成瓮中之鳖,还不快快弃了刀投降!”史涣冷笑着一步步靠近。 高顺勉强用刀支住摇摇欲坠的身躯,轻蔑的一笑,道:“要取高某头颅,费那么多口舌作甚,尽管过来就是!” “你以为我不敢吗?”史涣嘴上这样说着,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高顺默然不语,色厉内荏的史涣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倚强凌弱的小人罢了,死在这样的人手里,真是不甘啊! “高顺,去死罢!”史涣低吼一声,作势扑上。 在他身边的最后一名曹军士卒听到史涣呼吼,害怕畏缩不前会也落个毙命的下场,遂持刀而上,因为失血过多而难以动弹的高顺根本没有闪避,他只是用尽最后一点余力将刀锋卷起的战刀提起,借着敌卒冲过来的劲道直扎进这名曹兵的肚子。 然而,就在此时,史涣瞅准时机腾身而起,一刀掠过高顺的颈项,强劲的力道顿将一个人头高高荡起。 “哈哈哈,陷阵营完了!”史涣抄过掉落的首级,冲着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高顺大笑道。 七月二十八日过午,最后一点零星的抵抗也随着高顺的死而终结,新野城终于全部失陷,连同高顺在内的七百二十一名陷阵营将士无一生还,城中百姓数百户也被曹军屠杀绝户,战火的血雨腥风几乎将这座边陲小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是夜,暮色压阵,在距新野城二百里之外的樊城,襄水畔的城垣上,周瑜、徐庶冒雨守在这里,城外,一支军队正在急雨中疾进,旗帜被雨淋得卷垂在一起,仅能从一角上看出绣着“房陵太守黄”的字样。 “汉升到了!”徐庶长身而起。 在此之前,接到告急赶来的当阳朱桓部已到达了这里,但就算这样,两部加起来也只有九千余人,要对抗接近三倍于己的曹军,还是相当的困难。欣喜在周瑜的脸上只露出一瞬,他的眉宇很快又凝结了起来,快有三天二夜的时间了,自昨晚后,新野城的消息就完全的中断了,现在高顺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军师,太史慈还没有到达新野吗?”周瑜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高顺所面临的艰难处境是可想而知的,作为离新野最近的一支军队,太史慈是救援高顺的唯一希望。 徐庶神色凝重,他摇头道:“湖阳与新野的道路被暴雨冲刷阻断,子义将军正另觅山道赶往救援!” 周瑜听罢,沉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要他立马出现在新野城,高顺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不光是他太史慈负不起这个责任,你和我也一样无法向宠帅交待。” 徐庶长叹道:“都督息怒,恐怕就算是太史慈到了,也来不及了。” “都督、军师,有我黄忠的三千精锐在,他夏侯元让休想占领襄阳!”城阶上,黄忠一边大踏步登上城头,一边高声说道,因为激动他的花白须然在雨中微微颤抖。 黄忠话音未落,城外一名斥侯飞马疾奔而来,待近城门,正好遇上黄忠的军队在依次进城,斥候见一时无法通过,遂急中生智取下背上的长弓朝着城头射出一箭,箭矢“铛”的一声落于城垣上,随后被城头守卒拾起。 徐庶接过,见箭枝上正绑着一片书简,待解下一看他立即脸色大变,好一会方喃喃道:“今日午时,新野陷落,高顺将军已阵亡了!” “你说什么?”周瑜睁着不信的眼神看着一脸痛苦的徐庶,压抑许久的情绪这一时再也控制不住,他禁不住对着徐庶怒吼道。 徐庶也是神情悲愤,高顺的死本来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他能早一些察探到宛城的异动,如果在发现何宗没有消息后能早一些做出预先的判断,如果襄阳一带的兵力部署不是这么分散,如果——。 可是,所有的这些如果都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以致于在得到曹军南征的消息后,高顺接到的命令只剩下了“坚守新野”四个字。 周瑜仰天立在雨中,任狂雨打在他白皙的脸庞上,一下又一下在脸上溅起小小的雨花,这一时,周瑜只希望这痛楚来得再猛烈些。 以往的战役,周瑜虽然也独立领着一军作战过,但那时他的身边还有孙策、高宠,而这一次,他成了最后的决策人员,过度的紧张和重压几乎让周瑜的心理接近崩溃。 这时,天空中一道劈雷交电交错,直直的落入翻涌奔腾的襄水中,也让周瑜失控的情绪重新又稳定了下来,的确,斥骂、责难、悔恨都不能解决当前的困难,夏侯惇的军事进攻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若以常规的战术互拼消耗,高宠军面临的只能是失败。 “都督,你尽管放心下令吧,我们都听你的。”朱桓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躬身道。 大敌当前,一向持重的他在接到命令后,二日二夜行程数百里第一个到达了樊城。周瑜朝朱桓投去感激的目光,在这个时候,片刻的犹豫都会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高宠不在,自己身为都督更应该负起责任来,而不应该去责问其它的人。 “军师,我有一计可破曹军!”恢复了理智的周瑜目光闪动。 徐庶道:“都督说来听听!” 周瑜跨前一步,指着滔滔河水大声道:“军师你看,樊城位于襄水、比水与淆水的交汇处,这北城外的地势虽然开阔,却也相当的低洼,如果我们先设法堵断上游的来水,再诱使夏侯惇屯营此处,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来一个水灌曹营,若计成则可聚歼敌三万大军矣。” 徐庶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都督之策好是好,但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几日连番暴雨,上游一带的河水也会随之暴涨,我军要想筑坝截水,谈何容易。” 周瑜自信道:“军师,这二日内的降雨集中在襄水和淆水流域,比水上游其实并没有遭到大的暴雨袭击,如果我们派出一支精兵抢先在比水一带构筑堤坝,只要时间上把握的好,就可以蓄下足够的水量让曹兵有来无回。” 徐庶眼睛一亮,道:“湖阳正处在比水中游,我们只需命令子义回返转向比水上游,就能赢得最宝贵的时间。” 这时,周瑜才始露出一点点笑意,他沉声道:“不错。只待水淹之计成功,太史慈部就可以出湖阳重占新野城,一举切断曹军的退路,到时,我要用夏侯惇的首级来祭典阵亡的高顺将军。” 建安六年七月三十日,夏侯惇一路势如破竹,进抵襄阳北面的樊城外三十里,在这个地方与赶来阻截的黄忠部相遇。 自新野歼灭高顺之后,夏侯惇心情相当的不错,一面是报了萧关损目的旧恨,一面又是打开了进攻襄阳的门户,在曹操进攻邺城迟迟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作为一支偏师,能够取得这样的大好局面,足以让夏侯惇在曹军诸将中自傲了。 不止是夏侯惇,史涣、蔡瑁等将领更是一个个兴高采烈,占领襄阳,夺取荆州的美梦出现在每一个曹军将领的心头,就连一向谨慎的韩浩也不再劝说应提防稳重的话了。 唯一感到闷闷不快的是向朗,曹军在新野城的胜利在向朗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相反越是接近襄阳,向朗的心情就越是复杂,若是襄宜一带也经历象新野一样的残酷战况,那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会死于兵祸,又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两军对圆,与军容整肃的曹军相比,黄忠的部队实在寒碜,不仅是旗号不齐,而且军士也一个个显得无精打采,疲惫不堪。 “夏侯瞎子,有没有胆量跟老夫单挑一回!”黄忠舞刀拍马,骂阵道。 “老匹夫,找死也不挑个时候!”夏侯惇怒不可遏。自从被曹性射瞎了一目后,夏侯惇最恶的就是有人当面拿自己的瞎眼说事,有一次曹操设宴,大将徐晃随口叫了他一句盲夏侯,夏侯惇大怒,立马撩起战袍便要与徐晃干架,若不是曹操弹压,就差一点就在宴上打了起来。现在,黄忠当着数万曹兵的面这么叫嚣,让夏侯惇更是气恼。 “将军,我来替你收拾这个老贼!”史涣摧马上前,道。 夏侯惇拔马持枪而出,理也不理史涣,只冲着黄忠喊道:“高顺的头正挂在旗杆上孤单的很,老家伙你也活得差不多了,就去作个伴吧!” 两马相交,只战不上三合,黄忠虚晃一刀,拔马便走,待行不过十里,黄忠又是复回,待战不了三五合,黄忠又跑,这一来一往气得夏侯惇哇哇大叫。 “将军,敌如此反复,怕是有伏兵在侧!”韩浩心细,上前谏道。 正说话时,队伍已赶至樊城北城下,待见黄忠也不进城,只领着军队背倚着城垣布下阵式。 “原来不过是故计重施而已,就算周瑜小儿布下天罗地网,也不过万余之众,吾以三万精兵临敌,何足惧哉!”夏侯惇哈哈大笑。 ps: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对于过去的中断说一声抱歉,在写新书的同时这边我会逐步解禁,在《劲旅》中我力图写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我要写的是一个站在历史大潮流反面的人物,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华丽的传送门见下: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水攻计(下) 再度回马接战的黄忠这一次总算是使出了真本事,他的刀法以刚猛见长,在招招径取对手要害的同时,守御也是相当的紧密,虽然夏侯惇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一时也无法奈何黄忠。 两人在城下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这时天色已经大暗,韩浩、史涣一怕夏侯惇有什么闪失,二又见曹军士卒长途追赶相当的劳顿,三忌城中守军乘隙偷袭,遂鸣金敲锣收兵,城上周瑜见状,也不令黄忠相追,只是开了城门让黄忠部进城歇息。 “你们为何鸣金收兵,这下让黄忠老匹夫跑了,当真是气煞人也!”夏侯惇恨恨道。 韩浩陪笑道:“夏侯将军,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战,黄忠跑不了的,再说兵士们已经大半天没有吃上饭了,还是先埋锅造饭填饱肚子再打不迟!” “也好,让各营军士点燃火把,就地扎营做饭!”夏侯惇打量了一下四周,昏暗的天色下连樊城的城廓都模糊不清了,唯一可听得真切的是靠在左首边的河水哗哗声响。 得到这一指令,已经被黄忠骚扰了差不多大半天的曹军士卒一个个大舒了口长气,刚才只顾着紧张还不觉得多饿,现在一松下来肚子就开始咕咕叫起来。曹军现在站立的地方虽然离城近了些,但却靠近河流,做饭取水方便,在这个时候两腿又酸又痛的兵士谁也不想再另觅地方扎营了。 当夜,夏侯惇命蔡瑁、向朗两军担负夜间巡营任务,曹军将士在困乏的侵扰中纷纷呼呼入睡,而这时他们都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到了头顶。 如果不是新野城的胜利让曹军上下少了一份警惕,如果不是白天的无休止连续交战太过疲惫,如果天色不晚还能看清楚樊城外的这一片荒野,夏侯惇是绝不会命令将营寨扎在这个地方的。 樊城,高宠军都督周瑜军帐,灯火通明一片忙碌。 “军师,夏侯惇真的扎营在北城外吗?”周瑜急切的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又带着些许不信。 徐庶也一脸的激动,他大声回道:“都督,不会错的,游弋在城外刺探敌军动向的几路斥候都传来了同一个消息。” “太好了,让驿台点燃明火狼烟,通知太史慈决堤下泄堵断的比水。”周瑜大声吩咐道。 驿台是高宠军为加强各军彼此间的联络参照古时烽火台的构想建立的,在白天一般以狼烟为信号,而在夜晚则点燃火堆,以十里为一站,逐点传送,最后将预定的指令传达到指定的地点。 “黄忠、朱桓,你们两个待见洪水来袭曹营惊慌之际,各率本部人马从东门和西门杀出,遇有曹兵尽杀之。”周瑜又道。 “是!”黄忠、朱桓各自喜不自禁的领命下去。 “军师,瑜有一事相托!”周瑜转身面向徐庶,沉声道。 徐庶会意道:“都督是要亲自出城杀敌吗?” 周瑜点头道:“正是,守城的任务就交给军师了,曹兵多不习水战,只要泄下的比水淹没军营,敌必恐慌,这是全歼夏侯惇的好机会,我绝不能错过,否则,高顺将军和陷阵营就白死了!” 徐庶上前,握住周瑜的手道:“都督尽管去,这一次若不能将来犯之敌一网打尽,你我有何颜面去见宠帅,我们就用夏侯惇的头来祭典高顺将军的英魂吧!” 建安六年八月二日子时。 曹军大营外。 宜城侯向朗正率领着属部的三百兵士巡视营寨,同样是赶了一天的路,曹兵已入了梦乡,而这些从荆襄投降过去的士卒,却只能继续熬夜。 “将军你看,那里有火光!”一名巡营的向朗军士卒指着樊城方向的一处亮光说道。 “不就是火光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向朗不为以然道。 对于不公正的岐视待遇,向朗心中很是气恼,在军中他的兵士只能算作第三等,不仅伙食、装备比不上曹军,而且还不时的倍受奚落,这让带着这批宜城子弟北投的他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羞耻。 今夜,本是蔡瑁和自己一起巡夜,但临到最后的时候,蔡瑁却摆起了谱,把辛苦又不讨好的巡营差使甩给了向朗。与矢志要夺回荆襄的蔡瑁不同,向朗没有那样的野心,他所希望的只不过维持住向氏在宜城的利益,先前高宠的进犯让他感到了威胁,而现在他的想法有些变了。 何宗的慷慨赴死让向朗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触,作为一个间谍,何宗竟然能为高宠付出自己的性命,高宠能聚拢这样忠心的部下,一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不禁让向朗对复夺荆襄产生了动摇。 “哗,哗——!”流水的声音越来越大,在静谧的夜空分外清晰,传入耳中似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洪水——!”向朗怔了一下,随后大惊失色。 七、八月间正是降雨集中的时节,强烈的暴雨在一个地区超过可以承受的程度后,就会形成洪水,洪水会顺着河道席卷直下,将一切可以淹没的东西全部带走。 “你们几个快去通知自己营中兵士撤退,其他的人跟我走!”向朗大声命令道。 “将军,我们要往哪里去?”一名随从问道。 向朗脸色苍白,听了听越来越大的声响,无奈道:“来不及了,只能先往高处避了,希望能有运气躲过这一场噩梦。” “要不要再派人通知一下夏侯将军和蔡瑁将军?” “祸福由命,曹营的人又什么时候把我们放在了心上了,现在自顾尚是不暇,哪还有时间去管他们。”向朗咬牙道。 寅时,天黑风号,正是入梦最香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洪水一下子冲破低洼不设防的河岸,漫过曹营的帐蓬,许多士卒在睡梦中都还没有醒过来。 “大事不好了,河水漫过来了!”伴着惊醒过来的曹军士卒的呼号,固定在泥土中的帐蓬被河水冲倒,倾覆的营帐裹起刚刚惊起的士卒,一并向着河流的下游冲去。 一天征战的疲乏让夏侯惇睡得相当的沉,以致于外面士兵的呼叫已好长时间了,他还没有苏醒过来。 “夏侯将军在哪里?”韩浩衣甲不整,骑在一匹没有鞍的战马上,急匆匆的奔至夏侯惇的中军,他一把揪住一个东西乱窜的亲卒问道。 那个吓得面色惨白的兵卒愣了一下,方自认出是韩浩,遂结结巴巴的答道:“将军没有出来,可能还——还在帐中!” “还不快叫醒将军!”韩浩怒吼一声,一把推开惊慌失措的兵士,直冲入夏侯惇的大帐。 “这是怎么回事?”被韩浩使劲推醒的夏侯惇瞧见满帐中的积水,大惊道。 “将军,我们可能中计了,敌人早在上游截断了水流,然后吸引我们在低处扎营,现在营寨四处被淹,我们不能迟疑,快快撤退!”韩浩一把扶起夏侯惇,敞水出得帐外,扶着他上得自己的那匹无鞍战马。 四下里,哭喊声、惊叫声不绝于耳,溺水的兵卒挥动着双手,死死的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东西,许多时候,是两个甚至三个曹军士卒互抱在一起,在水流冲击下,被无情的抛落到河流的中央,在那里等待这些不会水的兵卒的,只有死亡。 数万人挣扎在水中的场景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借着水流反射的波光,夏侯惇能模糊的看出不远处的一个个露在水面上的人头。 “将军救我!”忽然间,一名垂死士卒抱住的夏侯惇战马的一条腿。 “快放开!”未等夏侯惇有所反应,在旁边护卫的韩浩手起刀落,将这名士卒的双臂悉数斫断。 与此同时,在曹军的右营,蔡瑁正领着千余士卒四处寻找着可以暂时容身的高丘,与北方完全不熟悉水性的旱鸭子相比,蔡瑁的这些士卒应付洪水的能力要强一些,他们知道只有先往高处躲避,才能避开洪水冲过的强劲水流。 但是,他们躲得过洪水,却躲不过高宠军的追杀,半个时辰之后,当洪水稍稍退去的时候,城中蓄劲而发的高宠军杀出,他们成了幸存曹军最后的恶梦。 仅穿着一身单衣的史涣狼狈的在齐腰间的水流中奔走,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从东门杀出的朱桓。 戟影叠叠,下半shen沉在水中的史涣根本使不出往日的灵便,躲闪不及被朱桓一戟刺中锁骨,顿时将琵琶骨挑断,然后,朱桓后面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史涣按在污水之中,逼得他连呛了好几口污水,憋得面红脖子粗。 “我是曹军的中军校尉史涣,别杀我,我愿意投降就是!”史涣实在熬不住,终于屈服道。 朱桓闻言,大声道:“原来你就是史涣,好个狗家伙,听说是你杀了高顺将军,好极了,来人给我绑结实了,待战事结束交给都督发落!” 蔡瑁的结局比史涣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运气还算不错,碰上的是从西门杀出的黄忠。 “是汉升吗?我是蔡德珪呀,看在我们以前是同僚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马!”蔡瑁神情惨淡说道。 黄忠出身行伍,并不是士族门户出身,就是这个原因,使得他空有一身的武艺,在刘表帐下却一直得不到重用,早先黄忠曾到蔡瑁府上拜访过,但那时的蔡瑁根本就没有给寒碜的拿不出象样礼物的黄忠机会。 岂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到了蔡瑁要有求于黄忠的时候了。 黄忠冷冷一笑,道:“今日,我若放过你,怎对得起新野城中死去的七百兄弟,怎有脸面回营向周都督、徐军师交待?” 蔡瑁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狠色,他鼓起余勇大声道:“黄忠,你既然如此绝情,我蔡瑁可也不是好惹的。” 黄忠哈哈大笑,一横大刀道:“连夏侯惇我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是你,纳命来吧!” 蔡瑁见黄忠疾冲过来气势惊人,原先的那一点自信一下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惊慌中他连忙拔转马头,舍命狂奔逃窜,追随他的千余士卒见主将如此窝囊,一个个都丧失了续战的信心,他们纷纷丢下兵器向黄忠投降。 天际终于露出微明,夏侯惇如同一头受困笼中的猛兽,每每奔至看似缺口的地方,却又被漫起的河水挡住,那洪水虽然有所消退,但平地水深还有丈余,换作熟谙水性的士卒,当可勉强泅渡,但对于夏侯惇等一众北方汉子来说,这四周的大水犹如一道天堑,困住了他们的手脚,无奈之下夏侯惇只能和韩浩一道躲到一处相对地势高一点的土丘上,等待洪水最后消退尽时以后再行突围。 这个时候,数十条江东战船出现在夏侯惇的视野中,它们正一步步的向他藏身的地方靠近。 “是周瑜!”韩浩惊叫道。 夏侯惇一把扯下浸水了的眼袋,露出狰狞吓人的那一只瞎眼黑洞,他朝着周围的士卒大吼道:“强敌当前,我听说勇将不怕死,壮士不屈节,今日还望各位舍身戮力拼死一战,若能抢下一两艘战船突出重围,我夏侯元让不会忘了你们。” 周瑜站在船头,看着洪水过后的遍地尸体,心中生出无限的轻松和快意,水淹曹营的计谋终于得到了顺利的贯彻,夏侯惇虽然还在作着困兽犹斗,但这已影响不了整个战局的变化了。 “都督,前方的高丘上有敌人?”一名眼尖的士卒喊道。 “慢慢靠近,先用乱箭召呼一阵。”周瑜道。 对于弓箭这一种作为远距离的武器,周瑜一直情有独衷,能攻人而不被敌所伤,这是战法中的最好结果,眼下困顿的曹兵残卒一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不能给他们些许逃窜的可能,在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即将与之对敌的正是敌酋夏侯惇。 “啊——!”伴着曹兵士卒的阵阵惨呼,夏侯惇心头升起一丝绝望,这是他领兵征战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出征时的三万精兵,这一时能见到的只有泡在水中飘浮不定的尸体了,就算能回到宛城,又有何面目去见孟德,夏侯惇仰天长叹。 “元嗣,我们杀出去!”夏侯惇抓起身边的一具皮盾,涉水向着周瑜军的船只冲了过来,在他身后,是一群同样悍不畏死的士卒。 四面皆是滔滔洪水,困守高丘只能成为敌人的箭靶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迎上去,若能拼得一条战船,也许能有一条生路。 “射!”周瑜的声音冷漠而无情。对于敌人,只要他还持着武器,就不能以仁慈之心来对待,夏侯惇的最后冲锋虽然悲壮,但却无法改变失败的命运。 “卟!”不断有中箭的士卒倾倒在水中,夏侯惇的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 “将军,我们冲不过去了!”韩浩绝望的呼喊道,他的胸口已被二支利箭穿透甲衣,锋利的箭头从背后透出,血水将他的身下染得通红一片。 “元嗣——!”当又一支利箭命中摇摇欲倒的韩浩面门时,夏侯惇弃了盾牌,伸手想要挽住韩浩朝后翻倒的身体,但却没有办法够到。 “瞄准那个弃了盾牌的敌将,齐射!”周瑜大声命令道。他已发觉夏侯惇是这一群拼死冲锋的残卒的首领。 没有盾牌的遮护,又无铠甲可以护住要害,夏侯惇就算将战刀挥动的再是密不透风,也难免被百密一疏,更何况刀也不是他趁手的兵器。 “呃!”夏侯惇闷哼一声,双手一按身畔最后二名士卒的肩头,借着这一股力道长身而起,跃上靠得最近的一艘小船,他提刀狂斫,连着撇翻好几个高宠军士卒,船上其余的士卒见夏侯惇如此凶猛,皆跳入水中各自逃命。 夏侯惇一手提刀,一手操短棹,希冀想将船划向另一侧,却不料这船和马大不一样,任夏侯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让原地打转的船只按着自己的意愿前进。 “哈哈——,夏侯惇,你已穷途末路,还不早早缚手投降!”周瑜大笑道,在这个时候,他已看见敌将的左目是一个黑洞。 “嘿!此仗之败皆是我夏侯元让之过!”夏侯惇无奈的弃了短棹,仰天长叹。说罢,他猛然将钝口的战刀朝着胸口反插下去,鲜血滴滴搭搭,从他的身上慢慢流到船中,最后渗入到滔滔洪水之中,与周围浸染的通红的水面连成一片。 “这夏侯惇倒也算是一位英雄!”周瑜眼见夏侯惇自戮,心中生出的是一股惺惺相惜的别样感觉,这一仗虽然打得极为惨烈,但也是展现周瑜才智的最好舞台,没有夏侯惇这个对手,也不会有这水攻计的策略。 ps:新书遭遇寒流,申请推荐不过,虽然知道我一直没更新对不住大家,但为了能有一本好书可看的话,就请去点击投票看看吧,谢谢啦!传送门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机军师 小提示:《劲旅》马上要下榜了,大家最后去关注一下吧,不会失望的! 另,不要跟我讲太监了,这一本是完本! 许都,丞相曹操府,前厅。 气宇非凡的两厢红漆木柱上,悬挂着数条长长的白幡,肃穆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大厅里,在厅堂的正中,摆放着一个檀木特制的棺木,里面装着的正是夏侯惇的尸身,在战场上英勇战死的就算是敌人,也应当获得尊重,夏侯惇的最后自杀为他赢得了对手的敬重,也使他死后能够身归故土。 “元让,你先身而去,吾心甚哀!”曹操一袭白衣,顿足捶胸,神情哀恸。夏侯惇的死让他因为官渡胜利而发热的头脑重又冷静了下来,一山方平一山拦,原来真正的对手并不是袁绍,而是盘踞江东的高宠。 在他身后,曹洪、曹纯等一干和夏侯家族有着紧密关系的将领各自垂首侍立,在另一侧,夏侯渊以亡者族弟的身份持着节幡,夏侯惇的七子二女头戴白孝,哭声恸天。 “元让因国而死,壮烈之至,他的子女我们不可轻慢,依着奋武将军的谥号,家眷仍由府库拔银封赏,直至成年!”曹操大声道。 “丞相之言甚是!现在祭礼开始。”谏议大夫王朗谄笑道。这一次祭典本来是属于夏侯氏和曹氏之间的小规模仪式,没有他的份,但王朗自有他的法子,在多方钻营之下,他成了主持这个祭典的天官。 夏侯惇的一众子女缓缓从曹操身边走过,这时曹操忽然看到一个年方十四、五岁的清俊少年抿着嘴唇,定定的看着自己。 这个少年是夏侯惇的中子夏侯楙,因为和曹操的长子曹丕差不多大小,两人年少一道就读,这一来一往,出入曹操府中多了,与夏侯惇其它子女见到曹操时怯怯神态相比,夏侯楙要大胆自然得多。 “丞相,吾父死于高宠贼子之手,楙身为堂堂男儿,若不能为父报仇,则为奇耻大辱,由此,请丞相诺我参军。”突然间,夏侯楙朝着曹操双膝跪倒,大声说道。 “楙儿,快快起来!”曹操一边吩咐着,一边揉了揉眼睛,努力的向着周围的人示意着悲伤。 “还望丞相大人成全!”夏侯楙倔强的挣脱开左右的兵士,继续大声说道。 曹操欣赏的点了点头,安慰道:“楙儿年幼,汝父与我情同手足,他不幸身死我自也万分悲痛,你放心,报仇之事我自然会替他报的。” “可是有仇不报,枉为人子——!”夏侯楙犹自不甘道。 “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习武,来日才能继承父辈的荣耀,为夏侯氏增光添彩。”曹操沉声激励道。夏侯惇的七子之中,资质以夏侯楙为佳,如果能细加雕磨,或许将来可成大器。 建安六年九月初,争论了十来天的朝议最终以曹操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朝中几乎一边倒的口诛笔伐必然会把高宠进一步的推向自立的一面,也让只是象征性存在的汉室皇权更加的分崩离析,在这中间,抱着不同理想的人反应各不相一,行动也是迥异。 王朗因为这一次功劳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只是虚名的扬州牧,虽然说是傀儡,也有他自身的价值,王朗的名望加上他的卖力表演,让他赢得了预想要的东西。在这一过程中,虽然有以侍中孔融为首的一些不同意官员谏言谪去高宠官职不妥,,但在夏侯惇三万将士阵亡的阴影下,孔融的意见被毫不客气的斥作为“叛逆”。 九月三日,在正式下达了废除高宠扬州牧的诏书后,丞相曹操府中,另一场关系全局的小范围讨论正辩得如火如涂,其重要性一点都不亚于朝堂上的振振言词,参与这一次讨论的,是曹操的亲信将臣,包括了夏侯渊、曹洪、曹纯、荀攸、郭嘉等人。 首先发言的是扬武中郎将曹洪,他慷慨激昂的大声谏道:“丞相,元让死得如此惨烈,这仇要是不报,我曹洪枉为曹氏子孙。” “丞相,你下令吧,我夏侯渊愿领属军担当先锋,不破高宠誓不兵还。”提到高宠,夏侯惇的同族兄弟夏侯渊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同高宠打过交道的他至今对淮南的那一场尾追战耿耿于怀。 曹操不置可否的缓缓拿起案上的倚天宝剑,然后猛力拔剑出鞘,一时寒气森森,弥漫房中,他沉声问道:“公达、奉孝,你们的意见呢?” 荀攸和郭嘉两人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郭嘉上前一步,直谏道:“丞相,嘉以为此时南征万万不可。如今北方未定,冒然倾师南征,且不说战况如何,一旦袁谭、袁尚势力死灰复燃,那么我们前些日子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荀攸这时也道:“元让这一次南征失败,除了高宠狡诈之外,还有我军不谙水战的弊端,如果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好,就算是派再多的兵力去,也是徒然。” “哼,那依你们两个所说,难道这仇就不报了吗?”曹洪气哄哄的驳道。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中原虽然战乱不断,百姓流离,但究其底蕴比之南方强过甚多,只要我们顺利拿下河北,统一北方,就可以效强秦伐楚,兵指南方,到那时还愁报不了仇吗?”郭嘉不屑的说道。 曹洪虽为大将,但究是一介武夫,勇猛有余,智略不足,与族兄曹仁相比,战略见解是要差了一筹,要是曹仁在此,郭嘉相信这种幼稚的问题根本不会提及。 “嗯,不过如果任由高宠坐大江东,恐有可能纵虎为患,对此诸位有何高论?”曹操轻轻捋了一下短短的胡须,问道。 对下一步战略的辩论是曹操最乐意看到的,以曹洪为诱导,让郭嘉和荀攸这两位深得他器重的军师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样一来,既说服了曹洪这些力战的武将,又能避免由自己直接回绝带来的伤害。 作为一个优秀的统帅,就是需要时时将自己置于主导者的地位。 “丞相,高宠虽然表面上占据了荆州,但实质上却并没有得到荆州百姓的拥护,继承刘表地位的除了扶持刘琮的蔡瑁外,还有抢权失败的皇叔刘备,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表奏刘备为荆州牧,你们说会是什么结果。”荀攸稍一沉吟,说道。 未等曹操回话,郭嘉已先抚掌赞道:“公达妙哉!用荆州牧一个区区虚名诱使刘备和高宠相互争斗,如此则我们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 夏侯渊不信道:“刘备真的是高宠的敌手吗?前不久他不是被高宠杀得大败,连大将关羽都阵亡了。” 荀攸道:“就是因为关羽战死,刘备才会将高宠恨之入骨,我相信只要他取得蜀中的实权,刘高之间一场大战就免不了,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加一把力气,进一步激化他们的矛盾,我想这个荆州牧是最适到好处的礼物。” 这一场争论中曹操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这时,方自露出一丝笑容,道:“好极了,高宠小贼素来示弱于人,这一回我们也来个依样葫芦,诸位将军加紧整训队伍,筹集粮草,一旦袁氏兄弟内讧或者刘备、高宠战端开启,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蜀中,巴郡治所江州。 位于长江边的这一座城市扼守着从蜀中到荆州的水道要冲。 昔日巴人建国于此,与强楚相争几十载,终寡不敌众而国灭,现在,它的主人赵韪也陷入到了四面受敌的窘境中,三个月前,受困的还是刘璋,现在风云突变,竟然换作了自己,这一切都是拜刘备所赐。 建安六年七月间,刘备从米仓道入蜀,处在困境中的刘璋立即派别驾张松、军议校尉法正赶到宕渠,图谋共抗赵韪,在一番商议之后,诸葛亮献计,联络东州兵从赵韪的背后侧击,同时,命张飞、魏延领兵攻取赵韪的老巢巴郡。 七月下旬,赵韪与东州兵大战,互有胜负,十九日,江州太守沈弥急报张飞、魏延攻城甚急,赵韪闻知后方不稳,急率兵士回师,结果在江阳遭到刘备的伏袭,损失惨重,约有三千精壮士卒成了刘备的俘虏,赵韪仅是带着寥寥几人从水路逃回了江州。 建安六年八月初,刘备与尾追的东州兵领吕乂、杜祺、刘斡等人合兵一处,围攻江州,等待赵韪的还是死路一条。 江州太守府。 年近五旬的赵韪神色黯淡,此时的他已完全丧失了当初起兵攻打成都时的豪言壮志,刘备的突然出现让他促不及防,以致于在战略上步步落了下风。 赵韪双手颤抖的端起案上的一杯酒,清冽带着一点独特浓香的酒气弥散开来,闻得出来这是巴中特产的上等好酒。 “刘季玉,小儿勿得意忘形,不用多久,益州终归刘备矣!”赵韪恨恨说罢,仰着一饮而尽,稍臾,他的脸色渐为惨白,嘴边更渗出丝丝血迹。 刚才喝下去是一杯毒酒,对于赵韪来说,这一场赌博压上了他所有的一切,在失败后,他的生命也就随之而终结了。 注:支持新书呀,支持呀,一点人气都没有。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六大劲旅 公告:新书《大秦之小兵传奇》上传了,书号:74465。大家去支持一下吧! 襄阳,樊城大捷让对高宠原本抱有不信任的百姓重拾了信心,街市上渐渐又恢复了战前应有的繁荣,依靠怀柔和高压双管齐下的强力措施,在镇压了一小部分愚忠于刘表的死硬分子后,眼见着光复故土无望,许多抱着现实观念的士族门户在庞统例子的感召下,开始一步步的消除顾虑和高宠合作,慢慢的荆州各属郡的叛乱也得以平息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朝廷贬谪高宠的诏书送到了襄阳,面对这一份明显透着曹操意思的所谓诏命,荆扬的众多官员都怒火填膺,纷纷上书要求朝廷收回成命,同时,一些性情果烈的武将更是连番立即乘胜北伐,而作为贬谪事件当事人的高宠,对此倒是处之泰然,就仿佛早已预知了这一结果似的。 “哈——,王朗任扬州牧,刘备任荆州牧,这等馊主意除了荀公达外,不会有第二个人想出来。”高宠饶有兴趣的看着诏令,不仅没有发怒,反倒微微一笑道。 徐庶上前道:“曹操这是明显的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通过贬谪宠帅的官职,压制你日益声隆的名望;另一方面是挑唆和加深我们与刘备的矛盾,只要我们打起来,那他就好坐山观虎斗。” “他娘的,荆扬两州的江山是老子们流血流汗打下来的,凭什么让朝廷的那帮酸儒说了算,宠帅,要我说呀,朝廷的这个任命我们只当它是放屁。”凌统忿然道。 周瑜点头笑道:“嗯,公绩这个比喻我爱听,曹操施的这个伎俩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因为无论王朗还是刘备,都不可能愚蠢到赶来找死的地步,只要我们荆扬的官员认准了宠帅就行。” 想了一想,周瑜又道:“朝廷这次贬谪宠帅倒让我想起了一件旧事,记得刘表初领荆州之时,也曾自请州牧,结果没有得到朝廷的同意,后来刘表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一个自封州牧,并加为楚王,这样一来,朝廷也没办法了,只好再次下诏承认了刘表的牧位。” 高宠眼睛一亮,道:“公谨是让我也照刘表的做法来一下。” 周瑜胸有成竹的反问道:“为什么不呢?依宠帅的声望,扬州牧的官职早就是低了,以瑜之见,我们干脆让老天封宠帅一个大将军如何?” “大将军——,不错,这大将军只有我家宠帅担当得起。”凌统朗声道。 “那还用说,曹操被皇上封了丞相,也不过管个青、徐、兖、司隶几州而已,我家宠帅白手打下荆扬两州,若是再加上立马平定的交州,合三州之力弄个大将军当当也不为过。”刚刚从合肥调至荆州的校尉陈兰道。 为了尽快稳定住荆州的局面,高宠一方面提拔荆州本地的有识之士,另一方面参照当初攻下江东后的方法,从扬州抽调部分官员到荆州来任职,陈兰就是其中之一。 同期抵达的长史张温亦道:“以宠帅今日的实力,当辅之以重任方当彰显功绩,这个大将军非宠帅莫属。” 由周瑜、凌统、陈兰、张温这四个人带头,座中诸人纷纷随声附和,这些文武在遇到高宠之前,大多数人都曾郁郁不得志过,在注重身份、出身、地位、名望的所谓汉室升迁潜移原则面前,莫说甘宁、太史慈、黄忠、徐庶这些出身庶族的官员,就是周瑜、凌统、鲁肃、顾雍等寒门之士,也不太可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而现在,高宠给了他们机会,这让他们怎能不心存感激。 高宠见大家如此众志成城,心中自是大喜,他顺水推舟道:“既然大家如此抬爱,那宠就不客气了。” 军师徐庶见高宠同意了周瑜的想法,遂朝着周瑜会意的笑了笑,然后大声说道:“宠帅领大将军位乃是顺应民意众望所归之举,也是我荆扬百姓的福分,方才天官说再过十天即九月十六日是一个难得的良辰吉日,到时宠帅可正式沐浴更衣接受天赐之礼。” 徐庶的这一安排可谓良苦用心,所谓天赐之礼,说白了就是祭祭天,做做样子,给老百姓看看高宠的“大将军”位不是自封的,而是由老天授予的,汉朝的皇帝不是自称天子吗?天子就是天的儿子,由老天授予的官职自然比他的儿子诏命的要更高了一层。 建安六年九月十六日,高宠如愿被“天”授予了大将军位,在这前一天,陆逊从交州送来好消息,仍然忠于士燮的抵抗势力已被基本肃清,交州自即日起正式归入高宠的管辖之中。 循着这一系列的好消息,九月十七日,高宠在襄阳分封诸将,文官方面,以鲁肃为首的一众文官俸禄都得到了相应的提升,武将方面,周瑜和陆逊继续分任大都督和副都督位,正副军师由徐庶、庞统担当。 除此之外,着眼于未来的益州和中原战事,高宠确定了六支劲旅作为重点培养的野战主力,他们主要是:步军方面,太史慈的丹杨兵、黄忠的荆南兵;马军方面,赵云的疾风骑和张辽的雁北骑;水军方面,甘宁的锦帆军和文聘的江陵军。 竞争是激发将士潜能,促进队伍战斗力提高的有力手段,在这一方面,高宠一直坚持并鼓励着合理有序的竞争环境,当初组建骑兵的时候,赵云和张辽两部是合并,还是分设,也曾引起争论,最终在高宠的坚持下,骑兵的组建还是按照了分设的预想各自成军。 第二线次主力部队共有五支,分别是徐盛的彭泽兵,凌统的宿卫营,朱桓的吴越兵,李通的江夏军和吕范的交州兵。在这五支队伍中,彭泽兵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功勋部队,论战斗力比起一线的两支步军并不逊色多少,但由于其部之长在于固守,对于锐意进取的高宠来说,进攻是第一选择,故而徐盛部被划为了二线的次主力。 第三线地方守备部队由各州、郡的常备军和军屯兵组成,主要负责属地内贼寇的清剿,在紧急时候也有可能被抽调远距离作战。 让高宠倍感遗憾的是,一线主力中原本还应有一支部队,那就是阵亡的高顺陷阵营,这支部队随着那一场荡气回肠的战斗而消失,但它的形体消亡了,它的精神却是永存! 江陵郡,扼荆楚巴蜀之咽喉,但凡从益州入中原,北走汉中需要翻越连绵的崇山峻岭,只有顺着长江水道漂流直下,取道荆襄才是最省力的途径。 如今,镇守在这座荆楚要塞的是锦帆军都督甘宁,早在八月间,甘宁即命丁奉抢占了江陵以上空虚的西陵。 这一日,甘宁一如往常的率队出航,操演队列阵法,多艘挂着锦帆旗帜的船队在江中迎风博浪,傲然航行,不知不觉间,船队已过了西陵,再往前去就是与益州交界的地方了,对此,甘宁倒不心急,作为高宠军水师王牌,锦帆军的将士有足够的理由骄傲,因为在这条大江之中,他们已没有对手可寻了。 唯一对他们的王者地位构成威胁的,是刚刚整训重组完成的文聘新军,二万降归的江陵士卒经过将近二个多月的选拔,文聘从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八千精锐,加上文聘出色的领导能力和指挥才能,又有傅彤这等刚烈果毅的猛将辅佐,战斗力着实不可小视。假以时日,这一支水师将和锦帆军一道,成为未来高宠军水战的主力。 对于高宠的这一种安排,甘宁心中自然有些暗生不快,毕竟锦帆军纵横大江多年没有遭逢对手,高宠不应该这么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随即甘宁又高兴起来,竞争并不可怕,压制住文聘的新军的强烈愿望让他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帆影点点,宽阔的江面上,除了偶尔的靠岸打渔的小船外,就只有刺绣飘扬的“水军都督甘”字的旌旗了,一样的色彩让人看上去觉得有些单调乏味,在这个时候,甘宁甚至于希望文聘能突然出现,两军来回演杀一番过过干瘾。 七、八月的时候,干瞧着荆北一带黄忠、朱桓、太史慈诸军与曹军打得痛快淋漓,甘宁自然也是跃跃欲试,但由于水师受到江河走向的制约,就算是到了战场上,担负的也不过是押送粮草之类的后勤事务,这是甘宁不屑为的。 “甘都督,你看那是什么船!”突然间,一名在船甲上僚望的士卒惊叫起来。 甘宁闻声登上更高一层的船楼,扶着栏杆往前看去,却见远处峡谷的出口,几艘巴蜀水军的小型战船正顺流漂下,用不着多久,就会与锦帆军遭遇。 “太好了,儿郎们,准备迎战!”甘宁精神一振,大喝道。 虽然不过是几只小猫小虾,但好歹也能过了瘾头,早就憋足了一口气的锦帆军将士听到命令之后,一个个呐喊着争先恐后的冲上前去,那阵式就如同一群见到了猎物的恶狼。 待至近前,十余艘高大的蒙冲战舰从四面八方将敌船团团围住,前面率队指挥的司马正待下令进攻时,从一艘敌船中现出一员敌将,大声喊道:“吾乃江州太守沈弥,有要事求见甘宁都督,烦请通报一声。” 喊声顺着风力传出去老远,位于下风口的甘宁听得真切,被日头晒得紫红色的脸庞上掠过欣喜的神情,他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来了!” 沈弥字公成,与甘宁同属巴郡人氏,早年同在巴郡为官,后来在甘宁举兵对抗刘焉失败时,沈弥曾出资解囊相助,并还给了甘宁一条船让他逃亡荆州,因此,两人虽然很久没有来往,私交仍旧不错。 “公成,你怎么来了?”待座船靠过去与沈弥的船只并肩,甘宁一个大步跨过船舷,大笑着握住沈弥的手道。 沈弥长叹一声,颓然道:“兴霸,赵长史已不在了,我这是来投奔你来了!” 甘宁一惊,赵韪虽然只是一个长史,但在益州的势力却是相当的庞大,蜀中的诸多大豪与他都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论起资历,赵韪甚至于比刘焉还要老,只不过因为在朝中的影响力没有刘焉大,故尔让刘焉作为益州牧。 早在刘焉在世时,赵韪就有图谋赶走刘焉独占巴蜀之心,等刘焉死后,赵韪以刘璋镇压东州兵叛乱不利为借口,起兵讨伐。 “前段时间,有蜀中客商言说赵韪兵围成都,这难道只是传言?”甘宁疑惑道。 沈弥答道:“兴霸所听确是事实,但随后发生的事却是天翻地覆,让我们没有料想到的是,左将军皇叔刘备突然从米仓道兴兵入蜀,并很快和刘璋达成联合意向,连东州兵也参与到了其中,赵长史三面受敌,江阳一战大败,在退守江州之后便服毒自尽,我是好不容易赶在城破之前逃了出来。” “你是说刘备现在已占领了江州?”甘宁惊问道。 “正是,听说东州兵也投到了刘备的麾下。”沈弥点头道。 “原是如此,来人,赶快准备笔墨,我要亲笔修书一封,将蜀中的情况如实告与宠帅。”甘宁大声吩咐道。刘备是何许人也?一朝让他得势,就如同潜龙久伏,必一飞冲天,以刘璋暗弱无能的性格,又岂是刘备的对手。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赵马姻缘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赵马姻缘 “姑娘好大的口气,区区十几匹马就要价万匹的绸缎,未免太高了点吧!”高宠微微一笑,对着侧头只盯着赵云说话的胡服少女道。 “哼,嫌贵呀,其实这价真的是公道得很,我们这一路到襄阳来你说容易嘛,北面的关中不能走,我们就得先翻越秦岭险山,然后经汉中的时候被张鲁的鬼卒盘剥敲去一大笔过路费,再加上一路上的盗贼草寇,你说价钱怎么能降得下来。”少女一对杏眼顾盼左右,轻抬皓腕,似是不轻意间将手中的马鞭轻轻一扬,姿式端是洒脱利落之极。 从陇右到荆州,这一路关山阻隔,由于最便捷的经长安、宛城的通道被曹操截断,贩马的商人也只有翻越秦岭到汉中,然后又经汉中转道到达襄阳,这一路就是空身行走都很困难,更何况还要照顾马匹。 赵云目不转睛的只顾瞧着踢腾的骏马,完全不理会一旁少女的注视,他上前拍了拍马儿梳得整齐的鬃毛,不甘的问道:“姑娘这价还能不能低一点——。” 少女朝着面红过耳的赵云“咯咯”一笑,说道:“公子,不是我驳你的面子,我这价啊就是再低一些,你恐怕也拿不出我需要的绫罗绸缎来。” 这少女的相貌与中原女子稍有些差异,除了眼睛大一些外,鼻子要更挺拔一些,混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巾帼英气。 旁边一同卖马的贩子听到这边热闹,遂纷纷凑过来瞧个究竟,这时听到这少女言语张扬,早就嫉妒她抢了自己生意的贩子大声起哄道:“诸位都听好了,这哪里是贩马,分别是在漫天要价,我们赶紧报官告它个扰乱市场去,说不得先把这些马扣下来再说。” 这少女一听,脸色也微微一变,嘴上却不饶人的娇声道:“我来的这一路,有许多人都跟我说,江东的男子虽然生得俊秀,却一个个肚子里装满了花花肠子,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 “这小姑娘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嘴巴倒是厉害得紧!”高宠心中暗想。虽然说话刺人了些,但倒也率真得可爱,就宛如一匹草原上未经驯服的野马。 众马贩子被这么赤裸裸的一刺,脸色皆有些挂不住了,有几个存心闹事的更是捋起袖子,大嚷着要给少女一点好看。 少女见状,却是不慌不忙,她甩了甩马鞭,解开身旁的一匹全身雪白、高大健壮的骏马的辔头和鞍鞯,然后用一个极其漂亮的姿势跃上马背,然后居高临下喝道:“你们中间,谁若也能来这一手,姑奶奶就服了你们,到时候,莫说要这十几匹骏马,就是再多,我们马家也拿得出。” 高宠闻言一惊,马家——,陇右一带姓马的虽然不少,但有眼前这女子这般口气的,却是极少,莫非是征西将军马腾一族。 马腾的族系溯源可至战国时赵国的马服君赵奢,其后有伏波将军马援镇边,更曾留下“马革裹尸、不死床箦”的豪言,到了马腾这一代,正值时势动荡之际,马腾与韩遂、边章一道举兵袭占陇西,初平三年,韩遂、马腾入长安,分别受封为镇西将军和征西将军,分屯兵马于金城、郿县。 就在高宠出神之际,围观人群中有好几个不服那少女“嚣张”的年轻汉子先后上去比试,岂料想这西凉战马性情暴烈,有陌生的人跨骑上去,如何能让它心服,未等骑手的屁股拈上马背,白马倏然扬起前蹄,一个起立,遂将背上的骑手直摔了出去。 少女见状,更是得意,她一边用眼睛瞄着赵云,一边讥讽道:“原来南人都是些绣花的枕头,外表光鲜,里面却是草包。” 这少女话语方落,只见一个骄健身影飞快的从众人眼前掠过,只在两三眨之间,就稳稳的坐到了马背之上,比之胡服少女显露的那一手,更是高明。 高宠微微一笑,在这个地方,能够有如此洒脱手段的,除了赵云外,不会再有其它人。 只见赵云在马上并不惊慌,他一手紧紧的揪住马鬃,另一只手腾出来接过旁人扔过来的辔头,准备套到白马的头上。 但凡是驰骋千里的好马,在被人选择的同时,也同样会择主,没有一匹马会老老实实成为陌生人的坐骑。白马倏然遭袭,如何敢轻易服贴,一声嘶鸣之后,它撒开蹶子,烦躁而骄傲地在围栏中狂奔起来,这一番人与马的较量就在这圈出来的狭长空间里进行着。 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这匹狂怒之极的烈马见一时甩不下赵云,忽然间奋然一跃,跳过足有一人高的围栏,向着斜刺里直奔了下去。 “呼嘞——!”少女见此情形,从袖间取出一管小小的羌笛,凑近樱唇吹了起来。马在被驯服之后,主人一般都会用一种独特的方法来与马交流沟通,指令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这羌笛显然就是少女与白马相互间交流的渠道。 不过,这一次少女的指令却没有产生什么作用,任她如何鼓足香腮吹奏,消失于视野中的马儿还是不见踪迹。 “你——,你还我的马来!”少女眼眶一红,泪珠在眼睫间滚动,很显然这匹白马是她的心爱坐骑,这一下被赵云骑了去,如何能让她不心急。 转眼之间,这胡服少女由娇蛮任性一下子变成了带雨海棠、楚楚可怜的俏模样,方才起哄的众人也不忍心再与她为难,一个个低头散了开去,片刻间,方才还是人山人海的地方只留下了高宠一个。 面对少女的责难,沦为替罪羊的高宠只得无奈的一笑,在这个时候,赵云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也不知道,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等待。 “姑娘是马腾将军的什么人?”高宠没话找话的问道。 少女一边眺着方才白马远去的方向,一边不耐的回道:“我阿爹的名字也是你这等身份的人能叫的吗?” 阿爹,阿妈——,只有在凉州一带生活的民众一般会这么称呼自己的父母亲,而在讲究所谓礼仪之邦的中原,则会以“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来称呼,毫无疑问,这个少女就是征西将军马腾的女儿。 “姑娘勿急,赵将军的骑术了得,等一会儿自会平平安安的回来。”高宠劝谏道。 “赵将军?我管是哪个赵将军?我只要我的踏雪驹现在能回来!”少女气恼得狠劲将羌笛朝地上一摔,然后伤心得哭了起来。 正在高宠无计可施的时候,马蹄得得,由远及近,高宠寻声看去,却见赵云安然端坐在白马之上,一付悠然自得的样子,那白马通身是汗,不住的引颈嘶鸣作驯服状。 少女倏的跳起,欣喜的奔跑过去抱住白马的头,不住的喃喃自语道:“雪儿——,雪儿你没事吗?” “子龙,你可回来了!”高宠见状,如释重负的说道。一边说着,他也走过去想要摸摸踏雪驹的鬃毛。岂料想白色的骏马别转头,鄙视地瞥了高宠一眼,眼中露出倔强和不屑的神色,仿佛是说我的主人是骑在我背上的这位年轻英俊的将军,而不是你这个黑不溜湫的家伙。 “你这家伙,真是马眼看人低呀!”高宠看了看青布的衣衫,自嘲的笑道,令他想不到的是,以自己堂堂大将军的八面威风,竟然会被一匹马所轻视。 “宠帅,这西凉马脚力绵长,耐性极佳,正是陷阵拔营的强助,若是有它相助,我疾风骑就能和曹操的虎豹骑一拼高下了。”赵云赞许的大声道。 “宠帅——,你是高宠!扬州牧高宠。”少女闻听,向高宠投来惊讶的目光。 高宠淡淡一笑,道:“马姑娘不信的话,等会儿到了襄阳城里的时候,你可以找人打听一下,不过,我有一句话讲在头里,你的这十几匹骏马我可都要定了。” 经过这一耽搁,天色已开始完全的暗了下来,马市也冷清了起来,这胡服少女一面指挥着同伴圈起马匹,一面向着赵云好奇的打探起事情来,看得出赵云露的这一手漂亮的驯马手段让她顿生了好感。 通过路上的短暂叙谈,高宠和赵云得知这少女名叫马云璐,是征西将军马腾唯一的爱女,而这一次随着马贩子远道来到荆州,是她未经准许偷着跑出来的,缘由是马腾和韩遂这两个世交曾在一次酒后许诺互结亲家,马云璐要未来的夫婿即是韩遂的儿子韩宇,韩宇乃一花花好色之徒,仗着父亲的势力,平日里奸淫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这恶名传到马云璐耳中,自幼抱定非英雄男儿不嫁的她如何肯就此委屈了自己,这就是她最后离开凉州的原因。 当晚,高宠将这一批陇西来的尊贵客人安排到了襄阳最好的驿馆,并嘱咐驿卒在马厩里添置上好的饲料。竖日,高宠带着主管后勤供给的官员来到驿馆和马云璐商谈购马事宜,与之同往的,还有被高宠硬拉着陪同的赵云。 已经历了儿女情长的高宠自然比赵云多了几份眼光,从马云璐对赵云的态度和眼神中,他看得出这个有些率性刁蛮的丫头动了心。 “马姑娘,凉州的马当然是数一数二的好马,我们心慕得紧,你要的万匹绸缎我们正在加紧筹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希望你在襄阳多留一阵,我让赵将军陪着你去看看这江南的景致、人物和北地有什么的不同。”高宠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马云璐的反应。 马云璐娇羞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喜,她大大方方的向赵云看了一眼,点头道:“宠帅多谢了,有赵将军在,我这一趟荆州之行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马云璐的这一份表白说得直接,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相较于马云璐的率直,身为大男子的赵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建安六年十一月初,正当马云璐和赵云相互间情愫日深、难分难舍的时候,一个来自陇西的消息让这一对刚刚经历爱情甜蜜的少年男女面临无法回避的考验。 十月中旬,镇西将军韩遂借口马腾毁约,举兵相向, 至十月末,毫无防范的马腾接战不利,属地连连丢失,只能退守到地势相对险峻的天水郡固守。 得到父兄危急的消息,马云璐心急如焚,立即赶到襄阳向高宠辞行,在她看来,若是自己不毁约出走的话,韩遂的大军就不会攻过来。而事实上,由于韩遂的势力要比马腾大的多,当初定下的韩马婚姻是处在弱势的马腾首先提出的,目的就是希望维持韩马共占凉州的局面,但一山岂能容下二虎,以心机深沉显名的韩遂对马腾早有异心,马云璐的出走只不过是给了韩遂一个攻灭马家的借口。 “姑娘这个时候回去,可谓是凶多吉少呀!”高宠劝谏道。若是只抱着私心,马云璐回凉州对于高宠来说是件好事,一旦能与马家接上关系,建立长期的商路就有了可能。 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马云璐这一次回去,又都将是困难重重,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马云璐回去面临的最大可能就是被强迫押进洞房,与韩宇成婚,这是马云璐、赵云乃至高宠都不愿意见到的。 “云璐虽是女子,也知世间之情义,今父兄有难,怎可袖手不管!”马云璐慨然而答,一无所惧。 “宠帅,请让我同往!”赵云接着大声说道。 高宠眉头一皱,赵云的话要让他颇有些为难,作为疾风骑的统领,为了儿女私情离开军队,这可是触犯军律的罪名,就算高宠再是宽容,也需要顾及到由此产生的不利影响。 第一百七十一章 深入虎穴 第一百七十一章 深入虎穴 面对死亡,阎行退缩了。他无奈的撤回刺向马超的断矛,架过马岱砍来的大刀,待他再换过兵器时,马超已得到部卒的遮护,奔出重围向北原城下退却。 阎行有心追赶,却被城上如林般射落的箭矢迫退。 “马贼,且便宜你这一回!”阎行恨恨的甩下一句狠话后,率兵回营。 马超是困兽犹斗,只要他还在城中,阎行就不怕他能飞出手心去,而结果了马超,也就意味着在西凉的年轻一辈中,再没有人能和自己一较长短了。 城中,遭到阎行暗算的马超捂着受伤的左胁,在左右部卒的携扶下,艰难的下得马来,有几个伶俐的赶忙抬过一张搬运伤员的木制床塌。 “你们做什么,这一点伤还死不了人!”马超怒目而视。不管阎行的手段光明与否,让阎行所伤对于一向自负的马超来说,可以算得上是耻辱。 稍臾,马超缓过一口气问道:“瑾之,阿爸怎么说?” 马岱黯然低首,不敢正视马超的眼睛,他喃喃说道:“大阿爸让我们继续坚守半月,他说现在调不出援兵来增援!” 马超气撞胸口,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他悲愤的大声道:“阎行有万余兵马,我城中守卒只剩下了不到七百人,这仗如何坚守得下去,万一北原有失,冀城也保不住,这个道理难道你没有和阿爸说吗?” 马岱长叹一声,道:“大阿爸说了,金城的韩遂主力已迂回到了平襄一带,北面的情况也同样吃紧的很,现在庞德正率师堵在上邽,无法回救我们!” 马超盛怒之极,他怒喝道:“韩遂有多少兵力,阿爸他不清楚吗?北原城外阎行的兵卒足有一万以上,再除去守卫金城老巢的兵士,韩遂还能派出多少兵力来?” “阿爸说韩遂和石城程银、庄浪张横达成了同盟,他们三家合兵对付我们一家,北部的兵力超过了三万人。” “放屁,韩遂是什么人物,边章被他阴死的例子就在前面,程银、张横再蠢再笨,也不会去和他搞什么联合,这阿爸难道还看不出程银、张横只是在虚以应付吗?”马超大声质问道。 西凉一带的割据势力大大小小总有十几股,韩遂和马腾是其中最强大的二股,其余的程银、张横、杨秋、李堪等各据两三城或一郡,对于他们来说,依附强者一方是当然的选择,这是他们为避免被攻灭不得不履行的举动。 “大哥,阎行这小子摆明了就是要我们死,怎么办?”马岱问道,刚刚过了二十岁生日的他颌下的胡须刚刚长出,年轻的下巴上笼过一抹黑线。北原现在切切实实的成了一座孤城,外无救兵,内无粮草,马岱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那些原本还有一个期盼的守卒在得知援兵无望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就此崩溃。 马超的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刹白,这倒让他比平时更添了一股子凛然无惧的神采,他艰难的挺了挺身躯,笔直的站定,然后指着前方的一段残墙道:“瑾之,你还记得先祖伏波公曾说的那句话吗,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邪?你我既是马家子嫡,当时刻牢记此训,不敢相忘。” 伏波公即是建武时的名将马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值匈奴、乌桓袭扰汉庭北境频繁,当时马援年三十而立,心中感慨未能效卫、霍驱军漠北长庭,次年秋,马援向光武帝刘秀请缨率三千骑出高柳,巡行雁门、代郡、上谷障塞,乌桓在侦察出汉军的动向后退兵而去。 北原外五十里。 陇山之隈的落日,伴着深秋的丝丝凉意,迎面袭来。 在武都郡历阳通往北原城的道上,一支由三百剽悍壮士组成的小商队正行进在路上,他们的手中虽然没有持着兵器,但背上的行囊中却都鼓鼓的。 当先,并排行走着一白一红两匹高头大马,白马名曰踏雪,如其名通身上下无丝毫的杂色,红马名唤胭脂,赤红如夕阳下的晚霞。 骑行在这两匹马上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丰韵流采,女的娇蛮可爱,他们的穿着是一付大豪世家公子小姐装扮,在白马的鞍挂之处,一杆银枪静静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象是知道主人总有一天会再启用它似的。 “云哥哥,前面的这座山就是陇山,我们翻过这里就能到达北原城了,也不知道父亲和大哥现在怎样了!”女子微颦秀目,持起马鞭,轻轻巧巧的一扬。 “放心,这一路上我们遇上的商贾都只是说凉州战乱得紧,只要仗还在打着,就说明暂时没什么事!”年轻男子笑了笑,安慰道。 陇山山势雄壮,漫山秋叶金黄,巍峨的山峦、天际的晚霞、瑟瑟的落叶、远行的商旅,这一切就如同一幅描写塞外苦旅的长卷,透着一丝让人无法释怀的肃凉,带着一抹令人感伤莫名的冲动。 这一队行路的商贾正是扮作西入陇右的商贩的赵云、马云璐和杜畿一行。 马蹄得得间,赵云的手抓住了鞍挂上的银枪,他的眉头越接近凉州越是皱紧,根据多种情况分析,马家在天水郡的抵抗相当的艰难,尤其是北原城的战况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果然再没有援兵出现,马超在三日内必亡。 “大家取出兵刃,前面就是交战地界了!”赵云低低的吩咐道。 关山万里,也许是在长期漂泊中养成的一种警觉,与阎行的万余步骑相比,自己的三百将士虽然单挑个个不输他人,但人数少毕竟会吃大亏。 “陇山之险峻如果名不虚传,昔日汉武屯边,这里可是第一站!”在赵马两人身后,一个中年文士左右观察着周围的山势走向,感叹道。 陇山是渭水支流的发源地,它的山势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天水郡一分为二,嵌在这屏障之上的,是北原、冀城等一颗颗耀眼的明珠,西北的城镇一般建立在交通要道,开始时多半以军事目的为主,屯兵多了之后,就从内地就迁移部分百姓过来,久而久之便成了城池。 “杜参军博学多识,这一路来史学典故娓娓道来,真是让我等粗俗之辈受益良多!”赵云听得杜畿感叹,剑眉微扬道。 这一路上,杜畿身上的文人气质显露无疑,吟诗作赋,感慨涂墨,倒也别是一番情致。转辗取道汉中、再出散关至凉州,这一路大都是崎岖不平的山道,虽然艰辛但风景倒是旖妮,但有杜畿引经据典的讲解,又有马云璐的娇柔可爱,疾风营的这三百多个汉子走得倒也不孤单。 “将军,看前面——!”领头的一个士卒出声惊叫。 赵云、杜畿顺着指引的方向看去,却见数十骑头上插着羌羽的西凉骑兵正沿着陇山的缺口向这边疾驰过来。 “快将马姑娘藏起来!”赵云脸色一变,吩咐道。马云璐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夹在这一队商贾中,太过显眼,必然会引起西凉兵的警觉。 马云璐一怔,随即明白了赵云的意思,她挣扎着说道:“是韩遂的骑兵吗?我不怕——!” 赵云持住胭指马的缰绳,命令道:“西凉兵马快,我们必须诱使他们再靠近一些,这样才能一举全歼这股敌兵,所以你先躲到后面去。” 马云璐低下头,轻踢了一下马腹,拔马退入队列之中,在赵云自信满满的凝视下,她屈服了。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西凉军行军巡屯司马一脸警觉的看着这边,并大喝道。 杜畿慢慢悠悠的出列,操着京兆腔音答道:“这位大哥,我们是从荆襄来的贩绸客商,刚刚从汉中过来。” 说罢,杜畿一面老练的命人打开前面的几个箱子,把装好的上好绸缎示意给西凉兵看,同时,又从袖中取出一尊做工精巧的玉如意,递到司马面前。 “你们不知道这一带都在打仗吗?这马是哪里来的——。”巡屯司马接过如意,持在手里把玩一阵,见是个宝贝遂口气也就缓了下来,他抬头,忽见赵云骑的白马相当神骏,心中顿生抢夺之意。 杜畿陪笑道:“我们出门已经好几个月前了,谁也预料不到陇右也不安宁。”就在杜畿说话的当口,其它的疾风营士卒也假作行贿向西凉骑兵接近,就在那司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踏雪驹上时,一张捕蛇的大网已成功张开。 “杀!”赵云一声大喝,银枪匹炼般将跳起,将贪财送死的巡屯司马挑起。 “杀,杀——!”伴着一连串的高呼,贪财的西凉游骑一个个成了疾风营将士的刀下游魂,十余骑游哨的首级连同他们的战马随后被征缴。 为了解敌情,最后的一个巡骑侥幸苟活了下来,从他的嘴里,赵云知道了北原城外阎行营的布防情况。 “赵将军,这陇山离北原不远了,我们再往前去,极有可能和韩遂军的主力遭遇,不如这样,我们等一等,先利用陇山有利的地形,实施外围伏袭,争取切断韩遂军的粮草供给线,这样北原之围就可以解了!”杜畿说道。 赵云苦笑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恐怕北原城中的守军支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如果不能出奇制胜救得城中的马超军,这一趟凉州怕是要徒劳无功了!”北原一失,韩遂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到达天水郡的首府冀城,到那时军心动荡的马腾军又怎么可能翻过身来。 “可惜,我们只有三百人,而不是三千人!”杜畿叹道。 赵云定定的将眼睛投在地上巡屯司马的尸体上,忽然眼睛一亮,大声道:“云昨日听得参军说汉史,昔日定远侯班超投笔从戎,出使西域时,率三十六使者至鄯善,击斩匈奴使者百余人,迫鄯善王归汉,是夜风起,超曾豪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我欲效班侯之计施为,参军以为可否!” “将军是要扮作西凉巡骑混入敌营吗?可是我们这些人多不通识羌语,万一被盘问起来可就露馅了!”杜畿为赵云大胆之极的设想所惊慑,性情缜密的他仔细的探究着这个计划可能的漏洞。 赵云微微一笑,坚定的说道:“有马姑娘在,又是于黑夜之中,我想可以一试!” 杜畿点头道:“好,将军有此壮志,我当鼎力助之,若是成功刺杀了阎行,将军可点燃帐幔为号,我将率其余将士放火传呼,虚称马腾援兵赶到,这样一来,敌必大乱,城中守军见此也必杀出,如此三面夹攻之下,敌围可解矣!” 赵云大喜道:“徐军师果然没有看错参军大人,这一番分析着实若画龙点睛,我当依计而行。” 夜,亥时,乌云笼住天上一切晨星。 阎行中军帐内。 已经用罢晚饭的阎行一脸满足的睡下了,以他看来,北原城中的马超这个时候一定是饿得头昏眼花了罢,估计甚至于连拿动兵器的力气都没有了,按现在的情形,只要再等上几天就能完成心愿了。 西凉军虽然作战剽悍勇猛,但军纪却是很差,由于众多士卒都有着羌、汉混合的血统,军中的号令便以羌笛音节的长短来示意进退,在这一点上,同出一源的韩遂军和马腾军大同小异,在马云璐和那名俘卒的带领下,赵云一行十余人穿着西凉兵的行装,轻而易举的进得了阎行军营中。 对于深入虎穴的赵云来说,这是一场毅志力和坚韧力的考验,稍有不慎就将全盘皆输,不仅是入得敌营的这十几人,就是外面的杜畿也躲不过敌人的追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兵不血刃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兵不血刃 十一月的江南,深秋的景致悦目而清新,既有一抹夏日的余韵,又有一分冬日的瑟冷,而在凉州,来自漠北草原的寒冷北风卷起无边的黄沙,尘土弥散于空中,澄黄一片就是只隔着十几步远也看不真切对面的情形。 “此天助也,岂能错失良机!”在入敌营之前,赵云用这句话来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敌营中宿兵的帐蓬无数,要寻找阎行的中军帐并不容易,好在赵云的果敢和马云璐的聪明机警在这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马云璐凭着敌营中忽高忽听、长短不一的笛音,敏锐的判断出了阎行中军帐的方位。 中军帐内,一派暖意浓浓,虽然寒风将外面的帐蓬刮得呼呼作响,不过任它们如何的努力,也吹不进遮得严严实实的帐内,阎行仰着八叉斜躺在貂衾铺好的床榻上,嘴里的酒气还在一个劲的冒出来,在一旁的案几上,是好几个侧翻着的酒囊。 好男儿当饮烈酒,大丈夫必抱佳人!——这便是阎行的梦想,这一次征伐马腾起因是马腾的女儿马云璐逃婚,对于马家,让阎行感兴趣的除了马超外,还有就是这个马云璐。集美貌和泼辣于一身的女子总能激起男人心底的征服情绪,在阎行的心底,最渴望的看到的就是马云璐躺倒在自己跨下婉啭承欢的妩媚样子。 “仅凭韩宇那副瘦弱身板,怕是伺侯不了马云璐那小蹄子!”阎行不只一次这样在心底想着,却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作为西北王韩遂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好酒是想要即有的,只是这美人就难了,因为韩遂的女儿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醋劲却是大得很,所以阎行的想法是:先熬一熬吧,等有朝一日老子取代了韩遂当了这凉州的盟主,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至子时末,赵云一行悄然接近到了阎行的帐外,此时,巡哨的一队兵士刚刚过去,在门口驻守的两个士兵抵御不住寒冷,撑着刀枪缩脖子欲睡非睡。 赵云没有停滞,他飞快的掩到了敌卒的身后,剑出人倒,一击致命,中剑的士卒几乎是在还未感到痛苦的时候就失去了意识,另外的一名守卒听到轻微的声响,刚刚睁开眼睛,未等说话,马云璐的短匕已如一道闪电飞掠过他的颈间。 “呃——!”他的喉骨一阵抽动,冒出股股的血沫。 赵云手势一挥,跟着的疾风营死士迅速的分散开来,警戒四周的情况,赵云和马云璐靠着帐壁倾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待确认阎行根本没有察觉之后,方自掀帘入帐。 一阵凉风扑面,让阎行倏然打了一个冷战。 “什么人?”酒醒了大半的阎行挣扎着爬起,并张开腥松的睡眼。 “取你狗头之人!”马云璐一声轻吒,短匕迅捷的抵在阎行的颈间。 冰冷的匕锋刺在颈项上,这时的阎行终于看清楚了闯入帐中的是什么人,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马云璐他自然是识得的,令他不安的是另外一个冷冷注视的年轻男子。 “你不是马家的人?”阎行故作镇静的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西凉的汉子,以悍勇和血性俱名,阎行的心机阴沉,能够在军中脱颖而出并获得韩遂的赏识,倒也是有几分胆识,马家的子孙,除了被围城中的马超、马岱之外,还有马休、马铁等人,但这些人都没有眼前这个人所具有的气度。 “阎行——?”赵云傲然问道。 两个人都以一种询问的口气在试探对方的反应,谁先应了就等于是落了下风,在这场意志力的角逐中,棋输一着并受制于人的阎行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的沉默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其实就算他不说,从马云璐那里赵云也能得到答案。 “想活命的话,就赶快下令撤兵!”赵云瞪视着阎行,沉声命令道。 阎行强自一笑,道:“这句话其实应该是我来问才对,这军营之中我有万余精兵可用,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活着出去吗?” 马云璐娇喝道:“贼子,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吗?” 阎行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大声道:“有你马大小姐陪着我一起走,我有什么好遗憾的!” 赵云冷笑道:“阎行,你若不怕死,就根本不会和我们费这么多话,老实说,若不是看破了你的色厉内荏,我进帐即刻就取了你的性命。” 阎行带着一丝佩服无奈的松开握紧的双拳,道:“好吧,算你狠!” 赵云看着阎行慢吞吞的拟写的军令,似不在意的说道:“你若是想着搞什么花样,我第一下会先取了你跨下的物件,第二下再要了你项上的人头,记清楚了!”阎行的手一抖,原本动作缓慢的他突然利索起来,几道军令片刻间就拟好并盖下了军印虎符。 按照原先的计划,赵云的计划是擒贼擒王,先取了阎行的首级,造成敌营群龙无首,然后里内外三面造势趁乱破之。 但在进得阎行军营之后,赵云决定稍稍改变一下计划,西凉兵的剽悍让他对敌我的态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阎行之死只能造成一时的混乱,却无法彻底摧毁敌军的指挥中枢,而如果能成功挟持阎行,既可假令敌撤围而走,若不成也能使敌投鼠忌器,这样败敌又可增加几成胜算 至天色微明,围城的西凉将校纷纷起营拔寨,有几个心生疑问的将领赶来向阎行询问,到了中军帐前,还未进入便已被扮作帐前守卫的疾风营死士扣下。 北原城中,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的守军一夜过后,惊异的发现城外的敌卒正开始撤退,惊喜交加的士卒连忙向马超马岱报告这一意外的好消息。 “什么,阎行拔营了!”马超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没错。南面和东面的敌营都已撤了!”报信的士卒大声回道。 马超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连声道:“快——,我要上城去看个究竟!” 从城垣上看去,曾经接天连日的白色磨茹帐蓬已稀稀拉拉了,士卒说得不假,阎行确实撤退了,但是,令马超不解的是,北面阎行中军方向看样子竟是最后撤退的一方,这是军事大忌,就是稍有一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把自己置与敌人的直接威胁之下。 “大哥,敌人真的退了,我们杀出去!”马岱兴奋的大喊道。 马超扶着城垛,仔细的观察着城外敌营的一举一动,这是阎行故布疑阵诱使自己出城,还是韩遂军的后方遭遇了什么变故,迫使阎行不得不在功成之际撤退?无论马超如何冥思苦想,这一刻他也不能猜出是赵云的大胆奇袭救了他。 “儿郎们,杀敌!”马超终于遏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他下了出击的命令。 与此同时,一直隐匿在陇山一带焦急等待赵云信号的杜畿也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放火进攻的命令,不过他的心思却没有马超那么兴奋,赵云没有按预定计划行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事情泄露,赵云等人遭遇不测,无法点火与自己联络,但这又无法解释西凉军拔营起寨的情况。 莫非是赵云他们临时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杜畿心中闪过一念,但随即又被自己否定了,因为深入虎穴行刺已是侥幸之极的事,再往好的地方想杜畿不敢奢望。 “无论怎样我总要知道赵云的下落,既然敌仓促的拔营而走,那么就再添上一把火!”看着渐渐燃烧起来的山火,杜畿的心境有一丝绝望又有一丝失望,复杂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现在,你们可以放我了吧!”阎行的语气里再找不到些许傲气。 马云璐恨声道:“放你,别做梦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阎行盯着赵云,讽道:“我原以为这位壮士是一个英雄,想不到竟然是一个听命女人摆布的软角色!” 赵云微微一笑,道:“阎行,你不用激我,现在我还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马云璐一听,急道:“云哥哥,千万不能饶了此贼,今朝一时手软,他日必遭他的报复。” 听得马云璐言语叫得亲热,阎行心中妒意上涌,他狂笑道:“云哥哥,这位就是你马小姐的相好吗?的确比韩宇那小子要强过百倍,这也怪不得你要逃婚私奔了。” “你无耻!”马云璐俏脸一红,劈头一巴掌打在阎行的脸上,顿时阎行白皙的脸上显出一个清晰的手印来。 “打得好,不过究竟是我无耻,还是你不要脸,你且想一想去!现在,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我想知道这位壮士名字?”阎行“卟”的啐出一口鲜血,冷笑道。 赵云伸手制止住持匕欲上的马云璐,对着阎行道:“我姓赵名云,常山真定人氏,可记清楚了,既然我不会杀你,那么就希望你好好合作,等会儿中军起拔时,你亲自出去下令,记住我的家伙时时刻刻会顶在你的后背!”说罢,赵云一剑挥起,削落阎行鬓角的一缕发丝,身手快的让阎行根本看不清楚赵云是如何出的手,又如何收的剑。 “赵云?你曾是幽州公孙瓒的手下?”阎行脸色刹白的问道,白马义从在界桥一战中虽然大败,但赵云的威名却由此而为天下人知,至于公孙瓒败亡后的赵云的去向,身在西凉的阎行却是不得而知。 赵云笑答道:“现在我是大将军高宠麾下将领,你的情报过时了!” 阎行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合作,在韩遂军中阎行的另一个称号就是“活阎王”,平素杀人无数的他喜欢站在杀人者的位置,观看被杀者的种种怯态,那时想的是这些可怜的家伙,真他妈的没种,想不到今日不想论到自己了,原来也有一样的恐惧。 兵溃,在主将传令撤退之后,在萧萧野外围城的西凉兵开始撤退,作为普通的士兵,他们对于上层争斗没有兴致,他们所想的是就是尽快的回到家中,洗个澡后抱着老婆亲热一番,发泄一下窝在心头的欲火,然后用一点军饷买上孩子心仪已久的玩具,这就是普通士卒的生活,无论是处在进攻优势下的韩遂军,还是苦守城池的马腾军,都是一样。 “瑾之,难道说阿爸在北边大捷了!”马超道。由于伤势未愈,他的追击并不是很快。 马岱疑惑的答道:“我临来之时,北边还没什么动静,按行军脚程推算,庞德不可能这么快就和敌人遇上?” 大队的西凉军已渐渐远去,阎行心里的恐惧也一点点的增加,在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有手下能察觉出自己身边的亲卫已换了陌生人,可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平时人缘太差的缘故,那些个将校一听到命令,便一溜烟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这些该死的家伙一有好处便争先恐后,撤退也一样,有老婆的在想老婆,没老婆的想娼妓,唉!”阎行心头一阵哀叹,可惜后悔也晚了。 周围剩下的西凉军卒正剩下了已然不多,阎行骑在马上,一脸的苦相,左右两名亲卫紧紧的将他夹在中间,保护的严严实实,这两个人正是赵云和马云璐。 “两位送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前面一路平坦,就不必相送了吧!”阎行小声道。 左首的赵云手一紧,一把羌人常用的匕首刺穿阎行的衣衫,他道:“好的,我们这就送你到阎王那里报到去。” 阎行脸色大变,失色道:“你言而无信!” 赵云用力扎入阎行的心脏,小声凑近摇摇欲倒的阎行耳边,道:“我刚才只是说暂时不杀你,现在你的价值利用完了,不杀你,难道还等着你回去率兵来打我们吗?” 马云璐白了赵云一眼,娇嗔道:“没想到你这么鬼!连奸滑的阎行都着了道。” 赵云拔马一把推到阎行的死尸,接过身后疾风营死士抛来的银枪,朗声笑道:“不只是阎行,连你不也喜孜孜的跟在我身边吗?” “你——,不和你说了!”马云璐脸上红云一片,娇羞中碰落了头盔,顿时一头青丝如瀑般落下。 剩下不多的西凉军卒见阎行突然被杀方自如梦初醒,惊恐之下皆四散奔逃,阎行身边换了陌生人他们不是没察觉,但阎行的“活阎王”绰号让他们不敢多作他想,万一说错了话,就是杀头的罪,从这个角度来说,阎行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他平素残暴种下的恶果,赵云的冒险也不会这般轻松得手。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惺惺相惜(一) 第一百七十三章惺惺相惜(一) “大哥——!”在马超惊异的眼神注视下,马云璐如同一团火热的红云迎面扑来。而在她这团火的背后,一个俊朗的几乎有点让人嫉妒的年轻男子正骑在踏雪驹上紧紧跟着,踏雪驹是马云璐十六岁那年的生日马超送给她的礼物,如果不是有有亲密的关系,马云璐是决不会将爱驹让与他人的。 就在这一打量间,对面的男子同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两个人的心头各自一紧,凭直觉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霸气。 “小妹,你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超喜形于色道。 马云璐习惯性的俏鼻一皱,笑道:“哼,没有我,你们两个就都被阎猪头困死在城中了,还不快快谢谢本小姐的救命之恩!” “凭你,莫说笑了,这怎么可能?”马岱不信道。 马云璐得意的扬了扬皮鞭,道:“哼,你不信就算了!若不是云哥哥出力,你——。” 马岱听得妹子云哥哥叫得亲热,遂厚颜凑上去问道:“请问大小姐,后面的这位公子是——!” 马云璐脸上顿时飞起红霞一片,支吾道:“他是,是赵云将军——!”后面的话也许只有蚊子才能听得清楚了。 马超听到赵云两个字时,心中咯噔的一下,这个名字是如此的熟悉。 “赵云——,莫非是常山赵子龙!”马超脸色一变,脱口问道。 “西凉马孟起!”对面,赵云也同样向马超投来敬重的目光。 两人对视相会,在沉默了一阵后终于是哈哈大笑,马超大笑道:“我家妹子的眼光果然了得,若不是赵将军出手相助,超即身死敌阵矣!” 马超这一番表面上恭维有加,实则却是透着不服,心思机敏的赵云自然猜得到马超此时酸溜溜的心态,他挂上银枪,道:“马将军勇冠三军,岂能为屑小所害,云受大将军所托,不远千里来到凉州,一是为助马家一臂之力,二也是有要事与征西将军相商。” “将军既然来助我马家一臂之力,那真是太好了!我即就带你去见大阿爸!”马岱高兴道。 说笑间,杜畿领着余下的疾风营死士赶到,算是三路会师,总共加起来却也不过六、七百名士卒。 马超眉头一皱,问道:“赵将军可还有人马伏在左近,不如一同请进城内歇息!”在他想来,赵云无论再是勇猛,也不可能靠着三百士兵来计杀阎行,他怎么也想不到,事实上赵云只用了十余人而已。 赵云微微一笑,银枪收起挂与鞍钩之上,回答道:“这三百兄弟随我一路西来,风餐露宿、同甘共苦,有我住的就有他们住的,至于歇息,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一次虽然杀了阎行,重挫了韩遂的锐气,但以韩遂和阎行的翁媚关系,他是决不会善罢干休的,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好好筹划一下如何应付敌人的反扑才是!” 马超听罢频频点头,赞道:“赵将军果然是人中龙凤,胆量勇气智谋非同一般,只是你我纵是合兵一处,也不到千人,敌若卷土重来,我们还是免不了要一场恶战!” 杜畿这时道:“阎行授死之后,韩遂军中再无可以一用的大将,我们这边只要能有一支攻坚拔寨的精兵,以少胜多也不是难事!” “这位是——!”马超眼睛一亮,转身看去却见是赵云军中一个文文弱弱的中年文士。 “京兆府杜陵人氏,杜畿是也!” 马超听得杜畿回答的如此慷慨有力,不觉有些惊异,在西凉汉、羌、胡混居的地方,只有武力才是可以威慑他人的力量,对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大家都瞧不起的,文人就是摇头晃脑的念诵文章,只会误国误民,遇上真打起仗来,第一个偷生怕死的就是文人。 这是一种根植于边陲移民心中好几代人的牢固观念,他们的先祖因为朝廷的一纸诏令而远离家乡,在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心中,憎恨的直接对象就是那些在皇帝面前出馊主意的谋士。 马岱接道:“大哥,杜参军说在有道理。我们先向大阿爸报告喜悦,再请求大阿爸派出援兵来,二路敌人中只要我们击破了一路,韩遂就不得不退兵了。” 马超却是不住的摇头,他的眼中掠过一丝不羁的锋芒,沉声道:“不用了。既然阿爸先前没有同意派兵,现在也不会派,就让他带着那些所谓的精兵去死守冀城吧,瑾之,这是我的信符,你速速赶到上邽,让庞德率部兼程赶来参战!” “令明会来吗?”马岱犹豫道。 马腾早有命令让庞德镇守上邽,现在马超再令其援师北原,对于庞德来说,若是听了马超的调令,就是违抗军令,是按律当斩的重罪。 马超自信道:“令明若是不来,他是不是庞令明了!” 在校尉庞德的手下,有近二千足可以一挡十的精兵,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比马腾留在冀城的部队要强过甚多,若有庞德这一支精锐相助,击破韩遂军的把握将大大参加。 就在赵云、杜畿为了在西凉站稳脚跟而费力冥想之际,他们的一举一动已被曹操派到荆州、汉中、西凉一带的间谍获悉。 许都,丞相府。 一个瘦弱的长着一对细长眼睛的中年人静静的端坐在锦凳上,心安理得的品着手中的一樽美酒,不时的,他还眯起眼睛,流露出陶醉的神态,即便是曹操久久的瞪视也不能让他表露出丝毫的惊慌。 “文和,高宠小儿插足西凉,不知你对此有何高论?”曹操终于开口问道。 文和是贾诩的字,贾诩出生于凉州武威郡姑藏,建安四年冬他谏议宛城张绣北投曹操,由此成为曹操手下的一名谋士,同样,因在宛城杰出的机谋表现,受到曹操的尝识,其地位仅排在荀攸、郭嘉之后,列三大谋士之一。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惺惺相惜(三)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惺惺相惜(三) “龙飞九天,势必翻江蹈海!”贾诩简简短短的答道。 “愿闻其详!”曹操微眯起双眼,用手捋了捋颌下的短短的黑须道。 贾诩稍一沉吟,沉声道:“凉州辖郡,有国十二,县九十八,户籍造录一万四千余户,三万四千余口。其下有陇西、天水、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西海、居延十二郡属。其中张掖、酒泉、敦煌、西海河西四郡由祁连山雪水化融,聚集成休屠泽、居延泽和冥泽等湖泊,这里水草肥美,乃是天然的牧场,昔日汉武大帝从匈奴手里夺得河西之后,强盛一时的匈奴有歌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反之,如果凉州为敌所占,则雍州所能依赖的屏障就不复存在,长安乃至关中都会处在西凉铁骑的威胁之下,故以诩揣谋,高宠在这个时候染指凉州的目的,一是为筹建北进骑兵找寻合适的伙伴,因为在我们获得了青州的盐场之后,高宠就再也没有机会获得上好的马匹了;二是期望在那里扶植亲己的势力,这样就等于是在我们的背后时时插了一把刀子,在必要的时候,我相信他就会图穷匕现了。” 贾诩不愧是老狐狸,一席话便点透了高宠所有的意图,也让曹操听得不住嘉许点头。 曹操变色道:“高宠小儿处心积虑,妄想北伐中原之心久矣,昔无精锐骑兵与我虎豹骑抗衡,今一旦立足凉州,使西凉剽骑为其所用,待羽翼丰满,举两路精兵一出淮南,一出荆襄,再传檄凉州精骑自西威胁雍京,此三面围攻之下,任我军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阻其前进!” 贾诩见曹操动容,却稳稳的放下手中的酒樽,笑答道:“丞相其实也不必多虑,高宠此举想法虽好,却并非无隙可击,西凉不仅地形复杂,而且有汉、羌、胡、先零、勒支诸部杂居,大大小小的势力割据各郡、县,并不是打败了一个韩遂就能搞定的,更何况,韩文约这个凉州盟主也不是吃素的,凉州可是他的一亩三分地,谁想分一怀羹岂是那么容易的。先前丞相欲取凉州不得,源于韩马诸部的抵抗,今韩马相争,欲做这渔翁者,可不止高宠一人,丞相何不也伺机而动?” 中平五年,西凉诸部在狄道王国的统领下,兵围雍州门户陈仓八十余日,后朝廷调回镇压黄巾起义有功的皇甫嵩为帅,连战大破叛军,失去威望的王国随即被韩遂废杀,其后,阎行父阎忠代督诸部,不久后病死,至韩遂继任盟主时,也仅仅是象征性派使者入朝参拜了一下,由于要应付来自北方袁绍的巨大威胁,曹操在雍州一带的兵力不足,面对凉州复杂的情况,镇守长安的司隶校尉钟繇所能做的,也只是自保而已。 贾诩的这番话幸尔不是在正式的议事朝堂上提出来,要不然必会召致群起而攻之,在荀攸、程昱等一干谋士看来,在南有高宠、北有二袁的情况下,曹操的主要目光无疑应该投放到河北战场上,击破相互间争斗不休的袁谭袁尚才是当前的重点。 从当前的形势分析,不能说荀攸、程昱等人考虑的方向不对,曹操要想摆脱与高宠对峙的平衡,首先确实是必须击破二袁,一统幽冀,这与高宠染取凉州的目的一样。但本着敌人想要获得的就是我们所要争夺的这个战争信条,争凉州的成与败对于曹操和高宠来说,又是关系到今后争霸天下的重中之重。 在张绣那里,贾诩巧施计谋,以弱胜强,让一向视天下英雄若无物的曹操大吃苦头,特别是宛城之战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大将典韦尽遭身亡,但张绣的势力实在太弱,能让贾诩施展才能的时候终是有限。 当两个深谙政治为何物的人走到一起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彼此的眼中都是那么的充满着深意和玄机。 贾诩选择投降曹操的时机是那么的适切,建安四年末,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刚刚四年,政治上得天独特的优势让原本对迎立皇帝不太感兴趣的袁绍眼红起来,于是乎先是迫使曹操让出了大将军位,继而又兵陈黎阳,时时以拥兵南下相威胁,就在曹操多面受敌的当口,张绣和贾诩来了。 张绣是曹操的宿敌,几度征伐宛城无功,就张绣的表现来看,在二年多的时间内,先是投降然后背叛,然后又降,其中的反复无常可谓到了极致,尤其是曹昂、曹安民、典韦的阵亡,在曹操的征战史上,吃这样的败仗不多,如果连张绣贾诩这样的大敌曹操都能既往不咎,那么天下还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呢? 就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贾诩劝说张绣归降了! 也是因为看到了张绣榜样的作用,曹操对归降后的张绣、贾诩礼遇倍至,授命朝廷封张绣为扬武将军,贾诩为执金吾,参司空军事,这样的待遇可以说在投降的诸将中是绝无仅有。 与曹操做法截然相反的是袁绍,这位承继四世三公显赫地位的大将军不仅不能器重田丰、沮授等得力谋士,就是和同父异母的兄弟袁术之间,也是纷争不断,相互口舌攻伐,两相比较之下,哪一个更是明主旁人自然瞧得出来。 曹操想了想,道:“文和,雍凉之事关系重大,元常独守长安,势孤力寡,我欲增兵驻守,奈北征河北在即,宛城曹仁的二万大军又为高宠牵制,动弹不得,所以,我欲令文和为雍州参事,与元常一道负责西面战事。” 元常是司隶校尉钟繇的字,当年天子从长安脱困,正是赖钟繇和贾诩两人之力。 “丞相放心,凉州之事在权谋,非在战力,诩定当竭力而为,不负所托!”贾诩作揖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固若金汤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固若金汤 秋高马肥,寒风肃杀。 在金城郡至天水郡间的官道上,一支约三万人的西凉步骑混编部队由镇西将军韩遂亲自指挥,浩浩荡荡向东南开拔,并在距离北原城有六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镇西将军韩遂是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除了一对让人永远也无法猜透的眸子外,这个男人的外貌似乎和他的身份显得很不相称。 但若是谁小瞧了他,等到的结果就将是失去性命。 旌旗如林,疾风马嘶,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撕杀,韩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比起战场上千军万马的杀戮,他更喜欢用一种更“文明”的方式来达到目的,比如用计设下圈套诱杀毒杀,比如借刀杀人,然后再毁尸于无形。 “只有莽夫才会希望靠战场上的胜利去获得一切!”韩遂曾不止一次对着女婿阎行这样提醒道。 可现在,阎行已经死了,他死得是那么的不值,又那么的让韩遂感到震惊。 在戒备森严的军营之中,阎行居然被人兵不血刃的挟持并杀死,这样的敌人所具有的除了计谋之外,还必须有足够的胆气。 “是马超吗?”韩遂心中闪过这一念,但随即又被他否定掉了,马超的武力虽然很好,但头脑却不及阎行,两人交手只有阎行算计马超的份。 “在凉州的地面上,难道说还有如此厉害的对手存在?”韩遂神情严峻的抬头看了看落日下的天色。 历经无数次战事的他曾经一次次的将对手算计,无论是北宫伯玉、李文侯,还是王国、阎忠、马腾,他们都不过是西凉这片土地上的匆匆过客,只有他韩遂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但是,这一次自信满满的韩遂却有些动摇了,在接到西线兵败的消息后,他及时封锁了不利的消息,一面继续号令杨秋、张横两部保持对冀城的压迫,另一面却悄悄的撤回了自己的主力,在收拢了逃回金城的万余溃兵之后,韩遂合兵三万大军直扑北原。 声东击西才是兵法的真髓,以他对马腾的了解,知道在冀城的正面中规中矩的马腾一定会集中主力防御,先前他让阎行猛攻北原的目的就是想从侧冀打开缺口,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这个战术无疑仍是最切实可行的方案。 早在到达之前,韩遂就派出了多路斥侯打探北原城中敌人的虚实,怎奈斥侯每一次都回报说北原守军警备森严,无法混入城中,更无法得知对方的虚实。 孙子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知己而不知彼,胜负各半。现在既然敌情不明,韩遂能做的就是希望士兵养足精神,然后在城中守军最容易疲劳的清晨攻城。 “命令士兵就在休整二日,在此期间三军轮流警戒,严防敌军偷袭!”韩遂的命令相当的稳妥,他将三万人马分为三停,以一万人为一班,交错警戒,这样就算有敌人来袭也是不怕。 与远道而来如盲人瞎马的韩遂相比,早已严阵以待的北原守军则是知己知彼,就在韩遂军抵达的当口,早已探知到敌军动向的赵云、马超也在思考着破敌的对策,此时的北原城中,除了赵云、马超的千余士兵外,还有庞德的二千精兵。 正如马超预想的一样,庞德在接到马超的信符之后,毫不犹豫的赶到了北原,他的到来不仅让守军士气大振,更让饱受缺粮困扰的守军有了足够的粮草。 北原城,议事厅内,躬酬交错。 “今晚,吾与子龙各率三百死士,去袭了韩遂大营如何!”马超大笑着仰首饮尽烈酒,掷樽于地。 在知道了赵云夜袭阎行营,不伤一人力斩阎行之后,勇冠三军的马超是早有意与赵云比试一番,这时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才刚刚痊愈。 赵云微一沉吟,点头道:“好,韩遂在远离城池六十里的地方扎营,目的是要休养生息,整军待战,我们偏不能让他如愿!不过,为防意外,我们还必须留一支部队接应才是!” “嗯,令明,你留守城中,等我们回撤时开城门接应!”马超跨步而出,翻身跃上马背,然后方回头对着跟出来的庞德吩咐道。 对于马超毫无客套的命令,庞德只是沉稳的点了点头,以示应允,然后便默默的登城去准备防御敌人来犯时的箭矢檑石去了,庞德字令明,南安桓道人,少为郡吏、州从事,初平中,从马腾击羌叛氐,屡立战功,后升为校尉。 与马超相比,庞德其实更象是一个标准的西北军人,粗豪的相貌,魁梧的身躯、有些木讷不善言语,所谓英雄相惜,在战场上马超和庞德数次联手杀敌,彼此间相互救援的战例就有好几次,这让马超和庞德的关系更近了一层,也让他们成为了莫逆之交。 建安六年十二月八日,就在韩遂准备攻城的前一天夜里,北原的两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城门悄悄打开了,在每个门中衔枚出来了三百死士,他们一步步的悄悄迫近了韩遂的大营。 “杀!”静寂的黑夜里,突然间喊杀声四起。 随即韩遂大营火光熊熊,一左一右突入敌营的马超、赵云如同两把锋利的匕首,飞快的插入到了敌人的心脏,担任巡哨的韩军稍臾的慌乱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中下层军官的号令下,韩军开始集结并围捕突入的北原军。 “放火——烧!”呐喊声中,赵云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韩军的抵抗出人意料的顽强,这些士兵比上次阎行率领的西凉兵战斗力更强,经过短暂的接触,就能察觉出韩军平时训练有素,秋风夜大,放火不仅能烧着布幔搭成的帐蓬,更能引起混乱,那些休息中的韩军士兵一个个正做着春秋大梦,几乎是直到在帐蓬被火势烧着后,方自火烧火燎的叫喊起来。 “第五个!”另一边,马超一枪挑落迎上来的一员韩军裨将,身后的士卒立即赶过去,剁下此人的首级。 马超的枪法以狠辣显名,招招径取敌人的要害,一枪刺出,索命方还! 与之相比,赵云的风雪枪走轻灵飘逸,如游龙入海般飞旋不定,与敌相对,在或杀或伤之间,赵云往往会选择后者。 “向右杀过去,与赵将军会合!”马超沉声大喝。 锦马超的威名在一对一的单挑战中尽显骁勇,韩军的将校在马超面前几乎走不上三合,而与此同时,韩军的右营在赵云的来回冲杀下,也已不成了样子。 实际上,夜战对于作战的双方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凭借旌旗和鼓乐指挥进退的军队在漆黑一团的晚上根本辨不清方向,军队人数越多,导致混乱的危险就越大,在这时,将领的统御力和单兵的训练质量、战斗力就成了左右局势的关健。 杀声震天,赵云和马超就象两只突入兽群的猛虎,势不可挡! “集结成阵,拦住敌人!”等至天色微明之际,韩军才发现撕杀了半宿的敌人只不过区区六百余人,在脑羞成怒之下,韩军开始组成几道拦截的防线,围捕北原军。 “撤退!”赵云见势不妙,立即下达了回撤的命令,会合后的赵云和马超当先开道,双枪所指之处,韩军无不望风逃窜,待出了韩军大营,赵马一路断后,掩护着士兵且战且退。 接近城门时,城头上火把燃起,原来是庞德率留守兵卒等待多时了,韩遂见此情景,急忙下令士兵不要追击,以免再中敌人的埋伏。 这一役赵云、马超夜袭取得的战果虽然不大,但却使得韩军的士气大受打击,使得韩遂有心进攻,却因为一夜折腾士兵们一个个疲惫不堪,要是继续屯守不战,那保不准城中之敌会再来偷袭,在兵力大占优势的情况下被动防御岂不是笑话。 若是换作别人,说不定是一筹莫展了,但韩遂却是不怒反喜。 “传令各营,白天加紧休息,夜晚严加巡逻,严防敌人靠近!”为对付城中守军的偷袭,老谋深算的韩遂想出了日松夜紧的办法,这个看似有些呆板的办法却取得了极好的成效,第二日夜,赵云、马超再度夜袭无功而返。 在休整了二天之后,韩遂指挥军队大举攻城。 北原守军则严阵以待。 当凌晨时分士兵来报韩遂攻城的消息时,赵云、马超立刻分别赶到北原最容易受攻的西城和北城指挥士兵应战。 攻城虽然不是西凉兵的强项,但这一次为拿下北原城,韩遂也是有备而来,先是纵身飞掠过城池的骑手表演似的在马上弯弓搭箭,瞄准城头探出头的守卒精确点射!然后则是黑压压一片的最低级的步卒,他们扛着云梯、冲木,并推着简易的投石车向着城门口扑来。 这为数众多的步卒平时就是百姓,在战时被临时抓来充当第一批送死的炮灰,看见韩军靠近城门,负责直接在城头指挥的庞德一声命下,顿时矢石箭雨齐下,在城上密集得插不进缝隙的反击面前,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韩军步卒纷纷倒下。 “投石车,攻!”韩遂面无表情的看着强烈的攻防战,不停的命令道。对于步卒的伤亡,他并不放在心上,这些人本来就是用来消耗敌人箭矢檑石的活靶子。 北原的城墙连续的遭到石块的砸击,渐渐有了崩塌的迹象,只要能砸开一个口子,后面等待的西凉精锐就能蜂涌而入。 可是,就在韩遂得意的时候,突然北原城门大开,从里面杀出几小队人马,那些士兵手里拿着点燃的油火,直奔着投石车而来。 “快挡住,是庞德那个亡命徒,不能让他靠近投石车!”韩遂的惊呼叫喊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 庞德的出现让韩遂心中大怖,根据原先的情报,庞德应该出现的地方是北线,而不是这里,难道说马腾识破了自己的计谋? 与韩遂的疑惑不定相比,庞德的突击却是一往无前,在战事最关健的时候,庞德亲自持刀领着死士扑向城外的敌人,一名士兵中箭倒下,又一名士兵被韩军的长枪刺中腹部,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挡他的前进。 终于,在庞德舍生忘死的冲杀下,韩军的几座投石车先后着起火来,而随同庞德一起出城的二百死士,几乎伤亡殆尽。 “马岱,接应庞德将军!”赵云目光炽热,大声吩咐道。 庞德的拼死突战让守军一个个热血沸腾,斗志高昂,云梯被一架架的推倒,冲木刚刚运到城门口,抱着它的士卒就全部被射杀,纵算韩遂空有数万精兵,也只能眼看一次又一次强攻的失败。 激战持续了二天时间,在这一场比拼耐力的毅志的较量中,最终是北原守军笑到了最后,韩遂看着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受挫,心思百转的他也是束手无策,终于,无心恋战的韩军抛下丧命在城下的三千余具尸体,开始仓惶后撤。 “出城追击!”见到韩营中旗帜紊乱,尘土飞扬的情形后,赵云和马超知道韩军真的败退了,二人各率一千精兵,纵马杀出。 早己被守军固如金汤的防守搞得筋疲力尽的韩军完全丧失了斗志,还没有等到双方交战,韩军即惊慌后撤,这样一来又造成了更大的混乱,在马超、赵云的衔尾猛杀之下,韩遂的撤退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场溃败。 丢盔卸甲的韩军狼狈逃回金城,韩遂犹自惊魂未定,等清点一下余下的人数,出征前的三万步骑逃回来的居然连五千都不到! 韩遂怎么也没想到,纵横西凉数十年的自己会吃这样的大败仗,北原只不过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城,城墙不高,护河不深,守军算来算去也超不过五千人,怎么可能打败自己的三万大军。 “北原固如金汤,不可攻也!”回望北原方向,韩遂仰天长叹。这一仗他宁愿相信是城池的坚固帮了马超的忙,也不愿相信是守军的顽强、将领的勇猛赢得了胜利。 擅长阴谋的韩遂不明白,这一次导致他失败的不是坚固的城墙,而是将领的临阵指挥能力,西凉韩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却没一个能领兵作战的将领,充其量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赤胆忠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赤胆忠心 在确实了庞统担挡第二批入凉首选之后,高宠即郑重的请来庞统与之详谈,从未来争霸中原的设想,拓展到整个战局的要点;在全面分析自己这一方和曹操一方的优劣的同时,高宠直接而又明白无误的告知庞统,这一次决战西凉的目的和意义。 其实,也不用高宠多费口舌,以庞统的眼力和才干也看出了打破僵局的关健,就在于西北这一块孤悬一陲的棋筋的死与活。 若生,则可盘活全局,起到掩杀敌后牵制曹操的巨大作用。 若死,则只能硬碰硬的与曹操死拼,那样的变数实在太大。 建安六年腊月冬,庞统卸下原先担负的招揽荆襄人才的任务,立即着手准备挑选精干的官员与之同往,这个任务同样的艰巨,碌碌之辈固然是排不上号,但有能力的人未必都愿意离开富庶的荆襄,去到西凉那个风沙满天的不毛之地。 安逸是庸懒者的温床,苦厄是矢志者的阶梯。 在这一点上,年轻人比之年长者会少许多顾虑,多一些豪情,在高宠发布了支援凉州的告令之后,报名最勇跃的是来自天威学府的学子们。 这一所创办于豫章初起之时的学府这些年来也随着高宠势力的不断扩展而更具规模,在坚持原先的士、庶录取比例不变基础上,学科的内容也为适应科考而有了很大的充实,在“习武为战、学文兴邦”的方针鼓励下,从这里毕业的学子比他们的父辈更具有实干和开拓精神,他们无疑将成为江东以后的栋梁。 最终,五百名精心挑选出来奔赴西凉的人选中,有三百五十一人出自天威学府,其它的一百四十九人也是从各郡、县层层选拔出来的后备官员,他们组成了第二批入凉的主要力量。对于这样一个结果,高宠既感到满意,又有些担心,年轻意味着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年轻也意味着要承受可能的失败,要付出成熟的代价。 让高宠同样感到惊喜的是在这五百人中出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陆绩和张温。当年怀橘的陆郎如今已是年方十五的翩翩美少年了,在高宠的授意下,陆绩进入到了天威学府专攻文史,于各类文书简牍他已经驾轻就熟,而张温在经过吴郡主薄任上的锻炼之后,实干的能力也有了不小的进步。 临别送行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雪将襄阳城外的驿道装扮的银装素裹,分外妖饶,在点点银花装缀的枝头上,或许刚刚融化的积雪一滴二滴的落下,化作晶莹一片。 “吱呀——吱呀!”脚步踩在上面,阴冷透过靴底,涌起一阵寒意,倏然下降的天气让许多自持年轻力壮穿得不多的学子跺起了脚。 高宠巡视着队伍,他一边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覆到身畔一名年轻的少年身上,一边微笑道:“这一场大雪来得真是时候,你们还没有到达凉州,就提早感受到西北的恶劣天气了,这是在欢迎大家呢!等真正到了凉州,将会有更大的困难候在前面,现在,你们告诉我,能不能坚持下去?” “能!”一双双炽热而又年轻的目光追随着高宠的身影,宠帅——,这两个字在这些江东学子的眼中,早已不单单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 “好——,临行之前我有句话要告诉大家,年轻没有失败,因为年轻意味着你们还有重来的机会,当你们遇到困境时,一定要记住,失败不可怕,可怕的只是失败了以后爬不起来,今天你们能勇敢的站出来报名到西凉去,你们已经足以为自己的决定自豪,而当他日大家再一次回到这里时,你们将成为人人倾慕的英雄。”高宠的声音激昂而澎湃,带着一种无法让人摆脱的诱惑力。 英雄——,是每一个男人心中永远不灭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许多人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们至死无悔。 埋骨青山畔,不羁故乡回。当热血的理想在胸中激荡沸腾时,当建功立业的渴望占据全部的身心时,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望着这些即将远赴西凉的勇士,高宠心中也一样起伏难平,曾几何时,年轻的自己也如这些义无返顾的勇士一样,用青春与鲜血在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今天,看着他们,高宠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这些年轻的学生接受过系统的理念教育,又有扎实的文字功底,将他们放到一个广阔而严峻的战场上去锻炼,有利于他们的成长。 建安七年正月春,除夕的钟声刚刚敲过,转眼又迎来了元宵佳节。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对于生活在安定祥和环境下的金陵百姓来说,这是一个值得好好庆祝的年景。 在鲁肃的治理下,江东终于走上了繁荣富强的道路,这是鲁肃、顾雍等一干江东官员辛苦努力的结果,高宠不敢居功,甚至于当城中百姓夹道欢迎自己回到江东时,高宠心中有的不是洋洋自得,而是愧不敢当。 这几年来,为了支撑连续的攻荆战事,作为大后方的江东七郡担负着繁重的粮草辎重供应的重任,如果不是有一条稳定保障的补给线,高宠要想迅速占领荆襄还有待商榷。 大年初一,清晨。 一夜劳累后醒来的高宠活动了一下周身酸痛的筋骨,这些年来戎身征战,从表面上看是风光无限,但其中的滋味实在只有个中人方能体会,与妻儿聚少离多的生活遮掩在风光背后,留下的是一连串的愧疚。 现在,好不容易少有战事,作为丈夫,作为父亲,高宠需要尽的义务也不比战场上那么的轻松。 慕沙闭着眼睛甜甜的睡着了,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等待的时间太长了,昨夜,当缠绵炽烈的时候,慕沙在高宠耳边说出了属于她的秘密——红妆击鼓,随夫征战。 大鹏展翅三万里,关山风月;纵马沙场几度回,铁血悲歌。 一个男人的刚毅和勇猛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淋漓尽致的体现,对于慕沙来说,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高宠那一份舍我其谁的霸气了。 “呒——,阿哆!”一声低低的怯怯的童声在高宠耳边响起。 高宠低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淡紫绣花绸衫,青绿色小腰裤的二、三岁小女孩一脸无辜的瞪着自己,在她的小脖颈上,系着一条桔黄颜色的小围巾,被寒风一吹,微微的拂过女孩的鬓梢,让人不由得激起无限的怜惜。 “小乖乖,抱抱!”高宠一把大力将女孩拥起,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又温柔的置到自己的脖子上,这个女孩正是高宠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清月。 小家伙难得见上高宠一面,总有些怯怯生生的,喊的时候阿爹的发音也有些不准,不过这些在高宠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的全部身心已为清月那一声阿哆所充盈。 不为人父,不知父为何意,已为人父,方知其中甘饴。 就算是纵横无敌的大英雄,在儿女面前也板不起训斥的样子,在这一点上,或许是为了弥补以前的缺失,高宠对于清月的态度几乎和溺爱无异了,当然如果清月是个男孩,或许高宠还不至于如此的疼爱,在高宠想来,男儿的使命就是上阵杀敌,保护自己的家人,太过宠爱只能害了他,而女孩则不同,刺绣嫣红,画妆窗前,女子如水本就应该让人疼爱的,象慕沙这般烈性独特的女子,毕竟少之又少。 这时,亲卒一边揉着惺松的眼睛,一边急急的赶过来禀报道:“宠帅,鲁相求见!” “快请!”高宠一边答应着,一边放下顶在头上的清月。 前厅内,相国鲁肃早早的在那里等候着了,在他的身旁,还有一员全身贯甲的武将也侍立着。 “子敬这么早来有何要事,这位不是贺校尉吗?”高宠问道。 站在鲁肃身后的武将不是别人,乃是平东校尉贺齐,贺齐会稽山阴人氏,自归降高宠之后,一直率领部曲在南部的建安、汉兴、南平、东阳一带剿乱,作为一军将领,没有上面的命令是不允许擅自离开部队的,贺齐这一次来到金陵,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鲁肃道:“宠帅,黄盖成擒了!” “子敬,你说什么?”高宠一惊,急问道。 黄盖是孙坚在世时倚重的四虎将之一,也是硕果仅存的一个,其余三人中,祖茂在阳人之战中阵亡,韩当毙命于曲阿恶战,程普也在事关生死的神亭苦战中死于乱军之中,在孙权携了一众亲信漂浮海上之后,黄盖继续带领着剩余的士卒在东阳一带山区顽强抵抗。 擒获黄盖意味着孙氏残余已被连根拔净,意味着高宠再也不用担心来自后方的骚乱影响到江东的稳固、对于高宠实施下一步的战略也有着莫大的帮助。 “黄盖在东阳七溪河中了贺将军布下的诱敌圈套,在突围不成之后,黄盖试图自戮,结果被我军将士阻止并擒获。”鲁肃道。 贺齐脸上掠过一抹惊喜,能得到鲁肃的褒奖是相当不容易的,有他一句话,贺齐在高宠面前的地位就可以提高好几层。 贺齐想了想,补充道:“是讨贼都尉蒋钦与吾商计,他先是假意忿闷不受重用,以此投奔到黄盖的队伍中卧间,然后我们里应外合,成功的将黄盖引诱到七溪河伏击圈,战斗的过程相当的完美,黄盖部一百七十五人悉数被歼,无一漏网,黄盖本人就是被蒋都尉亲手抓住的。” 蒋钦,这个名字对于高宠来说并不陌生,他是九江郡寿春人氏,早年与周泰一样,同为江贼,然投奔孙策麾下效力,在当利口渡江一战中,蒋钦作为韩当的副将,侥幸从战场上逃脱,后来在孙权逃亡之后,蒋钦率部归降。 由于投降的时间最晚,加之高宠对周泰一事心中多少还有些芥蒂,因此蒋钦在归顺之后并没有和吕范、凌操等降将一样得到重用,他起先被安排到了朱桓的麾下,在朱桓军西调后又被划到了贺齐的帐下,贺齐军一直负责与盘踞在东阳一带的黄盖作战,所以,蒋钦要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也只有与昔日的同僚持戈相向了。 作为昔日和今朝的同僚,贺齐与蒋钦的关系倒是不错,现在有功劳在,自然也是一同分享,只不过,这功劳上沾着的“情义”两个字已被无情所抹杀掉了。 高宠赞许的朝贺齐点了点头,道:“公苗讨贼有功,自当受赏,余者诸人,也一并封禄,具体的事宜等会儿由子敬来筹办,现在那黄盖被押在何处?” 贺齐道:“自擒获之后,我一路亲自押送,昨日傍晚方抵达金陵城内,现在正作为重犯看押在府衙大牢之内。” “好,子敬、公苗,你们两个领路,我立即要去会会这个黄公覆。”高宠沉声道。 大牢内。 原本姿貌严毅的黄盖由于长时间的羁押已经变得相当的苍老,五十刚过的他胡须全部雪白,看得出这些年来坚守在山区的战斗让他心神俱疲。 “公覆,宠帅来看你来了!”贺齐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看守的士卒打开牢门。 黄盖坐在潮湿阴冷的地上,听到贺齐叫唤,怒目而起,厉声斥道:“背主之贼,我的名字岂是你这张脏嘴能说的!” 贺齐被黄盖这一顿痛骂,脸上涨得通红,遂有些挂不住,其实,贺齐的投降也是迫不得己,当时各路孙军大溃,西线战场在李通的进迫下,贺齐若是不降,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但在义烈容不得半点沙子的黄盖看来,为主赴死是当然的举动,象战死沙场的周泰、程普、韩当才是值得敬昂的英雄豪杰,而所有投降高宠的,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黄盖,孙权已不知所踪三载,你这样以一己之力苦苦抵抗有何益处?”高宠道。 黄盖听罢慢慢的转过身,朝着高宠“卟”的吐出一口浓痰,冷笑道:“宠贼,我今生只恨不能食你之骨,吸汝之髓,想让我放弃反抗,做梦去吧!” “黄盖,你已成笼中困兽,还如此嘴硬,不怕杀头吗?”高宠见黄盖如此迂腐不化,也动怒道。 黄盖哈哈大笑,将缚着铁链的双手举过头顶,道:“杀头,黄某的这颗头颅你们不是早想要了吗?你爷爷我要是怕死的话,还要劳动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吗?” “黄盖,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识实物者为俊杰——!”鲁肃劝道。 “住口,鲁肃,你再多嘴一声,我连你一块骂!”黄盖毫不客气的瞪着鲁肃道。 瞧着黄盖如此盛气凌人的模样,高宠忽然间哈哈大笑,他的笑声里包容着不屑、得意、捉挟和自信。 “你笑什么?”黄盖怒道。 高宠应道:“我笑你口不由心,满嘴说的是忠义豪情,做的事情却是那么的无情无义。” “我哪里做过无情无义之事?”黄盖驳道。 高宠冷笑道:“嗯,黄盖,你自认为举旗抵抗是对孙家忠心耿耿,孤守尽职,却有没有想过,那些跟着你的部曲,他们因为你而不得不离开家人、不得不吃苦受累,他们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为一己之私、一时之愚甚至让他们失去生命,你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无情又无义吗?” “你胡说,他们——,他们都是我多年的老部下,他们都是自愿跟着我的!”黄盖大声辩解道。尽管他的口气依旧强硬,但高宠知道黄盖的信心已开始动摇。 “好,你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问问那些被俘虏的士兵,听听他们怎么回答?”高宠自信的说着,然后当先转身向一边的牢房走去,那里关着的正是和黄盖一道被俘的士卒。 一双双渴望求生的眼睛从牢房的木栅栏间投射过来,在他们饥瘦惶恐的脸上,高宠看到在绝望无助的背后,隐隐的显现出对生活的渴望。 “你们想不想,想不想从此之后和外面的百姓一样快乐生活!”高宠对着他们大声道。 “想——!”几乎未等高宠话落,牢房内曝发出一连声的高声呼喊,这呼喊是如此的声厮力竭,如此的傍徨无助,让听到的人无不感到心凉。 “那么如果我放你们出去,你们还会不会再拿起武器来反抗官府?”高宠又道。 “宠帅,我们再执迷不悟的话,就不是人了,到时,你杀我们全家!”一名粗豪高大的壮汉领头大声答道。 黄盖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个汉子他再熟悉不过,他曾经追随自己一路从长沙转战到洛阳、又从洛阳来到江东,这些年来他都一直忠心不二,但今天——。 “好极了,打开牢门,让他们都回家团聚!”高宠吩咐道。 听到这一声,牢房内顿时曝发出振声欲聋的欢呼,“宠帅——,宠帅——!”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而当这些疲惫不堪的士卒蹒跚的经过高宠的身边时,他们不约而同的跪下双膝来表示自己心中的感激。 有的时候,并不只是威吓才有作用,适当的宽恕或许会取得更好的效果。 “黄盖,你都看到了吗,你都听到了吗,你为什么不敢睁开你的眼睛,来真真切切的看看这一切!”高宠突然间对着黄盖大喝道,这时,黄盖颌下雪白的胡须根根竖立,他紧闭双眸,身躯颤抖了一下,随后,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好半天,黄盖方缓缓的睁开眼睛,艰难的说道:“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他们,现在,他们都有了好的归宿,我此生再无可留恋的了,如果——,如果可能的话,烦请贺将军照顾一下我的家眷!” “他们都选择了生,你为什么偏要选择死呢?”高宠盯着黄盖道。 黄盖凄然一笑,道:“我的部曲都是因为我而与你作对,你放了他们是因为他们再不可能会对你构成威胁,相反,他们还会对你心存感激,他们会到处宣传你高宠仁义宽厚的崇高品行,而我不同,你不杀我,我还会继续反抗,你只有杀了我,才会永绝后患!” 高宠问道:“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黄盖沉声道:“文台公已不在了,大荣(祖茂字)、德谋、义公皆已随了去,我若再不去,他们会怪我的。” “我想他们不会让你去的,他们给你留下了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除了你,没有人能完成?”高宠的锐利目光直刺黄盖心底。 “什么任务?”黄盖脱口而出。 高宠坦然一笑,也不理会黄盖的问话,自顾道:“春秋晋灵公时,武臣屠岸贾与文臣赵盾不和,便设计陷害赵盾,不久后赵盾全家被满门抄斩,其子赵朔虽是驸马也被杀害,当时身怀六甲的公主也被囚禁,在生下一子后托付于赵家门客程婴,亦自缢而死,程婴于是携婴儿投奔赵盾的门客公孙杵臼,这时公孙杵臼说:‘一个人是死难呢,还是扶持孤儿难’程婴回答说:‘当然是死容易,扶持孤儿长大难了。’这时公孙杵臼接着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本事,死这样容易的事就由我来做吧,你是赵朔的至交,又有能力,所以最艰难的事情就由你去办吧!’就这样,程婴向屠岸贾告发公孙杵臼私藏赵氏孤儿,屠岸贾信以为真,派人搜出婴儿,三剑剁死,公孙杵臼也在大骂屠岸贾后触阶而死。二十年后,赵氏孤儿长大成人,程婴见时机成熟,便将一切详情告诉了这个孤儿,最终,罪有应得的屠岸贾被擒捕处死,赵家大仇得报。这个故事不知将军听说过没有,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说,有时候做一个坦荡义烈的死者很容易,引颈一快便能成就千古美名,但要做一个忍辱负重的生者却要艰难得多,他要面对的除了不明咎里的舆论重压之外,还必须忍受内心的重重煎熬,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你不怕我日后象程婴一样教导后人寻你报仇?”黄盖瞪着红红的眼睛,有些不信的瞧着高宠,在他看来,以屠岸贾的智略,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精明的高宠又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高宠哈哈大笑:“屠岸贾为争权谋私而妄动刀兵,他的被杀不只是因为灭门赵氏时的不义举动,更大的原因是他已经遭到了新即位的晋悼公的猜忌。今我以宽仁对待江东的子民、以丰裕回报那些辛苦劳作的百姓,以赦免让反对我的人重新生活,就算有人想杀我,试问,他靠什么杀我,他凭什么杀我,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杀我?” 高宠这一句话说得气宇轩昂、王者气息十足,在他的强大压迫下,黄盖只觉得自己的防线在一步步的后退。 “好,我会用事实证明你这样做的错误!”黄盖强自镇定的说道。 “我高宠做过的事情错也好,对也好,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做了我就不后悔,你记住了,只要我能给百姓带来好日子,有一个人杀我,也会有一百个人替我挡下那一剑!”一边说着,高宠大笑而出,他的声音回荡在牢房内,经久不绝,只留下黄盖怔怔的站在原地发愣。 从黄盖的答话中,高宠已察觉出他心中的死念已消,只要他活着,高宠就有机会向他证明自己的所作所为的正确,至于说了半天的那个二十年后的复仇约定,高宠相信不消几年,黄盖就会改变他的想法。 建安七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云集金陵,他们此来的目的是竞拍江东刚刚研制生产出来的青瓷的独家经销权。 青瓷的研发技术其实在一年前就已经出来了,不过是因为大批量生产毁损比例过高,而一直没有推广开来,不过,青瓷的盛名却早已在全国各地传播了开来,这要归功于上一次高宠刻意让陈群带回许都的十件精美绝伦的青瓷物件。 据说,当时的司空曹操在看到青瓷玉蛙爱不释手,喜爱之余系挂在腰坠之上,整日不离身;又据说原本送给天子刘协其它九件青瓷物器中途被曹操截留了六件,真正到得刘协手里的,只有三件,就是这三件在后宫中也是抢得不亦乐乎!最后的分配是皇帝一件、伏皇后一件、曹妃一件。 关于青瓷烧制的工艺江东方面一直讳谟如深,这一次竟然一反常态的公布消息竞聘经销商贾,也着实让人费解,因此,各地的商人们也有些将信将疑,但在巨大无比的利润吸引下,他们还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到达了金陵。 第一百七十七章 青瓷之诱 第一百七十七章 青瓷之诱 半个月前,新余令舒仲应兴冲冲的来向高宠报告,烧制青瓷器的技术难关已经攻克,百件器物的毁损率被控制在了二十件左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这意味着大批量生产终于成为可能。 高宠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见到舒仲应还是在半年前,那时舒仲应抱着好不容易烧制出来的十件瓷器来给高宠过目,却不想被高宠收收送送发放了个干干净净,最后,还不由分说的给派了一个继续研制烧瓷工艺的艰巨任务。 这半年来,舒仲应过的日子可能说是苦乐参半,苦的是几乎每天都要和工匠们一次次探讨失败的原因,乐的是一点点获得的进步,至于县里面的事务,一般的都由县丞来处理,重要的则由县丞带到烧制现场办理。 不止是舒仲应的高兴,高宠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江东的科技水平与中原相比,一直是处在一个相对落后的状况,南迁的流民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给了江东学习和赶上的机会,现在,经过高宠在江东近三年的治理,江南的经济水平终于有了开始凌驾中原之上的迹象。 最先显现出优越性的就是科技发明,瓷器难关的攻克使得大批量生产成为可能,同时,也会使百姓的日常起居发生巨大的变化。 高宠相信,在触摸到光滑细凉的青瓷器皿时,无论是谁都会克制不住自己喜欢的心情,因为与笨重且不透明的陶器相比,这一种青瓷简直就是老天赐下凡间的礼物。 为此,高宠连下了三道命令。 “所有工匠转移到隐蔽的所在,包括他们的家眷!”一旦大家都认识到技术革新的重要性,争夺就会随之而来。 “同时,重重奖赏有功人员,有突出贡献的,更要不咎提拔。”科技是第一要素,对于这一点高宠清楚而明白。 “组织工匠日以继日生产,我希望这些精美的青瓷器能够迅速的占领市场,并形成一股追逐的潮流,有朝一日全国的达官显贵都会为获得一件青瓷物器而荣耀。” 商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在得知有赚钱的机会后,这些商人就会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把获得的瓷器运到各地,这是他们的机会,也是高宠的机会,封锁和关卡能够阻挡明的,却不能拦住暗的,商人能够生存,自然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十里秦淮胜景,画舫钩栏尽看遍。 但凡有水的地方,总能钩起人心底深埋着的那一份柔情,铁血的战士回到这里,向往的是温软的床榻和香醇的美酒、还有女人如痴如醉的拥抱,除了他们之外,从各郡、县赶来求学功名的学子、得到升嫡命令回来复职的官员、希望能淘金赚上一笔的商贾、为了活命不远千里逃难而来的北方流民,也都怀着各自的目的和憧憬,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这里,他们和这座城市里的住着的所有人一道,构成江南城市独有的亮丽风景。 其实,单单是金陵这个名字,让人联想的就足够多了,在高宠战场上取得节节胜利的同时,一直以来是扬州七郡治所的这座城市也跟着繁荣了起来。 金陵城的规模这几年来阔大了好几倍,就连横江与当利口,这两处往昔的战场也成为了今日繁忙的渡口,南来北往的商贾经过这里到达金陵,然后又从金陵奔赴各地。 黄昏日暮,一场雪后的空气里,总有一种让人感到神清气爽的气息,道上,二十来个行路的脚夫赶着十余匹驮货的骡子,刚刚下了渡船,前面是一片柳林,枝间的嫩绿还紧紧的包藏在枯黄的表皮里面,只有折断了看去,才能让人晓得虽然是还是春寒料峭,但大地回春终将到来。 疏林薄雾,掩映着几家茅舍。就在道旁柳林之间,有一舍酒肆显出招揽客人的酒旗一角————周记,在肆旁的小河汊内,薄薄的冰面被破出一条航道,在临河的一边,一条小船静静的靠在河岸边,看出得这是酒肆主人运送货物的工具。 这群远道而来疲惫至极的脚夫见此情景,一个个眼睛发亮,不约而同的将渴求的目光投向后面相跟着的两个骑着驴子的雇主。 对于这些匆匆来往的商贾脚夫来说,每一处地方都不过是暂歇的客馆而已,而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一方柳林中的酒肆给予人的,却是一种无法排解的眷归情绪,让你有一种想进去歇一阵的想法。 “大哥,这天色将晓,前面刚好有一家酒肆,我们不如歇息一晚,明天再进城去!”右首边年轻一点的男子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操着一口巴蜀特有的浓重腔音道。 “好吧,等安顿好之后,你让脚夫把锦缎都搬进我们房内,只要平平安安的过了今晚,我们这一趟才算没白跑呐!”答话的人是一个年过五旬满面风霜的老商贾,精明能干、谨小慎微是他们得以在乱世生存下来的保障。 锦缎又称蜀锦,是巴蜀一带特有的交易品,炎黄之际,聚集在岷水上游河谷的蜀山氏就知道了养蚕方法,在战国时期,蜀锦就被马帮经古道驮运到了更远的南蛮、佛国,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蜀锦的重要性和北方的丝绸同等重要。 蜀锦的华丽精美也让一向挑剔的江东人也赞赏不已,在需求的膨胀下,交易也随之扩大,因为同样的理由,安宁富庶的江南也是所有商贾最愿意到达的地方,这几个来自蜀地的商人不过是那些淘金者中的一二个而已。 酒肆的大堂内,已经坐满了客人,看得出生意相当的红火,老板娘是一个风韵身段俱算是上佳的少妇,她灵巧的穿梭在多拔客人中间,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手中端着溢着香气的酒杯,这杯晶莹剔透,光滑诱人。 “俏娘子,我辽东田韶在你这酒肆来来往往这些趟,怎么没见过你用过这样玲珑的饮酒器皿!”座中,一个大腹便便的八尺壮汉高声笑问道。 那美娇娘微微一笑,道:“哟,这位田爷这一趟来还不是为得到这个宝贝吗,怎么明知故问起来,我这里可只有这一只,你们那看看可以,想多要呀,明日一早进城到州府均输丞衙门申请竞卖资格去!” 这一句话一出顿时激起座中议论纷纷,这里的客人以商贾居多,他们在同一时间赶到金陵正是为青瓷而来。 刚刚座下的巴蜀客人选了一个角落座下,随后年轻人耐不住性子,小声问道:“大哥,我们这一次往江东来,你说胜算大不大?” 话音方落,座在他们旁边的一个面容委琐的中年商人讥笑道:“你们这些蜀中的商人哪有机会呀,这次青瓷物器的经销权一定属于我们汉中没错的了!” “何以见得?”初次出趟的年轻巴蜀商人不服道。 “哼,这需要解释吗?现在我们汉中的位置多重要呀,我们可是连接荆扬和西凉的要冲,缺了我们,他江东就是一颗粮食、一个人也运不到凉州去,你说这经销权不归我们归谁?”中年商人得意的答道。 “这位老兄话可别说得太满,你们汉中有优势,我们泱泱中原就没有了吗?我们许都可是天子脚下最富饶的城市,上一次宠帅还特地将十件宝贝送到了我们那里?”一个显现着相当富态的三十上下的商人不屑的驳道。 “哼,许都——,来自许都的商人那有可能获得青睐,你不知道现在宠帅和丞相大人的关系相当紧张吗?” “紧张,紧张又能怎样,这和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有什么相干?” 辩论越来越是激烈,对于这些南来北往的商贾来说,竞争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明天是正月十六,也是公开竞聘青瓷经销权的日子,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预判谁是胜利者。 酒肆的老板娘这时却是退到了柜台后面,她的一双眼睛迷离而不定,似是不经意的从座间的客商脸上掠过,在她的身畔,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持着一把木削的小剑,瞪着警觉的目光护在她母亲旁边。 “处儿,快回房睡去!” “我不,娘不睡,我也不睡!”那小儿倔强的回答道。 “那好,你听说呆在这里别动,等客人走得差不多时,我再来叫你!” “嗯,娘,那个死胖子瞧你的眼光可恶,我要挖了他的眼珠当球踩!”小孩的声音尖锐,一下子传遍整个厅堂,被唤作死胖子的正是田韶,听到这一声后,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要翻脸却一想对方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若是忍下可就怒气又能哪里忍得住。 “处儿,放肆!快到后堂去帮娘拿酒过来!”少妇一边骂着,一边借故支开不知不觉间惹了祸的小儿。 这娘俩是在荠州口阵亡的周鲂的遗孤,在高宠收留抚养她们二年后的一天,性情倔强的周夫人带着刚满二岁的周处离开高宠在豫章专门为她们安置的住所,一路转辗之后她们来到了当利口畔建起了这一家酒肆。 当在半年前再一次遇到她们时,高宠注视的目光由怜悯转为佩服,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女子有勇气放弃舒适的生活,并依靠劳动和双手养活自己和孩子,无疑是最令人敬重的。 随后,在高宠的默许和关照下,这家酒肆便成了打探、收集情报的一个窗口,于是,这些客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明天一早就会汇总到负责江东政务的鲁肃案上。 建安七年正月十六日,竞争青瓷经销权的大会如期举行,结果出乎大多数商人的意料,在鲁肃的主持下,青瓷器的经销权以属地代理的方式被分割开来,比如汉中的商贾获得的是汉中的独家经销权,巴蜀的商人获得的是益州的代理权,中原、辽东的情况也如是。 当然,一个地方有时会出现好几拔商贾争夺经营权,不出意外,实力较强的商人在竞聘中胜出,实力弱的商人就只能再找获得代理权的大商人转让更小一级的代理经销权。 这样一种方式是高宠和鲁肃经过多次商讨后得出的方案,在诸侯割据的情况下,分授不同地区的商人来经销是一种稳妥的方法,这些商人在本地区熟悉情况,也更容易打通关节,同时,就算一个地方的商人出了问题,对于总的大局影响也不会太大。 去年的海盐换马策略失败让高宠更清醒的看到,江东能够依赖的东西还是太少,海盐曾经是一把利器,但当曹操也获得了同样的盐场后,高宠的优势就不存在了。这一次,瓷器研发技术将成为最高级别的机密,它是高宠为争夺经济主导权而打得第一仗。 在烽火硝烟的战场之外,经济战也同样重要——,在与曹操的争夺中,起跑之时高宠落后了,江东的经济近二年来虽然有了长足的发展,但与中原深厚的底蕴相比,毕竟还是有些差距,不过,现在高宠已经开始迎头赶上,对于未来,他充满信心。 同样具有信心的,还有庞统。 建安七年二月春,他率领着第二批入凉的兵士与赵云会合,这个时候马腾军已经攻破了韩遂的老巢——金城,狡猾的韩遂则在破城前夕假扮牧人狼狈逃出。 一片大好的形势让马家上下兴奋不已,就连一向无甚大志的征西将军马腾也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当杨秋、成宜、李堪、张横等割据势力的使者前来商议盟和时,马腾的态度相当的骄横,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危险在不知不觉间临近,如果西凉的诸割据势力联合起来,孤立的马腾势力在遭到围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凤舞九天 第一百七十九章凤舞九天 鲜血滴滴落下,将一方黄土染成斑驳的褚红色,庞德将杨秋的首级高高举起,然后摧马提刀跃上一座山丘,他虎目扫视周围的战场,只见失去指挥的敌卒如同一群无头的苍蝇,茫无目的得四处乱窜。 “杨秋狗头在此,哪个执迷不悟,就是同样下场!”庞德厉声狂喝,吼声震天动地,在他凛然激昂的气势面前,没有一个敌卒敢靠近一步。 擒贼擒王,杨秋毙命的消息顿时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迅速传遍整个战场,这让本就心志不坚的士兵更加的胆战心惊,大家都只顾着逃命,任凭韦康如何的喝骂鼓气,也无法激起众兵卒再战的锐气。 胜敌之机贵在一鼓作气,韦康明白,若无法在彻底天明之前击溃敌人,等候他的结果就是被敌人击溃。 “快快撤入城内固守!”韦康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着嗓子喊道。 安定城垣高深,易守难攻,只要能抢在马超脱困之前退入城中,韦康有信心阻挡住敌军的进入,但是,事实却让他大吃了一惊,等他退到安定城下时,城楼上一杆“庞”字的旌旗迎着朝阳飘动起舞。 “韦康,庞统在此躬侯多时了!”城头上,庞统笑意盈盈,在赵云、马岱、庞德杀入敌阵后不久,庞统与杜畿就率领二百疾风营死士扮成李堪的溃卒,假意败退到了城下骗过安定城中守卫,本心欢喜等候好消息的守卒毫无防范,被庞统顺利夺取了城门。 贾诩精心策划的这一次诱捕行动至此完全失败,作为临阵总指挥的韦康虽然有“少年老成”的赞誉,面对千创百孔的战局,也只能徒呼哀叹。 至辰时,反马同盟全线崩溃,无奈的韦康率领着部分残卒向陈仓方向逃窜,试图逃回平襄的张横在半道上被马超截住,两人战马刚一交错,早就心胆俱裂的张横被马超如探囊取物抓起腰带,狠狠的摔到地上。 “绑!”随着马超一声令下,一拥而上的士卒将挣扎欲起的张横捆了个结结实实。 安定大捷,参与诱杀马超的同盟军近三万人马在一夜的恶战中被杀得七零八落,两员主将杨秋、李堪分别被庞德、赵云斩杀,另一员大将张横被马超生擒活捉,死于战场的兵卒总数达到了六千余人,被俘者一万一千八百人,除了韦康和成宜各率着千余人的残兵逃跑之外,成建制从战场上逃生的几乎没有。 马超策马扬鞭,来回在战场上高声呼喝,连着两场反败为胜扬眉吐气的胜仗,让他感到无比的自豪,丈夫男儿的锵锵誓言,名留青史的荣耀让他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庞先生,我这一回可服了你了!”远远的瞥见庞统出城相迎,马超连忙早早的翻身下马,这对于一向高傲的马超实在难得。 “马将军礼过了,统不过是尽了些微薄之力,岂敢居功!”庞统笑答道。 马超正色道:“先生过谦了,若不是先生施计,超今已成刀下鱼肉矣,安能有命哉!” 马超是一员武将,智谋非其长处,但这并不表明他是一个看不出厉害关系的莽夫,安定战役是一场变不利为有利的大战,其胜利的原因除了将士的骁勇善战之外,还重要的在于庞统的运筹帷幄。 “马将军若不是早有警觉,统就算有万般神算,也救不了将军一命!”庞统摆手道。 在马家众将中,马超是走得与赵云、庞统最近的一个,这其中的原因细究起来一是北原解围赵云救了马超,二是马超年少志高,有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的决心,反观其它的马氏将领,包括征西将军马腾在内,对赵云、庞统就不那么友好了,因此,要立足西凉马超这棵刚刚拔节的树就绝不能倒下,这便是庞统惮心竭力相救马超的原因所在。 陈仓城外,三十里坡,一支打着司隶校尉“钟”的千余人军队正在歇息。 山岗上,钟繇有些不耐的来回踱着步,在他身旁,贾诩却是一脸的轻松正闭着眼睛养神。 “文和,你这瞒天过海的计策也太玄了点,万一要是马腾不上钩,我们这一番心思可不就白费了!” 贾诩不置可否的抬头看了看天,道:“元常,马寿成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只要他得知朝廷不仅赦免了他的谋逆之罪,而且还封赏他为卫尉,我相信他是会主动上钩的。” “丞相大人真的答应封马腾为卫尉,我怎么不知道?”钟繇惊异道。对于这样一项重要的人事安排,按照惯例是要向各州通报的,钟繇是雍州的军政负责人自然应该知道。 贾诩脸上露出莫测的微笑,他道:“这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元常自然无从知晓。” “文和你假传圣旨?”钟繇脸色一变,他没有想到贾诩会如此大胆行事。 “那倒也不全是,如果马腾真的能甘心臣服,曹丞相是不会吝惜一个卫尉的,有韩遂的前车之鉴,我想马腾应该很容易做出决断。”贾诩神色从容,假传圣旨的罪名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威慑作用。 “冀城是马家的老巢,就算马腾同意归附朝廷,他的几个儿子恐怕不太那么爽快,尤其是那个马超,我听说他可与高宠派去的人打得火热。”钟繇道。 贾诩微微一笑,他轻点了下头,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大费周章在安定布下围捕马超的圈套了,只有调开了马超,我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实施,而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我物色的向马腾传达圣旨的姜叙、杨阜二人为人精细,这事又事关他们全族生死,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差错。” “原来安定的剿杀计划都不过是诱饵,杨秋、成宜、李堪、张横这些草莽之徒被文和你简简单单几句话就玩得团团转,我这回可是服了。”钟繇大赞道。 贾诩会意的哈哈大笑,道:“元常可莫要说出去,这一回不止是杨秋等人,连韦端、韦康我也没有告诉,要不然你我也不用这么辛苦,转了一个大圈后再回到这里来了。” “怪不得丞相有一回直呼文和是老狐狸,今日看来果真如此。”钟繇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仰天倒下,大声笑道。 两人正叙谈间,远处隐隐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是他们来了!我们去迎接马腾如何?”贾诩一脚踢在钟繇的屁股上,大声道。 果不出贾诩所料,马腾在接到了姜叙、杨阜代为送来的假圣旨后,感激涕泠,当初在衣血带诏具名时,马腾应董承之邀碍于情面具了名,却不想不久后衣血诏事件泄露,董承、王子服等人俱数被诛,当初留名的人中,除了皇叔刘备之外,就剩下自己还活在这人世间了。 马腾不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年轻的时候凭着勇力他随同韩遂、边章等人一道起事,那时的他还有一股子血性,但随着年岁渐老,白发染霜,马腾更加渴望过一种平静安逸的生活,打打杀杀的日子他真的过厌了。 在这一点上,贾诩对马腾的心思了解得可谓深切,藏匿在马腾心底深处的这些个想法就连马超也未必清楚。 “卫尉大人,一别数载,身体可好!”贾诩见到马腾苍老雄壮的身躯向自己而来,连忙迎上陪笑道。早年在贾诩投军董卓麾下之前,马腾与贾诩曾同在阎忠的帐下同事过,细算起来,他们上一次相见已是十余年前了。 “是贾参事,失敬了!”马腾老远就嚷着粗大的嗓门喊道。 “这位是司隶校尉钟繇大人,相信卫尉大人一定不会陌生,按丞相的吩咐,我们特意在此迎接大人。”贾诩道。 当年王国率西凉各路联军攻长安,正是钟繇指挥着守军坚守了一个多月,最终迫使西凉骑兵粮尽而退,在回军的路上,王国被部下杀死,从而由此引发了西凉各部一系列的内乱。 钟繇神情镇静的上前一步,恭敬的施礼道:“卫尉大人能以汉家一统的大业为重,繇深感敬服,今你我同为一家,以后还希望卫尉大人在朝中多为我等美言才好!” 其实,以钟繇和曹操的关系,哪里还用得着马腾替他说话,但千穿万穿,这马屁不穿,马腾笑着眯起了双眼,显然是非常受用钟繇的恭维。 “卫尉大人一路远来劳顿,不如就近到陈仓城中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再一同出发赶往许都。”贾诩见机道。 “好——!”在这个时候,马腾的警觉性已大大降低,他只想着以后可以安逸的做一个显赫的高官,再不用担心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安定城外,清扫战场的工作已经快完结了,马超和赵云、庞统正忙着整编俘虏的敌卒,并希望从中挑选出精壮的兵士补充到军队中,在这一场恶战中,赵云、马岱、庞德三军的损失均不大,但马超的亲随却是伤亡过半,必须得到及时的补充。 忽然间,一名骑卒从远处飞奔而来,战马未等靠近,已自吐着白沫倒地,马上骑卒一个翻腾从地上跃起,跌跌撞撞的向着马超而来。 “报少将军:冀城传言,老将军已接受了朝廷的册封,率,率——马铁将军赶去陈仓了。”探信的骑卒喘了一口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阿爸怎么可能做下这般糊涂的事情?”马超怒极,一把抓住报信的兵士的胸襟,大吼道。 在一旁的庞统听罢,脸色却是剧变,这一次安定作战出乎意料的顺利,让他心底也有些困惑,如果探听到的消息属实的话,以贾诩的智谋,当能料到会有援兵出现,又怎么可能对此毫无防范。 “难不成这里只是贾诩故意吸引我们注意的一个诱饵,而他真正的目标是马腾!”庞统心里咯噔一下。 “你,去把你的人统统带上,我不要听什么传言,我要知道真实的情况。”马超狂呼道。 正这时,远处又有马蹄声响起,一匹火红色的战马飞奔而来,马上同样是一团红影,正渐渐靠近。 “胭脂马——!”赵云眼尖,一下就认出了这是马云璐的坐骑,他跨下的踏雪驹见到老伙计,也是扬起前蹄,不住的高声嘶鸣。 “大哥,阿爹他——,阿爹他——!”马云璐一路从冀城赶来,全凭着一股子气撑着,这时见到亲人,心中一松差一点掉下马来。 “阿爸他真的往陈仓去了!”马超毫不怜惜的使劲摇着马云璐的娇躯,连声催问道。 马云璐的眼中现出惶恐的神色,她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青囊,道:“这里面是三哥让我给你的信件。” 马云璐口中说得三哥是指马休,他是负责指挥防守冀城的所有部队。 在秦汉之交,军中传递重要文书都是以简牍为主,那时候只有皇帝的诏书是书写在绸缎上的。在这之后,竹简的笨重越来越显现出不易携带的弊端来,于是,在军中逐渐开始通行用装着写满字的布皂,在乱世时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一封重要的军事情报的价值来说,是完全值得这样耗费的。 “马休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截住阿爸!”马超不等看完书信,就厉声问道。 “是阿爹自己下令出城的,三哥他也没有办法,后来他也派兵追赶了一阵,可是被那姜叙截住,听三哥讲,姜叙还放言说如果再有追兵,他就杀了阿爹!”马云璐道。 “糊涂,姜叙杨阜的家眷俱在冀城,他们哪敢杀我阿爸,这些话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马超怒喝道。 第一百八十章 分道扬镳 第一百八十章 分道扬镳 建安七年三月,凉州的春天不出意料的跚跚来迟,而在马超心里,刚刚升腾起的一颗雄心壮志转眼即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马腾老了,他希望寻求一种安逸、平和的生活,这没有错,可这却不是年轻的马超所想要的。 好不容易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难道就这样拱手送与他人?马超心有万般的不甘。 “少将军,现在冀城群龙无首,万一韩遂的残余势力作乱,或者陈仓的韦端有所异动,我们的处境将相当的危险。”庞统道。 留守冀城的马休无论从资历上还是能力上,都不足以服众,能够代替马腾接管军队的,只有在战场上无往而不胜的锦马超。 北风呼啸,一支骑兵飞速奔驰,狂沙被卷到半空之中,扬起一线尘土,在留下庞德、马岱两部驻守新占的安定之后,马超携众急急赶回,已经见识了庞统能力的他这一次主动邀请了庞统随军同往。 “三弟,你这是做什么?”未等马超抵达城中,迎面正遇上马休领着一彪人马出城。 “大哥你来得正好,阿爸来信了,他嘱咐我们领兵向陈仓集结呢!”马休扬起还透着稚气的脸庞,兴奋的答道。 陈仓附近山丘纵横,不利于骑兵作战,而且城坚壕深,又是凉州牧韦端的老巢,军队到那里集结万一有什么异常的变化,马超不敢再想下去,他将探询的目光扫向身后的庞统,却见庞统也是一脸的凝重。 “阿爸信中还说了什么?”马超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马休从怀中取出一封批着朱漆红的书信,一边递与马超,一边道:“阿爸说,他已被朝廷册封为官居九卿的卫尉,不日就会入朝,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道离开西凉了!” 马超接过书信,一边看着一边怒容满面,他大吼道:“你们都去享福好了,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我众兄弟刀头添血、并肩而战。” 马休急道:“可是大哥,阿爸在信中说了要我们尽快交出兵权,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阿爸是不会答应的。” 马超紧紧的闭合了一下双眸,一丝痛楚在他的眸间掠过,是做一个听话碌碌无能的孝子,还是当一个可能被视为叛逆不孝的叛贼,这两个念头纠缠在他的心中,仿佛要把他撕成两半。 “此事重大,少将军必须慎之又慎,以统想来,现在马老将军人在陈仓,处境相当的危险,如果我们不按信中说的做,恐怕老将军的性命——!”庞统迟疑着没有再说下去。 “先生是说贾诩、钟繇敢杀我阿爸?”马超睁开眼睛,一抹杀机顿起。 庞统无奈道:“他们有什么不敢的,曹操敢挟天子令诸侯,他的部下当然也会依葫芦画瓢而为,对于曹操来说,凉州本就不在他的控制之下,能够以马老将军为质逼迫马家军归附自是最好,如果不能的话,杀了人质引发西凉的内乱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就不怕我领兵攻入关中吗?”马超厉声大喝,手中银枪微微颤动。 “那样的话就正中了贾诩的诡计,他们会先杀了老将军等人,然后以所谓朝廷的名义诏告天下,声讨你这个害死自己父亲的不孝之徒。”庞统一针见血的说道,他的话锋直指贾诩计谋中最厉害的一环。 “军师,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面对这样的两难决择,就是赵云也是一筹莫展,他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庞统。如果马家军接受朝廷的安抚,那么他们和入凉的荆扬军卒的关系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他们将不可避免的分列到曹操、高宠两大阵营。 “少将军决定了吗?”庞统没有回答赵云的问话,他将目光投向了马超。 这个决定对马超来说,是如此的艰难,不仅仅事关马腾的生死,更相关着全族的命运,其实,人生就是这般的反复无常,在给你机会的时候,也不可避免的让他失去一些东西。 终于,马超的目光由狂暴转为清澈,他轻轻的握紧自己的双拳,坚定的回答道:“人生匆匆,不过百年,是好男儿当仗志拔剑,岂能寄人篱下,就算是身死异乡,也不负这一腔豪情。所以,即便是他日背上不义不孝的逆贼骂名,我马超也认了!” “大哥,你这样做会害死阿爸的。”马休带着哭腔劝道。 “三弟,你不用多说了,此事我意已决,无论以后怎样,这道路是我选的,我决不会后悔,至于其它人,愿意跟着我的留下,不愿意的可以携带着家眷去找阿爸。”马超大声道。 当夜,冀城的征西将军府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丝的光亮,马休在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东往陈仓去找马腾,现在若大一个府邸中,只剩下了马超和马云璐两个姓马的人。 “大哥,你后悔了吗?”院子里,一袭孤单的身影对着皎洁的月色默然站立。 马超缓缓的转过身,一把搂过怯怯生生站在身后的马云璐,道:“不,与子龙、庞先生一起的这些日子,让我明白了一个男儿应该做些什么,所以我不后悔。” “嗯,我也是。”听到子龙这两个字,马云璐心底涌起一阵幸福。 整个马氏家族的人绝大部分选择了跟随马腾,这也难怪,作为一族之主的马腾的命令是不容违背的,哪个敢违背,结果就等同于叛族。在这之后的短短二十来天时间里,贾诩充分发挥了他以舆论制造声势的能力,在不明真相的汉羌百姓眼中,马超从一个人人敬慕的大英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叛族的逆徒。 失去了民众的支持,马超军的后勤补给发生了困难,无奈之下,马超采纳庞统的建议,收缩兵力退守到更西边的抱罕、西城,那里紧依着连绵的雪山,滋滋雪水在春夏时消融,正是放牧马匹的天然牧场。 “孟起,不必灰心。昔日我家宠帅曾在鄱阳湖畔说过‘穷志愈坚,不坠青云之志’的豪言。现在我们只不过遇上了暂时的困难,渡过这一难关,我们养精蓄锐的骑兵就可以在秋天挥师东进,到那时我们再好好杀他个痛快!”在撤退的路上,赵云鼓起笑容,乐观的扬鞭策马而行。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马超、庞统和赵云明智的选择了以退为进,积蓄实力的策略,而益州牧刘璋却恰恰相反,建安七年三月间,刘备采纳诸葛亮的计策,率一万士兵从江州西进,扬言北上攻打刘璋的宿敌张鲁,待至白水时,诱杀刘璋置白水军督杨怀、高沛,然后突然从小道折兵南下进据涪城,如果刘备前锋再渡过涪水,占据雒城,前面将是一往平川,无险可守。 成都城内,刘璋一脸的愁云惨雾,面对引狼入室的窘境,他一时也是没有好的办法。 “主公,刘备远道而来,军中必然少粮,我们何不尽烧野谷并各处仓廪,迁巴西之民避于涪水西,然后构筑深沟高垒坚守,刘备纵然有千军万马,也无法越雷池一步。”益州从事郑度力谏道。 郑度乃是广汉人氏,对那一带的地形相当的熟悉,巴蜀的山山水水与中原大不相同,在零星的小平坝间,间或有一、二道丘陵穿过,如果扼守住其中的豁口,就算敌人有再多的人马,也是无用。 刘璋长叹一声,道:“唉,我只听说过抗拒敌人来安抚百姓的,却没有听说过惊动百姓来防备敌人的,我父子在州二十余年,没有什么恩德给予这里的百姓。相反倒是连番的战乱有三年余,昔日的膏腴之地都长满了荒草,这都是我刘璋的过错,若再起刀兵,我心里怎么能安心呢!” 比起其父刘焉来,刘璋缺乏治理一方的能力,对部下也宽容多过斥责,以致于会产生赵韪等大吏反叛的事情。而刘备与诸葛亮也看到了这一点,他们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益州。 “父亲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成都城内尚有三万将士,谷帛可支一年,官吏民众都要求拼死一战,儿不才愿领兵出战以抗刘备。”说话的是刘璋的长子刘循,年轻气盛的他自然不甘心将大好山河拱手送与他人。 刘循的身份比较特殊,他这一番慷慨激越的话让主张力战的武将群心振奋,中郎将黄权道:“拒成都四十余里,有一雒城,正好塞住南北之咽喉,我们只要守住那里,刘备虽有精兵猛将,也不能过。” 见众将求战之心日切,刘璋强打起精神,鼓励道:“好罢,吾儿心志可嘉,吾心甚慰!” 面对刘备的咄咄进攻,刘璋明显的信心不足,在益州众官员中,也分成了主战和投降两派,主战派以刘循、张任、邓贤、冷苞、黄权等武将为主,主张投降的则是些文官,蜀郡太守许靖和祭酒谯周是其中最积极的两个。 雒城外,夜,一脸倦容的刘备披甲正巡视着营帐,年过半百的他两鬓染霜,多年征战沙场的习惯让他有了一种特殊的警觉。 这一次反攻成都对刘备来说,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这是他实现心中夙愿的最后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 “原来军师也和我一样的睡不着?”一阵悠扬的琴声将刘备带到了一处军帐前,这里是军师诸葛亮住的地方。 “明日一早就要攻打雒城了,我军兵少该如何抵敌为好?”刘备一边掀帐而入,一边自言自语道。 诸葛亮穿着一身平常的布巾襦袍,他凑头仔细聆听着琴弦上发出的声音,一曲终了,方抬头望向刘备。 他道:“兵贵在精而不在多,敌虽有三万,却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安能和我久经战阵的精兵相比,明日一早,主公可选精兵强将伏兵于此间山陵间,然后命张飞引一支军叫阵,待城中之敌杀出后只可败不可胜,这样就能诱使敌人进入包围圈,到时候主公挥军杀出,定能大破之。” “军师之计虽好,但如果敌人不受诱惑,坚守城中不战,又如何?”刘备叹声道。 从征讨黄巾之时开始,刘备经历的大小战仗数不胜数,其中有风光无限的胜仗,也有只身逃亡的大败,可以说论及临阵经验没有人比他更丰富的了,往往在别人没有察觉到时,刘备就能感受到了危险。 诸葛亮道:“昨日我与法孝直叙谈,他曾说过雒城守将张任骁勇非常,又极有胆略,曾自诩是蜀中第一武将,今我让冀德前去叫阵,张任必定心有不服,只要他耐受不住出城,我就有办法让他有来无回。” “军师既如此自信,备无忧矣!明日一早升帐,我只听军师吩咐便是!”刘备听得诸葛亮胸有成竹,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竖日,诸葛亮命张飞引一千兵士到城下讨阵,另遣魏延、刘封各率二千伏兵隐于城东金雁桥畔,同时,刘备则亲率三千精锐勒兵桥北,待张飞诱使城中之敌过桥后,即拆桥阻断敌之归路,一场天罗地网在诸葛亮的策划下布下,正等待它的猎物出现。 至午时,张任由于忍受不住张飞连续不停的骂阵率军出城,由于在军中张任的资历相当的深厚,冷苞、邓贤等将领俱和张任有过命的交情,刘循劝阻不住也只能作罢。 张飞见敌出城,依计作势撕杀一阵后狼狈逃走,张任见张飞也不过如此,遂引军一路追杀,待至金雁桥边正有些犹豫时,张飞却又返身复战,这一路来来回回惹得张任恼怒不已,遂不计后果过了金雁桥追击。 第一百八十一章 借头一用 第一百八十一章 借头一用 “张任,你中计了!”山脚处,张飞重又杀回,在他的身畔有一辆精巧的四轮车,车上一人,唇白束发,葛巾长袍,瞧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但地位却是相当的尊贵,不仅有众侍从前呼后拥保护着,就连张飞这等大将也是态度必恭必敬。 “你是诸葛村夫?我看你年纪甚轻,怎么竟成了一个残废?”张任眉梢一扬,讥讽道。在成都的时候,他便听到刘备新派的军师诸葛亮只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今日见这阵仗当是没错。 张任这一句虽然没暴粗口,但也骂得极损,张飞等一众将士一个个皆怒形于色,反倒是被骂的诸葛亮依旧神定气闲,从容不迫。 他微微一笑,示意侍从推车上前几步,然后方道:“昔日齐国孙膑虽刖足犹能计败庞涓,今我欲效古人,如何?” “想不到村夫倒也懂些谋略,汝可还听说过东施效颦的典故?”张任哈哈大笑,一旁的冷苞、邓贤也是面露嘲讽。 孙膑庞涓之事发生在战国时,这两个人都是鬼谷门徒,关于他们之间斗智的故事史书上记载得相当详细,身为统兵大将的张任自然是知晓这一段典故,在听得诸葛亮大言不惭将自己比作孙膑后,他索性想起了春秋时的另一段笑话。 西施本名夷光,是越国有名的美女,相传她出生于是苎萝山下一户姓施的人家,当时有一条小溪穿过村子,并将整个村子分成东西两部分,夷光家就在村西边,夷光十二、三岁时常到这溪水边浣沙,因为人长得美丽,村中人就赞许说夷光就是皱着眉头也是美得没话说,这话被村东的一位姑娘听到后,她也跟着整日皱紧了眉头,结果村里人见着都躲着她走,原因就是她皱眉扭捏作态的样子比平日里更加的难看。 两人在阵前这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箭斗得热闹,表面上看是张任占了上风,却不想他没有料到这是诸葛亮在施拖延之计。 “汝死到临头,竟还敢嘴硬!”诸葛亮目光中杀机一现,随着他这一声喝,左首魏延、右首刘封各率二千人马杀将而出。 “村夫用计,也不过如此耳尔!”张任毫不示弱,令旗挥处,冷苞、邓贤各领本部兵马迎了上去。 “哼,是吗?你再回头看看后面——!”诸葛亮笑道。 张任惊疑的回马看去,却见刚才通过的金雁城已被敌兵拆去,在河对岸更是出现了一支大军,在左将军、汉皇叔“刘”的旗帜下,当头一员大将,面如冠玉,金甲银铠,手持一对双股剑,不是刘备更复是谁。 “大耳贼可恶!”张任怒骂道。他这时的感觉就象是被人装进口袋闷头打了一棍,临到好不容易出来时,竟还发现打人的凶手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在刘备、诸葛亮面前,张任与他们斗智,根本就不是对手。 “杀出去!”无奈之下,张任挺刀向着诸葛亮杀去,这个时候,他也明白了与诸葛亮斗智只能自取其辱。 “燕人张冀德在此,鼠辈休伤我军师?”张飞大喝一声,持矛摧马迎战。 两人纵马盘旋,战十余合,张任瞥见冷苞、邓贤已被魏延、刘封斩落马下,心中更是惊慌,在虚晃一刀之后,寻机夺路逃走。 “哪里走?”张飞将铁矛换到左手,伸右手将伏在马上的张任一把提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扔到了地上,方才见魏延、刘封都已挑落了对手,心中争胜之心大起,在关羽阵亡之后,张飞已无同争议的成了刘备军中第一员大将,面对张任的嚣张,他如何肯让张任逃走。 众军卒缚张任于刘备、诸葛亮面前,诸葛亮道:“我主这一路往成都来,沿途郡县守将无不望风而降,将军意下如何?” 张任怒目圆睁,一口浓痰啐在地上,大声道:“哼,忠臣不事二主的话你听到过吗?”张任这一句话其实另有所指,诸葛亮先前曾在刘表大将蒯越军中任随军参谋,现在他投身于刘备麾下,刘表刘备虽同姓刘,但也是二主。 “张将军若是投降了,就可以不死!”刘备道。 张任大笑道:“就算我现在降了,以后我还是会反的,你们别妄费心思了,要张某之头就速速取去!” 诸葛亮顿了顿,沉声道:“好——,既然你执意不降,我也正要借你的人头一用,来人,拖下去!” 刘备见张任如此义烈,不由得生起了爱惜之心,在他心头闪过关羽忠勇仁义的影子,待听得诸葛亮真的下令斩杀张任,不由得劝阻道:“军师,张任乃是蜀中一员虎将,这样杀了岂不可惜!” 诸葛亮神色一肃,正容道:“主公,张任只不过是区区一将,舍此一人,主公将要得到的是整个的益州,两相比较,孰轻孰重,望主公早些决断!” 诸葛亮这话说得份量很重,早在拜诸葛亮为军师时,刘备曾当着文武众人的面许过诺言,军机大事由诸葛亮来安排,刚才他的干涉虽然不是有意而为,却也让诸葛亮感到了不快。 刘备想了想,无奈道:“原来军师早有良谋,是备多虑了!” 对于刘备来说,诸葛亮的重要是不言而喻的,在退出荆州之后,刘备之所以还能东山再起,一多半的功劳要归于诸葛亮的运筹帷幄,张任死了虽然可惜,但只要有地盘、有实力,就不怕没有良才归附。 “好,文长,你领一支人马穿上张任军卒的甲衣,再带上张任的尸体,假扮败卒去诈开雒城!”诸葛亮见张任成擒,立即向魏延下了第二道命令。 “军师,这仗打得着实不过瘾,不如让俺老张替了文长去!”张飞搓了搓手,下马来到诸葛亮面前。 二哥关羽的阵亡至今让张飞铭记不忘,也让他意识到了单凭他们兄弟三人是干不成大事的,要为关羽报仇,就必须依靠更多的有才能之士,在诸葛亮刚刚投奔刘备之时,张飞对这个年轻的军师确实有些轻视,但在经过了奇袭汉中、大破江州这一连串的战事后,张飞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 诸葛亮微微一笑,道:“论起武艺,冀德自然胜过文长,但冀德的名头太大,恐怕未到城门口就会被认出来!” 听诸葛亮这么一说,张飞受用的哈哈大笑,他的形象确实是太鲜明了点,无论怎样的伪装恐怕都逃不去敌人的眼睛。 雒城中,刘循焦急的等待着张任的消息,城东金雁桥边喊杀声阵阵,具体的战况究竟如何,城中并不知晓。 “有没有张将军的消息?”刘循不时的催问道。 “还没有。” “再多派斥侯去打探!”刘循忧心冲冲的吩咐道。 由于刘璋平素对部下过于宽仁,军中将领的权力太大,士卒往往是只听自己上司的调令,所以,虽然刘循贵为刘璋的长子,但他却无法代替张任的作用,一旦军令不畅,后果就将是灾难性的。 正在刘循担心之时,守城的兵卒匆匆来报:城外有一队打着张任旗号的败卒等待进城。 “公子,张任将军,张将军阵亡了!”一名眼尖的士卒哭哭啼啼的跑来向刘循报告道。 刘循大惊失色,急忙登上城垣,探头望去,只见下面一群败卒正抬头一具尸体守在城门口,瞧那死尸的穿戴模样,不是张任还有何人。 “你们抬的是什么人?”刘循问道。 “你他妈的没看清楚吗?还不快快开门让张将军进城,你小子想让战死沙场的英雄埋骨荒野吗?”城下的败卒中,一个粗豪的噪门高声怒骂道。 他这一句话极具扇动力,城上的兵卒大部分都是张任带上来的,这时眼瞧着自己的将军横遭身死,心中已是大恸,若是刘循再迟疑着不下开城的命令,恐怕立马就会发生暴乱。 “开门,接张将军英魂!”刘循无奈的命令道。 说罢,他亲自步下城阶,向着城门口走去,在这个时候,收拢军心的最好办法就是礼待张任的尸体,然后好好安葬。 厚重坚实的擅木城门“吱呀呀”的开启,等待许久的败卒如一窝蜂般的涌入城内,还未等刘循看清楚情况,颈上已被一把锋利的大刀架住。 “你们是什么人?”刘循神色灰败,惊恐的问道。 持刀的是一个面色焦黄,身形瘦长的汉子,听到刘循的询问,他嘿嘿一笑,细长的双眸中闪现出得意的笑容。 “你们这帮草包,也不动脑子想想,张任既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又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的回来,告诉你们,爷爷是左将军、皇叔刘备麾下讨虏将军魏延是也。” 在魏延的大喝声中,涌入城中的魏延军卒迅速的抢占了城门口的要冲,那些原本一心想要抢回张任尸体的守卒好多人连兵器都没有带,这一番变故之下,促不及防的他们和刘循一样成了俘虏。 城外,刘备和诸葛亮正焦急的等待着魏延的消息,雒城地形险要,二面是山、一面临水,要强攻通过难度太大,况且刘备手中的兵力也是不够,所以唯一的希望就是智取。 城头,魏延一脚踢翻插在城楼上的蜀军旗帜,将自己的“魏”字旌旗用力插上。 “父亲,你看——!”在前面巡视动静的刘封策马回来,指着远处的城楼兴奋的大喊。 “是文长得手了吗?”刘备的声音有些颤抖,拿下雒城进攻成都将是一往平川,刘璋的抵抗力量经此一役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在转辗了大半生之后,终于再一次触摸到称雄一州的机会,任刘备再是压抑,也无法保持平静。 “是的,父亲!”刘封大叫道。 “军师——!”刘备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诸葛亮。 “主公,下令进城吧,文长所率兵士不多,莫要再起了变故。”诸葛亮平静的说道。他此时的心情就象是一条刚刚经历过与巨浪搏杀后的小船,正悠闲的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好,全军兵取雒城!”刘备当先摧马前行。 就在刘备兵陷成都最后的门户——雒城之时,在成都城内也是一派繁忙,身居高官的达官显贵、坐拥一方的豪强、乃至每日只为生计奔波小商小贩都在担忧未来的生活。 在这些人中间,蜀郡太守许靖可以说是最忙碌的一个。 在高宠席卷荆州之际,与族弟许邵一道从江东逃亡到襄阳的许靖望风西逃,抢在刘备之前就抵达了成都,而且凭着他清誉名流的名声,博得了刘璋的好感。 蜀郡其实就是指成都外围的这一带地方,秦时李冰修造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将奔腾咆哮的岷江水分成数股细流,灌溉滋润下游平原的千亩良田,刘璋将益州治下最富饶的地方划给了许靖治理,看重的是许靖的才能,但他却不知道,许靖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碌碌之徒。 “这是给刘使君的密函,你一定要亲自送到,记住了,这可关系着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许靖秘密的唤过亲信的家人,将一封信函交到他的手中。 “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到。” 许靖和刘备在襄阳时有过交往,当时刚刚抵达襄阳的刘备希望得到清议名士的支持,而以宋忠、许靖为代表的清议之士正欲笔墨讨伐高宠,刘备这个皇叔身份正是大靠山,两者由此一拍即合,彼此相处得倒也融洽。 只是后来刘表病故,高宠又突然举兵相向,在兵祸连绵之下,许靖为保性命才远走巴蜀,现在刘备引大军往成都来,正是许靖重新投靠的好机会。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各奔东西 第一百八十二章各奔东西 取下雒城之后,刘备迅速的兵进成都,同时,他指派谋士简雍先抵成都游说刘璋投降,如果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成都,自然比打一场大仗来得更省心省力,对于收拢人心也是极有好处,在外有曹操、高宠两大强敌的情况下,刘备用来争霸天下的资本本来就不够,保全成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唯系了刘备图谋出蜀的最后一点希望。 建安七年四月春,刘备兵抵蜀郡,在这个时候,他意外的接到了许靖这一位老朋友的来信,等看罢书信,刘备不禁当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众将皆相当的惊异信中写了什么会让刘备如此高兴,因为自从被高宠狠狈不堪的赶出荆州以后,刘备脸上就很少再有这样开心的笑过。 诸葛亮也异道:“主公因何发笑?” 刘备这才止住笑容,道:“许文休真是空有‘人伦臧否’之名,而无名士之实,比之陈蕃、李膺等清流名士,实在相差太多。”说罢,他将书信递交给诸葛亮。 诸葛亮简短的上下看了一会,抬头笑道:“许靖原本就是一个花瓶,用之以治邦,必误国误民,主公何不顺势而为,以许靖为幌子,用来招揽那些忠于汉室的人才,至于许多具体要做的事情,就交与属下等去办吧!” 刘备闻言大笑道:“军师这花瓶的比喻实在贴切之至。” 花瓶的妙用在于好看,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主,许靖清议之名天下皆知,杀他会引起天下士子共愤,就算是高宠,在得知了许靖、许邵的劣行之后,也不过是驱赶了事。 其实,刘备和诸葛亮还不知道,愿意当这个花瓶的远不止许靖一人,在成都城内,一场激烈的争辩正越演越烈,对峙的双方正是两个名士:谯周和刘巴。 谯周,字允南,身长八尺,体貌素朴,乃巴西西充国人,其父治《尚书》,兼通诸经及图纬,是蜀中有名的博学名士。 刘巴字子初,零陵烝阳人氏。性情倔强,为人清廉,他可比谯周有骨气的多,在年少时便很有名,当时荆州牧刘表连辟,及举茂才,他都没有去,在建安二年高宠宠拿下荆南三郡之后,刘巴不敢归附跑到了交州士燮那里,结果过了几年,士燮也被高宠派兵讨平,刘巴无奈只得又逃难似的向西跑到了益州牧刘璋这里。 “周夜观乾象,见群星聚于蜀郡;其大星光如皓月,乃帝王之象也。况一载之前,小儿谣云:若要吃新饭,须待先主来。此乃预兆。不可逆天道。”谯周信口雌黄道。 刘璋平素宽仁,对天象变化相当的信奉,听得谯周的话心中便有些活动,这时只见一个长袖宽袍的文士大步而出,厉声道:“谯周误主,请主公斩之!” 刘璋定神看去,正是中散大夫刘巴。 “哼,若是再执迷不化,等到皇叔大军开到,你们安有命在?”谯周顿足而呼,状及后悔。 “宁做良臣,不作生鬼!”谯周的无状让厅堂上另一人愤然而起,竖目与谯周冷然相对,此人乃是州中从事王累。 “主公,我成都民众皆以力战,就算刘备再是厉害,一时也无法攻破城池,我等只要多捱些日子,侯着各郡、县援兵赶到,定能一举擒敌。”说话的是州中主薄黄权,曾做过江阳郡吏并参与征讨过东州兵叛乱的他在张任、刘循、冷苞、邓贤、李严等武将皆在外征战后,成了这都城中唯一的武将。 见刘璋尚在犹豫之中,谯周赶紧上前一步,催促道:“主公身系全州百姓之安危,切不可因一时之冲动而致生灵涂炭,那样的话实在有干天和呀!” 谯周这一句话着着实实切中刘璋的要害,对于争夺天下没有兴致的他一心希望的就是让治下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但是战争,战端开启势必将血流成河。 “唉,我父子在任蜀中二十余年,已足够长了,雒城一战蜀中骁将亡者七八,再战也只会徒劳民力,此非季玉所愿也。”刘璋黯然道。 “主公——!”王累犹要力谏。 刘璋摆手道:“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明日一早你们都穿上官服,一道与我到城外接皇叔刘备入城吧!” 在黄权、刘巴、王累不甘的眼神注视下,刘璋的背影显得是那样的孤单而苍老,虽然他才不过四十岁的年龄。 作为一个乱世中的诸侯,刘璋没有其父趁时而起,乱中取粟的眼力,也没有争夺天下、逐鹿中原的野心,他有的只是保境安民、给民养息的宽仁,这一种仁义若是在和平时期,刘璋倒也不失为一个明君,但是换作乱世,刘璋的所作所为只能给他带来‘暗弱’的名声,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物在环视四周之后,首先就会把目光投向蜀中的这块最好啃的肥肉。 这一次,皇叔刘备正是那头伺视想吞下蜀中的猛兽。 州府门外,谯周一脸得意的带着仆从离去,留下黄权、刘巴、王累三人犹站在原地怔怔发愣,明天刘备就会进城了,他们该怎么办? “公衡、子初,我们再去劝一次主公如何?”王累道。 刘巴叹声道:“我看主公心意已决,恐怕再劝也是无用。” “好——,我陪着一起去。”黄权大声道。 黄权是巴西阆中人氏,在江阳长任上时,常有客贾从水路自荆襄西行,从他们的口中,黄权熟悉刘备曾经乘着刘表新亡举兵谋夺州中实权,由此可见,刘备野心勃勃,是绝对不会甘居人下的,可惜,刘璋为了平定赵韪叛乱,对刘备毫无警觉之心。 内室,已经更衣就寝的刘璋听到内侍报告黄权、王累、刘巴三人求见,心中不由得大怒,对于三个人坚决请战的说辞,刘璋不想再听。 下半夜,在府门内候着半宿的三个人已经疲惫不堪,无奈之下,王累问道:“公衡、子初,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黄权道:“二公子刘阐现在南中,我有意连夜遁出城外前往投奔!” 刘巴叹息一声,道:“主公诚心要降,我也没有办法,公衡有心辅佐少主,这自然是好,可惜巴乃一介文士,到了南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闭门不出了!” 看着二人灰心丧气的神情,王累猛一跺脚,大声道:“子初此言差矣,除了闭门不出,我们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明天,就是去死,我也一定要阻止主公迎降!”说罢,王累气冲冲义无反顾的昂首大踏步而去。 望着王累渐渐远去的身影,刘巴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公衡,从事方才的话着实不吉呀。” 竖日是建安七年四月十二日,成都的天空中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至,刘璋穿戴整齐,命侍从托着益州牧的封印,准备出北门请降。 当行至城门口时,前面的侍从忽然惊叫起来:有死人——。 “快快挪开就是,别耽误了大事!”陪同在刘璋身边的谯周不耐道。 “可是,可是这吊死的人是从事大人!”报告的侍从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州中从事原本有两个,一个是广汉人氏郑度,另一个就是王累,郑度在谏言刘璋施行清坚壁野政策无果后,却被罢官回了故里,所以,这里指的从事只能是王累。 刘璋示意侍从散开,他下得车轿,寻声抬头看去,却见北城门口的木梁上正挂着一个人,这人穿戴一身朝服,头戴官帽,再看其脸上,惨青色的脸庞上,一对眼珠子不甘的突兀而出,舌头也是伸出老长,这不是王累是谁。 “还不快把这人解下!”刘璋闭合了一下眼睛,摆了摆手吩咐道。 王累在夜谏刘璋无果之后,选择了最激进的办法,他希望能用他的死来改变刘璋的决定,可惜,他不知道这不过是徒劳罢了。 左将军、皇叔刘备在文武众将的前呼后拥之下,终于进了成都这一座益州的首府,虽然以前也曾占据过徐州的治所彭城,但那一次短暂的经历留给刘备的只是耻辱,他希望这一次会是他人生的新的开始。 对于多年跟随自己的属下,刘备这一次没有吝啬,在自领益州牧之后,他尽封属下众将,就连死去的关羽,也被追谥为壮缪侯,其余一干降将,也分别被授予了爵位,比如法正,被授予了蜀郡太守,许靖为左将军长史,庞义为营中司马,而在听闻王累事迹后,刘备更是感动的掉下了眼泪。 在祭天册封当日,当着蜀中文武面前,刘备连连叹息道:“此真乃忠臣呀。” 随后,刘备命人将王累的尸身加以厚葬,并赠其谥号:忠烈侯。以王累从事的身份,死后竟连升数级,加封成侯,这在史书记载中是绝无仅有的,刘备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用死人来收拢民心,以昭示自己厚士待人的正统之风。 不过,这是对归附的蜀中文武,对于同族的刘璋刘备可没有什么客气,他先是着令将刘璋一族迁出成都,安置到了偏远的汉嘉郡,然后又将刘璋贬谪到羌胡聚居的广柔一带,刘备这样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防止那些仍然忠于刘璋的势力打着刘璋的旗号发动叛乱。 就在蜀中烽火连天之际,中原也不安宁。 虎视眈眈河北许久的曹操在建安七年三月末,出动五万大军再一次围攻邺城,这一次袁谭袁尚兄弟再没有联手抗敌的可能了,因为早在一个月前,袁尚和袁谭之间暴发了一场大战,结果是袁尚大败,其封地甘陵、安平、勃海、河间,中山都被袁谭占领,袁尚只得孤身投奔幽州的二哥袁熙去了,现在进攻袁谭正是最佳的时候。 当然,在北征的同时,曹操也没有放下防备高宠北上之心,在宛城一线,他继续以骁将曹仁为主将,率二万精兵扼守宛城,而在徐豫一线,大将于禁和乐进各统一万士兵沿着沂水布防,以阻止有可能的高宠北进部队。 与此同时,一直密切关注着巴蜀动向的徐庶也给远在金陵的高宠送去了最新的情报。 在这几个月里,是高宠难得的享受家庭生活快乐的日子,江东民殷府丰,就连天灾也避着走了,往年时常发生的春涝今年没有发生,引水灌溉措施的到位让开垦荒田的面积有了大幅度的增长,特别是在淮南的九江、庐江两郡,在袁术时期被荒芜的田地差不多被新近南迁的流民垦荒完了。 流民——,自高宠统一了江东之后,流民问题就一直是令他最为头痛的难题,每一年的春夏之交都会有大批逃荒的难民从北方的徐州、豫州等地逃来,他们远离故土出来,为的是讨上一口饭吃,维持最基本的生计。 由于要支撑庞大连续的战事,曹操虽然也实行了屯田政策,但“五五”比例的赋税分摊方式比起江东刚刚颁布的“三七”政策来,剥削无疑要重了许多,这也是众多百姓冒着被杀头危险逃往南方的原因所在。 在彻底平定了孙氏残余势力之后,高宠的后方已经相当的安定,越汉两族百姓之间的关系也是相当的和睦,加之这一年多来,高宠尽可能的避免大规模征用军屯、民屯青壮劳力作战,这使得扩大农业生产有了基本的保障,而曹操则刚好相反,因为要应付来自南北两方的重压,他不得已强征抽调青壮民力充实到队伍中,以补充损失的兵员,这使得在田地里干活的人就只剩下了老弱病残之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姿国色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姿国色 寿春,位于淮水畔的这一座城市已经渡过了他最辉煌也最黑暗的时期,那时的它青史留名,虽然这个名声多半和臭名昭著的袁术相连在一起,而今,在刘馥和张辽的并力治理下,这里已经成为连接江东和中原之间的一座桥梁。 南方的开放和北方的封锁就象被淮水分割开了一样,一面是阳一面是阴,在治理政务方面,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高宠奉行的是敞开的海纳百川的气量,而曹操因为要同时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他所能做的是闭关封锁的铁笼政策。 由于多年的战乱,中原已残败不堪,虽然在曹操屯田新政的刺激下,颖川、陈留、许都等地的生产有了恢复,但在与高宠的竞争中,他已渐渐落后了。 淮水畔北山。 刘馥与张辽正在巡视着淮水防线,这二年多来,他们一文一武,处得倒也融洽。 “文远放心,这淮水沿途我都吩咐县、亭组织劳力巡视了,要是有曹军的探子渗透进来,相信不久就会发现。”刘馥信心十足的指了指在山脚下忙碌的民夫,道。 远远的看去,一条沿淮水布防的简易烽火防线已经完成,在各个容易泅渡的各个渡口,由当地县、亭组织起来的地方治安力量很容易的就能将可疑份子揪出来,这样既能弥补兵力不足的缺陷,又能调动百姓守土卫家的积极性。 张辽勉强笑了笑,应道:“有元颖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只不过我们每年都这样以防御为重点,我心不甘呀!” 刘馥转头,却见张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他安慰道:“文远又在想念高顺将军了吗?” 张辽沉默良久不语,一起追随温侯的兄弟,至今时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本来还有高顺作了伴,但新野一战高顺又战死沙场,这让张辽心中感到了巨大的落寞。 “元颖,曹操北征河北,中原空虚,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想向宠帅请令出战中原!”张辽大声道,他的目光痛苦而深遂,越过淮水,直视北方。 “可是曹操还派了于禁、乐进两将分驻徐豫,我们手中只有三千不到人马,如何能战?”刘馥虽是文官,但这样明显的差距他还是看得到的。 张辽沉稳的笑了笑,道:“这就是我要向宠帅请战的原因,李通将军抵达合肥已有二个月了,有他们在后面接应,我就能够放心大胆的率雁北骑直插于禁、乐进两军的结合部,一旦成功,则可以挥师直取许都,进而威胁宛城曹仁的背后!” 这是一个极具冒险和战略眼光的大胆构想,望着张辽自信的脸庞,刘馥看得出,张辽谋想这个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设想恐怕在赵云部离开之后就有了。 金陵春早,四月初正是桃花漫开的时节。 “宠帅,寿春张辽来信请战!”清晨,高宠刚刚起床梳洗完毕,鲁肃就急急的持着一封信赶了进来。 “子敬来得恁早,是文远按耐不住了吗?”高宠擦过一把脸,问道。 鲁肃神色一怔,问道:“宠帅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 高宠微微一笑,接过张辽的书信仔细看了看,道:“文远提议乘着曹军主力北上的机会,以雁北骑骑兵为主力,沿颖水斜插到于禁和乐进之间,从而一举突破曹军的防线,子敬以为如何?” 鲁肃想了想,道:“宠帅,我军在淮南防线上,一直以守御资态示敌,如果能改变一下被动挨打的局面,自然是最好,但是大规模北伐我不赞成,原因有三,一是我军在淮南的兵力只有文远和文达两部七千余人,其中能够胜任长途奔袭的也只有文远的雁北骑,不过万一突进的先进部队受阻,我们没有援兵增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吃掉;二是曹操在北征之前留下了于禁、乐进分镇徐豫,可见其对南方战线还是相当的重视,一旦我军的意图被敌察觉,我想曹操会毫不犹豫的从其它地方抽调精兵赶来围剿,到那时我军进不得进、退无可退,局面将十分的被动;三是考虑到江东的内政,虽然现在百姓生活安定、府库存有余粮,但人心思定,在没有做充分的准备之前,我以为小规模骚扰可以实施,主力北伐则还不是时候。” 高宠听得频频点头,以鲁肃的才干,只负责治理州中内务实在是屈才了,在军事谋略方面,鲁肃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而且,由于主管内政的原因,他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也更加的全面,更加的具体。 “子敬考虑的是,我之所以选择西重东轻的布防策略,目的之一是荆州位于江东的上游,地理位置重要,目的之二就是考虑到淮南离江南太近,一旦战事有什么变化,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就会遭到破坏。”高宠道。 鲁肃道:“可是从这信中语气来看,文远求战之心日切,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的话,高顺的死和赵云西调两件事对他的心里影响很大,宠帅要是完全拒绝的话,恐怕反而会让他产生更大的芥蒂,那样可就不妙了!” 高宠沉吟了一会,道:“子敬提醒的是,我正好接到元直的消息,不日动身赶回襄阳去,现在就先绕道寿春一趟。” 鲁肃喜道:“宠帅能亲自去,自然是最好了!以肃之见,文远的计划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宠帅到了淮南,可命李通将军率部屯兵淮水,然后再命文远率雁北骑渡淮佯攻,这样既是锻炼了队伍,又能起到以攻代守的作用。” 高宠笑道:“子敬果然是老谋深算,我走之后,江东这边的事务就由子敬全权处置好了,有紧急的情况可自决断。” 芍坡,七里堤。 一处青翠的竹林将几家农舍遮掩得忽隐忽现,在农舍前的清澈溪流中,自由戏水的鸭子和岸上忙碌的人们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副清新淡雅的山水图画。 天上细雨朦朦,落在竹叶上,“沙沙”作响,竹林间,一个红袄绿裙的十五、六岁少女正跳跃着采摘着生长于潮湿地上的磨菇,在她身旁的另一只跨篮里,还放着几根沾着泥土的新鲜竹笋。 “姬儿,回家吃饭了!”一个娇柔婉啭的声音传来,从旁边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农舍中,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瞧年纪在二十五、六左右,在她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上,透着一丝平静和幸福。 “娘,哎——,我来了!”少女高声应了一句,提起竹篮快步奔跑起来。 “你这孩子,不能跑慢点吗?”妇人爱怜的嗔怪道,她的双眸灵动的眨了眨,脸上虽然不施粉黛,却更添了几分惹人爱怜的冲动。 这时,少女忽然间脚尖绊了一下,身子一个前扑,便向望倾倒了下去,她手中的竹篮也随即荡漾开来,纯白的磨菇和黄黄嫩嫩的竹笋一下被抛散了出来,散作朵朵星星点点。 “小心!”一双大手及时的伸了过来,将少女刚刚发肓的身躯扶住。 少女转头看去,惊喜道:“张叔叔,你怎么来了!” 在少女的身旁,张辽的身影就象一座稳重厚实的大山,紧紧的护住了所有侵犯它领地的敌人,这一对母女就是在下邳城中逃脱的貂蝉和吕姬,在张辽驻防寿春的这段时间,她们母女选择了去过一段简单而又平凡的生活。 这二年来,她们的生活安宁而平静,除了张辽会不时的来探望外,连这里的邻居都只晓得她们是从北方逃亡过来的流民。 平平安安的把吕姬扶养成人,这是那一晚吕布最后的嘱托,貂蝉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相忘,因为那是她一生最深爱过的男人说过的话,因为她们的生命是这个男人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来的。 “温侯——!”每当夜深人静,枯坐青灯时,貂蝉都会沉浸到长安城中那两情相悦、笑语温存的欢愉之中。 张辽笑了笑,问道:“这些天,你们娘俩过得还好吗?”他这句话虽然是接了吕姬的话头,但他的眼神却始终盯着不远处的貂蝉。貂蝉的身影孤单的独自伫立,安安静静的,就仿佛一棵娇弱的白色的水杉,她身上穿的淡白色衣衫在微风的吹拂下飘舞,又好象是湖水中身姿潇洒的鱼儿,她能在水中摇曳穿梭,自由自在,这一种超然物外的美让张辽心神摇曳。 雨丝落在貂蝉的肩上,就悄然化开,仿佛连雨都不能承受这一份美丽似的,与吕姬少女的活泼相比,貂蝉成熟的风姿更会让男人心动。 “还好。”貂蝉声音淡淡,一如以往。 “过一段日子,我也许就要出征了!”张辽尽可能的放平自己的心情,说道。 “去哪里?”貂蝉怔了一下,问道。上一次高顺来向自己辞行,说是要到战场上替温侯报仇,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一次张辽也要上战场了,他又会怎样呢? “北方。”张辽道。 “北方——,记得要活着回来!”貂蝉喃喃道。吕布已经不在了,报不报仇对于貂蝉来说并不重要,她知道有战场上的撕杀就会死人,强者生,弱者死,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是你要我回来吗?”张辽眼神中惊喜一现。 貂蝉一边转身回屋,一边道:“温侯不在了,我不想你抱着一个誓言去战场,你应该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生活。” 貂蝉的话随同她的身影一样,消失在这清翠安详的平静之中,对于她来说,曾经的那个貂蝉已不在了,留下的是一个安安静静缅怀着梦想的普通女子,在这个小村子里,她会度过余下的一生。而对于张辽来说,也是从吕布的影子下超脱出来,走自己的路的时候了。 建安七年四月二十一日,高宠携淮南重要的谋士将领陈登、李通到达寿春,在与张辽、刘馥会面之后,鲁肃提出的以守代攻方略最终获得了全体人员的认可。 五月初,高宠乘船回到荆州,在全面汇总了收集到了巴蜀情报之后,高宠毅然决定赶往江陵察看水师训练成果,因为在刘备拿下益州之后,江陵的位置变得更加的重要。 进,它是水路上攻取巴蜀的跳板。 守,它是阻挡蜀中敌人来犯荆州的门户。 与之同行的,还有文聘的一万荆州水师,他们将和甘宁的锦帆军一道,成为高宠沿江进攻巴蜀的主力。虽然蜀道艰难,无论从水路还是陆路进攻,都会遇到重重困难,但面对刘备的强势扩张,高宠决定乘着曹操北征的时机,西取巴蜀。 “宠帅,刘备强取蜀中,已失民心,我们如果能联络那些仍然忠于刘璋的势力,就可以事半功倍,并陷刘备于孤立之中。”周瑜对高宠的决定表示了完全的赞同。要彻底消除巴蜀对于荆州的压力,只有攻取这一条道,现在荆州四乡平定,北方又暂无战事,正是让甘宁和文聘两支水军发挥自己的优势的时候。 “宠帅,南中一带在刘璋的儿子刘阐率领下仍然在有序的抵抗,在其它一些郡县,据情报熟悉,也有一部分蜀中将领是迫不得已投降了刘备,只要我们振臂而呼,他们就会群起响应。”徐庶道。 让徐庶懊丧的是,在诸葛亮迅雷疾风的攻势下,徐庶派驻到巴蜀的人员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刘璋就已经完了,好在就算这样,联络蜀中武将的设想还是可行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两路入蜀 第一百八十四章两路入蜀 西陵,丁奉将战船驶入曲折激流的峡谷航道,这一带逆行江流是长江中最危险的一段,在汹涌奔流的江水之下,险滩暗礁比比皆是,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船倾沉没。 “将军,前面是益州地界了,我们不可以再往前了!”掌航的老卒劝说道。 丁奉稳稳的站在船头,两岸的山崖上间或有猿猴灵活的跳跃着,它们看似轻巧的将身子吊上藤蔓上,一边采摘着青涩的果子,一边探出身子打量着江水中挣扎的孤舟。也许在它们看来,这些逆水行舟的船只是那么的不自量力,竟然妄想着征服天地本来。 “继续前行!”丁奉毫不犹豫的吩咐道。 一天前,他刚刚接到江陵甘宁送来的消息,宠帅正在筹划着西攻巴蜀的计划,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都让丁奉兴奋莫名,在拿下荆州之后,水师在高宠军中的地位已在无形中削弱了,这一点从六大一线劲旅的配置上就能看出端倪,虽然其中有甘宁、文聘两支水师列入,但比之以前一家独大时的风光,还是要差了许多。 北方——,是骑兵纵横的舞台。 水师的机会现在只有一处,巴蜀。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在西陵驻扎了这么久,丁奉心中对蜀道的艰难是相当的清楚,几乎每几天就会有破损倾覆的商船从上游飘来,其中不乏被泡得发涨的尸体,只有熟悉航道的老舵手才能从两岸的蛛丝马迹中找出方向。 “我必须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礁一弯牢记在心里才行。”丁奉暗暗发誓,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一旦锦帆军失利,在后面的文聘江陵水师就会取而代之,只要一想到傅彤那一张长着浅浅胡须的粗豪面容,丁奉就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傅彤,你笑什么,这一次你没有一点的机会。”丁奉嘴边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与他有着同样感受的还有甘宁,作为锦帆军首领的他此时最渴望一场大战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江东第一员大将的威名。 就在甘宁和丁奉着手准备西进之际,襄阳,一场究竟西进还是北伐的争执随着高宠的到来而变得激烈起来。 而执这两种不同意见的双方不是旁人,正是周瑜和徐庶。 “宠帅,曹操为争大势而兵发河北,中原势必空虚,我军只要能击破宛城当前之敌,扬鞭许都将易如反掌,如果我们丧失这一次机会,则一旦曹操顺利拿下河北,等其实力大涨之后,我们再要北伐可就难了。”周瑜言词犀利,一针见血。 周瑜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从樊城之战中获取了相当自信的他这段时间憧憬的就是北伐中原,一统山河的荣耀,性情中充满了冒险精神的他喜好的就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快意,渴求的就是以少胜多,与强敌斗智斗勇的快感,在他的心中,考虑的更多的是对自己这一边有利的因素。 与周瑜恰恰相反,年少时曾仗义拔剑的徐庶在四处流浪了几年之后,重学诗书兵法,然后又被高宠委以重任,这一段随军征战的经历让他性子由急噪变得沉稳起来,而何宗的暴露也让他对曹军多了几分警觉和小心,所以步步推进,不打无准备之仗是他的首要选择。 “公谨是不是过于乐观了,我军要北伐中原,必先破宛城,然此城城固壕深,守备森严,守将曹仁又为人机警,我几度派出细间想潜入城中打探,皆不得其法,今若强攻城池一时不下,则我军将陷入被动矣,到那时刘备极有可能已彻底剿灭了反抗势力,如果他兵出蜀中威胁我荆襄,我们将不可避免的遭受两面受敌的困境,这是我无法想象的一种结局。”徐庶反驳道。 周瑜不以为然道:“曹军在樊城吃了败仗之后,一直紧守城门不出,想是怕了我们,如今我军士气正旺,合我荆北黄忠、朱桓、太史慈、凌统四部近三万精兵围攻宛城,克敌必复,再者,我们还可以在淮南方向作出佯攻的态度,对于禁、乐进牵制,我就不信曹军抵挡得住,至于刘备,我以为由甘宁将军率锦帆军扼守在江陵就可以了。” “公谨,你莫忘了曹休曹纯的虎豹骑正驻守在宛城,我们以步兵为主进攻,胜时当然无虞,万一遭至败绩,则将陷入敌骑尾追的困境中。”徐庶毫不示弱道。 “哼,你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让宠帅西攻巴蜀,可是等你攻下益州时,曹操有可能已拿下了河北的冀、并、幽、青四州,到那时我们的实力才涨了一点点,曹操可就涨了一大截了。”周瑜大声道。 听得两人的争论,高宠不禁皱起了眉头,周、徐两人的意见看似南辕北辙,其实终途是一样的,只不过过程不同罢了,周瑜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冒险倾师北上占领中原,从而在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取得全面的优势,这是短时间内获得天下的最好办法;而徐庶则认为应当一步步实施扩张的策略,拿下益州既贯彻了先打弱敌的战略,又能消除来自长江上游的危险。无论自己取哪一种选择,都将是有所得也有所失。 从感觉来说,周瑜的设想充满了大胆奇丽的想象,兵进中原——,这是每一个江东子弟无法遏制的渴望,从春秋时的吴楚北伐,到项羽起兵反抗暴秦,其中都有着这一种复杂得难以说得清楚的情绪在里面。 这是对中原强盛文明的向往。 这也是对那些瞧不起南方人的北方士族的反击。 周瑜是南方人,他能感受得到那些落魄流亡到江东的士族眼神中的高傲,这一点高宠也能承受得到,所以他很清楚的周瑜心中的那一份激荡。 而徐庶不会有这一种复杂的情感,本身就是从北方流亡过来的他是庶族出身,士族阶层的那种几乎与生俱来的高傲他是没有的,所以,徐庶更多的是从理性的角度来剖析战局的得与失,在他看来,在经济上已渐渐的赶超北方的江南可以选择一种更为稳妥的方式。 “你们说曹操北伐河北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一直在聆听着周瑜和徐庶争辩的刘晔突然问道。 刘晔这一次是押送了工部新研制的舰炮而来,改进过的舰炮拥有比以前更强大更精准的威力,甘宁和文聘两部是装备这一批新式舰炮的第一批部队。 “子扬有何高见?”高宠问道。 刘晔沉吟稍臾,道:“战场相争,决定胜负的因素在于以己之长、击敌之短,今若北伐中原,则犹如当年袁本初之官渡,曹军之长处依然是骑兵之奔袭迅速,是内线作战补给容易,而这些都是我军的短处,北伐中原我军的补给线将完全暴露在曹军的威胁之下,到时候就算拿下了许都,也无法全身而退。还有,晔以为就算是曹操举兵河北,他也极有可能留下相当的军队在黄河之南策应,一旦我军北伐,就很可能遭遇曹操布下的口袋阵。” 刘晔讲得相当的细致,主要涉及到的就是具体的战术方面,这是周瑜和徐庶方才争论中没有谈到的,作为掌控全局的都督和军师,他们将更多的目光集中到了战略层面上。 高宠细细的倾听着众人的意见,虽然周瑜的设想曾让他有一点点的动心,但理智告诉他徐庶和刘晔的提醒是正确的。 高宠沉声道:“如子扬所说,我军的长处在于拥有第一流的水军,拥有在江河湖泊作战的丰富经验,樊城一战,夏侯惇舍弃自己的这些长处,远道南来结果被公谨用水攻计杀得全军覆没,这就是不懂得扬长避短的害处,眼下庞军师和赵云将军在西凉一带受制于人,不得不退守到了更偏远的陇西一带,没有他们的支持,单单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北伐,实在过于冒险,所以,我决定先实施征西战略。” 建安七年五月七日,高宠在与周瑜一番单独叙谈之后,留周瑜继续驻守襄阳,自己则与徐庶、刘晔随文聘的水师一道兵发江陵。 江陵点将台外,长江中,战将云集,舰船罗列。 上百艘装载着新式舰炮的蒙冲战船整齐的排列在江中,接受高宠的检阅,在高宠的左右两边,甘宁和文聘互不服气的相互瞪视着,悬挂着锦帆军旌旗和江陵军旗帜的战船各不相让,锃亮的刀枪昭示着他们霍霍的战意。 “宠帅,你看这军中将士士气高昂,正是一战之时。”面对前来视察的高宠,甘宁信心十足。 “甘将军,你的锦帆军可战,我的江陵兵卒也是不差。”文聘面带不服高声回道。归附后还没有立过寸功的文聘自然希望这一次作战能立下大功,以便改变甘宁等人的轻视,他要堂堂正正的证明,江陵水师是配得上一线劲旅这个称号的。 “两位将军不必争了,以庶之见,这一次你们谁也逃不脱的,到时要是宠帅赶你们上阵,可莫叫苦不迭呀。”徐庶笑答道,有竞争并不是一件坏事,甘宁和文聘都是能够独挡一面的大将,该慎重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慎重的,这一点不必担心。 如林整齐的舰船让高宠底气足了不少,他边走边问道:“兴霸,这江州敌情如何?” “江州守将严颜本是刘璋任命的巴东郡都尉,此人老辣弥坚,稳重有加,在刘备袭取巴蜀之时,他曾经孤守巴东一个多月,后来被张飞设计擒获,这才不得已降了刘备,我们要从长江水道进蜀,就非过他这一关不可。”甘宁恭身答道。 从他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对严颜相当的敬重,事实上,少年游历巴郡时,甘宁和严颜有过交道,当时刚刚起兵的甘宁正遇上前来围剿的严颜,两人这一战打得昏天暗地,甘宁善攻、严颜善守,正所谓是旗鼓相当,只是后来刘璋的增援部队赶到,甘宁这才大败不得不遁出蜀中。 正因为甘宁是巴郡人氏,所以对于蜀中的地理情况相当熟悉,民谚有云:蜀道之难胜过上天,入蜀的长江水道千难万险,每年沉于江中的船只不计其数,沿江的栈道更是弯弯曲曲,时断时续,昔年楚人伐巴国,虽然实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却也经过了七十余年的征杀,才最终彻底让巴人放弃了抵抗。 “宠帅,眼下刘璋次子刘阐在南中一带得到雍闿、黄权、霍峻等人辅佐,起兵和刘备相抗,我们此时若能出兵相助,必然会获得他们的支持,这样,我们在进攻江州的同时,不妨另遣一路偏师由交州入得巴蜀,这样两路呼应,岂不更有胜算。”徐庶谏道。 “嗯,我欲让伯言为偏师都督,率兵出征,军师看如何?”高宠点头说道。 “可。伯言少年英雄,又有攻打交州的经验,正是最佳的人选。”徐庶道。 “那好,就这么办。你速令随军参谋拟一份命令,送往交州。” “是。” 由交州入南中的道路虽然有蛮夷阻挡,大部队通行不易,但比之水路上江州的一夫当关,还是要容易一些,而且,根据徐庶的情报,潜入蜀中的间作已和刘阐势力接上了头,这样一来,由陆逊担任南路入蜀的统帅,高宠则亲引甘宁、文聘两支水师从江陵逆江而上,这样就算江陵这一路受阻,陆逊的另一路也能直插敌之背后,形成夹攻之势。 战鼓隆隆,奔腾的长江水不停的拍打着船板,似乎是在倾诉战争的残酷,然而,对于渴求胜利和荣耀的战士来说,残酷和血腥更能让他们疯狂。 第一百八十五章 离间计 第一百八十五章 离间计 成都,沉浸在初占益州喜悦之中的刘备听从诸葛亮的劝谏,以威刑治理郡、县,大力整肃刘璋时期相对自由的官吏管理制度,这使得原本分散的地方权力得到了高度的集中,这一种集中使得地方官员上下其手的可能一步步的削弱,不少豪强势力由此心怀不满,打着刘璋旗号反叛的情况时有发生。 正当刘备忙于剿平叛乱的时候,江州方向送来了紧急的军奏:高宠在江陵整训水师,极有可能在近日举兵入蜀。 看到高宠这两个字时,刘备心中倏得一阵刺痛,关羽就是折在这个人心里,至今大仇未报,想不到他居然将要自己送上门来了。 “快请诸葛军师前来议事,噢不,快准备马车,我立即赶到军师府!”刘备急急的吩咐道。 当诸葛亮看完紧急情报后,他的脸色也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凝重:“主公,该来的终于来了,江州是蜀中的门户,不容有丝毫的闪失,眼下我们必须迅速回聚一切力量,开赴江州决战,千万不能让高宠突破江州要隘。” “可是,军师你看江州守将严颜守得住吗?”一想到高宠是率了二万精兵而来,刘备就有些信心不足,江州守军不过三千余人,纵算是有坚城固守,这此消彼长差距也是太大。 “文长就在江阳郡剿平叛乱,可令他速速沿江东进,增援江州,然后,主公再亲率主力跟进,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诸葛亮道。 魏延的部下经过扩充,已经达到了六千余人,他和张飞两部是刘备最为倚重的两支主力,由魏延增援江州,刘备心中稍安。 建安七年六月夏,蜀中大雨滂沱,汇入长江的各条支流同时暴涨,奔涌的江水直泻而下冲入狭窄的三峡水道,由广至狭的江道顿时水位大涨,汹涌的激流警示着危险,也意味着机会,进攻蜀中的时机成熟了。 十日,磨刀霍霍的二万精锐水师分乘五百余艘战船,向上游开拔,熟悉航道的甘宁和丁奉统领着锦帆军率先出发,在他们的后面是高宠和文聘带领的中军主力。 “都督,江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应当乘着水位高涨的时机,迅速拿下城池,如果错过这一良机,再要取城就难了!”偏将苏飞道。在江夏投降的苏飞此时已成为了甘宁帐下的一员将领,熟悉水情的他和丁奉作为甘宁的左右手。 确如苏飞所说,连日暴涨的水位让依山傍水建造的江州城失去了一览无余的优势,而且随着水位的一步步升高,江中的战船和守军已处在了同一层面上。 “不错,这是最佳的良机,承渊,你来打这头阵!”甘宁大声命令道。 在锦帆军催阵战鼓隆隆鼓舞下,丁奉将军中二十余门舰炮一字排开,对准着前方的江州城垣,一旦城垣被轰出缺口,江水将倒灌入城,整个江州城中的军民都将遭遇灭顶之灾,有了远距离破城的武器,丁奉不用再费一兵一卒的力气,就能让守敌从面前消失。 “炮手准备——!”虽然有些觉得不过瘾,丁奉还是举起了手势,只等一落下,就将数炮齐发。 后阵,甘宁端坐在高大的主舰之上,前方的城池在他眼里,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熟悉的是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城,陌生的是自从年少时逃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甘都督,这舰炮狂轰之后,江州城垣必然塌陷,那时城中百姓将无处可逃,这样做不仅有伤天和,而且对于宠帅的名声也是不利,日后我军破关夺城只怕更会遭遇上顽强的抵抗?不如先让我潜入城中去说服严颜归顺为好。”从江州逃亡出来不久的沈弥劝谏道。 曾任过江州太守的他多多少少对故土还有一点感情,他极不希望看到家乡的百姓因为人祸而失去性命,这样一种复杂的情愫甘宁也有。 “来人,让丁奉且等一等,如果明日午时后还得不到好的消息,我依旧会架炮攻城。”甘宁沉吟良久,终于点头答应了沈弥的请求。 除了沈弥说得强攻会造成城中百姓巨大伤亡外,甘宁对于说降严颜甘宁也还抱着一点希望,因为如果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巴郡治所江州,既能为高宠军添上一员猛将,也能避免滥杀无辜的恶名。 “什么?暂缓攻城,甘督究竟是怎么想的?万一敌人的援兵赶到,机会可就白白丧失了。”军令如山,丁奉跺脚发泄着心头的不满。 城中,一片寂静。 在百年难得的暴雨和高宠军进攻威胁下,江州一如平常的日子一样,不见百姓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年轻力壮的男子被召令上城协助守城,妇孺则在家中照看老弱,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这样的情景与去年相比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沈弥喟然长叹,同样的处境,同样的困境,严颜表现出来的能力比自己实在强过甚多,当初自己要是有严颜一半的镇静,也不致于落得个只身逃亡的结果。 “你们快去禀报严颜将军,就说前江州太守沈弥求见!”一叶轻舟,将沈弥送回到了江州。 其实未等沈弥发话,那厢早有眼尖的百姓认出了他的身份,守卫城墙的都尉不敢怠慢,赶忙下城去向严颜禀明情况。 稍臾,沈弥在一众士卒的押送下,被带到了严颜的议事大厅,这里的一切和一年前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坐在正中位子上的人不一样了。 “沈弥,你这背叛故土的逆贼,来这里作甚?”严颜一瞪虎目,雪白的胡须根根颤动,不怒自威。 沈弥早知严颜老辣的脾气,他微微一笑,道:“严将军勿急,我这一次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来告知,眼下大将军高宠兵发蜀中征讨刘备,如果将军能审时度势,引众归降,则不仅可以使得江州百姓免遭战乱之苦,更会因此功劳获得大将军的赏识,到时封侯拜将俱不在话下。” 严颜冷冷一笑道:“我若是不降,又待如何?” 沈弥胸有成竹道:“将军切莫行此想法,甘宁将军的先头水师现正聚集在江中,数门舰炮本已决定要轰开城垣,是我极力劝谏才暂免江州城遭此一劫,将军不降的话,后果就将是城亡人死的悲惨下场,如果那样,你可是江州百姓的罪人了!” 沈弥这个大帽子扣得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似乎又有那么一点正确,严颜听罢变色道:“汝等无义,取我州郡竟还逞口舌之利,我为江州守将,守土乃是职责,何有错哉,今江州军民誓与城池共存亡,纵死又有何惧,来人,与我将沈弥拖出去,痛打五十杖!” 沈弥见严颜完全不吃自己这一套,便梗着脖子威吓道:“严颜,你这老匹夫,我好心好意来劝你,你竟然还恩将仇报,你且等着,到时候自有人会收拾你。” “哼,若不是看你还顾念江州百姓生死的份上,我早就取了你的狗头祭旗了,摸着屁股回去告诉高宠,我蜀中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 在严颜凛然无惧的凝视下,沈弥一边惨叫着好不容易挨完五十大杖,然后在陪同小卒的携扶下当真是抚着屁股离开了江州。 次日晨,高宠大军赶到江州与甘宁会合,顾不得疼痛的沈弥急忙跌跌撞撞的来到高宠的坐船上禀报说降的经过,心怀忿恨的他这一次没有为严颜隐瞒什么,除了原原本本的叙述之外,他还添油加醋了不少的内容。 “哦,这个严颜真这么说?”高宠饶有兴趣的问道。 “属下句句是实,不敢稍有隐瞒!”沈弥连忙接道。 “宠帅,严颜此举不过是想诱使我们犯下屠城的‘恶迹’,那样一来,往后的关隘城池就个个都会拼死抵抗了,他这是想拼弃一人的荣辱来阻挡我军的前进,其用心之深远我们不可不防!”徐庶说道。 高宠点头道:“我也正有此顾虑,不知军师对此有何良策?” 徐庶轻轻挽起袍袖,提笔点了点新研的墨水,在空白竹简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了三个字:离间计。 “请问军师如何离间法?”高宠见徐庶笔力遒劲,知其心中定是有了主意。 徐庶写罢,掷笔笑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昔日商鞅变法使得秦国富强,然其却因一个流言而身遭车裂,此便是秦王中了离间计之害也,以秦王与商鞅的君臣关系尚无法根除猜疑,其它人自然也是一般,严颜是原刘璋部下,在刘备入蜀之初严颜曾有‘引虎自卫’的比喻,故此,他与刘备军中许多将领的关系不会很亲密,今我们不妨在沈弥这件事上做做文章。” 蜀中大水,道路俱被冲跨,等到魏延接到刘备的命令时,高宠军已经提师入蜀,知道军情紧急的魏延急忙一边收拢分散的部卒,一边征用船只,准备顺江驶下,魏延此举也着实无奈,与高宠训练有素的水师相比,刚刚拿下益州的刘备还没有组建起水师。 “报将军,前方距江州还有二十里,江中发现有敌船巡弋,我们怎么办?”斥侯回报道。 魏延焦黄的脸庞上显出一丝疲惫,他道:“全军靠岸,留一部分军卒守御船只,其它人都跟我从陆路入城。” “将军,有一个消息不知该不该说——!” “快快讲来,不要吞吞吐吐的。”魏延不耐道。象这样救急、断后的差事让他干得很是不爽,尤其是与高宠这样的强敌对垒,稍有疏漏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在这个时候,魏延最关切的是江州城中的情况究竟如何。 “听说前江州太守沈弥已到了城中游说,在和严颜将军一夜叙谈之后,沈弥才回转了高宠军中,属下已经证实,这个情报没有问题。” 听得这个消息,魏延焦黄的眼神倏然凌厉起来,严颜和沈弥的会面是否就昭示着严颜有向高宠投降的意图,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对严颜提高警觉是相当必要的。 “有没有从城中传出的确切情报?”魏延问道。 江州被高宠大军团团围困,唯一的陆路通道也被文聘军封锁,魏延要突入城中还必须击破外围的敌人才行,在严颜部情况不明之前,魏延并不准备冒然入城。 “没有。”斥侯老实回答道。 “继续派遣人员争取从小路躲过敌哨,潜入城中,在此之前,全军原地驻扎,不得有些许妄动。”魏延吩咐道。 就魏延来说,下达这样慎重的命令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突入江州城后的结果有两个,一个是严颜忠心不变,两部合一据守城池,等待刘备增援大军到来,这是好的结果,另一个则是不好的结果,如果严颜有意叛变,那么江州就有可能是一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诱使自己进入这个圈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与高宠军相互斗智斗勇的这几年中,魏延总结出来的独存秘诀就是走二步留一步,从不把自己迫入死路之中。 至于严颜的生死,魏延没有功夫去考虑,刘备进得蜀中依靠的是荆州势力和东州兵的支持,严颜又不属于积极迎接刘备入蜀的法正、张松一类,得到重用的机会几乎为零,所以,就算是日后算起帐来,魏延也不用担心对自己信赖有加的刘备会怎样? 江州的严颜却完全不知道这些,他还在不停的鼓舞着守军的士气,并望眼欲穿的等待魏延援兵的到来。 ps:给一个不同于演义的入蜀故事,虽然笔力不逮,但我一直在努力! 第一百八十六章 巴郡严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巴郡严颜 建安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夜,风平浪静,旌旗半卷,江州城外江上点点火光闪动,那是从云集的高宠军战船上发出来的,自从沈弥说降被杖责而去后,严颜不分白天夜晚加紧巡视城防,可是不知为什么,对面的敌人却一直按兵不动。 “将军,按平常的行军速度推断,魏延将军的部队早就会到达江州了,怎么现在还不出现?”江州副将张嶷道。 张嶷是巴郡南充国人,字伯岐,弱冠时就被任命为县功曹,其后有山寇攻打县城,南充国令惊惶失措弃家逃亡,张嶷冒险持械将县令夫人救出,使之免落贼寇之手,由此事而显名,算起来与严颜还是乡里旧识,张嶷虽然年轻,但见识果敢明断,因此深得严颜喜欢。 “莫要多加猜忌,也许是魏将军被暴涨的江水耽误了行程!”严颜心里咯噔一下,尽管不愿意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但事实却又让他不得不想。 “将军,不是属下瞎猜,实在是军情紧急呀,我等在江州孤军死守,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忠义吗,我们只不过是迫不得已才归附了刘备,没有必要为他牺牲这么多好兄弟的性命,是为前程吗,在刘备眼里,只有追随他的亲信和东州兵一干人才是值得信赖的,我们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要我来说,我们不如干脆照沈弥说的,投降了高宠算了!”张嶷忿忿然道。 “伯岐,你再这样胡说,我就要按扰乱军心的大罪严惩了!”严颜厉声喝斥道。 张嶷不甘的退后了两步,看着那些谄媚于前的奸邪小人一个个得到高升,张嶷心中有一万分的不服。 严颜大步登上城头,边走边道:“城上将士的士气如何?”披甲持刀的他虽然神情有些疲惫,虎威依旧不减。 “将军放心,我们誓死与城共存亡!”一名伍卒带头高呼了起来。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呐喊声响彻城头。 严颜扫视着眼前的这一群率真热血的部曲,心中掠过一阵痛楚,这些士卒都是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同乡,他们的生命虽然微不足道,但就象沈弥说的那样,为了自己的荣耀去牺牲他们的性命,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吗? “伯岐,你今晚亲自潜出城去,务必把江州的情况转告给魏延将军!”严颜青筋突露的右手紧紧的按住刀鞘,道。 “老将军放心,我就是拼了一死也要突出去!”张嶷沉声应道。 说罢,张嶷弯腰扎紧了一下腿上的束带,飞快的沿着一旁垂下的绳索溜了下去,从城墙的这一面下去,再侧向朝北那里的敌方火把最稀疏,也许是最佳的突围方向。 严颜驻立城头,望着张嶷的身影消失在夜雾之中,张嶷这一去究竟能不能顺利突围,突出去之后又找不找得到援兵,援兵又会不会来?这一系列的问题让严颜心中如波涛翻卷起伏。 张嶷的判断没有错,意图请君入瓮的高宠并不担心有援兵进驻江州,在水位不落的情况下,就算有再多的兵马守城也难以承受新式舰炮的一顿猛轰,围而不打除了有离间严颜的意图外,聚歼援敌也是目的之一。 “有敌人——!”虽然还是被巡哨的军卒发现,但张嶷还是凭借着敏捷的身手逃脱了追捕。 在经历了有惊无险的曲折奔波之后,张嶷终于在天明之前找到了魏延的驻军地点。 “骠骑将军,江州危急应速速派兵支援!” 看着张嶷年轻不羁的脸庞,魏延高傲的扬起了头,作为刘备帐下仅次于张飞的大将,他的身份足以压倒一切,这是他经过了无数次血与火的撕杀后获得的。 “张都尉,江州我一定会救,你可以回去向严颜将军复命了!”魏延道。 张嶷迟疑了一下,恭身道:“军事紧急,属下请求引一支军为先锋,还望成全!” “严颜将军的处境我清楚得很,都尉不用再多说了,至于带兵之事,我想都尉是巴郡人氏,而我之下属多是荆襄子弟,双方言语有碍,指挥起来恐有不便,这样吧,你若是在军中不习惯的话,先回去也好!”魏延冷冷的拒绝了张嶷的热诚。 没有谁愿意让外人插手自己的军队中,魏延一向爱憎分明,在这一点上毫不含糊的拒绝了张嶷的好意。 面对魏延近乎于羞辱般的逐客令,张嶷满面通红,他低头无奈的退出魏延主帐,从魏延的意思里,张嶷明白魏延是有意明哲保身,在江水退潮之前魏延是决不会施以援手的。 从江州战役的态势上讲,魏延这样做其实也无可厚非,由于江水的暴涨,江州从原本易守难攻的险地变化为守难攻易的绝地,严颜一军陷在城中已是无奈,若是魏延援救,势被会连自己这六千余人也陷进去。 “将军,这万一严颜以后参说我们见死不救可就麻烦了!”在张嶷退出之后,魏延身旁的随军参谋提醒道。 “哼,凭他严颜几句话主公是不会相信的,再说了,目前的态势明摆着高宠想要围点打援,我们现在去救只能是自寻死路,等到江水退去之后,如果严颜还能保住城池的话,我会亲自领兵施救的!”魏延焦黄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高宠的伎俩只有他魏延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次也不例外。 带着绝望回转江州的张嶷这一次没有了上回的好运,在一番拼杀之后,寡不敌众的他被巡哨的丁奉擒获。 “你是江州副将张嶷?”瞧着被绑得结结实实仍然凛然不屈的张嶷,高宠心底不禁起了爱才之心。 “江州从事张嶷便是某家,要杀要剐请便!”张嶷仰首挺胸,大笑道。 “象张将军这般视死如归的少年豪杰,我要是杀了,岂不是勿识英雄了吗?”高宠也是哈哈一笑,起身亲自给张嶷松绑。 “高宠,你不要假惺惺的讨好,我是决不会降的。”张嶷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打量着近前的高宠,他没有想到传言中那个几乎百战百胜的江东英雄是这样的貌不惊人,他原本以为能将皇叔刘备、虎将孙策打败的,亦应当是相貌堂堂、威风八面的英雄人物。 “哪个说要劝降了,我给将军松绑,只不过是想让将军回江州给严颜将军带一句话去!”高宠笑道。 “什么话?”张嶷揉了揉绑的酸痛的手,问道。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我希望严颜将军能以江州上万百姓的性命为重,勿以私心而害己害人,如果那样的话,染血的勋章就算再是赫赫,也一样会追魂索命!”高宠平静的说道。 不出意料,在暴雨停歇后的这一、二天内,江水会急速的下落,高宠军的耐心也将用尽,如果严颜执意不降,高宠就会毫不犹豫的集中所有的舰炮攻陷城墙,那样就将引发一场没城的大灾难,这是高宠极不希望看到的。 张嶷脸上也是一样的凝重,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多谢!我会如实把你的意思转告给严颜将军!” “好,承渊,你再辛苦一趟,护送着张将军回转江州去!”高宠吩咐道。 “是!”丁奉持刀接令陪着张嶷下去。 “将军,你看——,是张嶷将军回来了!”远远的,瞧见张嶷乘着一叶小舟而来,守城的兵士一个个兴奋的大呼起来。 “是真的?”严颜急步抢上城楼,登高远望,果然见张嶷站在舟头,正朝着这边行来,但是,为张嶷操舟的兵士俱穿着高宠军的服饰,难道说张嶷降敌了!想到这里,严颜脸色一变。 “来人,待张嶷舟船靠近之后,速速与我绑了!”严颜大声命令道。 “可是将军,这为什么呀!” “哼,你没瞧见,张嶷乘的船只是敌人的斥侯船吗?” 严颜面沉如水,他没有心情去理会旁边士卒的嘀嘀咕咕,张嶷若是真的降了高宠,那就算是再好的私交,严颜也不会徇情枉私。 江州太守府,议事厅。 “将军,张嶷带来了!”就在严颜心情不宁的来回踱步时,张嶷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这一次比被丁奉擒获时绑得还要紧实。 张嶷一阵苦笑,一天之内两次被绑就样的经历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 “张嶷,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严颜背着身躯,头也不回的喝道,在他的案几前,摆放着从张嶷身上搜出的可疑物件,其中最为有力的证据就是高宠写给严颜的劝降信。 “将军,你知道吗?我这一次突出去,已经见到了魏延,可是那魏延驻守在城外,却迟迟不肯发兵相救,无奈之下我只得又转回来——。”张嶷辩解道。 “所以,为了活命你就屈膝投降了!”严颜转过身,怒目瞪视着张嶷,斥骂道。 “我没有。不管将军信与不信,我张嶷一身清白,无愧天地,而且,我还要告诉你,这一次回来,我是为江州的上万百姓回来的,不是为你严颜回来的。”张嶷毫不示弱的大声回击道。 “好——,你倒是说说,如何个为江州百姓法?”严颜气极而笑。 “将军明鉴,城外高宠军数百余门舰炮对准了我江州,如果其下令轰城,城池非塌即陷,江水倒灌入城,城中百姓将无一幸免,这样的结果你严颜承受得起吗?只为了忠义而放任这样的结果发生,轰城的高宠军是罪人,你或是我难道又不是吗?”张嶷大声道。 面对着张嶷连续的追问,严颜的脸庞上感到一阵火辣,张嶷的话就象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直刺严颜心底最隐匿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畏敌投降是军人的奇耻大辱!”严颜无力的辩解道。 “如果能让江州城中的百姓保住性命,能让辛苦守城的将士们平安回家,这难道不比与城同毁获得的虚名更重要吗?”张嶷道。 严颜颓然坐下,他犹豫着伸出手,试图去取了案几上的书信,待伸到一半时却又停了下来,看得出他的心情相当的复杂。 “将军不要犹豫了,如果明天午时前再没有消息,高宠军就要轰城了!”张嶷急道。 在张嶷的催促中,严颜终于拆开了高宠转给他的书信,望着字里行间的拳拳劝解,严颜那一颗动摇不定的心终于坚定了起来。 “也罢,生荣死哀,与江州上万军民的性命相比,我严颜一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严颜长叹一声,黯然道。 要一个矢志坚持着信念的人放弃理想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对于严颜来说,军人战死沙场是一件无限光荣的荣耀,这也是他自从军起就坚守的信念,现在,要推翻坚守多年的这一切,他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将军,他日的千古骂名,我张嶷愿和你一同承受!”张嶷卟通跪倒在地,面对死亡犹自倔强不屈的他这一时热泪盈眶。 建安七年六月二十二日,江州城头升起白色的降旗,所有守城的兵士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结束了——,不管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悬在江州军民头上的生死利剑终于落下,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 严颜如此,处在强势地位的高宠其实也一样的心焦,严颜如果真的不降,那么高宠就只能下令陷城了,那样的结果将使得高宠军以后的军事行动变得异常困难,现在,严颜归降的好消息既让高宠得到了一员虎将,也使得进攻蜀中的计划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 第一百八十七章 鬼诸葛 第一百八十七章鬼诸葛 “宠帅,江州已入囊中,我们应该趁热打铁,引兵直捣成都!”甘宁敞着衣襟,赤脚站在船板上,傲指前方的航道大声道。 “兴霸,饭要一口一口吃才是,现在你的任务是迅速沿江溯上,抢在魏延撤退之前占领江阳,只要堵住了这里,魏延就跑不了了。”高宠顾盼扬眉,环视左右意气风发。 武有甘宁、文聘、丁奉、傅彤、凌统,文有徐庶、刘晔,再加上新降的严颜、张嶷,以这样的实力进攻蜀中虽然不是最强的,但却是最有成效的,一直以来,高宠奉行的都是寸土必争的方略,有了土地才会有扩张的资本,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的情况。 “宠帅放心,这一次我们管教魏延无路可退!”丁奉听得痛打溃敌的任务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兴奋得差一点跳了起来。 高宠正色道:“承渊切不可大意,魏延与我们相斗多年,彼此间知根知底,其用兵滑如泥鳅,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江阳,位于是沱水汇入长江的入口处,古人一般称水北为阳,在两千多年前,夏商时这里属梁州之域,周代属巴国辖地,周慎靓王五年春,惠文王派张仪和司马错灭巴、蜀,同年设置巴郡,辖包括江阳在内的大片土地,汉景帝时,江阳分属益州健为郡所辖,刘备占益州,分江阳独立一郡。 在得知严颜投降的消息后,魏延正如高宠所料想的一样,迅速撤退到了江阳固守,尽管丁奉日夜兼程,但还是稍稍晚了一步。 “真是邪了,这魏延怎么这般奸滑,跑得比兔子还快!”丁奉瞪着通红的眼睛,不甘的死盯着江阳城上飘动的敌方旌旗。 “他要是没两下子,又怎么能够和我们斗这么久?”在丁奉身后,传来甘宁坚实有力的脚步声。 “都督,怎么办?这回我可大话都说出去了,到时拿不下江阳,岂不被傅彤那小子笑话。”丁奉气得直搓手,自上一次输给了傅彤之后,丁奉就希望能有朝一日挽回面子,想不到机会来了,却又要错过了。 “哼,傅彤——,恐怕所有江陵军的士卒都在暗暗偷笑呢!”甘宁闷声道。 “都督,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舰炮强攻城池,我就不信打不下来。”丁奉谏议道。 甘宁喟然叹息道:“现在水位大落,江阳守军居高临下,我们的舰炮就算能打到城上,也没什么威力,实在没有办法的话,我们也只好强攻了!” 建安七年六月二十六日,退守的魏延与高宠军前锋锦帆军激战江阳,丁奉披甲持刀率三千精兵试图强登城池,但数战均告失利,丁奉亦在攻城过程中被敌乱箭射中,至二十八日,见强攻损失过大,甘宁只得命令全军退守符节,等待高宠主力到来。 与此同时,深知此战攸关的刘备也聚集了全部可以调动的兵力共计二万二千余人出成都,沿沱水增援江阳,七月二日,高宠军出战,张嶷请令以轻兵挑战沱水对岸的刘备主营,刘备假子刘封出战,数十合后,张飞引军自侧冀杀出,高宠遂以甘宁抵敌,双方杀声震天,由午时杀至黄昏,犹自不分胜负,当夜,魏延乘天黑率一部袭营,又被奉命巡守营寨的严颜挡下,由此,高宠刘备两军在沱水下游的狭长地带形成对峙的局面。 沱水东岸,高宠主帐。 除去正负责着巡营任务的傅彤外,高宠军西征诸将一应到齐商议破敌之策。 “战事胶着,大家有何良策?”高宠问道。 “宠帅,刘备屯重兵于沱水以西,与江阳的魏延形成相互呼应之势,我军若攻江阳,则刘备可救之,若攻刘备主营,又有魏延牵制,此两难之局也,不如先分兵袭取沱水中游的重镇汉安,切断刘备军与成都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刘备军粮无继,必然崩溃。”徐庶谏道。 渗透到蜀中各地的间作为徐庶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吸取了宛城知己不知彼的教训之后,徐庶这一次是有备而答。 “宠帅,军师好计策,这一次我甘宁一定不负重托!”甘宁击掌道。 高宠稍一沉吟,摇头道:“兴霸勿急,这一次事关重大,我要亲自出征,留守大营的任务我就交给军师和仲业了!” 文聘大步踏出,沉声道:“宠帅旦有差遣,聘定当万死不辞,若身尚能立,定保得大营不失。” 文聘为人与甘宁大不相同,甘宁勇猛无畏,凡有战功必争先于前,而文聘则性情持重,若高宠不下命令,他一般不会主动请缨,而一旦接令,则一定全力以赴。 “我等走后,仲业与军师多多商量,切切保重!”高宠关切的上前,握住徐庶和文聘的手嘱托道。 竖日,高宠采纳徐庶之计,留文聘军谨守营寨,在严颜、张嶷的指引下,他亲率锦帆军和亲随宿卫共七千余将士攻袭沱水上游的汉安,试图以此切断刘备军与成都的后勤联系,从而打破战事僵局。 可惜,并不只有徐庶一人看到了汉安这个事关双方生死的要地。 就在高宠引军向汉安进发的同时,在沱水的对岸,也有一支五千余人的军队在向汉安急进,统领他们的将领是蜀郡太守法正和振威将军吕乂。 东州兵——,这一支在讨伐赵韪叛乱时发挥了重要作用的雇佣性质的军队被刘备紧急派往汉安,向刘备提出这一谏议的正是诸葛亮。 西岸的刘备军临时军帐内。 “主公,高宠远道而来,被阻于江阳一带日久,对其越是不利,这几日敌方挑衅次数比先前少了许多,我以为其中必有阴谋。”诸葛亮坐在刘备的下首,品了一口从南中运过来的红茶,说道。 刘备忧心道:“军师说得是,通过这些天的撕杀,我已认识到虽然我军在兵力上要稍占优势,但论及战斗力而言,比之训练有素的敌卒还是差了不少,现在我们所凭借的是地势上的优势,要是这一优势不在了,战况可就不妙了,依军师看,我们的布防还有什么地方有疏漏吗?” 就双方的兵力对比看,刘备一方,增援江阳的军队中,刘备主营有二万二千余众,加上魏延军原有六千余众,总兵力上有二万八千余人,高宠则拥有甘宁、文聘两支水师计二万余人,加上凌统的三千宿卫和严颜的三千降兵,合计兵力达到了二万六千余人,除去守卫补给线的约二千士卒外,高宠可以直接应用在一线战场上的兵力总数有二千四千余人,和刘备几乎不相上下,不过由于士卒素养上存在不小的差距,刘备的蜀军战斗力却要弱了一筹。 诸葛亮自信的笑了笑,示意左右侍从展开案上的地图,然后指着图上一处地方道:“主公你来看——,就江阳当前的对阵态势看,我们以倚角之势抗敌,是占了胜势,但是,如果我们把眼光投向江阳的后方,就能看到这里已成为我们最大的弱点。” 刘备顺着手势看去,脸色倏变,不自禁出声道:“汉安——!” “不错,正是汉安,这里是成都至江阳的水路要冲,我军几乎所有的辎重供应都是要经这里转运过来,万一这里被高宠袭占,则我军不战自乱矣!”诸葛亮收敛起笑容,神色凝重的说道。 “汉安确实重要,光武帝时大将岑彭征伐公孙述,就是截断了公孙述军的粮道才得已一统巴蜀的——!”刘备道。 “主公,事关天机,此话不可再说,以亮之见,可遣法孝直统御东州兵增援汉安,孝直为人机智有略,处事决断,正是合适的人选。”诸葛亮豁然站起,大声的打断了刘备的话头。 刘备被诸葛亮一句话惊悟,当年岑彭攻蜀,今日高宠也是攻蜀,若是把两件事作类比,那岂不是刘备就是当年的公孙述?想到这里,刘备心中就如吃了一只苍蝇一般,万般的不舒服。 “一切就照军师所说的行事!”刘备神情难看的叫过参谋,吩咐道。 七月七日,在一场比拼时间和速度的较量中,行军距离更近的刘备军抢得了先机,法正依靠着对地理情况的熟悉,沿近道抢先占据了汉安,等到高宠马不停蹄的赶到时,城头上林立的刀枪让充盈着一腔热血的江东士卒如同被猛然泼了一盘冷水。 “宠帅,怎么办?”严颜问道。 高宠翻身跃上马背,持起鞍上长矟,沉声喝道:“攻城,有后退者,斩立决!” 旌旗飘飘,如潮水般整齐前进的江东军卒在高宠的指挥下,分批次有条不紊的向着汉安城垣猛攻,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激战,汉安城外的守军悉数被歼,法正见野战不利,急忙命令部卒全部退入城中固守。 七日至九日,连续三天时间,高宠率军对汉安城开始了不间断的进攻,至九日午时,甘宁率五百死士突入城池一角,两军随后转入更加残酷激烈的巷战。 十日,正当高宠军稍稍取得一点优势的时候,刘备军押运粮草辎重的一支步兵在都乡侯李严的率领下赶到汉安,李严这一部多由梓潼郡一带的山民组成,人数有三千余人,虽然整体作战能力不强,但却射术精湛,双方一战之下,不及有备的高宠军吃了暗亏。 本已绝望的东州兵得悉有援兵赶到,军心复振,法正、吕乂乘机下令部卒反攻,战事逶迤至十一日夜,高宠见再战下去也难有成果,只得暂且退出城外。 就在汉安恶战的同时,下游的沱水东岸,刘备在得悉高宠离开主营之后,于八日晨出动一万五千人猛攻文聘据守的大营。 文聘兵少,在与徐庶相商之后,决定谨守营寨不出,刘备遂遣张飞引军踏营,激战半日,张飞徒劳无功弃下数百具尸体悻悻回撤。九日,刘备遣南阳陈震为说客,往文聘大营说降,结果遭到文聘严词拒绝,恼怒之下,刘备竟下令将先前俘虏的几十名高宠军士卒带到阵前斩首示众。 望着曾经的同伴被捆绑在眼前,然后又被血淋淋的砍下头颅,营中将士一个个义愤填膺,性烈的傅彤更是怒不可遏,他从俘虏营中同样带出数名刘备军战俘,准备以血还血,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傅彤,你给我住手?”文聘厉声拦下傅彤押解的队伍。 “将军,你不要拦我,刘备他杀我们的弟兄,我也杀他们的。”傅彤冲动的挥动着拳头,吼道。 “以杀止杀,我们岂不和他们一样了吗?你忘记了宠帅颁布的军律了吧!”文聘大声道。 在豫章起事之初,高宠势单力孤,为最大可能扩张实力,曾制定下不虐杀俘虏的律条,由是这个规定,象甘宁、凌统、吕范、贺齐等一众降将及其部曲都得到了重用,这一点上,文聘的体会也是尤深。 “嘿,可是——!”傅彤不甘道。 “刘备袭营在即,你不去带兵巡视营寨,却徒逞一时意气,误了大事,可别怪我无情!”文聘见傅彤还在犹豫,突然厉声喝斥道。 “你们几个把这些人都带下去,其它的都跟我到前面去!”傅彤见文聘发怒,心下也是一惊,以文聘的脾气,极少有喝斥下属的时候,更何况傅彤与他的交情非同寻常。 十二日,得悉下游主营遭到刘备猛攻的高宠不得已黯然退兵,这一次奔袭汉安的计划在刘备军的严密防御下,执行的极不顺利。 第一百八十八章 算无遗策 第一百八十八章算无遗策 瞬息万变。 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蜀中沱水畔的这一场绞杀战局。 在没有得到最后的答案之前,谁也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严所部的及时赶到让原本危殆的汉安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终于轮到刘备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飞舞猎猎的汉皇叔、左将军的旌旗在沱水东岸高高飘扬,昭示着得胜的喜悦和军人的荣耀。虽然数攻文聘军营无功,但汉安报捷的喜讯已足够让刘备得意的了。建安七年七月十八日,刘备军大营,数日来难得一见笑容的刘备喜形于色,不止是刘备,诸葛亮、张飞、魏延等文武诸将也是摩拳擦掌。 “主公,破敌就在今日,我们应趁着敌军士气低落的良机,一举拿下其大营。”虽然数日猛攻不下,但诸葛亮并不气馁,自和高宠对战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占得了局部的上风。 “这会不会又是高宠玩得固守待援的诡计,我们这一次可输不起了!”座下的长史许靖疑虑道。许靖毕竟在高宠麾下呆过很长的时间,熟悉高宠坚韧性情的他这时还是有些担心。 诸葛亮轻摇羽扇,面带不屑道:“就算高宠准备固守待援,也要先经受住我们的进攻才行,主公,高宠在远袭汉安无功之后,其精锐甘宁部已疲惫不堪,我们应当立即改变进攻的方向,合冀德、文长之力,猛攻甘宁的左营。” “左营——,放着较弱的文聘不打,去和凶悍的甘宁较量,军师说错了吧!”张飞愠声道。 “甘兴霸乃是高宠手下第一员虎将,我们舍文聘而取甘宁,岂不是有点求难舍易了。”一旁的简雍也赶紧谏道。 诸葛亮见张飞质问,与正中端坐的刘备对视了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冀德怎知甘宁凶悍,甘宁部屡次担当高宠前锋,一路涉水拔山攻江州、江阳、汉安诸城,其军卒已是相当的疲惫,江阳一战敌将丁奉为文长所伤士气受挫,此后汉安一役,甘宁亲率精兵陷城无果,可以说敌人的信心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由此,亮以为只要我们倾力进攻,甘宁并不足惧。” 诸葛亮的乐观和自信感染了帐中的每一个人,能够击败江东的头号大将是刘备军中许多将领的梦想。 “军师,燕人张冀德请缨出战!”张飞声震如雷。 与张飞的直来直去相比,魏延却是一言不发,只不过在他焦黄色的脸庞上显现出一抹难得的红晕。 见时机成熟,刘备起身道:“军师的提议甚好,高宠之所以能倚强纵横,唯甘宁、太史慈两人耳,今我军若能击破甘宁,则可一举震动高宠全军,使其军心动荡溃退,这可比战胜文聘的效果强得太多。所以,大家不要再怀疑了,立即振奋精神听从军师的调遣。” 说罢,刘备一如既往的浮上久违的笑容,恭敬的站起身,将诸葛亮让进主座,自己则老老实实的陪座一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刘备高贵的皇叔身份,如此相待诸葛亮,礼遇之重可谓绝无仅有了。 对诸葛亮适才的分析,刘备也有他的考虑,甘宁作为高宠最为倚仗的六大主力之首,战败他的话就是断了高宠的一条臂膀,对于稳定蜀中战局会起到莫大的助力,而且,高宠与甘宁情同手足,若能擒杀甘宁,也简接的报了二弟关羽麦城之仇。 诸葛亮略微谦让之后,整了整袍袖,扫视四周,正襟危坐道:“张飞将军听令,现命你部于明日晨时从沱水双鱼崖一带涉水过江,向双鱼滩一带的甘宁水营发起攻击。” 张飞听得军师第一个叫的自己的名字,更是一脸的兴奋,急急的大声应道:“军师放心!俺老张不杀得江东小儿鬼哭狼嚎就决不收兵。” “刘封将军听令!” “在!”站在刘备身后的刘封一怔,他没有料到第二个会是自己,随后在刘备的瞪视下,方出列应道。 诸葛亮面色一沉,威仪道:“刘封听令,你速速回营准备干柴,于子时准时从沱水上游一带遁河,绕道到甘宁大营的侧冀,等张飞将军进攻开始,你率兵士向甘宁军营投掷火把,致敌前后不得兼顾。” “是。”刘封领兵而去。 “简雍何在?”诸葛亮问道。 “在!”简雍连忙出列。 “这里有一封书信,你速速连夜赶到汉安,将书信呈交给法正、李严,让他们留一部镇守汉安后,主力立即沿沱水而下,向江阳攻击前进!”诸葛亮说道。 “是!”简雍接过书信退下。 “主公——!”诸葛亮又道。 刘备急忙站起,道:“军师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只有充分让诸葛亮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尊重,他才会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在失去了关羽之后,刘备的生存环境越发的困难,仅凭着皇叔的虚名是很难招揽到那些想法实际的人才的。 幸好,他还有诸葛亮这个军师,否则的话,这蜀中最后的立锥之地恐怕都不会有。 “主公,你率亲卫营士卒作为张飞将军的预备队,等到敌人的反击减弱时,主公再亲自杀出,定能大获全胜!”诸葛亮毫不客气的吩咐道。 刘备的态度让年轻的诸葛亮相当的感动,刘备贵为皇叔,是皇帝在金殿上亲认的叔叔,现在能够对自己这一介布衣言听计从,这样的主公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军师放心,备已下决战之志,生死存亡,唯此一役!”刘备手按双股剑,沉声应道。 大帐中,接到命令的将领一个个高兴得领令而去,原本挤得满满的大帐一下子显得空荡荡起来,连刘备也出了大帐去准备了,文官那厢倒还有几个没被叫上的,而武将这边,则只剩下了魏延孤零零的一个。 “好了,没有叫到名字的,都退下吧!”最后,诸葛亮象是累了一般,垂下头摆手说道。 “军师,我——!”魏延终于忍耐不住,上前说道。 “是文长呀,有事吗?”诸葛亮抬头,故作惊奇道。 “呃,军师,延有一问,既然这一役如此重要,怎么军师不派我部出战?”魏延焦黄的脸上显出些许激愤。 诸葛亮听得此话,忽然间面色一沉,一拍案几,喝道:“你还有脸请缨出战?江州一战,我早听得你见死不救,以致于严颜迫不得已降了高宠,此等大罪,你莫以为有主公撑腰,我就奈何你不得了。” 按理说,诸葛亮和魏延曾同在蒯越帐下共过事,相互间的关系应当比旁人更融洽才是,但是,由于魏延背叛蒯越的事情让诸葛亮对魏延的人品相当的不齿,故此,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有刘备在从中调停着,相互间还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但今日刘备不在,诸葛亮又大权在握,魏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魏延不服,亦怒驳道:“军师之言未免偏颇,六月间江州被暴涨的河水团团围困,高宠持利器而不攻,目的就是等我入瓮,我若是冒险突进城池,那么结果就将是被一网打尽,这些事情难道军师不知吗?” “汝为一己之私而弃救友军,还敢狡辩?别以为有主公撑腰我就奈何你不得。”诸葛亮厉声喝斥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魏延对主公忠心耿耿,可没你说得那般无情无义,今日你故意不派我出战,原来是打击报复,可叹主公一世英雄,竟然相信了你这个村夫。”魏延长叹一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派你出战?”诸葛亮不怒反笑道。 “其它人都领令下去准备了,只我一个傻站在这里,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魏延忿然道。 “哼,我留你到最后,是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交付与你——!”诸葛亮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不说下去了。 魏延急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诸葛亮好整以暇的瞧了魏延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在接受任务之前,你必须先发下毒誓才行。” “什么毒誓?”魏延脸色一变,问道。 诸葛亮轻摇羽扇,目光直盯着魏延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就说,‘我魏延一生一世决不背叛主公刘备,若违此誓,叫我魏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诺千金重,但凡是有身份有名望的人物,对于这誓言看得都比生命还重,从某种意义上说,誓言也是考验一个人人品的标准,诸葛亮让魏延发誓,摆明了这是对他的极度不信任,也许在诸葛亮看来,一个把自己的利益看得很重的人是绝不可能保持始终如一的信念的。 “好——,我发誓:此生若背弃主公,让我魏延人人唾弃,不得好死!”魏延跺脚一顿,终于狠了狠心,指天大声道。 诸葛亮听罢魏延说出最后一个字,方取过一支令箭,起身上前道:“好极了,魏延将军你的命令就是斜插到甘宁与高宠两营之间,切断高宠的增援部队与甘宁大营的联系,此事非常重要,明日一战的成败与否就看将军能否阻住高宠了!” 阻敌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一旦高宠得知甘宁被围,势必倾全力赶来增援,到时候魏延将面临重重压力,视刘备帐下诸将,能担当此重任者,除了魏延别无其人,其实,诸葛亮一开始就已决定让魏延担当此任,只不过魏延为人倨傲,不杀他的威风的话,很有可能魏延会对没有派他担当主攻任务心怀不满。 毕竟主攻和阻援是有区别的,如果顺利拿下甘宁大营之后,论功行赏起来,也是张飞第一、魏延只能屈居第二。 “接令!”从诸葛亮手中接过令箭,魏延额上已是汗水涔涔。 诸葛亮这一番又是威吓又是安抚的话让魏延心惊不已,说实话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该怎么办魏延还没有想过,是真的与身相殉吗?还是选择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这两个念头在魏延退出军帐的时候尤自在他心底翻腾。 “莫非诸葛亮早已看破了我心底的犹豫?要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发下毒誓。”魏延暗忖。 沱水西岸,一片寂静。 三座大营分左中右排列在沱水畔,左冀的大营随着沱水的弯曲走向扎在西面,这里是甘宁的营寨,作为阵地最突出的部分,这里的位置十分的重要,既可以作为高宠军进攻的跳板,退可以掩护其余两营安然撤退,甘宁的锦帆军一直是高宠最为信赖的主力,左营的防御重任也就毫无悬念的落到了甘宁的头上。 本来按高宠的布防,最强的就是要放到最重要的位置,但是,经过数番激战之后,甘宁能否承受重重的压力成了一个未知数。 更为不利的是,从地势上讲,左营双鱼滩一带地势相对低洼,离中军和右营有少许距离,一旦敌人从结合部插入,对甘宁的威胁将有可能是致命的。 建安七年七月十九日,沱水双鱼滩。 杀声惊天动地。 甘宁沉着的指挥着兵卒构建营栅防线,并不时施以反击,在数度撕杀之后,原本一万的锦帆军还剩下六千劲卒,一千轻伤可战之士,其中包括在江阳城下受伤未愈的骁将丁奉。 巳时,张飞一身黑色的甲袍,手持铁矛紧紧的瞪视着前方的战况,乘着清晨的薄雾渡过沱水的兵士一步步的向敌人的营垒迫近,这晨雾帮了攻方的大忙,让守卒的箭矢失去了目标。 “突击!”张飞持矛号令道。 这一次的进攻,发誓要为二哥关羽报仇的张飞倾尽了全力,他的手下,过万的士卒如席卷的滔滔沱水,一浪未退一浪又涌上,在双方士卒疯狂的呐喊声中,倾刻间刚刚杀死了敌人的兵士转眼又能被砸落的巨石击碎了头颅,箭矢在空中飞舞,血花在刀枪间绽放。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围魏救赵 第一百八十九章围魏救赵 “命令前军司马,保存实力,退守到第二道防线!”甘宁沉着的吩咐道。敌人的猛烈进攻让他有些惊异,不过久经战事的他立即显示出来了杰出的指挥才能。锦帆军的优势并不在陆地,而是在水泽地带,当张飞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时,甘宁机敏的选择了适当的后退,他的目的是通过紧缩阵形堵塞可能的漏洞,从而不给敌以可趁之机。 “都督,大事不好了,后营火起!”正这时,一名士卒惊慌失措的奔跑过来喊道。 甘宁寻声看去,果见后营有一大团一大团的火苗冲天而起,帐蓬的布幔被点着了!这一定是敌人的伏兵所为。 “不要惊惶,那不过是敌人的骚扰部队,承渊,你辛苦一趟,率可以上阵的伤兵前去灭火,同时,阻挡敌人进入营寨!”甘宁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看到主将如此镇定,原本心存疑虑的兵士逐渐稳定了下来,丁奉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听到周遭喊杀之声,他连忙让身边的亲卒将自己抬到阵前。 “都督放心好了,我丁奉就是躺着,也决不会让一个敌卒活着过去!”丁奉一咧嘴露出兴奋又痛苦的笑容,他原本想要支起身作挥臂状,却不想牵动了伤口。一千受伤的士兵,一个躺着的将军,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锦帆军的所有兵士都没有退缩,他们的选择是如此的神圣而无畏,他们无愧于高宠军中第一劲旅的荣耀。 就在甘宁部与敌舍死激战的时候,主营中的高宠和徐庶等人也在为如何应敌而绞尽心力。 “宠帅,今晨刘备起数路兵马围攻甘宁将军的左营,现在战况相当危急,我们应当立即派兵救援才是——。”担负着巡营责任的凌统匆匆而入,对着高宠说道。 “军师,敌方这样重要的兵力调动你怎么没有及时报告?”高宠的声音里隐隐有些责备,如果不是看到徐庶的双眸已布满了血丝,他的呵责会更加的严厉。 大敌当前,一点点小的疏漏都有可能导致整个战役的失利,尤其是在眼下最紧要的关头。 徐庶脸上露出一丝惭意,从下半夜起,派出伏间的暗探陆续带回了刘备军的异动,在心底徐庶已隐隐的感觉到刘备即将会发动一场孤注一掷的进攻,只是他一时还吃不准刘备这一次的目标,是继续进攻文聘的右营,还是高宠的中军,间或是奇袭高宠军的后路? 算来算去,徐庶没有料想,刘备会将目标选到甘宁的左营。其实,这次漏算倒也不能完全怪罪他,以徐庶对甘宁能力的了解,刘备把宝押到甘宁身上,实在是大错特错。 “宠帅,侦察汇总的情报都已收在我的案头,据得悉的消息来看,刘备集中了几乎所有的兵力来进行这次作战,不仅是对岸大营的人马全部出动了,就连汉安的李严、法正也正率部朝这边而来。”徐庶不敢迟疑,恭身答道。 “刘备倾巢出动了?”高宠探身而起,催问道。 “确实。除了进攻甘宁营的张飞、刘封两部外,江阳的魏延军也已离开城池,斜插到我们和甘宁两营之间,魏延此举的目的很清楚,就是全力阻挡我军增援。”徐庶道,在长长的吐出出一口浊气之后,他的神情开始轻松起来。 “哼,想得倒美!”凌统不屑道,对于甘宁的实力,凌统比徐庶更有信心。 “军师有何破敌之策?”徐庶脸上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过高宠敏锐的双眼。 “围魏救赵——!”徐庶略一思索,沉声道。 “军师是要我放弃救援甘宁的设想,去袭取刘备的大营?”高宠追问道。 徐庶摇头道:“宠帅只说对了一半,甘宁将军那里我们还是要派兵救援,否则的话孤军无援很难持久,至于袭扰敌营那是当然,既然敌倾巢而出,我们就正好来一个顺水推舟。” “军师之言差矣,我军兵力原本就处在劣势,再分兵的话,局势战场上的优势也没有了,以聘之见,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全力增援,要么挥师进攻对岸敌营。”文聘大声站出,反驳道。 作为一员统御战阵的将领,考虑问题应该有全局意识,应该当断则断,而不去计较一时之得失,从这一点来看,文聘的表现甚至于比太史慈、甘宁都要强些,如果独立统兵作战的话,也会更令高宠放心。 徐庶微微一笑,对着文聘的质问答道:“仲业的话若是放在以往的任何一场战役中,都是战例中得出来的经典名言,不过,战场上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机应变,如果能获得两全的完胜,我们就要努力的去争取,现在,刘备不计后果的倾巢出动,是因为他看到旷日持久对峙下去,对于他来说,只能是败亡一个结果,因为无论在整体实力上,还是在赢得蜀中民心方面,他都不可能胜过宠帅,所以,这一回他是准备破釜沉舟了,我们如果单纯的增援甘宁左营,在未来的局部就会遭到刘备数路人马的围攻,到时候孰胜孰负极难预料;我们如果舍弃甘宁不管去渡河袭营,得到的结果就将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锦帆军万一覆没,对于我军的士气、军心都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这也是宠帅所不能承受的,这两种结局都是刘备想要的,而不是我们想得到的,好在刘备和诸葛亮在考虑战略的时候,还疏漏了一个看似并不重要但却关系战局成败的事情——!” “什么事情?”高宠和文聘不约而同的追问道。 徐庶分析的头头是道,让帐中所有的听者都好奇起来,他们纷纷向徐庶围拢过来,都想急着知道刘备进攻计划中疏漏了什么问题。 徐庶不慌不忙,提笔朝着案上竹简写下一个字:水。 高宠眼睛一亮,脱口道:“军师是想说刘备和诸葛亮疏漏了我们可以从水路增援甘宁左营。” “是呀,我们可以用战船载了援兵去甘宁营中救援的。”文聘高兴的击掌道。 徐庶写罢,将笔一掷,道:“其实这不能算是刘备计划中的疏漏,按他同时将擅长水陆作战的魏延布置在我营与甘宁左营之间的行动看,对于我们有可能从水路增援他们是有所考虑的,但他们却忽略了江陵军水战的真实实力。” 江陵军就是文聘的部队,在整训完成之后,这次他们第一次上战场,与名声威扬的锦帆军相比,他们的名气多半倒是来自于文聘这员主将,实际上,诸葛亮派遣两大主力之一的魏延阻挡援兵已经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举措了。 “军师说得不错,必要时候我们还可以用舰炮来掩护船只前进,比起敌人的刀枪弓箭来,舰炮的攻击范围可远得多,上一回在江州没怎么派上用场,这一次就让魏延好好尝尝厉害!呃,我这话实在不是有意羞辱,请严颜将军勿怪为好。”刘晔不好意思朝一旁脸色涨得通红的严颜谦意道。 高宠听着众人说罢,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起身朝徐庶深施一礼道:“原来这一晚上军师就在想着这个方案吧,是我刚才错怪你了,诸葛亮处心积虑谋划计策,要找出他的破绽着实不易,好在只要我们同心携力,戮力而为,就一定能让敌人败兴而回。文聘严颜两位将军,你们速回营中调集人马增援左营,凌统,你率宿卫营随我出征,奔袭刘备的大营!” “宠帅,是不是让严颜老将军随你出征,增援之事有我一部就可以了!”文聘见高宠仅带宿卫营去袭营,连忙谏道。 高宠直视文聘,自信满满的说道:“仲业,不要争了,与袭营相比,你的增援的任务可重多了,要知道我那里不过是一座空寨,而你将面临魏延这个强劲的对手。” 双鱼滩北,落雁岭。 魏延勒马看着脚下左营中冲天而起的大火,心中一阵的落寞。 “将军,不出你的所料,高宠军开始从水路增援了!”一名斥侯急急赶来禀报道。 “弓弩手速速埋伏到岸后的隐蔽地方,等我命令!”魏延吩咐道。 沱水并不是一条很宽的河流,在双鱼滩这一带河道被分割成左右两股,左面是主航道水流相对宽深,右边则是泄洪通道,河水仅没过膝,依照魏延的计划,弓弩手埋伏在左冀,对通行的敌军船只射击,等到敌人向右侧靠近时,伏袭主力乘隙杀出。 江东战船的影子越来越近,不知为什么,魏延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重,前来增援的是高宠,还是文聘,也或是两个一起来?高宠——,荠州口的那一个落荒而逃时尤能力杀韩玄的年轻少年已在魏延心底种下了不安的种子。 三百步——。 二百步——。 应该再等一等,弓弩的射程在一百五十步至一百步内效果最佳,魏延希望的是一击重创的战果。 “轰——!”未等魏延发令,从敌方战船上忽然射出一块飞石。 石如流星,直奔沱水左岸的魏延军伏袭地。 “啊!”被巨石砸中的兵士发出嘶裂悲惨的声音。 “不好,被敌发现了,全军出击!”魏延脸色一变,令旗挥舞处,鼓声阵阵,伏袭在沱水两岸的魏延军士卒一个个跃起,涉水向河道中央的敌船扑去。 船上,傅彤手舞足蹈,差一点蹦跳起来,他对着身边的张嶷道:“伯岐,怎么样?我说这岸上有敌人没错吧,我估摸着这头一炮就砸翻了不下十个。” 张嶷笑了笑,他可没有傅彤这么高兴,因为他已经看到四周如潮般涌来的魏延军卒。 “增援部队继续前进,载有舰炮的船只留下歼敌!”后阵,文聘的旌旗左右挥动,示意着下一步的行动。 “妈的,便宜魏延这小子了,伯岐我们走!”傅彤看着迫近的敌军,手痒痒的说道。 傅彤和张嶷组成的混合先头部队的任务是摆脱一切干扰,迅速赶赴锦帆军受困的左营,对付魏延的任务将由后面的文聘亲自负责,与他并肩作战的还有老将严颜。 激战的场面遍布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在左营后冀,丁奉正苦苦的抵挡着刘封的进攻,一千伤兵被他分成了轻伤和重伤两部分,轻伤的担任游击阻敌的主力,重伤动弹不得的则被安排到一些固定的防御地点,这里是他们最后的据点,除非战死,不得离开。 “将军,辎重营失陷了,二百弟兄都——,都阵亡了!”一名失去一臂的都尉跌跌撞撞跑得丁奉面前,哭咽道。 丁奉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辎重营是后营防御的要点,那里的二百兵士都是重伤人员,刘封拿下那里,就意味着可以毫无阻拦的穿插到前营,与正面攻击的张飞形成前面呼应的态势。 “有动弹的,都跟我上!”丁奉提刀摇摇晃晃的站起,过多的失血让他的身躯极度虚弱。在丁奉的带领下,一群身躯残缺的锦帆军伤兵跌跌撞撞的前进着,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身形憔悴,但却斗志不垮,勇猛无畏。 死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已没有了砍杀的力气,但他们还有抱着敌人同归于尽的信念。 在这一群看似毫无反抗能力的士兵面前,刘封感到了无法释怀的恐惧,他不想死,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和未来在等着他。 “撤退!”当终于夺回辎重营时,丁奉的全身到处是血洞,大大小小足有数十处之多。 第一百九十章 战场惊变 第一百九十章战场惊变 丁奉在后营浴血奋战,前营的甘宁面临的压力则更大,因为他的对手是张飞,作为刘备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在复仇火焰的烧灼下,张飞军的进攻疯狂而猛烈。 “哪个后退,老子一矛刺他个透心凉!”张飞瞪着一对斗大的圆眼,气冲斗牛。 在顺利占领了甘宁营寨的第一道外围防线后,张飞的推进受到了异乎寻常的抵抗,每一道沟壕、每一个帐蓬都成为了双方来回争夺的地点,彼此的伤亡也越来越重。 “三将军,再这样硬拼下去,我们这些老弟兄可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就算拼剩一兵一卒,你们先得给我顶上去!”张飞怒吼道。 大哥刘备就在后面督阵,这一回如果拼了全力都拿不下甘宁,不止是张飞颜面无光,更重要的是蜀中的战局将变得不可收拾,张飞虽然性情暴躁,但却并非是鲁莽之人。 在双方兵卒的绞杀中,一场残酷得不再讲究任何战略战术的战斗如火如涂的进行着,没有一丝一毫投机取巧的成份,要想活命,就使上你的全部本领吧。 在单兵作战中占据着一定优势的锦帆军受制于人数上的劣势一步步的后退,如果第二道防线再告失守,甘宁就只能退守到后营了,但是,那里也是一样杀声震天,甘宁不清楚丁奉现在的情形怎样? “都督,前军尽没!” “都督,左冀防线危险请求支援!” “都督——。” “告诉左军司马,援兵没有,他死了我给他收尸。”甘宁抓着月牙戟的手微微颤抖。 左军司马是跟随甘宁多年的老兵了,在巴郡时幸亏了他准确的掌舵才躲过了一场灾难,不知不觉间,甘宁虎目已被泪水尽湿,前军二千士兵是锦帆军精锐中的精锐,其中的大多数人也是甘宁从巴郡带出来的老卒,现在,他们都阵亡了! 从晨时至午后,撕杀声遍布战场的每个角落,眼见着张飞久久打不开局面,刘备心急如焚,他策马上前,拦住正要冲上去的张飞道:“三弟,我将白耳兵全部交付给你了!” “大哥,你身边没人保护可不行。”张飞急道。 刘备大怒道:“这个时候,你还婆婆妈妈作什么?这一仗要是输了,你我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其它?” 白耳兵是刘备在徐州失利之后,总结失败的经验组建起来的一支亲卫部队,其形式和曹操的虎豹骑、高宠的宿卫营差不太多,人数虽不算是很多,但多是万里挑一的精兵。白耳兵的加入一下子改变了相对均衡的态势,在双重压力之下,甘宁的防线支离破碎,左冀被完全突破,中路也是千创百孔。 “终于等到最后的时刻了!”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兵,甘宁忽然一阵的轻松,他将月牙戟斜插背后,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三支雕翎,对着当先一员黑袍敌将射去! “嗖,嗖,嗖!”张飞冲在前面,猛然间感到有一阵浓烈的杀气袭来。 低头,第一支箭从他的发束间惊险穿过! 横矛,架过第二支箭! 但是,未等张飞再有动作,这第三箭又倏然而至。 “三将军小心!”一名白耳兵将佐横身挡在张飞面前,箭中腹部,血流如注,眼见着不活了! 白耳兵的任务就是保护刘备的安全,在必要的时候,就是舍弃自己的性命也必须这样做,所以,这名白耳兵将卒在见到张飞遇险后,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 “甘宁!”张飞放下已死去的士卒,眼中冒出无法遏制的怒火。 “张飞?”甘宁这时也瞧清楚了靠近的敌将是谁?虽然他们彼此只是第一次见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认清楚对方。 这时,天空中乌云翻滚,一场大雨眼见着即将而至。 诸葛亮在后阵也将整个战况瞧得真切,他急忙命令军士击打‘进军鼓’振奋士气。 “击鼓催战!” 他的话音方落,天上一束闪电劈练般下落,随即是一声惊天动雷的乍雷。受此一吓,击鼓的军卒慌乱中竟将进军鼓击成了退军鼓。 “咚,咚咚咚!”战场上,忽然响起了刘备军退军的战鼓。疲惫不堪的刘备军卒听到退军鼓后,一个个如释重负,纷纷转身撤退,任凭刘备拔剑连斩数人,也不能遏制住这混乱的场面。 乘着刘备军这一千载难逢的混乱之机,傅彤和张嶷终于冲破重重阻碍,率二千士兵赶到左营,他们的到来一下子提升了绝望中的锦帆军将士的士气,这对进攻的刘备军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怎么回事?”诸葛亮脸色大变。 “报军师,是方才击鼓的士卒一时心慌,打错了鼓点!”回禀的鼓佐战战兢兢回道。 “真真气杀我也!想不到我大好计策,竟毁于汝等之手?”诸葛亮怒极。可是,未等他缓过神来,又有兵士来报:高宠引军袭取了大营。连遭重锤打击,诸葛亮只觉得一口浊气滞于胸膛,随后嗓子一甜,鲜血顿时从嘴角溢出。 好一个高宠,竟然在救援的同时,还谋想着更大的企图,诸葛亮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如果不是天意使然,进军的战鼓怎么可能会变成退军鼓,如果老天存心与自己作对的话,那么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摆脱失败的结局! “军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有片刻,甘宁大营就要拿下了,而且,李严、法正的援兵也快赶到,我们这时退军岂不是功亏一篑?”刘备拔马而回,气急败坏道。 诸葛亮神色灰败,他强忍下涌上喉间的一口鲜血,恭身答道:“方才得报,高宠率兵袭了主公大营——。” “唉,军师怎么糊涂呀,若是拿下甘宁左营,我们的一座空营让给高宠又何妨?”刘备不解道。 就在刘备君臣对答之际,高宠、甘宁、文聘三路大军已呈品字形夹击之势对溃散中的刘备军展开追击,失去统一指挥之后,张飞、魏延、刘封只得各自为战,败局已不可挽回。 “嘿,命令各军分散突围!”刘备恨恨的一掌拍在大腿之上,那里早已没有了多余的赘肉,可是,在战场上刘备等到了依旧是失败。 深入到敌后的刘封已被傅彤、张嶷团团包围,见到傅彤前来增援,丁奉终于不支倒下,现在他可以放心的好好休息了,他知道傅彤是决不会放过刘封的。 刘封已是山穷水尽,他单人匹马离开部队,试图寻机逃脱,但在他身后,傅彤紧紧追赶,虽然和丁奉一见面就互瞪眼珠子,但真要有人伤了丁奉,傅彤可是要第一个跳出来抱打不平。 “乱刃分尸!”傅彤跃起,奋力一刀剁下已丧斗志的刘封首级。在他身后,数名士卒一拥而上,将刘封剁成肉泥。 魏延的命运也好不到刘封哪里去,在听到退军鼓的一刻,魏延敏感的察觉到战局开始向不利的方面转变,他立即试图摆脱文聘、严颜的纠缠,退守江阳,但是,分散在沱水河滩上的部队一时间敌我难分,又哪里能聚拢得起来。 等到魏延好不容易聚拢起一支千余人的部队时,他的四周已全是高宠军的兵卒。 “将军,我们出不去了,不如降了吧!”裨将马忠悄悄靠近魏延身畔,小声劝谏道。 “降?”魏延心念一动,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管诸葛亮对自己疑心几何,刘备对自己总算是不错的,再说了,象这样临阵倒戈可不光彩的很。 雨倏然间滂沱而下,“天打雷劈!”魏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忽然想到临行时被迫立下的毒誓,他的心中倏的一凉。 “降既不成,何不让天劈我?”魏延绝望的仰天长叹道。 “天不杀你,我来杀你!”未等魏延话落,身后马忠一声大喝,挥刀横过魏延颈项。 若是平时,以魏延的武艺,马忠根本暗算不了他,但这时的魏延一方面是绝望之至,另一方面又被天雷震慑住了心神,以致于让马忠的诡计得逞。 马忠一把将魏延落下的首级抓起,举在手中大喝道:“战局已败,魏延却冥顽不化,死不足惜!我意投效江东,诸位愿意随我的,就跟着来,不愿的,就去陪魏延吧!” 马忠一边冷笑着,一边示意手下的部曲将尚在犹豫中的兵士靠近。 至黄昏,激战了一整天的战场开始平静了下来,由于魏延军的拖后使得张飞顺利的退出了主战场,在与刘备的残兵会合后,他们在退却途中又遇上李严、法正的增援部队,最后合兵一处,向汉安、成都方向退却。 在徐庶、文聘等人忙着清扫战场时,杀得还不过瘾的高宠又率凌统、傅彤一路追出十余里后方歇。等到他回来时,甘宁、文聘、严颜、徐庶、张嶷、刘晔一干文武早已兴高采烈的在中军帐中候着了。 “宠帅,我剁下了刘备假子刘封的首级,这回丁奉那小子可要好好谢我了”傅彤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帐中骄傲的晃来晃去。 “傅彤,去将首级挂在营门口就是了!”高宠笑道。 “宠帅,有个敌方裨将叫马忠的提着魏延的首级前来投诚!”文聘道。 “魏延死了?”高宠一惊道。 “我已看过首级,没有差错,确实是魏延,另外尸身我们也在沱水畔找到,你看——,是不是应赏赐这个马忠——。”文聘一边说着,一边命手下军卒将魏延人头呈上。 高宠凝视着魏延那一对犹不甘心的双目,一时间心情也是复杂万分,以魏延的才能这么早死实在是可惜了,一直以来魏延都是作为高宠的强劲对手出现,他的步步逼迫让高宠屡遭挫折,但也正因如此,在高宠心底,对魏延也总有几分敬重,如果没有魏延当日的逼迫,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 而今,魏延却死了。 而且,死得是这样的不值。 他虽然是战死在沙场上,却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死在了身边的自己人手里。 “将魏延的首级和尸身装殡起来,好好安葬了吧!”高宠摆了摆手,叹息道。 “宠帅,那个马忠怎么办?”文聘问道。 “此等背主求荣的小人,留下只会招致祸害,杀了他,给魏延做了伴吧!”高宠冷冷的说道,对于弑杀主人的屑小,高宠一向没有好感,马忠本以为邀了魏延的首级投诚,就能飞黄腾达,却不想反而送了性命。 “宠帅,只怕魏延不肯再让马忠陪在身边了!”甘宁哈哈大笑,经历了一场血战之后,甘宁显得比之前要苍老了些,不过他的气势依旧。 建安七年七月间的这一场大战最终以高宠的全面获胜而告终,刘备在损失了魏延、刘封等大将及一万六千余精锐将士之后,元气大伤,无奈之下他只得率领剩下的兵马退守成都,希冀纠集蜀中的最后一点人力财力,作垂死挣扎。 而高宠一方,由于兵力上的劣势和战事起初时的疏漏,这一场大战也只能算是一场惨胜,甘宁的锦帆军由于受到围歼,伤亡的将士超过了八千余人,基本上丧失了再战的能力,而文聘的江陵军损失也同样不小,在与魏延硬拼之后,战死的也不下二千人,受伤者更是达到了四千余众。 继续进攻已是不能,高宠只得一面组织船只将受伤和阵亡的将士运回荆州,一面紧急命令南路进军的陆逊加快行程。 高宠却不知,在这个时候,陆逊却正被五溪蛮阻滞在迁陵以西的峻岭之中,进不得,也退不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严来降 第一百九十一章李严来降 迁陵西,耸立坚深的峡谷溪流阻挡了陆逊南路大军的西进,在沅水之西,是由赤水、乌水、滋水、涕水和竹水组成的山峦河流地形,复杂的地理环境和险恶的穷山碧水让一切外来的军队都望而生畏。 当年,威名赫赫的秦国大军南征经过这里,也只匆匆留下了一串似有若无的脚印便继续南行了,对于志在开拓疆土的始皇帝来说,处于巴蜀交趾接界处的这一片故夜郎国的土地没有丝毫的军事和政治价值。 可是现在,这里却足足阻挡了陆逊一个月的宝贵时间,本来商定好的二路会师的征讨行动在最后不得不变成高宠一路逆流而上作战。 从迁陵向西走,过二百余里,再折道向北即是益州南中地界,只要到达了那里,陆逊就可以联络刘阐势力,进而为北上与高宠会师铺平道路。 但是,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五溪蛮竟挡了他这么长的时间,其实,追溯起这一带蛮族反抗高宠的缘由,还得从建安元年讲起,当时高宠出兵荆南,自长沙南绕道武陵包抄进攻长沙的刘表大军,结果在半道上先锋甘宁和五溪蛮打了一场大仗,由此双方便结下了仇怨。 因此,自打在六月初整军出发以来,整整一个多月,陆逊的部队竟然还在崇山峻岭间打转转,由于这一带的蛮族和高宠军交恶,陆逊不得不一边前进,一边剿灭那些敢于袭击队伍的当地蛮族,而让精明如陆逊也一筹莫展的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是五溪蛮族首领沙摩柯。 如果和庐陵、交趾比较,这里的环境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各有千秋。但是,涉及到这里的部族的话,陆逊就只剩下不住的摇头这一种选择了。 这个沙摩柯在甘宁那里吃了大亏,便一直寻思着报复,待见到陆逊兵到,早就欲用武力雪耻的他组织部众层层设伏,隐藏在密林中的射手准确无误的将一支支毒箭射向毫无防备的陆逊军卒,面对着占领天时、地利、人和的蛮族部落,陆逊不得不加倍小心。 好在,仅仅凭着蛮族简单的头脑还不能和陆逊相提并论,在周旋了近一个月后,陆逊利用擒获的蛮族战士假传消息,然后在指定地点布下伏兵,于建安七年七月二十日,诱敌深入一举成功将蛮族主力沙摩柯部骗入伏袭地点,经三个时辰的激战,沙摩柯被陆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乱箭射杀,其部众三千人小部不降者被杀,大部被俘投降。 七月二十五日,陆逊终于兵诣南中,并与退守到那里的刘阐、黄权等人会合,由于徐庶早早的派了间作与他们进行了沟通,陆逊部的一万三千将士很快得到了休整,随后,接到高宠紧急调令的他立即与黄权合兵一处,自南中沿汉嘉、健为一路北上成都。 这时,益州牧刘备兵败沱水的消息已如长了翅膀的小鸟一般传遍了蜀中的各个郡、县,那些刚刚上奏声明效忠的官员屁股还没坐热,就一下子又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城头王旗翻舞,眼看着刘备的位子即将不保,这些骑墙看风使舵的官员又哪里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一个即将倒台的诸侯。 于是,刘阐的特殊身份立马就成了这些人利用和巴结的工具,在北上这一路上诸郡、县纷纷迎降,有些嫌干巴巴的文字说明不过瘾的,干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起自己是如何对故主刘璋忠心耿耿的往事来,论起演戏的本事,这些人比专门唱戏为业的优伶也差不到哪里去,陆逊本来估摸着攻击前进应当有半个月的时间,现在仅用了不到十天就赶到了汉安。 城外三里,得到禀报的高宠率甘宁等人迎候长亭。 “伯言,你终于来了!”正在汉安休整的高宠见到陆逊赶来,心中大喜。 “你小子,怎么现在才到,这差一点老哥我就见不到你了!”甘宁跟在高宠身后迎上,猛得拍了拍陆逊的肩膀,亦豪爽的大笑道。 陆逊愧意道:“逊延误军机救援来迟,该当大罪,不悄宠帅和诸位兄长说情,我当自受军纪处罚,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见面礼要送给宠帅。” “什么礼物?”高宠见陆逊说得认真,便问道。 “宠帅你看这是什么?”陆逊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高宠疑惑的接过锦囊,拆开从中取出一封书信,待看罢他惊喜道:“伯言,此事当真?” 陆逊点头应道:“这件事刘阐公子和黄权将军都可以作证,根据他们的了解,李严本就是迫不得已才降的刘备,现在刘备势穷无路,李严修书表示归附应该不会有假。” “李严镇守的健为郡武阳城,乃是南路进攻成都的又一条通道,如果他敢归降,我们可就省心省力多了!走,我们快快进城告诉军师这个好消息。”高宠笑道。 汉安城中,徐庶正在为收集足够多的成都方面的情报而劳心劳力,在看罢李严主动归附的信件后,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道:“宠帅,这有没有可能是刘备诸葛亮施的诡计?我在军中听到严颜将军和李严私交甚好,不如先问问他的想法。” 高宠点点头,道:“也好。就算李严有意归降,我们也必须多留一个心眼,俗话说,狗急了也要跳墙呢,我看刘备和诸葛亮现在的心情恐怕和狗也差不多了。” 高宠拆开,急急看过,大喜道:“此事确实?” “刘阐公子和黄权将军都已确证,李严将军实是不得已降了刘备,这一点严颜将军可以作证。”陆逊道。 “公绩,你赶紧去请严颜将军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凌统接令急急而去。 “宠帅,李严真的能归降的话,我们进攻成都就有了内应,如果能再以此契机,吸引蜀中劲旅东州兵投降过来,那刘备就如秋后的蚂蚱,再也兴不起什么劲头来了!”徐庶虽然刚才有些犹豫,但一想到李严归附带来的一系列效应,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正谈论时,严颜和凌统已匆匆赶到,高宠道:“严颜将军,这里有蜀都乡侯李严送来的一封书信,请你过目!”说罢,高宠示意侍从将书信递给严颜。 严颜疑惑的接过,展开看罢,面露喜色道:“宠帅,正方的为人和才干我都清楚,当年刘季玉投降刘备时,我和正方都曾极力劝谏过,可惜——,如今正方有意归附宠帅,我可以用身家性命担保其真心实意,如果宠帅和军师有不放心的,我立即往武阳一趟劝说正方。” “老将军言重了,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高宠笑道。 徐庶想了想,谏道:“宠帅不如这样,伯言的南路军主力也不用赶到汉安和我们会合了,干脆直接进军武阳去敲开成都的南大门,我们这里的计划则稍稍改变一下,变主攻为佯攻,吸引刘备的注意力,从而为武阳方向的攻势创造条件。” “好主意!我正为如何破解刘备的铁桶阵而烦心,我伯言和军师这一番筹划,就算刘备、诸葛亮有万般的妙算,也逃不脱失败的结局了。” 武阳,八月桂花朵朵绽放,香彻院落。 犍为太守、都乡侯李严一脸愁容的站在院子内,距冒险送出那一封书信已经十来天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传来,究竟信是到了高宠手里,还是落到了刘备那里,一切都不得而知。 “父亲不必担心,信至今没有音讯依我看不是坏事,倒是说明我们的打算极有可能实现。”刚行过弱冠之礼的长子李丰在一旁劝慰道。 “何以见得?”李严问道。 李丰笑答道:“父亲你想,如果信落到了刘备、诸葛亮的手里,又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武阳是拱卫成都的南面要冲,就算刘备再是大度,也不会放任要塞就这样送给敌人,如果信已交到了高宠的手里,他又会怎么样?他一定会先揣摩父亲这封信的内容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刘备和诸葛亮的阴谋,只要等他完全排除了这些猜测,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正说着,院门口一名值卫的军卒急跑过来,禀报道:“大人,府门外来了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非要闯进来见您,被我们拦下后他又拿出一封信让我们转交给您。” 李丰上前取过,递与李严,待李严接过看到信封上的字迹,脸上顿时一喜,他一边拆开一边道:“丰儿,果如你言,这封信上的笔迹是我的至交好友严颜写来的,你快快去门口将他请进来,噢不,我亲自去迎接他。” 武阳的守军在得到陆逊大军一路披靡的消息后,在城门口的盘查已比从前严了许多,一些操着外地口音的人都被阻挡在城外,但这对巴郡故人的严颜却不起作用。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急事泄 第一百九十二章情急事泄 严颜的到来彻底打消了李严的最后一点顾虑,在经过周密的谋划后,李严又成功的拉拢了驻防在武阳外围的东州兵首领吕乂,代表着蜀中豪族集团的最后二股势力终于倒向高宠一方,随着时间的点点流逝,一场众望所归的倒戈就将开始。 这是高宠一直等待的结果,这是刘备极力要阻止的结果。 李严、吕乂的举动并没有躲过诸葛亮的眼睛,武阳城中军师府布下的情报人员一时不停的将打探到的消息及时传到成都,放置于代军师诸葛亮的案头。 沱水战役中击鼓手的低级错误让诸葛亮精心布下的战术计谋功亏一篑,在自责之余,诸葛亮主动的向刘备承担了失职的责任,他的官职由军师变为了代军师督军事,在手下良将谋士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诸葛亮已是刘备唯一的依靠,因此军师职可以辞,但出谋划策他依旧责无旁贷。 “八月初八,都乡侯府有一个陌生老者神秘出入——。” “八月初九,犍为太守李严与讨虏将军吕乂会面,商谈一日,内容不详——。” “八月十二日,武阳守军意外大调防,往成都方向的各隘口戒备森严——。” 看着一封封的密报,诸葛亮心情越加沉重,诸多的迹象表明武阳的李严、吕乂已经不可靠了,在大厦将倾之际,这些不坚定份子都在为自己谋求着后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在背后捅上一刀子。 “来人,去益州牧府。”诸葛亮收拾起案上的密折,简短有力的吩咐道。 就算所有人都选择背叛,他也还要以一已之力为皇叔刘备撑起将倾的天空,就算有人嘲讽,有人不解,有人叹息,他都认了,不为别的,只为在那个平静而无风的日子,有一个叫刘备的人诚心的叩开了隆中的蓬门。 “大人,夜已深了,是不是明天再——。”侍从好心的劝说道。 “军国大事,一刻也耽误不得,你们快快下去准备车马。”诸葛亮不耐道。 夜笼灯稍,成都的夜晚总是带着一丝雾气的朦胧,雾已是这个城市的最显明的象征,它早早的来,晚晚的散,除了正午时的一点阳光外,它是陪伴人群早出晚归的固定伙伴。 议事厅。 依旧是灯火通明,刘备没有回府,他还在那张标着益州关隘的地图前苦苦冥想。 白日,一场无果而终的争论让刘备心中充盈了失望。 “主公,高宠提师深入蜀中,荆扬必定空虚,我们何不前往中原去游说曹操南攻,这样必能解蜀中之危!”祭酒司陈震谏道。 “孝起之言犹如空谈,若不是看到曹操主力远袭河北,高宠断断不会这般毫无顾虑的西进,现在再派人出蜀求救,就算曹操有心出兵,也不过是远水而已,解不了近渴。”孙乾驳道。 二次战仗之后,他节节败退,如果再败,蜀中就没有了立锥之地,一年前从荆州败退的惨状至今尚在刘备心中荡漾,失败的经历他不知有过多少次,但现在他不想再重复下去,更何况现在他又能投往哪里去呢? 北面的汉中吗?且不说张鲁这个鬼天师肯不肯收留,就算是暂时能留驻,又能怎么样?以高宠现在的扩张势头,张鲁不过是下一个覆灭的目标而已。再往北回到中原去吗?不,虽然曹操和高宠终会杀得你死我活,但就凭那一句:数天下英雄,唯操与使君耳!刘备也没有颜面再到曹操那里去混饭吃了。 英雄?狗屁英雄,若是真英雄哪里会被一介贱奴打得无存身之地,就算曹操不这么明说,他手下的那些将领谋士也一定会带着嘲讽的表情来邈视自己。 够了,一切的荣辱与梦想都消失了吧,死也好,活也好,就做这最后一次的抗争罢!刘备闭了一下涩涩的双眼,两行浊泪淆然落下。 “主公,武阳有变!”脚步声响起,诸葛亮的声音如同黑夜里点着的松油灯爆开芯花,闪动的是最后的光华。 刘备听到声音,暗暗的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泪痕,然后,他方自缓缓转身接过诸葛亮递过来的密折,展开细看。 松油灯下,刘备的身躯有些佝偻,曾经笔直的身板显得是这般的苍老不堪,曾经风华不逝的脸庞多了折叠的皱纹,曾经坚实有力的双手更是微微在颤抖。 那个桃园结义时立定抱国之志的刘备,那个持双股剑讨伐黄巾时的好汉,那个豪气冲天千里驰援徐州的刘使君,那个隆中谈笑从容的皇叔刘备,尔今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还存留着几许豪情呢?诸葛亮不敢去猜,也不想去猜。 这一时,望着华发苍生的刘备,诸葛亮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刘备至今日落得这般凄凉境地,这全都是拜一个人所赐:高宠。 “主公,现在看来,高宠迟迟不发动对成都的攻势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希望用军事上的重压来迫使那些不坚定分子投降,以此来瓦解我军斗志,从而为他最终夺取成都创造条件。”诸葛亮谏道。 “这些密折上记载的事情可查实了吗?”刘备叹息了一声,无力的问道。 “如果没有确切的把握,对象都乡侯和讨虏将军这样的重要将领,情报人员是绝不敢乱写的,正因为事情紧急,所以我才要连夜赶来禀报主公。”诸葛亮答道。 刘备闻言沉吟良久,忽然问道:“这件事蜀郡太守有参与吗?”蜀郡太守就是法正法孝直,与李严、吕乂一样也是刘备进军蜀中后归附的官员。 诸葛亮回道:“派驻蜀郡太守府周围的谍报人员没有送回异常的情报,主公对孝直厚遇有加,他应该不会生有异心吧!” “那好,军师你立即赶赴蜀郡太守府一趟,李严、吕乂如果真的想投降高宠,一定会找一个比武阳更大的见面礼的,蜀郡乃是进出成都的最后门户,法正那里一定会成为他们争取的目标,你速去告知法正,待李严、吕乂的使者来劝降,只管答应他们便是。”刘备的神情倏然坚定又决然,他已下定了作最后一博的打算。 诸葛亮看着刘备,心中升腾起一股由衷的敬意,他问道:“主公是要施诈降之计,引诱李严、吕乂入瓮吗?” 刘备摇头道:“不,李严、吕乂只不过是因缘聚会的小鱼而已,这一次我希望能钓到一条大鱼,只不知能否如愿。” “高宠——!”诸葛亮会意的脱口而出。 “军师,你我都明白,这一次将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汝到孝直府中,当先察言观色,测其言行而定,切切慎重!”最后的这句话中,透出刘备枭雄的一抹狠意,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法正也不可靠,那么他将和李严、吕乂一样被无情的清除掉。 “是!”诸葛亮应答着退下,他的心中掠过阵阵寒意,在这一刻前他自以为已经了解了刘备,但在这句话之后,他惶然了。 汉安。 厉兵秣马的进攻部队已经准备待毕,只等主帅一声命令,万余健儿就将顺沱水而上,奋勇当先直扑益州首府——成都。 “宠帅,锦江畔张飞军垒起三道坚固壁垒,我们强攻正面,将是一场恶战!”徐庶道。 沱水一战刘备虽然失败,但张飞军和白耳兵表现出来的顽强战斗力还是让人吃惊不小,在甘宁锦帆军无力再战、文聘江陵军损失过半的情况下,单单依靠二线配备的陆逊援军和严颜降部,不止是高宠没有把握,徐庶也有些担心。 “宠帅,武阳的李严、吕乂都没有问题了,我们可以选择虚攻正面、绕道侧冀的策略,避开刘备的主力,奇袭成都。”严颜谏道。 “好主意。刘备困兽犹斗,不败奈何?”刘晔道。 “严老将军这一次到武阳,一切可都顺利?”陆逊忽然问道。 “小将军何出此言,若不顺利,严某怎能回来?那李严、吕乂还说要派人前往蜀郡,劝降太守法正一同归降呢?”严颜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 严颜此言一出,高宠、陆逊、徐庶脸色倏变,陆逊催问道:“李严真有此言?” “千真万确。” “法正乃是刘备最为器重的蜀中谋士,当初正是他主动献计引刘备进得巴蜀,在刘备接管益州之后,法正一路高升,蜀郡拱卫成都,这太守的地位可比其它地方重要的多,以庶料想,李严的劝降多半无果。”徐庶道。 “可是法正也是先主刘璋治下的官员,既能投刘备,为何不能投我军?严颜辩道。 高宠叹声道:“事多则泄,李严、吕乂若是只以自身来投,或许还能瞒过刘备的耳目,若再加上法正,则必为刘备所探知耳,这南路袭敌本是一招奇计,现在看来也不好用了。” 高宠一言说罢,帐下诸将顿时哑了声响,正面的锦江战场上张飞死守着关隘河道,原本寄予厚望的侧翼武阳战场又不可靠,任再是粗豪之人也能料想到最后的一战不会过于轻松。 就在众人皆沉默之际,陆逊却长身而起,大声道:“宠帅,既然刘备已识破诱降之计,我等何不乘敌分兵之机,以迅雷之势直压锦江。”就算正面的敌人是燕北张飞这样的猛将,陆逊也依旧不减豪情壮志,对于一路北上的这一支军队,陆逊有足够的信心。 “沱水一战,敌我两军俱残,今战锦江,必定又将是一场恶战,以伯言一军之力,怕是不够击溃正面之敌?”甘宁谏道。 “兴霸之言只说对了一半,我所谋图的可不止是张飞,刘备这一次也不能再让他跑了。”陆逊白衣飘飘,俊朗少年丰采奕奕。 徐庶正容道:“两军交战,非同儿戏,伯言切不可学那赵括,夸夸其谈,误国大事。” 徐庶此言一出,坐中诸将谋臣也是个个点头,以甘宁、文聘二万精锐为主力,又有高宠亲自指挥,也仅仅是获得了一个惨胜,陆逊兵不过万余,面对垂死挣扎的刘备,又能如何? 对于众人投来的怀疑目光,陆逊视若不见,他的目光直视正中的高宠,道:“今李严事泄,刘备必然会设法布下圈套诱我等上钩,刘备麾下能征善战之兵无非两支,一为其结义三弟张飞,二为亲属白耳兵,张飞滞于锦江不得脱身,刘备能调动的只白耳兵一支耳,白耳兵出,成都必定空虚,我等只要集中兵力突破锦江防线,破城就在即日矣!” “可是张飞善战,要突破其防线并不容易!”高宠饶有兴趣的问道,见到陆逊胸有成竹的慨慨而谈,高宠知道他一定是有了良策。 果不其然,陆逊朗声答道:“刘、关、张三兄弟俱是世之豪杰,但却又有致命的弱点,如果我们散布谣言说刘备遭到围困,张飞心急兄长安危,必定弃了正面防线前去救援,这就是我们乘虚而入的最佳机会。” “好主意。刘备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分兵两路,势必造成彼此不得兼顾的局面,我们只要多派小股兵力切断锦江与武阳间的联系,就一定能诱使张飞上当。”高宠击掌道。 徐庶这时也笑道:“伯言一语中的,当真是少年英雄,假以时日,前途必不可估量,切断交通、散播谣言之事我看就交与严颜、张嶷将军好了,由他们属下的兵士假扮百姓,张飞定然分辩不清。” 看着陆逊、徐庶、刘晔等人兴奋的神情,高宠心中也是难以平静,攻取益州的最后一役就在眼前,拿下成都将标志着自己已成功的横跨了扬、荆、益、交四州,成为当之无愧的南方霸主。 在胜利即将出现的时候,更加需要保持冷静,高宠不禁暗暗的告诫自己,终于在经过长时期思考之后,他下定了决心。 “诸位将军集思广益,宠心中万般感激,既然谋略已定,我等就当慎重而行,在设下迷惑张飞上钩的计谋后,在武阳一路我们也要假戏真做才行,李严、吕乂还在劝降法正过程中,就让他们继续与法正联系,同时,为进一步迷惑和转移刘备的视线,由公衡(黄权字)率部曲打着伯言的旗号在这二日内应迅速向武阳靠近。然后,我将亲率主力出征。” “宠帅,宁请同往。”甘宁大声道。 虽然锦帆军已不能出战,但甘宁却还是不甘心错过这决定性的一役。 “兴霸有心杀敌,那何人替我镇守大营。”高宠笑道。 这时,文聘挺身而出,应道:“若宠帅不弃,聘愿领江陵军镇守汉安,以为接应。” 甘宁的勇猛和文聘的冷静尤如火与水一样,显现出的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处事风格,或许披坚持锐冲杀在前甘宁要胜过文聘,但论及稳重防守却是文聘要强些。正是有这样的两员大将辅助,高宠才能在攻蜀过程中无往而不胜。 高宠欣喜道:“仲业不说我也有此意思,此番若是取下成都,江陵军的功劳同样不小。” 建安七年八月,锦江水股股流过,滋润着成都平原的千亩良田,随着天气的炎热,稻谷开始泛起阵阵金黄起来,在一片片风吹波卷的稻浪中,张飞的心情却是异常的沉重。 锦江,张飞营垒。 “伯机,有没有我大哥的新消息?”张飞黑黝黝的脸庞沉静如水,授命镇守锦江畔的他深知自己责任的重大,尽管如此,他的一颗心还是分了一半到了武阳。 伊籍苦笑回道:“三将军,按脚程主公这个时候才刚刚抵达武阳外围,也许到明天清早才会有消息传来。” “娘的,高宠这恶贼,有胆就一对一的单挑,尽暗地里搞些诡计,算得是哪门子英雄?”张飞怒骂道。 他这一句话里一会儿称高宠为恶贼,一会又把高宠比作英雄,可谓是矛盾之至,其实在张飞心里原本也是这般的心思,对于高宠他是既痛恨又佩服,痛恨的是高宠杀了二哥关羽,佩服的是高宠以一介婢奴的身份,白手起家竟然能屡战屡胜,创下一番基业。 心烦意乱之下,张飞急性上涌,持起酒罐喝了个痛快,以往刘备在旁管束着,张飞总不能尽兴,这一次没了管束,顿时喝了个酩酊大醉,醉眼朦胧中,张飞提着皮鞭四下在营中寻找发泄的对象,脑子活络的见张飞醉气冲天的出帐,早早的躲到了一边,有两个反应差一点的则被张飞截住,一顿皮鞭责打过来,两人是呼爹叫娘惨叫连连。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功败垂成(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功败垂成(三) 夜风袭面,透着一丝让人心寒的秋意。 但在刘备的心中,却有一团无法扑灭的炽火在熊熊燃烧。 “这是最后的一战,大汉兴亡唯此一役。”望着广都城外一衣带水狭长的河谷平原,刘备仰天长叹,此际的天空,浓浓的雾气象一条朦胧的看不清楚的游龙,这龙真的是自己吗?刘备不禁黯然神伤。 “主公不必过于担心,我们现在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只等高宠进得伏击圈,就能一举歼敌,进而扭转蜀中的不利战局。”诸葛亮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潮,他刚刚得到斥候的情报,武阳方向已有敌军向这边开来。 刘备强按下纷乱的思绪,问道:“军师,孝直那边已布置好了吗?” 诸葛亮轻咳了一声,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大声道:“主公,以孝直的心计,李严那一套伎俩自是瞒不过他,这一次我们就趁势来一个引蛇出洞,不消多时,这广都城外,青衣江畔就是来犯之敌的亡命之地。” 诸葛亮这一句回答说得气宇轩昂,让周围站立的兵士也一个个振奋了精神,许久以来,在与高宠对敌时的屡战屡败让平素自视甚高的白耳兵也心生了恐惧,诸葛亮的这一番话虽不能完全打消他们的惊疑,但至少也振作了一回士气。 地势低洼的青衣江畔是理想的伏袭地点,这里是武阳北进蜀郡的必经之路,四周又是高低不平的山丘密林,一旦有敌落入其中,只需切断其退路,一切就在掌握之中了。 “军师,你有几分的把握?”刘备身后的麋芳不识趣的追问道。 诸葛亮斜睨了麋芳一眼,傲然道:“亮自投主公以来,虽有微功也不敢倨傲,今大敌当前,亮自当鞠躬尽悴,死而后已。”他这一句说得苍凉而凄切,刘备只觉眼皮猛得一跳,一种熟悉的不详感觉袭上心头。 正这时,一名打探的斥候飞快的奔跑过来,高喊道:“主公、军师,敌人上来了!” 时不我待,刘备不及思索,拔双股剑而出,沉声吩咐道:“所有伏袭兵士不得轻举妄动,有擅言出声者,立斩之!” 训练有素的白耳兵在带队队率、什长的指挥下,悄无声息的遁入预先选就好的设伏地点,作为刘备手中最可信赖的一支军队,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今天这一战会意味着什么。 旌旗半卷,远远的畔江道上,分作舟步两队的李严、吕乂军卒几乎是毫无防备的向着成都开进,在队伍的正前方,法正策马扬鞭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他的心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让他身旁的吕乂彻底的放下了戒备。 “主公——!”麋芳压抑不住一颗碰碰乱跳的心,出声道。 刘备双股剑如飞练般掠起,绕过麋芳的颈项,顿时一抹血红溅散而出,可怜麋芳直直的瞪着失神的眼睛,身躯软软的倒下。 刘备看也不看麋芳的尸体,眼睛重又转向前方的战场。 目睹麋芳死蛇一般的尸体倒在地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麋芳是刘备的二舅子,当年刘备在徐州落魄时正是麋氏兄弟接济才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麋芳是如此下场,其它人又会怎样呢? 前方,全无戒备的东州兵行进在头里,这一次北上成都,吕乂相信由法正接应一切都将非常的顺利,因为这一次的行动是如此的隐密,而且在这个时候,高宠大军正全力在东线施压,刘备也不可能冒险抽出兵力来对付自己这一边。 正当吕乂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幻想之时,夹杂着火苗的箭矢扑面而来,同时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前、左、右三面的岗丘后,忽然冒出无数持着刀枪的刘备军卒。 “不好,我们中计了!”吕乂大惊失色。 第一波箭雨精准的落在最前头的东州兵身上,伴着声声凄厉的惨叫,吕乂的前军二百兵士竟无一生还,蓄势待发的白耳兵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敌人身上,他们要用事实证明,白耳兵绝不是浪得虚名。 “法正——,快把法正抓起来!”这时方自醒悟的吕乂拔马大喝道。 可惜,比他更有心计的法正早在战事之初就设法逃离了战场,等到吕乂发觉整个计谋时,一切都太晚了。 山岗上,刘备将挂着黄穗子的双股剑高高举起,他的神情坚毅而果断,他的手势快捷而有力,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毅然决然的王者之气。 “杀叛贼!”刘备的身影象一支飞弦而出的利箭。 “杀!”四周的喊杀声如排山倒海。 青衣江畔,武阳军舟师。 都乡侯李严的脸色刹白,他急促不安的望着四周如潮水般迫近的刘备军,心中懊丧不已。 “李将军,战局不妙,我等应早些撤退为好!”黄权谏道,刚刚从另一条船上跳过来的他还有些气息未定。 “前军吕乂深陷重围,怎么办?”李严犹豫道。 黄权急谏道:“将军,刘备的意图已再是明显不过,要是我们再有迟疑,等到后路被断之时,整支军队都会被吃掉,在这个时候,我们只有舍弃吕乂这一条路了。” “唉,想不到此次竟是功败垂成,可惜东州吕乂——!”李严长叹一声,朝着前方吕乂军混战的方向遥拜道。 这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歼战并没有持继多久,随着李严、黄权的回撤,孤军奋战的吕乂军很快就丧失了斗志,与不久前还是友军的白耳兵交锋,这些兵士未战已先怯。在最后的时刻,吕乂率几名亲随试图趟过青衣江逃入密林,惊惶之下溺水死于江中。 唯一让刘备遗憾的是李严、黄权的逃脱,由于兵力不足,负责堵截后路的部队没有能截下急急逃窜的敌人,这一仗刘备以二千精锐白耳兵为主力,辅之以蜀郡、成都等地的守卫部队,以伏袭手段击溃李严、吕乂的六千蜀军,其中吕乂的三千东州兵被全歼,李严的突围部队也损失了近千人马。 可惜,刘备的辉煌注定只是昙花一现,就在他倾力打击武阳方向的叛军之时,东线战场也在经历着一场生死存亡的恶战。 一场骗局在另一条流经成都的河流畔上演,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高宠和张飞。 先以谣言动摇张飞的信心,然后施之以迅雷般的突袭,当高宠和陆逊成功的将部队带至锦江畔张飞营外时,战役的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在夜幕的遮护下,高宠、陆逊、甘宁分别由三个方向突入张飞营寨,精心挑选出来的七千士卒如同一把把出鞘的战刀,闪烁着寒芒砍向挡路的对手,甘宁持戟冲在头里,矢志为沱水一战中战死的锦帆军将士复仇的他战意充盈,没有什么人能拦得住他。 “你说什么,敌人,有谁敢在三爷爷头上动土!”得到士卒的禀报,刚刚酒醒的张飞圆睁双目,持鞭劈头向着跪倒地兵士怒喝道。 “三将军,这是真的,不信你听这喊杀之声!”裨将范疆、张达掀帘而入。 张飞身躯摇晃了一下,按住锦案侧耳聆听,果然,外面的激战声响一阵紧似一阵,渐渐的由远至近,而且几乎是东西南北都有战斗发生。 “来人,与我备马!”张飞猛然掀翻锦案上的酒器,抬手握紧一旁兵器架上的铁矛,然后大跨步向着帐门走去。 营寨中,火光四起,到处是喊杀声,到处是一片混乱。 “他奶奶的,杀你个兔崽子!”张飞暴喝一声,乌锥马奋蹄而起,将一名冲近的高宠军卒踏为肉泥。 冲入高宠军的张飞如同一条暴怒的猛虎,左冲右突,矛尖所到之处,非死即伤。 “张飞,巴郡甘宁在此,休得猖狂。”伴着这一声呼喝,甘宁已摘下背上的金弓,搭箭瞄射张飞一人一马。 “甘兴霸,汝既不惜命,那三爷爷就不客气了!”面对甘宁的利矢,张飞毫无惧色,他一面催马压上,一面持矛平端向着甘宁刺去。 箭如流星——。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迸射出万朵金花,甘宁射出的箭枝被张飞铁矛挡下,斜斜的弯了个方向,强劲的力道折射入旁边一名高宠军卒胸口,然后又从其后背而出。 “哈哈,箭射已军,甘兴霸原也不过如此!”张飞冷笑道。 “哼,甘某武艺如何,等交上手后方能知晓!”被激怒的甘宁弃下弓箭,持月牙戟腾身而上。 张飞毫不退缩,挥丈八矛迎向月牙戟,一矛一戟相交顿时碰撞出耀眼夺目的火花!巨大的反冲力使得跨下乌锥马也长嘶起来,在连着后退了数十步后方止住脚步。在另一方,甘宁的身躯滚落到地上,他奋力用戟支身,脸色蜡黄的他目光凌厉,直视不远处的张飞,在他的嘴角边沁出一抹鲜血。 以步抵骑,处于劣势的甘宁承受的压力比张飞更大,在一击之后,他的内腑已受了震动。目睹此景,张飞眼中显出一种得意的痴狂,他大笑一声,丈八矛逆风舞动,黑漆漆的矛身如同一条吐着毒信的巨蟒,狰狞的向着甘宁立身之所扑去。 “来得好!”甘宁用袖口擦去嘴角的鲜血,笑道。对于一生唯武的甘宁来说,能够遇到张飞这样的对手纵算是战死沙场也是无憾了,所受的这点伤又算什么? 一切都不需要言语,在瞬息转换之间,张飞与甘宁已交接二十余合,矛与戟就象一对生死相依的兄弟,杀气弥漫于战场的四方,让两厢的兵士都忘记彼此正在进行生死攸关的撕杀,他们一个个放下手中的兵刃,瞠目结舌看着双方主将的对阵。 一个是幽燕豪杰,一个是江东虎将,这一场大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渴望已久的,它的意义与葫芦谷口关羽的最后一战相比,丝毫也不逊色。 “噗!”这是铁矛入肉的声音,当鲜血迸溅之时,交战中的两个身影交错闪开,甘宁用一只手按紧不断涌出鲜血的左胸,目光仰视苍茫的天空,喃喃道:“天下英雄几何,甘某有此一战,此生足矣!” 说罢,甘宁朗声大笑起来,身躯也一阵阵的颤动,随后再也支持不住的他缓缓的坐倒于地。 在甘宁的大笑声中,张飞身上的甲衣片片飘落,甘宁的全力猛攻让坚实的铠甲也化作了一朵朵的脆弱花蕊,褪去甲衣的张飞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 “江东英豪,果然不差,可惜——!”说到此处,张飞一张口,鲜血压抑不住的从口中涌出,他的内腑同样也是受伤不轻。 虽然张飞受的伤比甘宁要轻一点,但这一番较量却还是两败俱伤,对于孤军苦战的张飞来说,此际受伤几乎等于是失败。四下里,呼喊声、兵器碰击的声响重新炽烈起来,这是高宠和陆逊冲散抵挡的敌兵,向着这边靠拢过来。 “三将军,敌人势众,我们还是寻机突围为好!”一旁的张达、范疆见张飞吐血,心头更是惊惶,他们一左一右接近张飞,劝谏道。 “二哥!”在绝望和无助漫延整个战场的时候,张飞心头倏然闪过关羽那一张熟悉的红膛面容,凤眉细目,还是那般神采奕奕。 “你们两个懦夫,再有扰乱军心之言,爷爷立马挑了尔等狗命,儿郎们,随我杀回去!”张飞精神复振,奋力持矛呼吼着向后面围拢过来的敌军杀去。 此刻,一心杀敌的他却没有料想到,背后有两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兵进成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兵进成都 燃烧的大火将锦江映射出一种绝艳的凄红,粼光点点的水面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火、水、人在这一晚彻底的融为了一体,就算是全身上下俱是黑漆漆的张飞,也透射出了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神采。 一个比平日更显霸气的张飞,一个呼喝左右、所向披靡的张冀德。 “哈哈,大好男儿,当持丈八矛挑敌首于马下!”张飞纵马狂呼,杀得酣畅淋漓之至,这一战他要为二哥关羽而战,更要为困境中的的大哥刘备拼杀出一条血路。 不管前方是什么挡路,他都将一往无前。 前方,是一片耀眼夺目的兵刃闪光。 层层叠叠,杀之不尽。 在“大将军高”的大纛下,由凌统宿卫部队严密护佑的高宠正冷冷的观瞧着面前的战局,经过大半夜的撕杀,张飞费尽心力布置的锦江防线已支离破碎,被分割包围的张飞部众在见到抵抗无果后,已开始成批的投降。 等到天明,一切抵抗都将毫无意义。 高宠将注视的目光投向西北的一角,那里激战犹酣。 “张飞骁勇异常,速速传令各位将军提高戒备,切切不能让其逃脱!”当看到甘宁重伤昏迷的情形时,高宠心中一阵痛惜。 甘宁连番遭逢恶战,沱水一役中他苦撑危局,几乎费尽了全部的心神,在此战之前更被病魔侵袭,还未痊愈的他执意上阵就遇上张飞这样的强敌,故而吃了暗亏。 包围圈越来越紧,张飞身边跟随的兵士也越战越少,在高宠、陆逊的调度指挥下,围困的士卒开始轮换着交替进攻,这样做的意图只有一个,最大限度消耗张飞部众的气力,在毫无间隙的进攻面前,就算是从不知道疲惫的张飞也感到了吃力,而刚才与甘宁硬拼一场后受伤的内腑也一阵阵的剧痛。 “高宠,有胆量的出来与你家三爷爷单挑一番!”绝望之中的张飞不住的咆哮着叫喊道。 可是,任由张飞如何的呼喊,也只有呼呼作响的旌旗在无语的回答着他的不忿,高宠就象一个永远都隐藏在黑夜里的冷血杀手,时刻在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圈中的猎物,时刻准备选择最佳的机会一击致敌于死地。 如果变成了一具死尸,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就能怎么样? 张飞不明白,他这般徒劳的呼喝无法激怒冷静的猎手,却只能白白的消耗自己宝贵的体力。 “啊——!”张飞一边呐喊着,一边奋力挑落一名靠得过近的高宠军带队都尉,然后使劲摇动着蛇矛,将这名尚未咽气的敌卒轮得团团转。这个时候,张飞的双手由于要用力握紧吃重的蛇矛,他的后背空门大开,没有任何的遮护。 张飞的后面是追随着他的部属,有他们保护着,张飞以为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可是,突然间,两道凌厉快捷的刀风带着阴冷飞快卷至——。 一刀掠向张飞的颈项,一刀猛切他宽阔的背脊。 颈项若断,则身首异处,必死无疑,背脊若折,则脊椎尽断,受创者也将与死无异。偷袭者显然经过精心的准备,他们的目的是一击致命。 全力以赴对付正面之敌的张飞对于背后袭来的兵刃完全没有防备,他没有料到,也不能预想到致他于死地的杀招不是来自于虎视眈眈的敌人,而是来自同伴,本能的警醒让他险险的躲过了掠向颈项的第一刀,但他的左肩却被刀锋切入,创口深入骨间,并紧紧的夹住了袭击者的刀口。 发出这一刀的,是张飞的亲随裨将张达。 张飞险险躲过张达的蓄谋一刀,第二刀他却再也避之不过。 “噗——!”就算是张飞这般勇猛的豪杰,也不禁发生了一声闷哼,范疆的突然反戈将幽燕大汉的宽阔后背撕开一道长过腰围的血糟,迸溅而出的热血如同一条奔泄而下的河流,洒满了乌锥马的整个后臀。 “你们——,无耻鼠辈!”张飞赤红着双眸,瞠目转身,用左手弃矛抓住范疆停滞在半空中的刀身,怒喝道。 长久屈从于张飞声威的张达、范疆二人虽然一击得手,但却立马又被张飞的无畏气势所吓倒,方才壮着胆子使出的力气这个时候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面对犹如血人一般的张飞,占尽优势的范、张二人竟是心胆俱丧。 “三将军——!”范疆颤抖着身躯,挣扎道。 “呸!”未等范疆说完,张飞已咬破舌尖,一口血痰啐向范疆的面门,与此同时,他右手横矛用力一扫,夹杂着巨大劲力的一击挂着呼呼的风声,只听得“喀嚓”一声,范疆的脊骨竟被这一扫生生打断。 惨叫声中,范疆的尸体就象一个被抖空了的袋子,一下栽落马下。 见张飞连遭重创犹神勇异常,一旁的张达完全丧了心志,当张飞全力对付范疆之际,他完全有机会拔刀致张飞于死地,但他却没有胆气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良机。 逃跑——。 逃得越远越好,逃到张飞追不到的地方。 在一刹那间,张达心中倏然闪过这一个念头,他却不知道在张飞势如疯虎般的搏杀面前,他根本就没有逃跑的可能。说到底张达不过是一介小人,他能想到的除了暗算,就是逃跑,要他舍了性命相搏,又怎么可能? 结果了范疆之后的张飞气势大盛,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已经拔马逃出五六丈远的张达,蛇矛上挂着的那名都尉已完全咽了气,他的尸体在扫过范疆身体后滑落,这个濒死倒霉的都尉掉落到地上,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了。 持矛在手,张飞气贯长虹——。 “呔!”伴着张飞全力的呼喝,张达的身躯被蛇矛刺穿,在强大的冲力下,他的身体向前飞出数丈远后,方自落下。 就在瞬息之间,张飞连杀两将! 这般舍我其谁的霸气让四周观瞧这一幕的高宠军士卒也停止了呼喊,骑在马上端倪战局发展的高宠目睹此般情景,禁不住击节叫道:“燕人张飞,果然名不虚传!” 象是听到了对方的这一声称赞似的,在方才反击中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的张飞面朝天际,十指伸扬,凄然连声大笑道:“哈哈—哈——,大哥,冀德此生只憾不能亲手为你剁下高宠贼子的人头,来生,来生我们一定,一定还做兄弟!” 大笑罢,张飞身躯仰面跌倒,他跨下的乌锥马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有难一般,长嘶一声后,撒开四蹄冲向围困的高宠兵卒,被鞍绳缠住双脚的张飞躯体被战马拖曳着,留下一道腥红夺目的血道,纵横沙场战胜过无数强敌的张飞终于没能躲过这一劫,同二哥关羽一样,他也带着无限的遗憾去了,所不同的是杀死他的不是敌人,而是他的部属。 随着张飞的死去,锦江畔守军的最后抵抗也随之落下,刘备和诸葛亮枉费心思弥补了一处的漏洞,却不想在另一处留给了高宠机会。 成都的大门就此被打开,当高宠挥兵直逼城下时,他们的前方已没有了抵抗的力量,刚刚取得蜀中统治权不过一年的刘备还没有完全赢得巴蜀民众的信任,当以谯周为首的巴蜀官员再一次决定献城的时候,他们预如设想的一样,没有遇到多大的反对。 跟着刘备一路入蜀的荆襄官吏不是战死,就是随同刘备一道在青衣江畔阻击敌人,仅有的留守官员如许靖之流见势不妙,早早的弃官溜之大吉。作为高宠的老部下,自诩为清议名士的许靖这一次倒是顾及了面子,他选择了北逃,刘备既然不可靠了,那么就继续寻找下一个可以投靠的对象。 策马扬鞭,当成都的轮廓终于呈现在高宠及诸将面前时,已见识过襄阳繁荣气象的高宠也不得不感叹成都之名不虚,作为益州府治和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成都由于织绵业的发达,又被人称誉为“锦城”,不仅如此,由于地处偏隅,未曾经受大的战乱的成都巢丝、织绸、煮盐、冶铁、兵器、金银器、漆器等手工产业一应俱全,其发展水平与江东相比,在某些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让刘备在益州稳住脚跟,仅是凭着这天府平原一带的经济实力,妥为应用的话,就可以和江东有一番较量了,想到这里,高宠不禁暗自心喜,乘刘备立足未稳之时,痛下杀手现在看来这一步是走对了。 “大将军,这是成都城造册的户籍简牍,计五万三千八百零九户,二十三万零四百六十一人,其中年龄在十六至六十之间的男丁四万六千一百十二人——。”谯周摇头晃脑的默读着书简上的内容,这是难得的取阅新主的机会,借故卖弄一番是必不可少的。 高宠眉头一皱,谯周的这一番做作让出身低微的高宠想起了以前见到过的那些自命不凡的清议名士,这些人自以为是大汉的精英,实质里丧送大汉前途的就是他们。 “这些等新任命的治州官吏到任后,你再向他禀报吧!”高宠摆摆手,喝止了谯周滔滔不绝的长篇宏论。 二十三万人口,男丁只剩下了四万,在刘备入主益州之后,蜀中的人口比刘璋之时要减少了许多,这一方面是刘备要征兵平息各郡的反抗,另一方面是持继三个月的高、刘大战让蜀中的适龄男丁伤亡甚重。 “军师,你与子扬接管州府粮仓,接赈受饥百姓。”在谯周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高宠迅速的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在进城之初,高宠就察觉到了城中欢迎的百姓一个个面露饥色,诸葛亮和法正为了筹措作战用的军粮,严格控制百姓每日的口粮,这样饮鸠止渴的做法虽然保证了军队的粮草供给,却丧失了民心。 “伯言,你速速整顿人马,追剿刘备残敌,争取将其部围歼在青衣江畔,记住一定不能让刘备北窜汉中。”成都既下,益州大局已定,目下的当务之急除了赢取蜀中人心外,就是追击刘备余部,不给他一点翻身的可能。 一家欢乐一家愁,相对于高宠的春风得意,皇叔刘备已是走到了穷途未路的境地。 青衣江畔,乘着击破李、吕联军的刘备进击武阳,却遭到黄权部的阻击,缺少攻城器械的白耳兵无奈的弃下数百具尸体后撤退,但此时,他们却发现已无路可退。 “想不到,想不到我刘备一生颠沛,竟注定是这般一个凄惨结局。”刘备俯身目视河水中映就的那一个华发苍生的面容,不禁悲从中来。 “主公,是亮无能,以致于被高宠小儿所乘,以致于三将军身遭不幸!”诸葛亮颓然叹道,他对着刘备双膝跪倒,以示谢罪。 刚刚从斥候口中,刘备和诸葛亮已知晓了锦江防线破碎,成都失陷的消息,困守在武阳和成都之间没有后方依托的结果会怎么样,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刘备转身,扶起诸葛亮道:“唉,这岂能怪你,要怪只怪我刘备无能,在中原我被曹操追杀得无处安身,不想到了南方,一个高宠竟又让我空做这黄粱一梦,衣带血诏,兴汉大业,这一切也将和眼前的滔滔流水一样,毕竟东流不愿回头。” 青衣江向东南去,在武阳汇入沱水,然后将一路咆哮奔腾出三峡,过江陵、江夏、鼓泽、金陵、吴郡,最终东流入海,刘备目睹这自然的景致,兄弟俱损、心灰意冷的他感受到的是彻骨的悲凉,曾经心比天高的他不想认命,却又不得不从命。 天意不可违——,刘备累了,他决定放弃了。 “主公,我们还有希望,我们还可以北投汉中,就算张鲁不肯收留,我们还可以到雍凉去,秦起关中而扫灭六国——。”简雍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劝慰道。 “宪和,可惜我雄心虽存,人却已老。”刘备轻抚鬓角的一缕白发,笑容苍凉。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诈降诡计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诈降诡计 十月的蜀中,天气已开始渐渐转凉,一早一晚的冷暖差异很大,以致得雾气会长久的凝聚在江面上,久久不散,与此同时,周遭山岭间青翠了一夏的树叶开始变得金黄,然后落入山涧,随着水流飘向下游。 秋天是采摘果实的季节,而建安七年的这个秋天,对于新任益州牧不过半年的皇叔刘备来说,结果实在苦涩不过。 一切都如这逝水一样,无可挽回了。 青衣江畔,山岭间的一处平坝歇息着刘备最后的千余兵卒。这些白耳兵的甲衣还是夏时的装扮,赤着臂膀的他们一个个抱紧了单衣,试图保存仅剩的一点热气。 他们的主帅,皇叔刘备久久的站立在江边的一处断崖前,任由江风扑面,吹动衣诀飘飘,任由脚下波浪翻涌,一次次前扑,又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 刘备的两鬓已经被秋霜染成雪白,在得悉张飞的死讯后,刘备在一夜间鬓角华发,在知晓了成都陷落的消息后,他孤注一掷进攻武阳,结果被早已有备的黄权、李严阻挡,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兵困无粮,穷途末路,就算是最有战斗力的白耳兵也产生了动摇与不安。 黄昏将临,也许不消几日,高宠的大军就会出动围剿刘备的这支部队,是生是死,是走是留?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盘算——。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声苍茫遒劲,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高祖皇帝那一首雄浑壮阔的大风歌,在男儿嘶哑的歌唱声中,千里征战,热血拼杀,到头里原不过是一场幻梦?就算是再有恒心和毅力的人,面对这般情形,也不会无动于衷。 眺望脚下的万顷怒涛,刘备不禁淆然落泪,前程往事不堪回首——。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在许都司空府的一场私宴上,乘着黄巾乱起发迹的曹操和刘备惺惺相惜,那时,刘备虽然惊惶得丢落过手中的酒樽,但内心却不无一丝欣喜,河北袁绍英雄气短,荆襄刘表守户之犬,天下诸雄中能得到曹操的认可的人毕竟不多,但是,就算是挟天子令诸侯的曹操也会有疏漏,因为他忘评了一个人——江东高宠。 “竖子非常人也。”在经过与高宠无休止的对峙之后,刘备只能无奈的吁声长叹。涿县桃园三结义的兄弟,誓言历历在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而今,关羽、张飞先后战死沙场,唯己一人独存,刘备心中的苦楚与痛惜可想而知。 许都殿上,年轻无助的皇帝亲自步下銮殿,拉着刘备的手,殷殷期盼的嘱托道:“皇叔,复兴汉室的重任就交与你了!” “陛下,备纵算肝脑涂地,也不能报恩一二。”当着一众内侍,两行感激的热泪从刘备脸颊上流下,没有倚以为靠的豪强势力支持,刘备就象一只断线的风筝,虽然能飘得很高很远,却最终还是会落下,这就是他得徐州又失徐州的缘由所在。 而一旦有了皇叔的高贵身份,刘备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打出一片天下,但是,现实却又将他的梦想无情的践踏粉碎。 建安四年的中原腹地,已渐成曹操和袁绍的舞台,在官渡激战正酣之时,刘备选择了一路南行,当站在襄阳城楼上的他看到希望之时,高宠就如横空出世的一道闪电惊雷,在转瞬间就把刘备的希望夺了去。 …… 涛声如雷,就象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 “属于我的戏也快散了吗?”刘备喃喃自语,神色黯然。 “主公,我们现在怎么办?”孙乾一脸疲惫的来到刘备身后,低声问道。 刘备凄然一笑,怎么办?在被现实无情的嘲弄了一番之后,他终于有些想通了,不是属于自己的,就算勉强了也没有用。 “你们——,你们都散了吧,无论是到北方去投靠曹操,还是去投奔高宠,我都不会相拦,只是不要再跟随我了!”心灰意冷的刘备神情悲凉,这一刻的他就象已步入了风烛残年。 人未老,心已老。 在听到刘备说出这般落寞气馁的话后,周遭的每一个人都垂下了头,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不得不考虑今后的出路,是陪着失意的刘备走向死亡,还是另寻一个明主辅佐,在犹豫再三之后,一些人开始慢慢的挪动步子向后退去。 最初是那些新补充入白耳兵的蜀中士兵,一旦失去升官发财、飞黄腾达的机会后,这些人也就没有了再效忠刘备的理由。 然后是随刘备从荆襄入蜀的士族子弟——,除了诸葛亮外,马氏、杨氏当初都是举族迁移随军入蜀,现在这些人中的家眷还留在成都,思家心切,急于知晓家人情形的士子也三三两两的相继离开,他们中便有与诸葛亮相交甚厚的马良、杨仪等荆襄才干之士。 再往后是徐州庶族,当糜竺神色暗淡的正欲离去时,站在他身旁的简雍却一把拉住了他:“子钟,你怎么也要走!” 简雍和刘备都是涿县人氏,以追随刘备的时间计算,简雍仅次于关羽和张飞,这些年来尽管刘备命运不济,始终颠沛流离,但当刘备稍稍在益州掌握了实权之后,简雍立即被封为了昭德将军,就冲这一点,简雍也不会离开。 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象简雍一样去想,起码糜竺不这么想,本指望能傍上刘备这个大靠山广开财路的糜竺在兄弟糜芳被杀之后,内心就已经开始动摇,虽说刘备是自家的妹婿,但这一门政治姻亲早随着糜贞的死去而烟消云散。 糜贞是在入蜀途中得了疾病而死的,女子单薄的身体毕竟无法支撑过长途的跋涉。 是离开的时候了!糜竺犹豫着还是移动了脚步。 与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见糜竺领头,纷纷也随同离去,在片刻之后,青衣江畔除了寥寥百余人外,已经冷冷清清。 “滚吧,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懦夫!”简雍不甘心的叫骂着,试图想把多日来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孔明、宪和、公祐,你们也去吧!”在这个过程中,自始至终刘备都没有转头看过一眼,最后他淡淡的说道。 “不,主公,亮还有一计,可以起死回生?”诸葛亮急上一步,朝着刘备一揖,道。 简雍和孙乾带着惊异和不信的眼神看着诸葛亮,现在的形势只能用“山穷水尽”四个字来形容,诸葛亮就算是神仙化身,恐怕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诸葛先生,你既有主意为何方才不说,现在众人皆散,只剩下我们几个,又能如何?”孙乾责备道。 诸葛亮轻咳了一声,沉声道:“公祐误会了,我这一计要是知道的人多了,万一被高宠得悉,那岂不又将功亏一篑,所以,我下面的计划只有对主公忠心耿耿之死士才能知晓。” 顿了一下,诸葛亮继续道:“主公,高宠既然得了蜀中,南方之荆扬益交四州皆为其所有,亮度其野心,短则一、二年,长则四、五年,高宠必会率军北上争雄,而中原朝廷却又为曹孟德把持,此乃鹤蚌相争之势,孰胜孰负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坐收渔翁之利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惜,我怕是等不到那时了!”刘备叹息道。 “主公不必担心,要瞒过高宠追捕的耳目其实不难,诸位请看此人是谁?”一边说着,诸葛亮转身命令随从押上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蒙面中年人,当这个人脸上垂落的发髻被撩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是谁?”刘备倏然一惊,因为他分明看到了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 诸葛亮微微一笑,指着绑着的男子解释道:“主公莫要惊慌,他只不过是一个替身,当然也是我这个计划中最关健的棋子,下一步我要借用他的头瞒过高宠。” “好一招妙棋,诸葛兄是什么时候留心物色的这样一个人物?”简雍笑道。 刘备面色丰腴,双耳垂轮,要找寻一个与他相仿的男子并不容易,诸葛亮若不是早就有心准备,此时断断不可能有此妙计。 诸葛亮没有多理会简雍的疑问,他对着刘备深深施了一礼,道:“事不宜迟,请主公赶紧将身上衣衫换过,待明日一早这青衣江中就会出现一具无头尸体,而我则要赶紧提着‘你’的头颅去成都邀赏。” “诸葛军师,你可万万不能赶去成都,那里高宠早就准备了天罗地网等着捉你呢?”简雍和孙乾听言皆是一愣,随后极力劝谏道。 诸葛亮笑道:“两位放心,高宠不会杀我,他反而还会重用我,如果我不去成都献头,追捕的军队就会继续长久的围困这里,那时候我们谁都逃不出去,相反,如果我有机会留在高宠身边,一可充作主公的内应,二可探听掌握敌人的动静,只等时机成熟时,我们就可以里应外合,举旗招揽旧部光复大汉,这般一举两得的差使,我不去谁去?” 至此时,刘备已明白诸葛亮是想用李代桃僵之计,先用假刘备赚取高宠的信任,然后伺机挑唆高宠和曹操两者争斗,等到高曹两人都拼得两败俱伤之际,再通知刘备振臂复起,到时候一呼百应,忠于汉室的义子仁臣将纷纷响应。 “可是军师,你诈降的意图万一被高宠识破,岂不是性命危矣——。”刘备心中本已熄灭的壮志被诸葛亮重新点燃,尽管他话里还有些担心,但眼神却已被希冀所充盈。 “主公,三顾茅芦的款款深情亮没齿不忘,为报知遇之恩,亮纵算舍了性命又有何妨!再说了,以高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也不会杀我,你们就放心吧,我走之后,主公和两位先生速率部众遁入深山密林暂避,等我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你们再择机潜出隐伏。” “好,这一次我就最后再忍耐一回,高宠小贼,若让我刘备翻过身来,可由你的好看。”刘备恨恨道。 成都,忙于接管益州诸项事务的高宠正焦头烂额,在一脚蹬开谯周这等谄媚小人之后,他一面要迅速的掌控益州的大局,招降和围剿刘备及其余党的任务是首当其冲的重任,另一方面还要安抚蜀中百姓惊恐的心情,让他们安心接受自己的统治,这同样是一件短时期内很难办到的事情。 幸好,有陆逊、徐庶、甘宁、严颜、张嶷、李严、黄权等一干将领谋士的出谋划策,各郡县剿降刘备余众的任务进行得还算顺利,在北部的剑阁道,把守金牛道隘口的刘备属将霍峻听从了李严的劝降,在沿江的汉嘉、巴西诸郡,刘备任命的官员不是投降就是被军队所剿灭。 建安七年十月十六日,是一个值得高宠纪念的日子,这一天,刘备的军师诸葛亮提着‘刘备’的人头来到成都,他带来了刘备已经伏诛的死讯。 同时,甘宁率领的围剿队伍在青衣江下游入沱水处发现一具无头尸体,看衣着系皇族穿戴,这个被浸泡得已然发臭的尸体和诸葛亮献上的人头经过李严、严颜等人的辩认,最后证实此人是刘备无疑。 “既然首要已经死了,那些无妄追随的人只要愿意归顺,过往一概既不追究!”得到死敌已诛的消息,心情大好的高宠当着众官员的面,宽宏大量的颁布新的命令。 尽一切可能的招揽有才能的人士是高宠一贯实行的政令,所以,当诸葛亮表示愿意归降时,高宠没有表示出一丝一毫的顾虑,对于诸葛亮突然的变节轼主,一向以宽仁待人、唯才是举取人的高宠并没有多作留意。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妖言惑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妖言惑众 “——汝为南吏,今辱身甘作北狗,安敢作狂?皓首卖老,若乞犬摇尾而食,江东三岁幼儿皆啖,想王子乔泉下知,亦当羞面而走——”。 建安八年二月春,许都的天气还带着缕缕寒气,不过在朝堂之上,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激烈热闹的情景。 当侍御史司马懿抑扬顿挫的朗诵起诸葛亮的这篇反驳檄文时,两厢文武官员的反应可谓百态横生,有暗自窃笑的,有抱打不平的,有骂骂咧咧的,也有古井无波不作声响的,那些与王朗相近的官员自然是个个义愤填膺,而象华歆等平素与王朗明争暗斗的,却是一付幸灾乐祸的模样。 至于丞相曹操,则是捻着颌下短短的须然,眯起细长的双目,不动声色,也许在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另一番的盘算。 王朗在兴平至建安年间曾为会稽太守,后为孙策所迫不得已投降,至建安二年,曹操立天子于许都,征辟各地有名望之士充盈朝官,王朗也在同时受邀北上,诸葛亮的这一篇檄文中‘南吏’一词便取自于此处;而王子乔则是王姓的始祖,此人本是周灵王的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曾游历伊洛之间,后遇上得道成仙的隐士浮丘公,修练几载之后,有人看见其乘白鹤游驻嵩高山上,飘然升仙而去。 在汉末之际,王姓人氏多以子乔自傲,诸葛亮在驳文中毫不客气的直言子乔羞面而走,意思就是王朗的所作所为让他的老祖宗也受不了了,只得用袖子遮住颜面逃走。 “诸葛村夫,竟敢欺吾——!”未等听完,性情刚烈的王朗已是须发俱颤,面红气喘,当着百官之面被人当众斥骂为乞犬,身为太尉的王朗怎能无动于衷。以王朗的地位和身份,就算是皇帝和丞相曹操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现在不期然被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夫斥骂,当真是奇耻大辱。 听得王朗如此一说,除了对笔墨官司不感兴趣的武将外,在朝上大多数的官员都兴奋起来,一场南北之间的舌战对于这些枯噪得守着一份俸禄的官员来说,是最好的消遣方法和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就连唯唯诺诺看曹操脸色行事的天子刘协也一脸的兴奋,对于王朗和诸葛亮即将开始的论战,刘协也是充满期待。 自董卓图逆之后,中原诸侯并起,在唯武英雄的岁月里,文官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现在,天下一统的趋势已经显现,受曹操压制多日的皇帝对于南方那个敢于自封为大将军的‘高宠’倒并没太多的恶感,这是因为在皇帝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的渴望着有另一个势力来代替权倾一时的丞相曹操。 看着朝堂众人因为这件事吵吵闹闹得不可开交,曹操微一皱眉,露出些许不悦之色,本来他想借这个机会提出“封锁淮河、宛城一线边境,以阻止南方的货物入境的提议”,现在则被王朗、诸葛亮的这一意外插曲干扰了。 曹操脸上这一极为微小的变化一闪而过,就连坐在一旁的皇帝刘协都不曾注意到,在朝堂上众人之中,也唯有始终关注着曹操动静的司马懿看到了这一点。 “王大人切勿动怒,这不过是诸葛村夫的激将之法,我等坦然笑纳就是!”刚刚奉旨宣读的侍御史司马懿识机上前,连忙上前扶住已气得身躯颤抖的王朗,宽慰道。 “仲达,士可杀不可辱,我,我要立即写文章批驳无知的诸葛小儿——。”王朗一边叫骂着,一边挣脱开司马懿的扶持。 虽然以司马望、司马孚为首的河东司马家族逐渐得到曹操的重用,但与资历、年龄都远在其上的王朗相比,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司马懿只能算是小辈。 一语未毕,王朗因为过于激动,一口浓啖堵在喉间,顿时憋得他面色通红,在连着咳了好几声后,一口带着腥味和血丝的啖液从王朗嘴里喷出。 “太尉大人,你吐血了?”一旁的侍从惊叫道。 此刻,王朗的面色腊黄,如同一张被抽去了血色和生机的金纸,好半天他方回过神来,断断续续的说道:“老臣污侈朝堂,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来人,快送老大人回府静养。”见朝堂之上一片乱哄哄的样子,曹操沉声站起,对着惶恐不安中的刘协及众臣吩咐道,面对这个场面,也只有曹操才能镇慑得住混乱。 年轻的侍御史司马懿看着站在天子跟前威仪凝重的丞相曹操,心头一阵激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真正的大汉天子其实并不是刘协,而是曹操。 “天下,早已不再姓刘了。”司马懿在心底暗道。 建安八年二月十四日,在朝堂上被诸葛亮一篇文章痛骂得吐血的王朗在病倒多日后,终于油尽灯枯,本来应该好好静养的他终日冥想苦想反驳诸葛亮的词句,尽管王朗有心惮尽竭力,但他的身体却已支撑不住。 二月十六日,天子刘协亲书挽词,为太尉王朗祭祠,丞相曹操、太傅华歆、司空荀若等一干官员悉数来到王朗府中为其送行。不日后,年轻的侍御史司马懿得到曹操的提拔,由无权清闲的侍御史改任实权在握的镇武将军,许都令。 二月末,王朗病死的消息传到江东,官吏、百姓一片欢腾。 “诸葛多智几近妖!”与指挥千军万马方能杀敌一将的勇士相比,诸葛亮不费一兵一卒让敌方重臣亡故,令敌士气大挫,这无疑更让江东民众为之津津乐道,而丞相曹操在得悉王朗死讯后说的这一句话更让诸葛亮名声大震。 更有甚者在金陵市井间,有好事之徒将“诸葛修书骂死王朗”这一段故事改成传唱曲子,交相流传,在三五交接之后,诸葛亮的本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市俚百姓多言诸葛亮乃是一天外飞仙,能杀人于无形,斩首于千里之外,王朗之死实际上是被诸葛亮用飞剑杀死的,这一个满足百姓想象快感的说法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江东的荆、扬两州。 由得王朗之死,这一番笔墨交锋,终以南方获胜而告终,在这其中自然以诸葛亮的功劳为最,在众望所归之下,高宠拔诸葛亮为副军师,地位仅在徐庶之下,与庞统同列。 自此,一个妖字,让诸葛亮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也让江东信奉鬼蜮伎俩、神仙求道的普通百姓一个个对求仙测字趋之若骛。 按《周易》所记,易经八卦,坎、震、坤、离——,苟活于世谋生的手段自古有千万种,这测算于夏商之时即有之,传姜尚垂钓于磻溪,“意不鱼,而在王侯”,适周文王遍求贤士,听了姜尚一番皇皇宏论之后,立拜为军师,由此始,以参悟天机为职业的测士孕育而生,就算是春秋战国时名躁于世的军事大家孙武、吴起也在著作中时时引用‘天时’莫测来旁注。 “每遇乱,百姓多惶恐,神棍群起而惑。”有识之士针砭时弊,毫不客气的将那些以似是而非的妖言迷惑愚民的人斥之为神棍。 汉末天下大乱,在刚刚开化的江南一带,测算这一行业出乎意料的兴旺起来,虽然在孙策治理时期,或医或巫的于吉死于非命,但这一斩却起到了反面宣传的作用,孙策之死乃是遭刺客袭击伤重不治之致,但在百姓的传言中,于吉死后施法、孙策遭到报应的说法却更能得到认同,于是乎仅在短短的二、三年间,有更多的测士冒了出来,在扬州所属的七郡,这些大大小小的所谓‘异人’不知其数。 这样一种结果,是孙策生前不曾想到的,也是他的继任者——高宠所没有预料到的。 蒙昧与文明的冲突过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其中有反复,有挣扎,更有让人无法言语的无奈。 而今,因为一次结果出乎意料的舌战,被‘无限神化’诸葛亮成为了神棍家族的头号人物,刚刚来到金陵不久的他立即得到了以吴范、刘淳为首的测士群体的邀请,对于这样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诸葛亮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鬼神这个东西,看似虚无飘渺无甚用处,但却是有着不一样的魔力,就算是有些人不信这个,他们也不会出头来阻止神棍们骗钱。愚昧在有的时候,意味的是狂热和盲从,对于那些痴狂的信徒来说,就算要他们去死,也心甘情愿。 当建安八年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石头山上的厚密云层,洋洋洒洒的照射到金陵繁华的街道上时,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一角,算卦的摊头前生意兴隆,手头有了节余的百姓新年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早早的来讨一个头彩。 他们一个个带着鼓鼓的钱袋和无限的虔诚而来,又一个个带着泡沫般的憧憬而离去。 就在旁人看似不平等的交易中,无论是购买希望还是出售希望的双方都显得是那样的心满意足。 兴奋的表情显现在一个“神算刘”的铺间前,这里是金陵城最有名的‘神棍’刘淳的店铺,原先的测士都是在街角摆一个小摊,扯一面半新不旧的旗帜作幌子,能有自己独立店面的刘淳可以说是头一家。 在于吉死后,已经小有名气的刘淳迅速的填补了于吉留下的空隙,并把‘神棍’的恶名更加的发扬光大,‘先交钱,后测字’更成为了刘淳的最金字的招牌。 自古以来,相士能有刘淳这般牛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现在,新任的副军师诸葛亮是刘淳的背后靠山,就算是刘淳再牛一些,他也相信没有人会选在太岁头上动土。 三月扬柳细腰,江南春早,刘淳的生意照例很好,前来求问的人群排成了长长的一队。 “刘神仙——,你先替我测测今年生意的光景如何呀!”一个大腹便便的肥头商人费力挤过长队,插队到前面,他的这一种不道德的行径顿时引来众人的怒骂。 “吵什么,不想算的就回去,没瞧神仙正忙着吗?”把门的两个帮闲一边接过胖子递上的好处,一边斜着眼睛喝斥道。刘淳吃香,就连在门口的下人也神气起来,那些自动送上门的‘挨宰客’听得帮闲这么一声呼喝,顿时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多言语半句。 无商不利,如果今年还照着去岁的太平盛世,这江东的生意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这个操着西北口音的商贾早有心举族迁移到丹杨郡来,与兵荒马乱的雍凉相比,扬州这一块地面是又安全又有利赚。 “嗯,去岁少利,不如今年。按星象悬斗知,金陵王气直冲天际,正是犯星相克之象,不消数月,征伐复起矣。”刘淳摇头晃脑了一阵后,又提起樟木剑四下挥舞,最后神神秘秘的将那胖子叫近跟前,私语道。 这肥胖商人听罢,脸色大变,在抛下测算的定金后,急急转身而去,方才刘淳这几句话的意思是今年江东会有大的军事行动,象这样的机密从刘淳口中说出,可信度本来不高,但由于诸葛亮和刘淳的关系,就不得不另行考虑了。 北伐——,北伐,在一连串的军事胜利面前,江东百姓们的狂热早已被煽动了起来,那些从益州、交州战场荣归的战士在得胜凯旋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故乡少女倾慕的眼神,仅凭这就足以没有参军的青年男子眼红的了。 另外,高宠自建安元年起实行的军属免租减徭政策在五年之后,终于开始结出累累的硕果,并深深的根植于百姓的心中。 第二百零五章 北敌胆寒 第二百零五章 北敌胆寒 仅就片刻的功夫,山岗下已是褚黄一片,遍野是赶来增援的曹兵,他们的阵形虽然乱哄哄的,但随着人数的增多,还是由疏及密起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救援曹彰。 “你们都让开,我就要杀了这个家伙。”曹彰在近卫的护拥下,不停的咆哮着,对于他来说,今天这一战败得真是稀里糊涂,刚一上来没等明白过来,张辽就挺枪杀到,迫得他狼狈滚落马下,如果不能立即擒杀张辽,找回颜面,这以后还怎么在众将前立足。 “少将军,万万不可啊,敌将乃是昔日吕温侯手下十虎之一的并州张辽,其人骁勇非常,我们切不可小视于他。”这名说话的裨将显然是曾在张辽手里吃过苦头,劝谏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敬畏。 一个能让敌人感到敬畏的将领必定是一个好将军,而在他的对手眼里,他便是眼中刺、肉中钉。 “杀!”就在裨将说话当口,不远处张辽大喝一声,奋枪挑落挡路的敌卒,尸体在半空中飞舞着坠落到地上,荡起无数尘土。 目睹主将如此神勇,在张辽身畔的雁北骑将士一个个振臂高呼,而曹彰这边的士卒则是面面相觑,目露惧色。 张辽拧枪甩落飞溅的血滴,然后带住马缰,抬眼观瞧,眼前却已是一片褚黄,得到中军遭袭的消息,急忙赶来救援的曹兵从四面围拢过来,在一支支火把的倏闪照亮下,敌人的刀枪散射着妖异的光芒,而在这如潮般的黄色洪流中,张辽的骑兵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有被吞没的危险。 “展旗——!”张辽沉声大喝道。 在猎猎夜风中,一面“破虏中郎将——张!”的藏青色旌旗高高飘扬,夹杂在多面红白镶边的曹军旗帜中间,是那么的孤傲不羁,与众不同。 在敌阵重围中招展自己的战旗,结果等同于自杀,因为茫乱无序的曹兵很快就会遁着这一面战旗追杀过来。 看着渐渐扑近的曹兵,张辽脸上却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围困土城的敌人纷纷向这边靠拢,对于土城中等待突围机会的凌统步卒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了保证城中将士顺利突围,张辽已然忘记了他自己。 “勇士们,冲锋!”在黎明开临前的寂黑夜里,张辽的声音雄浑而悲壮。 冲锋——,四面皆是敌兵,往哪里冲? 除了已阵亡的一百多名士卒外,还剩下的死士没有一个去问张辽这个问题,他们只是竭尽全力摧动战马、挥动战刀追随着带兵的队率、什长、伍长,而这些最低级将校的目光则无一例外的向着张辽一人一马看齐。 “将军杀到哪里,我们就跟到那里。”在这一份朴素的军人职责面前,生或死都不再那么重要。 “张辽休狂,河北高览前来战汝!”断喝声中,一员膀阔体壮手持铁枪的贯甲大将自山丘下杀上,在他的后面还跟着近二百骑的曹兵。 高览与颜良、文丑、张郃并称为河北四虎将,颜良、文丑丧身于官渡一战,高览、张郃则识机投靠了曹操。 “来得好!杀——!”张辽策马摇枪,直取高览。 “铛!”在一声沉闷的碰击之后,从半山丘俯冲而下的雁北骑与仰攻的曹军高览部接战,借助有利的地势,雁北骑瞬间而下的气势一下子压倒了马种上占优的曹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抱团整体疾进的优势在速度的优势下,显现得更加明显。 没有华丽的单挑,没有双方将士观战的呼喝,有的只是战马奔跑途中的喘息和士兵跌落马鞍的惨叫。 这是一场殊死的性命相搏! 不需要更多的装饰的东西。 战争本来就是这样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战阵中,张辽的枪划过一道绚丽的光影,将一名紧跟在高览身后的曹兵连盔带甲刺穿,由于彼此靠得太近,敌卒喷射出的鲜血飞溅到张辽的脸上,浓厚的腥臭之味窜入鼻间,随着浓重血腥味的涌入,不止是张辽,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疯狂之中。 “杀——。”一个冲锋结束,雁北骑损失了三十余骑,而高览的身边则稀稀落落的只剩下了五、六骑。 短时间内在数量上的压倒优势,加上俯冲而下的速度,让张辽和高览承受了不一样的结果,但是,随着这一回合的结束,张辽的优势也随之荡然消失。 俯攻的优势不再! 冲下的雁北骑还未来得及品味胜利的快意,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身边又涌上来了更多的曹兵。 “不要靠得太近,用箭矢逼住敌人的势头!”见到高览几乎全军覆没的结局,随后赶来救援的曹军将校立即改变了作战意图。 他们远远的围绕在雁北骑的附近,避而不战,虽然雁北骑的攻势难以抵挡,但无论张辽冲向哪一个方向,却都无法突破曹军的重围。 在一次次的纠缠中,雁北骑的人数在渐渐减少,每一次的冲锋都会有掉队的士兵被盯着的曹兵围杀,他们并非不够英勇,只是他们已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 “将军,我们还剩下三百骑!” 当天色将明的时候,撕杀了半夜的张辽已是人困马乏,八百勇士在不断的冲杀中,也已损失过半! 东方,旭日已将云霞染得分外通红,照得诸频山上的青翠树木都隐隐约约的带上了金黄的光辉,这个时候,公绩应该安然到达乌江边了吧!张辽的眼神平静而安宁,一如这即将消逝的漫天繁星。 “勇士们,向着东方,向着日头升起的地方,冲锋!”张辽举起了他的枪,枪上的红缨已经脱落,只剩下了有些卷曲变形的光脱脱的枪尖。 这是最后一次冲锋了,每一个还幸存的雁北骑将士都知道,经过连番的撕杀之后,对于成功突围,谁也不再抱有希望。 战马嘶鸣——,声音凄厉刺耳,在如雷般轰鸣的马蹄声中,不断有失去力量的战马倾覆前蹄倒下,而其它的同伴则依旧向前! “快迎上去挡住,不要放张辽跑了!”已经稳住了心神的曹彰大声喝喊道。 张辽这是要决死一战了,这个时候若再不迎击,则矢志仆死的敌人就真的有可能逃脱,若真是那样,指挥这一战的曹彰将真正会无地自容。 “挡我者死!”张辽的枪一次次疾出,荡开无数挡路的兵刃,他的枪狠狠刺在当先一名敌卒的盾牌上,在一阵巨大的暴裂声后,牛皮盾牌一刹那间变成了空中飞舞的碎片,长枪奋进,毫无阻塞的扎入褚黄色的甲衣里,被刺中要害的曹兵顿时垂下了脑袋,这是一场舍死忘生的战斗,决死的勇气让张辽迸发出了惊人战斗力。 几乎在同时,一阵剧烈的疼痛却从张辽的左肩处传来,是一柄锋利的大刀,握着刀柄的曹军司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要杀了你!”未等敌将说出这一句话,张辽左手猛然抓住刀身狠命一扯,刀锋在削落张辽肩上一大块皮肉后,呛的一声落到地面上。 在敌司马无比错愕的眼神中,张辽右手枪已如灵蛇般出洞,枪尖如信,飞射敌人的面门,这名得意忘形的曹军司马的额头立即渗出一道血线,然后仰身倒下。 “全部射杀!”不远处,传来曹彰气急败坏的吼叫。 想不到激战大半夜,张辽在近身搏战时神勇依旧,不得已曹彰下达了不论敌我,悉数射杀的命令。 一时间,箭如飞惶,伴随着群蝗的起飞声,无数的箭矢带着闪亮的轨迹划过了微明的天空,如同暴风雨一般打在冲击的雁北骑阵营中。 最外围纠缠交战的雁北骑士兵首先被射中,和他们一样命运的是听从命令欲邀立功的曹兵,他们的身份迥然不同,但他们的结果却是一样的,中箭的士卒翻滚着倒在冰冷的大地上,他们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了……。 “将军小心——!”在急促的呼喊声中,挡在张辽身前的一名亲兵慢慢倒下,一支越过空隙的箭插在他脖子上,血顺着箭杆淌下,染红了胸前的一片衣襟。 十八骑! 在不断的被追杀中,雁北骑在付出了异常惨重的代价后,终于杀出重围,来到了诸频山脚下,这个时候,张辽的身边只剩下了伤痕累累的十八骑。 “将军快走,这里由我们来抵挡!”一名满面是血,失了双臂的雁北骑队率用牙咬着战刀,回马扑向追赶上来的曹兵。 很快,其余的十七骑也不约而同的拔马回身,向着曹军褚黄色的巨流扑去。 过了诸频山,前方就是乌江了,那里有凌统的接应,可以暂时避过曹军的锋芒,可是,用八百将士的生命换得苟安,即便是活着,又是什么意义? 就在张辽犹豫的时候,冲入敌阵的十八骑已瞬间被曹军洪流所吞没,隐隐中,张辽只听到最后的一声呼喊:将军,你要活着! “是的,要活下去,就算有千难万难,我也要活着。只要我不想死,没有人能杀了我!”张辽的脸上满是泪水,他泪眼朦胧中,他看到前方有一支军队正缓缓的靠近。 “快去增救张辽将军!”这是凌统的声音,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乌江边吗? “公绩——!”在神志渐渐失去的最后时刻,张辽只看到有无数呐喊着的将士奔跑过自己的身旁,在他们的最前面,是一个年轻又熟悉的身影。 这里是诸频山起伏高低的山岭,离乌江边还有十里的路途,在张辽半夜出城吸引曹军的注意力后,凌统即率领余下的将士从另一侧悄然遁出土城,由于围困的曹兵都想着急急去支援中军,凌统的突围相当的顺利。 成功到达诸频山脚的将士有二千余人,如果他们继续选择东进,就可以毫无阻隔的到达乌江,渡过这条淮水支流后,他们的处境就非常安全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想这样做。 他们每行进一步,都能听到后方那激战撕杀的呐喊声、惨叫声……。 “将军,我们不走了!靠着同伴的死换来的活命机会,我们不想要!”一名年近四旬的老卒拦在凌统的面前,双膝跪倒,随后,二千将士齐刷刷的停下了脚步,他们纷纷转过身,向后背留向了东方,向正面留给了刚刚离开的战场。 凌统瞧着这一幕凄然的场面,眼中早已蓄满着夺眶的热泪,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如果真的想哭,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流泪一次呢! “好——,我们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张辽将军他们!”凌统大声命令道。 战斗在每一个角落,追赶张辽正紧的几十名骑兵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遭到抵抗,本能的向后退缩,却立时与后面跟进的部队碰撞在一起,诸频山虽然不算什么高山,但在山岭起伏间也有不小的坡度,骑兵要进出只能依靠一个个相对低矮的岭道,这碰撞的混乱让曹兵付出了代价,后撤不成的曹兵顿时遭到无情的砍杀,上百名士兵被凌统军斩杀。 不过,这瞬间的变化并不能改变整个战局,更不能成为扭转败局的关健。 醒悟过来的曹彰很快就重新调整了队列,一队队骑兵有序的从各个岭道突进,将在高丘上防守的凌统步卒团团围住。 步兵守在山丘可以比垓下平原有更大的依托,只要守住一个个制高点,曹兵要想攻取,就必须仰攻才是,当然,这样一来,凌统他们的退路也不会有了,因为地势低平的地方是不适合步兵坚守的。 在包围与反包围中,短兵相接的激战暂时平息了下来,阳光也透过青绿的树影洒落到地面上,斑斑驳驳的,仿佛一朵朵飘浮不定的白云。 新的一天的战斗即将开始——。 第二百零六章 并肩御敌 第二百零六章 并肩御敌 新的一天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公平的,因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经过一夜与雁北骑的混战,曹彰所部已疲惫不堪,因此,他们虽然逐次包围了凌统部占据的各个山头,但却无力再发起进攻。 援兵为了决定胜负的最后因素,曹彰能够指望上的是即将由灵壁开来的曹操中军,而凌统、张辽呢?他们的援兵又在哪里? 乌江畔,由淮水驶入的楼船终于靠岸,在高宠的统领下,贺齐、蒋钦的三千水师齐齐登岸,作为当初北伐军的后备队,这三千水师原本担负的任务是保障南北运输的通畅,现在,他们的任务则变成了救援。 除了这三千人外,其它的一万七千名北伐士卒不知下落,诸葛亮、陈登、张辽、凌统、李通这些个将领是生或是死,高宠也已许久得不到可靠的讯息。 “这都是我的失误——!”高宠在船板上顿足垂胸,然而这又岂能只怪他一个。 从客观上说,这次北伐完全是狂热冲动下的产物,江东的民众在接连的胜利面前,已经失去了往昔敬慕中原的那一份虔诚,在经济上逐步取得领先之后,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军事上也证明自己,然而,事实的结果却刚刚相反,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而在地理上,南方与北方相比,也有很大的不足。由于山岭的阻隔,荆北一带高宠军数万精锐对于淮北的紧急战况支援有限,而中原的一往平川却能让曹操能从容的从河北、司隶调来兵马。 在北伐的人数上,除去三千水师驻留寿春后备外,此次随同诸葛亮直接北上作战的只有一万七千人,张辽的雁北骑兵二千四百人,陈登广陵部七千人,李通的江夏子弟五千人,凌统的宿卫营二千人,加上诸葛亮身边的随从参谋、斥候等六百余众。这样的兵力如果单独的用在突击上,堪堪足够,但偏偏主将诸葛亮在占据了细阳、灵壁、萧关之后,眼界过于执着在巩固已占领土上,一个都不能丢,一个都不能少,不断的抽调有限的兵力又被分散到这几处地方,结果等曹操大军来袭时,一个都守不住,一个都逃不了。 细阳的陈登部由于被抽走了四千精锐到彭城,结果以三千老弱敌曹操数万精兵,一战即溃大败而走,连陈登也失散于乱军中不知去向。 灵壁李通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在曹操兵围城池里,李通手里能够动用的兵力只有四千人,比陈登稍稍强一点,而本是攻击先锋的雁北骑有一千人被派出去守了萧关,这样一来,本来尚有战斗力的队伍因为建制的混乱而战力锐减。 诸葛亮这样做的目的原是为了分散反对者的力量,通过调动兵力将陈登、李通的权力削弱,从而树立自己的权威,然而,这般内斗的结果却使得北伐部队大伤元气。 唯能大弃者,方有大智慧。 这些年来,高宠每每能在看似无望的逆境中奋起,拥有的就是决断的勇气,敢于取舍的霸气和临危不惧的义气。 与之相比,诸葛亮的所谓智谋充其量只能是小智慧,每得意处总有一大过,这才是他在蜀中节节败退的根本原因。 从主观上讲,高宠的责任是他已隐约猜测到了诸葛亮的计谋,却没有对其它将领进行足够的提醒,以致于北伐军在决策时诸葛亮一家独大,陈登、李通等人的反对意见也因为张辽的支持而变得苍白无力。 过于自信预先判断的他没有想到会发生徐庶遇刺的事件,这一由小人物引发的突然变故让高宠滞留在金陵一时难以脱身,而这简接导致了整个北伐行动大权旁落,操之过急。 高宠的失误、诸葛亮的私心加上司马懿的诈降计策,失败就在一点一滴的累积中渐渐形成,现在,能够挽回败局的只能靠将士们的英勇了。 “宠帅,斥候探报,西面诸频山一带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有可能是突围出来的队伍。”蒋钦猛然从一艘斥候船上跃上楼船,高声叫喊道。 “探听到是哪一路兵马吗?”贺齐急问道。 “曹兵将诸频山一带山道完全阻断,斥候无法进入,所以——!”蒋钦低下了头,在陆上作战对于水师来说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方才有一小队斥候和曹军骑兵遭遇,几乎全部损命。 “公奕、公苗,不管是哪一路兄弟,我们都必须接回来,你们两个随我左右,登岸接战!”高宠一下抖落披在身上的大氅,抢身跳下战船。 见高宠如此奋不顾身,其余的将校自然个个不甘落后,每一个人都知道尽快赶到诸频山增援的重要,早到一刻,就能多挽回一条江东子弟的性命。 灵壁南,距垓下七里。 曹操的中军在被困兽犹斗的李通部拖了一整天后,终于得以甩开拼命阻拦的对手,朝曹彰所处的地方而来。 李通不愧是擅守的大将,一个灵壁城区区不过方圆一里,城中百姓也不过千人,却在李通的守御下让曹操一时进不得,又退不得。 曹操本打算先围城再慢慢收拾城中的守军,但就在张辽在垓下激战的当夜,李通可能预感到了什么,不反常态频频不计损耗的突袭经过的曹军,让曹军的辎重部队损失巨大,无奈之下,曹操只得下令李典、曹洪两支主力原地坚守防备李通的攻击,其它部队为防不测,也留待天明之后再行开拔。 就是这一个看似稳妥的决定,让张辽有了展现他神勇的机会,这也是一个令曹操在以后倍感遗憾的决策。因为,等到他的大部队赶到垓下时,这里已是一片死尸堆积的坟场,而当他立即下令杀至诸频山时,命运捉弄,高宠却又比他先到了一步。 “天不佑我,奈何呜乎?”事后,曹操在退兵途中仰天长叹。 其实,这又关天何事!如果没有张辽的不放弃,如果没有凌统的始终不弃,如果没有高宠决然增援的信心,如果没有李通顽强的牺牲自己,战争的天平又怎会靠向高宠这一边。 诸频山,青山为战而变色。 鼓声阵阵,夺人心志。 高宠骑在烈焰宽厚的马背上,手中的长矟象一把出鞘将飞的利剑,锋芒直逼狭隘岭道间的曹彰骑兵。 “好极了,狭路相逢勇者胜!”高宠的笑声回荡在山岭间,透着无比的自信。 山道作战,凭持的是单个的武勇,狭窄的道路会让曹军骑兵瞬间启动的速度优势荡然无存,决定胜负的就剩下了主将的武艺高低。 “曹操何在,可与高宠一战!”冲入敌阵的高宠就象一头噬血的猛虎,首当其冲的曹军裨将钟缙第一个成了高宠的矟下之鬼。 钟缙的武艺在曹军中只能算是三流货色,高宠杀了此人,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在高宠矟势滔滔之下,曹兵已是心胆俱裂。 “宠帅来了!大家快看,是宠帅来了!”站在高处的凌统一眼就发现了来自东面的援兵,突如其来的喜悦让本已绝望的将士们喜不自禁。 凌统麾下的宿卫营将士本是保护高宠的近卫亲兵,这时一个个欢呼着冲下山岗,在两厢夹击之下,曹彰的人马首尾难顾,塞阻在狭谷中动弹不得。 到处是撕杀的战场,数十个企图拼死一搏的曹兵放弃了坐骑,抽出战刀迎了上来。 “死吧,该死的家伙!”凌统在高喝了一声后,将他的刀飞掷而出,锋芒挥出一道弧线,将当先的一名曹军偏将的头颅整个被劈成了两半,喷出的鲜血使得周围的一滩泥土都抹上了一层红色。 凌统这一下反击令困境中的士卒士气大振,他们跟在凌统的后面,在山腰处、山谷中与曹兵扭杀在一起,鲜血之花在不停的绽放,一具具尸体‘拥抱’着滚落下山。 “我们的援兵怎么还不到?”曹彰绝望大呼。 臂力过人的他在连续射击之后,双臂已拿不动手中的强弓,虽然一夜下来死在他弓弦下的敌军士卒已有好几十人,但这又如何? “妈的,快保护少将军撤退!”高览挥枪断后,搠翻一名冲上来的敌卒,狂呼道。 撤退——,一直乘胜前进的曹军将士在最得意的时候却不得不选择后退,这真是可笑可怜,但是,当死亡的阴影实实在在的笼罩到头上时,就算是马鞍上挂满敌首的士兵也畏缩了。 “公绩,是宠帅来了吗?怎不叫上我。”在凌统身后,响起张辽沙哑的声音,经过一个多时辰的休息,战至脱力的张辽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文远,我们向东去,与宠帅会合。”凌统回首朝着张辽望了一眼,然后齐齐朗声大笑,这笑声是如此的爽朗灿烂,在经历过生死考验之后,他们之间彼此心意相通,已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第二百零七章 壮士扼腕 第二百零七章 壮士扼腕 战,莫测之机也。 一次战役的过程,永远是变幻莫测、捉摸不定的。在对战双方不断犯错误的比拼中,谁能抓住对手的最后一个错误,谁就是笑到最后并获得胜利的一方。 高宠与曹操——,谁是强者,谁是弱者,哪个获得了胜利,哪个又遭到了失败,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分晓的。 建安八年八月初二,阳光直晒干裂的地面,冒出一缕缕如烟般的燥热。 灵壁城外,曹操中军帐。 火暴的气氛一点也不比外面的天气来得逊色多少,刚刚结束的诸频山战斗高宠以四千水师投入战斗,这一股生力军的加入,让疲惫了大半夜的曹军无法抵挡,而等到曹操赶来增援时,高宠已然顺利将凌统、张辽救出,退往乌江方向。对于志在必得的曹操来说,这样的结果实在不能称之为满意。 指挥垓下——诸频山战斗的曹彰方才不识相的想要争辩几句,结果被曹操狠狠的斥骂了一顿,不久前令曹操感到风光无限的“黄须儿”现在却成了一只掉了毛的黄土鸡,再也叫不出一声响亮的鸣叫来。 连曹彰都受到了厉斥,其余统兵征战的武将更是一声大气不敢出。 在凝重的气氛下,打破僵局并安抚曹操情绪的人就只剩下了郭嘉、荀攸等寥寥几人。 在迄今为止的两次高曹大战中,曹操都取得了不小的战果,然而,让曹操感到头疼的是,就算他费尽心力抓住了高宠的失误,但却始终不能彻底的致高宠以死地。 “高宠此僚若狂野之恶狼,需使全力痛打之,切不可心生仁念放其噬己。”对于高宠的评价,曹操和司马懿、郭嘉等主要谋士的看法惊人一致。 好半天,帐中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再多出言半句,最后还是郭嘉打破了僵局,而这个时候曹操的火气已消得七、八分,正想找个台阶下。 于是,郭嘉重重的咳了几声,慢慢的一字一句说道:“丞相,高宠——素以血性豪勇、信义顾友著名,如果我等在灵壁一带布下陷阱,嘉——以为高宠极有可能会自投罗网。”说罢这一句,郭嘉的脸色已然涨得通红,这一种红并不是健康的体色,看得出郭嘉的身体正处在病中。 由于在河北讨伐战中郭嘉出谋划策功劳甚巨,得到了曹操的信任,这一回虽然身体有恙,曹操也将其带在身旁,以便随时问询。 以灵壁的李通为诱饵,吸引高宠冒险北进救援,郭嘉的计谋是再布一个疑阵,围捕高宠这一条大鳄。 与司马懿在彭城暗中布下的诈降陷阱相比,郭嘉这一计出在明处,曹军在灵壁摆明态势是设下一个圈套,高宠若是来救,则将有来无回,高宠若是不救,那就将背上见死不救的恶名,无论选择哪一种,对高宠来说都是相当不利的。 “奉孝之计,用得堂堂正正,却又让高宠小贼难受得紧,妙哉妙哉!”曹操转怒为喜,仰首抚须哈哈大笑,郭嘉一语点破梦中人,以曹操的精明自然清楚这其中的玄机。 八月初三,曹操纳郭嘉之谏,一方面集中兵力对尚在包围圈中的灵壁城进行围攻,另一方面继续调令汝南、兖豫一带的夏侯渊部迅速东进,准备随时围杀高宠的救援部队。 夏侯渊的铁骑对于高宠来说,是无法磨灭的痛苦回忆,就是夏侯渊的迅雷行军速度造成了高宠第一次北伐的仓惶南撤。 既然已错失了一次机会,那么就决不能再错失第二次。 自信已发现了高宠弱点的曹操决定乘胜前进,扩大战果,纵使不能结果高宠的性命,也要力争将高宠经营几载的两淮粮仓纳入囊中。 战场的天平不住的摇晃,曹操不断的在淮水一线加大着自己的赌注,他在考验着高宠的承受力,也在考验着自己,这一种情形就如同一只盛满了水的器皿被倾斜的放置了,一边的水满溢,一边的水不足。 曹操与高宠之间智慧的搏奕由此而始——。 寿春,好不容易退守到淮水南岸的高宠抬眼看到的是疮痍满目。 八月十日,九江郡守府。 面对一团乱麻的糟糕局面,九江郡守刘馥率先谏道:“宠帅,诸频山一战我军以少胜多,斩敌千余,俘敌将高览以下五百余众,沿淮各郡、县军民闻此大捷,无不纷然呼应勤师,据郡县报来义师中不乏青壮男丁,若妥为善用,或可倚作一臂!” “元颖辛苦了。昔诸频小胜不足以憾动大局,此次北伐失利损失巨大,两淮之间机动兵力不足,无法再作分散防御,淮水布防事关重大,稍有疏漏,曹贼就有渡水前来袭扰,一切就都靠汝与叔龙、季才几位的努力了!”高宠向刘馥投去信任的一眼,如果说在军事层面高宠和曹操相比,还有经验上的不足外,在内政治理上,高宠则取得了稍许的领先。 “宠帅,诸频山一战虽然不足道,但却大大振奋了军心,只要我们选择合适的时机、地点,曹操的铁骑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浑身是伤绑着布带的凌统信心满满,仿佛他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 凌统说的不错,诸频山一战确实值得高宠回味,是役,高宠率领六千余水步卒对近万困在山谷中的曹军先头骑兵展开围杀,在这场以少胜多的战斗中,高宠凭籍有利地形和以逸待劳的锐气成功将曹军击溃,为了掩护曹彰的撤退,就连大将高览都作了高宠军的俘虏。 这是一场步兵对抗骑兵的胜利,然而,北伐的其余各路却没有张辽、凌统这般幸运。 “有没有文达的最新消息?”看着受伤的凌统,高宠一阵心悸,北伐的诸将战死的战死,受伤的受伤,而更让他挂念的是李通的下落。 “宠帅,我在颖水南归时,得悉曹军诸路正在向灵壁聚结,可能文达还在坚持——。”陈登的声音很低,失败的滋味很不好受,虽然在这一场失利中,他并没有太大的责任。 垓下——诸频山一战后,高宠立即依托入淮各支流水系,率水师沿乌江水、颖河水北上,搜索并接应溃败的士兵,至八月初,被蒋钦、贺齐收拢的溃卒有二千余众,其中就还包括在细阳失散的陈登。 在细阳遭败之后,陈登借助对徐州一带地形、人情、语言的熟悉,假扮作当地逃亡的百姓,由此混过了追捕的曹兵。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陈登那般的幸运。 又或许,信仰、抱负、际遇、环境让人作出了不同的选择。 北伐的硝烟渐渐散去,李通却仍然坚持战斗不懈。 在淮水以北的诸路北伐部队相续失利后,孤城灵壁就成了阻碍曹操南下的一个钉子,如果拔除这里的抵抗力量,从豫、兖至徐州的粮草、辎重运输将会通畅无阻,而如果让这个钉子继续存在下去,南下部队的后路就会时时处在一种危险之中。 “宠帅,再给我一支兵,我就是拼死也要去救文达出来。”听着不利的战况,犹自责不已的张辽满面羞愧。 “文远豪气千云,我凌统敬服,没有别样说的,到时你我兄弟再一起杀他个痛快!”凌统笑道。 望着身上伤痕累累的张辽、凌统,高宠既是欣喜,又有些神伤,理智告诉他,对手是老奸巨猾的曹操,稍有不慎就会再受挫折。 曹操集重兵于灵壁,若是要攻取,不可能数十日拿不下城池,难道说这又是一个诱饵? “文远休要冲动,我们恐怕不能北救文达了!”终于,高宠长叹了一声道。 “为什么?宠帅难道要见死不救吗?难道宠帅也被曹贼的气势吓倒了吗?”凌统闻听高宠这么一说,顿时气急道。 “公绩不得无礼,宠帅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虽然心中也有不解,张辽还是拦住了冲动的凌统,有了前一次惨痛的教训,他告诫自己再不能轻率妄动。 看着争执中的张辽凌统和其它人注视的目光,高宠缓缓的站起,挽起衣袖,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匕尖抵在左手手掌之上。 环视四周,他凄然大声道:“古人云:壮士扼腕!曹操要陷我于不义,那就让他得意一回好了,今天,就让我高宠来做对不起文达的事吧,但是,我希望在座的大家都替我记下这一笔债,终有一天,我会用百倍的努力来偿还!” 说罢,他握住短匕的手用力一刺,锋芒深入肌肤,渗出一颗颗夺目的血珠。 “宠帅,这万万不可。”陈登、张辽诸人见此情景,慌忙上前欲劝阻住高宠的举动。 高宠高高举起血淋淋的左手,任由掌中的鲜血奔涌,他大声说道:“你们谁也不要上前,这痛楚能让我记着不忘却血淋淋的教训,能让我不再犯下轻敌的失误,能让我记下今天的不仁不义,与我这一点点小伤相比,文达和他的四千江夏将士失去的是生命,你们都给我作证,哪一天我要是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了,你们就用它来提醒我!” 除了搏杀的血腥,战场不相信一切。 无情未必不丈夫,没有选择的高宠作出了壮士扼腕的痛苦决定,在这个决定的背后,是灵壁城头最后一面残破不堪的旌旗随风而折。 在僵持中等待对于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高宠迟迟没有救援李通的迹象,这让曹操有些心急,因为西线宛城曹仁的告急文书已如雪片般飞来。 重心东移的曹操无可避免的遭到周瑜的报复性进攻,尽管宛城城壕坚深,城池一时难以攻破,但长久对峙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发生。 比如内奸出卖,比如发生民变——。 “我可不会犯高宠那样的低级失误!”八月十五日,曹操决定变佯攻为主攻,迅速拿下灵壁城后回师。 面对着并不高大但却异常难啃的灵壁城,曹操志在必得。 八月十六日,守城的李通部已到了弹尽粮绝的边缘,七月间为了阻缓曹军对垓下的进攻,那一晚李通的四千江夏子弟损失了将近一半,而在此后,顽强不懈的李通就依靠剩下的二千士兵与穷凶极恶的曹兵周旋了将近半个月。 现在,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灵壁城头,只剩下了东城城楼还有一面残破的“江夏虎威——李”的旌旗,城中的其它地方已先后陷落,曹操为了拿了这座城池,出动的人马已超过了二万人。 城里城外,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令人呕吐的血腥味,不下千余具的尸体散布在四周,血腥与残酷的撕杀让热血的身躯逐渐麻木,让生龙活虎的生命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滴答——滴答!”不断有鲜血滴落的声音,不算很响亮,但听在双方士兵的耳朵里,却就像是自己的生命被抽走一般。对于这些低层的士卒来说,这一刻还活着,谁也不能预料明天还能否活着? “呀——!”伴着这一声从胸腔里挤出的呼喊,李通摇摇晃晃从塌陷的城楼一角站起,率领仅剩下的几个士兵向着冲上城楼的曹兵反击。 他没有兵刃,只有半块城砖紧握手中。 灵壁不过是一座小城,城中连个象样的铁匠铺都没有,激战半月之后,李通已再找不出一把锋利的战刀。 “卟,卟——!”弓弦响处,一枝流矢从城下飞射而来,正中李通的前胸。 “杀!”在箭矢击中的一刻,李通前冲的身体猛得停滞了一下,然后又踉跄了抢前了好几步,他的双手凌乱的挥动着,和身切入一名曹兵的怀中,半截砖头带着绝望的气势砸中愣在那里的曹兵脑袋。 “啊!”伴着这猛然的大喝,瞧出破绽的曹兵齐刷刷的将长枪刺入李通的身体,枪尖由前向后,对刺而出,顿成一杆血枪。 倒下的一刻,李通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作为一个军人,他无愧天地,作为一个将领,他做到了属于他应该去做的一切。 生命已不重要,荣耀将与李通的魂魄永远共存! 当领兵攻城的威远侯曹洪在付出一千七百人战死,三千余士卒负伤的代价踏上灵壁城头时,他看到的一幕是敌方旌旗覆盖下,一个全身插着五、六枪长枪的敌将仰天躺着,神态安详。 八月十六日午时后,高宠北伐军中最后一名在淮水以北坚持的大将李通战死,由轰轰烈烈开始的二次北伐以这样一个悲壮的结尾收场——。 七月间,主将诸葛亮在彭城自杀身亡。 二日后,张辽、凌统在垓下与曹兵相遇,八百雁北骑无一生还。同日,高宠率水师在诸频山反击得手,而这一次胜利竟然是北伐过程中唯一的一场胜利。 八月初,陈登历经千辛万苦只身逃回寿春,所部三千人尽墨。 八月十六日,江夏军统领李通在灵壁阵亡,其部四千人全部战死,无一降敌。 北伐,这一场目的不甚明确的北伐终于伴着灵壁城头的焰火而熄灭,高宠在付出了损失一万三千人的代价后,勉强退守到了淮水一线,在援兵没有到达之前,守卫这一线防线的竟然是六千收拢的败卒和征募的民众。 幸好是李通在灵壁的坚守,让高宠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得到增援的命令后,文聘自江陵顺江飞奔而下,五日间即到达了合肥。 江陵军的到达充实了一时空虚的淮南防线,也彻底的打消了曹操染指江淮的念头。 一淮分南北,景物各相异。 九月的淮南,天气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挂在树梢头的青绿了一夏的叶子也开始泛黄枯萎,一切都在昭示着雨季即将结束。 秋高马肥,原是北方骑猎的日子,而对于擅使舟楫的南方将士来说,则需要抓紧这最后的光阴布置严实的防御阵地。 李通千创百孔的遗体被安好的放在淮水畔的鸡鸣山上,矢志不屈的他也得到了对手的尊敬,在曹洪的制止下,蜂拥而上的曹军将校没有能得到李通的头颅。 “这样战死的将军,就算是敌人,也同样值得尊敬!”当曹操在闻知李通死讯后,也自喟然长叹。 当曹兵退去的时候,得到曹操的首肯,李通的尸首被转送到了南方安葬。 “文达至最后一时,也没有选择投降。”凌统的声音哽咽,由于消息阻塞,直到八月末高宠这边才得知李通确实的死讯。 舍弃自己,营救同伴,这一次北伐虽然惨败,但在局部战场上,高宠军的将士们始终在做着英勇的抵抗,诸葛亮的孤守空营、雁北骑的八百死士以及李通的灵壁血战,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英雄。 “大家喝了这酒,为李通将军以及其它死难的将士送行!” 鸡鸣山上,身着白衣的高宠双眸通红,语音嘶哑:““三年之前,宠在此山发誓要为凌操将军复仇,而今三年过去了,仇未报成,徒添过万将士的冤魂,身为统帅,于心羞愧,于心何安。从即日起,若不能一击破敌,以竟全功,我高宠誓不再渡淮水一步。” “宠帅,把死难北伐将士的碑朝向北方吧,终有一天,让他们好好看着,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会将如血的旗帜插到北方去!”张辽目光炯炯,大声说道。 “好——,等到第三次北伐的时候,我们再来告慰战死的兄弟们!”高宠捧起李通坟莹前的一撮泥土,小心的包好放入怀中。 第二百零八章 向北向北 第二百零八章 向北向北 天,雾蒙蒙的,象一把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大伞,将血雨腥风都挡在囊中。 建安八年的这个夏天,也许注定要在战火纷飞中度过了,在如雷般奔腾的马蹄声中,大汉天下的根基在一次次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江东战事稍息,南阳刀光又起。 在新野至宛城的官道上,一支人数达到三万余人的军队正大踏步的北进,他们的队列整齐划一,步伐坚定有力,锃亮的刀枪和层次分明的甲衣无不在告知着敌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不足小视的军队。 “传令全军,我们的目标是向北再向北!”在中军旌旗下,周瑜挺拔欣长的身躯象一棵高高向上的槐杨,充满了自信与阳光。 在东线战局危殆的时刻,刚刚扫平刘备叛乱的周瑜来不及庆祝,心急如焚的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在思夺再三之后,他决定冒险出击——。不过,绕过宛城之敌北进,将无可避免的遭受到来自背后的打击,一旦前方战事不利,北上的部队就会连退路都找不着。诸葛亮的北伐部队之所以失败,原因之一就是忽略了曹操从侧后方的突袭,因此,当周瑜做出倾师北上的决定时,可以想见他要面临的压力。 在二天前的出征前的动员会上,周瑜只说了一句话:“无论有多大的困难,都不能成为我们畏缩不前的借口,为了缓解东线战场的压力,我决定绕过宛城,分路奇袭许都!” 其实,已不消他多说什么,太史慈、黄忠等人早已是磨刀豁豁多时了。 北伐失败,一万三千余江东子弟战死沙场的消息让每一个出征的将士都憋足了一口气,他们在心底都暗暗发誓,为多杀曹兵,为死难的将士报仇。 身后,马蹄声碎,一员魁梧壮实的持戟武将如铁塔般逼近,人未到近前,声音已是先到:“都督,那宛城的曹仁由谁来对付!” 来到周瑜面前的这员武将正是太史慈,经过数番血与火的考验,太史慈已不再是当年石印山的那个为了争个头功而冲动易怒的太史慈了,现在的他虽然不具备周瑜那般出色的统帅才能,但他在战场上的敏锐感觉却是强了许多。 “即便是绕道,也不能不防着曹仁。”这是太史慈在接到北上命令后的第一反应。 周瑜微微展颜一笑,这是他十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太史慈的成熟让周瑜很是高兴,他知道自己的身边已多了一个好帮手。 周瑜回首展颜笑道:“曹子孝可是挡在我们前面的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子义可有信心碰碰!” “当然。”太史慈脸上无所畏惧,他的声音清晰而响亮。 “好。子义你率本部留在后队,摆出强攻宛城的态势,如果曹仁敢出城的话,就给我狠狠的揍这家伙。”周瑜道。 太史慈道:“不屑都督说,曹仁不出来是他命大,若敢出城,爷爷的大戟第一个挑了他的首级。” 听得太史慈如此豪言,周瑜抚剑正容道:“嗯,我军此次北进,目的是为了策应和支援淮南战场,诱使曹操的主力回师许都,只要这个目的达到,我军就立即撤退回荆北。所以,此次北进我想让汉升摆出佯攻许都的架式。” 黄忠的八千精兵——,用这支擅长射御和远距离行军作战的部队作为先锋,周瑜的用意除了进攻之外,还更多的考虑了撤退的安全。 一旦完成牵引曹操主力西返的任务,黄忠部就要迅速的回撤,这个时候抵御曹军铁骑对于赤裸裸喜欢近战肉搏的太史慈部来说,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相反,弓弩作为对付骑兵的利器却可发挥远距离击杀的优势。 当年汉武伐北,李陵率五千丹杨精兵深入漠北,遭遇匈奴主力,李陵且战且退,发矢万枝,毙敌无数,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箭枝告窘,当不致兵败成擒,自然也不会再有关于‘李陵降敌’的千古疑团,也不会有‘司马受剐’的惨痛经历! 现在的高宠军中,重建的太史慈部所召募的兵士虽然还是以豫章、泾县、阴陵一带的丹杨乡民为主,但由于这几个地方在高宠的治理下,多年来一直安宁详和,民间的悍勇习气也减了许多,故此,在战斗力上比之从前还有些不及。 相反,黄忠部则一直保持得相对完整,其中下级将校大多是黄忠一手从长沙、零陵、桂阳郡带过来的,具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在这支队伍中有很多士兵出身越夷,擅长习射,他们是有资格和能力继承汉武北伐雄师的上佳人选。 “我们这般行事,曹操会不会相信?”一直护卫在周瑜左右的徐盛出声道。 徐盛部虽也是步卒,但由于长期驻防在水网密集的彭泽、江夏一带,于北地作战并不熟悉,所以,他的任务主要是作为预备队策应和接应其余两军。 周瑜一夹马腹,习惯了舟楫战法的他对于颠颇的马背还有些不熟悉,他一边操纵马缰稳住身形,一边道:“曹操就算是有疑心,他也架不住身边的人轮番说项,况且,许都呆着的可是当今天子,万一要是被我们迎走了,曹操这大汉丞相的帽子可就悬了。” 天空,苍茫重重,一身白色铠甲的周瑜在亲卫的保护下,很快就隐身在北进的队列中了,在他战马经过的地方,时不时的爆发出士兵们阵阵的欢呼声,对于这些驻扎在荆北的将士而言,周瑜和高宠一样是他们最值得尊敬的统帅。 八月晚的宛城。 城垣上人影婆娑,摇摆跳动的火苗将高大的城墙照射出长长的影子,使得要想攀登更加显得不可越过。这座城池的坚固是出了名的,当年曹操三次征讨张绣,强攻城池无果,在曹仁接任南阳宛城太守之后,城墙加固得更加伟岸。 连日来,征南将军、宛城太守曹仁几乎每晚都要上城来察看好几次,战情一日紧似一日,容不得有半点的疏忽,屡屡被曹操委以重任的他深知脚下这座城池的重要性。 如果说南阳郡是风光旖妮的宛南盘地上的一颗明珠,那么宛城则是镶嵌在这颗明珠上最夺目的一点,无时无刻它不在闪动着煜煜的光辉。 作为南阳郡的府治所在,宛城是司隶通往荆州的要冲,也是昔日的荆州治所,只不过在刘表接任荆州牧后,才将治所搬迁到了现在的襄阳。在它的西面通往汉中,东面连接江淮,北面是连绵的伏牛山脉,南面则是浩浩东去的汉水,无论从哪一个方位看,宛城都是守护洛阳、许都等中原大城的重要门户。 特别是在高宠一统江南四州之后,南阳郡成为曹操与高宠之间争夺的焦点,建安六年曹操大将夏侯惇自宛城举兵南征,差一点占领襄阳,而自周瑜接任荆北大都督后,为了开通北上的道路和支援东线的战局,更是频频对宛城用兵。 “敌人离城还有多少里?”曹仁拍了拍头盔上沾着的尘土,一边登城一边问道。 根据潜入南方的斥候密报,在汉水畔的新野、房陵、湖阳等郡,归周瑜所属的荆北三万精兵开始向北方移动,可以想见它们的意图显而易现——就是北攻宛城。 现在曹仁的手中仅有一万兵力,而周瑜手中则拥有将近三万精兵,而更严重的不仅仅是以一敌三的劣势,还有本来组成第二梯队防御的人马现在都被曹操派到了淮北战场,一旦周瑜攻破宛城,后面的许都、洛阳就将是一付门户大开‘迎客’的不利状况。 “子孝,不管会遭遇怎样的恶战,付出多大的代价,你都要给我死守住宛城。”曹操临行前亲笔书就的信捏在曹仁的手里,这一张薄薄的绢书,在曹仁觉来却是异常的沉重。 “将军,敌太史慈、黄忠、徐盛三支部队已分别遁出新野、湖阳,现正向我正面扑来,怎么办?”答话的是跟在曹仁后面的偏将牛金。 五大三粗的牛金同样双目通红,他的背脊有些驼了,这是多年军伍之后落下的毛病,如果依照跟随曹仁的年龄算,牛金早在当年在曹操陈留起事时,就相从在曹仁左右,特别是在官渡之战,曹仁受命率部迎击袁绍远征军韩荀部,当时还是一名都尉的牛金于乱军中力斩敌主帅韩荀,立下首功。 “唉,巧妇也难为无米之坎——!”曹仁在心中暗叹。 “将军,让我牛金出城去打个头阵,若是能胜得一阵,也好挫挫南贼的气焰。”见曹仁长久没有出声,牛金虎步上前,胄甲鳞鳞请令道。 城楼上凉风习习,已有了初秋的寒意,再过些日子,等到围栏中的战马剽肥体壮之时,就是健儿纵横的时候了吧。 想到这里,曹仁缓缓说道:“不可。周瑜既遣三路军进犯,必存了万般的计谋,我军只要出战,便失去了坚城的依托,一旦初战不胜,则形势更加不利。”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我等就只能龟缩城中死守不成?”牛金不甘的跺了跺脚,恨声道,头脑简单的他没有曹仁想得那么深远。 “对,就是一个守字。任周瑜有千变万化,我只以一个法子应战。”曹仁沉声道。据守宛城意义重大,只要曹仁扼守在这里,南面的高宠军就不能肆意深入到许都附近。 现在不是斗意气的时候,万事皆应以大局为重,曹仁终于下定决心,他倒要看看周瑜会使出怎么样的招数来。 建安八年八月十九日,黄忠的先锋部队很顺利的就在曹军中眼皮子底下向曹操的腹地穿插,兴奋之余的荆北士卒在经过宛城时,甚至于还饶有兴趣的同城头上的曹军打着召呼。 开战是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敌人,没有交战那就当是朋友吧,在这些普通的士兵眼里,看到的不是对手,而是一个个同样活生生的人。 二十日,黄忠拿下鲁山、颖川;二十一日,阳翟被攻破,至此仅二日间,南阳郡所属各县尽被高宠军占领。 二十四日,黄忠的一支千人的先头部队到达许都以西的长社,许都外围的百姓纷纷逃离家园,挤向都城。 —— 淮南,灵壁曹操中军帐内。 残灭李通的军事胜利让曹操脸上沉峻的神情有了些许笑容,但随即他就笑不出来了。 “八月中,南贼周瑜出湖阳、新野,困宛城,征南将军仁虑兵少据城坚守,不料敌以一部围城,别部以多路分袭司隶各郡,锋芒直逼许都,朝中官员百姓皆惊惧莫名——。” 这一封出自许都令满宠之手的急报虽只寥寥几句话,但却足令曹操震动,满宠为人持重沉稳,非到危急时刻,曹操知道他是不会写下上面的话的。 “来人,即令典军校尉夏侯渊率所部飞驰增援,击破远袭来敌!” “令司马懿、乐进率军留守徐州,其余各部随我班师。” 倾重兵于东线,宛城前线曹仁的压力太大,一旦被周瑜突破防线拿下南阳,许都将直接暴露在敌军的威胁之下。而且在高宠调动了文聘部增援淮南后,其实留给曹操南进的机会不多了,适时退兵的建议郭嘉和荀攸两位谋士都向曹操谏议过。 “真是便宜了高宠小儿,有机会我会好好再教训一番的,到时候就看你小子的命大不大了。”侍从动作麻利的将黄罗伞打开,曹操睨了一眼耀眼的阳光,得意的暗忖道。 第二百一十章 自立为王 第二百一十章 自立为王 抬尸突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支失去了指挥官的军队在战场上的命运是悲惨的,茫然无措的士兵通常会选择放下武器投降,但对于夏侯飞骑来说,屈膝投降的念头他们想都没有想过。 当一支曾经的雄师劲旅抬着他们心目中最挚爱的统帅的遗体突围时,没有人能阻挡得了他们,当一千五百名热血男儿含着泪水呐喊着冲杀时,在他们的心目中,仿佛那一具冰冷的尸体犹在从容的指挥着千军万马。 夏侯渊的性情急噪,这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也正是因为他这一肝胆热血的脾气,让他得到了手下将士的由衷爱戴,哀兵必胜,就算是勇冠三军的黄忠也没有办法阻挡得了。 疾风暴雨,横扫一切,冲锋时是如此,突围时也如是——。 面对围杀过来的敌卒,这些矢志要保护主帅遗体脱围的骑兵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自动的分成一个又一个战斗小队,以拼死一搏的勇气阻挡着敌兵,以他们的鲜血和生命踏出了一条突围的道路。 虽然,最后突出重围的只剩下了五十三骑,不,是五十四骑。 其中,还有人虽死,神犹在的夏侯渊。 北风中,撕破的旌旗在呼呼作响,似是在呜咽象征着荣耀和辉煌的过去,夏侯——,这个曾经令人胆战心惊的名字从此不在,而‘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歌声也将无人吟唱。 自鲁县往北,过了颖阳之后,便是汝南郡最有名的地方颖川,这里人文荟萃,贤才辈出,昔日的清议士大夫李膺、陈蕃,四世三公的袁氏家族、荀氏家族都出生于此地。 突围而出的夏侯残骑在这里与匆匆赶到的曹操主力相遇,得知夏侯渊战死的消息,已见识过无数场生死离别的曹操如遭晴天劈雷,本来一路上兴致颇高的他脸色灰败,头痛欲裂,骑在爪黄飞电上的身躯摇摇欲坠,若不是一旁的许褚扶着,差一点就要掉落马下。 “妙才,可痛杀我也!”曹操嘶声大呼道。 “快叫军医过来!”在旁的许褚圆睁虎目,朝着四周不住的厉声怒喝。 “南未克而妙才逝,将之奈何?”待军医急急忙忙跑过来,把脉瞧过开了方子之后,曹操才悠悠醒转,他睁开双目,长叹一声道。 这一时,在淮南得胜的喜悦被夏侯渊阵亡这一巨大噩耗而冲淡,夏侯渊既是曹操的血亲,又是一员不可多得的上将,曹操屡屡委以其重任,对他的信任和恩宠可以说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巨大哀痛之中,曹操命大将张郃、徐晃率二万精兵增援宛城,协助曹仁巩固南阳一线,他则自引大军回归许都休整。 在回许都的路上,病中的曹操见四周芳草凄凄,处处荒芜的田地昭示着这里刚刚经过战火的洗掠,曾经这里牛羊成群,阡陌纵横,曾经这里耕田无数,人声喧哗,但在南方的军队到来之后,一切仿佛都回复到了十年前董卓焚乱三辅的时候。 悲从中来,才华横溢的曹操奋笔疾书一首《步出东门行》:——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去四方!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冈。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与曹操悲叹至亲战死的心情相仿,这一场漫延徐、扬、荆、豫、司隶五州的恶战给予高宠带来的,同样是巨大的悲痛和无法弥补的损失。 “数年之积蓄,尽耗于斯役!”为了支撑初期的北伐和随后的反击作战,江东和荆州这两处富庶的州郡必须担负起后勤补给的重任,前后五万大军的吃穿、衣被、武器等等一系列的辎重供给,这样庞大的需求让地方官员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建安八年秋九月,高宠军都督周瑜在大破夏侯渊于鲁县之后,见好就收的率军回返新野,于八月间在南阳的这一场激战随之结束。 不分胜负,这样的结果意味着的只能是将来会有更大规模的战斗。 就象两只相互怒目而视争夺地盘的猛虎,曹操和高宠现在都需要缩回老巢去舔一舔身上的伤口,以便让它及早的痊愈。 因此,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无论是在南方的江东,荆州,还是在北方的兖豫、幽冀,没有再发生大的战事。 但这并不表示曹操就善罢干休了,在战场上没有分出高低,那么就在朝堂上挽回一点面子吧。 建安八年十一月,在丞相曹操的坚持下,天子刘协再一次发布了讨伐高宠的紧急诏令,在这一道诏书上不仅严词俱厉的斥骂高宠自立大将军的大逆举动,而且还号令天下士子都起来推翻高宠的‘残酷’统治。 为配合这一场由上而下的声讨行动,曹操还以丞相的身份第三次颁布了《求贤令》,其中进一步阐明了其唯才是举的主张,在军事上连遭重创之后,曹操希望在延揽人才这方面能走在高宠的前面。 河内修武人张范、山阳昌邑人凉茂、河间鄚人刑颙、河东襄陵人贾逵、河东安邑人卫觊、泰山平阳人高堂隆、渔阳雍奴人田豫、太原阳曲人郭淮——,当一个个郡里举荐的才识之士云集许都丞相府门下时,曹操重新看到了战胜高宠的希望。 而在这一年的岁末,忙着四处巡视地方吏治的高宠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身怀六甲的慕沙在腊月初八日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男丁的出生在寻常百姓家都是一件喜气洋洋的大事,更何况这个男孩子是大将军高宠的儿子,有了男儿,就意味着后继有人,意味着可以传宗接代。 高彻——,在接过儿子肉嘟嘟的身体时,高宠的心头闪过这两个字,我高宠的儿子,当效仿秦皇汉武北地牧鞭,扬威华夏。 尽管在名义上还是大汉的臣子,但在高宠的心里,许都的那个傀儡朝廷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约束力,当高宠决定将儿子取名为‘彻’时,他和汉室的最后一点关系也从此决裂了。在汉室尚存的情况下,先帝刘彻的‘彻’字是必须避讳的,高宠为儿子取名为彻,在旁人想来这分明是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任汝南北东西,我自巍然不动——,面对来自于许都的口水战,高宠没有兴趣参与,在结束了淮南一带的安抚之后,他将注意力投向了农业生产上。 只有吃饱肚子,才能有讨价还价的资本。这样一个朴素的道理谁都知道,却未必谁都会理解它的重要性。 建安九年的春天,姗姗来迟,当厚厚的积雪在封冻的土地上融化时,高宠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经过多次反反复复的试验,在司农从事仓慈的努力下,一架新式的曲辕犁被制造出来并成功运用到丘陵坡地的耕作中,这一项技术的改进可以直接让江东的耕田亩数大大增加,还能缩短青壮劳力务农的时间,以往光是翻犁就要占去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另一个消息则更让高宠激动,一年双熟的种植北线由交州慢慢扩张到了荆南的长沙郡、扬州的豫章、庐陵郡一带,这些地方气候湿润,土地肥沃,以前受困于贼乱频频和汉越矛盾农业经济得不到发展,而随着高宠汉越一家统治政策的深入人心,这里的百姓生活有了明显的提高。 “宠帅,这江南一派生机勃勃气象,如果能再有三、五载,全面赶超北方并非不可能。”在新年伊始的议事会上,相国鲁肃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一向持重的他这一次当着众官员的面夸下海口。 “这多是子敬和众官员的努力,与在座的诸君相比,宠心愧矣!”高宠道。 的确,治理内政工作繁细,正是安民生产、开垦屯田、发展渔业这些个看似琐碎的事情联结起来,才有了江东的今天,在这方面鲁肃等人的功劳不可抹杀。 “可是,如果没有宠帅和众位将士的挥洒热血,这千里河山又哪里来的安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顾雍抢答道,他这一言出,顿时引来众人的纷纷赞许。 “宠帅,如今北方朝廷已将我等视为叛逆,不论我们做了多少对百姓有利的好事,有曹操阻挡着,恐怕都不会得到嘉许的机会,既然这样,莫如干脆效法项王反了这傀儡朝廷算了!”军师徐庶谏道。 出身庶族,年轻时曾仗剑诛杀恶霸的徐庶对于郁郁不给其机会的汉室并没有多少的好感,相反,倒是在遇到高宠之后,他的才能才有了用武的地方,在高宠军中,与他有同样经历的不乏其人。 “宠帅既能自立大将军,如何不能自立为王,现在有江南民众的拥戴,这王我们当定了!”雷绪头一个跳起,大声嚷嚷道。 雷绪、梅乾、陈兰三人为反抗袁术暴政而率族举事,这些年来随着高宠屡屡出生入死,在他们的心目中,高宠早已是无可替代的王者了。 “昔日袁术称王,召关东豪杰群起而讨之,今我若效仿,岂不与袁术之流相同?”虽然见众人异口同声赞同称王方案,但高宠还是有些顾虑。 鲁肃见高宠犹豫,正色道:“宠帅何需为此烦恼,袁术之败主因非在称王之举,而在于其在淮南之治残暴不堪,痛失民心,百姓所思者非刘汉,而为贤君也,今宠帅治下之南方四州民生安定,贼患荡涤,比战乱频频之中原比不知好上多少倍,有民众的支持,有我等众人的戳力,宠帅当可放心。” 建安九年正月春,高宠在金陵自立为夏王,取‘夏’之名,乃为汉之前为秦,秦之前为战国、春秋,春秋之前为周,周之前为商,商之前为夏。在泱泱浩史长河中,以夏朝为最长,汉立国四百余年,秦则只存于二十余年,春秋战国诸侯争霸,周、商二朝存世的时间虽长,但也没有第一个朝代夏来得长远,高宠以此为名,目的就是要在气势上不输于许都的北汉政权。 在高宠谋求独立之后,名义上的汉王朝就仅剩下了北方的疆土,在许都的朝廷上下将金陵的政权斥之为‘南夏’时,他们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另一个代名词——北汉。 二月,高宠为张扬声势,树立威望,命新任的海丞卫温(卫旌死,子温继)率百余艘楼船组成的舰队出长江口,向南海进发——。 三月初,骑都尉虞翻受命出使汉中,准备游说天师道张鲁南归。 四月,蛰伏在凉州西城郡的庞统、赵云遣使送回好消息,在休养生息近二年后,马超终于恢复了元气,呼喝奔号的陇西健儿即将卷土重来。 科举考试,农技革新,探险航行——,所有的这些都让那个朝代的年轻人心神向往,特别是当高宠属下的海丞卫温率领着庞大的船队从新发现的夷洲回来时,欢迎的江埠口人山人海,人们对新事物的憧憬让一切都变得万般美好。 南夏北汉,高宠在长江畔建立的这个新政权如同一股清澈奔流的泉水,不断的喷涌出迥异于北方垂垂政权的气息,与曹操等人料想到的情况相反,一些年轻的有识之士并没有因为高宠脱离汉室的举动而退缩,他们纷纷冲破封锁和牢笼,投奔到倡导百家争鸣,思想更为开放,生活更为安定的南方。 第二百一十一章 风起陇西 第二百一十一章 风起陇西 金陵春早,这座位于长江南岸的城市因为是高宠治所的缘故,而显得繁华热闹,对于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来说,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求仕的学子、归耕的农夫、早出的小贩、回家的新妇,在不知不觉之中,时间在平静中流逝。 这样的日子多了些许安逸,却少了几分紧张。 这样的生活是江南的百姓奢望的,却不是高宠自己的希冀。 北方的曹操就象一个时时紧逼的对手,让高宠不敢有稍许的松懈,两次北伐均无果而终,这让高宠耿耿于怀,也让他明白,没有超过北方一等的实力北伐就不可能有所收获。矢志励精图治的他终日奔波于属郡各处,视察民情,发掘人才,安定郡治。 强与弱的变化,往往是在细微末梢的事件中发生着质变,就在平静的对峙中,力量的平衡正一点一滴的倾斜着。 建安九年的五、六月,一场漫延冀、并两州的饥荒爆发了,无数的百姓逃离家园,饿毙的浮尸倒在道路旁无人掩埋,曾经丰饶富庶的河北大地顿成荒凉地狱,这样的情形其实并不足怪,为了筹措发动两淮战事的粮草,曹操不顾中原一带屡经战乱的现状,严令各级地方官员限期上缴足额粮草,这就使得百姓本来藏着的一点余粮尽被剥夺。 对于毫无反抗能力的百姓来说,他们早已习惯了官府如同强盗,没有理由可以辩驳的处境,就在这一次次的麻木中,大汉的奠基石终于土崩瓦解。 为了积蓄与高宠对抗的力量,曹操无暇去顾及普通百姓的生死,在镇压黄巾乱党的过程中,曹操早已坚定了一个信念,只要有地方豪强势力的支持,他的统治就会根深蒂固。 所以,他对南方高宠所推行的那一套宽仁以民的措施虽然欣赏,却并不打算效仿,‘官四私六’这样的屯田措施只能让贱民一个个滋生懒惰的念头,开商通路的政策虽然效果不错,但将产生丰厚利润的盐场交给私人经营,这恐怕也不太妥当。 出身于宦官豪强家族的曹操与曾沦为家奴的高宠在经历、见识和感受上有大多的不同,今天,就算他们已成为了平起平坐的对手,他们的想法还是有很多的差别。这一种不同就象当日代表地方豪强势力的曹操和代表士族大户利益的袁绍一样。 改变一切的风从最西边的陇右草原吹来,带着不同以往的气息。 这是在建安九年十月,是陇西的秋天,它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风吹蒿草,低现牛羊,每年在这里游牧的民族都会将战马喂得饱饱的,准备向东深入雍州的关中地区好好劫掠一番。 凉州西平郡。 在广阔无垠的高原上,一支骑兵正挥师东下,直指陇西郡东部大城襄武。 青一色的羌族服饰,镶嵌着银白色的利匕,三岁左右的雄壮健马,以及整齐划一的骑兵队列,一切的迹象都在显示着这支队伍不可战胜的气势。 经过二年多时间的蛰伏,在兵退西平时尚是年幼的马驹已经成年,而伏在他背上的瘦弱少年也成长为了一个个威武勇猛的汉子。 在这支精骑的前头,高大的战马驮着一身锦装的马超,与二年前相比,马超的面容多了一份成熟,少了一些冲动。 在他的身畔,面容俊秀的赵云一如来到凉州之前的模样,这西北寒冷的刺骨北风对他来说,仿佛不起丝毫的作用,在银白的铠甲下,赵云的身躯挺拔而坚韧,一如他手中闪闪煜动的亮银枪,不出则已,一击致命。 而庞统,不到三十的副军师庞统却比二年前要苍老了不少,在两鬓间的少许微霜和眼角的细细皱纹显示,这段日子的蛰伏让他足够的费力劳神。 “军师、子龙,韩遂老贼屡战屡败,龟缩金城不出,你我这次放金城不打,奇袭陇西郡襄武城,等抄了他的后路,我就不信老贼还按耐得住。”马超引骑在前,大笑道。 有句古语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马超的实力与二年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了,在西平的这段日子,马超纳庞统之计,一面与羌族首领修好,一面积极向凉州以西的郭煌、张液等郡扩张。 郭煌、张液地处河西,在丝绸之路开通之后作为沿途重镇人口、经济有很大的发展,但在中原大乱之后,随着丝路的荒废,这里也随之衰落。 作为西北盟主的韩遂虽然在二年前驱除了马腾、马超势力,但实力却大打折扣,郭煌、张液与金城相隔甚远,韩遂力不能及,庞统在综合分析了凉州形势后,便谏议马超先行占领这两个地方,然后再伺机与韩遂争夺凉州的中心。 在之前的半年间,马超与赵云率军扫荡凉州各郡,姑臧、张液、郭煌等郡县如风卷残云般落入赵马联军的手中,原本观望的羌族诸部首领见此情形,也纷纷出兵相助,至建安九年秋,马超赵云麾下已聚集人马达三万余众。 与此相反,韩遂则是节节败退,号称‘腹藏九曲’的他在庞统面前班门弄斧,施展的小伎俩尽被一一识破,而在战场之上,面对赵云、马超在战场上的勇力,韩遂更是一败涂地。 “韩遂已成垂死之虫,纵他有千般诡谋,有令明在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这次我军兵发襄武,可不仅仅是对付一下韩遂,更重要的目的是伺机占领雍州的陇西、天水,打通南进汉中的通路。”庞统道。 令明是庞德的字,在马超、赵云进军襄武的同时,庞德、马岱正率羌胡的一万精兵将金城团团围住。 襄武是陇西郡的首府,也是连接凉雍两州的大城,更是当年马氏起家的地方,现在这里归属了凉州牧韦康,驻扎有兵马一千余人。 一年前,韦端病故,由于在围剿马超时出力甚多,韦康得到了贾诩、钟繇的举荐,接任凉州牧,原有属于马氏的地盘也大多归到了韦氏的名下。 可惜,这种春风得意的日子对韦康来说,实在太短了。 金城韩遂的败报接二连三的传来,兔死狐悲,原先的结盟虽然不过是基于利益驱动,但韦康也清楚,一旦马超消灭了韩遂,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禀大人,马贼攻打襄武了!”未等韦康想出御敌的办法,又一个不利的消息回报了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韦康急得象热锅上蚂蚁。 足智多谋的贾诩在三个月前被曹操调回许都,升任尚书令了,一个月前并州高干、郭援余党作乱,司隶校尉钟繇正率兵征讨,没有时间顾及凉州这一摊子事。 “大人,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陈仓墙高壕深,背山傍水,易守难攻,只要我等齐心戳力,那马贼就算有万马千军,又有何惧哉!”见韦康无措,别驾杨阜谏道。杨阜字义山,乃天水郡冀县人,为人甚有勇略,杨氏宗族世居于冀地,建安七年韦端应朝廷诏令讨伐马超,杨阜聚宗族兵数千人响应之。 杨阜之所以敢于夸下海口,是因为陈仓的坚固城防,陈仓位于渭水中游、关中八百里秦川西端,古称西虢,周文王母弟虢仲曾受封于此地,故名虢。秦孝公时,西虢改设为陈仓县,管辖面积扩大到古西虢时的两倍,在汉末时隶属三辅之一的扶风郡所治。在兴平二年,西凉诸部乘着中原大乱之际,举兵围陈仓,自冬天到开春,历经八十余日,由于城坚守固,竟不能拔。最后羌胡疲敝,只得解围而退。依杨阜的盘算,陈仓城中虽然精兵不到三千,但因战乱迁到城中的大户不少,如果征用这些豪强势力的宗族兵,凭空不是又添了上千的生力军,权衡之下,守城还是有相当的把握的。 “唉,也只能如此了,守城之事义山多费心了!”韦康叹声道。 初仕之时胆略过人的韦康在这二年中就象变了一个人一样,原先的少年意气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老气横秋的迟暮和患得患失的私欲。这也难怪,现在的韦氏家族占据了三辅之一的扶风郡,天水郡,以及凉州的安定、陇右大部,作为一个地方豪强家族势力发展至此,可以说已达到了顶点。 建安九年十月十八日,马超、赵云破襄武,杀县令、县丞,守军七百余人降。 二十日,西凉兵二万众围困陈仓。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无悔决择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无悔决择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闪动着淡黄色的光环,如一层折折叠叠的薄纱笼上了陈仓城头,伴随着新的一天到来的是西凉军呜咽的号角和尖利的羌管,马蹄声碎,铁骑纵横,当大地的震动传到城垣上时,每一个守城的士兵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最强烈的压迫。 这是一种风卷残云的庞大声势,犹如洪水滔滔,向着坚如磐石的陈仓城墙撞来。 这是最锐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相遇,但决定彼此胜负的却不是它们,而是在它们背后的人。 “啊!”一名好奇的年轻守卒扶着城垛起身,探出头想好奇的看一下外面的情形,可惜,还没等他的眼睛看清楚城下的情况就听得弓弦响起,一支利箭象长了翅膀的精灵一般,飞钻进他的眼中,惟心的疼痛让中箭的士兵滚倒在城上,连声的惨叫。 “马贼埋伏了弓弩手,大家小心不要探出身子!”眼见着同伴如此模样,城上的士兵一个个变了脸色。西凉的健儿一个个都是弯弓射雕的好手,就算是骑在飞奔的马上,他们也能准确的命中目标。 “不要惊慌,每个人都给我守好自己的城垛。”就在城头一片慌乱之际,蹬蹬蹬脚步声响起,一身戎装的凉州别驾杨阜率领着宗族子弟登城守卫。 陈仓对于马超来说并不陌生。 九年前,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马超第一次跟随父亲马腾来到陈仓,那一次西凉诸部会盟攻雍,声势浩大,然而,就在这座城池面前,马超真真切切的看到纵横万里无有敌手的铁骑碰得头破血流。 “强攻不利,要换作我指挥,当劫掠附近百姓以为人质,逼敌献城投降!”就在王国无奈溃败的当口,年轻的马超就对父亲马腾如此建议道。当时马腾听罢大惊失色,劫掠民众的事情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但由年轻还带着些许稚气的马超提出,还是让人心中一怔。 今日,卷土重来的马超已成了城外这支二万铁骑的统帅,他有充分的自由去实现全部的战略,同时,在他的后面,还有赵云和庞统一左一右,指挥着两冀的骑兵压住阵脚。 高深的城墙缝隙中,深秋的枯草在朝阳的照耀下,微微的颤动着,似是在向平静的过往悄悄告别,天终于亮了,当再一次望见陈仓巍峨高耸的城墙时,马超心中倏然升起一种无法名状的情愫。 “就算是坚城陈仓,也挡不住我铁骑前进的脚步!”面对西凉将士谈之色变的陈仓城,马超自信满满。 与马超的自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上的杨阜,看着眼前的这一支军队,他暗自心惊,西凉骑兵向来军纪松驰,自由惯了的草原健儿大多受不了军纪的严格约束,故此,西凉铁骑给人的印象往往是勇猛有余,智略不足,然而,马超赵云率领的这一支军队却是完全不同于往,肃穆的军阵、整齐的队列、明亮的刀枪,所有这些都在昭示着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这气势让敌人未战已胆寒。 “韦元将何在?还不快快出城受降!”马超纵马拧枪,朝着城上大声喝道,他的声音豪迈之极,因为今天的他已不同于二年前安定城时的那个毛头小子。 元将是韦康的字,当马超在城外搦战时,这位接任凉州牧不久的韦氏家族领袖刚刚小寐了一会,眼下严峻的形势让他彻夜无眠。 “大人,马贼在城外叫阵!”侍从急急的叫嚷声让韦康倏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别驾杨阜大人何在?”韦康脱口问道。 事到临头,这位‘众望所归’登上州牧位子的年少才俊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被贾诩赞誉有加的他竟然全无主见,其实以韦康的个性做一个辅助的官员是绰绰有余,但若是让他主持一方大局,则事情多半会搞糟。在这一点上,就算是识人善断的老狐狸贾诩也走了眼。 “禀大人,别驾已领着部众上城据守去了!” “那好,待我更衣后上城巡视!”韦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自小便受到儒学熏陶的他便是在这军事紧急的关口也没有忘了仪容整洁。 可惜,这一种自命高洁对于守城并没有丝毫的帮助。 等到韦康收拾停当登上城头时,马超与杨阜的骂战正是到了最激烈,也最关健的时候。 “马贼休狂,有我杨阜在此,你别想踏入这陈仓一步。”杨阜鼓足勇气大声道。在这西城据守的士兵多为他的宗族,所以就以军中的威望论,杨阜比一介文士的韦康要有感召力的多。 “杨阜,可是天水杨义山,汝等为韦康张目,难道不担心家眷生死吗?”马超大声道。在赵马风卷残云拿下陇西、天水之后,杨阜的族居地也为马超所占,那些追随杨阜的宗中青壮虽然到了陈仓,但他们的父母妻儿却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陈仓城居险而守,依山建在山坡之上,因此城池不是很大,守卫在此的兵士没有战事时,多散居在周围耕种田陇,谁家无有父母,谁家没有妻儿,马超这一声威吓顿时击中城中守军要害,一时间守城的兵士个个窃窃私语。 杨阜见斗口落了下风,遂厉声道:“大家莫要冲动,我等若不拼死守住城池,等马贼破城焉有命在?” “哈,杨阜你又何必危言耸听,我马超这一次来,还带了一些熟人,请城上的诸位勇士一起来认认吧!”马超拧枪一指,身后的骑兵自动分成两股,在敞口的地方慢慢的出现了一群衣衫破旧满面血污的百姓。 “那——,那是我娘!”一名眼尖的士卒急急的叫喊了起来。 “我兄弟也在里面,呜——,这可怎么办?” 眼睁睁瞧见自己的亲人被敌人推倒在坚硬的裸石上,这些听命于将佐宗族号令被驱赶上城的普通兵士一个个激动起来。 “杨阜,你可看清楚了,若你肯放下武器,你的弟兄、你的亲人我都会好好款待,否则的话——!”马超哈哈大笑,手中锋利的枪尖迅捷的划过一道闪电。 不需要马超再说什么了,城头一片沉默。 杨阜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方才一瞥间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三个年幼的兄弟被五花大绑在阵前,在他们的旁边,是自己的姑姑,表弟姜叙的母亲。 “义山——!”姜叙的声音低沉而无力,自幼熟读儒学之道的他事母至孝。 “城上的兵卒听着,要想亲人不死,就快快出城归降!”在马超军轰雷的叫喊声中,守城军士的意志在一点点的被摧毁。按孙子兵法所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打仗的最高境界,马超的这一手逼降方法虽然显得卑劣不齿了些,但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 体内流动着羌人血液的马超喜欢直来直去,他要的是选择一个最简便的法子击中敌人的弱点,至于这个法子是不是有辱名声、有些下作,他才不会去想。 虽然十月末的气温不会太高,但在中午时阳光还是十分刺眼,干燥的地面被无遮拦的暴晒着,被推搡到阵前的百姓多是老弱妇孺,哪里能经受得住这般的折磨,仅这半日不到的功夫,人群中就倒下了十来个。 “怎么样?我马超等得起,一日不行二日,三日不行三日,只是再相持下去,你们的亲人有什么闪失的话,可怪不得我马超!”见城上毫无动静,马超有些不耐,他摘下汗淋淋的头盔,大声道。 马超话音未落,人群中‘卟嗵’一声,又有一人耐不过炎炎日头烘烤倒下。 “母亲大人!”城头姜叙远远的看见,惊呼出声。 倒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母。情绪激动的姜叙呼吼一声,抄刀向城门口跑去,由他领头,军心动摇的军卒也纷纷跟随离开垛口。 “伯奕,你冷静一点,切不可冲动行事!”杨阜一把将姜叙拦住。 “义山,外面绑着的是我的母亲,也是你的姑姑,你我身为七尺男儿,却不能保护家人安全,这一身皮囊要来何用?”姜叙泪流满面的大声道。 “伯奕,汉室动荡,天下垂危,你我饱学孔孟之书,当知‘先有国后有家’的道理,今马贼犯我疆界,若陈仓不保,则关中无一寸幸土矣,你我亲情固重,然国之存亡更甚。”杨阜的脸上青筋暴露,这短短的一句话几乎让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杨阜的阻拦下,姜叙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凉州牧韦康也穿戴了崭新的征袍匆匆赶到。 “伯奕节哀,你我身负国之重任,当惮尽竭虑,舍己为国办一些事情。”韦康安慰道。作为城中的最高主官,在要求下属做出贡献的时候自然让设法抚慰一番。 “大人放心,这道理我姜叙懂得。”姜叙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泪珠,哽咽道。 “好——,有杨、姜两位大人榜样在,我陈仓军民定当矢志同心,誓抗马贼!等到解围的那一天,我会亲自上书朝廷,表奏两位大人的义举。”韦康大声道。 这时,在城外等到心焦的马超并不知晓城中的动静,眼见着夕阳挂山,城中却没有丝毫的动摇迹象,马超不禁恼怒起来。 “来人,将那些不支倒地的俘虏弃在城前,纵马踏死!”马超恨声命令道。这一刻,他只想用血淋淋的事实教训城上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孟起且慢。”眼见惨剧即将发生,赵云和庞统不约而同的摧马上前,劝谏道。作为马超的同盟者,赵云和庞统一直按照高庞的指示,谨守盟友的底线,在军队的训练和战略决策层面上他们的发言权会多些,而具体到战场的指挥则会充分尊重马超的自主权。 他们知道给马超这一匹狂野无羁的野马套上笼口,必须要有充足的耐心,现在,马超的情绪已经接近失控,如果任其暴虐下去,只会更加坚定守城士兵的信心。 “孟起,你看这些被虏的百姓眼中流露出的尽是怨恨,我们果然杀了他们,岂不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以统之见,莫如先留着为好。”庞统道。 “军师有更好的主意吗?”马超浓黑的剑眉一挑,有些不以为然道。 “这个自然。今日时辰已晚,我们且暂收兵回营,一切待你我从长聚议再定。”庞统微笑道。从马超反诘的神情中,庞统知道马超其实已经放弃了刚才的想法。 马超用俘虏逼降的方法虽然失败,但也让庞统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城中一片寂静,并不能表明没有变化,如果能设法虏获城中首脑韦康的家眷,也许劝降的作用会更明显!”庞统暗忖。 其实降与不降,关健并不在当下属的,而在于当头的。 马超想到了第一层,却没有更深的考虑第二层。 “军师快说,是什么好主意?”晚饭刚罢,马超急急的找到庞统问道。 庞统转头,向着赵云道:“子龙,你辛苦一趟,明日率二千骑兵绕道安定,奇袭槐里,将那韦康的家眷一并请来!” 韦氏的老巢是扶风郡的槐里,那里已是接近了关中的腹地,相对来说,比地处雍凉交界的陈仓要安全得多。 当然,这只是相对的‘安全’,庞统遣赵云兵袭槐里,对于毫无防范的韦氏家族来说,已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好主意。现在钟繇主力远在并州,关中空虚一片,以子龙之智勇,还不手到擒来。”马超拍掌大呼道,他可没有庞统说话斯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铮铮铁骨 第二百一十三章 铮铮铁骨 狂风夹带着沙尘弥漫在城头,冰冷刺骨的就象一条浸了盐水的鞭子,毫无遮拦的抽打在守卒裸露的心头,任何一个男人,一个胸中流敞着不羁热血的汉子,岂能甘心让心爱的家人在面前痛苦挣扎。 日落西沉,又一天的僵持行将结束。 陈仓城头鸦雀无声,许久之后方传来低低的一两声抽泣,一名年轻的新卒将头埋在城垛背后,极力压抑着哭泣声。 “马超,这个天杀的杂种!”杨阜高大的身躯依然挺拔,在他消瘦的脸上,一对瞳孔显得异常的突出。 马超的祖上虽然是伏波将军马援,但他的母亲却是羌人,故此在视血统为标尺的儒学士大夫眼中,马超已不能算作是一个汉人。 “义山,西营又有十一个士兵偷跑出城了!韦大人有没有说下一步该怎么办?”身后脚步声响,是接替的姜叙登上城头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日日目睹老母在城外受苦,作为人子姜叙的心情可想而知。 杨阜默然的摇了摇头,这些天来韦康只顾着坐在府中唉声叹气,就算是象征性的巡视城防也只是匆匆了事,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在赵云率轻骑奔袭槐里之后,马超继续采纳庞统分而治之的谏议,一方面继续将俘虏的守军家眷押送到城下示众,另一方面对那些逃出城外与亲人团聚的兵士及家属备好丰厚的酒菜,就在阵前让他们当着城上的昔日同伴,当日饥肠漉漉的民众痛快的豪饮。 这是心理的较量,其惊心动魄程度私毫不亚于血与火的撕杀。 对于杨阜、姜叙这些受制于家眷遭辱的将士来说,痛苦是无法想象的。 如果不是有着极大的忍受力,很难想象他们能支持下去。 “哼,只要杨某还有一口气在,这陈仓城他马超就休想进来。”临下城时,杨阜狠狠瞪了城外连绵的营帐一眼,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怒火炽烧。 马超的手段看似无耻卑劣,但却是极具杀伤力,这般天长日久的僵持下去,守城将士的士气、毅志必将日渐低落。 只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杨阜、姜叙那样坚韧的毅力。 起码凉州牧韦康就不是。 在围城之初,倏然见到马超一反常态以人质相要胁,韦康着实惊惶了一阵,要是守城的兵士一个个逃出城去,他岂不成了光杆将军,好在别驾杨阜够义气,舍了兄弟不救的日夜守城,这才让韦康稍稍放心了一些,再支撑些日子大雪就快封路了,马超远道而来粮草运输必定不继,那时长安的援军也快到了。 援军——,真的会有援军吗?这一点连韦康自己都不太确信。 并州一带袁绍的外甥高干与郭援举兵作乱,钟繇率领着关中一带的主力深入黄河以北,一时哪里回得过来,那马超之所以突然从西城杀出,选择的正是这个难得的时机。 就在韦康终日患得患失忧心冲冲之时,十一月三日,马不停蹄从槐里赶回的赵云不出意外的带回了韦家几乎所有的眷属,包括韦康和韦端的年迈苍苍的父母亲,韦康的新妇和幼儿。 “吾儿——,救我!” “元将——!” 当妻儿父母的阵阵哭嚎撕心裂肺的响起时,韦康崩溃了。 这一时的他不再是什么凉州牧,不再去想什么大道理,他只念着韦家不能在他手里断了后,那样的话他将愧对历祖历宗。 “命令守城将士,开城!”在痛苦挣扎之后,韦康最后终于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大人,这怎么可以?”接到韦康的命令,守卫在城垣上的别驾杨阜立即过来劝阻。 “义山,我也是没有办法,韦家可不能在我手里绝后啊!”韦康脸色通红,面对舍了兄弟亲人矢志守城的杨阜,他心中实有羞愧。 “大人,你难道忘了文和先生的临别留言了吗?这开城令好下,那千古骂名你可背不起。”杨阜持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没有想到自己坚守了多日的城池就这样被放弃了,而放弃的理由在他看来又是如此的可笑。 “罢——罢罢,义山,你有你的道理,可我也有我的苦衷,其实,待城献了之后,你们兄弟、母子也可以团聚了,这难道不好吗?至于青史恶名我韦康担就担了吧!”韦康嘴角牵动了一下,他苦笑着叹声说道。 听到韦康这样的回答,杨阜禁不住握紧手中的战刀,他的样子就象一头被囚住了臂膀的猛兽:“哼,你要降我拦不住。但我杨阜生是大汉的人,死是大汉的鬼,马贼若想进城,除非——除非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这一声罢,杨阜大喊一声,便领着追随他的族众向陈仓城中最险峻的东城楼而去,韦康是朝廷下诏任命的凉州牧,论官职比他这个附属的别驾要高得多,在陈仓城中听命于韦康的士兵毕竟要占了大多数,杨阜所能做的,除了拼死一搏外,没有其它。 “义山,你这又何必——!”韦康瞧着杨阜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道。 建安九年十一月十八日晨,分崩离析作鸟兽散,曾经坚如磐石的陈仓因为韦康的一个决定而改变,曾经固如金汤的城门发出‘吱呀呀’的巨大响声,然后慢慢的开启,垂头丧气的韦康领着一众放下武器守卒来到早已迎候多时的马超军面前。 城外,马超、庞统、赵云早早的就接到了韦康请降的消息,二万将士整齐的排成威武的队列,锃亮的刀枪、雄浑的号角和不住嘶鸣的战马,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着无坚不摧的气息。 “韦大人,我马超可在城下等你多时了!”马超神采飞扬,这一场兵不血刃的较量虽然不太过瘾,结果倒是出奇得好,庞统这个军师的本事着实让崇信武力的马超佩服得紧。 “哼,马将军的手段韦某佩服的很,希望将军瞧在刀兵未到的份上,善待这些追随着我的将士和他们的家眷。”韦康支吾道,投降的耻辱让他感到颜面扫地。 听到韦康的话,庞统上前道:“这一点韦大人尽管放心。但凡是主动放弃抵抗的兵士,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待,至于仍在城中的那些依旧想顽抗到底的,那就不能怪我们无情了。” 伴着庞统的这句话,早已磨刀豁豁的西凉骑兵已从敞开的城门口蜂涌而入。 最后的战斗在陈仓东城楼开始。 负隅顽抗的杨阜、姜叙统领一千多族众凭险据守,他们在高高的城楼上树起了刺绣镶边的大汉军旗,他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全军进城!”在马超痛快淋漓的喝令声中,陈仓城破。 城楼上,渴望立功的西凉兵卒如蚂蚁般沿着城阶而上,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伤亡,杨阜的族兵利用有利的地形封锁住通向城楼上各个隘口,一枝枝箭矢、一杆杆长枪、一把把战刀,就象是长了眼睛一般,向着仆死的人群祭礼。 一个时辰的猛攻之后,西凉士兵死伤超过二千余人,带队冲锋的尉、曲低级将领更是十有九伤,同样,杨阜一方的损失也是不小,有将近三百的族众失去了性命。 “杨阜可恶!”目睹战事不利,刚刚进城的马超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将军,敌人占据了城楼的险要所在,我们很难攻上去,不如——,不如将杨阜的亲眷带到这里,逼迫他们投降!”一名中了箭矢的都尉颓然的退了下来,建议道。 “哼,没有脑子的家伙。你说的法子要是有用,他杨阜不早降了!你们这些胆小鬼,都给我攻上去,不抓住杨阜,就不要回来见我。”说罢,马超策马近前几步,凌厉的眼神扫视高高的城楼。 杨阜这厮,明知继续抵抗将是死路一条,却依旧矢志不改,这份气节倒让马超、赵云等人感慨不已,其实作为一个武将,在战场上都渴望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对手,而不是面对象韦康这样临阵屈膝的怯懦之徒。 “孟起,何不用火?”庞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个谋士的理想就是用最佳的计谋取得最大的效果,当杨阜据守的城楼阻挡住了前进的道路时,庞统想到了用火攻计。 火会吴噬一切,包括这雕梁画栋的城楼,也包括在城楼中的所有人。 杨阜可以挡住冲上前的西凉士兵,却不能挡住熊熊席卷而来的大火。 深秋时节,陈仓城中用来引火的干枯柴草和白杨树干比比皆是,当西凉兵士点燃起堆放在城楼四周的引火之物时,杨阜知道一切都将结束了。 “伯奕,你带着大家离开吧!”杨阜用刀拄地,大口喘息着对姜叙道。 “义山,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姜叙嘶声道,他身上的甲衣已经破烂不堪,他的战刀也已钝卷。 “好,生一起生,死一道死,我杨阜就算是死了,我的魂魄也会凝结不散,佑护我大汉的江山天下!”杨阜的声音借着强劲的风势,在空旷的楼宇中回荡。 隐约听到杨阜的最后遗言,庞统心中一动,象杨阜这样的豪杰这般死了实在可惜。 想到此处,他紧走到上风处,对着楼内喊道:“杨阜,你自诩是汉臣,却不知这天下乃是民众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而不是他姓刘的一家之天下,如今汉室衰落,群雄并起,我主高宠联结西凉各路雄师,兵锋所指,无一不所向披靡,汝等螳臂挡车,纵算是死也不能挽回败局。” “庞统,汝计好毒,我心不甘——!” 大火熊熊,将两三人合围的横梁烧得啪啪作响,杨阜等人已出不去了。 这一场烧灼一切的大火足足烧得有三个时辰,跟随杨阜据守城楼的将士中,除了最外沿的约四百余人侥幸逃离火海之外,处在城楼中央的杨阜、姜叙等二百余人悉数被烧死,等到事后清理火场时,纠结在一起的尸首已是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来。 ——。 陈仓陷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安,留守的官员不敢怠慢,急忙将这个消息向雍州牧兼司隶校尉钟繇禀报,刚刚取得斩首高干巨大战果的钟繇大惊失色,陈仓有失,关中门户大开,西凉铁蹄可以毫无阻挡的直逼长安。 在惊惶之下,钟繇一面督师日夜兼程回转长安,一面紧急向许都的丞相曹操请求援兵增援。 十一月二十五日,曹操任命张郃为征西将军,贾诩为参军,兼给事中,率精兵一万过函谷关,协助钟繇抵挡马超的锐利攻势。夏侯渊死后,张郃凭借他的能力获得了曹操更多的信任,而由于年初郭嘉病情加重,贾诩调回许都筹谋剿灭高干、郭援的战事,现在囿于雍凉事急,曹操只好再度割爱。 与此同时,恼怒之极的他下令禁卫立即将安居在许都郊外养老的马腾一家抓捕,三日后,马腾、马休、马铁等连同仆众几十口尽被斩首于许都东市。 原本希望安安稳稳博取个名声养老的马腾因为儿子马超的东征而身尸异处,虽然他已声明和马超脱离了父子关系,下令杀他的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曹操,也是他自己。 马腾不明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安稳求存之道,要想生存下去,你就必须勇往直前,绝不退缩。无法改变的苍老让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失去了前进的动力,马腾如此,袁绍、刘表、张鲁之流又何尝不是。 马超攻陷陈仓的消息传到南郑,一直以来闭门自守的张鲁开始寝食难安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怀橘陆郎 第二百一十四章 怀橘陆郎 九万里鲲鹏展翅,十余年生死茫茫。 一年又复一年,日子在周而复始的循环中继续。建安九年的除夕夜虽然没有去年那般热闹,但也足够让江东父老欣慰了。 就在这一年的腊月,江东发生了一件被百姓传颂称道的啧啧喜事,在豫章郡海昏县,一个叫周处的少年孤身潜入扬子江中,将一条作恶多端的鲛龙斩杀,当高宠倏然间听到周处这个名字时,他一下子记起了周处正是早先亡故荠州口的周鲂的遗腹子。 那一方浸染着周鲂血迹的刺绣手帕,迄今仍让高宠一阵阵的心悸。 周鲂是高宠奋斗过程中阵亡的第一个将领,他的英年早逝是如此的令人惋惜,如果周鲂不早战死的话,现在他的成就至少不亚于徐盛。 可惜,事实终究是事实,就算是高宠现在权倾一时,也不能改变以前的一切。 “——周处小小年纪就能孤身涉险,为民除害,当真是可喜可贺,假于时日,此子可为江东之脊梁。”在建安十年的新年伊始,海昏令焦仲卿的一份奏报让高宠心花怒放。 周鲂的死让高宠一直以来始终心存愧意,这些年来虽然周处母子多次拒绝了高宠送来的衣帛米粮,但高宠并没有因此少了对周处的偏爱。 焦仲卿和刘兰芝在到达金陵之后,生活和睦,夫妻瑟瑟,这主要得益于两个方面,一是在平常生活中少了焦母这个恶婆婆的横眉冷目,二是焦仲卿在相国书吏任上做得工作出色,有鲁肃这样一个好的上司,焦仲卿的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因此在不久之后,焦仲卿便得到鲁肃、顾雍等人举荐,出任海昏令。 “璞玉未雕不成器,如果不是其母的坚持,那么很难想象在关爱呵护下长大的周处还能不能有所成就。”想到这里,高宠不禁佩服起那个在豫章街头一口回绝自己的年轻少妇来。 周鲂留下的,是一份让幼儿时时向往期盼的荣耀。 而促使周处今天奋起的,除了这一份荣耀外,更有其母亲的万般辛苦和教诲。 这也让高宠对这个性格倔强执着的女子有了更多的敬佩。 抚育子女,在很多时候并不是一味的溺爱就是对孩子好,同是父母,高宠在这方面做得实在算差,对于女儿清月,高宠这个父亲全无外面威风凛凛的样子,以至于清月的性子变得越发的任性刁蛮。 新的一年总会有新的不同。 今日之荆、扬、交、益四州,已是大夏的疆土,新的朝代新的开始,就在一片欢天喜地之中,年近而立的高宠不由得感慨万千。 弱冠少年——,曾经的轻狂血性已经远去,高宠如今已是林立风中寒的南方霸主,艰难的往昔——,就象一幕幕过目不忘的永存记忆,时时激励他不能骄傲,不敢放纵。 建安十年元月春,陆绩从凉州转辗回到江东,他带回了马超、赵云击破金城,生俘韩遂的消息,虽然长安仍在曹操的手中,但关中以西的广袤大地已为结盟的马超所有,三年前作出的远援凉州的决定,让高宠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倍受压迫,现在,终于是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毒刺已种下,只等发挥效用的那一天。 而在这之前,高宠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随着凉州的光复,拥有一条顺畅的西进通道就成为了当务之急,无论从蜀中还是荆扬,要至凉州,就必须经过汉中。 虽然这二年来张鲁还算友善,除了在过境的赋税上征收的重了些外,倒也没有太过为难来往荆凉的高宠兵士。 三面包围下的汉中王张鲁其实已是瓮中之鳖,在马超拿下陈仓之后,汉中的东、南、西三面俱被高宠的势力所占据,留给张鲁通往外界的道路,只剩下了一条最为险峻的子午谷道。而在长安也面临着马超西凉铁骑威胁的情况下,就算张鲁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冒着危险北投曹操去。 因为,失去了汉中天师道的基础,张鲁这个‘大天师’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一个没有多少价值的投降者,是不会得到尊重的,张鲁就算再笨,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既害怕高宠日渐的强大,又不敢得罪高宠。 刚过了寒冬,位于长江边的金陵城冬雪未融。 十二月末的一场纷纷扬扬大雪给节日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盛装,瑞雪丰年,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了。 摄山脚下,积雪压枝头,一身锦裘的高宠难得的抽得时间,出来观赏江南的冬日雪景,陪同他的除了一干宿卫外,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 “火树银花,公纪看这南方的雪景比凉州如何?”高宠边走边笑道。 那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积雪,抬头大声道:“宠帅,这雪哪能跟凉州的大雪相比,那里的雪一旦下了,深可没到马的肚皮,记得刚到凉州的时候,每到冬天我两条腿就冻得没有知觉呢。” 说罢,年轻人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样子他是觉得这件事情说出来着实有些丢了脸面。 这个陪同着高宠赏雪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随同庞统入凉的陆绩,经过这二年多时间的磨炼,陆绩不仅是身材长高了,见识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公纪长大了!”高宠轻叹了一声,他习惯性的伸手想去摸一摸陆绩的头,却不想比了一下,陆绩已长得和高宠一般高大了。 “宠帅,绩这一路东来,虽然路途辛苦,但也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凉州民风剽悍,那些擅长游牧的马背男儿驰聘东西,飘忽不定;汉中地形闭塞,百姓愚昧,这些年来受天师教影响甚大,十户之中,有八九户俱是天师教徒。相比较之下,还是南方夏国的属地来得开放富庶得多,我途经成都时,就见到伯言那里接纳了许多南逃的流民,不消说,这些人一定是从汉中逃亡来的,所以,以绩之见现在是拿下汉中的时候了。”说罢这一长段的话,陆绩神色从容,就算面对高宠惊异的目光,他也一样气定神闲。 刚刚由凉州赶回的陆绩面色红润,这是西北恶劣的天气在他身上留下的第一个记号,以致于年不过十八的陆绩看上去要成熟了许多。高宠看得出这二年多的历练让陆绩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噢,公纪如此肯定?”高宠笑问道。 “宠帅,非是绩夸口,汉中虽然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但却并非毫无破绽,自我军攻取陈仓之后,汉中人心惶惶,凡远见之士纷纷南迁,而张鲁那些‘天师鬼卒’谬论能蒙蔽百姓一时,却不能蒙骗一世,现在一切迹象都在表明,张鲁败亡之日已将来临,宠帅何不取之。”陆绩慨慨而谈。 陆绩说的没错,就在马超、赵云拿下陈仓之后,益州都督陆逊也不失时机的率领蜀中将士对阳平关、金牛道、米仓道分路压逼,形成从南北压的态势。 对于汉中,高宠早有心取之,只不过囿于和曹操连番的火拼才一时顾不过来,现在,凉州的局面已完全打开,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陆逊也基本上平定了益州的动荡,进取汉中打通与凉州的联络已是箭在弦上。 “好,公纪有何良策,快快讲来?”高宠赞了一声,道。 “绩此番途经南郑,受到张鲁手下谋士巴西人阎圃厚遇,从圃口中,绩知凡汉中有识之士莫不思南归,若宠帅能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南郑游说,那张鲁必能归降。”陆绩道。 高宠笑道:“这些天来我也正为此事烦心,江东善辩之士不少,但真正能当大任者却也寥寥,不知公纪心中可有上佳人选?” 高宠这一问本是随口一说,陆绩刚从凉州回来,与江东的官员接触不多,要他举荐一个合适的人选,岂不比高宠更难? 陆绩听罢,却正色道:“宠帅,何不用会稽虞仲翔?” 仲翔是虞翻的字,在孙策败亡之后,虞翻隐居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出任了高宠的谋士,不过此人心胸过于激荡,与众人不睦,加之好酒无德,常胡言惹事,所以,迄今也只是在顾雍手下做一个无职无权的清谏大夫。 “仲翔为人狂妄无状,恐怕还当此任?”高宠虑道。 陆绩摇头道:“宠帅可知,当日孙策外出驰猎受刺,乃是不听虞仲翔劝谏而致,建安二年,曹操迎天子于许,发诏令征召天下贤才,翻也在列,然其答曰:盗跖欲以余财污良家邪!在这一点上,就算是张公也不及也,故此,宠帅切切不可以貌取人耳。”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力斩曹使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力斩曹使 即便是乱世,也总有终结的时候,当那些所谓强盛一时的诸侯一一湮没在尘埃中时,盘据在汉中一隅以传道布惑为幌子逍遥自在的张鲁终于也好日子到头了。挣扎在高宠和曹操两大势力之间的他,随着平衡的打破,也失去了相对独立存在的可能。 在看似永无休止的争斗中,继西北关中的较量后,争夺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汉中已成为高宠与曹操新的目标。对于一直强势扩张的高宠来说,汉中就象一根梗在喉咙间的骨刺,必须要拔除,而对于失去西凉的曹操来说,汉中是他最后可以用来反击高宠的筹码,绝不能轻易的放弃。 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去说服张鲁,这个人必须有胆有识,文武兼备,在高宠麾下的江东,巧言善辩者不乏其人,但既有口才又有一身好胆气的却是寥寥。 虞翻性情狂放不羁,不为继任的孙权喜欢,否则以他文武兼资的实力,早就该得到重用了,在高宠继领荆扬两州之后,虞翻顾念故主孙策之恩义,不管是高宠还是曹操征辟,都没有答应,一直到建安八年夏,虞翻才接受了往昔的好友黄盖邀请出仕。 可惜,此时的江东在高宠的励精图治下一片太平,就连各地作乱的贼寇也多覆灭,自视甚高的虞翻一方面不屑于做那些治理地方的芝麻‘小事’,另一方面又找不到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于是终日留连酒肆,喝得酩酊大醉。 陆绩向高宠极力举荐虞翻,看中的就是虞翻不同于江东芸芸士子的能力。 建安十月二月春,谋夺再三的高宠终于接受了陆绩的谏议,以虞翻为从事中郎,携任命张鲁为大夏国‘汉中王’的诏令,往南郑说降。事实上高宠封的这个王仅仅是一个虚衔,张鲁这些年盘据汉中过得就是汉中之王的日子。 就在虞翻一行出发的同时,在许都,丞相曹操也决定派出特使司马孚前往南郑游说。 “仲翔,汉中张鲁虽然内外交困,但必不甘受缚,这一趟南郑之行,成败之关健就在于如何更好的利用阎圃等倾向南投的士子,一切就看仲翔你的了。”在十里长亭送行虞翻时,高宠将说降计划合盘托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虞翻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要充分发挥他的作用,就必须让虞翻心中知晓自己对他的期望,这是高宠一直以来信奉的原则。 “宠帅放心,翻此行汉中,若是顺利的话,多则半月,少则十日必返;倘是半月之后还无消息,请宠帅督请西凉兵马向长安一带劫掠,若一个月后依旧没有消息,请宠帅速令陆逊将军领蜀中兵马进逼阳平关,如此双管齐下,张鲁途穷矣。”面对高宠的信任,因为狂放不羁惹得上司顾雍颇为反感的虞翻信心十足。 铮铮誓言犹在耳边,虞翻有这般自信倒并不是空口妄语,早年在会稽太守王朗手下任功曹时,虞翻曾有步行日可二百里,吏卒中无人可及的骄人记录;在孙策领江东时,虞翻为骑都尉,多次追随孙策讨伐山越,击斩敌渠帅。 辞过高宠和送行的众人,虞翻率领随从一路往北,纷飞的大雪遮没驿道,将他的葛袍吹动得猎猎鼓起。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布衣,就算穿着布衣又如何? “莫说是南郑,就算是许都我虞翻又有何惧?”这西行的一路上,虞翻胸中斗志昂扬。 春寒沁入身体,有一种令人惊醒的刺凉,二十余天的奔波并没有让虞翻露出些许疲惫,他挺直身躯,抬头仰望南郑青苔附就的高耸城墙,心情激荡起伏,难以平静。 “你可是奸细?”城门口一名祭酒恶狠狠的抓住一个过路客商的衣领,声色俱厉的威吓道。在他的四周,林立着头戴方巾,穿着藏青色衣服的众多鬼卒,看得出随着形势的一天天吃紧,南郑的戒备也严了起来。 远远的见此情景,虞翻不由得暗暗发笑,这奸细不奸细的又不会写在脸上,象这般愚笨之极的盘查要是真能查出什么来才怪哩! 看着那祭酒一脸的懊丧,虞翻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来人,快快通报张鲁,就说江东特使到了,让他早早出迎!”虞翻端坐在马上,高高的昂起头,摆出一付高高在上的派头。 “江东特使?”那祭酒一惊,强横惯了的他见虞翻如此神气,一时倒失了主意。 “前面可是会稽虞仲翔兄?巴西阎圃候等多时了。”未等那祭酒醒悟过来,从城门内出来一人,年在四十上下,方巾长髯,瞧面容甚是端肃。 有心归附高宠的阎圃在天师教的身份是治头大祭酒,比守城门的这个小祭酒高出甚多,见连阎圃都客气相迎,惊异之下的守城鬼卒忙不迭的让开道路。 从阎圃口中,虞翻得知曹操的使者司马孚已抢先一步来到南郑,对于他的到来,张鲁的态度相对的热络。 “虞兄,明日一早君师就要在朝上决断存亡大计,这汉中的大小祭酒中,受司马孚贿赂者不乏其人,万一到时——!”待到了驿馆安顿下来,阎圃急忙道。 “阎兄,那司马孚今晚夜宿何处?”虞翻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问道。 “就在东城驿馆内,离这里不过半里,仲翔难道想要斩杀曹使不成?”阎圃不愧是张鲁手下第一谋士,转念就猜透了虞翻的心思。 “不错!”虞翻脸上淡淡一笑,显得相当从容镇定。 阎圃听罢,急步掩上房门,见四下无人方问道:“圃有一问,望如实相告:虞兄能否告知在城中伏下了多少人手?” 虞翻哈哈大笑,拔剑出鞘道:“杀区区一个司马孚,凭翻一人一剑即足矣!” “司马孚属下足有二十余人,瞧身手个个不凡,倘若刺杀不成,岂不误了大事?”见虞翻一付自信满满的样子,阎圃额头沁出细汗,连忙提醒道。既然决意投靠高宠,阎圃的身家性命就同虞翻的决定息息相关了。 “阎兄,司马孚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所逞者无非是三寸之舌耳,今汉中众臣皆为望所惑,我等若力杀此人,则朝中再无人敢言附汉矣!”虞翻无惧道。 阎圃半响无语,良久方踌躇道:“既然虞兄主意已定,圃也不便再作相拦,今夜三更巡城之鬼卒正好是我之部下,到时候我会嘱咐相机行事,此事成败就看虞兄的本事了!” 阎圃这句话说得甚是圆滑,从正面理解就是他会命令兵士配合虞翻的行动,而从相反的意思考虑,则一旦虞翻刺杀汉使不成,第一个抓捕虞翻的就会是阎圃。 树梢轻摇,漆黑一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在东城驿馆的门口守夜的两个侍卫正低着头睡意朦胧,而在后面的几间房舍内,除了正房灯火闪动外,其它的房间早已熄灭了火光,挨着巡城的一队鬼卒过去,手持利剑的虞翻倏的从黑影里遁出,径直冲向驿馆正门。 “谁——?”未等两名侍卫完全惊醒,虞翻手腕顿起,将两人送上了西天。 随后,虞翻大跨步闯入犹闪烁着灯光的正房,正埋首研读的司马孚没有想到深更半夜竟会有敌人闯入,惊骇之下双手捧起案上砚台朝着虞翻扔了过去。 “汝是汉使司马孚?”虞翻一个侧身,躲过飞来的砚台,沉声喝问道。 “你——,你是什么人?”司马孚面色刹白,一边后退一边问道,他这么一问简接的就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江东使者虞翻今夜来取尔性命。”虞翻说罢,剑芒闪动直向司马孚的咽喉刺去。 以司马孚的身手,十个他也不是虞翻的对手,此时此际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叫唤侍从过来接应,然而,满心以为在南郑城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侍从一个个俱都睡入了梦乡,等听到动静起来时,一切已都晚了。 血溅锦案,虞翻手起剑落,将司马孚首级擒在手中,然后飞快的遁入到了夜色之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 慑服汉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 慑服汉中 阳春三月,汉水畔的南郑城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这样的雾对于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来说,是司空见惯了的,汉中一带由于受到南北高山的阻挡,聚结在汉水畔的水气不能横着消散,它们唯一的前进方向就是向上沿山势爬升。 遮挡在雾色中的早晨一切都会变得朦朦胧胧,这让刚刚起床的大君师张鲁心头更加的忐忑不安。 黄巾乱起借兵占据汉中,教内争斗斩杀老大张修,早些年的张鲁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显露出的胆气、智慧可谓无人可比。但是,就和年轻时的刘表、袁绍一样,待到年华老去锐气尽丧时,张鲁也失去了争夺天下的机会。 最好的机会出现在刘璋败亡之际,遭到刘备暗算的刘璋连着遣使向张鲁求救,虽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但张鲁执拗于杀母之仇放弃了举兵入蜀的正确意见。 而今,一时英雄俱没落尘埃,刘璋、刘备先后不在,只剩张鲁一人苦撑残局,就算他有通天鼓惑的本事,也无法再聚拢人心为他守这一方基业。 沐浴更衣,指令侍婢点燃上好的檀香,身体已经发富的张鲁费力的挪动有些发涨的双腿,然后闭上眼睛准备早课,早课是每天修行的首要任务,虽然张鲁这几年来已经日渐荒废了道行,但做做样子还是需要的。 正在张鲁思前想后之际,谋士杨松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带来了东城驿馆曹操使节司马孚被杀的惊人消息。 “大君师,司马孚突然遭遇不测,很有可能与刚到的江东使节虞翻有关系,依属下之见我们应该立即派兵捉拿虞翻,这样才能在曹丞相面上交待得过去。”杨松一脸的惊惶,虞翻的雷霆手段让一心向往许都那个傀儡朝廷的杨松等人顿失依托。 听到这个消息,张鲁端坐的身躯微微一晃,他略一皱眉,眼睛却没有去看杨松的神态,受了司马孚好处一早就和许都方面打得火热的杨松急急跑来,目的很明白,就是想借题发挥恶化与高宠之间的关系,从而促使自己向曹操一方靠拢,对于属下的这些个小算盘,老练世故张鲁早己是心知肚明。 “杨松,你说虞翻实施了刺杀行动,是有确切的证据,还是只凭着猜测?”张鲁沉吟良久,缓缓的吐出这一句话。 “大君师,杨松妄言惑众,圃请速斩之!”未等杨松上前答话,一阵脚步声响,阎圃满头是汗的叫喊着闯了进来。 “阎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松一下拦住阎圃,怒问道。 在汉中群臣中,阎圃和杨松为了争一个谁是第一谋士相互不睦,立场也是背道而驰,在决定前途命运的大事上,他们也选择了不同的归宿。 “哼,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君师明鉴,眼下汉中的东、西、南三面俱有高宠大军在虎视眈眈,虞翻乃是夏王高宠的特使,我们若是随随便便将他抓起来,会有什么后果?”阎圃也不理会杨松的纠缠,面向张鲁沉声道。 “大君师,阎圃早与江东的人勾勾搭搭,昨晚东城一带是他属下的鬼卒巡夜,说不定司马孚遇刺事件和他也有关系。”杨昂也不示弱反击道。 应该说杨松的消息相当的正确,阎圃的的确确事先知道虞翻要刺杀司马孚,而且在这一过程中,阎圃还适时的将驿馆一带的巡夜鬼卒调防到了别的地方,可惜,论起口才来,杨松和阎圃实在差距明显。 对于杨松的斥问,阎圃转身面向张鲁,手摘峨冠双膝跪倒道:“君师,杨松这完全是无中生有的中伤之言,为避嫌疑,维护清白,属下先请辞去治头大祭酒之职。至于杨松所说勾勾搭搭之事,圃敢以全族身家性命保证,绝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大君师之事,倒是杨祭酒那里——,我有证据确认他受过司马孚给的不少好处。” 以退为进,阎圃看似一步步后退,却又在话语中暗带锋芒,杨松中伤阎圃未果不提防让自己落入了圈套,待等杨松回悟过来,张鲁已睁开眸子,向他投来威肃怀疑的目光。 吓得杨松赶紧跪了下来,连连叩首自辩道:“大君师千万——,千万莫听阎圃妄语!” 正在君臣三人相互猜疑,乱作一团之时,忽然外面脚步声响,有侍从蹬蹬蹬奔跑进来禀告江东使节虞翻求见。 “来人,油锅伺侯,请!”张鲁吩咐道。 沸腾的油锅立即被摆放到了议事大厅中央,旺火烧得热油不停的翻滚着滋滋冒着热气,不论是什么东西一旦掉落进去,结果都会立即变成一堆油渣。 杨松的话让张鲁将信将疑,既然虞翻不请自来,那么正好可以试试他的胆量和底细,这就是张鲁的用意。 “夏国使节虞翻拜见君师!”声音朗朗,一夜未眠的虞翻精神很好,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红漆雕龙的木匣。 当看到面前腾腾作响的油锅时,虞翻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他从容不迫的停在油锅跟前,道:“原来君师招待使节的礼节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虞翻,你一个人就敢来见君师?”阎圃瞠目结舌,这一日内虞翻的举动让稳重有加的阎圃实在捉摸不透。 “哼,虞翻,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见虞翻话带讥讽,早有心发难的杨松暴跳而出,大喝道。 “死——还不容易,不过翻可不是一个人来的,现在正好有一件礼物要让君师过目!”虞翻说罢,伸出右手打开了匣子。 里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曹操使节司马孚的首级。 虞翻没有说慌,这一次求见确实不是他一个人,陪同他的还有另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只剩下了乱发下蓬松的头颅。初到南郑便夜杀竞争对手司马孚,然后又旁若无人的献上首级,就在阎圃极力想为虞翻开脱时,虞翻却出人意料的不打自招,径直将司马孚的人头呈了上来。 “虞翻,这里不是金陵,你知不知道邈视我张鲁的结果?”虞翻这般在南郑城中肆意妄为的行径让权威受到挑战的张鲁脑羞成怒。 处于盛怒中的张鲁眼中杀机立现,左右侍立的鬼卒更是纷纷拔出刀剑,就等张鲁一声命令,见此情形就连阎圃都不敢再谏说什么,而杨松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表情。 反倒是虞翻显得很是镇静,他毫不畏惧的迎上张鲁的目光,道:“大君师何出此言,翻昨晚为你除去了一害,你应该谢我才对?” “此话怎讲?”感受到尊严受到损害的张鲁面色铁青,强按下胸中怒气问道。 虞翻不慌不忙道:“翻自到汉中,每过一处都会见到义仓前流离百姓聚集,想来若不是君师仁义良德,这些百姓很有可能露毙荒野,今我主遣我前来,也是因为存了眷顾百姓之心,以免汉中百姓徒遭兵灾之苦。可惜,偏偏有些人不识时务,妄图妖言鼓惑骗得君师与我主反目,而一旦刀兵乱起,受骗者将是君师及汉中数万百姓,得益者则为那些乘乱钻营之小人耳,此便是翻为君师所做的目的。” 虞翻慨慨而谈,先是适当的恭维了张鲁几句,随后就锋芒毕露,矛头直指企图扇动战事的杨松之流。 “这——!”张鲁脸色稍霁,支吾道。 见张鲁态度稍缓,虞翻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若君师还有疑惑,翻还有一言相问:不知君师以为在天下海内的名声,你与荆州刘表、皇叔左将军刘备、讨逆将军孙策相比,哪一个更加出名?” “自是鲁不及也。” 虞翻又问道:“不知汉中资粮多不多,武器是否精湛,士兵是否果勇,若是拿来和荆州、扬州相比,哪一方更加的厉害?” 汉中原先不过是隶属益州的一个郡,只是在张鲁占据此地之后,才渐渐的摆脱了益州牧刘焉的控制,拿一郡之地和人口众多经济发达的荆扬两州相比,相差得不异于是天上地下。 “哼,凭你虞翻,还没有羞辱我的资格?”张鲁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他忿然拂袍站起,左右侍从立即一拥而上,眼见着就要架起将虞翻投入油锅之中。 面对死亡的恐吓,虞翻毫无惧色,大笑道:“想不到堂堂一方教首的张君师竟也怕了我虞翻?” “笑话,我怕你何来?”张鲁道。 虞翻整了整衣冠,沉声道:“那君师不妨稍等片刻,且听我说完,翻方才两问并非有意羞辱,而是希望君师及汉中有识之士看清楚目前的形势,从客观形势来说,与占据了荆、扬、交、益四州的我主比起来,汉中不过一弹丸之地,无论从人口、经济、人才各方面比较都难以占得上风,唯一能凭持的也不过是有利的地形罢了,我大夏国主高宠,智略盖世,用兵如神,前有席卷荆襄壮举,后有西定巴蜀之谋,此两者皆君师亲见听闻,今西凉马超与我主结盟,三路大军已逼至西城、陈仓、阳平关,君师欲守孤郡,自料资粮,已知不足,若不早为计,悔无及也。” 这一番话说出后,厅上鸦雀无声,张鲁面色也是变幻不定,很显然虞翻之言击中了他的要害,而在有心南归的阎圃等人听来,更是暗暗喝采起来。 好半天,张鲁才颓然摆了摆手,道:“贵使一路劳顿,必定辛苦了,不如先休息几日,观赏一下南郑的大好景致。”说罢,张鲁不待众人开口,在侍从的携扶下回转了寝居。 对于这几句借故托辞,虞翻并不着急,他知道张鲁还在犹豫,要想坚定他的信心,还需要再加一两把火才行。 这火来自于蜀中的陆逊和西凉的赵云、马超。 建安十年三月十七日,得到高宠命令的陆逊率一万精兵出剑阁,攻打汉中门户阳平关,守关的张鲁大将杨任、杨昂出关迎战,却被陆逊利用诈败诱敌之计杀得大败,更严重的是杨昂被严颜一刀斩落马下,杨任也是身负重伤好不容易逃回关隘。若不是阳平关地势险峻,一夫挡关,万夫莫开,陆逊大军早就杀入了汉中谷地。 祸不单行,就在张鲁惶惶不定之际,三月二十五日,又有消息传来,西凉骑兵沿着驿道杀向雍州腹地,就连长安一带也是风声鹤唳,子午谷这条最后通向关中的道路也告断绝,至此,汉中与外界的联系尽被切断。 建安十年四月一日,走投无路的张鲁终于接受了高宠提出的条件,在这之后虽然他依旧会是‘汉中之王’,但却只能有职无权安享晚年了,这样的结局对于张鲁来说,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四月七日,陆逊引兵进入南郑城,杨松等人闻知兵到,仓皇出逃,却在半道被张嶷追上,押送回南郑。 兵不血刃的拿下汉中,对于高宠来说意义重大,从战略上来说,取得汉中的统治权意味着高宠正式将南方、西北两个战场连成一片;从政治上来讲,张鲁的投降也极大的动摇了汉室在广大有识之士心目中的地位。 除此之外,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的虞翻也让高宠眼前一亮,凭着这一趟汉中之行的表现,虞翻博得了江东众臣一致的好评。 以广陵——寿春为东线,以荆北——汉中为中线,以凉州为西线,高宠通过一连窜的扩张顺利的将曾归属于各个势力集团的南方诸州统一了起来,从地域范围看高宠的势力已凌驾于曹操之上,等待他们的马上就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这是英雄的杀场。 也是英雄所向往的归宿。 高宠无法逃避,曹操同样也如是。 第二百一十七章 海上冒险 第二百一十七章 海上冒险 六月末的江南,滚滚热浪已经开始席卷三面抱山的金陵城,只有北面靠近江边的埠口处,还能有丝丝凉风随带着江水袭来。 此时的金陵早不再是十年前的江边小城秣陵,现在的埠口也早就旧貌换了新颜。 特别是近几年来,随着威胁江东根基的敌对势力被高宠一个个的拔除,作为新建立的夏朝的大后方,江东一带正展现出不同与往的活力和气势。 灌渠开挖,踏犁、曲辕犁等农业技术的革新有效的保证了田亩产量的稳步增长,也让百姓不再为填饱肚子而发愁;郡学、县学的普及,科举制度的不断完善让学子有了一条明确的为国效力的途径;在这种情况下,江东的人口开始急剧的膨胀,金陵作为新夏朝都城规模更是不断的扩大。 十年前还是荒野肃条的埠口一带,如今已成了一座繁华如织人流拥动的集市。 这一日,埠口人来熙往,热闹异常。 从江岸眺望北面,过目处江水浩浩荡荡,自上游的沱水、汉水、赣水等各条支流汇入,一路行至金陵附近时,江面已是开阔数余里,使得两岸仅可隐约相望。 在停泊着众多商船的湾口处,巨大的船帆升起在顷波荡漾的江面上,数十艘楼船高昂着船首并排而列,船身处一根根圆木紧密的砌嵌在一起,坚固的抵御着来自外面的一切冲击。 这样庞大船体的战船行驶在长江中还不显得拥挤,但若是在支流中航行,则立马就会堵塞整条河道,很显然,高宠督造这些可以称得上庞然大物的楼船并不是用来行驶于江河的,它们的驰骋地方应该是在无边无际的广阔大海。 海——,神秘而充满诱惑。 它既是代表着恶梦,也意味着惊喜。 当一年前继任海丞的卫温统率着船队从夷洲返回时,面对历经生死凯旋而归的将士,刚刚登上新夏朝国主的高宠禁不住热泪盈眶。 征服九州中心的中原腹地,那是为了完成统一的宿愿。是英雄豪杰,当为人所不能为,行人所未行事,秦皇统一华夏,汉武远驱匈奴,在这样的功绩面前,就算高宠有再大的勇力,能做到的也只是追随,而不能超越。 向未知的大海进军,就是为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这一种渴望。 始皇帝为了寻求传说中的不老之药遣方士徐福率五百童男童女出海远航,结果一去无踪;冒险出海,成功回来的机会就象陷入到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一样,脱困的希望渺茫而无定。可是,就因为这一份神秘和危险却又让无数的热血男儿趋之若骛,就算是倾覆海中也无怨无悔。 失败了,船覆了,又怎么样? 至少我们努力了,试过了。 高宠这样想,卫温和他身后的一千二百名江东子弟也是一样。 在领舰的高大甲板上,刚刚二十出头的捕虏将军卫温站在船首,他的盔缨红白相间,鲜艳的雉鸡羽毛迎风猎动,似是传说中凤凰要展翅飞翔。 在他身后和船舷四周,是同样的一张张年轻带着稚气的脸庞,这一千二百名精心挑选出来骁勇子弟,他们是江东的骄傲,他们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宠帅,诸位将军,温告辞了!”卫温上前一步,抱拳大声道。这一刻,他的身影被初升的朝阳映射在江岸上,显得异常的高大和醒目,征服夷洲是冒险远航的第一步,现在第二步的目的地是——辽东。 辽东、乐浪、玄菟(带方)三郡位于汉朝疆土的东北方,属边陲之地,若是在和平年代这样的地方是不会有什么吸引力的,但换作乱世的话,远离中原却反倒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了,黄巾乱起中原诸郡无一幸免,能安然无虞者唯四角边郡。 占了这个便宜,从兴平元年至建安六年的这段时日,三郡的总户数竟然达到了十二万七千二百余户,人口总数足有三十八万余口。三十八万不是一个小数目,汉室动荡大大小小的诸侯数不胜数,但能有这样实力的却是不多,从这个角度上论,辽东侯平州牧公孙度也着实是个人物。 公孙度,字升济。辽东襄平人氏,初为玄菟郡小吏,公孙昭守襄平令,召度子康为伍长。度到官,收昭,笞杀于襄平市。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无恩,皆以法诛,所夷灭百余家,郡中震栗。随后,公孙度率军东伐高句骊,西击乌丸,威行于海外,兴平元年,董卓专权,同郡徐荣为董卓中郎将,举荐公孙度为辽东太守。 不过,公孙度的强势扩张行动并没有持继多久,在官渡之战后,曹操谋得了号令天下的威权,督师河北,力斩二袁,曹操的一连串军事胜利成功的将公孙度势力驱逐出了幽燕,建安九年,膨胀野心屡屡受挫的公孙度病死,其子公孙康继领辽东三郡。 同年六月夏,丞相曹操乘公孙度新亡,令讨虏将军于禁、幽州太守鲜于辅率三万精兵征讨三郡乌桓,两军激战柳城,公孙康在大败之后,惊惶失措忙上表以示臣服。 七月末,天子下诏封公孙康为襄平侯。 曹操采取恩威并重的方略一举平定了后方的隐患,有了辽东这个稳定的后方补给,就为将来的争霸打下了基础,在高宠依靠平定山越和结盟西凉获得先机的同时,而曹操也并没有荒废日子,盛产乌桓良马的辽东就是他的王牌。 因此,高宠这一次遣卫温率师出海北上,一是为袭扰曹操的沿海盐场,日常生活的食盐若无法满足,百姓就会恐慌,经济就会动荡;二也是想力争联络上与公孙氏不睦的北方高句丽、目支辰等部落,只要辽东不宁,曹操就无法如期获得中原战场上急需的战马。 在这个骑兵纵横无忌的年代,最好的遏制办法就是从源头上扰乱敌人的供给,如果可能高宠也希望卫温能带回让江东人羡慕不已的乌桓马匹,当然,鉴于海路的危险性和未知性,高宠也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奢望罢了。 战马在海路上经过数月甚至一年的颠沛,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将会很小,疾病、粮草、风浪所有这些不利的因素只要一样发生问题,马匹就会死去。就算真的有顽强的战马存活下来,高宠也可以想象这些长途贩运来的战马将只会剩下一副皮包骨头。 四周送行的人群越来越多,高宠抬起头,海船投射下的巨大阴影让他恍然产生了登上甲板的强烈渴望,年轻真好——,可以不去考虑身前身后的一大堆麻烦事情,可以用一双希冀渴求的眼神打动苦苦挽留的亲人,可以毫无顾虑的去做心里想做的事情。 从卫温身上,高宠忽然又看到了年轻时的那个自己。 “升龙旗,起航!”伴着卫温有力挥下的手势,‘吱呀呀’一面刺绣镶边的战旗在士卒的拉动下,快速的飞向桅杆的顶端。 战鼓阵阵,桨声哗哗,从东南方吹来的季风很快的就将庞大的船帆张满,在无数双期盼的目光注视中,卫温和他乘坐的海船渐渐离去,由大到小,由近至远——。 当船儿最后的一点影子也不见时,高宠才发现自己的眼眶早已通红。 “宠帅,我们回去吧!”陪在高宠身边的鲁肃一样神情激动,平素稳重有加的他今天也动了真情。 “等等,让我再送卫温他们一程!”高宠摇了摇头,疾步来到江边,捧起一捧江水向着船队远去的方向洒落。 八月,彭城城门口站满了盘查的兵士,他们一个个持着明晃晃的刀枪,对那些背着包袱或带着箱子的过路百姓进行搜查。 “都吵闹什么,太守大人有令,所有人等都必须严加检查,切不可放过一个贩卖私盐的不法之徒!”面对等候的不耐烦的百姓,守城的都尉指着城墙上的一通布告说道。 自从曹操统一了青徐之后,紧张过一阵的官盐供给得到了保证,但现在,沿海各处盐场纷纷报告说遭到海匪的劫掠,盐场既不能保证产量,必然会造成盐供给的紧张,从而也加剧了私盐的泛滥。 无利不起早,商人看重的就是一个利字,既然贩运食盐的利润可观,那么就算是冒了杀头的罪也会有人去做。 当然,这做的手法有高有低,有大有小。大者如许都的夏侯氏、荀氏等官商,只需打通乐进这层关系就摆平一切了,小者就是被搜查出携带私盐的这些倒霉鬼,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关入大牢,人头落地,家财充公。 在城中的议事厅内,司马懿静静的站在标注着青徐两州方位的海图面前,若有所思的出神。 “仲达,你发现什么了?”太守乐进见司马懿久久不说话,遂问道。 “文谦,你不觉得这一次盐场遭劫很可疑吗?以往虽然也时不时有海匪作乱,但规模却远没有这一次大,持继时间也不长,更可疑的一点是海匪劫盐目的一般就是用来交换钱粮,但这一次他们却采取了破坏盐场的手法,这很不合常理。”司马懿道。 “莫非这些海匪是南方高宠的兵卒假扮?”乐进也是经历过数度战阵的大将,被司马懿这么一说,立即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结果。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郭嘉遗计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郭嘉遗计 灯火昏暗,衬着司马懿变幻不定的眼眸,让室内的气氛显得相对的凝重,乐进见司马懿许久没有回答,只得来回搓着手不耐烦的等着。 其实,以乐进的身份在司马懿这个丞相府主薄面前完全不必如此,且不说他‘五虎上将’的赫赫战功,单以跟随曹操的时间来说,比投效不久的司马懿也要强过甚多,但是,这世上的事往往并不只以你的过往功绩来论高下的,在司马懿积极为击退诸葛亮北伐大军出谋划策后,曹操对他欣赏有加,几乎是言听计从。 在徐州一战后,乐进就明白论心计自己根本不是司马懿的对手。所以,对于司马懿这个甚得丞相曹操器重的新晋权贵,为明哲保身计,作一些表面上的让步也没有什么。 “司马仲达这个人是得罪不得的。”在沉默中,乐进不断的默念曹仁对他说过的话。曹仁与曹操的关系是不悄说的,连他都对司马懿刮目相看,熟谙世故人情的乐进自是不敢怠慢,故此,在与司马懿共事的这一年里,乐进凡事唯司马是从,总算也换了一个太平无事。 其实,对于年轻的司马懿来说,无论是为汉室还是为家族,打败高宠都是一件首当其冲的大事。从家族考虑,自司马孚在南郑遭到虞翻刺杀后,作为司马家族新的继承者,司马懿面临的第一个责任就是为亲人报仇;从报效汉室着想,在高宠的步步紧逼下,如果再没有好的计划加以反击,迟早有一天高宠会统一中原,那样的话不仅仅是曹操的失败,也是司马懿等臣属的无能。 光宗耀祖和建功立业的渴望让司马懿无法放弃,也不能放弃。 良久,司马懿道:“文谦说得没错,这次袭击盐场的若是一般的海匪,又怎可能是我青徐将士的对手,那南贼惯驶舟楫,精熟水战,懿曾听说前一年高宠派遣卫温远航夷洲,因此,举师北上也在情理之中。” “这要是高宠来犯,仅凭青徐守军力量恐难应付,我等不如赶紧报与丞相,也好早作准备。”乐进一怔道。自在灵壁城下与北伐的高宠军力战一场大败而归后,乐进听闻有高宠兵卒来犯总显得谨慎有余。 司马懿笑道:“文谦不必如此紧张,南贼虽然有心来犯,却也无力派出大部队北上,只要我们加紧布防,定能保境无恙。” 诸葛亮为一己之私冒然北上,结果使得二万精锐损失过半,在短时间内,高宠要消化这一失败的损失没有可能。同时筹建一支大规模的船队费工费力,不仅需要众多熟练的工匠,而需要砍伐大量的木材,司马懿确信,以高宠以往的手段和魄力,绝对不太可能做出劳民伤财的事情来。 更何况,就算船队组建成功,面对风高浪急、变幻莫测的大海和随时可能船毁人亡的结果,高宠也断断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 由此,司马懿判断进犯徐州沿海的这一支船队规模不会很大,只要乐进和臧霸早作布置一定可以击退来犯之敌。 “仲达果然神算,怪不得丞相大人对你会刮目相看。”乐进一边点头赞叹,一边在心底暗暗庆幸,顺手的一句恭维话既可以拉近和司马懿的关系,又可以把今后的责任一古脑的推到司马懿的身上。 “文谦,我明日即要动身往许都一趟,这里的事就烦劳你和宣高多多费心了!”见乐进眉开眼笑,他那点的心思司马懿自然猜得出来,只不过不想点破罢了。 “仲达只管放心,有我乐进在,保管徐州太平无事!”乐进哈哈大笑。 青州外海,蓬莱仙境。 从突兀的礁石向无际的海中望去,一座飘浮于云海之上的繁华街市若隐若现,整齐宽敞的道路,临街林立的店铺,往来如织的人流,让观者无不心旷神怡,留连忘返。就在这云海城市的底下,浮雾中一支船队迎风破浪,昂首向北航行。 这是卫温的北上船队,在伺机袭扰了徐州沿海之后,卫温继续率军北上,沿着青州地界向北进发。 “笔墨何在,这海市蜃楼的美景难得,岂容错过!”站在船首的甲板上,少年意气的卫温浮想联翩,豪情万丈。有关海上浮现蜃楼的景致他早先曾在父亲 卫旌所著的《海志》中看到过,可惜只是寥寥数语并不详尽,原因在于卫旌没有亲眼所见胜景,书中所载事项只是听出海归来的渔人的转述。 绚丽的盛景就如同一剂振奋人心的强力补药,让渐渐感到海上飘泊枯燥乏味的士卒重新焕发了活力。 在这个时候,一心渴望抵达辽东的卫温并不知道,正是他一时兴起攻袭青徐沿海的举动,提前引发了一场决定高宠与曹操前途命运的大战。 许都,丞相府。 又是一年年华老去,丞相曹操颌上的黑须有几根已白了,再过一个春节,曹操就五十有二了,相比十余年前献刀诛杀董卓的他,今日的曹操多了几分成熟,少了一分锐气。 “主公,懿急急赶来是有一事禀报,日前徐州盐场遭袭经查乃是高宠之北遣船队所为,不过,以懿的想法,这一支船队的目的绝不仅仅是青徐沿海,更有可能的是——它们的目标放在了辽东。”司马懿一路风尘,遮不住一双深遂睿智的眼眸。 这是在曹操的府中,司马懿主薄的身份更多是作为曹操的一个家臣存在,因此,他不需要顾虑什么,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叫曹操主公。 与他有着同样身份的还有陪同在旁的荀攸,作为曹操器重的重要谋士,荀攸和郭嘉为曹操平定中原、征服河北立下过无数功劳,可惜,郭嘉在身染重疴之后,于半年前终不治身亡。 郭嘉的死让曹操如失一臂,同时也让刚刚崭露头角的司马懿得到了提拔和上升的空间,因为如果郭嘉还在的话,曹操是不太可能对司马懿青睐的。 其实,论才能来说,荀彧和贾诩的能力并不比上面的两人差了多少,但是,说到真正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为曹操谋计,心系汉室的荀彧和朝三暮四的贾诩都不能做到这一点。 “仲达是说高宠有心争取辽东公孙氏与我对抗!可惜,以公孙康的才能,借他十个胆也不敢与我作对。”曹操眼中精光一闪,大笑道。 辽东是乌桓铁骑的产地,高宠船队北上目的很显然是想直接威胁曹操后方的战马补给基地,不过,主事辽东的公孙康懦弱无能,以才能论连乃父公孙度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对于可能来自后方的叛乱,曹操并不担心。 “主公,公孙康虽然无能,但并不能保证他的子谪、部属,或者高句丽、目支国、马韩等部落族众也没有异心,为保证乌桓战马的供给,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荀攸道。 高句丽位于辽东、乐浪郡的东北面,目支国又在高句丽的北方,马韩、秦韩则是生活在南部半岛上的部落。 “主公,高宠已占凉州,若再持有辽东,则我军将毫无胜算。”司马懿谏道。 “哼,高宠小儿欺我大汉无人乎,如此看来他是已有些得意忘形了!”曹操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 荀攸和司马懿见曹操如此神态,皆疑惑不解,曹操笑罢,大声道:“公达、仲达,眼下的形势你们都看得清楚,我曹孟德不想做那垂垂待死之徒,这二年来,我一面韬光隐晦处处忍让,一面加紧积蓄力量,等的就是一个痛击高宠小儿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主公是要主动出击——!”司马懿和荀攸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不错。这一次我要直捣黄龙,亲率大军二十万南征荆襄,那高宠小儿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我会有如此大的军事行动。”曹操道。 稍顿了一下,曹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荀攸、司马懿,然后道:“这是奉孝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策,距离现在已有半年多了,这半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饮马长江,扬鞭江东,这半年里我在许都郊外暗中训练精骑,目的就是要突破高宠的荆北防线,只要顺利拿下荆襄,我们就能够一举切断高宠左右两边的联系,到时候,巴蜀之敌群龙无首,江东之敌孤立无援,破之不在话下。” 荀攸看过书信,惊喜道:“奉孝果然了得,攸不及也。南方多山岭河流,陆上交通不便,如果我们能在开春之前占领荆襄,则扼江陵可阻巴蜀之敌东援,取江夏可破江东数万之兵,待到来年站稳脚跟,再有荆襄一带的富庶物产支撑,高宠纵算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法改变颓败的结局。” 秋冬季节正是江水枯竭之时,也是马肥膘壮的时候,十分利于北方骑兵南下,郭嘉在信中谏议曹操以荆襄为突破口,先集中兵力击破防守荆北的周瑜,然后挥师南下马踏长江,从战略上来说,这个建议并不出奇,但放在目前的环境中,却又很是出人意料。 高宠建国大夏,定都金陵,其政治、经济中心都向东倾斜,对于曹操来说,要想最大限度打击高宠,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徐州出兵淮南,直接威胁金陵,这一条路线不仅距离短,而且是一路平川,便于骑兵穿插迂回;反观荆襄由于左右两面都有高山阻挡,要南下唯一的道路就是突破新野、湖阳、襄阳这三角防御线,那里有周瑜将近四万大军扼守要冲,要通过就会付出巨大的伤亡。 当然,郭嘉不是没看到这一层,他的目光已穿过崇山峻岭,投射到更广阔的后方。 他看到的是荆襄一带除了周瑜的这支部队外,后方是一片空虚。 原本驻扎在江陵的文聘军已被高宠调防到了淮南,甘宁的锦帆军在陆逊进驻汉中之后,也将主要兵力从江州移到了成都。 关山万里——,当长江这条大动脉也因为流量不足而枯竭时,高宠的噩运也就到了。 “与其坐以待毙,莫如破釜沉舟。”信写到最后,郭嘉留下了这一句话。 在那个‘舟’字的上面,一朵血花夺目绽放。 这是郭嘉的鲜血。 舟,即船的意思。破舟,就是切断高宠的水上通道,这是郭嘉想到的击破高宠的唯一办法。 “——老骥伏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公达、仲达,你们随我出征!”面对比自己年轻十余岁的高宠,曹操心未老。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般自信,他的双手依然坚实有力,他的身躯挺拔坚韧,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他胸中的壮志豪情不竭。 望着用苍劲声音吟唱《短歌行》的曹操,荀攸和司马懿俱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主公——,懿还有一虑,在出兵之前,我们不妨先增兵徐州,摆出一副南下的架式迷惑周瑜的注意力。”司马懿一面心惊于郭嘉遗计的大胆,另一面又深深为这个计策所打动。 以司马懿的性格,谨慎有余狂放不足,与往来不羁的郭嘉刚好相反,若是放到一个相对强势的地位,司马懿稳扎稳打的作风可以取得全面的胜利,但现在曹操面临的形势极不乐观,再是拖延下去,只能是和高宠的差距越拉越大,在此情况下,郭嘉的计策虽然有很大的风险,但却值得一试。 “增兵徐州只是一途,我还有一个招数对付周瑜!”曹操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周瑜是这次南征成败的关健,从周瑜以往表现出的非凡能力看,要想瞒过他并不容易,曹操并不指望周瑜会彻底中计,他只是希望所有的手段用过后,周瑜会存下一两分的轻敌之心,那样就是他的机会。 第二百二十章 十万火急 第二百二十章 十万火急 二十万兵马的大调动需要牵扯到的方面实在太多,粮草、装备、兵员、战马、隶属等任何一点发生变动,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到处散播发兵江东的消息,并且虚张声势聚兵徐豫边境,这个借口对于曹操来说,是再恰当不过了,从豫州最南端的汝南郡通向杨州九江郡、荆州南阳郡的距离差不太多,中间夹杂着些许低矮丘陵的平川对于疾风如电的骑兵来说,来往若无人之境。 相反,对于南方的高宠来说,情形则有极大的不同。连绵巍峨的伏牛山脉将荆州和扬州一劈两半,要想通壤除了依靠长江这条水路航道外,就再别无他途了。 毕竟,象前番那样周瑜孤军翻越茫茫丛林的举动带有极大的危险性,途中大量的减员也会使得增援部队即使到了战场也不会有什么战斗力。也正是看到了高宠在布防上的这一个先天性弱点,郭嘉才会在临死前献上冒险攻打荆襄的遗计。 比年龄,年过五旬的曹操不是而立之年的高宠的对手。 比实力,已经实现扬、荆、交、益、凉五州一统的高宠民殷国富,百姓安定,对峙的局面相拖延下去,对于曹操来说,只能是更加的不利。 思来想去,唯一对曹操有利的方面,就只有地利了。 北方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有利于奔跑迅速的骑兵部队增援补给,而高宠所在的南方,虽然有大江大河依托作为运输动脉,但毕竟不能直线穿插支援,尤其是处在交战前沿的淮北和荆北,高宠分驻两地的周瑜和张辽两军因为高山丛林阻隔,一旦一方遭到敌人进攻,另一方将很难迅速进行增援。 当然,发现敌人的弱点并不意味着你已经获得了胜利,在具体战略的实施中,曹操能否顺利突破荆北,能否在占据荆襄之后巩固地盘,成功阻挡来自巴蜀和西凉的攻击,这些都是关健之关健。 汉建安十一年十月八日。 兖州陈留郡。 许德(无名)在清早梆子声响起时,穿戴整齐走出驿馆,大尚书令(吏部尚书)荀彧属下校事——,这个官职虽然不高,但却甚为重要。 荀彧,字文若,其人却并不‘文弱’,以能力论用才思敏捷,聪慧过人八个字形容也不为过,同时,他还是曹操麾下第一谋士,早在天子刘协落难东奔之时,便是荀彧全力谏议曹操迎立,从而一举确立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优势,其后,荀彧又向曹操推荐了郭嘉、荀攸、程昱等重要谋臣。 许德能够附身到荀彧的帐下,可以说很不容易,在经过了外郡为官的几年考验后,行事谨慎的许德获得了荀彧的垂青,这意味着他已经慢慢接近曹操的决策中心。 汉时的尚书台共有吏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五曹。吏部又称选部,掌管选用官吏;左民掌管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掌管少数民族和外国事务;五兵掌管中兵、外兵、骑兵、别兵、都兵;度支掌管军国支计,其中以吏部尚书最为重要。 校事是吏部尚书下面一个临时设置的官职,品秩虽然不高,但却负责考察各地官员的政绩,要想获得升迁的机会,地方官员都必须首先巴结校事才行。 不过荀彧为人清正廉洁,一些官员要想通过直接贿赂接近荀彧来赢得机会,多半是碰壁而回,所以,让那些负责记录的校事在字里行间为自己美言几句,就成为了大多数官员首选的目标。 许德这一次奉荀彧令来到陈留,主要的任务就是考察陈留太守张承在任期间的业绩,张承字公先,乃是参丞相军事张范的弟弟,在程昱被升调到许都任职后,通过张范的活动,张承接任了陈留这个兖州境内最大城池太守的职位。同样是太守,由于陈留是曹操起家的地方,现在曹军中身居要职的将领大多出自陈留,在这里作官的话可以比在其它地方获得更多的信息,也更容易得到升迁的机会。 “许校事,这么早就起来了!”许德前脚刚踏进陈留议事厅,听到消息的太守张承一脸堆笑的出现在面前。 “啊,这大家都忙忙碌碌,可有什么要紧的事!”许德瞟了一眼四周,微笑着作答,同朝为官对于象张承这样有深厚背景的人物,尽量不得罪是平安无事的首要因素。 太守府内,书记、主薄、掌记一个个都在埋头做事,对于陈留这样一个位于核心地位的大城来说,事务繁多是必然的,但在一清早就有这么多人,而且许多人的眼圈乌黑黑的,明显是一夜未眠的缘故,这就有些反常了。 张承叹了口气,嘟囔着说道:“还不是军中辎重催要的紧,朝中的那帮大员也不想想,这一下子要让郡府筹措这么多的粮草、甲衣也太难了点,呃,校事勿怪,我这不是说你。”瞧见许德的面色异样,张承以为是说错了话,忙不迭的陪笑脸道谦。 “太守大人言重了,我一个小小的校事哪管得了军国大事,只是辛苦各位赶夜了!”许德一边说着,一边向四下里忙碌的众人投去同情的眼神。 “校事能如此体恤我们这些外郡的官员当真难得,承心中感激不尽,在这几日内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校事不吝直言。”张承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侍从给许德看座。 十月的陈留丝丝寒意伴着北风沁入屋内,然后直灌进人的脖颈,许德似是不经意的朝炭火盘一边移了移位子,眼梢瞥见火盘边上的一折简牍,上面记录的内容乃是这一次陈留郡上缴军中的粮草、甲衣、刀枪的数目。 趁着张承转身的功夫,许德弯腰假作拔弄炭火,手肘却轻轻将那折简牍推开了一点,些许微末,简牍上面的数字让许德暗暗心惊,单单一个陈留郡就要提供十万斛的粮草、二万具的皮甲,照此推断曹操这次南征军队的规模将空前庞大。 就在许德心惊的时候,在简牍的最里层,忽然间显出一封薄薄的皂书,从上面淡淡的几行墨字看去,乃是张承之兄张范写给家人的书信。里面的内容并不出奇,只是告诉张承自己即将跟随曹操出征南方,嘱咐他好好照应家人,不过最后落款处的两个字却让许德身躯一颤,心头更是碰碰乱跳。 这两个字是——宛城。 宛城是南阳郡的首府,张范是曹操的随军参谋,在即将出征的这个重要关口,张范一不在许都陪同曹操,二不在徐州前线考察军情,他跑到并不是南征主攻方向的宛城去做什么?这一个疑问让许德困惑不解。 张范是曹操的亲信,深得曹操的喜欢,要不然张承也不可能得到陈留太守的官职,要知道在这个位置上,前二任的太守分别是夏侯惇、程昱。这两个人一个是曹操的至亲,一个是协助他立下无数功劳的重要谋士。 “难道说这次南征的主攻目标不是两淮,而是荆北?”隐隐约约的许德好象察觉到了一些极不一样的线索。 “校事感到寒冷了吗?”张承回过身,见许德的身躯微微颤动,遂好心的问道。 “噢不——,多谢太守大人放心。对了,令兄这段日子回来过吗?”许德看似无意的说道。 张承苦笑道:“公仪在丞相府办事,哪里有空回来,这不——,二个月前就被派到宛城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呢?” 二个月就是整整六十天——,张范在宛城连续呆了二个月,这其中一定有不寻常的秘密,作为一个长期在敌方阵营卧底的间作,‘吴钩’许德既有一个刺客的敏锐身手,又有一个出色暗间的分析能力。 在看似不经意的细微线索中,他已经判断出了曹操南征的真正方向。 “这个情报必须尽快的通知宠帅。”许德慢慢站直身,他迅速的平抑住激动的心情,待到抬头与张承对视时,眼神中已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异。 辞别张承,许德甚至于连驿馆都没有回,他直接前往马槽要了一匹驿马,然后策马扬鞭出城,直奔北方的邺城。 许德要通知高宠按路程来说应该往南走才对,而到邺城去的话只能越走越远,当然,作为高宠麾下首屈一指的暗间,‘吴钩’许德在这一点上没有犯错,因为在邺城有高宠专门为许德设立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为了防止暴露,这个化身为客栈商人的据点自从成立后,还一次也没有启用过。 从邺城再向东北走,就是南皮地界,那里靠近海边,获得情报的人员只要顺利搭上渔船出海,就能和已经抵达渤海湾的卫温船队会合。 况且在高宠的重重压力下,曹操已将主要兵力移向了徐州、南阳一线,走北方路线反而比走徐州更加的安全。 就在许德策马出城三个时辰后,从许都方向迅速奔驰来了一队兵士,他们进城后直奔太守张承的府邸。 带领这一支军队的不是别人,正是丞相府主薄司马懿。 “吴钩在什么地方?”在府门口,来不及下马的司马懿对着不知所措迎候的张承喝问道。 “吴钩——,什么吴钩?”不知就里的张承被问了个莫名其妙,只能通红着脸低喃着。 见张承神态如此不堪,司马懿举了举马鞭,强按下盛怒的心绪,说道:“吴钩就是许德,也就是高宠小贼派到北方来的间作。” “许校事是敌方的间,间——!”张承一下子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吓住了。 “快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已没有耐心的司马懿打断张承结结巴巴的话头,追问道。 张承脸色刹白,道:“他,他刚刚跑出北门去了。” “追——!”司马懿恶狠狠的朝张承身前的地面啐了一口,然后打马带领着兵卒向北门驰去。 许德的真实身份被暴露是由于另一个联络点的破坏,正是这个设在彭城的据点为高宠和许德传达了第一份重要的情报,也就是贾诩被任命为凉州从事就快要到达雍州的消息。而通过拷问这个联络点抓捕到的间谍,司马懿得悉到高宠在北方长期潜伏着一个叫‘吴钩’高级间作,这个人毫无疑问将会是曹操的心腹大患。 在大战即至的当口,无论是曹操还是高宠在加紧备战的同时,也都在加大内部肃查的力度,一个间谍一份情报,在某种程度上说意味的就是一场战争的胜负。为此,在曹操的授意下,司马懿特别组建了一个部门,专门调查‘吴钩’的下落,终于在经过近半年多的秘密取证后,司马懿几乎可以断定许德就是那个追踪已久的‘吴钩’。 三个时辰乘快马的话可以直接从陈留渡过黄河到达邺城,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许德终于赶在司马懿追上他之前联络上了邺城的线人,随后,如释重负的他出邺城南门,取道河内向洛阳一带而去。 河内——洛阳,这一路行进的方向是朝西南去的,与到南皮的方向刚好相反,不知怎的,这往邺城的一路上,许德心头象是有一块巨石压着一样,就好象这一次情报送出之后他的使命就将结束了似的。 “迟早有一天,会有追捕的兵士出现在面前的,不过这并不可怕,因为我已经证明了自己,我是最出色的间谍!”想到这里时,许德的心情平静无波,就如同潺潺奔流的一汪溪水,义无反顾的汇入江河。 “什么?许德出西门了?你们干什么吃的。”一脸尘土的司马懿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邺城都尉的脸上,若是让许德在这天罗地网之中逃了,那他司马懿真是太没面子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惊涛拍岸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惊涛拍岸 长坂桥断,当夏侯杰和他的一千余骑惊讶的发现陷入重围时,等待他们的命运除了投降,就只有死亡了。 “南阳黄忠在此,贼子还不授首!”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在夏侯杰耳边响起。 骤然,一记泛着黄金般光泽的箭芒掠过茂盛树丛,百步距离在那一瞬幻作咫尺,鲜红的血光在褚黄色主旗下溅开,目睹这一突然的变化,曹兵个个脸露惊惧之色。 ——黄忠一箭射杀夏侯杰。 “唉——!”当看到夏侯杰的尸体颓然从马上栽下时,正在指挥围剿曹兵的徐盛不由得发出一声痛苦的惋惜。 黄忠跃马而回,抢在曹兵有所动作之前挑起夏侯杰首级,听得徐盛叹息,黄忠诧异道:“文响何故长吁短叹,是嫌忠杀敌不够快吗?” 瞥见黄忠脸上的困惑,徐盛奋起斩落一个敌卒,笑回道:“汉升想那里去了,我是不甘大都督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却只逮住了夏侯杰这一只黄毛兔子。” 两人这一番对答若旁侧无人,在主将夏侯杰战死之后,剩下的千余曹兵如同一群无头的苍蝇一样不足为虑。 战近尾声,被阻绝在长坂桥南岸的曹兵在绝望之下,多数选择了投降,夏侯杰统领的这一支骑队并不隶属曹军最精锐的虎豹骑,而只是他夏侯世家私募的族兵,在战斗力和毅志力上都与前者相差太多。 “呵,一千二百匹上等战马你们还嫌不够,放心,这仗才刚刚开始呢!”看着神态轻松的黄忠、徐盛二将,筹划这次伏击的周瑜忍不住笑骂道。 新夏显德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夏口外城,江面。 卯正,清晨的阳光刚从粼粼江面上升起,柔和的晨曦并不刺眼,穿过淡薄如云般的雾气,折射出一道道玄彩缤纷的光柱。 初冬,西北的劲风强劲的吹拂着逆风行进的一支庞大船队,浪花飞旋在船舷两侧,整齐划一的船浆在滔滔江水间劈开团团水珠,三百艘高大耸立的朦冲战舰在千余条斗舰、斥候船的护卫下,劈波斩浪,自下游的彭泽口逆流急上。 在最为高大的中军旗舰上,一杆金黄色大纛迎着江风猎猎而动,站立在主旗下的高宠一如从前般的从容自信,在他黝黑的脸庞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担忧与紧张。 “仲业,汝与我号令全军,曹操欺汉篡政,囚皇于许,屯暴于北,今我等应民而起诛讨不义,诸君皆要戳力向前,大军过处,不得扰民;赏劳罚罪,决不徇情。”说罢,高宠解下腰间佩剑,递与侍立一旁的大将文聘。 急报得悉曹操进攻荆北后,高宠一面命令张辽率部稳守寿春,另一面紧急征召江东所有兵卒开赴荆襄一线,这一次随高宠西征的将领,几乎囊括了江东的所有精锐将士,除文聘外,凌统、朱桓、贺齐、黄盖、蒋钦等留守武将悉数跟随,与之同行的,还有鲁肃、刘晔、和洽等善谋之士。 以江陵水军一万余将士为作战主力,辅之以各郡、县地方的守卫部队三万一千众,高宠使出了他能够派遣出的全部力量,与穷兵黜武拼死一搏的曹操不同,以持久对垒为战略考虑的高宠长久以来奉行的是精兵减役政策,这使得高宠治下的南方诸州虽然经济比北方更为发达,但军队的规模却要少了一些,再加上淮北、荆北、交州、巴蜀、汉中、西凉诸路分兵的原因,眼下的部队已是高宠能派出的极限。 好在只要挺过最初的困难时候,隔绝在交、益的部队就能赶来增援,战役的时间拖得越长对高宠也最为有利。更何况,曹操倾力南下,北方极度空虚,一旦张辽、赵云、马超在东西两路取得进展或者陆逊兵出子午谷,曹军必会大溃。 所以,这一仗胜则天下大定,败则尸骨无存,高宠已不需要考虑将来的战事,他当前需要对付的是气势汹汹猛扑过来的曹操十万余大军。 “军师,大都督已经退守到江陵吧?”高宠的声音平静沉稳,对于周瑜的安危他并不担心。越往越走,不熟悉荆襄一带地形的曹兵追击势头会逐渐减弱。 徐庶点了点头,凝重的答道:“宠帅猜得没错。大都督和太史慈、黄忠、徐盛三位将军都已安然无恙抵达江陵城,不过五万将士只有一万撤了回来。”五停人马去了四停,这样的损失在高宠军的经历上绝无仅有,更何况,阵亡的这四万将士还是高宠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好——,与我传令蜀中甘宁,速率锦帆军顺江而下增援江陵,传令交州吕范率部日夜兼程北上,同时,告知大都督,在巴蜀援兵没有到达之前死守江陵不得后退,有违令不从者,立斩不饶!”在说出这句话时,高宠的神色坚毅果锐,他的声音镇定不迫。 徐庶想了想,谏道:“宠帅,我军这般分兵二路御敌实属冒险,这曹贼无论是倾力进攻江陵或者放弃江陵东进,就兵力而言我们都是以少击众的态势,莫如选择稳妥的方法,让大都督先放弃江陵与我们会合,这样再和曹贼抗衡把握性要大一些。” 曹操十五万大军南下,在荆北与周瑜守军互拼消耗,损失的兵力足有五万,但就算这样,也还有十万余众,如果高宠和周瑜能合兵一处,加起来的兵力就有五万四千余人,虽然仍然比曹兵少,但水军人数却远胜过曹兵,以徐庶的想法,这样盘算下来应该不会吃亏。 而让周瑜留驻江陵,如果守得住自是最好,因为要是让曹军攻占了这座战略要地,甘宁的锦帆军就无法从狭窄的峡谷钻出增援,但这样一来若是曹操下定决心猛攻,以周瑜的一万余士气低落的士卒,在甘宁到来之前能否守住还真有不少的疑问。 听得徐庶的分析,高宠却笑道:“军师说得虽有几分道理,不过大军作战向来讲究的是一个布局,这江陵就好比征杀棋盘上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要点,对于我们重要,对于曹操也同样性命攸关,如果我们放弃,岂不正中曹操的下怀?” “可是,这样一来,在甘宁和吕范援兵没有到达之前,我们的压力将空前巨大?”徐庶忧虑道。 高宠转头,微笑着大声说道:“只要有军师在,有文聘将军和他的百战水师在,有三万名年轻英武的江东子弟在,曹兵就算再多,我们也是不惧!” “宠帅万岁!宠帅万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从各条战船上响起,大战在即,高宠的信任就是最佳的鼓动工具。 热血在年轻的躯体中沸腾,渴望荣耀、渴求胜利和战功的欲念在这些身处后方的三线士卒心中压抑太久,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杀敌立功的机会,没有人会选择畏缩,没有人希望将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听着这如雷般的呼喊声,徐庶的目光渐渐炽热,他动情的大声答道:“谨听宠帅吩咐!” 宠帅——,在危险迫近的时候,高宠显现了他作为一个优秀指挥者的敏锐嗅觉,与曹操相比,或许高宠在心机、狡诈、权谋等方面都略得稚嫩了些,但这些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全部,在争取民心、果断勇猛和冒险精神上,高宠比之曹操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好山河,何处不是英雄沙场;人生隙隙,吾辈亦当青史留名!”望着滔滔奔流下的东流江水,高宠禁不住豪气顿生,仰首高呼。 同月,襄阳城。 当大汉丞相曹操率领着文武踏上这座繁华发达的荆襄大城的土地时,他的心情激动得难以遏制,在这之前,虽然有北伐河北的赫赫功绩,虽然有无数次的胜利为他歌功颂德,但攻占强敌高宠治下的州所,却还是第一次。 “公达,能将这城池建造成如此规模,高宠果然非寻常人也。”心情大好的曹操眺望脚下纵横交错的街道,赞叹道。 一旁的荀攸陪笑道:“高宠非寻常人,主公更是人上之人,那高宠再是厉害,他的城池还不在主公的脚下踩着。”曹操之所以带荀攸在身边的缘故就是喜欢他这一点,荀攸能够不知羞耻的拍曹操的马屁,而荀彧身上则多多少少还带了些文人清高的‘臭’脾气。 “不过——,这襄阳好下,再往南打就不太容易了,诸位有什么好的计谋吗?”曹操轻捻了一下微白的短须,道。以曹操的见识和能力,当然不会得到襄阳一城就飘飘然起来。 “禀主公,高宠有水军,我们也有。蔡瑁将军已招募组成了一支五千余人的水师,要是再有个十来天时间,这水师的规模还会进一步的扩大。”程昱不甘荀攸一人独美,上前一步争宠道。 在曹操占领襄阳之后,终于感到有了用武之地的蔡瑁四处活动,依靠宗族势力和金钱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招募得一支武装,五千人虽然听上去人数不少,但却多是乌合之众没有多少战斗力。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赤壁(一)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赤壁(一) 水战对于风向和风力的要求相当的讲究,一般而言,处在顺风的一方会获得一定的优势,因为在两军正式接弦战前,依靠弩箭压制的话射程远的一方就能占得上风。 可是,这一回蔡瑁却失算了。 冲前的三艘傅彤军舰只上装备了射程更远的舰炮,这一种依靠强劲弹力发射的器械每一发出去,都带着‘呼呼’的风声,落下的斗大石块就算不砸在船上,掉入江中也能激起轰天巨浪,摇晃不停的船身使得蔡瑁军卒一个个东倒西歪,哪里还能瞄准射击。 “左翼突前,拦住敌舰!”深知傅彤厉害的蔡瑁见势不妙,连忙令旗一挥,左翼的十余艘战船飞快的上前,试图拦住傅彤的去路。这是一支送死的部队,蔡瑁没有奢望他们能拦住傅彤的锋芒,但至少也能让傅彤无暇再用舰炮进行远程轰炸。 “强弩——,一百五十步,抛射!”随着蔡瑁再一次的令下,羽箭倾泻,如急急暴雨向傅彤军当头射来,惨叫声起,船上不断有兵士被箭矢射中跌落江里。 “哼,想要困住我,哪有这般容易!”傅彤冷哼一声,令旗挥动下,主舰的前进速度更快,而其余二艘战船则分别折向迎向蔡军左翼。荆州水军的战法他一清二楚,只要能成功靠近到蔡瑁船队十丈之内,比拼肉博战蔡瑁的兵士根本不是能征善战的江陵水军的对手。 至于送上门来的这支掩护船队,傅彤没有兴趣与他们多作纠缠,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蔡瑁的中军主舰。他知道擒贼擒王,只要击杀了蔡瑁,余下的兵卒将作鸟兽散。 傅彤军右翼,蔡瑁军左翼,杀声震天,一名年轻的傅彤军兵士当先持刀跳过江面,跃到敌军把守的战船上,手起刀落,一个褚黄色的尸体仆倒于江中,但随即他也被两枝长枪刺穿胸膛,在留下二个血洞之后不甘的倒下。 赶跑入侵者保卫家园的信念让年轻的勇士毫不畏惧死亡,一个倒下,又有无数个接着冲了上去。 傅彤主舰越来越近,隐藏在舱中的蔡瑁军弓弩手高速的拉弦向外疾射,近在咫只的敌人使得他们根本不用瞄准方向,在一声声弓响之后,一串串血花漫天洒落。 飞矢雨下,如瀑布倾泻,当距离蔡瑁战船只有十余丈时,傅彤的旌旗与船帆已是千疮百孔,站在裸露甲板之上的他不住的怒声咆哮着,目睹着身边将士一个个倒下,激涌而起的战意霎时充盈了傅彤的整个胸膛。 “杀!”暴喝声中,傅彤飞身跳上敌船,面对拥上来的蔡瑁军卒,他脸上毫无惧色。 一矮身,傅彤大刀由下而上贯穿了扑上来的兵士心脏,同时返手回刃,又将背后的一人削掉半个头颅,污浊的血浆汨汨冒出,见到主将如此神勇,其余的将士也是士气大振,他们也跟着傅彤跃上敌船,与数量上还多于他们的敌卒激战。 瞬时,在两军交接的区域喊杀声四起,血腥的杀戮迅速蔓延扩散,为了扼制对方的势头,交战的战舰越来越多。 一阵阵的箭雨在船间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轰鸣的炮响。江心,蔡军的阵形已经支离破碎,江东的‘傅’字青旗直切进去,所过之处的水域立刻被染成腥红,不断有尸体跌落到江中,随即被浪涛奔腾着卷向下游。 持继一个时辰的交战,蔡瑁军伤亡惨重,残破的玄黄旗帜铺满江面。曹军的阵形支离破碎,接弦战的残酷终于让第一次经历战事的蔡瑁军士卒退缩了,就在傅彤率军中跃上自己战船后不久,面对气势汹汹执刀扑上来的傅彤,惊慌失措的蔡瑁再无心指挥作战,他连忙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登上一艘斥候船逃命。 “逃——!”在蔡瑁登上扁舟的那一刻,惊惶的他无暇去顾及手下的生死,他的失败也无法改变,虽然此时蔡瑁军的战船和兵卒要多过傅彤将近一倍。主将败逃,余下的士卒哪还有什么斗志,他们纷纷掉转船头,向岸上逃去,更有被困在船上的兵士弃了武器,向敌人乞求投降。 见到蔡瑁逃上北岸,已是杀得性起的傅彤没有见好就收,急于立功的他立即率一队兵士也杀上岸去。 时近黄昏,火光在明晃晃的兵刃上跳跃,红红的遍染暗空。 在夜色遮掩下,一队曹兵在一员大将带领下迅速迎了上来,行如散沙乱作一团的溃卒开始回过身来组织有效的抵抗。 “曹洪在此,哪个敢来一战!”火光中,来将的主旗映入傅彤的视线。 玄甲铁枪,火红战袍的曹子廉,是曹操麾下‘五虎上将’之一,这样的对手让傅彤热血沸腾,他纵身跳上一匹无主奔跑的战马,迎向曹洪。 刀锋扑面,曹洪毫无惧意,错身、圈马、挺枪一气呵成,仅这一个照面,就将傅彤的气势慑退。 “风云变!”曹洪大吼一声挺枪而出,铁枪摆动化作点点寒光顿时笼罩了傅彤的周身。 傅彤大惊,大刀舞得风雨不透,刚才势在必得的一刀劈空,正在他心生警觉之时,曹洪已如一团红云般迫近。 “铛!”轰的一声,傅彤奋力架开曹洪的枪招,但疾进如电的枪势还是扫着了他的肩胛,感到一阵刺痛的傅彤翻身落马。 “快救援将军!”身后,一拥而上的傅彤兵卒不顾生死,抢在曹洪回马之前救回傅彤。 曹洪哈哈大笑,手中铁枪一紧,喝道:“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且战且退,在曹洪的节节围杀之下,傅彤军损失惨重,眼见得曹洪的企图即要得手,忽听得身后的江中传来一阵喊杀声。 “傅彤不要惊慌,蒋钦、黄盖奉宠帅将令前来接应!”两声大喝响起,自傅彤的左右杀上二支打着青色旌旗的生力军。 听到援兵杀到,傅彤军上下精神大振,在拼命挡住曹洪撕杀了一阵后,筋疲力尽的傅彤终于安然撤退回到船上,如潮水般前进,又如潮水般后退,不善陆战的傅彤无奈的退守到船上,那里才是他纵横的地方。 三江口遭遇战,傅彤先胜后败,虽然击溃了蔡瑁这支敌师,但却又遭到曹洪的阻击,二千精兵战至最后只有约四百余人顺利返回。 江夏外城水营。 垂头丧气的傅彤在兵士的携扶下,无精打采的来向高宠交令。 “宠帅,彤贪功急进,以致无数将士损身死伤,今愿甘受军法处置!只是,只是千万不要让我离开军营。”傅彤跪倒在高宠面前,低头羞愧满面。临敌冒进致使战败,依照军律最轻的罪名就是削去官职,贬为兵士,这样傅彤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而重些的罪名就是发配边郡,永不叙用。 高宠面沉似水,扫视了一眼跪倒的傅彤,道:“傅彤,你还知晓犯了军法!” 左右侍立的众将谋士本想说句好话,见到高宠面色不善,怒容满面,只得一个个低头鸦雀无声,好半天,文聘上前躬身道:“宠帅,军法无情,傅彤犯下如此大错,确实不可饶恕。傅彤乃是聘之属下,今属下获罪,与聘平日教导纵容不无干系,故聘请求与傅彤同罪!” 文聘是高宠帐下信赖有加的一线大将,以他的地位而言仅次于甘宁,他这一番话虽不是求情,但却胜似求情,眼下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高宠原不过想给傅彤一点教训,倒也无意真的将傅彤这员虎将贬出军营。 见到高宠面色稍缓,左右侍立的徐庶、刘晔、凌统、朱桓等文武一并上前,齐谏道:“宠帅,傅彤虽然触犯了军法,但念他忠勇有加,以少胜多一战击溃蔡瑁水军的功劳上,功过相抵就是了。” “傅彤,看在大家都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批帐我就先记下了!还不赶紧回营怃恤死伤将士。”高宠沉声道。 傅彤事毕,徐庶上前道:“宠帅,这一次三江口之战敌我胜负未分,曹操必不甘心,有这长江天堑隔阻着,我倒不担心曹操大军渡江而来,但万一曹军的小股部队渗透过江,则于我后方粮草补给极是不利。” 屯重兵于江夏,高宠赖以补给粮草的路线有二条,一条是从江东由水路而上,依靠船只运输粮草辎重经彭泽至夏口;另一路是从荆南四郡的长沙通过水陆路北运,这一路处在江陵与夏口之间,正是高宠兵力最为薄弱的地段。 从地形上看,在高宠抵御抗击曹操的过程中,江夏对于高宠的重要性也是无以复加的,江夏位于云梦泽和鄱阳湖之间的河套南岸,一旦江夏有失,荆州与江东的联系就会被切断,曹兵可以很容易地向东渗透到豫章腹地,并且直取金陵。同时,失去江夏的话,高宠也就失去了安安稳稳在两湖地带操演水师的可能,形势将不可避免的回到当初饱受黄祖袭扰欺凌的状态中。 “军师探知到什么了吗?”高宠神色凝重,徐庶为人持重,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胡乱说话,既然他这么慎重的提出来,一定是夜枭发现了什么可疑情况。 “是这样的。二日前巴丘、武陵一带的郡县官员报告连续遭到不明盗匪的袭击,就连负责治安清剿的城池守卫也遭遇不测,种种迹象表明,这股盗匪的实力非同不可,一般的地方治安部队根本不是对手,如果不是曹军还有谁有这般能耐?”徐庶朗声道。 高宠站起身,面朝向背后挂着的荆南地图思虑片刻,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巴丘距离江夏不过二百余里,按照一般的行军速度,只需要三天的时间就能到达,这股盗匪选在这个时候频频袭扰郡县,难道是在筹集军粮,以便图谋江夏——。” 这一句话出口,侍立在旁的文武诸将个个脸色骤变,囿于兵力不足,自巴丘至江夏这一路高宠军的防守相当薄弱,假若有敌兵从这条道进犯,高宠将措不及防。 “军师是二天前得到的消息,以敌兵袭扰郡县的迹向来看,他们一定是轻装过江,未能带上足够的军粮,等到他们筹粮完成,那么江夏附近必有恶战!”司金中郎将刘晔道。 刘晔猜测的没有错,偏师过江的曹仁在护送刘巴抵达五蛮溪盘据的武陵地界后,挥师一路东进,沿途烧杀掳掠甚是猖狂之至。其实,这也怪不得曹仁,他倒是也想出奇不意直抵江夏城下,可是他手下的将士却禁受不住饥寒交迫的境况。 腊月天寒地冻,轻装过江的曹仁军只带着七日的干粮,这些干粮不经火烤,硬梆梆的实在难以下咽。同时,军中的帐蓬因为渡船负重不堪而没有带,晚上寒气侵入甲衣,令士卒个个瑟瑟发抖,无奈之下曹仁只得下令军士占领沿途村镇歇息。 “朱桓、贺齐,你二人速率本部一万步卒自江夏向西呈扇面搜索,若遇敌东进阻挡之;文聘,你的江陵水军自即日起向东移动,彻底封锁赤壁一带江面。另外,与我再度飞马告知吕范,加快行军速度,一定要在五日内抵达长沙。”看清形势的高宠再不犹豫,他沉声吩咐道。 “诺!”朱桓、贺齐、文聘相继领令下去。 这一万兵士原是守卫在江南各郡的部队,主要负责围剿叛乱和匪患,虽然缺少大规模作战的能力,但却拥有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巴丘至夏口水泽、山林、低山星罗分布,正好有利于朱桓、贺齐的发挥。 赤壁北岸,乌林南。 烽火二十余里,军帐若星星点点,分布于对岸的长江边上,顺利攻下襄阳的曹操一路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沿汉水而来结寨乌林。乌林这个地方往东靠近三江口,往西直抵江陵,往南可过江到达巴丘进入烟波浩渺的云梦泽,地理位置相当的重要,曹操扎营于此,意义自不待言。 中军主帐,‘卟卟’跳动的灯火将一切照得通明,就连飞虫也不能遁了行迹。 面对一脸灰败的蔡瑁,丞相曹操依旧豪情不减,他大笑着拍了拍蔡瑁的肩头,安慰道:“德珪,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多挂在心上,这一次让傅彤这小子占了些便宜,我们下次补回损失就是,放心,损失的战船我已命令襄阳的工匠加紧建造,不消一个月,德珪就又会有一支生龙活虎的威武之师了。” 蔡瑁受庞若惊,犹自不信的问道:“瑁不才损兵折将而回,丞相你不怪我折了大军的锐气?” 曹操笑道:“德珪虽然损失了些人马,可也不算全无一点收获,那高宠兵少,若象今日一战这般比拼消耗下去,你说是我们会获得胜利,还是他高宠?” “丞相——!”蔡瑁感动得热泪纵横,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曹操竟会这样对他一个降将恩重如山,因为就算是曹洪、曹纯这样的亲信将领,在吃了败仗之后也不敢跑到曹操跟前去哭诉。 “好了德珪,快快回营歇息去吧,明日一早与我重整兵士,再建水师就是。”目送蔡瑁出帐的背影,曹操眼中闪过一丝羞怒。初战便挫了锐气,这若不是看在蔡瑁还有用场的份上,曹操早就下令砍下蔡瑁的人头在旗杆之上示众了。 “大哥,蔡瑁这厮临战脱逃,罪不可恕,还留着做什么,干脆一刀剁了了事!”曹洪气哄哄的说道,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他刚才被曹操严厉的眼神制止,勉强压下了火气,现在蔡瑁出帐,曹洪便再也按耐不住。 曹洪性如烈火,脾气耿直,在称呼曹操的问题上同是表兄弟的曹仁会恭敬的称曹操‘主公’,而曹洪则依旧大大咧咧的依辈份唤曹操大哥。在战场上勇猛神武的他平素最见不到贪生怕死之徒,今日蔡瑁的表现着实让曹洪气恼不过。 曹操面色严峻,对着曹洪厉声道:“放肆,子廉休再胡言,如今大敌高宠虎视在前,你我命运全系这一战之中,若不能抛弃一切个人杂念,则不久后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耳!蔡瑁无能不堪,我岂不知,但除蔡瑁之外,这江南人才已大半归了高宠,我们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说罢,曹操缓缓的坐到锦案之后,眼光默默的盯着案上的山川河流,他的心中思潮起伏:“蔡瑁不堪大用,其余的二个计谋又会如何呢?也不知曹仁现兵在何处,也不知刘巴游说五溪蛮能不能成功?”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赤壁(二)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赤壁(二) 水战失利,看来要求蔡瑁在短时间内有大的作为是不可能了,现在,最可期待的结果就是曹仁和五溪蛮能在高宠的后方翻江蹈海——。 就在曹操苦苦谋划破敌良策时,一阵钻心的头痛刺入他的脑际,这一种痛锋利无比,就如同一柄噬血的巨大战斧在不停的砍着头颅,一直到把它劈开为止。 “哎——哟!”曹操终于忍禁不住叫喊出声,在疾病面前,就算是再铁打的汉子也一样无能为力。在这个关健时候曹操病倒了!无助的他扶倒在锦榻之上,双手抱头,不停的翻滚着,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就用头狠狠的撞向支撑军帐的木柱。 响起惊动了外面护卫的兵士,但却没有一个兵士敢掀帐而入,因为曾经有一次,曹操假作病狂将一名看到他病相的侍卫刺死。进帐是死,不进帐干着急也是死,急得团团转的侍卫一边叫来随军医师,一边遣人请来了军师荀攸,并吞吞吐吐的将情况如实告知。 荀攸大惊,他不敢怠慢急急叫上程昱,等二人进帐时,曹操已服下医师开具的镇静药,沉沉入睡。 “仲德,再这样下去,主公这身体怕是支撑不住,你我身为属臣,必须有所担当才行。”荀攸退出帐外,沉声对着程昱道。 程昱神情肃然的点了点头,道:“主公这病多半是为这战事忧心所致,要治好这病,当先问病因,看来是我们出力的时候了。” 荀攸转身,握紧程昱的手道:“那好,我们这就去蒋干营帐。” 这些天来,跟随着大军一道南下的蒋干日子也不好过。 自在襄阳大会上获悉了两个看似重要的情报后,蒋干迫不急待的差小僮将这个消息送往与周瑜事先约定好的接头地点,可是,在小僮走后不久他就后悔了。 曹操十五万大军破竹南下,所挡之敌无不望风而溃,几乎就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强与弱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本来蒋干答应周瑜做内间是看到高宠一方实力强大,也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但现在,这内间的身份却让他忐忑不安。 “看来高宠不过是表面的强盛罢了,真正厉害的还是曹操!”蒋干暗暗自忖。 “子翼,这段日子怎么愁眉不展的,莫非是有什么心事?”就在蒋干躲在帐中坐立不宁时,军师荀攸和参军程昱掀帐而入。 “呃,是公达和仲德呀!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蒋干神色一紧,干笑道。 程昱哈哈一笑,也不客气的坐到主座之上,道:“什么风,东南风,子翼何必明知故问?” 蒋干脸色一变,道:“仲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荀攸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啪’的一声放在案上,冷冷说道:“子翼若是不明白,就先看看这信中写的是什么内容,看完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蒋干目光扫视书信,待看到上面的几行字时,他彻底崩溃了,因为这一封信正是他前些日交给小僮的那一封。 “若让旁人不知,除非你没有做过,蒋干,你竟然敢私通敌寇,要是我们如实报与丞相,那么等着你的将是——。”程昱一字一句的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蒋干‘卟嗵’跪倒在地,膝盖紧走几步,拉住荀攸和程昱的手哭泣道:“公达、仲德,这万万不可呀,瞧在你我同僚交情甚好的份上,请一定代为隐瞒,留干一条性命。从今往后有什么差遣的,干一定万死不辞!” 蒋干一番哭诉声泪俱下,作为一个挣扎在乱世中的小人物,蒋干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他只求能够官运亨通,光祖耀祖,而现在,内间的身份败露,等待着他的除了死亡外,还有身败名裂这样的结果。 “好——,既然子翼有心悔过,那么瞧在过去的情份上,我们也给你个机会,现在你立即出使江陵去告诉周瑜,就说探听到曹操三日后有意别遣一支精兵在巴丘一带夜渡长江,这个消息带到的话,你的通敌行为我们可以不作追究。”在蒋干凄凄惶惶好一阵之后,荀攸慢慢的原地转了一个身,似是不轻意的说道。 蒋干擦去泪水,哑然道:“公达说的是真的?” 荀攸正色道:“我荀攸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不过,你要是再有背叛之心的话,你在许都的妻儿老小可都没命了,好好想想吧!” 说罢,荀攸和程昱相视一笑,自发现了蒋干的可疑行迹之后,荀攸就安排得力手下将蒋干的家眷接到了许都,这一番威胁利诱对于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的蒋干可以说是致命一击! “公达,仲德慢走,我答应就是了!”蒋干一脸灰败的应道,在强权下苦苦求生的他没有选择。 南方的冬日,夜晚的阴冷比干燥的北方更加的难熬,这让习惯了中原干冷气候的曹仁将士一时难以适应这一种突乎其来的变化。 随军的医师对于这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在北方,病毒的滋生远没有南方这般肆无忌惮。在无奈之下,本打算潜行遁足抵达江夏城外的曹仁只得沿路劫掠,希望能从当地百姓的口中得到治愈这一种可怕疾病的办法。 一路行军,一路有士卒病倒掉队。 疫病让曹仁的五千精兵中有近一千五百余人失去了战斗能力,如果再过几天,这支部队染病的兵卒将会更多。 “弃卒——!”在尝试了多种方法也无济于事后,曹仁当机立断,他果断的下令抛弃病倒的兵士,率领剩下的健康将士继续东进。 既然无法施救,那就只能选择离开,这是对仍然健康的兵士负责,战争本就是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在经历过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之后,曹仁的心如铁一般坚硬。 疾风闪电,从巴丘到夏口,曹仁的行军速度只有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朱桓、贺齐刚刚在江夏外围布下第一道防线,曹仁就已杀到。 “布阵迎战!”朱桓神情紧张的策马在军中奔走,不停的大声呼喝着,他没有料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而且统兵的大将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曹子孝。 “杀!”虽然少了一千兵卒,曹仁却依旧信心不减。 距离越来越近,随着朱桓旌旗的摇动,刚刚进入伏击地点的弓弩手箭如骤雨,跑在前头的曹兵措手不及,一阵阵箭矢刺入身体的沉闷声响在空中回荡。 第一轮冲锋,曹兵就留下约百余具的尸体。 曹仁脸色铁青,他的手势依然不变,进攻,再进攻!因为后退意味着的将是死亡。 第二轮,朱桓火弩齐射,强劲密集的箭雨让冲近的曹兵如被割倒的杂草,成排的倒下,就连高高飘扬的旌旗也被劲弩射断。 终于在又付出了三百个兵士生命的代价之后,曹仁成功接近了朱桓的守卒,一场混战开始。 久经战阵的曹仁军兵卒在司马、都尉等低阶将校的带领下,分成数百个小的队伍相互掩进,一排排长枪大刀组合成一道死亡的铁壁铜墙,让朱桓军几乎没有反击之力,这些擅长弓弩远距离射击的山越士卒没有经过复杂的战术操练就上了战场,倏然和精锐的曹兵交锋时的劣势一时无法弥补。 半个时辰的撕杀后,同伴的凄惨哀鸣让犹在战斗的朱桓军士兵斗志全消,朱桓难以相信六千将士竟无法抵挡住曹仁的猛攻。 退——,无奈之下朱桓连续溃退二十里,他现在只能指望贺齐的后军能及时顶上来。 武陵山连绵数百余里,其中云岭沟壑、深潭积水、茫茫丛林镶嵌其中,秀丽景色让人目不胜收,间或在山岭间的小块平坝之上,有从外界逃难遁入的百姓伐木而居,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在生活在这一带的诸个部落之中,以五溪蛮的实力最为强大,五溪,顾名思义即是沅水、白水、赤水、秀水和乌水。 五溪蛮的祖先声名显赫,早在春秋之时,他们的族人就在白帝城附近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巴国。在势力最强盛的时期,巴人的控制范围东至荆州的江陵、西到蜀中的江州,北到汉中,南至夜郎国疆域。 制盐和打造青铜器皿是巴人最精堪的技艺,可惜,在建国约二百年后,随着铁器时代的到来,巴国开始衰落,在楚国的不断征伐下,终有一天幸存下来的巴人离开故土,开始向南迁移,他们最后的落脚地方就是这崇山峻岭无人光临的五溪流域。 曾经辉煌的历史让五溪蛮拥有了自己的信仰神灵,对于巫术的执迷让族中的百姓既愚昧无知、又勇悍可怕,在所谓承受神灵驱使的大巫师命令下,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不惜性命的拼死向前。 正是因为这一股的悍气,让五溪蛮在与其它部落的争斗中存活了下来,并且不断的壮大,到了汉建安年间的时候,它们的势力前所未有的强大,特别是蛮王沙摩柯继位之后,勇猛刚烈的他率部众东征西讨,十余年间接连平灭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敌对部落,现在的五溪蛮族势力已经南至交州、北至三峡、东至武陵,西至南中的广大区域。 沙摩柯身躯矮胖,赤发朱颜,外貌粗旷的他甚有心计,自在二十五岁时接任族中首领之后,便于第二年借隙诛杀了与之不睦的大巫师,集首领和大巫师于一身的他由此在族中的地位无以复加,唯一缺少的也许就是一个‘王位’了。 其实,依照沙摩柯如今的势力,完全可以自封为王,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祖先在创造辉煌而又随即衰落的事实让他明白,闭关自守的繁荣不可能长久,要想让五溪蛮真正成为南方各部落的统治者,就必须得到外界更强大的政权的承认,而这个在沙摩柯心中认为必须仰视的强大政权正是延续了四百余年的汉朝廷。 楚灭巴国,秦吞六国,刘汉亡秦,这些不过是正常王朝更替的史实在沙摩柯和他的族人看来,乃是冥冥中无法解释的天意。 所以,当刘巴携带着盖有天子玉玺的‘南方王’的任命书来到五溪蛮部落时,他的游说很快就获得到成功,朝廷——,在沙摩柯眼里,当然不会是刚刚成立不久的新夏王朝,因为正是高宠麾下的大将甘宁杀了他的父亲——,五溪蛮族的老首领。 而这正是他这些年来始终不肯降归高宠的原因所在。 三千蛮族健儿,这是沙摩柯精心训练出来的死士,是他赖以征讨四方的精锐部队,现在他们一个个头插雕羽,赤膊坦胸,手持削尖的长矛和木弓,背后箭枝满壶,浸染过毒汁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绿光。 成王败寇,沙摩柯决定赌上一把,因为他明白,一旦曹操这个强敌不存在了,高宠就会转过头来全力对付他。 江州,悬挂着五彩锦帆的船队将枯水期的长江遮得满满的,在得到曹操大军突破荆北南下的消息后,驻扎在成都的甘宁再也坐不住了。 “承渊,速速点齐兵卒船只,增援荆襄。”看罢高宠遣使送来的书信,甘宁大笑起身,虽然额上又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但他的身躯依旧伟岸。 丁奉兴奋的大叫一声:“都督,二百七十艘战船早就停泊在锦江之中,只等着都督一句话了!” “好——,锦衣归乡来,锦帆远航去,这一次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名字!”甘宁豪情满怀,自从与刘备在沱水一战之后,锦帆军就再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事,而随着汉中、凉州战事的相续胜利,甘宁本以为这一身的本事以后只能用来做做剿匪这摊琐事了,想不到现在竟有这般大战等着自己。 第二百二十九章 赤壁(三) 第二百二十九章赤壁(三) 绝壁千仞,奔腾不息的江水如一条白线劈空穿越渺无人迹的密林高山,这水下泻得如此湍息,这声响如此的惊哮,仿佛它已被压抑得太久了。 半空中,一头苍鹰不停的盘旋着,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山崖上微许的异动,对于这只肉食的猛禽来说,跳跃的猿猴是上好的美味。 江心,甘宁的船队排列成长长的一线依次下行,峡谷暗礁滩急,枯水季节的航道相当的狭窄,就算是最经验丰富的舵手,也必须时时保持小心谨慎。在船队前方,新夏益州督甘宁一脸的容光焕发,他身着刺着蜀绣的锦袍,高傲的负手站立船头,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天边的朝霞,眉宇间的神情自豪无比。 云海红潮,血红的阳光就像男儿的热血一样绚丽壮阔。 “大江不息东去,这里才是我甘兴霸纵横的地方!”甘宁仰天长啸。 丁奉陪在甘宁身旁,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崇敬,甘宁豪侠、仗义的飒爽英姿已深刻入脑海,就算是再过十年,也不会有丝毫的更改。 “承渊,箭——!”甘宁大声道。 弯弓如月,百步穿杨,伴着甘宁弓弦声响,那头高傲的苍鹰一头从高空栽落,它的腹部正被一支雕翎贯胸而过。 “都督好箭法!”丁奉赞叹道。 甘宁将弓交与身后的亲卫,笑道:“见笑了!这安逸的日子还真是磨人的毅志呀,仅这一下子,臂膀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丁奉道:“都督,船队马上要接近秭归了,这连日航行疲乏,莫如先休息一下,好养足精神与周大都督会面。”秭归过后再往前十二里,就是西陵地界了,那里距离江陵已是不远,而且江面开阔,锦帆军船队正可昂首疾行。 “好——!”甘宁一个好字方出口,忽听得南岸山崖上号角声四起,瞬间在密林中有无数的箭矢飞射而出。羽箭如蝗,直奔无遮无拦的锦帆军船队,一字长蛇的阵形让每一艘战船在通过山崖时都成为了箭靶。 水下礁石林立,危险重重。 岸上伏兵四起,淬着毒汁的箭簇射到人身上,见血封喉,受伤的锦帆军将士甚至还不及求救呼喊,就栽倒于江中。 “箭上有毒!”丁奉大喝着,拔刀挡在甘宁跟前,双臂舞将得密不透风。 “嗖——!”一支利箭穿空即至,将船桅上的锦帆射落。 “五溪蛮?”甘宁脸色倏变,他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在看到箭簇上泛着绿色的粘稠液体时,他已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几分对手是谁。 正这时,又一枝箭矢扑面而至,在接近丁奉时竟突然加快了速度,这就让丁奉的刀风扑了个空,甘宁看得真切,他大喝一声拔戟而出,强劲的力道将竹制的箭枝截为两断。 “沙摩柯,你这只懂得暗算偷袭的小人,有胆的话下来与甘某一战!”甘宁气冲胸膛,声震峡谷,久久不绝。 “哈哈哈,甘宁这一次算你命大,下一回你可没有这么幸运了!”山崖密林之中,一声怪异的半生不熟的腔音粗豪的回答。 一波箭雨过后,甘宁损失了将近三百精锐兵卒,还有七艘蒙冲战船,这七艘舰船都是因为舵手躲闪不及被毒箭射中,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撞上礁石而沉没,在水流迅急的峡谷,其它船上的兵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慢慢的沉入江中,却无能为力。 一击得手,一战即退。 深谙山地作战方法的沙摩柯没有受甘宁所激,从秭归至西陵的这十二里地,他早已埋伏下了三路伏兵轮流射击,这里将成为埋葬锦帆军的死亡峡谷。 锦帆军的伤亡越来越大,这十二里水道就象永远也走不完似的。 锦帆军将士们的士气已低落到了极点,虽然他们也举起了弓弩反击,让茂密的森林却又让身披伪装色的五溪蛮部落的战士一个个遁了身影。 “盾牌手护住舵手,其余兵士退守舱中!”无奈之下,甘宁下令全体将士寻找一切可能隐蔽的地方,以躲避来自岸上居高临下的伏击。 这个方法在最开始的时候倒也起了一点作用,但随即沙摩柯就命部众射来了淬火的箭枝,火箭落到刷着松油的船板上,顿时火光冲天,不仅是船板、帆蓬、舱梁,凡一切易燃的东西都成为了烈火吞噬的对象。 火光熊熊,又有九艘战船桅杆着火,浓烈的烟火漫布整条战船,被火烤得无处藏身的兵士不得已跳到江中求生,却不想在湍息的江水中,就算是再好的水性也无法游到岸边,水下的暗礁、弯角的崖石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来人,随我到甲板上挡落箭矢!承渊,你领着一拔兵士提水灭火。”甘宁目眦欲裂,面对再凶狠的敌人都毫无惧色的他暴怒了,豪气千云的甘宁喜欢的是面对面的纵情撕杀,他不想在到达江陵之前就沉舟饮恨江中。 以血肉之躯阻挡冰冷的箭阵,就算锦帆军的盾牌再是严密,也有疏漏的时候,站在高高的山崖上,沙摩柯脸上露出得意至极的笑容,虽然午后的骄阳让他有些烦躁不堪,不过为了这一天,他已准备了十年,三千擅长射术的精壮射手,这一次,甘宁纵然胁生双翅,也难以飞上天去,所以,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瞄准敌舰上那员锦袍大将,齐射!”沙摩柯哈哈大笑。 “都督小心!”箭矢飞掠直奔甘宁,三名亲卫舍身挡在甘宁跟前,他们的身躯很快就被箭簇射成一个个血洞。 “哈——!”沙摩柯一边笑着,一边指挥部众继续射击,占尽优势的他有足够的耐心玩这个‘猫与老鼠’的把戏,他倒要看看,甘宁有多少活人能够用来作挡箭牌。 绝望在甘宁心中升起,看着一个个忠勇的将士倒下,他的心已不堪重负,若不是丁奉死命相拦,甘宁恨不得跳下江去,泅水上岸与沙摩柯决战。 年轻的丁奉在最关健的时候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身为一个副将的他明白最主要的责任就是保护甘宁的安全。甘宁在,军魂就在,就算遭受再大的伤亡,锦帆军还会是那支战无不摧、战无不胜的军队,就象沱水畔时一样。 “啊——!”惨叫声起,来自笑容满面的沙摩柯的背后。 未等他回过身来瞧个究竟,一彪打着青色旌旗的兵士从山下如潮水般掩杀过来,明晃晃的刀枪并举,砍在五溪蛮部众的身体上,溅出一连串的血珠。 沙摩柯一阵心悸,他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那一面张扬飞舞的青旗又近了一些,在旗上‘黄’字的刺绣大字夺人心魄。 “黄忠?”沙摩柯惊叫出声,因为他已看到在敌旗下一员身材魁梧的大将杀得威风八面,面对挡路的无数大刀长矛,在大喝声中凌厉的刀气冲天而起! 一刀一人,每走一步都有血花溅出,每走一步都有一个五溪蛮族士卒倒下。 “沙摩柯休走,与我黄忠一战?”苍老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听在几近绝望的甘宁耳中,却是分外的亲切。 “是汉升来接应我们了。”甘宁与丁奉惊喜交加。 授命守御西陵的黄忠率麾下二千精兵杀到,这使得形势一下子逆转,想不到背后出现敌兵的五溪蛮部众惊慌失措,他们的木弓和猎刀根本不是黄忠部锐利刀枪的对手,弓折刀断,与经验丰富的正规军肉搏,五溪蛮毫无任何的优势。 仅是半个时辰,三千五溪蛮射手折损了四百余人,沙摩柯见势不妙,急忙统领余下的部众向西南的密林溃退,在失败的时候山林是他们最后的依靠。 得到黄忠增援的锦帆军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危险,可是,三百余艘战船也损失了接近五十条,有一千六百名英勇的士卒含恨而亡,在这场伤亡巨大的战斗中,唯一万幸的是甘宁和丁奉等主要将领安然无恙。 “汉升,宁平生自负,从未跪谢过他人,今却不同,请汉升授宁一拜!”甘宁目中泫泪,在船抵平滩之后急拉住黄忠的手道。 黄忠见甘宁大礼相候,急上前扶携道:“兴霸万万使不得,忠虽年长于汝,却也当不得如此大礼!” “承渊,集合所有幸存的将士,跪谢黄老将军他们!”甘宁大呼道。在甘宁这一声呼喊后,陆续上岸的锦帆军兵士黑压压的跪满了整个滩涂,对于甘宁的命令谁也没有异义,因为他们都知道没有黄忠的援兵,锦帆军这三个字将会不复存在。 “兴霸、承渊,锦帆军的弟兄们,你们莫谢我黄忠一人,要谢就谢周大都督,就谢宠帅吧!”黄忠也为这荡气回肠的一幕感动,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锦帆军与荆南兵虽然不隶属同一个集团,但都听从高宠的指挥,在同一面旗帜下战斗的就是血肉相连的兄弟。 “大都督怎么知晓我们有危险?”丁奉惊异的问道。 黄忠重重的一掌拍在丁奉的胸口,笑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承渊好奇的话,不如见到周大都督后直接问他好了?” 江陵城,在春秋战国时期,从楚文王到楚顷襄王,前后达四百余年都是五霸之一的楚国的国都,当时它有一个显赫无比的名字——郢都。 自古以来,由中原到达江南以及更南的地方的道路共有四条。西面一条自关中经汉中、葭萌、蜀郡到巴郡,东面一条自兖豫经彭城、淮阴、广陵到吴越。中间有两条:一条经陈、寿春过淮河到豫章,一条经宛、邓过汉水到达江陵。 沿长江首尾是一条重要的东西水路,经宛、邓到江陵是一条重要的南北陆路,江陵城正处在这水陆两路交叉的中心,所以这里就是长江中游的军事重镇,为兵家必争之地。 周瑜率从荆北撤退下来的一万将士退守江陵,看中的正是江陵无可替代的重要性,有了江陵的存在,巴蜀的锦帆军就能顺利潜出峡谷增援,如果东面的江夏有急,周瑜也能顺流而下,及时实施反击。 议事厅内,大都督周瑜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在他白皙的脸上满是焦虑的神情。 久驻荆襄的周瑜对于五溪蛮的异常动向早有所察觉,只是荆北战事紧急,一时顾之不上,但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在曹操举兵南侵之后,五溪蛮作为一支牵制高宠巴蜀援军的重要力量,为曹操所利用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当斥候报悉甘宁船队顺流东下后,周瑜就决定派遣西陵的黄忠前往接应。 这一个决定挽救的不仅仅是甘宁一军,更重要的是它让曹操精心拉拢的五溪蛮部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大都督,兴霸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伴着豪爽的大笑,黄忠与甘宁携手而进。 周瑜大喜,急上前问道:“兴霸一路可好?” 甘宁神色一黯,道:“谢大都督放心,若不是汉升及时救援,宁就险些丧身于江中了。” 黄忠接道:“大都督,忠在接应甘将军时,在距离秭归不远的地方遇上五溪蛮部伏袭锦帆军,幸好赶得及时,才不辱使命。” “五溪蛮——,果然不出所料成了曹操的走狗。看来这仗越打越是精采了!”周瑜道,眼眸中有一股凌厉的杀气闪过。 “大都督,锦帆军受袭损失惨重,此仇不报,宁寝食难安,他日与之对战时,请定要宁打这头阵!”甘宁沉声道,他的双肩微微颤动,看得出心情十分的激动。 周瑜点头道:“兴霸放心,五溪蛮这一次施暗计得手,不过是一时得意,谅沙摩柯这厮也猖狂不了多久!” 第二百三十章 赤壁(四) 第二百三十章 赤壁(四) 甘宁的到来让孤守江陵的周瑜拥有了主动出击歼敌的能力,锦帆军虽然遇到一些挫折,但元气还在,而太史慈、黄忠、徐盛等部经过二十来天的休整,也基本渡过了连续作战后的疲惫期。 在时机未到之际做出冒险的决定不是一个成熟的将才所为,而一味的被动挨打,等着敌人出招后再破招,也只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在经过长途撤退和苦苦坚守之后,周瑜终于能够腾出手来寻找曹操的弱点伺机反击了。 机会虽然不会从天下掉下来,但却可以由人送上门来。 就在周瑜苦思破敌良策时,昔日同窗好友蒋干忽然来到了江陵。 作为一个谋士,蒋干充其量只能算作三流;而作为一个间谍,他的表现同样是不合格。 在同意担当内间之后,蒋干没有送出过一份有价值的情报,尤其是在曹操声东击西进攻荆北的问题上,蒋干没有一点事先的预感,要知道作为一个间谍,最重要的素质就是直觉和感悟力,就如许无名一样,从陈留城获得的一个看似平常的消息,他就能判断出其中蕴藏的深层次的秘密,而这才是一个出色的间谍所具备的能力。 更要命的是在襄阳宴会上,蒋干慌慌张张的举动让他的行迹暴露在荀攸和程昱面前,面对已危机四伏的处境,蒋干竟然无知无觉,愚笨得派随身小僮送信,这不是自撞枪口是什么? 最终,在荀攸和程昱的算计面前,蒋干一败涂地,没有别的选择的他终于踏上了别人为他设计好的道路——到江陵传送一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假消息。 “曹军于三日后偷渡过江?”按照荀攸和程昱的谋划,周瑜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必然会遣精兵在长江南岸包抄设伏,这样一来江陵的防守就会空虚,因为周瑜手中只有一万部队,既要阻截他不可能留守太多的兵士。只要周瑜中了这调虎离山计,早已潜遁到江陵城外的曹军就可以乘隙拿下荆襄军事重镇江陵。 然而,甘宁的到来却让荀攸、程昱的辛苦谋算落了空。 拥有在长江中纵横无敌的锦帆军,周瑜已不用调动守卫江陵城的其它部队,更不需要费尽心力从南岸包抄曹军。因为由锦帆军顺流而下,在江中拦堵这个战法显然更有杀伤力。 不过周瑜却不打算用这最简单的方法,在听罢蒋干吞吞吐吐的陈述之后,他以从未有过的自信告诉属下将领他要亲自带兵伏袭。 “子翼,汝辛苦了,这一次我要亲自领兵出战,全歼曹兵!” 蒋干神色先是一喜,随后又忧心冲冲,他问道:“公谨考虑清楚了吗?”蒋干喜的是周瑜中计,家中妻儿老小可保平安,忧的是这一次自己害了周瑜,做下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会不会报复他。 “子翼的话我如何不信,要是让曹兵渡过岸来切断我军粮道,这江陵纵是再坚固,我军困守孤城也守不住。”周瑜看着蒋干复杂多变的表情,朗声道。 “那好。公谨多保重,我这一趟走得隐蔽,必须赶紧回去,要不然被发现了可不得了!”蒋干羞愧的作了一个揖,象逃也似的转身出门。 周瑜看着蒋干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方才他对蒋干说亲自带兵伏袭曹军这倒是他的真实心思,只不过这伏袭的地点不是在巴丘附近,而是就在这江陵城外。 适才从蒋干忐忑不安的言谈举止中,周瑜已判断出曹军过江的消息多半不可靠,而情报既然是假的,那么蒋干传达这个假情报的目的最大可能就是调动自己离开江陵。因为由乌林的曹军大营至江陵,不过百余里的距离,对于拥有骑兵的曹军来说,只是二个时辰的功夫。 江陵与江夏,就如同栓在长江上的两个门户,曹操要想破除高宠的链式防御,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这两座城池,也许这就是蒋干会来江陵的真正原因吧。 “甘宁,你速派出斥候船往巴丘一带搜索,看看有无可疑的船只出没!”稍臾,周瑜召集城中诸将准备作战部署。 “黄忠、徐盛,你们立即整顿所部兵马,备齐粮草,准备随我出发!” “太史慈,你率本部留守,务必坚守城池,等我回师!” 太史慈迟疑道:“大都督,非慈有心推托,只是丹扬兵不过千余军卒,守卫江陵怕是力有不逮!” 太史慈说的是实情,湖阳一战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可不是区区个把月时间所能弥补回来的,而且就算是临时在江陵募兵也不能让丹扬兵恢复元气。 “子义不必担心,就算城池真的有险,我也有妙计在手!”周瑜笑道。 一个优秀的统帅,必须善于在纷乱复杂的诸多线索中寻找出敌人的真正意图,并进而谋划出破敌的计策,对此周瑜并不缺乏智慧和勇气。 在扑溯迷离的战局中,他似乎已看到了曹操一方的无奈与急燥。 夏口西,越来越急促的隆隆战鼓声摧示着一场恶战的开始。 退,再退。 朱桓虽然没有能挡住曹仁拼尽全力的攻击,但他的部队还是支撑到了贺齐的到来。 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续进攻中,曹兵的体力几近极限,长途的行军、恶劣的气候以及身处异乡的孤独,这所有的不利因素集中起来,足以让最精锐的士兵疲惫不堪。 “进攻!”曹仁的声音嘶哑不堪,他的斗志不减,他的身躯虽然依旧灵活,但跨下的战马却已筋疲力尽。 “将军,我的部下都阵亡了——!”一名头上满是血污的都尉跌跌撞撞的来到曹仁面前,哭喊着跪倒于地。 曹仁双眼通红的盯着这名都尉,眸中怒火中烧,他大喝道:“士兵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站起来——,用你的刀,你的双臂去杀死敌人!” “不,将军,我们撤退吧!”都尉不顾一切的抱住了曹仁战马的前腿。 “你这贪生怕死的懦夫,留你只会扰乱军心,杀!”未等曹仁说话,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旋风般卷过,刀锋冰冷划过那名都尉的颈项。 金甲黑袍,赤面黄须,正是曹彰。 “继续进攻!”曹仁朝着曹彰点了点头,举刀大喝道。 连续突破朱桓布下的数道防线,就算是神力盖世的曹彰也有些禁受不住,他奋力摧动疲惫的战马,率领着最后的千余士兵冲锋着,刀光如雪,衬着点点腥红,如同一幅泼墨的图画,身处绝境的将军、视死如归的兵士,在一声声呐喊之后,尽数躺倒在冰冷的地面,最终他们的身躯会没入黄土,成为滋养和孕肓生灵的食物。 源于大地,又回归大地,生命的轮回就在这无休止中慢慢前进,与之相比,一切的撕杀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啊!”在好不容易闪过前面射来的箭矢后,几近脱力的曹彰却再也无力躲开空中砸落的巨石,一块抛石击中曹彰面门,战马惊骇之下前蹄扬起,将重伤的他掀落马下。 “子文——!”曹仁痛声大呼。 曹彰坠马,目睹主将受创的曹军士卒连忙抢下重创的曹彰,但却为时已晚。刚勇果烈的曹彰曾率铁骑纵横幽燕大地,但同样是他,却不能在水网密布的江南沼泽地带建立功勋。因为骑战的迂回包抄,长途追击在南方河流湖泊交错的地方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杀!”曹仁举刀再呼。 进攻,再进攻,就算战至最后一人,曹仁也不能放弃,只要击退当前阻挡的敌兵,并顺利突入江夏城内,驻防在对岸的曹操大军就能籍着高宠混乱的时机横渡长江,就算强渡不成,最不济的结果也可以焚毁高宠屯积在江夏的辎重,打击敌军的士气。 战壕与强弩,间或还有霹雳车飞射过来的矢石,冒着箭雨和砸落的石块进攻的曹兵不断的有人倒下,曹仁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敢死队就在这连番的消耗中损失殆尽。不远处,江夏的城垣已隐约可见,但曹仁却再没有力量前进一步,他的身边可战之士只剩下了不到四百余人。 前面,一大片青蒙蒙的颜色,这是江东军卒甲衣的色彩。与之相比,曹仁这边一小簇的褚黄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曹仁,汝已无力再战,何不早早下马投降!”一个带着吴音的呼喝响起,是朱桓。 “哧!投降?”曹仁喃喃自语,他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放下武器,降者免死!”胜利者挥动着兵刃,耀武扬威的大喊着。 曹仁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将士,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这些士卒追随自己东征西讨,每一个老兵身上都立下过战功,他们的大刀曾砍下过无数敌人的首级,但今天他们自己却即将成为别人邀功行赏的道具。 “将军快走,我们护着你杀出去!”一名亲信侍卫拉住曹仁的战马,急呼道。 曹仁凄然一笑,过江的五千将士不是病死,就是战死在沙场上,逃跑——,就算能侥幸回到江北,又能怎么样?一个失败的将军,一个抛弃士兵逃跑的将军,面对的除了嘲笑外,还会有什么。 “孟德,子孝在此告辞了!”曹仁摘下头盔,下马朝着江北遥望而拜。自从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大权在握之后,曹仁再没有如此亲热的称呼过曹操的表字,但在这生离死别的最后,曹仁心中想念的不是那个权倾一时的大汉丞相,而是流淌着同宗同脉热血的曹孟德。 曹仁纵马前冲,刀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光,只是这刹那的光芒终究无法对抗密密麻麻的箭矢落石。 “放箭——!”面对着曹仁和冲上来的最后四百名曹兵,朱桓与贺齐也露出敬佩的目光。 曹仁虽然败了,但却是值得尊敬的。 北岸,大汉丞相曹操一袭白衣站在江边,半个时辰前,正准备乘乱渡江的曹操得到斥候的禀报,南岸夏口方向的喊杀声已开始稀落。 “子孝——!” “还我黄须儿来?” 曹操哀声叹呼,恍惚中他仿佛能看到曹仁和曹彰犹在不屈的撕杀。 可是,为什么挡在他们前面的敌兵越来越多,为什么没有人前去增援他们?这一场大战将更多的部队卷入到残酷血腥的杀戮中,苦苦寻觅破计良策的曹操不明白,这些年为什么他的部下越打越少,他的兵卒会越来越没有取胜的信心。 “主公,曹仁将军和少将军阵亡了!”程昱一脸的悲戚。 “仲德,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曹操仰天而问,这一句话与其说他在问程昱,更莫说是他在质问苍天。 天理何在,天道何公?曹操不明白。 “主公,我们还有机会,周瑜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明日傍晚只要我们伏兵在江陵城外,就能一举拿下此城。”程昱鼓足勇气道。 “仲德,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连败之后,曹操忽然间没有了往日的自信。 “主公,这样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慢慢覆亡,还不如睹上这一次。”程昱道。 “说得好。战争本是一场赌博,赌赢了我们大醉一场,要是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曹操摊开双手,哈哈大笑。 患得患失本不是曹操的性格,方才在知晓曹仁、曹彰战死后曹操一时乱了方寸,但很快他便重新振作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赤壁(五)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赤壁(五) 北风呼啸,将曹营辕门的主旗吹得猎猎作响,隆冬腊月,肆无忌惮的阴冷寒意钻入士卒甲衣的里面,冻得曹军将士个个瑟瑟发抖。 “主公,长此以往,士兵水土不服,极有可能引发疫病……。”程昱轻声说道。疫病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致命的,一旦军中有了瘟疫,士兵的体质、战斗力、士气都会遭到极大削弱。 “仲德,汝速传我将令,召众将中军议事!” 人生有时就是一局赌局,输了也没什么,最怕的是还没有上阵便失了斗志。患得患失的结果曹操自然清楚,所以他作出了将进攻目标西移江陵的决断。 三江口蔡瑁的一败涂地、曹仁五千精兵的全军覆没,还有可能传染的疫情,这一切让曹操明白,继续与高宠对耗纠缠下去,只会遭遇到比现在更大的麻烦,因此,他决定全力一搏。而一旦下定决心,曹操的计划更加的大胆,他竟然决定倾乌林大营之精锐猛攻江陵城。 江陵城的重要性对于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对高宠来说,在长江北岸留下江陵一隅,意义不仅仅在于接应巴蜀的援军,更意味着在曹操的腹地投下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只要时机得当,这枚嵌入敌阵的棋子随时就可能复活。 而对于曹操来说,江陵的周瑜军直接威胁乌林大营的安全,这就好比在卧榻的旁边躺着一头猛虎,这觉睡得又如何安稳。既然击破高宠主力的图谋不能实现,那么剪除周瑜最大可能削弱高宠的实力就成为了第一选择。因此,不管周瑜是不是中了荀攸、程昱布下的计谋,进攻江陵于曹操来说都是势在必为。 就算是有毒的诱饵,只要吃食的鱼儿足够的强大,也完全可以崩断鱼线扬长而去,相反,如果没有抵御的本钱,等待的最终结果也逃不了战败身死的命运,战场角力,权谋机变是一个方面,而起着根本作用的还是实力。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曹操心中暗叹,面对不断遭受挫折的不利战局,他已没有选择,趁着士气还在,趁着士兵还有锐气,他必须速战速决。 “子廉,汝率二万青州兵士担当攻城主力!” “虎豹骑随我出征!” 在亲征江陵的同时,并出动曹洪、曹纯步骑近四万精锐,对于曹操来说已是最大的可能了,这样一来,留守乌林大营的兵士就剩下不到五万了。 “公明,你留下来守卫大营。”待接到命令的将领一个个离去,曹操独留下徐晃,他慢慢的解下镶边大氅,披到徐晃的身上。 “丞相……!”徐晃声音哽咽,这一刻他的眼眶已然通红。曹操将留守大营的重任没有交给族弟曹洪,而是交给了自己,足以想见他对自己的信任。 “公明,我走之后高宠必定会举兵来犯,汝与于禁、张绣诸位将军需以大局为重,同心戳力保大营安全。”曹操沉声叮嘱道。 “不破宠贼,大军不返!”在许都誓师的时候,豪言犹厉厉在耳。 统御四万步骑转攻江陵,这样重大的战略改变对于曹操来说既不得已,又在情理之中。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曹操从盲目乐观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事实让他明白,击败高宠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建安十二年(新夏武德三年)的元月四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长江两岸,漫天飘落的雪似朵朵纯白的棉花,盛开在一抹旷野之中。 就在这一天的深夜,曹操率领四万精兵悄然离开位于乌林的大营,沿驿道向江陵方向疾进。 第二日拂晓,在赤壁外江面上,一身银白色铠甲的高宠在徐庶、和洽等谋士的陪同下,站在高大的楼船甲板上巡视北岸的动向,雪后的阳光淡淡的,没有丝毫暖意,却有一份大战来临前的萧杀与寂寥,站在风雪交加的江面,高宠的心情就象脚下迎风破浪的战船,在一次次劈波前进中,获得胜利的自信与荣耀。 须臾,一艘被积雪覆盖了顶蓬的轻舟借助北风的劲力,飞快的由北岸接近高宠的船队。 “快报宠帅,蒋钦有重要军情通禀!”未及近前,从轻舟上站起一个身躯壮实的汉子,未等船只靠稳,便纵身跃上楼船。 “宠帅,昨晚曹营中突然遁出一支军队,向着西面开去。”蒋钦来不及喘息禀道。 “可瞧得有多少人马?”高宠问道。在取得全歼曹仁一万精兵战果之后,高宠一面马不停蹄的着令贺齐、吕范率部追歼溃散的余寇,并沿江布防谨防曹兵再次渡江;另一面则积极收拢精兵强将,准备围攻曹操大营的计划。 知己又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江贼出身精通水性的蒋钦自然成为了刺探敌情的首要人选,当然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众精熟水性的部曲在旁协助。 蒋钦低首道:“天黑风高,分散的斥候无法判断出敌军的数量,不过,在此之后曹营彻夜灯火未熄,巡逻的兵士也比先前多了许多,防备显得相当森严。” “公奕是说曹营通霄明火,未有间歇?”在一旁听到蒋钦的禀报,军师徐庶眼睛一亮,急跨一步上前问道。 蒋钦古铜色的脸庞上泛起一抹坚毅,他沉稳的点了点头,道:“拂晓时分我曾绕到曹营后方刺探,情况确实。” “那公奕可曾留意今早曹营中有多少军帐升起炊烟?”一直默然眺望江北的高宠突然发问道。炊烟是曹营兵士开早饭的讯号,要判断敌军的人数,烟尘是一个可以参照的依据。 蒋钦一怔,想了想后躬声道:“禀宠帅,钦早上察探,似未见有连片的烟柱出现。” 高宠闻言转身,目光凝视蒋钦道:“那曹兵在长江边上排倒的污浊之物是比前时多了,还是少了?” “这属下倒不曾留意。”蒋钦面上一红,他没有想到高宠心细如发,会想到用检查曹营运送出来的粪便等污物的办法确定敌营人数。 “公奕,汝速速返回再探,不得有误。”高宠吩咐道。 “宠帅,如果蒋钦送回的情报可靠的话,曹营彻夜通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虚张声势,曹操的真正主力怕是已离开了乌林。”目送蒋钦急驶而去的背影,徐庶清了清嗓子,颇有自信的说道。 高宠微微一笑,手扶楼船的窗棱,道:“还是瞒不过军师,以曹操多疑狡诈的性情,若是大营中漆黑一团,则必定有诈,相反,若是灯火通明倒显了心虚,故此,一旦公奕证实情报可靠的话,我们进攻的时机就在眼前,切不可失。” 徐庶虑道:“宠帅,曹操既不在乌林,那么他肯定去了江陵,公谨那边战事怕是紧急了,我们是不是派出一支援兵增援以防万一。” 高宠略一沉吟,摇头道:“曹操既然亲征,必定带足了兵马,你我纵是增援,也会落得后手,当务之急,要尽早解除江陵的威胁,就只有一个办法。” “趁着敌营空虚之机,击破乌林之敌?”徐庶声音微微颤动,虽然他也能想到这个意图,但真正做出决断则是另外一回事。 看见高宠点头默许,徐庶谏道:“可是曹操军中战将云集,我等虽然两战得手,但不过是依靠水战的优势,现在与敌在岸上交锋,胜负孰难预料?” “哈,军师的话虽有道理,不过,能与曹孟德再度交锋,实乃宠平生之幸事,若怯战畏缩,岂非辜负了这一场好雪。”高宠笑声朗朗,激昂的斗志充盈在胸口,似将喷涌欲出。 西通巫巴,东连云梦,曾是旧日楚都的江陵城在暮色中显得份外高大,青石垒就的城墙就象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阻挡着所有试图进入的生灵。 冬日的白天总是那么的短暂,日头西沉,暮色将江陵城外的荒野点缀得更加朦胧,装缀在雪下的泥土偶尔露出个头,仿佛一个个跳动的精灵,这雪要是下在去岁,生活在荆襄的百姓会欢心喜悦瑞雪丰年,但今年的情况却让他们愁容满面。 乱世家国,曾经人声沸扬的田地已经荒芜,只留下几只寒鸦还留在无有炊烟的房舍顶上,嘶哑得鸣叫着不肯离去。 马蹄声急骤响起,一支军队由东向西朝着江陵开进。 青一色的高头大马,皮甲马刀,红色盔缨,除了曹操手下最精锐的虎豹骑,没有另外一支骑兵有这般整齐雄壮的声势,中军大纛高高树起,‘汉丞相曹’的四个镶着黄穗的大字在夜色下显得异常醒目。 二十年戎马恍惚,转眼即至。 “诸君戳力,诛灭乱党功绩可彰!”长社的火光中,年轻的曹操豪情万丈。 现在的曹操早已不再是那个长安街头呼鹰喝狗的促狡少年了,作为汉王朝实际上的统治者, 曹操享受的是无数人仰慕的目光。 董卓、王允、吕布、袁绍、袁术、刘表,当一个个比肩的强豪纷纷倒下时,曹操总是能以胜利者的姿态来俯视尘世的变化,但这一次,他的心却没有了把握。 就在高宠积极谋划进攻乌林的同时,曹操也率主力抵达了江陵城外。 江陵紧依长江北岸,三面临水,仅北面一隅通往襄宜,易守难攻的地势让这里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在高宠平定荆襄之时,大将文聘率部据守此处,迫得高宠放弃强攻的企图,最后还是徐庶亲自劝降文聘才拿下了江陵。 现在,曹操的面前城池巍峨,如同一道不可迈越的长城,将铁骑奔流的步伐紧紧的绊住,在席卷荆襄之后,江陵作为高宠留驻在北岸最后据点,进可作为先锋,退可倚作牵制,让曹操如梗在喉。 “仲德,城中周瑜有何动向?”稳稳的端坐在爪黄飞电上,曹操的眼神凌厉,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丝丝决绝的气息,更带着一点点的雄浑与悲壮。 眼前的这一幕让程昱想起了关东十八路诸侯征讨董卓之时,那时的曹操也一样义无返顾,一样让跟随的将士仰首而视。 “主公,江陵城中之敌于三日前潜出不知去向,按预想的推断,可能是往巴陵方向去了。”随军参谋张范道。 “周瑜可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现在周瑜真躲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上当呢?”程昱看了张范一眼,嘲讽道。 纵马驰上一处高坡,曹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江陵北城,在城池的正面是一片开阔的荒野,正好适合骑兵突进,周瑜没有机会在这个地方设下埋伏。 “周公谨,曹某正要会会他的本事!”曹操驻马引缰哈哈大笑。 明知有虎仍向山行。这样的勇气并不是人人都有的,以曹操的智略和才能猜测到周瑜的动向并不意外,而他却依旧决定奋力一搏,倾精锐之师猛攻江陵,如此魄力足以让一干碌碌之徒汗颜。 成英雄者,非有胆有色之辈莫能当。 高宠如是,曹操自然也如是。 “子廉,汝立率青州精兵沿北城攻城,其余将士随我居后策应攻援。”曹操的命令简短而有力。 “主公,那我们怎么办?”曹纯和曹休齐声道。 曹操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缓缓的将目光投向长江一侧,似若有所思道:“放心,有你们的战可打的。” 号角呜咽响起。 曹洪的第一波攻势在沉沉暮色中展开,青州将士列作方队,由云梯与冲车穿插在间隙,牌刀手放置在第一线,沉暗的盾牌与明亮的锋刃分条交错;护旗兵隔十步而立,飘扬的土褐色甲衣如一片褐色海洋,仿佛能将江陵城整个淹没。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赤壁(八) 斧风瞪劲,几乎是铺天盖地地朝着凌统,袭来,徐晃的斧式并不花哨,一招一式扑实无华。但在攻守张驰之间 大斧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后,终于颓然无力的落下,斧锋与地面交接寒吻着,这是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可惜,徐晃再也感受不到了。 他死了! 当曹操叮嘱徐晃留守大营时,他就下定了与死效忠的决心。 高宠方才的一矟深深扎入徐晃的内脏,将他的胆脏挑破,如果不迸力的话,或许还能保全一条性命。现在,一切搀无可挽回了! “呼喝——!”凌统,纵马上前,挥剑斩断曹营中军大纛。 战至此时,溃散的局面已无法硬回。剩下的就成了追杀与逃跑的游戏。 高宠将目光从徐晃仰面朝天的身躯上移开,以徐晃的才能死了固是可惜。但战场撩杀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决斗,只有最后的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传令各部,全力追杀——,痛歼残敌!”高宠大喝道。 这一时,他的声音犹如一道道波涛,被无数兴奋的将士传唱着涌向更远的地方。 江面上,鼓声更急,似在摧促士兵乘胜追击! 乌林大局已定,而在上游的江陵城,战场形势却是岌岌可危。在曹操亲自挥师猛攻下,苦苦支撑的太史慈面临的处境越凶险。 七日申时,江陵城破。 突入城中的曹洪这一次没有再犯湖阳城乱亏一篑的错误,他死死的咬住了幸存下来的丹扬兵士。在残酷而血腥的消耗战中,筋疲力尽的太史慈和他的兵士已经无力反抗。 “仲康,杀敌的时机到了!”曹操大声道。时不我待,在得到曹洪顺利破城的消息后,一直绷紧面容的曹操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他立即向许褚等将领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太史慈,你跑不了了!”曹洪咬牙恨恨的一刀劈出,将拦在身前的一名丹扬兵斩为两载。湖阳受挫的教训让曹洪毕生难忘,为了今天这个雪耻的日子,他已等了太久太久。 就在突入城池的一刹那,曹洪就如疯狗般盯准了太史慈,他知道只要能击杀太史慈,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在悬殊的兵力差距和曹军针对性的战术面前,就算是威名赫赫的太史慈也无法单独保全城池。兵临绝境的遭遇在事隔一个多月后,再度照顾太史慈,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成乱逃生的运气。 太史慈艰难的站在一处巷道的中间,他的甲衣已经破烂不堪,他的箭壶内只剩下了三、两支箭矢,他的身边只有四个同样受伤的士兵。曹洪率军堵住了巷口的两头,这样悬殊的实力对比下,硬寻一头杀出去已是不能。 “弟兄们,太史慈就在前面,随我冲止去!”杀得性起的曹洪一边大喊着,一边挥动手中滴着血的刀锋,这几个时辰以来丧命在他刀下的守卒已不知其数。 “曹贼授死!”疾风如电,太史慈拉弓满月,射出一箭。 “嗖!”箭簇险险的掠过曹洪的身侧,强劲的力道从一个曹兵的胸口贯穿,又扎进另一个士兵的腹部。 目睹同佯的惨死,就算是再渴望立乱的兵士也会心生惊悸,死亡就在身边随时随地生,说不定下一个倒下的就是自己。虽然曹洪竭尽全力摧促着,但被驱赶的曹兵却一个个缓慢的摸索前进着,周围任何一丁点微小的响动都会让他们惊惧莫名。 如果不是数日的疲劳让太史慈的手在满弓的最后时刻颤动了一下,这一箭定能让张狂的曹洪付出代价。 曹洪狞笑着喝道:“不要怕,太史慈虽然是一头猛虎,但现在却被拔了牙齿。兄弟们,哪个先剁下太史慈的头颅,开三级赏一百金!” 在曹洪的鼓动下,大队想要太史慈级邀乱的曹兵一步步的逼近。 形势万分危急。 “大伙加一把劲,送将军出去!”一名年长的士卒闷喝一声,死死抱住太史慈举起,现在,除了翻墙之外别无其它脱困之法。 “我命令你们,放下我——!”太史慈怒喝着,他不能忍受再一次丢下兄弟偷生的耻辱。 “将军,只要你活着,重建丹扬军就有希望!”老卒惨然一笑,石印山一战他的儿子随同黄越战死在高台之上,湖阳一战他又目睹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倒下。生或者死,对于他来说已经麻木了。 他之所以选择参军,是为了保全故土安宁,为了让还活着的妻女能活下去,这是一个男人必须承担的义务。 在最后的四个丹扬士卒的大喝声中,太史慈的身躯被托起翻过一个半人高的院墙。 几乎就在同时,踌躇不前一会后,曹兵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射死他们!” 这是一个既可安全保命又能立乱杀敌的主意。 箭如飞惶,毫无遮蔽的落到丹杨士卒的身躯上,一时间密集的箭雨甚至将他们四人背后的青石坚垮也射得石屑四散。 四个避无可避的丹扬兵士被射成了箭垛! 他们甚至连喊叫一声都没有出。 暂时脱困的太史慈刚奔出另一条巷道,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铁塔般的悬躯——虎痴许褚。 疲惫不堪的太史慈这一次遇上了的是锐气正盛的许褚。 “杀!”许褚一眼便瞧出了太史慈已是强弩之末,他的刀夹着风雷凌空即至。 “锵!”倏然遇上劲敌,太史慈滞缓的身影让他不捍不硬接了许褚这一记重击。 许褚这一刀后,太史慈虎口鲜血迸现,手中铁戟也险些把持不住。若走放在公平状况下单挑,太史慈的实力并不差许褚多少,但此消彼长,情况又会截然不同。 “锵,锵,锵——!”又是三下震耳欲聋的交鸣,太史慈的铁戟被许褚挡飞,身前空门大开的他再也无法避过许褚的再度攻击。 内脏受到重创的太史慈摇晃着靠在一垛矮墙上,在许褚傲慢得意的目光注视下,他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汝不怕死吗?”许褚刀锋一闪,作势欲击。 “哈,大丈大立世,当持七尺剑扫平祸害天下之逆贼,今生纵是不能,来世就做鬼雄来遂此志——!”太史慈大笑道,在许褚的屠刀下,他的声音中除了不甘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好,这句话说得壮烈,我许褚敬服你是条汉手,留你一个全尸吧!”许褚眸中露出惊异之色,英雄相惜,作为杰出的武者许褚一直相当看重人的骨气。 将军难免阵前亡,太史慈终遂了他的志愿,战死在沙场之上,这样的结局于他来说既不甘心,又实是心中所愿。世上万事有一有二却不一定有三有四。与那些早早悬死的将士相比,太史慈的命也足够的大了,石印山重伤遇救,湖阳城兵临绝境之时又恰好周瑜杀到。 但这一次援兵,援兵却晚了一步。 “哎,天不佑我——。”眺望火光冲天的江陵城,刚刚统领将士登6的周瑜悔恨交加。人算不如天算,不甘心退回丛林的沙摩柯在江陵附近袭扰,加上一连两天强劲吹拂的西北风帮起滔天巨浪,让逆风航行的周瑜军增援城中的计划迟了一步。 “丁奉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获得太史慈将军的消息?”对于太史慈的处境,周瑜深感自责。 “都督,我军在南城遇上曹操的中军进展不利,暂时还没有子义的消息。好在城中守军的抵抚仍在继续,子义有可能还活着。”甘宁双目通红,辰时就接到救援命令的他命丁奉先行率一千锦帆精兵自南岸登6,但刚进城不久就迎头碰至了许褚这个劲敌。 击杀太史慈的赫赫战功让许褚信心暴涨,没有过足瘾的他率领二百余名亲卫一路猛冲猛打,竟抢在曹洪抵达之前杀至南城。 在这里他遇上了先行增援入城的丁奉。 新书 新书 第一章堕入色途 淳安殿,明堂。 这座气势滂溥的宫殿在大周天授五年建成,仅建造所用的木料就耗去了京师东郊苍云山上四分之一的树木,它的规模之庞大、结构之精巧都已成为了大周乃至天下之最。 宽敞的殿宇内,一面面锃亮的铜镜装嵌在洁白的墙壁上,由镜面反射的奇异影象重叠出无数个幻影,那是二十个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在歌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yin猥的气息在大殿上弥漫,相伴着一声声似惊似乍的娇呼,这样的欢景既让人沉醉,又让人感到一种堕落之后的快感。 一张张俊美秀气的脸庞,一缕缕鲜红绸缎下白皙赛雪的光滑肌肤,一个个充满着青春气息的躯体,这一切都让端坐观赏的大周朝太后姬如意心醉神迷。 太后就是当朝皇帝的母亲,拥有这等尊贵身份的女人当然不会是一个丑八怪,而更重要的是姬如意并不是那种七老八十的垂垂老妇,她的年龄也只有二十五、六岁,在这个年纪正是情致高涨的时候,可惜,宫中的日子实在寂寞,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不得不眼睁睁巴望得到皇帝的宠幸,而现在,登上皇位的仅是一个六岁的娃儿。 当然宫中还有太监,可是在失去了传宗接代的物件后,连他们自己都不再认为是男人。 这让宫中那些青春朦动、陷于欲望之中的女人饥渴难耐,情色诱人,*光无限,粉红色的绸衣穿在姬如意玲珑婀娜的曼妙身躯上,柔若无骨的纤腰依旧盈盈一握,十月怀胎的过程好象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迹。 “灵儿,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一群妙人儿?”姬如意娇笑一声,轻盈的站起身,哺育过后的一对傲人**颤颤微微的上下抖动,几让透明的薄绸崩裂,一股成shu女人的气息就在这一看似举一动中显现出来,让歌舞的年轻男人一个个目光炽红,呼吸急促。 大周建国短短三十一年,其间却已换过了三任皇帝,如今坐在宝座上的第四任皇帝柴贞——只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儿,一个六岁的娃娃登上大周的皇位,得益的自然是扶持他上位的背后掌权者,作为皇帝的母亲,姬如意以太后的身份掌管了后宫的一切,并无可争议的成为了大周朝最有权势的女人。 “禀太后,这些人中有几个是京师的世家子弟,他们适才所献演的乃是新编的霓裳羽衣舞!”站在姬如意身旁的内侍上官灵儿神色中闪过一丝轻蔑,躬身答道。 眼前的这一群出卖身体的男子,她打心里瞧之不起,世家子弟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败家子,在把祖宗留下的家财挥霍一尽后,一无所长的他们不得不卖身为优,依靠这最后的一点本钱来谋取原本拥有的一切。 上官灵儿的父亲上官望甚有文才,十年前曾做过一任御史,为官甚是清廉,只可惜好人不长命,活过四十岁时上官望因病去世。 这上官灵儿年方十八,生得眉目清秀,端庄可人,自幼随父熟读诗书,其文采风流不亚乃父,在安葬了父亲之后,上官灵儿到了京师来投靠父亲当年的至交当朝相国姬光庭。 姬光庭正是太后姬如意的父亲,一日姬如意回府省亲,瞥见上官灵儿聪明灵秀,乖巧伶俐,遂提荐其入宫中当了自己的内侍女官。 “啊,灵儿倒是有心!”姬如意暖昧的一笑。一对炽热的眸子紧紧盯着正前方的一个相貌清秀儒雅的少年。 那少年被眼前这美艳佳人盯着满面通红,低下头不敢再瞧波涛汹涌的**,这一份成熟男人身上没有的羞涩更让姬如意心头一喜。 “那么,本宫应该怎么来称呼你呢?”姬如意的声音甜腻惑人,在其他十九个男子妒忌的目光注视下,她轻移莲步,袅袅依依来到少年跟前。 一个优伶,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必须归属于尊贵无比的主人,因此,当姬如意用一种探询的口气来发问时,可以想见她内心是何等的思慕与欣喜。 “禀太后,小可李洛商,家籍洛州延川郡!”少年抬起俊秀的脸庞,他恭顺的一揖,眸子里却闪烁过一丝倔强。 “大胆,你这倡优,见到太后为何不跪!”站在姬如意身侧的太监宫女齐声斥喝。 “免了,这么大声做什么,别吓着了人家!”姬如意的声音温柔而懒散,充满了一种暖昧的气息,对于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少年,她忽然有了别样的一份兴致。 姬如意十六岁及笄便入了宫中,年过半百的皇帝在新婚之夜毫无情致的狂暴摧残于她而言,与其说一种幸福,莫如说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以至于到了今日,那些自诩散发男人魅力的莽夫仍让姬如意感到厌恶,相比较而言,年轻青涩的果子虽然入口难嚼,但却余味无穷。 一天更换一个新宠,这是姬如意唯一可以用来弥补十年前痛苦的方式,当那些疯狂而炽烈的目光聚焦着自己的时候,她有充足的理由坚信自己比那些年轻的少女更具有杀伤力。 欢场的大幕徐徐落下,上官灵儿识趣的引领着余下的歌优、宫女退出殿外,在这场充斥着欲望与情爱的交易中,她的身份就象青楼门口的龟奴,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 “*宵一刻值千金,来,替我宽衣!”姬如意目视呆呆发怔的李洛商,轻笑一声来到火红锦幔后面,那里是一张宽大舒适的巨大床榻。 一阵淡淡的只有女人身上才有的幽香袭来,纤细窍窕的腰身、白藕般光洁的大腿这一切都让李洛商胸中灼热燃烧,欲望的本能让他几乎忘记了来宫中的目的。 “太后——!”李洛商的声音不再平静。 “咯咯——,叫我如意!”姬如意媚眼如丝,此时的她仿佛又回复到了十年前花季之时。 十年,一个女人生命中最好的十年就断送在这深宫里了,回想过往那个鲜花初放的季节,*光刹好,姬如意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 “李郎,与我共渡这良辰佳时——!”姬如意已迫不及待。 怀中娇人风情万种,性感光滑的躯体充满着魅力,李洛商低下头,轻轻吻上了成熟娇妇的香唇,只觉唇香舌滑,一时意乱情迷。 ps:新书草稿,呵呵,写得慢,先传上来与诸兄分享,怎么说呢,争取做到情而不乱吧! 新书三 新书三 见姬如意的神色异样,李洛商继续道:“太后既然记得这一首,那一定更不会忘记另一首和诗——朝云暮雨两相随,去雁来人有归期;玉枕只知常下泪,银灯空照不眠时。”这一首和诗正是李忆君当年附合姬如意写得,如今由李洛商诵颂来,又是别一般滋味在心头。 “你都知道了?”姬如意神色稍缓,在这个音容笑貌如此熟悉的男子面前,她仿佛又回到了轻钗抹笑、倚墙弄梅的少女时候。 李洛商点头恨声道:“因为这件东西我哥哥丢了性命,我全家二十余口皆被薛度的属下杀害,洛商丈夫男儿,这灭门的似海深仇岂能不报!”这一言罢,李洛商脸上的神情愈加坚毅,这与他初始羞涩的神态截然不同。 “什么?”姬如意和上官灵儿齐声惊呼。 “七月初九——。”李洛商一字一句的咬牙低喃着,他的眸中燃烧起熊熊怒火,年轻的他还不曾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薛度他如此明目张胆,难道不怕太后动怒,不怕被御史弹劾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上官灵儿俏脸一寒,忿忿然说道,方才李洛商身上展现出来的男子气概让她惊异,这也让他稍稍改变了先前对李洛商鄙夷的态度。 在先皇病重期间,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不是柴贞,而是储君柴风,在柴风背后有支持他的皇族势力撑腰,一旦柴风继位,姬氏作为柴贞的支持者必将遭到镇压,这一种情况是相国姬光庭极力想避免的。 而薛度的处境与姬光庭相似,已经成年的柴风不满足军权旁落,开始借助皇权的力量向军中安插亲信,这样一来就与薛度产生了严重的冲突,在共同的利益面前,姬光庭与薛度开始走到一起,同时,薛度与姬如意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相当的暖昧,对于薛度这个一个正值壮年的虎狼男子来说,姬如意这等成熟丰腴的美娇娘自然更合他的胃口。 在**与阴谋交融之中,一个废立太子的计划开始形成。 大周景耀四年,先皇驾崩前夜,储君柴风迫不及待的发动了兵变,可惜他的手中只有二千私兵,柴风谋取皇权的军事行动很快就遭到失败,太子柴风也死于乱军之中,早已洞悉柴风一伙意图的姬光庭、薛度调动精兵在皇宫内埋伏等待,与薛度麾下的百战雄兵相比,柴风的乌合之众根本就不堪一击。 “哈,上官姑娘莫非以为女人的魅力可以大过掌握天下的权力?”李洛商讥笑道。 “咄,你休得胡言乱语?”上官灵儿一下子涨红了脸,李洛商的话放肆之极,几乎等同于说姬如意和薛度之间有床第苟合之事。 对于姬如意,李洛商的心情也十分的矛盾,在入宫见着姬如意之前,对于这个毁了大哥一生的女人,李洛商恨意浓浓,而费尽心计潜入宫中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借助姬如意的力量对付薛度,可在见到姬如意之后,李洛商却发现自己的决心动摇了。 “姬如意与大哥李忆君虽然没有夫妻名份,但与大哥心爱的女人同床共枕,这又与**有什么区别?”当姬如意丰满诱人的娇躯在身下婉啭呻吟时,李洛商几乎把持不住,而正是这一抹的残念让他停下了手。 “上官姑娘能堵上李某一人之口,难道还能堵上宫外千万人之口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李洛商大声道。 “薛度就算拿到了东西,他又能改变什么?”姬如意一脸的平静,她浅笑道。李洛商的斥问很是无礼,却并没有让姬如意在意,世上万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对于清白她早就看开了,比这更难听的斥骂言语她也听多了。 李洛商道:“太后莫忘了这大周朝不管是谁当权,在大周子民的眼中却还是柴家的天下,一旦天下百姓知道了他们天天跪拜的皇帝其实并不姓柴,那又会发生什么事?” 姬如意不自禁的拢了拢垂在额边的青丝,柔弱的娇躯开始微微颤抖,李洛商的话如同一枚矢射的利箭,直刺她的心底,几乎要将她的秘密全部揭穿。 “太后更莫忘了,利益的结盟只能是一时,而不可能长久,现在外头传言长公主和薛度走得很近,以长公主的媚功会有什么结果,我不说太后也应能猜到。”李洛商看着不胜娇弱的姬如意,心中倏然莫名涌起一股想保护的冲动。 红颜祸水——,难道美丽的女人注定就是祸乱的缘由,看到姬如意的脸色渐渐惨白,李洛商只觉得心中最后的一点理智也快将崩溃。 长公主柴陵——,这个名字于姬如意来说,着实记忆深刻,在进宫之初,柴陵就和姬如意相看两厌,彼此矛盾重重,作为先皇的妹妹,在继立谁为皇帝的问题上拥有着非同寻常的发言权,她就是在背后支持柴风的重要人物,同时,对于皇兄的第二个儿子柴贞的血统,长公主柴陵始终心存怀疑。 如果不是最后姬如意用美人计将薛度虏获,这一场废长立幼的继位斗争不会这般容易。 虽然现在柴风已死,但长公主柴陵并不死心,她已下定了要和姬如意继续斗下去的决心,明白了军权重要性的她开始将突破口选到薛度身上。而对于薛度这样的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比得到的更来得有诱惑力,获得了姬如意身体之后的薛度并不满足,对于送上门的柴陵他来者不拒。 “好了,我累了。灵儿,你带李公子在宫外寻一处安全的住处先住下,有什么吩咐的话我再召幸你入宫。”姬如意无力的坐倒在锦榻上,在镜面折光的照射下,她的神色憔悴而疲乏。 柴贞的身世之谜——,这个天大的秘密她永远也不能吐露,先皇在六年前因为过量服食丹药失去了御女的能力,当时尚无已出的姬如意无奈之下接受姬光庭的安排,借回府探亲之机与时在京城的李忆君一夕幽会,就这一晚的风花雪月遂留下柴贞这一‘龙子’。 李洛商手上持的一抹胸兜正是这疯狂的一晚所留,为铭记这一晚,姬如意将两首和诗绣在胸兜上送给了李忆君,她不曾想到六年之后,这充盈着情意的贴身胸衣却成了敌人攻击的有力把柄。 一场新的腥风血雨又将开始,姬如意感到高处不胜寒的无限疲惫。 ps:人物名字和细节改了一下,许多地方还要斟量,不敢冒然上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惺惺相惜(上) “大哥——!”在马超惊异的眼神注视下,马云璐如同一团火热的红云迎面扑来。而在她这团火的背后,一个俊朗的几乎有点让人嫉妒的年轻男子正骑在踏雪驹上紧紧跟着,踏雪驹是马云璐十六岁那年的生日马超送给她的礼物,如果不是有有亲密的关系,马云璐是决不会将爱驹让与他人的。 就在这一打量间,对面的男子同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两个人的心头各自一紧,凭直觉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霸气。 “小妹,你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超喜形于色道。 马云璐习惯性的俏鼻一皱,笑道:“哼,没有我,你们两个就都被阎猪头困死在城中了,还不快快谢谢本小姐的救命之恩!” “凭你,莫说笑了,这怎么可能?”马岱不信道。 马云璐得意的扬了扬皮鞭,道:“哼,你不信就算了!若不是云哥哥出力,你——。” 马岱听得妹子云哥哥叫得亲热,遂厚颜凑上去问道:“请问大小姐,后面的这位公子是——!” 马云璐脸上顿时飞起红霞一片,支吾道:“他是,是赵云将军——!”后面的话也许只有蚊子才能听得清楚了。 马超听到赵云两个字时,心中咯噔的一下,这个名字是如此的熟悉。 “赵云——,莫非是常山赵子龙!”马超脸色一变,脱口问道。 “西凉马孟起!”对面,赵云也同样向马超投来敬重的目光。 两人对视相会,在沉默了一阵后终于是哈哈大笑,马超大笑道:“我家妹子的眼光果然了得,若不是赵将军出手相助,超即身死敌阵矣!” 马超这一番表面上恭维有加,实则却是透着不服,心思机敏的赵云自然猜得到马超此时酸溜溜的心态,他挂上银枪,道:“马将军勇冠三军,岂能为屑小所害,云受大将军所托,不远千里来到凉州,一是为助马家一臂之力,二也是有要事与征西将军相商。” “将军既然来助我马家一臂之力,那真是太好了!我即就带你去见大阿爸!”马岱高兴道。 说笑间,杜畿领着余下的疾风营死士赶到,算是三路会师,总共加起来却也不过六、七百名士卒。 马超眉头一皱,问道:“赵将军可还有人马伏在左近,不如一同请进城内歇息!”在他想来,赵云无论再是勇猛,也不可能靠着三百士兵来计杀阎行,他怎么也想不到,事实上赵云只用了十余人而已。 赵云微微一笑,银枪收起挂与鞍钩之上,回答道:“这三百兄弟随我一路西来,风餐露宿、同甘共苦,有我住的就有他们住的,至于歇息,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一次虽然杀了阎行,重挫了韩遂的锐气,但以韩遂和阎行的翁媚关系,他是决不会善罢干休的,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好好筹划一下如何应付敌人的反扑才是!” 马超听罢频频点头,赞道:“赵将军果然是人中龙凤,胆量勇气智谋非同一般,只是你我纵是合兵一处,也不到千人,敌若卷土重来,我们还是免不了要一场恶战!” 杜畿这时道:“阎行授死之后,韩遂军中再无可以一用的大将,我们这边只要能有一支攻坚拔寨的精兵,以少胜多也不是难事!” “这位是——!”马超眼睛一亮,转身看去却见是赵云军中一个文文弱弱的中年文士。 “京兆府杜陵人氏,杜畿是也!” 马超听得杜畿回答的如此慷慨有力,不觉有些惊异,在西凉汉、羌、胡混居的地方,只有武力才是可以威慑他人的力量,对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大家都瞧不起的,文人就是摇头晃脑的念诵文章,只会误国误民,遇上真打起仗来,第一个偷生怕死的就是文人。 这是一种根植于边陲移民心中好几代人的牢固观念,他们的先祖因为朝廷的一纸诏令而远离家乡,在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心中,憎恨的直接对象就是那些在皇帝面前出馊主意的谋士。 马岱接道:“大哥,杜参军说在有道理。我们先向大阿爸报告喜悦,再请求大阿爸派出援兵来,二路敌人中只要我们击破了一路,韩遂就不得不退兵了。” 马超却是不住的摇头,他的眼中掠过一丝不羁的锋芒,沉声道:“不用了。既然阿爸先前没有同意派兵,现在也不会派,就让他带着那些所谓的精兵去死守冀城吧,瑾之,这是我的信符,你速速赶到上邽,让庞德率部兼程赶来参战!” “令明会来吗?”马岱犹豫道。 马腾早有命令让庞德镇守上邽,现在马超再令其援师北原,对于庞德来说,若是听了马超的调令,就是违抗军令,是按律当斩的重罪。 马超自信道:“令明若是不来,他是不是庞令明了!” 在校尉庞德的手下,有近二千足可以一挡十的精兵,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比马腾留在冀城的部队要强过甚多,若有庞德这一支精锐相助,击破韩遂军的把握将大大参加。 就在赵云、杜畿为了在西凉站稳脚跟而费力冥想之际,他们的一举一动已被曹操派到荆州、汉中、西凉一带的间谍获悉。 许都,丞相府。 一个瘦弱的长着一对细长眼睛的中年人静静的端坐在锦凳上,心安理得的品着手中的一樽美酒,不时的,他还眯起眼睛,流露出陶醉的神态,即便是曹操久久的瞪视也不能让他表露出丝毫的惊慌。 “文和,高宠小儿插足西凉,不知你对此有何高论?”曹操终于开口问道。 文和是贾诩的字,贾诩出生于凉州武威郡姑藏,建安四年冬他谏议宛城张绣北投曹操,由此成为曹操手下的一名谋士,同样,因在宛城杰出的机谋表现,受到曹操的尝识,其地位仅排在荀攸、郭嘉之后,列三大谋士之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功败垂成 夜风袭面,透着一丝让人心寒的秋意。 但在刘备的心中,却有一团无法扑灭的炽火在熊熊燃烧。 “这是最后的一战,大汉兴亡唯此一役。”望着广都城外一衣带水狭长的河谷平原,刘备仰天长叹,此际的天空,浓浓的雾气象一条朦胧的看不清楚的游龙,这龙真的是自己吗?刘备不禁黯然神伤。 “主公不必过于担心,我们现在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只等高宠进得伏击圈,就能一举歼敌,进而扭转蜀中的不利战局。”诸葛亮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潮,他刚刚得到斥候的情报,武阳方向已有敌军向这边开来。 刘备强按下纷乱的思绪,问道:“军师,孝直那边已布置好了吗?” 诸葛亮轻咳了一声,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大声道:“主公,以孝直的心计,李严那一套伎俩自是瞒不过他,这一次我们就趁势来一个引蛇出洞,不消多时,这广都城外,青衣江畔就是来犯之敌的亡命之地。” 诸葛亮这一句回答说得气宇轩昂,让周围站立的兵士也一个个振奋了精神,许久以来,在与高宠对敌时的屡战屡败让平素自视甚高的白耳兵也心生了恐惧,诸葛亮的这一番话虽不能完全打消他们的惊疑,但至少也振作了一回士气。 地势低洼的青衣江畔是理想的伏袭地点,这里是武阳北进蜀郡的必经之路,四周又是高低不平的山丘密林,一旦有敌落入其中,只需切断其退路,一切就在掌握之中了。 “军师,你有几分的把握?”刘备身后的麋芳不识趣的追问道。 诸葛亮斜睨了麋芳一眼,傲然道:“亮自投主公以来,虽有微功也不敢倨傲,今大敌当前,亮自当鞠躬尽悴,死而后已。”他这一句说得苍凉而凄切,刘备只觉眼皮猛得一跳,一种熟悉的不详感觉袭上心头。 正这时,一名打探的斥候飞快的奔跑过来,高喊道:“主公、军师,敌人上来了!” 时不我待,刘备不及思索,拔双股剑而出,沉声吩咐道:“所有伏袭兵士不得轻举妄动,有擅言出声者,立斩之!” 训练有素的白耳兵在带队队率、什长的指挥下,悄无声息的遁入预先选就好的设伏地点,作为刘备手中最可信赖的一支军队,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今天这一战会意味着什么。 旌旗半卷,远远的畔江道上,分作舟步两队的李严、吕乂军卒几乎是毫无防备的向着成都开进,在队伍的正前方,法正策马扬鞭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他的心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让他身旁的吕乂彻底的放下了戒备。 “主公——!”麋芳压抑不住一颗碰碰乱跳的心,出声道。 刘备双股剑如飞练般掠起,绕过麋芳的颈项,顿时一抹血红溅散而出,可怜麋芳直直的瞪着失神的眼睛,身躯软软的倒下。 刘备看也不看麋芳的尸体,眼睛重又转向前方的战场。 目睹麋芳死蛇一般的尸体倒在地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麋芳是刘备的二舅子,当年刘备在徐州落魄时正是麋氏兄弟接济才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麋芳是如此下场,其它人又会怎样呢? 前方,全无戒备的东州兵行进在头里,这一次北上成都,吕乂相信由法正接应一切都将非常的顺利,因为这一次的行动是如此的隐密,而且在这个时候,高宠大军正全力在东线施压,刘备也不可能冒险抽出兵力来对付自己这一边。 正当吕乂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幻想之时,夹杂着火苗的箭矢扑面而来,同时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前、左、右三面的岗丘后,忽然冒出无数持着刀枪的刘备军卒。 “不好,我们中计了!”吕乂大惊失色。 第一波箭雨精准的落在最前头的东州兵身上,伴着声声凄厉的惨叫,吕乂的前军二百兵士竟无一生还,蓄势待发的白耳兵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敌人身上,他们要用事实证明,白耳兵绝不是浪得虚名。 “法正——,快把法正抓起来!”这时方自醒悟的吕乂拔马大喝道。 可惜,比他更有心计的法正早在战事之初就设法逃离了战场,等到吕乂发觉整个计谋时,一切都太晚了。 山岗上,刘备将挂着黄穗子的双股剑高高举起,他的神情坚毅而果断,他的手势快捷而有力,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毅然决然的王者之气。 “杀叛贼!”刘备的身影象一支飞弦而出的利箭。 “杀!”四周的喊杀声如排山倒海。 青衣江畔,武阳军舟师。 都乡侯李严的脸色刹白,他急促不安的望着四周如潮水般迫近的刘备军,心中懊丧不已。 “李将军,战局不妙,我等应早些撤退为好!”黄权谏道,刚刚从另一条船上跳过来的他还有些气息未定。 “前军吕乂深陷重围,怎么办?”李严犹豫道。 黄权急谏道:“将军,刘备的意图已再是明显不过,要是我们再有迟疑,等到后路被断之时,整支军队都会被吃掉,在这个时候,我们只有舍弃吕乂这一条路了。” “唉,想不到此次竟是功败垂成,可惜东州吕乂——!”李严长叹一声,朝着前方吕乂军混战的方向遥拜道。 这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歼战并没有持继多久,随着李严、黄权的回撤,孤军奋战的吕乂军很快就丧失了斗志,与不久前还是友军的白耳兵交锋,这些兵士未战已先怯。在最后的时刻,吕乂率几名亲随试图趟过青衣江逃入密林,惊惶之下溺水死于江中。 唯一让刘备遗憾的是李严、黄权的逃脱,由于兵力不足,负责堵截后路的部队没有能截下急急逃窜的敌人,这一仗刘备以二千精锐白耳兵为主力,辅之以蜀郡、成都等地的守卫部队,以伏袭手段击溃李严、吕乂的六千蜀军,其中吕乂的三千东州兵被全歼,李严的突围部队也损失了近千人马。 可惜,刘备的辉煌注定只是昙花一现,就在他倾力打击武阳方向的叛军之时,东线战场也在经历着一场生死存亡的恶战。 一场骗局在另一条流经成都的河流畔上演,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高宠和张飞。 先以谣言动摇张飞的信心,然后施之以迅雷般的突袭,当高宠和陆逊成功的将部队带至锦江畔张飞营外时,战役的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在夜幕的遮护下,高宠、陆逊、甘宁分别由三个方向突入张飞营寨,精心挑选出来的七千士卒如同一把把出鞘的战刀,闪烁着寒芒砍向挡路的对手,甘宁持戟冲在头里,矢志为沱水一战中战死的锦帆军将士复仇的他战意充盈,没有什么人能拦得住他。 “你说什么,敌人,有谁敢在三爷爷头上动土!”得到士卒的禀报,刚刚酒醒的张飞圆睁双目,持鞭劈头向着跪倒地兵士怒喝道。 “三将军,这是真的,不信你听这喊杀之声!”裨将范疆、张达掀帘而入。 张飞身躯摇晃了一下,按住锦案侧耳聆听,果然,外面的激战声响一阵紧似一阵,渐渐的由远至近,而且几乎是东西南北都有战斗发生。 “来人,与我备马!”张飞猛然掀翻锦案上的酒器,抬手握紧一旁兵器架上的铁矛,然后大跨步向着帐门走去。 营寨中,火光四起,到处是喊杀声,到处是一片混乱。 “他奶奶的,杀你个兔崽子!”张飞暴喝一声,乌锥马奋蹄而起,将一名冲近的高宠军卒踏为肉泥。 冲入高宠军的张飞如同一条暴怒的猛虎,左冲右突,矛尖所到之处,非死即伤。 “张飞,巴郡甘宁在此,休得猖狂。”伴着这一声呼喝,甘宁已摘下背上的金弓,搭箭瞄射张飞一人一马。 “甘兴霸,汝既不惜命,那三爷爷就不客气了!”面对甘宁的利矢,张飞毫无惧色,他一面催马压上,一面持矛平端向着甘宁刺去。 箭如流星——。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迸射出万朵金花,甘宁射出的箭枝被张飞铁矛挡下,斜斜的弯了个方向,强劲的力道折射入旁边一名高宠军卒胸口,然后又从其后背而出。 “哈哈,箭射已军,甘兴霸原也不过如此!”张飞冷笑道。 “哼,甘某武艺如何,等交上手后方能知晓!”被激怒的甘宁弃下弓箭,持月牙戟腾身而上。 张飞毫不退缩,挥丈八矛迎向月牙戟,一矛一戟相交顿时碰撞出耀眼夺目的火花!巨大的反冲力使得跨下乌锥马也长嘶起来,在连着后退了数十步后方止住脚步。在另一方,甘宁的身躯滚落到地上,他奋力用戟支身,脸色蜡黄的他目光凌厉,直视不远处的张飞,在他的嘴角边沁出一抹鲜血。 以步抵骑,处于劣势的甘宁承受的压力比张飞更大,在一击之后,他的内腑已受了震动。目睹此景,张飞眼中显出一种得意的痴狂,他大笑一声,丈八矛逆风舞动,黑漆漆的矛身如同一条吐着毒信的巨蟒,狰狞的向着甘宁立身之所扑去。 “来得好!”甘宁用袖口擦去嘴角的鲜血,笑道。对于一生唯武的甘宁来说,能够遇到张飞这样的对手纵算是战死沙场也是无憾了,所受的这点伤又算什么? 一切都不需要言语,在瞬息转换之间,张飞与甘宁已交接二十余合,矛与戟就象一对生死相依的兄弟,杀气弥漫于战场的四方,让两厢的兵士都忘记彼此正在进行生死攸关的撕杀,他们一个个放下手中的兵刃,瞠目结舌看着双方主将的对阵。 一个是幽燕豪杰,一个是江东虎将,这一场大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渴望已久的,它的意义与葫芦谷口关羽的最后一战相比,丝毫也不逊色。 “噗!”这是铁矛入肉的声音,当鲜血迸溅之时,交战中的两个身影交错闪开,甘宁用一只手按紧不断涌出鲜血的左胸,目光仰视苍茫的天空,喃喃道:“天下英雄几何,甘某有此一战,此生足矣!” 说罢,甘宁朗声大笑起来,身躯也一阵阵的颤动,随后再也支持不住的他缓缓的坐倒于地。 在甘宁的大笑声中,张飞身上的甲衣片片飘落,甘宁的全力猛攻让坚实的铠甲也化作了一朵朵的脆弱花蕊,褪去甲衣的张飞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 “江东英豪,果然不差,可惜——!”说到此处,张飞一张口,鲜血压抑不住的从口中涌出,他的内腑同样也是受伤不轻。 虽然张飞受的伤比甘宁要轻一点,但这一番较量却还是两败俱伤,对于孤军苦战的张飞来说,此际受伤几乎等于是失败。四下里,呼喊声、兵器碰击的声响重新炽烈起来,这是高宠和陆逊冲散抵挡的敌兵,向着这边靠拢过来。 “三将军,敌人势众,我们还是寻机突围为好!”一旁的张达、范疆见张飞吐血,心头更是惊惶,他们一左一右接近张飞,劝谏道。 “二哥!”在绝望和无助漫延整个战场的时候,张飞心头倏然闪过关羽那一张熟悉的红膛面容,凤眉细目,还是那般神采奕奕。 “你们两个懦夫,再有扰乱军心之言,爷爷立马挑了尔等狗命,儿郎们,随我杀回去!”张飞精神复振,奋力持矛呼吼着向后面围拢过来的敌军杀去。 此刻,一心杀敌的他却没有料想到,背后有两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ps:一万分的对不起,考试太忙,上网时间也没有,更新也迟了,抽一点时间写了一章,等考过后一定努力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