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可以不爱我》


 第 1 章

    ☆
    “死丫头！那死丫头呢！”
    “妈！那死丫头在锅屋待着呢！我把她给关里面了！我看她就是不想干活才装得头疼！”
    “贱皮子！一天天的就知道耍混偷懒，不勤不快的，往后哪个男人娶了你哪个倒霉！真是个丧门星！”
    伴随着这尖锐恶毒的叫骂，锅屋的门被一把推开，躺在稻草垛上的小女孩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面前那对熟悉又陌生的母女。
    她们长得很像，都是瘦长脸单眼皮鹰钩鼻，一张嘴唇又薄又窄，仿佛是复制粘贴一样的相似，单眼皮显得眼睛不大，眼白却又几要盖过瞳仁，愈发显得寡恩凶狠，女人由于上了年纪，老相明显，嘴角向下耷拉，活脱脱一副刻薄相，女儿倒是好些，但正因年轻，便透出寡淡平庸。
    与躺在稻草垛上，哪怕骨瘦如柴，仍然看得出好相貌的小女孩格格不入。
    说她是小女孩，其实她已十五岁，只是常年吃不饱又干许多活，还时常遭受打骂，才会显得比同龄人小太多太多，个头儿也不怎么长，跟个豆芽菜似的，然而即便没长开，那天天下地做农活的小脸儿也是白生生的，怎么也晒不黑，一张小脸儿也就巴掌大，五官恰到好处的精致，村子里的人都说老朱家的小女儿要是长大了，指定能说个好人家。
    这里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小村庄，常年大风，太阳十足，气候干燥，大部分人的皮肤都像这对母女一样黑里透着黄，虽然小女孩是这家的小女儿，但村里人都说她跟老朱家的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就老朱，还有老朱婆娘那德性，哪儿能生得出这么俊俏的小姑娘啊！
    柚柚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在死后被系统送回到了十五岁。
    这时候她还是个在乡下受尽养父母以及养姐虐待的小可怜儿呢！
    她自幼长得好，哪怕养母舍不得给她吃舍不得给她穿，还常常使唤她干活，她也长得好，那是上天厚爱的美丽，纤细袅娜，楚楚可怜，因此容貌平庸的养姐十分讨厌她，总喜欢无中生有捏造一些坏话，对村子里的人说，败坏她的名声，又对养母说，好让养母劈头盖脸对她一顿打。
    是真是假无所谓，养母只是想打她罢了，谁叫她越长越大，越长越美，连养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儿起来呢？
    什么狐媚子小骚|货|贱|蹄|子，养母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言传身教，可惜柚柚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仍旧文雅而体面，出淤泥而不染，与被养母带得如出一辙的养姐截然不同。
    柚柚不说脏话，不骂人，很爱干净，做完了活儿会洗手，不过自从几年前养父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儿之后，她就不爱干净了，常常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头发不梳脸也不洗，看起来就跟在泥巴里打过滚儿一样，放到外面，说不定叫花子都比她来得干净。
    村里人也常常叹息，说好好的孩子，怎么越长大越不利索，没出息啊，这以后还能嫁得好么！
    倒是养姐朱招娣对此非常高兴，在她的添油加醋下，脏兮兮的柚柚被赶到锅屋住，他们一家三口都铁石心肠，柚柚在他们家不像是小女儿，倒像是捡来的丫鬟。
    虽然养父养母做梦都想生儿子，但显然他们没有这个命，连生了两个都是闺女，命中无子。
    这也是村里人常常嘀咕的奇怪事儿之一，都是老朱家的闺女，怎么两口子对招娣就不错，对来娣就跟仇人一样？
    没错，柚柚在他们家的时候也不叫柚柚，叫朱来娣，反正她是不认这个名字的，她叫柚柚。
    “崽崽！崽崽！我的崽！”
    柚柚脑海里响起熟悉的聒噪的声音，是上辈子就跟她绑定的，号称叫做完美人生的系统，也是这个家伙带她走出了深渊，甚至挖掘出了柚柚的绘画天赋，毫不夸张的说，柚柚是个天才！
    她天生具有超出常人的审美与能力，无师自通便会在沙地上画出许多人上了专业班都画不出的画，形神具备，二十岁的时候便凭借一幅画爆红画坛，成为当代最亮眼的新星——而在这个令人望而生叹的天才因自杀陨落后，更是彻底封神！
    但对系统来说，没有寿终正寝长寿延绵的人生，是不够完美的。
    所以很不幸的，它的使命没有完成。
    事实上即便是上辈子柚柚与它绑定，它也没有收集到柚柚的幸福感。完美人生系统的宗旨是让宿主远离绝望走上人生巅峰，柚柚的确走上了人生巅峰，她拥有无数的鲜花与追捧，粉丝遍布全球，然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感到过快乐与幸福。
    这一点从柚柚的画可以看出些许端倪。
    她的画阴郁、悲观、疯狂，大胆而热烈的色彩并没有体现出她对于生命的热爱，她如果热爱生命，也不会年纪轻轻选择死亡。
    正因为她的画所透露出的疯狂，所以她几乎透支了全部的灵魂与灵魂在创作，是痛苦与绝望赋予了她动力，在她残缺的心头开出了沾血的花，而唯一能让柚柚感到平静的似乎也只剩下画画，她拿起画笔的时候，才觉得人生有了一点意义。
    可是当源源不断的掌声与粉丝袭来，人们称她为举世罕见的天才后，那仅有的那么一点意义也迅速消失殆尽。
    完美人生系统用尽了全部的能量，将柚柚送回到了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的十五岁，它希望能在一开始便阻断她人生的不快乐，让她可以重新来过，寻找真正的幸福，这是它的使命，也是它的心愿。
    可柚柚对于重生并没有兴趣，她并不想要重新来过，这种消极而厌世的心态让系统几乎汪的一声哭出来：“崽崽，先解决了这两个人，咱们聊聊好不好！”
    它习惯称柚柚为崽崽，因为一开始绑定的时候柚柚没有名字，也很讨厌来娣这两个字，更不想要姓朱，后来她人生中第一次吃到酸酸甜甜的柚子，又喜欢七彩的颜料，因此后来成名后，她给自己取名叫做颜柚，不过在系统心里，柚柚就是它的崽崽，它辛辛苦苦养大的崽崽。
    老朱的婆娘姓钱，叫钱春红，因为生不出儿子，两口子也懒得耕作，有一顿吃一顿，没儿子奋斗给谁呢？闺女是要嫁出去的赔钱货，他们只想收彩礼，不想随嫁妆，
    她一进锅屋，直奔柚柚而来，伸手就想掐柚柚的耳朵，可是不知怎地脚下一滑，这一滑可不要紧，直接把闺女朱招娣也给绊倒了，娘俩跌在一起，农村的地面凹凸不平，还有耸起的土块儿，扎在屁股上那叫一个酸爽，朱招娣比较瘦，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钱春红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最后只能抓住锅屋的门板，结果门板常年失修，不仅没能撑住她的重量，反倒被她拽了下来，轰隆一声砸在她跟朱招娣身上！
    系统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崽崽看到没有，我给你报仇了！哈哈哈哈——”
    场面过于滑稽好笑，系统觉得很解气，让这两个不要脸的欺负它的崽！
    柚柚面无表情地问：“门没了，我晚上怎么睡觉？”
    系统嘎嘎嘎的笑声戛然而止：“……”
    “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我！”钱春红对着柚柚骂道，“没长眼的小蹄子，一天到晚脑子里除了男人还知道想啥！”
    柚柚当然不会去扶她，也许上辈子十五岁的柚柚会害怕惶恐，可现在的柚柚并不害怕，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能刺激到她的神经，也不能再为她带来恐惧，她甚至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几分天真纯洁的可爱，“你自己没长手吗，要我扶？”
    钱春红万万没想到往日里唯唯诺诺不爱说话，让干啥就干啥的死丫头居然敢顶嘴！
    直到被她跟门板压在最下面的朱招娣发出痛苦的声音：“妈、妈——”
    钱春红连忙把门板掀开，想把朱招娣拉起来，结果一动感觉钻心的疼，她脸被砸到了，此外腿被门板磕到，朱招娣更惨一点，毕竟她今年也就十七，被亲妈跟门板压在身上，刚好腰间又有个凸起的土块，那土块还很尖锐，酸爽不言而喻，倒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场面十分可笑，柚柚歪着脑袋看着，终于露出点笑意来。
    十五岁的她生得极为瘦弱，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时隔多年再见到养母与养姐，柚柚才发觉她们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可怕，其实上辈子到了后来她也忘了她们，因为实在是太无关紧要，存在大脑里都是浪费细胞。
    系统察觉到柚柚笑了，也非常高兴：“崽，你看，活着还是美好的，就算这些欺负过你的人你不想报复回去，那爱你的人呢？难道你也不想回到他们身边吗？”
    柚柚本来正看着钱春红朱招娣母女露丑，听到系统说爱，她不以为然道：“你是说那些评论家收藏家的粉丝？”
    那样的爱她得到了太多，根本没有价值。
    ※※※※※※※※※※※※※※※※※※※※
    女主柚柚的设定是个因为种种经历失去感情的小女孩，她对于情感的感知能力几乎为零，痊愈会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过程。
    原名是《病娇少女重生日常》，因为病娇这个词不可以用所以改了文名，但女主的设定仍然是病娇。

 第 2 章

    ☆
    “我是说你的家人。”
    系统的话让柚柚有点茫然，显然在她的世界中从没有过“家人”这个概念：“我有家人吗？为什么你以前没有跟我说过？”
    系统回答的很心虚：“……因为上辈子的你不幸福，我没有能量去查……”甚至上辈子的它连保护崽崽的力量都没有，除了为崽崽提供一些消息，帮助她学习之外，它觉得自己真是史上最混的系统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柚柚画完她短暂而璀璨的人生中最后一幅画时，它获得了些许的幸福感，但随后就全部消耗掉了，用来送柚柚回到十五岁。
    柚柚很平静，她的系统是个想法单纯觉得世界真美好生命真美好的统，她已经习惯了。
    “崽，我仔细想过了。”系统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纵观你的上辈子，金钱地位名声样样不缺，可你仍然不幸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柚柚很配合地回答：“为什么呢？”
    “因为你没有得到爱。”
    柚柚摇头：“你说得不对，我得到了很多爱。”
    来自各行各业的追捧与赞美，新闻媒体的报道，收藏家们将她彻底捧上神坛，给她写求爱信的粉丝数不胜数，只不过从来都无法打动柚柚。
    “父母亲人的爱，与别人的爱是不一样的。”
    柚柚愣住了：“……有什么不一样？”
    她看向面前费力爬起来，正在揉搓身上痛处的钱春红母女：“她们是母女，我没有觉得她有多爱她的女儿，也不觉得做他们的亲生女儿会得到幸福。”
    在柚柚上辈子的人生中，从未真正见过，也未真正得到过美好，因此柚柚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毫无保留、真诚而无悔的爱意，爱是消耗品，还不如她的画，至少她的画可以永久长存。
    “你的家人，是不一样的。”系统绞尽脑汁想要说服柚柚，“你不是他们亲生的，你知道的吧？你的家人其实一直都在找你，他们很爱你。”
    柚柚问：“很爱我，为什么会弄丢我？”
    系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也不知道，很快，它又急急道：“我已经用了最后的能量通知了他们，崽崽乖，你等他们来接你回家好不好？上辈子不幸福，这辈子咱们重新开始过，生命是很美好、很珍贵的，崽，你不要放弃，好不好？你会得到很多的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爱会让你长大，也会让你幸福，上辈子的人生根本就不完美，没有爱，活着怎么能算是完美呢？崽，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我们相依为命，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柚柚自然是相信系统的，她上辈子十八岁才从这里逃走，一个人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逐渐变得谁也不信任，是自称完美人生的系统出现，它说它是从遥远的未来星际而来，存在的使命便是让绑定它的人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但对上辈子的柚柚而言，她的人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美，因为从她在这个家里长大的那一刻，就有了不完美的开头。像是一篇开头写烂了的小说，后续再如何精彩，也不能称之为经典。
    系统虽然没有保护柚柚的能力，却能够教导她，柚柚没上过学，所学的知识全是系统教的，连她的绘画天赋也是系统挖掘出来的，在那些孤独彷徨的夜晚，是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陪伴柚柚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
    柚柚很乖，“我听你的，我等他们来接我，可是，要等多久呢？”
    系统大喜过望：“我已经计算过了，从帝都到这里，最快的话也要两天，我们只要等两天就好了！”
    柚柚回答道：“好。”
    她一直都很听系统的话，是个乖崽，唯一一次不听它的话，便是选择了结束。
    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系统没有能量再来拯救她了，它想看到自己的崽真正得到幸福，想要完成自己作为完美人生系统的使命，想要柚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那样的话，那个躲在桥洞下因为寒冷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才会真正地睁开眼睛去观察与拥抱这个美好的世界。
    钱春红跟朱招娣浑身疼痛难忍，也不想再在逼仄潮湿又狭窄阴暗的锅屋待，母女俩狠狠地瞪了柚柚一眼，如果不是疼得厉害，她们非要好好教训柚柚一顿不可！
    柚柚坐在草垛子里，她不记得自己是几岁被赶来锅屋睡觉了，也许是十岁左右？不过睡在这里比睡在屋子里更让柚柚有安全感，她随手抓了一把干稻草，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情，枯坐着等。
    家人是什么呢？
    哪怕是上辈子名利双收的天才画家柚柚，也从没有过寻找家人的念头。她猜得出自己很大可能不是钱春红两口子亲生，但对亲生父母，柚柚始终没有太大感觉，成长环境影响了她的人格与思想，她从来都不渴望家人，也不渴望爱。
    如果能得到很多很多的爱，真的会好起来吗？
    柚柚的话之所以受追捧，就是因为她画中所展现出的巨大而恐怖的荒芜与凄凉，仿佛画出了人性中的阴暗面，赤|裸|裸的拿出来展现给人看，看得人心惊肉跳，又忍不住因为那狂放的生命力与蕴含其中的挣扎而感到痴迷。她不是科班出身，走得是野路子，因此灵气几乎要从画里溢出来，许多痴迷于她的收藏家与评论家们甚至称她天生为绘画而生！
    柚柚不懂系统为什么说父母亲人的爱会不一样，在她看来没什么不一样，人都会拥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会永远不改变，会改变、会变得淡薄的爱，和粉丝的爱有区别吗？都是廉价的，可有可无的，柚柚不感兴趣的。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因为常年做农活、洗衣做饭，虽然皮肤很白皙，但也很粗糙，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口子，柚柚并不讨厌这些疤痕，伤痕与痛楚可以激发她的创作灵感，有时候她甚至会弄疼自己来获得短暂的快慰，只不过系统每次都哭哭啼啼的，她便改掉了那个坏习惯。
    柚柚喜欢咬嘴唇，喜欢抠手心，这都是她在这个偏僻贫穷的小乡村里养成的习惯。
    因为挨打了会疼，疼了会哭，哭出声的话会遭来更凶狠的打骂，为了不哭，只好想办法控制住自己。后来没有人打骂她了，她也改不回来了。
    堂屋里的钱春红正一边咒骂柚柚，一边支使朱招娣干这干那，她的脸跟腿伤得最严重，血流如注，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就自己弄点锅底灰涂上止血，再缠上一圈布条，这是农村人的土法子。
    朱招娣自己也疼够呛，还得去锅屋给钱春红弄锅底灰，哪怕那是亲妈，她也忍不住在嘴里忿忿不平地骂了两句脏话，不用奢望这家人能母慈女孝相亲相爱，礼义廉耻更是奢求，跟着这样的父母长大，耳濡目染，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朱招娣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最最最讨厌柚柚，讨厌的恨不得把柚柚嫁给村子里那个快五十还没说着媳妇的老癞头。可惜老癞头没钱，钱春红又还指望着长得漂亮水灵的柚柚能换来一笔彩礼，所以她经常打柚柚，却从不打柚柚的脸，生怕搞坏了脸卖不出个好价钱。
    价高者得，这是钱春红常常挂在嘴边，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只要你出得起钱，叫钱春红两口子满意，再等柚柚十八，那就能把柚柚带回去当媳妇。
    柚柚生得多俊呀！
    而且老实又听话，让干啥干啥，在家手脚麻利也勤快，虽然钱春红两口子对她不好，但那又咋样？
    钱春红怕柚柚跟人跑了，严防死守，不叫她跟村里的男人说话，平时也是贱|蹄|子小|骚|货的叫，再加上柚柚跟老朱家两口子长得完全不像，村子里都默认柚柚不是钱春红亲生，钱春红这人又不是什么好人，必不可能干那种把弃儿带回家养的好事，因此有些村民私底下就猜测，是不是钱春红偷回来的柚柚。
    不过没证据，而且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村子里也有几户人家有买来的媳妇儿，这种事谁会往外说？
    费力不讨好。
    再说了，惹钱春红那泼妇干什么？她最是没脸没皮，敢扯了上衣挺着两坨肉讹人的！沾上她就跟沾上狗|屎一样！
    朱招娣把手里的小簸箕朝柚柚跟前丢，尖酸地说：“你以为你是城里大小姐呢，别人都忙得要死，你坐在草垛子上睡觉？妈要锅底灰覆伤口，你赶紧弄点儿送过去！记得弄出来碾碎了！”
    柚柚不说话，盯着她瞧。
    朱招娣被柚柚的眼神吓到了，她并不知道柚柚不是钱春红亲生，只是嫉妒都是一个妈，凭什么柚柚就长得这么好看，自己却丑得跟她亲妈复制粘贴的一样，年纪愈大，懂得爱美了，有喜欢的人了，就更嫉妒柚柚，恨不得划花了那张脸才解气！

 第 3 章

    ☆
    柚柚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尤其大，是很漂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扬，常常泛着淡淡的粉，宛若三月枝头的桃花，娇嫩而鲜艳。即便营养跟不上，个头儿过分的小，体重过分的轻，她的容貌也依旧是无法掩盖的美丽。
    十五岁的柚柚实在是太瘦了，不过上辈子她长大成人也只有一米六，体重常年不过四十公斤，怎么都胖不起来，但四十公斤时候的柚柚至少不像现在这样皮包骨头，于是一双眼睛更显得大到惊人。
    朱招娣欺负柚柚习惯了，没想到会被柚柚吓到，朝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你、你看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快点给妈弄锅底灰！”
    柚柚心想，原来朱招娣胆子这么小。
    她当然是不可能干这个活儿的，她要等真正的家人来接她，系统说了，只要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她就会幸福，她才不要给钱春红干活。
    柚柚不动，朱招娣因为刚才被吓觉得颜面尽失，上来就想拧柚柚，上辈子系统用了十年时间都没能收集到满数值的幸福感，又都用在了送柚柚回来身上，仅剩的一点儿，通知了柚柚的亲人，又阻止了钱春红跟朱招娣，这会儿是真的弹尽粮绝了。
    但它仍旧很勇猛：“崽！别怕！我保护你！”
    上辈子没有保护柚柚的能力，等到有的时候，柚柚已经不需要保护了，但现在的崽急需保护！它决不会让这一家人碰它的崽一根手指头！不就是透支能量吗？没关系的！大不了休眠一段时间，等崽有了幸福感，它就能重新启动！
    朱招娣冲上来就想掐柚柚，但柚柚又不傻，怎么可能站在原地给她欺负？朱招娣生得五大三粗的，真要打起来柚柚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但柚柚瘦小且灵活，瞬间躲开，反倒是朱招娣自己，用的劲儿太大，一头拱进了稻草垛里。
    柚柚很不高兴，她晚上还要在这儿睡觉呢，朱招娣那么壮，把她的稻草垛都压坏了。
    朱招娣再次丢人，正想给柚柚点颜色看，钱春红的叫骂声传来：“你个小|贱|货！让你干点事儿就推三阻，还不快点！信不信老娘扒了你的皮！”
    朱招娣恨恨瞪了柚柚一眼，柚柚干脆走出了锅屋，抬头看天，天空很蓝，万里无云，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柚柚喜欢夏天胜过冬天，因为热还可以出来到院子里睡，冷的话就算把全部稻草都盖到身上也不行，而且会生冻疮，钱春红可不会愿意让她烧热水洗衣服，每年柚柚的手都会复发，她很讨厌这个。
    系统常常很烦恼，因为如果柚柚的幸福指数上升，它收集够了足够多的幸福感，就能为柚柚开启系统商城，什么冻疮伤疤，去除都是小菜一碟，完美人生系统最重要的一项指标便是幸福感，上辈子柚柚名利双收，完美人生进程也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二十！
    朱招娣匆匆挖了一碗锅底灰进屋去了，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尖叫打骂，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这家的男主人，也是柚柚的养父朱富贵。
    朱富贵虽名里有富贵，实则非常不富贵，且穷得叮当响，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次肉都算不错，又因为没儿子，素日游手好闲，农活不爱干，反正攒几个钱也没儿子，留那钱还不如打二两酒祭祭五脏庙。
    幼时他也爱打柚柚，随着柚柚长大，出落的愈发俊了，他便舍不得了，常常用令人作呕的眼神看柚柚，仿佛那是一块到了嘴边的肥肉，只是钱春红看得紧，朱富贵才没能得手。
    像是现在，家里女人跟闺女都对柚柚非打即骂，惟独这个养父对柚柚和颜悦色，然而这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柚柚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傻柚柚。
    “来娣，怎么在院子里啊，你妈跟你姐呢？”
    柚柚讨厌别人叫自己来娣，她才不是来娣。
    不过她还是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小脸儿，给了朱富贵一个笑。
    漂亮的人儿就是再脏，那也是漂亮的人儿。
    朱富贵被笑得心痒痒，忍不住就想伸手摸摸那小脸蛋，看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样细滑，结果柚柚突然站起来，躲了开，还跟他说：“爸，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让招娣姐做饭啊？”
    朱富贵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顿时就藏了起来，他嘿嘿笑。“那当然成，爸多疼你啊，可不像你妈那么抠。”
    他对柚柚和颜悦色，可不代表对亲生女儿也这样，进去堂屋就是一顿揍，朱招娣尖锐的哭叫响彻云霄，柚柚捣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朱招娣是哭着走出来的，脸上俩大嘴巴子，成年男人的力气可不容小觑，她虽然被赶出来做饭，却还要使唤柚柚：“你瞎啊！不知道过来帮忙？快点来烧火！”
    柚柚刚出锅屋没多久又被叫了进去，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烧火，朱招娣见她听话，这才气顺些许，心想这才对嘛，来娣这个小|贱|货，刚才还敢瞪她！
    正在朱招娣心满意足时，突觉腿部一阵剧痛！
    原来是灶膛里的一根木柴不知怎地掉了下来，正巧烧着了她的腿，还点燃了她的裤子！
    她发出一声惨叫！慌不择路之下直接倒入稻草垛，火势瞬间凶猛起来，这尖叫引来了堂屋里的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虽然不心疼这女儿，可到底是亲生的，以后还指望朱招娣给养老，眼看都要烧成个火人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柚柚便蹲在锅屋门口，双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着。
    钱春红用衣服疯狂扑打火苗，朱富贵用盆舀了锅屋水缸里的水就朝朱招娣身上泼！总算是把这火给扑了，但朱招娣已经烧得没个人形，不过也就是看起来严重点儿，上身衣服还在呢，就是头发眉毛烧没了，她又一直护着脸，所以最严重的是胳膊跟腿肚子，其他地方都还好，稻草垛不多，扑得又快，柚柚遗憾地叹了口气。
    一根木柴可以，就慌成这样，一看就不是干大事儿的，太让柚柚失望了。
    朱招娣烧成这样，家里抹锅底灰也没用啊，可送镇上卫生所要花钱，所幸村里有大夫，钱春红一边骂一边让朱富贵把人扛起来，又拿了点钱，顺便还骂柚柚，说她烧个火也不会烧一点屁用都没有不如死了干脆，柚柚充耳不闻，不痛不痒，钱春红走了还不忘把大门给锁上，就怕柚柚跑了。
    柚柚在院子里四处溜达，她肚子有点饿了。
    钱春红总是不给她吃饱，一天只给吃一顿，饭稀得能当镜子照人，但又让她总是干活，柚柚溜达半天，把院子里几个还没熟透的西红柿给摘了，洗洗咬一口，酸的她皱起小脸。柚柚不爱吃肉，她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能吃就行，也不馋，准确点来说，她对除了画画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哦，现在她对未来的家人也有点兴趣，因为系统把他们吹的天花乱坠。虽然西红柿不太好吃，但饥肠辘辘的柚柚还是都啃了下去，然后她溜达进堂屋，钱春红自己就馋，生了个朱招娣更是饿死鬼投胎，生怕朱招娣跟她偷吃，把吃得都锁了起来，柚柚很不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饿过肚子了。
    她琢磨半天，把视线放在了院子里那几只刨食的鸡身上。
    柚柚不爱吃肉也不爱吃蛋，一切荤腥她都不爱沾，不过她自己倒是会做，毕竟钱春红恨不得拿她当奴才使唤，什么都得柚柚会一点儿。
    算了，鸡不好吃。
    饿两天等家里人来接也没什么，柚柚灵感来了创作时常常废寝忘食，几天几夜不合眼不喝水都是常有的事儿，因此年纪轻轻就有胃病，她又性格孤僻，只有系统会催她，还是魔音灌脑的那种催。
    那边钱春红跟朱富贵带着朱招娣出来的时候还在那儿骂呢，骂朱招娣是个搅家精，是个败家玩意儿，烧个饭都能把自己给弄伤，花了快五十块钱，絮絮叨叨骂骂咧咧个没完，朱招娣很想骂回去，但又怕挨打。
    这时村子里突然沸腾起来，吃过午饭在外头树荫下歇晌唠嗑的村民们都抬起头，朱家一家三口也朝天上看，一架飞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倒是不少见，不过这架飞机是不是有点太近了？这飞得也太低了吧！
    无聊的柚柚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画，随意勾勒几笔线条，放在上辈子，最少也能拍卖个几百万。
    小村庄偏僻贫穷，好些人家连电视都没有，电灯也省着开，飞机什么的只是听说过，没亲眼瞧过，说来也神奇，那飞机飞起来的时候感觉特别小，可最后停在他们村口的时候，那家伙大的！比县里干部开的小轿车可大得多得多！
    钱春红心底突然咯噔一下，不知为啥，就是觉得有点不妙，她不由得抓紧了朱招娣，正好抓到朱招娣被火烧了上过药的胳膊，朱招娣正想说不是自己不小心，是柚柚故意烧她，就被亲妈抓的嗷一声惨叫！

 第 4 章

    ☆
    村民们对着大飞机指指点点，好奇又自卑，不敢上去看，飞机门一开，第一个走下来的，是个十分俊美的少年。
    他看起来约莫有十五六岁，但已经很高了，眉目如画，气质斐然，愣是把胳膊还被亲妈掐着的朱招娣给看傻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越看这俊美的少年，越是觉得有点眼熟。可要她说出来是哪里眼熟，她又一时想不明白。
    随后是一个成年男人，比起前面还略带青涩的少年，他身上才真真是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成熟与稳重，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英俊而优雅，只有眉宇间的急迫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如果说先前看到少年，朱招娣还不知道为什么眼熟，那么在看到这个成年男人后，朱招娣明白了！
    这个男人居然跟来娣长得很像！
    尤其是鼻子，几乎一模一样！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神似，神似到一看到男人就能想起柚柚！
    这么一看，那个少年似乎跟柚柚也很相似。
    朱招娣有点慌了，她下意识朝她亲妈看过去，却发现钱春红比自己更慌，两只手都在哆嗦，朱招娣被她掐得龇牙咧嘴，其他村民见飞机上下来人都很害怕，不敢靠近，纷纷四处散开，隔得远了再看，惟独钱春红一家三口，由于钱春红过于恐惧忘了逃走，便成了离这对父子最近的人。
    男人走上前来，态度温和：“你好，请问朱富贵家住在哪里？”
    被提起大名的朱富贵别看他在家里耀武扬威，动不动就打媳妇揍女儿，可在外面就是个脓包，年纪相仿，但完全是天壤之别，他甚至都不敢抬头跟男人说话，低着头一语不发。还是钱春红逼着自己反应过来，“这、这个……”
    旁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就是朱富贵！旁边是他女人钱春红！”
    男人的视线便不觉落到了被朱富贵钱春红两口子夹在中间的朱招娣身上。
    一开始，他都没注意到这个女孩。
    对方没了头发跟眉毛，身上到处都裹着白纱布，看起来像是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脸，也被白纱布裹了一大半，年纪看起来不大，难道这是他们家的宝宝？
    “爸，她不是。”少年开口，“我能感觉得到，她不是。”
    他在看到朱招娣时，心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生出了厌恶的情绪，足以说明这根本不是他的双胞胎姐姐，甚至于姐姐还很讨厌这一家人。
    男人便又问了一遍：“请问——”
    “你是来找女儿的吧！”钱春红突然开口！
    声音洪亮，其他乡亲们都听见了，怕村民们拆台，钱春红干笑：“这样，大路上的也不大好说话，咱们回家说，回家说。他爸，你把人带回家，我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说着用力瞪了朱富贵一眼。
    朱富贵也知道家里的来娣不是亲生的，但到底是哪儿来的他也不知道，十五年前他女人急急忙忙抱了个丫头回来，他本来还不高兴，结果钱春红说是拿了好几万块钱人家才给的丫头，有钱拿就行，而且来娣越长大越俊俏，他还没尝过味儿呢，要是亲生的，那朱富贵也不敢啊！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富贵虽然不知道自己女人在打什么主意，但他下意识就配合了起来。
    钱春红撒腿就往家里跑，她现在就一个想法，把那小|贱|货藏起来！不能让这对父子俩看到她！要是看到就真的完了！
    她恨死了柚柚，觉得柚柚小小年纪就一天到晚骚发发的，不然她男人也不会总用那种眼神看柚柚，她男人肯定是没错的，都是柚柚勾引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柚柚要是老实本分，朱富贵能跟见了蜜的苍蝇一样往上叮吗！
    柚柚在破破烂烂的家里溜达了半天，最后就吃了几个小西红柿，不高兴地蹲在地上画画，紧接着家门被一把拉开，钱春红跟个牛犊子一样朝她冲过来，把柚柚吓了一跳！
    钱春红满脑子都是把柚柚藏起来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藏，家里就这么大点地儿，正巧看见了锅屋的水缸，水缸里的水也不多，她抓着柚柚就把人塞进去，柚柚身形瘦小没力气，钱春红五大三粗，把柚柚塞进去不算完，还用了木盖子给盖上，威胁道：“你要是敢出声，等会儿我就把你卖给村里的老癞头当媳妇！”
    见柚柚乖乖坐在满是水的水缸里，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钱春红心里那块大石头才将将落地，她转过身又在院子里装模作样的收拾，很快，朱富贵朱招娣带着那对父子就进来了。
    柚柚玩着水，玩得不亦乐乎，系统连连催她：“崽！快爬出去！你爸爸来了！快爬出去！别让钱春红的诡计得逞！她想拿朱招娣替你！”
    柚柚却不以为然，她本来就不怎么渴望家人，“要是他们分不出来真假，那就算了。”
    村子里这么多人，他们好像很有钱，随便花点钱找人开口，都知道朱富贵家有两个女儿，而且朱招娣长得跟钱春红复制粘贴的一样，要是能认错，得多瞎呀！
    这是柚柚的考验，要是这么简单都通不过，那柚柚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比较好。到时候她想办法偷走钱春红藏在褥子下面的钱，再一把火烧了钱春红家，美滋滋。
    已经在脑海里谋划好的柚柚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系统被她这么一说，也稳了：“说得是啊崽，他们可是连冒充你的小婴儿都认出来是假的送到福利院去了，怎么可能被这种浅显的小手段蒙蔽呢？你等着瞧吧崽！他们肯定能认出来！”
    柚柚继续划拉水，这缸子里的水不知道还能不能做饭，她的脚丫子都踩在里头了。“哦。”
    “真的，你不知道你们家多有钱！多厉害！在帝都那都是数一数二，排得上名号的！”系统激动道，“可惜我当时能量太少，只来得及匿名发个消息，连你的照片都没法给，可他们在这种信息量只有一句话的情况下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得两天呢！”
    柚柚仍然很淡定，她乖巧地坐在水缸里，凉凉的很舒服。
    外头钱春红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她还想跟平时一样抓着人诉苦，奈何人家根本不给她碰，甚至对她的哭诉冷眼旁观。
    钱春红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啊，哭自己不容易，哭自己当初把孩子抱回来就知道抱错了，可是又不知道上哪儿换，现在孩子家里人来找了，她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愿意让他们把人带走，然后把白纱布裹了半张脸的朱招娣往前一拽：“……俺家穷，养活孩子也养不好，害得这孩子今天还被火给烧了，你们来了正好，以后孩子也不用跟着俺们两口子受罪了……”
    朱招娣一颗小心脏怦怦跳，她看着眼前俊美高贵的父子俩，内心一片兴奋。
    这是她的爸爸跟弟弟吗？真的吗？她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公主吗？！她就知道！哈哈哈！她是不平凡的！
    宋季同几乎是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这村妇拙劣的表演，这个叫招娣的女孩儿，说是他们家失去多年的宝宝？当他是傻子糊弄呢？且不说这朱招娣即便包了半张脸，也能看出来是单眼皮小眼睛，就说那跟钱春红如出一辙的粗手大脚，也能看出来这俩才是亲母女啊！
    至于少年，已经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起来，钱春红只顾着哭，也没想到人家居然不吃她这一套，毕竟在村子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屡试不爽，可对人家来说，这算什么呀，连滑稽戏都算不上，愚蠢又可笑。
    柚柚正玩水呢，缸里很黑，她也不怕，因为有系统陪她说话，结果正玩得开心，木盖子突然被人掀起来了，她下意识仰起小脑袋瓜，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四目相对。
    然后柚柚低下头继续玩水，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脏兮兮的脸蛋跟手臂因为碰了水也变得干净起来，仿佛蒙尘的珍珠被擦拭掉了灰尘。
    撩起一捧水，柚柚突然有所觉，又抬起头，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也定央央地盯着她看，两人对视了半天，少年才狼狈地将视线撇开，又见柚柚坐在水缸里，朝她伸出手，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里面不冷吗？我抱你出来吧。”
    柚柚想了想：“……妈不让我出来，会打我。”
    说得没头没尾，但少年听懂了。
    他强硬地伸出手，温柔的眉眼都染上几分凌厉，将柚柚从水缸里抱出来，她真的太轻太轻了，跟没有重量一样，少年抱着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抱着一堆纤细的骨头，他愈发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抱她出来时，水声稀里哗啦，正在外面哭号的钱春红一个咯噔，扭头一看，少年丝毫不在意柚柚破旧脏污的衣服跟滴滴拉拉的水迹，把她从锅屋抱了出来，柚柚的鞋子丢了一只在水缸里，阳光下的小脚丫白到几乎透明，连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见。
    完蛋了！

 第 5 章

    ☆
    柚柚乖乖地让少年抱着，小脚丫还蜷缩了下，她的脚趾甲很久没剪，长得有点长，但嫩嫩的脆脆的，被水泡了之后也是干干净净的。她显然有点怕钱春红，看见钱春红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少年感觉到了，他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股愤怒油然而生，这与他多年来所受到的绅士教育相违背。
    明明是看起来那样可怜贫穷的一家人，可他却没有生出丝毫怜悯之心，甚至想要撕了他们。
    宋季同本来正冷眼瞧着钱春红拙劣的表演，转头便瞧见小儿子从低矮的小屋子里——他甚至都没意识到那间低矮阴暗，在大白天的都看不清楚的屋子居然是有人的，抱出了个小姑娘。
    小儿子今年十五岁，但身高已经一米七五，并不瘦弱，平时有运动的习惯，看起来就是翩翩少年，健康又阳光。可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却小极了，就是那么小小的一团，露在外面的胳膊跟腿儿，瘦得惊人，仿佛一点肉都没有，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
    正处于极度兴奋中的朱招娣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对父子对她并不热情，甚至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却从锅屋把那个小贱人给抱出来……她心里发慌，“爸，弟弟，我、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啊！我妈刚才说了，我才是！你们不要认错人！”
    钱春红眼见柚柚被抱出来也急了：“你们把我闺女放下！那是我的闺女！你们认错人了！”
    少年抱着柚柚冷笑，这会儿他完全看不出一点温柔：“你是当我们瞎，还是傻？你亲闺女跟你长得一样丑，就你那张脸，能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瘦弱成这个样子，还是掩不住的美丽娇嫩，钱春红也配做她的母亲？
    再看这一家三口，个个粗手大脚，不说胖，却也壮，怎地就只有他怀里的小姑娘如此瘦巴巴？说他们没有虐待她他都不信！
    钱春红就是咬死了柚柚是她亲生的，朱招娣才是他们要找的小孩，朱富贵全程缩在一边不敢开口，他心知自家这是惹上大|麻烦了，少说话就少错，钱春红那死女人真是不长眼，还敢在那闹，没看人家脸色越来越冷了吗？
    朱富贵到底还是聪明点儿，舔着脸搓着手笑，一副猥琐相：“你别听我女人瞎说，她就是魔怔了！来娣在俺们家这么多年——”
    “别叫她来娣。”宋季同冷着声音说。
    这名字听着便叫人反感。
    “好、好。”朱富贵完全没脾气，他现在就想讨好一下人家，要是能要点好处再好不过。“她在俺们家这么多年，到底不是亲生，你也不能要求俺们对她跟对自己亲生闺女一样对不对？这农村丫头片子，哪有不干活的，虽然没啥好条件，但至少也给了她吃穿，让她活到现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看这——”
    宋季同怒极反笑：“所以你把我女儿养成这个样子，我还要感谢你？是这意思？”
    “也不是说感谢吧，好歹有点表示不是？”朱富贵嘿嘿笑着，仍旧搓着手，尖嘴猴腮的长相与那一咧嘴的两排大黄牙，看得人下意识反胃。
    钱春红听朱富贵轻轻松松就把人给认了，扑上来就要打他：“你在说什么浑话！来娣才是咱闺女！招娣不是俺们亲生的！”
    朱富贵反手一巴掌呼她脸上，在宋季同父子面前唯唯诺诺，对着老婆闺女他重拳出击：“你这死婆娘才是疯了吧！招娣跟你长得那么像，你当人家傻啊看不出来！”
    朱招娣呜呜的哭，她的豪门梦才刚开始做就碎了，要是钱春红前面没说她是人家要找的孩子，她兴许还不会这么失落，可钱春红都说了，结果柚柚才是，朱招娣能不难受吗？她简直难受的要死！
    怎么是那个小贱人呢？她怎么就不是爸妈亲生的呢？怎么还有亲人会来找那小贱人呢？早知道就早点撺掇爸妈把柚柚卖给老癞头了！就算有人来找，也找到的是被卖给老癞头当媳妇的柚柚！
    朱招娣哭得是真情实感的伤心，奈何她被烧了头发眉毛，本身又长得不好看，这一哭不怎么感人，反倒有几分滑稽。
    柚柚轻轻打了个哆嗦。
    虽然是夏天，但在水缸里泡久了还是有点冷，少年急了：“爸！把你外套脱了！我先回去！”
    宋季同也看到微微颤抖的女儿，连忙脱下西装外套，珍惜又小心地把柚柚裹住，顺便把她脚上另外一只湿哒哒的鞋子脱掉，那鞋子破破烂烂的，前面露脚趾后面露脚跟，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
    大男人眼眶都有些发酸，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就在这穷乡僻壤，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度过了整整十五年。
    少年抱着柚柚快步往外走，柚柚有点害怕，想要挣扎，不知道自己要被抱到哪里去，少年连忙放慢步伐，柔声安慰她：“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你身上都湿了，我带你去换衣服好不好？不然很容易感冒的。”
    柚柚没有说话，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少年被看得有些无措，更加小心地抱紧她，不是他体力好，而是柚柚真的太轻了。
    一出朱富贵家，就看到门口围着一群好奇的村民，村民们都往他们身上看，少年低头，用嘴咬住父亲的西装外套往后扯，把柚柚的脸盖住，不让她接收到那些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
    柚柚蜷缩着两只小脚丫，真的慌了，因为她叫系统的时候，系统不理她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从来没有的！
    上辈子十八岁的时候遇到系统，它就陪在她身边，相依为命，不管什么时候系统都陪着她，它从不会不搭理柚柚！
    是不是因为柚柚不够幸福，人生不够完美，所以系统任务失败消失了？
    到了飞机上少年把柚柚放下，揭开她脸上蒙着的外套时，才发现她那双特别大特别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正无声地往下流淌。少年瞬间急了：“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冷？还是饿了？是不是肚子疼？你、你……”
    柚柚联系不上系统，哭个不停，也不说话，她本身是非常敏感纤细的性格，非常需要爱与呵护，然而上辈子的她没有得到过，因此性格发生了剧烈转变，到了后期隐隐有了病态，是系统一直陪着她开导她，她才能好端端活着，可现在，系统消失了。
    柚柚一直哭一直哭却不说话，少年也被她弄得眼圈泛红，对着她根本生不起气，他半跪在她身前，试着去握柚柚的小手，柚柚下意识躲开，她不喜欢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那会让她感到恐惧与害怕。
    因为上辈子她渐渐长大，朱富贵就喜欢这样有意无意地碰她，久而久之，柚柚便对此非常反感，刚才被少年抱在怀里，她从始至终都是僵硬的。
    “崽……崽……”
    脑海中传来电流般断断续续的声音，柚柚瞬间瞪大了眼睛！“系统！你在哪里？你怎么不理我？你、你不要离开我！”
    “崽……能量不足……我要进入一段休眠时间……崽按时吃饭……乖乖睡觉……我……”
    之后那电流声戛然而止，无论柚柚再怎么呼唤，系统也没有再回答她。
    她惶恐地伸出两只小手摸上自己的脸，转身看到窗户，趴上去拼命看，看见自己右边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才松了口气。
    上辈子柚柚脸上没有泪痣，是绑定了系统后才有的，泪痣在，就代表系统还存在于她的脑海中，只是向它说得那样，能量不足，要休眠。
    应该是刚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能量耗尽了，但还是为了柚柚努力撑着，想等到她的家人找到她再进入休眠状态，结果没想到家人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因此松了一口气的系统立马便撑不住了，又怕柚柚害怕，才最后留给她一丝信息。
    柚柚暗暗握紧了拳头。
    少年全程都观察着她，生怕她不开心，看到她的小手慢慢握起来，觉得很是可爱，他不敢贸然去拉柚柚的手，柔声问她：“飞机上有洗澡的地方，我带你去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好不好？”
    其实他自己的衣服也被弄湿了，但他全然不在意，只关心柚柚。
    柚柚低着头，跟少年对视。他半跪着，刻意低下去，担心居高临下的高度会给柚柚带来不安。
    这个少年……
    柚柚坐在水缸里的时候，就觉得跟他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羁绊，很陌生，又让人惶恐，但是又很奇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她上辈子的人生不够完美，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进程，系统说是因为她没有爱，不够幸福，才会这样，柚柚想要系统早点回到自己身边，她不相信除了系统以外的任何人，所以她会努力幸福的，只要幸福了，系统就会回来，一定会的！
    所以她没有选择无视少年的讨好，而是试探着的，一点点把小拳头松开，将冰凉的手指朝他伸出去。

 第 6 章

    ☆
    少年已经做好了柚柚不会回应自己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伸出了手指，他太过惊喜，又极力克制：“你别怕，我们是一家人呀，你身上都湿了，吹冷气久了很容易感冒，我先带你去洗澡换衣服好不好？”
    柚柚没说话，但已经愿意跟他走了。
    私人飞机上的洗澡间，柚柚不会用，少年手把手教她，给她调好了温度，就坐在外面等着，也不让其他人靠近，柚柚洗好了澡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卡通睡裙，露出两条细细的腿，细的让人看了都心疼。
    少年把她牵回座位上，柚柚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又连忙让人送吃的过来，在吃饭之前，他先拆了一盒牛奶给柚柚。
    柚柚不爱喝这个，感觉牛奶腥气重，别过头无声地拒绝。
    少年也不想逼她，可她看起来明显发育不良，营养跟不上，不喝牛奶怎么能行呢？
    等看到柚柚吃饭，他头都疼起来了——她只吃蔬菜不吃肉，连蔬菜都挑着吃！而且小鸟胃，吃了两口就不愿意吃了，坐在那儿乖乖地两手摆在膝盖上，他怎么哄都不行。
    柚柚拒绝合作，少年舍不得逼她，看到她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便心疼不已，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都送给她，让人撤走了食物，仍旧半跪在柚柚身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点一点把手伸过去，摸索到柚柚的指尖，发觉还是冰凉冰凉的，她被他碰到的一瞬间瑟缩了下，小手略微蜷起，少年生怕吓到她，一边注意着柚柚的表情，一边慢慢握住她的小手。
    凉凉的很舒服，但这么小的女孩子，体质不该这样的。
    少年的手温暖无比，干燥温热，柚柚有点害怕这种热度，少年连忙跟她说话，以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你看，我们俩是不是很像？”
    柚柚用专业的眼光盯着少年看了会儿，不得不承认这张还略带稚气的面容非常符合美学标准，几乎挑不出毛病来。单从颜值上来讲，这个人如果是她的亲人，是很有说服力的，因为柚柚自己长得就很完美，所以说钱春红到底脸皮有多厚，才能说出柚柚是她亲生的话来？
    “我叫宋清鹤。”少年拉着柚柚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小时候觉得这个名字笔画太多了，恨不得自己叫宋一一。”
    柚柚没有笑，她单纯地看了下自己的掌心，又看了看少年，眨眨眼。
    宋清鹤心酸更甚，他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未想过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度过了十五年。“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会跟你这样像？”
    柚柚还是没说话。
    “我是你的弟弟，你就比我早出生一分钟哦，如果我先出生的话，那我就是哥哥啦。”宋清鹤笑眯眯地说，轻轻挠着柚柚的掌心，“我们是双胞胎，所以你在想什么，我都可以感受得到哦。”
    柚柚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现在肯定在想，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不对？”
    柚柚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圆溜溜的，因为眼珠又黑又大，看起来跟小婴儿一般天真无邪，仿佛从未被世俗侵染。
    “我常常会觉得痛，但是去了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来，情绪也经常会莫名低落难过，家里人都很担心。”宋清鹤继续挠挠柚柚掌心，这只小手看起来雪白纤细，掌心却有很多细小的伤疤，以及粗糙的茧子，可以想见她平时必定过着忙碌而疲惫的生活。“检查了好几次，我才明白，那是我们双胞胎姐弟之间的心灵感应，你疼了，难过了，我才感受得到。所以我都有努力生活，不让自己不高兴，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因为我不开心了。”
    虽然找不到她，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可只要他随时随地保持平静，她就不会受到他的情绪感染，宋清鹤一直都这样生活着。
    柚柚失神地看着他。
    “不过现在找到你啦，以后都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少年的声音温柔的像是春天的风，柚柚从头到尾不说话他也不生气，他还伸手比了个高度：“你看，我比你长得高这么多，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敢对你不好。”
    “等你回家了，让爷爷给你取个新名字好不好？”
    柚柚急了：“不。”
    她有名字，她叫柚柚，是系统跟她一起取的，她不要叫别的名字。
    “好好好，不取不取。”宋清鹤连忙安抚她，“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那我叫你宝宝好不好？爸爸他们一直都这么叫你的。”
    柚柚没说话，她不喜欢被叫宝宝，她不是宝宝，她不是任何人的宝贝。
    “柚柚。”
    “嗯？”
    “我叫柚柚。”
    宋清鹤忍不住笑起来：“好，你叫柚柚，那我叫你柚柚。”
    柚柚轻轻皱起小眉头，觉得不对劲，难道少年不该叫她姐姐吗？为什么可以直呼她的名字？不过这个疑问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便不在意了，因为之前那个成年男人出现了。
    他一出现，气氛顿时变得冷凝严肃，柚柚下意识握起了拳头，宋清鹤见状，连忙对宋季同道：“爸，你在自家人面前耍什么威风？没看到柚柚被你吓到了吗？”
    在外日天日地的宋大佬瞬间弯下腰来，他刚才还在发火，那姓朱的一家三口厚颜无耻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还想拿着柚柚跟他谈条件——他们也配？当真以为他是做慈善的好心人不成！随便问问村子里的人就知道他的宝贝在他们家这十五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就这还想要钱要补偿？没一把火把他们家烧了都是他们造化！
    柚柚也很想把钱春红家放火烧了，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看到坐在那儿乖巧可人的小女孩，宋季同竟然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他在外杀伐决断说一不二，这会儿却不大敢靠近柚柚，只是贪婪地拿眼睛看着她，试探着朝柚柚走近。
    柚柚下意识抓住了宋清鹤的一根手指，明显有点怕宋季同。
    上辈子的柚柚是最神秘也最古怪的天才画家，她不出席任何公共场合，也不接受任何采访，更不与人来往，一个人住，性格孤僻，这跟她怕生人有关系，尤其是成年男人，他们高大、强壮、不容抗拒，一巴掌就能把她扇飞出去，这些藏在过往里的恐惧，最终化作鲜艳的伤口，被她以炽热又冰冷的色彩，展现在画板上，成就了一幅又一幅令人震撼的名画。
    宋清鹤虽然也是男人，但毕竟只是少年，还未长成，柚柚很怕宋季同会打人，哪怕以他的修养及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会动手揍人的那种。
    “柚柚？你叫柚柚啊？”宋季同柔声地与她说话，显然意识到自己一米八几的身高对于娇小的柚柚来说压迫感太强，尤其是在这种密闭的空间里，他干脆蹲下来，微微伛偻下腰，让自己看起来可以比柚柚矮一点，这样可能会让她有安全感。
    果然，在他这样蹲下来之后，柚柚明显放松了一些。
    虽然这是系统说过的爱着她的家人，但柚柚仍然不敢轻信。
    “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宋季同笑呵呵地问，“爸爸喜欢，这个名字真是太棒了！柚柚为什么要叫柚柚呢？真可爱。”
    他毫不吝啬地用言语来夸赞柚柚的名字，这让柚柚眼角眉梢多了点愉悦，显然这是第一个夸她名字可爱的人，于是她细声细气地回答：“因为……柚子很好吃。”
    上辈子第一次吃到柚子，就觉得酸酸甜甜的，还想再吃，可惜她买不起。
    宋季同笑起来：“对对对，柚子很好吃，爸爸也特别爱吃柚子，这是爸爸最爱吃的水果了。”
    宋清鹤不着痕迹地瞥来一眼，这位在家里最不爱吃的就是水果，这会儿居然臭不要脸的说自己最爱吃的是柚子？
    父子俩一左一右半跪在柚柚身前，围着她，柔声细语的跟她说话，柚柚不觉踢动起小脚，她真的太矮了，说是十五岁，但身高只有一米四，而且非常非常瘦，上辈子她最终停在了一米六，然而无论是宋季同还是宋清鹤都是高个子，她长得这样矮小，显然跟遗传没有关系，换作谁天天只吃一顿饭还都是稀的，又要干活做家务，也长不高的。
    坐在那儿跟个袖珍洋娃娃似的，可爱又可怜，让人心疼不已。
    此外她对于外界反应也处于一种茫然状态，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也是上辈子造成的习惯，用系统的话来说，这类似于经历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只要不在乎，就不怕痛，所以柚柚对于别人的话反应很慢，更多时候是完全不给予回应。
    对天才来说，诋毁与赞美常常掺杂在一起，可柚柚从不在意那些不好的批评，人们认为她的画过于黑暗阴森，没有任何对生活及生命的热爱，将她批评的狗血淋头，她也完全不在意，也不会受伤。
    因为她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第 7 章

    ☆
    柚柚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微微踢动的小脚却说明了此刻她的心情还算不错，宋季同按捺住内心激动，用更轻柔、更温和的声音告诉她：“柚柚，你知道我是谁吗？”
    柚柚心想这人怎么看起来脑子不大聪明的亚子，他刚才一直自称爸爸，难道还会是她的哥哥吗？
    她不回答这个问题。
    宋季同看着小儿子那根被握住的手指，内心升起无尽羡慕，他试探着伸出手，放在柚柚膝盖上，柚柚颤了下，没躲开。掌心下的膝盖瘦瘦小小，宋季同不敢用力，怕那细弱的膝盖会碎掉，她怎么这么瘦、这么小啊！明明跟清鹤一样大，可体型却小了好几圈，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的。
    “我是爸爸哦，你知道什么是爸爸吗？”
    柚柚想了想，歪歪脑袋：“打人。”
    宋季同闻言，额角青筋暴跳，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柚柚说：“爸爸不打人的，爸爸怎么会打人呢？柚柚这么可爱，爸爸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么舍得打你？朱富贵才不是你爸爸，他是把你从爸爸身边抢走的坏人。”
    柚柚眨眨眼，没说话。
    宋季同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自己说的话，小女儿的反应有点迟缓，他并不觉得讶异，只是柚柚越瘦小可怜，他心中便越是愤怒，那股愤怒让他几乎忘回到暴躁易怒的青春期，他不想吓到柚柚，就笑着告诉她：“朱富贵跟钱春红都是坏人，他们把柚柚从爸爸身边偷走，爸爸要报警，让警察来抓他们，好好教训他们，你说好不好？”
    柚柚微微皱眉，她觉得不好。
    就算被抓了，那对夫妻也会矢口否认，当初又没什么证据，抓了又能怎么样？还不如一把火烧了他们家。
    对于放火烧家这件事，柚柚意外地坚持。
    她不知道她亲爹也打着这个念头，只是怕吓到柚柚，让柚柚以为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才故意掩饰。他不仅要报警，还要报复，当年妻子生下一双儿女，他们家是什么地位？保姆护工难道都是假的？就凭一个钱春红，能偷偷把孩子换了？
    她有那本事？
    可到底是谁帮了钱春红，又是谁在暗地里算计，宋季同不得而知，这次带柚柚回家，他一定会保护好她，决不让当年的悲剧再次上演。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柚柚的位置，宋家的小公主从来都只有柚柚一个。
    柚柚轻轻攥紧了宋清鹤的手指，比起自称是爸爸的宋季同，她显然更信任与她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弟弟宋清鹤，他们之间有着神奇的心灵感应，可以说除了系统之外，加上上辈子，宋清鹤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柚柚觉得可以相信的人。
    宋季同心更酸了，他盯着柚柚握着宋清鹤的手，眼刀子嗖嗖嗖往儿子身上刮，宋清鹤浑然未觉，他从见到柚柚的第一眼——不，是从帝都出发的时候，他的感觉就跟以往不一样。
    之前也有过找姐姐的经历，因为他能感应到她，所以每次他都会跟着一起来，然而每一次都让他失望，惟独这一次，明明是最没有根据、最没有可能、最冲动的一次，就凭借一句话和一个地址，双胞胎姐姐就在这里？
    可宋清鹤却下意识认为那条神秘信息是真的，越靠近这里，他心跳的越厉害，就连她被藏在水缸里的时候，他也是不受控制地朝水缸走近，找到了她。
    不用怀疑，甚至都不要验证，柚柚就是他的双胞胎姐姐不会有错。
    宋季同贪婪地盯着女儿消瘦的小脸看，得知刚才她就吃了点蔬菜沙拉，其他什么都没吃，又是担心又是无奈，飞机缓缓起飞，柚柚有点害怕，她上辈子是不出门的，别说飞机了，就连车子都很少坐，飞机一起飞，她就抓紧了宋清鹤的手指，宋清鹤连忙安抚她，宋季同趁机拉住女儿另一只小手，柚柚不适应，挣扎了两下，宋季同厚着脸皮不松开，她也就任他去了。
    父子俩一左一右坐在柚柚身边，跟她讲家里人的情况。
    柚柚听着，半晌，问：“妈妈？”
    他们说了哥哥，说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却没有提起过妈妈。
    宋季同一怔，随即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儿的小手，那上头的伤疤跟茧子都让他想要发火，但当着柚柚的面不能吓到她：“妈妈在柚柚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哦，她身体不好，可是她很爱柚柚的，给柚柚留了好多好多小礼物，柚柚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拿出手机，找出了妻子的照片。
    宋季同的妻子名叫虞皖，跟他是高中同学，两人从高中就在一起，一直到成年毕业结婚，感情始终很好。可惜虞皖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生了双胞胎之后，她是第一个发现孩子不对的人，哪个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刚刚出生看不出什么区别的小婴儿，骤然失去女儿愈发刺激到了虞皖，她缠绵病榻三年，最终撒手人寰，临死前还叫着宝宝。
    柚柚看着那张照片，年轻的女人正在用毛线织什么东西，似乎是在这个时候被人偷拍了，她抬起头，冲拍她的人笑了笑，很温柔的模样，跟钱春红完全不同，是柚柚从没见过的温柔。
    她定央央地盯着照片看，心里有些失望，原来没有妈妈的吗？她想要个妈妈，如果能和钱春红不一样就更好了。
    柚柚没有办法感受到已经逝去的人对她的爱意，其实哪怕是坐在她身边细心呵护的宋季同与宋清鹤，她也很难感受到他们的爱，准确点来说，她也不认为这就是爱了。那些为她的画所痴迷疯狂的粉丝，像他们一样温柔的也不是没有，柚柚不需要那样泛滥的爱，她要的是独一无二，除了她之外，不会再爱别人的爱意。
    她有点困，小脑袋一点一点，宋清鹤轻轻扶住她，柚柚顺势枕在他肩膀上，闭起眼睛陷入沉睡。
    宋季同怕冷气太低，女儿的手摸起来冰凉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想起她之前被小儿子从水缸里抱出来，身上滴滴拉拉都是冷水，他便冷下眼眸。
    宋清鹤朝他看来一眼，父子俩对视一笑，轻松愉悦达成了共识。
    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正吵着呢，吵着吵着，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随即在院子里大打出手，你扇我巴掌我挠你脸，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外说，朱招娣失魂落魄跌坐在地，她到现在还不肯相信那居然是柚柚的爸爸跟弟弟，不是说是她的吗？
    柚柚居然不是爸妈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从小柚柚就长得跟她不一样，朱招娣总是嫉妒，认为爸妈把好的长相都生给了柚柚，恨不得柚柚不是自家人，好在爸妈也不疼柚柚，虽然也不疼她，但好歹让朱招娣心里满足了，柚柚比她过得还惨呢！
    可柚柚居然真的不是她家人，而且还有很有钱的爸爸跟哥哥，他们是开飞机来接她回去的，朱招娣心里就极度不平衡了，那要是她的多好啊！
    朱富贵想起那男人临走时冰冷的眼神就心里发毛，仿佛一把大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他看了女人一眼，觉得晦气，要不是这女人作的，哪有今天这事儿？
    那钱春红能乐意吗？他娘的现在知道怪她了，当年她抱着那小贱人回来的时候，他拿了钱去打牌，怎么不问她哪里抱来的小孩？
    钱春红虽然坏，却不傻，而且就算她把那人供出来也没什么用，人家也不是亲自见面跟她说的，她就是想指控也不知道人长什么样，至于那个被她拿去替换的女儿，反正是个赔钱货，钱春红才不关心对方有没有被拆穿！
    她现在就在想该咋办，要好处是没要到，想把招娣弄过去蒙混过关也不行，来娣那小|贱|蹄|子阴森森的，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要不，干脆跑路？
    可跑路也需要钱啊！
    朱富贵又骂她，钱春红能不来火么？她生得五大三粗，丝毫不惧朱富贵，两口子打得是昏天暗地，还不小心波及到了头发眉毛被烧的光秃秃的朱招娣，朱招娣惨叫一声，两口子看了一眼，继续对打，打得外头看笑话的村民们都舍不得走，恨不得回家端着饭碗出来继续蹲着看！
    最后两人打得精疲力尽，才驱使朱招娣去煮饭，朱招娣在家可没干过这些活儿，他们家活儿大多是柚柚干的，她跟她爸妈一样都是懒鬼，煮饭也会煮，就是味道不咋地。
    一家三口囫囵吃了饭，觉得困，躺床上就睡，顶着满头满脸的伤也不管不顾。
    直到大火燃起，烧到了堂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朱富贵才爬起来，他也不管老婆孩子，自己往外冲！钱春红尖叫一声，胡乱拍了两把朱招娣，还想伸手去翻藏钱的地方，可惜已经晚了，火舌已经吞到这里，钱春红这下是真伤心欲绝！
    火势越来越大，朱富贵家房子年久失修，轰的一声，蛀空的房梁被烧塌，跌落的房梁好巧不巧，就压在钱春红身上！

 第 8 章

    ☆
    朱富贵看傻了眼，钱春红痛苦地朝他伸出手，他吓了一跳，哪里敢去拉？撺掇旁边的朱招娣：“去把你妈拽出来！”
    朱招娣也不敢啊！她自己刚被火烧过正怕着呢，指望她去救钱春红？
    结果还是钱春红自己拼了命朝外挤，在这个时刻她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愣是拖着着了火的身子爬了出来，四下村民也被这场火惊起，赶紧过来帮忙灭火，朱富贵一家三口都有伤，其中钱春红伤得最重，浑身都有大面积烧伤，朱富贵则仅仅是崴了脚，朱招娣更惨一点，本来头发眉毛就烧秃了，这下胳膊腿都冒出一大片水泡，看着都吓人。
    等火扑灭了，家里也啥都没了，钱春红要不是伸手去够藏钱的地方，也不至于慢了朱富贵一步叫房梁给压了，这下是钱没落着，腿也没落着，整个人都没落着好，呆呆地坐在地上，房子的火烧得熊熊不熄，钱春红嚎啕大哭起来，身上痛得厉害。
    朱招娣也跟着哭，等村长来了，带着村民们在灰烬里扒拉半天，也没能找出什么还能用的，这回是正儿八经的啥都没了，人家徒四壁，至少还有墙不是？
    村长捏着根烧得半焦的木棍走过来问：“你们晚上睡觉，那炉膛里的火，熄没熄？”
    钱春红朱富贵不约而同看向朱招娣，朱招娣面露心虚。柚柚走了，家里的活儿都得她干，钱春红吩咐她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煮饭，她想偷懒，连锅子都没刷，直接放了水跟米进去，然后塞了满满一炉膛的木柴，想着焖上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大火烧开就能吃，主要是当时炉膛里没啥火，她寻思着烧到第二天早上不是问题啊！
    救完火天也蒙蒙亮了，村长说到这份上，朱富贵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闺女朱招娣偷懒不想早起，才引起的这场大火！他气得一巴掌就朝朱招娣脸上扇过去，虽说他只是崴了脚，但胳膊上也被火舌舔出了不少水泡，这一巴掌打过去，朱招娣疼，朱富贵也疼。
    朱招娣被打得摔倒在地呜呜的哭，钱春红也是又恨又气，她烧得比较厉害，村长已经叫人找车送她去医院了，谁能想到这一家人就睡得跟死猪一样，火烧到身上才反应过来？而且还没别的办法，是朱招娣弄的，你能怪谁去？
    钱春红贪财又胆小，生怕钱存进银行里拿不回来，平时都是把钱藏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结果这一场大火下来一毛钱没剩，她心疼啊！当年抱柚柚回来可是拿了十万块钱，这些年哪怕朱富贵有了牌瘾，也还剩下一半，就靠着这笔钱他们才能这么懒过得也滋润，现在可好，什么都没了！
    送她去医院的车还没找着，滋儿哇滋儿哇的警车先停到他们家门口了，说是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涉嫌拐卖幼儿及虐待儿童，证据确凿，是来抓人的。
    朱招娣一听，吓得腿都软了，肯定是柚柚干的！肯定是！
    钱春红又想撒泼，可惜警察又不怕她，村里人嘀嘀咕咕的，但没人乐意出头。一是钱春红在村里人缘向来差，二也是因为村里还有几家买过媳妇，怕枪打出头鸟，还是闷着声不吭比较好。
    谁知道钱春红被抓了后，报复心起，把他们全给抖搂了出去，又是一番狗咬狗。
    至于朱招娣没人理她，随她自生自灭去，秃头少毛的，恐怕也只有老癞头不嫌弃这样的媳妇，但朱招娣显然又看不上他了。
    她完全不关心自己爹妈被抓走会怎么样，她只犯愁自己要咋办。
    柚柚一开始靠着宋清鹤肩膀睡的，到了后来整个人几乎都倒在他怀里，宋清鹤动作很轻，飞机降落的时候还伸手捂住柚柚的耳朵，愣是没把柚柚吵醒。
    不过下飞机的时候，宋季同就开始跟他抢谁抱柚柚下去，作为晚辈，宋清鹤惜败。
    宋季同第一次把女儿抱起来，怀抱里那点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哪有人家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么轻的，看样子给那家人的教训还是轻了。他是个极为护短的人，甭管占不占理，宋季同都会向着自家小孩，更别提还是弄丢了十五年的柚柚，哪怕柚柚说要杀人，宋季同都能手把手教她怎么开枪。
    小女孩苍白的脸蛋贴着他的胸口，呼吸很轻，几乎察觉不到，宋季同走路的步伐十分缓慢，保持平稳，不吵醒柚柚，一路把她抱回了家。
    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们都翘首盼望，站在门边等着的，来来回回走动个不停的，还有拿着望远镜照外面看的，听见动静齐刷刷全起来了，宋清鹤先一步进来，对着长辈们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宋季同抱着柚柚进客厅，老爷子老太太们不由分说围了上来，又不敢大声说话，偷偷朝宋季同怀里看。
    大家不约而同地蹑手蹑脚走路，比着手势靠眼神交流，宋季同把柚柚抱到她的房间——这个房间一直都是为她准备的，从婴儿时期到十五岁，每年都会换，终于等到了真正的小主人。
    柚柚睡得很沉，她微微蹙眉，显然做了个不是很愉快的梦，宋季同坐在床边凝视着她，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也舍不得离开房间。
    柚柚睡觉的样子很乖，几乎不翻身，而且习惯性蜷缩起来，就像还在妈妈肚子里那样，这种睡姿显然极度缺乏安全感，宋季同派了人在村子里调查柚柚平时的生活状况，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那家人，绝对不会！
    女儿不仅体重轻，脸蛋儿也很小，宋季同伸出手掌比了比，还没他的手大，就那么小小的一张脸儿，白生生的，略微泛着透明的颜色，像是易碎的琉璃，需要仔细的呵护与怜惜。
    露在外头的手更是纤细，跟小孩儿一样，细细白白，脆弱无比，指甲泛着淡淡的粉，细小的伤疤隐约可见。
    她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在家人的疼爱中长大，但命运对她开了个无比残酷的玩笑。
    宋季同不由得弯下腰，在女儿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给她盖好被子，略微调高室温，又看了会儿，才下楼去。
    楼下两家老爷子老太太都不停地伸头朝楼上看，见宋季同下来了，一个个都望着他：“宝宝呢？睡了吗？”
    宋清鹤已经跟他们说了柚柚的情况，双胞胎姐弟间的奇妙感应，再加上宋季同作为爸爸看到柚柚时的下意识的爱怜，他们甚至都没有去怀疑柚柚的身份。
    “让她睡吧，季同，你等会儿——不，让清鹤去房间里守着，免得宝宝睡醒了看不到认识的人害怕。”宋老爷子急切地吩咐，“还有她过得怎么样？你不是让人去查了？查到了吗？怎么那么瘦？”
    “是啊，怎么那么瘦啊！”虞老太太焦急地说，“融雪十五岁的时候都一米六多了，宝宝怎么才那么点大？”
    她所说的融雪是她跟虞老爷子的另一个外孙女，今年十七，个头很是高挑，像柚柚这样十五岁堪堪一米四的，绝对是重度发育不良。
    宋老太太想这个小孙女想了十五年，恨不得立刻把小姑娘搂怀里疼，要不是宋清鹤摁着说柚柚怕生，她早坐不住了！年轻时候老太太那也是风风火火的女中豪杰，老了已经算是很稳得住了。“我这就联系人，等过两天带宝宝做个检查，养宝宝的那家人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老老实实说了！要是敢瞒着，看我怎么修理你！”
    她自己生得儿子自己最了解，绝对是报喜不报忧，小孙女那么小一只，他们宋虞两家就没有小矮个儿！
    虞老爷子敲敲拐杖，目光炯炯，被爹妈及岳父母这样盯着，饶是宋大佬也不由得头疼：“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派去查的人还没回来，不过那的环境是真差。”
    其实就是环境好，这一群护短的也不可能放过朱富贵一家，看柚柚那模样就知道她过得肯定不好，不把朱富贵一家撕了都是他们造化！
    宋季同派去办事的人效率很高，朱富贵一家在村里口碑本就不好，钱春红天天跟西山头吵架跟东山头对骂，瞧不上他们的多了去了，问他们家情况，那还不添油加醋了说？什么一天照三餐打小女儿呀，钱春红动辄就骂小女儿是骚|货贱|货眼里只有男人啊，放出消息说只要给够钱就能把柚柚带回家做媳妇呀，柚柚那小可怜哦，好小好小的时候就被赶去锅屋睡觉，睡稻草垛子里，地里的农活儿要她干，家里洗衣做饭也是她，大冬天的钱春红那没良心的婆娘还逼着她去河边洗衣服！
    那小手给冻得，冻疮生了一层又一层，可怜死了！
    就这还不给饭吃，一天一顿，都是稀的见脸的粥，有好心的大娘婶子心疼，给柚柚点吃的，也全叫那朱招娣给抢走了。
    总之就是可怜，特别可怜，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跟那旧社会地主家的长工一样。

 第 9 章

    ☆
    柚柚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处陌生环境，她并不害怕，因为像是这样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她也不是立刻就成名的，十八岁逃走之后，也有过一段很艰难的时间，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生得还异常的漂亮，想占便宜的想骗她的多了去了，她真不像看起来这样单纯。
    柚柚的天真是她只愿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如果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就不会将黑暗化作色彩呈现在世人眼前。
    她都懂，她只是不在乎。
    且艺术家的敏感纤细的天性，让柚柚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身下的床软绵绵的，被窝也轻的像是云朵，质量极佳，不过柚柚对于生活品质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她眨了眨眼睛，慢吞吞抓住被子，撑在床上坐了起来。
    在她床边打盹的少年立刻惊醒，见柚柚睁着眼睛望着自己，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并无慌乱，才稍稍安了心，柔声问：“你醒啦？要不要去厕所？肚子饿不饿？”
    这两个问题连着问有点怪怪的，宋清鹤被柚柚看得耳根一红，试探着伸出手去，将柚柚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到耳后，她的头发又细又黄，但是因为脸蛋儿小小的，看起来就更可怜巴巴。
    柚柚点头：“去厕所。”
    宋清鹤掀开她的被子，把充满少女心的粉红色小兔兔拖鞋拿过来，柚柚的脚太小了，这拖鞋是按照十五岁正常身高女孩儿的尺码来的，柚柚穿上去跟小孩儿偷穿大人的鞋子一样，走起路来啪嗒啪嗒。
    宋清鹤有点想跟着进去，直到柚柚停下来，两只小手抓着裙摆，歪着脑袋看他，他才意识到柚柚是个女孩子——实在是因为她太小了，宋清鹤总忍不住拿柚柚当小朋友看。
    他教柚柚怎么使用感应水龙头及马桶，柚柚心不在焉，这些她是会的，不过如果是上辈子十五岁的柚柚，怕还是生平头一回见到马桶是什么样呢。
    宋清鹤教完了柚柚就在卫生间外面守着，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柚柚顶着一张刚洗过的还湿漉漉的小脸儿出现，头发沾湿了一些，宋清鹤立刻去拧了毛巾用温水洗过，给她擦脸，跟照顾小朋友一样。
    柚柚任由他摆布，宋清鹤看看时间，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柚柚一觉睡了快二十个小时，虽然睡得久，她的小脸还是略显苍白，嘴唇是淡淡的粉色，他在柚柚床边趴着睡了一夜，昨天晚上全家人都哭了，他也是，眼睛还略略肿着呢。
    柚柚坐在床上，宋清鹤单膝跪着给她擦脸，擦完后，她突然伸出冰凉的小手摸了摸宋清鹤的眼睛，他的眼睛跟她不一样，虽然是双胞胎，但柚柚是又大又圆的杏眼，宋清鹤却是丹凤眼，更像是宋季同。
    眼下还是肿的，也看不出丹凤眼的美来。
    宋清鹤心都化了，他完全没办法把柚柚当成姐姐，甚至有种年纪轻轻养女儿的感觉。不过他自幼性情温柔平和，很会照顾人，照顾起柚柚来也是得心应手：“我带你下楼吃早餐好不好？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因为全家柚柚跟他最熟悉，也最愿意亲近他，如宋季同等人都不敢进来，怕吓着柚柚呢。
    柚柚摇摇头，摸着他的眼睛，指尖凉丝丝，没有说话。
    她不爱说话，宋清鹤已经习惯了，牵着她的小手，小心地握着，又给柚柚梳头，用发带绑起来，带她下楼去。
    大厅里只有宋季同，他一见到柚柚就紧张地站起来，但柚柚敏锐地感觉到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正在暗地里盯着自己，她乖巧地被宋清鹤牵着走，宋季同露出灿烂热情的笑脸，凑到柚柚跟前，险些把她吓一跳：“早上好呀宝贝，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想爸爸？”
    柚柚被这惊人的热情吓到，朝宋清鹤身后躲了躲，看得暗地观察的老爷子老太太们恨不得冲出来敲爆宋季同的脑壳，有这么吓孩子的吗？啊？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稳重呢？！
    宋清鹤伸手把父亲往后推：“爸，你别靠这么近，很吓人。”
    宋季同委屈地看向柚柚，柚柚果然不看他，低着头跟着宋清鹤，他只好尾随其后，试图跟柚柚多说两句话，但柚柚几乎不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到了餐厅。
    不知道柚柚喜欢什么，就各种口味各种样式的早餐都做了，宋清鹤坐柚柚身边，她什么都不爱吃，跟昨天在飞机上一样，不喝牛奶，也不爱吃鸡蛋，芦笋煎培根她也只挑芦笋吃，喝了几口豆浆，又不喜欢豆腥味，最得她喜爱的居然是白开水……
    这吃饭可把人愁死了，又担心又犯愁，宋清鹤急得各种早餐都来了一遍，他也不敢逼柚柚吃，就给她一小口，发现柚柚是坚定地拒绝肉与蛋，蔬菜也是挑着吃，几乎是富含蛋白质的食物她通通不喜欢，也不喊饿，吃了几口就没兴趣。
    宋季同也着急，柚柚太乖了，宋清鹤给她一小口的量，她也尽量都吃掉，但吃得很不开心，你看着她那张小脸儿，铁石心肠的人都舍不得逼她，更何况是宋季同跟宋清鹤？
    昨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调查报告，看得眼泪刷刷往下掉，宋季同火冒三丈，恨不得弄死那一家人，放把火真是便宜了他们！到牢里好好去体验人生吧！
    柚柚吃得极少，她其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胃处于饥饿状态，因为她早已习惯这种感觉，小时候是吃不饱，大了之后是不想吃，对食物完全没有欲望，外表看起来也非常平静，没人知道她是饿的，系统又处于休眠状态，否则它只要一检测就会催着柚柚吃饭，上辈子柚柚能活那么久还没生大病，全靠系统。
    她挑食，它催着念叨着，不爱吃也不能不吃，但刚把柚柚接回来的家人并不了解她，又舍不得逼她，因此柚柚不吃了，他们连哄她吃都舍不得。
    躲起来暗中观察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看得心疼又犯愁，他们怕吓到柚柚，都不敢一起出现，直到柚柚吃完早饭，宋清鹤才哄着她，问她想不想见见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
    柚柚没说话，但也没反对，见她不是特别排斥，宋季同大大松了口气，四个老人家为了谁先出场差点儿吵起来，最后只好猜拳，宋老太太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获得第一，不过真轮到她出场，她反倒忐忑紧张起来，怕小孙女觉得自己凶，怕小孙女不喜欢。
    她远远地看着柚柚，心里就爱极了，又漂亮又可爱，要是没弄丢多好啊！她肯定把小孙女当眼珠子一样疼，想想小孙女受的那些罪老太太就眼眶泛红，眼泪止不住。
    柚柚只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朝自己走来，虽然脸上有了皱纹，但无论仪态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头发烫着很好看的卷，耳朵上戴着珍珠耳坠，眼圈红通通，眼睛也有点肿。
    她眨着眼睛，任由老太太走到自己跟前来，说是老太太，其实年轻得很，瞧着比矮了一辈的钱春红都年轻。
    “宝宝啊，我是奶奶。”
    柚柚的眼睛生得极好，宋老太太瞧着，心里酸酸的难受，又爱，又疼得厉害，有心想把柚柚搂进怀里，又怕吓着她，最后变戏法般从伸手掏出一个小兔子玩偶，献宝般递到柚柚眼前：“你看这个小兔子，可不可爱？这是奶奶亲手给你做的哦，你看你看，它可不可爱？”
    跟哄小孩儿一样。
    老太太可从没亲手给人做过东西，就是老爷子也没这待遇，柚柚看着白绒绒的小兔子，没说话，宋清鹤把小兔子拿过来送到她手里：“你摸摸看，软不软？”
    柚柚顺势捏了捏兔子的长耳朵，嘴角不由得抿出一点笑，这点笑看得老太太差点儿哭出声，随后柚柚便一直抱着兔子，兔子约莫有她身高的一半，她跟兔子靠在一起，简直比兔子还要可爱。
    第二个来的是虞老爷子，都这把岁数了，还是国学大师，这辈子也没紧张过几回，对着柚柚一个小姑娘反倒不会说话了。他带学生的时候格外严肃，是出了名的高标准高要求，能得他个笑脸的学生寥寥无几，那张习惯了不苟言笑的脸在面对小外孙女的时候，很努力很努力露出一个笑来。
    笑得相当之吓人。
    暗中观察的虞外婆恨不得把老头子的嘴给缝上，你这是跟小外孙女说话呢，还是去吓唬人呢？有那么笑的吗？
    结果却相当出乎大家的意料，前头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柚柚，居然在老爷子咧嘴笑的同一时间也笑了起来！
    她好像是单纯觉得老爷子这表情很古怪很好笑，一笑，露出一排小贝壳般齐整的牙齿，然后就好奇地看着他，虞老爷子一看小外孙女笑了，连忙把自己盘了好些年的章子拿出来，这是他从柚柚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给她刻的，每年都刻一个，选的最好的玉，手艺也越来越好，因为柚柚属兔，所以刻的也是小兔子的模样。
    ※※※※※※※※※※※※※※※※※※※※
    因为病娇这个词不能用在文名上，所以我把文名给改了，大家不要认错哦，除了文名变了其他设定都没变~

 第 10 章

    ☆
    宋老爷子给的见面礼简单粗暴得多，他给柚柚的是厚厚一摞不动产及股份转让证明以及一张黑卡，黑卡还是特别定制的，上头也印了只红眼睛长耳朵的小兔子，一看就是为柚柚准备的。
    虽然老爷子递东西的表情很镇定，但两只手却在抖。
    柚柚抱了兔兔玩偶，抓着兔兔印章，怀里又被塞来这一大堆东西，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拿，宋清鹤贴心地把黑卡放进她的睡裙口袋，一系列证明则放到柚柚身边，宋老爷子忍着满心激动，望着小孙女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可爱啊可爱啊可爱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家里俩孙子，小时候倒也胖乎乎挺讨人喜欢，可稍微长大点就一个比一个正经，老爷子馋人家的小姑娘馋老久了！
    虽然眼馋，可老爷子也是有节操的，他自己有小孙女，别人家的小女孩他是抱都不抱，坚定不移地等找到小孙女带她回家。
    现在柚柚真的回来了，除了太瘦太小，大眼睛小脸蛋长得那么漂亮，完全就是老爷子心目中的小孙女模样，他恨不得能跟柚柚多说两句话，可柚柚完全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老爷子眼睛直朝柚柚脸上瞄，期期艾艾，舍不得让开。
    最后上场的是虞老太太，虞外婆是个很温柔的老太太，退休后没有接受学校的返聘，而是致力于做慈善，每帮助一个小女孩读书，她心中都会盼望着自己流落在外的小外孙女，也能遇到会帮助她的人。
    她送给柚柚一个口琴，不过柚柚并不会吹，这个口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盯着虞外婆看，老太太看起来很眼熟，柚柚总觉得她跟自己长得有点像。
    怕吓到柚柚，长辈们都不敢一窝蜂地挤过来，只有同为双胞胎的宋清鹤陪在柚柚身边，哪怕是宋季同，也不大敢出手碰柚柚。
    她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很直，不需要教导也自有一番优雅姿态，哪怕是在偏僻的乡下生活了十五年。
    宋清鹤哄她：“我带你在家里走走好不好？家有点大，我们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以后就住在这里啦。”
    柚柚没说话，不过宋清鹤牵她起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这副对宋清鹤并不排斥的样子看得其他人疯狂恰柠檬，不过等柚柚从沙发上坐起来，那份酸溜溜的心就都化成了无尽心疼。
    和一米七五的宋清鹤比起来，年纪相同的柚柚小得可怜！任谁看到他们俩都不会把他们认成姐弟的！
    柚柚个儿小腿也短，走路有点慢，她做什么好像都是慢慢吞吞的，宋清鹤牵着她的小手，就跟牵小朋友一样。
    宋家别墅占地极广，前头三层住的是主家人，后头还有一栋二层小楼，住得是家里的佣人，此外还有游泳池、玻璃花房跟篮球场，花房里种的是宋老太太喜欢的花，从铁质雕花大门到别墅客厅中间还有花园及喷泉，草坪修剪的十分整齐，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柚柚本来穿着拖鞋，走了没多久就累了，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宋清鹤发觉她的喘气声越来越大，连忙问：“是不是累了？我背你好不好？”
    柚柚看着他虽然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但仍然略显单薄的少年身形，并不是很想让他背，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结果面前突然就出现一个宽厚的背部，原来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宋季同走到前面单膝蹲下，回头看柚柚，右手握拳伸着拇指比了比自己成年男人的背，“爸爸背你好不好？爸爸保证轻轻的，绝对不让你摔着。”
    柚柚考虑了好久，宋季同也耐心地等她考虑完毕。
    跟柚柚比，甚至是跟宋清鹤比，年过四十的宋季同显然是成熟稳重的成年男人，背部宽厚有力，看着就让人很有安全感，柚柚其实不大想逛，因为住的地方是什么环境她并不是很在意，可是看到宋季同期待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不能拒绝。
    她想要得到幸福，那样的话系统才会回到她身边。
    所以柚柚松开了宋清鹤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啪嗒一下趴到了宋季同身上。
    宋清鹤被她可爱的行为逗笑了，宋季同只觉得背上出现一点轻轻的重量，小女孩根本不知道怎么让人背，就直挺挺地趴着，但她好像又不是很习惯跟人肢体接触，所以很是僵硬，像块呆呆的小木板。
    从宋清鹤的角度看，还能看见柚柚两只紧紧贴着腿的手呢，仿佛在站军姿。
    暗地观察的老爷子老太太们更是差点儿笑出声，拿着手机一顿狂拍。
    宋季同慢慢伸出手，碰到了柚柚的腿。
    细啊，细的不健康，细的宋季同想到她这十五年是怎么过得就眼眶泛红。
    他柔声道：“柚柚，爸爸背你，你把手搂着爸爸脖子，免得掉下去好不好？”
    柚柚想了想，很听话地搂住了。
    宋季同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柚柚背了起来，柚柚啊了一声，脚丫子上的拖鞋掉了，宋清鹤弯腰捡起来拎在手里，她的睡裙很长，被宋季同背起来后，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儿慢悠悠地晃着，宋季同前面虽然抱过女儿回房间，但那时候柚柚是睡着的，清醒时的柚柚不喜欢别人碰，所以现在父女俩才算是真正亲密接触。
    他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要碎了，又爱又怜，现在哪怕柚柚要天上的月亮，宋季同都会不择手段给她弄来的。
    宋家真的很大，有人背着不用自己走柚柚舒服多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背呢，这个自称是她爸爸的人身体很温暖，背也很宽广高大，柚柚被他背着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随着宋季同跟宋清鹤父子俩的介绍，柚柚看了一圈，也就记得差不多了，宋季同怕吓到她，走得很慢很慢，柚柚搂着他的脖子，有时候他稍微加快步伐，她会吓得勒紧他，不过勒紧了力气仍然很小，宋季同对她真格儿的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怎么能不珍惜？
    背着柚柚把家里转了一圈，得亏宋季同平时有锻炼的习惯，四十好几的人还有着不输给娱乐圈小鲜肉的身材，不然围着自己家走一遭真累得够呛。
    逛了一圈后，柚柚跟他好像亲近了一些，宋季同试探着牵她小手走路，柚柚也没拒绝，老父亲心底暗爽。
    柚柚昨天到家就睡觉，也没仔细看过自己的房间，外面转完了，又回到别墅里面来，老爷子老太太上了年纪住一楼比较方便，二楼宋季同跟两个儿子住，三楼向来是不许别人上去的，那是柚柚的地盘，哪怕没找到她，属于她的东西，也不许任何人碰，更不许任何人觊觎。
    柚柚的卧室是很浪漫的公主风，她本人对此没什么意见，虽然她更喜欢黑白灰无色系，越冰冷越刻板的环境越能刺激到她的创作灵感，不过三楼堆满了家人给她准备的礼物，各式各样，从小婴儿的到十五岁小姑娘的应有尽有，但柚柚虽然十五岁了，可看起来个头太小，发育不良，十五岁小姑娘的衣服她穿上一点都不适合，宋季同大手一挥，买！买新的！
    柚柚卧室里的衣帽间里，属于十五岁小姑娘的东西全都撤了出去，佣人们来来回回跑，换上了适合柚柚尺寸的，老父亲问女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总之柚柚不喜欢的通通都要换掉！
    柚柚却摇头，她没什么喜好，没什么喜欢，也没什么不喜欢，怎么样都可以。
    因为怎么样都可以，所以从来不挑剔，别人为她做的决定，只要不会让她疼，她也都可以接受。
    她自己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对深爱她的家人来说，柚柚一切不正常的反应，他们都会将这些归咎到钱春红一家人头上——如果不是在对方家里生活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被虐待这么多年，柚柚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吗？
    这还真是家里人冤枉钱春红两口子了，上辈子十五岁的柚柚还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呢！
    也比现在更单纯，更容易打动。
    总之为了柚柚，宋家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两位老太太亲自跟营养师一起商谈柚柚的营养食谱，宋季同则在思考要如何哄着女儿去做身体检查，他下意识觉得柚柚不会喜欢医院那种地方。
    柚柚把收到的礼物都摆在了床上，三楼除了卧室跟巨大的衣帽间，还有她专属的书房、视听室、琴房，琴房里摆着一架钢琴，据说是妈妈当年的最爱，已经很久没有人弹了，但却一点灰尘都没有，看得出来是被爱惜的。
    柚柚不会弹琴，琴棋书画里她就占一画，其他的啥也不会，因此对钢琴也是兴致缺缺。
    宋清鹤一直陪在她身边，根据调查，钱春红连送柚柚去读免费的小学都不愿意，也就是说柚柚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十五岁的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就是无穷无尽的打骂与农活。

 第 11 章

    ☆
    刚回到家里的柚柚，没有人会希望她立刻取得什么成就，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要把她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柚柚要做身体检查。
    但她很不喜欢那些冰冷的机器，也不喜欢医院，宋季同也怕吓到她，就想着先等几天，等柚柚在家里熟悉了再带她做检查。不然这么快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柚柚愿意他这个当爹的还心疼呢！
    回到属于自己的家里后，柚柚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发呆。她对任何事物都没什么太大兴趣，乖也是很乖的，却是一副行将朽木的乖，让人很难想象她这么点大的小女孩，怎么会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就算一个人坐在窗边往外看，她也能出神地看很久很久。宋清鹤几乎二十四小时陪在柚柚身边，但他总归是要上课的，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他恨不得天天都留在家里看着柚柚。
    柚柚回到家的第一天便在平静中度过，晚上睡觉时宋清鹤在她房间打地铺，柚柚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脸看着他，他冲她笑：“睡不着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柚柚看向自己床头放的绘本跟童话故事，他们真的拿她当小孩了。
    因为柚柚没有拒绝，宋清鹤便给她讲起了灰姑娘的故事，讲完了一个柚柚还是没睡，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他便又讲下一个，总之，他讲的故事都有一个中心主旨，那就是被欺负的好孩子，最后都会有骑士乘风破浪而来，好人有好报，坏人遭报应。
    童话是无比美好的，但柚柚并不是真正的小朋友，她不相信童话。现实里没有灰姑娘也没有白雪公主，更没有拯救她们的王子，只有行走在刀尖上，最后化为泡沫无人知晓的美人鱼。
    见柚柚闭上眼睛，宋清鹤还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摸了摸她略显冰凉的小脸，心里有点着急，这室温已经是偏高了，她又盖着被子，怎么身上还是凉丝丝的？
    给柚柚把被子掖好，宋清鹤才躺下去，他躺下去之后，柚柚就睁开了眼睛，她在心里无数次地呼唤系统，仍然没有得到答复，为此柚柚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很努力地接受他们了，为什么还是不算幸福呢？
    带着这个问题，柚柚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迎接她的是来自爸爸的笑脸。
    宋季同跟抱小孩儿一样把坐在被窝里揉眼睛的柚柚抱起来，她小小一只，又没什么重量，“早上好啊宝贝，肚子饿不饿？”
    昨天晚上柚柚仍然是没怎么吃，柚柚低头看自己的肚肚，她也不知道饿不饿，反正没有叫，没有叫应该就是不饿吧？
    她慢吞吞自己换了衣服，洗漱完毕走出来，小脸儿上还带着点水汽，宋季同拿着毛巾又给她擦了擦，动作轻柔，柚柚的小脸儿有一点点皴，那是在乡下风吹日晒导致的，抹上甜甜的护肤霜，整个人都散发着蜜桃般的香气。
    楼下家里人都坐齐了，等着柚柚一起吃早饭呢！宋家是很有规矩的人家，孩子长到上学的年纪后，一般就不允许睡懒觉了，但柚柚是个例外，她想睡多久都可以。
    看见围着餐桌坐好的一家人，柚柚难免有点慌张，她下意识朝宋清鹤看过去，宋清鹤充满鼓励地对她笑：“柚柚早上好，今天早上也做了很多种早餐，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好不好？”
    柚柚被宋季同牵下楼，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左手边是宋季同，右手边是宋清鹤，对面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虽然都低头吃着自己的饭，可都忍不住偷偷看她，柚柚紧张地有点胃痛，她喝了一口粥，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吃得仍然不多，感觉就是意思意思，饿不死就成。
    早饭吃得有点食不知味，柚柚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是有点适应不了，她吃完早饭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玩自己的兔兔印章，她很喜欢这个，基本随身带着，对于自己的礼物能够得到柚柚喜欢，虞外公可得意了，要不是被虞外婆拦着，他都想跑上去找柚柚说话！
    柚柚玩着兔兔印章，突然听到有快速的脚步声传来，她眨了眨眼睛，把注意力从兔兔印章身上转移到门口，只见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大步跨过门槛，只四下一看，就朝柚柚奔来！
    柚柚：！
    她受惊的样子也只是瞪大了眼睛，少年看见她，脸上止不住的都是笑容，宋清鹤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自家大哥一回来便跑到柚柚跟前，两手夹住柚柚腋下，直接把人举了起来！
    柚柚呜哇一声，兔兔印章掉到地上，她被举得有点高，低下头正好跟少年对视。
    如果说宋清鹤长得还有几分虞皖的影子，那么这个少年就活脱脱跟爸爸宋季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剑眉星目，俊美无比，而且力气很大，能把柚柚举高高。
    柚柚无力地动弹了两下小腿儿，脸色微微有点泛白，少年满怀喜悦地看着她：“宝宝！终于找到你了！”
    宋清鹤跟柚柚说过，他们还有个哥哥，这个学期被选中去国外做了为期一个月的交流生，时间应该还没到呢，结果人已经提前回来了，估计是知道柚柚被找到就立刻处理了学业上的事回家来了。
    可是，宋清鹤说，哥哥是个不爱说话甚至冷冰冰的人，柚柚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哪里不爱说话，又哪里冷冰冰了。
    不爱说话又冷冰冰的人会一回来就把她举得这么高吗？
    风尘仆仆一得知妹妹被找到便结束手头事情回国的宋星延，还没来得及跟想了好些年的妹妹亲热一下，就遭遇了来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毒打。
    老人家们拽耳朵的拽耳朵，揪头发的揪头发，还要当心他举不稳柚柚把人摔下来，宋星延刚把柚柚放下，就被亲爹一巴掌扇脑袋上：“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吓到柚柚老子宰了你！”
    好脾气的弟弟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哥你怎么回事，你吓到柚柚了。”
    宋星延一看，妹妹的小脸儿果然有点苍白，他连忙蹲下来，想握住柚柚的手，柚柚下意识躲开了，他露出失落的神色：“哥哥不是故意吓你的，哥哥是太高兴了，宝宝别生哥哥的气……对了，哥哥有给你带礼物！”
    说着才想起被自己丢在门口的行李箱，好在管家陈叔已经帮忙拿了进来。
    走的时候宋星延也拎了个箱子，那时候箱子里装的都是他的换洗衣服跟一些日用品，还有书本证件，现在可好，偌大的箱子里啥也没有，全是各种半截手臂长的洋娃娃！
    一个个都非常精致可爱，价值不菲。
    宋星延献宝般将洋娃娃送到柚柚跟前：“快看看，你喜不喜欢？要是喜欢，哥哥以后再给你买。”
    柚柚看着眼前皮肤雪白嘴巴红润的可爱洋娃娃，拿了过来，在宋星延眼里，妹妹可比洋娃娃可爱多了！他原本看到洋娃娃的时候还觉得妹妹肯定会喜欢呢，但现在他觉得，妹妹照照镜子，应该就觉得这些洋娃娃一般般了吧？
    “……谢谢。”
    听到妹妹说话的宋星延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在外人面前是不爱说话冷冰冰，但在柚柚跟前根本高冷不起来，“都是哥哥应该做的！”
    柚柚抱着洋娃娃，宋季同把她掉的兔兔印章捡了起来放进她的口袋，一家人瞧见柚柚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淡很淡，但确实是笑了，都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宋星延回来的虽然晚了些，但宋清鹤已经将柚柚的事情跟他说过，他自然也看了柚柚的资料，趁着宋清鹤带柚柚去玩，他跟父亲坐在一起说着柚柚的事，宋季同是个很开明的父亲，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孩子，因此对于柚柚当年的“被抱错”，无论是他还是家里人，都存着疑虑。
    宋家名下有自家的私立医院，医疗力量雄厚，更是汇聚了国内外无数精英专家，对于虞皖当年的生产，两家人更是慎之又慎，防护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种情况下，生活在那么远乡下，甚至都没有来过帝都，在乡镇卫生所生孩子的钱春红，能把两个孩子抱错？
    怎么，钱春红还会瞬间转移大法？
    可惜的是当初没有人注意，直到虞皖出院后发觉女儿不对劲，这一验证，那个女婴果然不是她亲生的，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她顿时大病一场，家里人一边找孩子一边照顾她，发现的太晚，有再多证据也被清除掉了，更何况对方做得不着痕迹，根本无从察觉。
    宋季同找上门的时候钱春红还主动说抱错了，看她一家对柚柚的态度就知道，钱春红肯定早就知晓柚柚不是她亲生，那她是怎么知道的？据调查，钱春红一家好吃懒做，尤其是那朱富贵还有牌瘾，村里打牌赌的小，十块八块的，可长年累月下来，连家里地都不爱种的钱春红两口子，是哪里来的钱？

 第 12 章

    ☆
    身处囹圄的钱春红原本以为蹲牢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的是在蹲牢之后，她更是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那些“前辈”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收拾她打骂她，脏活累活她来干，还要挨打，这又不是外面，里头关押的都是女犯人，钱春红那套在农村大老爷们儿跟前一屁股瘫地上抓着脚脖子哭喊的招数在这儿通通不顶用。
    进去没两天，她就被蹉跎的没个人样，本身年纪就不小，再天天挨毒打，面对这种现象，钱春红还试图求救，可狱警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好像没看到一样，任由其他人欺负钱春红。
    见狱警都不管，住在同一间牢房的女犯人们愈发肆无忌惮，钱春红畏惧不已，从来都是她吆五喝六的打骂柚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被人踩在脚底的烂泥，真是不可思议。
    在这种情况下，她又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志士，再想问她点什么就很轻松了。
    朱富贵那边也是一样的待遇，宋季同亲自交代的好好“照顾”，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轻松松死了，怎么也得像他的宝贝女儿那样，在牢里待上个十五年才算赎罪对不对？不过朱富贵并不知道自家婆娘干了啥，从他嘴里，宋季同只得知了十五年前钱春红去镇上卫生所生孩子，结果回来之后抱了个女娃，一看就不是他们家的种！
    那女娃虽然刚出生没几天，但嫩得很，已经能看出来很漂亮的双眼皮，皮肤雪白雪白的，朱富贵看一眼就觉得钱春红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劈头盖脸一顿揍，才让本来没打算告诉他的钱春红说了实话。
    ——有钱人拿了十万块钱，要求跟她换个孩子，条件是她把这孩子带走，随便怎么处理。
    朱富贵一听自己亲女儿去有钱人家享福了，一时间又是嫉妒又是兴奋，再看看钱春红要求换的十万块现金，立马不追问了，过上了每天打打牌吹吹牛的快活日子。
    他所知道的就这一点，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为啥落到今天这地步，来娣亲爸一看就不好惹，所以在警察审问他的时候，他再三表明自己在家里常常看不过媳妇大闺女欺负小闺女，要不是他护着小闺女怕不是要天天挨打，说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感情，想求他们从轻发落，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钱春红跟朱招娣身上，至于他对柚柚起的龌龊心思只字不提。
    能不能减刑不知道，反正这点猫哭耗子的慈悲无法打动宋季同，他才不管朱富贵到底是不是真的疼爱柚柚，总之身为男人，在柚柚前十五年的生命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而不称职，就已经注定朱富贵要遭殃。
    钱春红一开始还死咬着不肯开口，可惜受不了几天罪就顶不住，如实招了出来，十五年前的事儿她记得也不太清楚了，当时她在卫生所刚生完孩子，怀孕的时候她爱吃酸的，肚子也是尖的，满心以为能生个儿子出来，结果又是个赔钱货，朱富贵在家里甚至都懒得过来看她。
    钱春红躺在病床上抹泪，可是突然有个中年女人过来跟她搭话，钱春红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钱春红把自己的女儿交了出去，一点都没犹豫，手上于是拿到了中年女人给的五万块定金，很快地，中年女人过没几天回来，把另外一个小女婴交给了她，让她随便处理，是送人也好养大也好甚至是丢弃也好，都无所谓。
    钱春红什么也没问，她不关心那个，她只关心到手的这十万块钱。本来她是不想要闺女的，但既然能把闺女送去有钱人家当千金小姐，那当然也不错，她试着问对方的家世，想着以后老了养不活自己了还可以去找闺女，结果那中年女人却戒备心十足，什么都不肯跟她说。只看外表的话，人家明显就是城里人，出手又这样阔绰，钱春红怕问多了人家反悔，便答应了这事儿。
    简而言之，她根本不算是幕后主使的人，只是被随机选中的一枚棋子。
    小婴儿虽然刚出生没多久，但已经是白白嫩嫩，钱春红本来想把她丢了的心思也改了，带回去给口饭吃，随便养活几年就能换笔彩礼钱。
    她也彻底贯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完完全全把柚柚当成奴隶在用，柚柚连说话走路都是自己学的，五六岁了话还说不好钱春红也不管，小小的柚柚站在板凳上煮饭炒菜，因为如果不做就会挨打。
    钱春红心想，如果早知道会受今天这罪，她早把柚柚给丢了！免得查到自己身上来。她倒是挺配合，可是十五年前的事儿了，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又相当一般，最后根据她的描述所画出的画像连她自己都说不好像不像。
    总之线索在这里便断了。
    宋季同怒不可遏，宋星延其实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人要抱走柚柚，而不是抱走清鹤呢？甚至抱走了柚柚还要填一个冒牌货进来？这行为也太令人费解，跟他们家有深仇大恨的话，直接把孩子抱走丢掉，不是更能刺激到他们吗？为什么还要弄个冒牌货回来？
    一天不把那人抓出来，宋季同一天寝食难安，他对柚柚无比紧张，恨不得到哪儿都带着才安全，柚柚不管去哪儿身边都得有家里人陪着，其他人他不放心。
    宋星延跟父亲谈完话才回房洗澡，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换了家居服去找柚柚玩。
    宋清鹤正陪着柚柚在游戏室里堆积木，家里人都把柚柚当小朋友，给她准备的玩具也是洋娃娃积木一类的，柚柚没上过学，很多东西都不懂，宋清鹤还在网上买了小朋友用的识字卡片，打算回来给柚柚当老师呢！别人教他不放心！
    游戏室的门没有关，宋星延没有打扰里面正在玩耍的弟弟妹妹，他薄唇含笑地凝视着盘腿坐在地上低头玩积木的柚柚，小姑娘撇着两条白嫩嫩的小腿儿，两只手拿着积木不紧不慢，看得出来她对色彩的把握与掌控极为厉害，光是从摆放来看，从颜色上已经能够完爆素来聪明的宋清鹤了。
    “柚柚宝宝？”
    柚柚循着声音抬头，看见哥哥宋星延，跟同为双胞胎的宋清鹤不同，柚柚对宋星延没有那种彼此亲昵的心灵感应，而是对他跟对宋季同等其他人一样，很安静很平淡，看一眼，低下头继续玩。
    宋星延走进来，硬是挤在柚柚跟宋清鹤之间，开始大肆赞美起柚柚的积木摆放——虽然他没看懂柚柚搭的是个什么东西，但这完全无损于他的彩虹屁：“呀，这几个颜色放在一起可真好看！你怎么会想到把这几种颜色贴在一起的呢？哥哥觉得好有生活感，好鲜艳好热烈哦，柚柚宝宝真厉害！瞧瞧这完美的造型，瞧瞧这感染力十足的色彩，柚柚难道是天才吗？哥哥也想跟你一起搭积木，柚柚教教哥哥吧？实不相瞒，哥哥可是会穿绿衬衫红裤子的那种对搭配完全不擅长的人！”
    柚柚停下手里的动作，幻想了一下宋星延穿绿衬衫红裤子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齿笑起来。
    宋星延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把柚柚逗笑，瞬间激动：“真的真的，你看哥哥身上穿得啥。”
    柚柚扭头一看，虽然不是绿衬衫配红裤子，但紫色的上衣配土黄色的长裤，也就是宋星延颜值逆天，不然换个人肯定是史诗级别的穿搭灾难。
    “哥哥的审美异于常人，尤其是在颜色方面。”宋清鹤倾身凑在柚柚耳边小小声说。
    柚柚有点不适应这样的亲近，微微耸肩，而后了然，怪不得呢，会夸她的积木摆的有生活感鲜艳又热烈还感染力十足，合着根本是不会呀。
    不过宋星延虽然审美异常，但也清楚自己的问题，平日穿衣服也是极简风，这样不容易出错，虞外婆常常感慨这孩子一点没遗传到虞皖的艺术细胞，天生是个艺术绝缘体。
    今天是为了讨妹妹高兴，他才自由发挥的。
    柚柚笑了，宋星延就满足了。
    他已经想好要怎么跟妹妹打好关系，虽然他刚才那一通彩虹屁夸得自己也不懂，但柚柚摆出来的积木颜色确实是很好看啊，他以后打算随便乱穿，然后找妹妹给自己搭衣服，甭管妹妹搭的好不好看他都穿！
    柚柚捏着手里的积木，郑重地放了一块到宋星延手心，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问：“……我的爸妈，他们……怎么样了？”
    宋星延正为那块积木开心，突然听柚柚这样问，他微微一怔，手指微动想摸摸柚柚的小脑袋又怕吓着她，最后还是温和地说：“他们不是柚柚的爸妈，他们是把柚柚偷走的坏人，坏人当然要交给警察叔叔来处理，所以他们现在已经伏法啦。”
    他这么说是不想让柚柚知道父亲私下里的动作，可柚柚却以为是自己没有遭遇上辈子的事情导致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逃过一劫。
    只坐牢怎么可以？
    柚柚低下头，那双天真干净的宛如小鹿一般的眼眸里，折射着阴郁的光彩。

 第 13 章

    ☆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柚柚的，头上也有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头发，柚柚眨了眨眼睛，宋清鹤温声问她：“这些事情爸会解决的，柚柚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宋星延摸了妹妹的头正在暗爽，掌心下的小脑袋毛茸茸的，发量不少，但很细很黄很软，摸着感觉特别脆弱，而且还很长，他问柚柚：“柚柚宝宝，我们把头发剪一剪好不好？”
    他用手比着长度，最后停在柚柚单薄的小肩膀上：“剪到这里就好了，再剪个刘海，柚柚一定会变得超级可爱！当然现在的柚柚已经可爱的让哥哥都无法呼吸了。”
    说着还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被可爱到晕厥的模样，顺便使了个眼色给弟弟，宋清鹤瞬间会意，兄弟俩同时捂住胸口，“被可爱光波打到了！柚柚救命！”
    柚柚被他们两个逗笑，眼底的阴郁似乎不曾存在，像是放晴后的天空，纯净蔚蓝。
    宋星延是真心觉得柚柚头发这么长不好，她的发质太差了，这么长的头发得吸收多少营养啊！就她这小身板儿，十五岁才一米四，说不定都没有一米四，浑身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他碰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柚柚点点头：“好。”
    她愿意剪头发，但不愿意让陌生人帮自己剪头发，上辈子柚柚从来不管自己的头发，到最后已经长的很长很长，因为会掉进颜料里很难清洗，她就自己抓着剪刀胡乱剪，用系统的话说，剪得跟狗啃一样，奈何颜值过人，再丑的发型柚柚也顶得住。
    宋星延立刻通知了全家人，大家齐聚一堂，客厅中间摆上一张椅子，宋星延找了一件自己的大t恤套在柚柚身上，然后全家人一起研究这个长度要剪到哪里最合适。
    柚柚被洗了头发，乖乖坐着等待，她无所谓剪多短的，之所以留了这么长头发是因为没人管她，不过营养不良，长了这么多年，也就到大腿的长度而已。
    她成长缓慢，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最后这项神圣而艰巨的任务被宋季同抢到了手，他先是看了儿子们在网上搜索的教程，又弄了几顶假发试了试，然而当真的握住女儿的头发时，他的手还是抖了……抖得虞外婆忍不住说：“季同啊，要不我来？”
    宋季同心说您老来您老也抖，那么大年纪了，万一手一抖，把他宝贝女儿的头发剪坏了怎么办？“放心吧妈，我能行。”
    “爸，你抖得太厉害了。”宋清鹤语重心长地说。
    宋季同瞪他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说着，他小心地捏着手里的辫子，细细的软软的，感觉稍微用点力气都能扯断，他谨慎地拿着剪刀比划半天，在扎起来的发绳下面，咔嚓一剪刀下去！
    剪下来的头发被当成宝贝收了起来，宋季同拆开女儿的发绳，头发软软地垂到她的小脸上，他又拿着梳子轻轻梳了几遍，把参差不齐的地方修剪好，只是给个小姑娘剪头发，愣是让宋大佬出了一身汗，比开几个小时的国际长途会议都累！
    但剪完头的柚柚超级可爱的！
    她本身就长得好看，哪怕在乡下蹉跎十五年，照样掩饰不住美貌，剪完的头发只到肩膀，宋季同还给她剪了个齐刘海，愈发显得眼睛大大脸蛋小小，可爱到像是宋星延从国外带回来的洋娃娃变成了真人！
    柚柚自带纯洁气质，用天使面孔来形容她绝不为过，家里人忍不住掏出手机对准她拍，宋季同四十来岁的人了，还拿着手机哄柚柚看镜头：“宝贝乖，看爸爸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镜头下的柚柚不需要滤镜就是绝顶的可爱，宋季同觉得再多美好的形容词用在柚柚身上，也敌不过可爱二字。
    他立刻把手机背景图跟锁屏全换成了柚柚，宋清鹤拿着吹风机给柚柚把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给吹干，吹干之后头发显得很是蓬松，脑袋圆圆的，又引起一阵狂拍。
    柚柚眨着眼，也不跑，只是看着宋季同，宋季同被看得有点紧张，还以为是自己一直拍女儿，导致女儿害怕了，连忙在柚柚身前蹲下来，保证自己的高度比她略低一点儿：“柚柚乖，爸爸吓到你了吗？是爸爸不好，你看，爸爸给你拍照片呢，咱们柚柚多漂亮呀，柚柚是家里的小公主！”
    他拍下来的柚柚确实好看，主要是本人太上镜，要是上辈子柚柚肯露脸，可能名声会更加响亮。
    但柚柚心里想的不是剪头发也不是拍照片，而是宋星延所说的，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被抓起来的事儿。
    她知道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爸爸，好像还很喜欢她的人会惩罚他们，可是柚柚觉得不够。她不信任宋季同，他现在这样喜欢她，是因为她乖巧听话、温顺可爱，如果她失去这样的特质，那么这份喜爱也就会烟消云散了。
    人们的爱都是有代价、有理由的，爱会被消耗、会有高低贵贱，柚柚早就明白这个事实。
    她伸出冰凉的小手，摸了摸宋季同的脸。
    成年男人的脸与少年的又不一样，宋清鹤的脸是光滑细腻的，但宋季同的脸，尤其是下半张脸，虽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但摸上去还是有点点刺挠，柚柚好奇地两只手摸了又摸，宋季同也不敢动，任由她摸，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流连不去，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别说只是让女儿摸摸脸，就是柚柚要他跪下来给她当马骑，宋季同也会毫不犹豫！
    柚柚的手特别小，凉丝丝的，体温也常年偏低，她有点惊奇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都不生气的吗？
    她摸了这么久，还拽了他的耳朵，他为什么不生气？这种时候不应该警告她要老实安分一点吗？
    结果柚柚主动收回手，宋季同还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再摸摸？爸爸的耳朵特别软，你看，鼻子推上来，像不像猪八戒？”
    他自己滑稽地推高鼻子，使鼻孔更加明显，柚柚眨眨眼，笑起来。
    她一笑，宋季同就觉得自己如同在三伏天热得要死一身大汗的时候突然吃到一口在井水里冰镇了许久的西瓜，又甜又满足！于是他干脆推着鼻子学了两声猪叫，什么形象什么面子，那在柚柚面前重要吗？
    柚柚这回是真的被逗笑了，她的笑点其实挺低的，宋季同对她这样没有底线，她的胆子也略微大了起来，伸手指了指宋季同的耳朵，宋季同恨不得自己再多长出一只手来，这样就可以两只手拉着耳朵一只手推着鼻子，学猪学得更像。
    宋星延及时伸出援手，虽然向来不好说话脾气又暴躁的亲爸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人大跌眼镜，但一想想是为了逗柚柚笑，那就让人很嫉妒了——不就是学猪吗？他也会啊！
    宋星延扯耳朵的力度有点大，柚柚感觉他都把爸爸的耳朵扯红了，连忙伸出手，把宋季同的耳朵捂进自己的掌心，然后抓住宋季同的手腕，不让他再继续推鼻子，宋季同鼻子很漂亮的，鼻梁高，侧面极为好看，推了这么久都红了。
    柚柚垂着眼眸，轻轻揉了揉，没说话，但宋季同却感受到了她的温柔跟怜惜，心里比吃了蜜都甜：“柚柚心疼爸爸啦？没事儿的，一点都不疼，柚柚想不想看哥哥弟弟学猪叫？爸爸让他们学给你看好不好？”
    柚柚抬起头，发现哥哥跟弟弟居然都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还跃跃欲试，好像能把她逗笑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摇摇头，试图脱掉身上用来剪头发套着的t恤，宋季同连忙制止她，用剪刀直接把t恤剪开，碎头发也都收集起来，柚柚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抱走了，不像是两个儿子，他们幼时的胎毛，宋季同都留着呢！柚柚的头发他也舍不得丢，一根都舍不得！
    眼看这父子四人和和美美，暗地里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真坐不住了，他们也想跟柚柚多说说话，他们也能哄柚柚玩啊！不就是学猪？这个谁还不会了？
    但柚柚好像有点困了，她打了个呵欠，宋季同立刻要送她回房午睡，经由大家商议决定，以后每天每人轮流哄柚柚睡觉并且给她讲睡前故事。
    剪了头发的柚柚看起来更小，前两天晚上都是宋清鹤陪她，今天原本应该是宋星延，但他刚回来，宋季同以“柚柚可能对你还不熟”为由，强行抢走哄睡权。
    柚柚被牵着手带回房间，只剩下父女两人独处时，她蓦地抬起头，冲着宋季同嫣然一笑。
    这个笑容跟平时那种天真纯洁的笑完全不一样，太灿烂、太虚假了。
    然而接下来柚柚说的话，才真正让宋季同头皮发麻，怒火从心头往上冒，理智尽失！
    “爸爸，没有别人了，可以一起洗澡了。”
    柚柚的声音轻轻柔柔甜甜，带着无尽的讨好，甚至主动伸出手来，要帮宋季同脱衣服！

 第 14 章

    ☆
    柚柚脸上还是那种很灿烂的笑，宋季同抓住了她的手，他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没有在柚柚面前情绪失控，尽管他已经因为柚柚这句话联想到了无数不好的事：“柚柚乖……你……”
    “我一直都很乖呀。”柚柚的笑容就像是完美设定好的一样，连角度都没有改变。“我最听爸爸的话了不是吗？有人的时候不可以跟爸爸靠得太近，只剩下我跟爸爸的时候，就要服侍爸爸呀，女儿生来就是给爸爸用的——”
    “柚柚！”
    小姑娘眨着纯洁的眼眸，定央央地凝视着他，那眼神让宋季同这个成年男人都毛骨悚然，他并不是害怕女儿，而是害怕那个自己未曾触及但却真实存在的真相。
    “爸爸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从把柚柚接回家到现在，宋季同第一次听到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应该是很高兴的，可这段话里每一个都像是一把刀，无情地刺入他的心脏。
    最可怕的是女儿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她甚至认为这是很自然的，反倒是对不接受自己的宋季同，她才觉得奇怪。
    “柚柚。”宋季同惊觉自己刚才太过大声，拼命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跟语气，才用古怪到难以自控的声音问她，“柚柚为什么要这么说？爸爸是要保护女儿，照顾女儿长大的，不是会伤害女儿的，我不是告诉过柚柚，他们是坏人，是把柚柚从爸爸身边偷走的人，他们根本不是柚柚的爸爸妈妈，柚柚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我，你看，我们长得多像啊！”
    他拉着柚柚的小手，让她摸自己的脸，看着她脸上的笑，“柚柚，柚柚别笑了——”
    这个笑容既灿烂又残忍，完美的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爸爸不是说，要笑起来才乖吗？不笑的话，爸爸会扫兴的。”
    柚柚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宋季同死死咬住牙，他几乎想要咆哮出声，却还是逼着自己温柔跟柚柚对话，哄着她：“为什么这么说呢？爸爸之前是说过什么让柚柚误会的话吗？”
    柚柚歪了歪脑袋：“爸爸不是说，要跟我睡觉吗？”
    宋季同脸上的微笑险些都要扭曲了！他轻柔地说：“爸爸不是说要跟你睡觉，柚柚是女生，爸爸是男生，女生跟男生是不可以一起睡觉的，柚柚记住了吗？”
    柚柚没说话。
    宋季同握住她一只小手，用最慈爱最柔和的声音告诉她：“柚柚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不小心把柚柚弄丢了，这是爸爸的错，但爸爸是很爱很爱柚柚的，想把欠柚柚的都补回来，无论爸爸为柚柚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不需要回报的，柚柚只要每天快快乐乐的就好了。柚柚乖，你不是困了吗？爸爸给你讲《了不起的狐狸爸爸》的故事好不好？”
    柚柚没听过这个故事，她乖乖在床上躺下，宋季同把被子给她盖好，从床头取了一本童话，用自己这辈子最生动的口吻给柚柚念起来。
    “山谷里有三个饲养场。三个饲养场的场主经营得不错。他们都是有钱人，但也都是卑鄙龌龊的家伙……”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很短，宋季同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念得声情并茂，偶尔还会给柚柚讲一些她不理解的词语，可是讲完了之后，柚柚并没有很高兴，也没有被触动，她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儿，闭上了眼睛。
    宋季同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细细软软的发丝在他掌下温顺又乖巧，他低下头，在女儿额头上吻了一下：“柚柚的狐狸爸爸找到柚柚了，以后也会像童话里的狐狸爸爸一样保护柚柚、爱柚柚，永远陪着柚柚，一家人在一起，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柚柚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就没有再说话。
    宋季同一直陪了她好久，直到柚柚真的睡着了，他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房门。
    房门掩上的一瞬间，宋季同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如果说在柚柚卧室，给柚柚念童话哄她睡觉的宋季同是和蔼可亲的好爸爸，那么此时此刻怒火滔天的他，浑身气势凌厉眼神冰冷，俨然是那位令人听了名字都要闻风丧胆的大佬了。
    他的女儿，他跟虞皖的女儿，本该在家人的爱里长大的女儿，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了十五年，受尽虐待，朱富贵居然还敢对她做出那种事！
    他要让朱富贵生不如死，绝对、绝对不放过他！
    宋季同少见的怒火令家里其他人也有些不安，他没有瞒着，柚柚的反常显然并不只是身体上的，从言行举止到思想观念，柚柚都异于常人，她是病态的、不健康的，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以为坐牢就没事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在柚柚陷入梦乡时，她的家人们已经彻底被气疯了！
    柚柚又做了上辈子的梦，那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连自己的命运都被别人捏在手里，浑浑噩噩地活着，从来不去想明天——因为明天也会如今天一样痛苦难过，怎么活都是一样，喜怒哀乐便没有了意义。
    有时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别人的错，还是自己的存在本身便是错误。钱春红与朱招娣总不吝用最恶毒最龌龊的言语咒骂她，柚柚时常想，既然这么恨她，为什么又要把她留在家里？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很听话地在干活，为什么总是挨打呢？
    她整个人在这样畸形的环境中也变得不正常起来，柚柚不喜欢挨打，柚柚要让欺负过她的人都去死。
    是的，欺负她的人都要去死，不爱她的人也该去死。
    她一个午觉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爸爸跟哥哥，弟弟也不在，只有奶奶跟外婆。
    她们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看到柚柚醒了，甚至都不敢太过靠近，虞外婆先问：“柚柚醒啦？饿了没有？渴了没有？外婆给你洗了好多水果，有甜甜的草莓哦，咱们去吃一点好不好？”
    宋老太太也满怀期待地看着柚柚，她手里还拿着织了一半的小衣服，应该也是给柚柚做的，“对对对，奶奶还给你买了小蛋糕，奶油的，可好吃了，咱们快去吃，千万不能给你哥哥弟弟留着，全都给我们柚柚吃！”
    柚柚掀开被子，宽松的睡裙愈发显得她个头娇小，只到肩头的发略微有点凌乱，她踩上拖鞋，又变成了那个乖巧内向不爱说话的柚柚。
    老太太们亲自护送小孙女去洗手间，俩人一边一个在门口守着，柚柚很乖地让她们一人握住一只手带下楼，楼下两个老爷子正在下棋，看到柚柚也是笑容满面。
    不管小孙女经历过什么，她的家人永远不会把愁苦与担忧带给她，在她面前所有人都是温柔又快乐的，他们希望柚柚有一天也能像这样快乐，无论那一天来得多迟，他们都会等。
    趁着宋季同父子三人不在，老太太们把准备好的小零食小甜点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她们上了年纪后也没闲下来，现在正商量着还一起报个烹饪学习班呢，以后天天给柚柚做好吃的。
    柚柚乖乖坐在两个老爷子之间看他们下棋，老爷子们下的是围棋，爷爷白子，外公黑子，虽然心里极度想跟柚柚多说说话，可是她怕生，老爷子们只好故作认真下棋的样子，状似平常地跟柚柚闲聊：“你弟弟清鹤可是九段棋手哦，去年还拿了世界围棋锦标赛冠军，他的房间里摆满了奖杯跟证书，大家都说他是天才棋手呢。”
    柚柚睁大了眼。
    这可爱的模样让老爷子们心里甜丝丝软绵绵，恨不得跟她说更多，下棋是他俩的爱好，结果宋清鹤很小的时候就对围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展现出了惊人的才能，这让家里人认识到了他在这方面的与众不同，虞老爷子亲自带他去拜了围棋大师姜则为师，在围棋界，宋清鹤是名号响当当的天才。
    柚柚盯着棋盘上看，虞外公顺势把话题从她感兴趣的宋清鹤引到自己身上，“你别看外公现在年纪大了，外公读过的书可多了！等等外公把自己出的书都送来给柚柚看好不好？外公亲自教柚柚读书，包准柚柚比谁都学得快！”
    宋老爷子一听，有点着急，“爷爷教你怎么赚钱！”
    虞外公脸一拉，“钱哪有知识重要！钱能买来知识吗！”
    宋老爷子勒着脖子喊：“钱能吃饱饭！知识能吃饱饭吗！”
    “当然能！”虞外公得意洋洋，“一个人如果只是吃饭喝水的活着，不注重精神世界的培养，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知识就是力量！读书能明事理辨是非，你光用钱能吗！”
    两个老爷子一言不合就吵架，吵到最后连老太太们都瞧不下去了，宋老太太过来吼：“你们俩再吵给我出去吵！谁敢吓到我的柚柚乖乖，看我不教训你们！”
    老太太年轻时雷厉风行，老了更飒，老头儿们一被吼，瞬间老实。
    然后异口同声喊：“柚柚选爷爷/外公！”

 第 15 章

    ☆
    柚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眉毛皱了起来，宋老太太一把搂住小孙女：“柚柚乖乖，咱们不理这俩糟老头子，走，奶奶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虞外婆笑着朝柚柚招手，俩糟老头子还不肯放弃，追着过去找柚柚说话，哄柚柚跟他们学这个学那个，这种众星捧月，被当做大宝贝的感觉让柚柚很开心，杏眼微微眯了起来，虞外婆坐在她身边细心地给她剥柚子，上面白色的脉络都清理的一干二净，喂到柚柚嘴边。
    柚柚啊呜一口咬住，酸酸甜甜的柚子特别好吃，虞外婆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又拿一瓣柚子蘸了炼乳，柚柚睁大了眼睛，显然这甜蜜的味道她很喜欢，甚至还偷偷伸出手指，抹了一点炼乳放到嘴里。
    宋老太太把自己买的小蛋糕在柚柚面前一字排开，都很小，只有柚柚的巴掌大，但口味丝毫不重复，家里人都不知道柚柚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就算问，柚柚自己也回答不出，所以每一样都要让她尝尝，那样的话柚柚就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显然，她很喜欢甜食，越甜越好，再甜她都能吃得下。
    饱满新鲜的草莓是鲜艳的红，蘸了炼乳吃简直美味到味蕾爆炸，柚柚吃东西很体面，不吧唧嘴也不狼吞虎咽，文雅秀气的令人吃惊，之前煎熬清苦的十五年，并不能掩饰小公主的光芒。
    就是太瘦了，瘦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心疼不已。
    她肚子小，吃得也不多，蛋糕每种就只尝了一口，柚柚本身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大好，可奶奶一点都不介意，所以柚柚用小勺子每一块蛋糕都挖了一口，比起略带苦味的巧克力，她明显更喜欢草莓奶油，甜甜的最好了。
    奶奶跟外婆还给她织了小披肩，家里常年开着中央空调，温度适中，但还是怕柚柚受凉，羊毛线织就的小披肩柔软又保暖，这大小是小孩子的尺寸，柚柚穿起来居然还稍显大了一点，她的肩膀十分单薄，半点肉都没有，老太太们给她穿披肩的时候，手指碰到她都不敢抬用力，生怕那脆弱的小骨头感到疼痛。
    柚柚穿上披肩后，继续去看两个老爷子下棋，俩人平时下棋就争个你死我活，虽然家里有个天才棋手，但老爷子们的水平嘛……常年只跟彼此下，有道是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就别指望他们水平能有多高，属于业余选手里的非专业水平。
    一边下，一边还故作高深地跟柚柚讲围棋规则，老太太们一左一右围着柚柚，柚柚坐在那认认真真地看，她都听懂了，俩老爷子的棋还胶着，真可谓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下的那叫一个有来有往。
    柚柚也能定得住性子，她看着爷爷跟外公下棋看了半天，突然伸出小手，拿了一颗黑子落下，外公也不生气，向来严肃的脸上是淡淡的笑——自打先前笑得太过灿烂吓到柚柚被老伴儿教训一顿后，他再对着柚柚就不敢笑得太热烈，毕竟没啥感染力，还挺吓人。“柚柚也想玩呀？外公教你好不好？”
    说完心里暗爽，嘻嘻，比老宋头快了一步说出来！
    结果跟他掰头了大半辈子的老宋头一直没出声，虞外公扭头看过去，就见宋老爷子一脸呆滞，他朝棋盘上一看，嚯，这才看出来柚柚那颗黑子不是胡乱放的！本来战况激烈又平庸，谁都不让谁，谁也没法赢谁，可柚柚这颗黑子一放，场上战况瞬间就不一样了！黑子立时压倒白子一头！
    虞外公得意极了：“柚柚果然更喜欢外公！”
    宋老爷子眼巴巴地朝柚柚看，“宝宝，你不帮着爷爷吗？爷爷跟你一样啊，爷爷也姓宋！咱们才是一家人！”
    虞外公一听他挑拨离间立刻怒了：“柚柚也能姓虞！”
    宋老爷子得意道：“不好意思，柚柚刚回家，我就让季同把她户口给落实了，现在我们柚柚姓宋，叫宋柚柚，嘻嘻。”
    虞外公：？
    眼见两人又要吵得不可开交，老太太们怕吓到小柚柚，正要骂人呢，却发觉柚柚并不害怕，而是又拿了一颗白子放上去，老太太们对围棋也只是因为宋清鹤的原因做过了解，水平不怎么样，但基本能看懂，虞外婆是搞艺术的，骨子里自有一股浪漫天性，这一看可不得了，柚柚厉害着呢！
    两颗棋子，让整个棋盘的局势瞬息万变！
    她惊奇地看向小外孙女，小姑娘居然还能自己跟自己下棋，这下彻底把老爷子老太太们看呆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柚柚发育不健康的准备，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的反应、语言、思想都异于常人，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调养，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与爱来陪伴，可谁也没想到柚柚居然这么聪明！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她仍然如此聪明！
    慧极必伤，太聪明的人太清醒，太清醒，受到的创伤就太难平复与遗忘。
    柚柚也不说话，自己玩起围棋来，她的左手是黑子，右手是白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得不亦乐乎，直接把爷爷外公看傻了！
    到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柚柚有点失落，松开了手，俩老爷子顿时也不吵架了，脸不红了气不喘了整个人都有劲儿了！虞外公是风雅之士，又是国学大师，琴棋书画里精通的是书法，还会刻印章，认识许多业内知名的大师，他立刻打电话找人来宋家，不多说了，外孙女这盘棋必须裱下来！他要当成宝贝存着！
    可宋老爷子也想要啊，于是先前暂时休战的两人又开始吵，谁也不肯让。
    柚柚眨巴着眼睛看他们吵，宋老太太把她搂进怀里，捂住她的小耳朵，吼：“吵什么吵！给老娘滚出去吵！吓到我柚柚乖乖老娘扒了你们的皮！”
    如此凶悍暴躁，立刻镇压住了两个老爷子。
    柚柚不害怕啊，她觉得看他们吵架还挺有趣的。
    宋家父子三人不在，柚柚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感情急剧升温——虽然是单方面的，她只是被动接受而已。
    现在的她当然很讨人喜欢，漂亮乖巧又聪明，纯洁的像是小天使，不闹腾不任性，又在外面被错待十五年，家里人自然会疼爱她，想要补偿她，柚柚也不会露出自己阴暗的一面被他们看，那样的话，爱与愧疚会很快被消磨光，没有人会喜欢上辈子的柚柚，那是藏在黑暗中自我伤害的小怪物，人们喜欢的是小天使，小仙女，小公主。
    没有人会喜欢小怪物。
    小怪物收起獠牙与利爪，乖乖的不惹人生气，她要这些爱根深蒂固滔滔不绝，就不会在一开始表现出不好的一面。
    柚柚咧开小嘴笑起来，她长得非常漂亮，但比起漂亮，更多的是纯洁，就是那种看了一眼都会以为是天使的纯洁，干干净净，黑白分明，这样的外表与她的内心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纯洁的气质几乎盖过了容貌上的美丽，非常具有欺骗性。
    柚柚一笑，其他人也高兴起来，柚柚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而柚柚非常喜欢这种别人的情感被自己左右的感觉。
    爱属于她，她要怎么处置，爱她的人都没有怨言，心甘情愿才对，不是吗？
    老爷子们还掏出手机对着棋盘拍拍拍，柚柚也有手机，她不大会用，因为上辈子她也对这些智能电子产品不感兴趣，在人人离了手机不能活的年代，柚柚是可以一个月不用电都无所谓的人。
    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显然不是，他们都跟得上时代，特别潮，而且疯狂喜欢发朋友圈，老爷子老太太们一辈子阅人无数，好友列表数不清，又都是德高望重的人，一发朋友圈炫耀，点赞评论数不清，看到别人夸柚柚他们就高兴，要不是柚柚身体不好，他们早就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将她介绍给所有人！
    让别人知道，他们家的小公主回来了！
    小公主柚柚坐在地毯上被虞外婆搂在怀里教她识字，让虞外婆吃惊的是，柚柚虽然没上过学，但很多字都认识，即便是不认识的，给她写上注音，她也都能读出来，简单的加减乘除她也会算！
    “柚柚，你是怎么学会的？”虞外婆惊喜地问，捧着外孙女的小脸，看她亮晶晶的大萌眼，心头的爱意澎湃不绝。
    柚柚软绵绵地回答：“姐姐上学，回家做作业，我就会了。”
    她说姐姐，老太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乡下那对夫妻的亲生女儿，叫朱招娣的，平日里对柚柚满是嫉妒，小小年纪就无比恶毒，天天算计着把柚柚卖给人当媳妇换钱。
    她摸摸柚柚的脸蛋：“那是坏孩子，才不是柚柚的姐姐呢，柚柚只看她做作业就会了吗？”
    柚柚在她手心点点小脑袋。
    对柚柚来说，学会这些基础的知识不要太简单。朱招娣大抵是遗传不好，又姓朱的缘故，简直人如其姓，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猪头，简单的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会，上了二年级，一年级的拼音就忘光了。
    这种脑子，也难怪钱春红让她初中辍学。

 第 16 章

    ☆
    柚柚一直觉得朱招娣是个很有趣的人，你说她聪明吧，她笨到九岁了都不会背乘法口诀，每次考试连六十分都考不到，去学校纯属义务教育被强迫的，一翻书就头疼脚疼肚子疼不想念，让她学习跟要她命一样。
    可你要说她笨吧，她在吃跟偷懒上又似乎天生比别人多了十七八个窍儿，无论钱春红吩咐她干什么，她都能绞尽脑汁地糊弄过去，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欺负柚柚。
    那样的人，确实是该一辈子生活在烂泥里，一家人烂到一起去。
    朱招娣成绩这样差，对课本自然也不会爱惜，少页缺页那是正常的，有时候去了学校书都找不到，学的一塌糊涂，她还总喜欢跑到柚柚跟前来炫耀，因为虽然都是钱春红跟朱富贵的女儿，可朱招娣能去上学，柚柚就只能在家里干活，这大概是朱招娣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能跟柚柚炫耀的事情。
    可惜她实在太不争气，小学读完，初中没上一年，钱春红就不让她读了，柚柚虽然听话又勤劳，该干活的时候不含糊，可家里有地，柚柚一人干不完，还不如让朱招娣回家来呢！反正她在学校也什么都学不着。
    朱招娣做梦都没想到，柚柚不去学校，学得都比她好。
    不过柚柚还是很机灵的，上辈子的她虽然不懂为什么同是女儿，她却比朱招娣更不受待见，但她从不表现自己聪明的一面，每天都是老老实实唯唯诺诺，直到她逃走，钱春红一家都不知道她识字。
    逃走后遇到系统，系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教柚柚读书写字却不在话下。
    虞外婆又感到高兴，又感到难过，虞家是书香世家，祖上还出过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读书修身养性，这一直是虞家的家训，柚柚这么聪明，她高兴，可一想到柚柚经历过什么，她又止不住的心疼，真是恨不得替柚柚受苦。
    家人们会永远无条件地爱她，同样的，也希望她能够见识到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一面，生活并不仅仅是苦楚，还有鲜花和明天。柚柚的十五年人生太过灰败枯燥，她需要快乐一点。
    如果说柚柚是在见识过大千世界后，仍然喜欢一个人默默发呆，那么家人们自然会保护着她、纵容着她，就算老一辈的都没了，柚柚还有哥哥跟弟弟，总有人能护着她的，可她都没有真正走进这个世界，又怎么能放任她孤独？
    按照本来的计划，家里是想给柚柚请专业的老师来教导，可是就目前来看，普通的老师可能无法胜任柚柚老师的工作，宋家的两个男孩儿都特别聪明，柚柚比起他们丝毫不差！
    “柚柚，以后每天跟着外婆一起读书好不好啊？”虞外婆柔声说，轻轻掐了掐外孙女的小脸，柚柚很白，虽然风吹日晒，仍旧没有落下村子里女人特有的干燥暗黄，又因为年纪小，皮肤并不算太差，这两天吃好睡好，焕发出动人的光彩，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讨人疼极了。“外婆可以教柚柚读书、弹琴，只要柚柚喜欢，外婆都可以教。”
    “外公！外公也可以！”虞外公连忙凑过来，“外公能教柚柚写大字！还能带柚柚去看书画展览！去逛博物馆！”
    宋老爷子听着觉得不爽：“什么书画展览博物馆，那是小姑娘应该去的地方吗？到里面连说话都不能大声，柚柚跟爷爷去游乐园！爷爷带你坐过山车跟摩天轮！爷爷带你去动物园海洋馆玩！别听你外公的，书画展览会博物馆有什么好看的啊！全是一群糟老头子在那附庸风雅！”
    最后一句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程度，虞外公眼一瞪：“你说谁附庸风雅？你这个满身铜臭钻进钱眼子里的老奸商！”
    “说的就是你！只会死读书的老书呆！”
    老奸商跟老书呆吵起来没个完，虞外婆又性情温柔，她只好捂住小外孙女的耳朵，但柚柚却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拿了下来，显然很喜欢看爷爷跟外公吵架，这种为了她争风吃醋，把她当成中心的感觉柚柚超喜欢的！
    等宋老太太过来，两人瞬间闭嘴，上了年纪后跟老小孩似的，越来越活回去，宋老太太没少骂他们。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钱富贵晕头转向被戴上头套塞进了警车，不知道坐了多久，颠簸的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才得知自己被转到了帝都监狱，除了他之外，钱春红也被转了过来，两口子只匆匆打了个照面，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便被分开关押，钱富贵被关进一间审讯室，由于头套还戴着，所以除了那个冒着红点的摄像头，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更没人搭理他，他在里头慌乱失措无比害怕，直到噔的一声，审讯室灯亮了，头套被一把抓下来，太久没见过光亮，朱富贵的眼睛一时无法直视，眯起来好一会儿，才看见眼前站了三个人。
    一个成年男人，跟两个少年。
    除了那个面色冰冷年纪稍大的少年外，另外两个朱富贵都见过，正是那天来家里把柚柚接走的父子俩！当时他居然听信自己婆娘的话，想问人家要好处，结果被人整的生不如死，被判蹲牢已经够惨的了，到了牢里也是人人欺压，他现在浑身都是伤！
    朱富贵看这三人表情，感觉不安，干笑：“我、我都知道错了，您几位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人计较，不值当啊！好歹我也被来娣叫了十几年爸——”
    他不说这个还好，说了直接引爆了宋季同父子三人的怒火！
    他们在公安局坐着等人把朱富贵带到帝都来，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亲自揍这个畜生一顿来得爽快！
    宋家人都有运动健身的习惯，宋季同年少轻狂时更是打架的一把好手，那拳头可真不是盖的，沙包都能叫他打碎，更何况是外强中干的朱富贵？
    宋星延虽然没打过架，但也有跟着老师学习防身术，宋清鹤同样，父子三人围着朱富贵一顿痛殴，完全没把这个人当人，心里的愤怒、悔恨、愧疚，交织在一起，尽数发泄在了朱富贵身上！
    可怜朱富贵被打得不成人形，一开始他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喊有人打人，喊警察不作为，时间一久他也明白了，来娣这亲爸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他弄到帝都来，还敢在公安局里打人，这么久了警察一声不吭，他也不知道为啥这父子三人这么恨自己，被揍得跟条狗一样涕泪横流求饶：“不是我的错啊！是我媳妇把人带回来的！跟我没关系啊！不是我偷的小孩！别、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然而他的求饶并没有换来那父子三人的仁慈，待到他们收手，朱富贵已经没了人样，浑身上下都是血，脸部变形到看不出来五官长在什么地方，宋季同收回去的拳头上甚至还在往下滴滴拉拉着热气腾腾的鲜血，宋星延跟宋清鹤的手指骨节也都因为用力过猛有着或轻或重的擦伤，可惜他们的愤怒完全没有消失，一点都没有！
    想把这个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是又不能这么弄死他，那实在是太便宜朱富贵了，他以后得日日夜夜活得心惊胆战，他一定会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至于钱春红也没讨得了好，朱富贵固然可恨，钱春红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被转到帝都监狱后，日子比之前更惨，明明其他犯人被打得半死的时候狱警总会及时赶到，惟独她挨打，头被摁进蹲坑、被人硬生生拔掉指甲、被尖锐的塑料片划过皮肤——狱警们像是聋了一样！无论钱春红多么大声地喊救命，都没有人理她！
    一旦她想自杀，他们又都出现的很快，钱春红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受的这些罪，都怪她当年贪财，才落得这个下场！
    她又悔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那人话，要是早早将柚柚丢了，哪里有今天这些事？她还不是拿着钱每天逍遥自在！
    现在可好，遍体鳞伤，日日夜夜受尽折磨！
    这两口子在监狱里活受罪，宋季同犹觉不够，他让人密切盯着这两人，决不能让他们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好过！私底下又继续让人查，当年到底是谁把他的宝贝女儿抱走！等他找到罪魁祸首，他发誓，一定会好好地“招待”对方。
    用尽他全部的力量“招待”。
    父子三人回到家，神色一如往常，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为了哄柚柚，三人还买了小礼物。
    宋季同买的是花，宋星延买的是兔子玩偶，宋清鹤则买了草莓冰淇淋。
    三人的手都受了伤，虽然极力掩藏，但柚柚还是看到了。
    她知道自己在那么说之后，一定会勾起宋季同的怒火，钱春红朱富贵就别想好过，他们给她出气，说明他们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柚柚毫不吝啬地对他们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是奖赏。
    ※※※※※※※※※※※※※※※※※※※※
    周四v，也就是后天，当天有万更掉落，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 17 章

    ☆
    得到了柚柚的笑，宋家父子三人心里真跟喝了蜜一样甜，纷纷献宝般将自己买的礼物送到柚柚跟前，柚柚首当其冲选择的，自然是宋清鹤买回来的草莓冰淇淋，至于花跟玩偶，她不喜欢也不讨厌，柚柚很爱吃甜的，不过冰淇淋有点太凉了，虞外婆担心她会肚子不舒服，所以看着柚柚吃了几口就想把冰淇淋收走。
    结果柚柚却用那种乖巧的眼神看着她，老爷子们跟宋家父子三人，也都帮忙柚柚一起看，老太太没办法，只好又把冰淇淋放回去：“只准再吃一口啊，就吃一口，不能多吃，不然会肚肚疼。”
    他们下意识将柚柚当成小朋友，说话方式也跟哄小孩儿一样常用叠词，柚柚挖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冻得身子抖了一下，看得宋季同大为心疼，原本还想求着虞外婆多给宝贝女儿吃几口，这下也不要了，直接让人把冰淇淋拿走，哄着柚柚明天再吃。
    柚柚回味着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虽然没有坚持要，但视线一直追逐着逐渐离她远去的冰淇淋。
    那小模样，乖巧中透着渴望，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无法硬气。
    所以宋季同干脆不看柚柚，这样的话就不会心软了。
    他又回柚柚身边逗她开心，宋星延与宋清鹤，一大家子都围着她，柚柚伸出小手，拽住了宋清鹤的，少年的指节处有多处破皮血丝，虽然已经处理过，但仍然很明显，他刚才一直藏着掖着，手都没拿出来，可柚柚还是感觉到了。
    哪怕宋清鹤再如何努力抑制，他的愤怒、怨恨，仍然诚实地传达到了柚柚心中，这是柚柚从没感受过的痕迹，她没有爱过人，也没有恨过人，对待钱春红一家，自始至终也是将他们当做令人作呕的垃圾，想要“处理”掉。
    他的情感是因为她才迸发的吗？柚柚盯着宋清鹤手上的伤口看，抬起头。
    宋清鹤脸一红，跟亲爸亲哥一起揍人是很爽，但父子三人里他力气最小，也最斯文，所以手上的伤最重，他在心底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多运动健身，朱富贵一没法还手的都揍成这样，那以后要是有人想欺负柚柚，他还怎么保护她？
    “没事，不小心蹭到了，一点都不疼。”宋清鹤柔声安慰，“你别碰我的手，抹了药的，很难闻。”
    柚柚没有听他的话，至于宋季同跟宋星延，早把手揣兜里去了，不给柚柚看。
    他们什么都不想让柚柚知道，只想她快快乐乐的生活。
    老爷子们见状，连忙跟宋季同父子分享他们不在的时候柚柚是怎么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最后还总结道：“咱们柚柚要是好好培养，指定比清鹤更厉害！清鹤啊清鹤，你可得有点危机感，这天才棋手的名号说不定都要换人了，马上就换！”
    宋清鹤笑出声，问柚柚：“我教柚柚下围棋好不好？围棋很好玩的。”
    柚柚摇摇头，她不想学。
    宋清鹤无比失落：“围棋真的很有趣的，能够锻炼思维能力，还能锻炼心态……围棋真的很有趣的！”
    奈何他说出了花儿，柚柚也不想学。
    她只喜欢画画，她的全部生命力与灵魂都倾注在了画笔上，其他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东西，也许柚柚会觉得有趣，会想玩，但那只是短暂的好奇，见识过之后，她便会很快丧失兴趣。
    惨遭柚柚拒绝的宋清鹤蹲在角落画圈圈，宋星延快要笑出声，大人们聚集在一起商量，柚柚这么聪明，一定要好好教，外公外婆当仁不让，表示他们都是教授学者，就应该他们来教！爷爷奶奶就说你们教的都是成年学生，柚柚才多大，行为举止又像个小朋友，当然得是更专业的老师更合适！
    宋季同作为中立人，当亲爹亲妈跟岳父岳母齐齐要求他站队的时候，他灵机一动：“您几位在这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啊，能争出什么结果来？要我说，还是得看柚柚，柚柚想跟谁学，那就跟谁学，不然外头那老师再专业，柚柚不喜欢也不成，您几位再厉害，柚柚没兴趣，那也不成不是？”
    老爷子老太太们一听，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不管怎么说，柚柚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在这儿争来争去根本没意义。
    于是一窝蜂挤到柚柚跟前，各执己见，都希望柚柚能跟自己学。
    柚柚正被哥哥拉着手讲故事，突然被围起来，她眨眨眼，很博爱地说：“都学。”
    “咱们柚柚真有出息！”宋老爷子竖起大拇指，“你哥哥弟弟跟两只笨蛋似的，学了一样其他就不学了，没出息！”
    没出息的两只笨蛋默默无语。
    “那咱们慢慢来。”虞外婆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柚柚想不想要专业的老师来教？我们可以把老师请到家里来，在书房教柚柚。”
    柚柚低着头，不大想要什么专业老师，她不喜欢陌生人。
    “我教柚柚不行吗？”宋清鹤认真地说，“柚柚在想什么我都能感觉到，我可以教她。”
    “我也可以。”宋星延道，“我跟清鹤轮流来，反正马上就要暑假了，平时的话外公外婆可以教柚柚，等暑假了我跟清鹤教她，或者我们现在请假也行，期末考不错过就可以了。”
    柚柚却说：“不请假。”
    原本正想赞同长子发言的宋季同秒变脸：“一点都不认真学习，好好上学说请假就请假？真是一点都不懂事！看我们柚柚宝贝多乖多贴心啊！还舍不得你们俩请假！”
    宋星延：？
    作为一家之主，宋季同直接拍板定案：“以后就这样，平时白天呢，柚柚轮换着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学习，等暑假，就换星延清鹤，不过每天学习很辛苦，所以只学半天，剩下的半天要让柚柚玩得开开心心，每个礼拜周六周日不学习。”
    柚柚对此毫无异议，随便安排，宋季同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他还制定了一张计划表，当然，这张计划表在日后柚柚早上起不来的时候，瞬间成了一张废纸——狐狸爸爸在女儿跟前是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
    柚柚左边坐着哥哥，右边坐着弟弟，他们陪她一起坐在客厅看动画片，动画片里是小猪一家，柚柚看得打了个呵欠，眼角泛起点点泪花，宋清鹤立刻问她：“是不是困了？”
    柚柚点点头。
    兄弟俩立刻一左一右护送柚柚回房睡觉，还给她念了童话故事，柚柚很快便睡着了，她抱着被子，小脸儿睡得略略泛红，宋星延摸了摸她的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自己在这守着，让宋清鹤先下楼去，跟家里人说一声，晚饭时间要推迟一些，等柚柚醒了再吃。
    宋清鹤下楼时，便看见了站在大厅里的一对母女，他露出微笑：“小姨，融雪姐。”
    虞玟看见他，也笑起来：“清鹤。”
    虞融雪很高兴：“我跟妈也是刚到，星延哥呢？”
    她比宋清鹤大一岁，比宋星延小一岁，是虞玟的亲生女儿，虞玟是一家连锁钢琴学校的总校长，生意做得不错，人也很有气质，跟身体不太好的柚柚妈妈比起来，她似乎继承了虞外婆的音乐细胞，自幼便苦练钢琴，不过天赋在那里，最终也没有选择从事教师这个行业，而是自己开了钢琴培训班，慢慢地发展起来，成了钢琴学校。
    因为分校开得比较多，平时也常天南海北的跑，一忙起来，虞融雪便被送到虞家老太太老爷子身边，虞融雪是老太太老爷子看着长大的，平时也很受疼爱。这回虞玟也是听说柚柚找回来了，才解决了手头的工作赶回家。
    “哥在房间里哄柚柚睡觉。”宋清鹤回答道，“柚柚刚回家，我跟爸还有哥轮流在她房间打地铺，她胆子小又比较怕生。”
    说起柚柚时，宋清鹤的表情是温柔的，他平日里虽然脾气也很好，但哪怕是对虞融雪这个姨姐，也只是比对别人稍微亲近些，像是这种温柔到极点的表情，说到那个人名字都不觉变得柔和的声音，是虞融雪从未见过的。
    她未免心里有些酸涩。
    真要说起来，她才是跟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关系又这么亲，大姨还在的时候，常常为那个丢失的女儿难过，她便来陪着大姨，大姨很温柔，虽然脸色总是很苍白，对她却很好，在大姨身边，虞融雪也总能喘口气，她亲眼见过虞皖为了那个丢失的小女儿如何煎熬悲伤，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幻想，如果自己是那个丢失的小女儿就好了。
    可惜她不是。
    虞玟也并不是个坏母亲，她只是太严厉、太不近人情，对虞融雪的要求高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她要求自己的女儿必须优秀，不能输给任何人，母女之间连几分温情都吝于给予，原本能给虞融雪温暖的，就是虞外公跟虞外婆，看在大姨的份上，姨父跟星延哥、清鹤，对她也都很好。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围着那个叫柚柚的女孩儿转，似乎把她彻底抛在了脑后。

 第 18 章

    ☆
    “她叫柚柚啊。”虞融雪笑起来, “这个名字真可爱，是哪个柚？”
    宋清鹤听她夸柚柚名字可爱，笑意更深, “柚子的柚, 因为她最喜欢吃的水果是柚子。”
    虞融雪莞尔：“你怎么可以直呼姐姐的名字？柚柚可比你大。”
    “就比我大一分钟而已。”宋清鹤回答道, “我要是早出生一分钟，我就是哥哥了。”
    虞融雪见他说起柚柚眉飞色舞，心中不由得无比羡慕, 却又愈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星延哥跟清鹤都是别人的哥哥跟弟弟，她凭什么要求他们对自己最特别？
    也许是在学校里，作为他们的妹妹跟姐姐, 让虞融雪得到了无数羡慕与讨好的目光吧。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回来的人, 居然真的回来了，虞融雪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开心。本来两家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她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哥哥弟弟也都让着她保护她, 可现在多了个柚柚，还是丢失了十五年才被找回来的柚柚, 两家人对她会有多么愧疚与疼爱，虞融雪不用想都知道。
    毕竟是年纪还不大的小姑娘, 觉得属于自己的爱要被抢走了会觉得失措也很正常, 柚柚经历了什么, 自家人不会提，自然也不会告诉虞玟跟虞融雪, 柚柚的过去将是烂在心底的秘密, 虞玟跟父母坐在一起说话, 虞外婆只大致告诉她柚柚在乡下过了十五年，养父母对她并不好，所以她胆子很小，又怕生人。
    虽然这么说，老太太脸上却全都是笑，想到柚柚嘴角就不觉自动上扬。
    虞玟感慨道：“人能平安找回来就好，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怎么过不是过啊。”
    虞外婆点头：“是啊，柚柚可乖了，等她睡醒了，你可得好好看看她，长得跟你姐姐特别像，但比你姐姐还漂亮呢。”
    虞玟听着，不觉笑起来：“女儿像妈，那很正常。”
    旁边宋季同听了，说：“老话不都说外甥似舅女儿像爹？我觉得柚柚长得比较像我啊！”
    虞外公：“像你那还能看吗？”
    宋大佬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他岳父，所以虽然对岳父的定论很不满，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嘀咕，像他怎么就不好看了，星延长得不也像他？听说学校里好多女孩子喜欢，每回都收可多情书！
    宋清鹤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说了宋星延让他转达的话，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宋老太太对虞玟说：“小玟你要是饿，就先让厨房给你们做点吃的垫垫肚子，我们等柚柚醒了再吃晚饭。”
    “没事儿的伯母，我也不是很饿，刚下飞机，说实话什么也吃不进去。”虞玟说。
    这倒也是，下了飞机很难有好胃口，风尘仆仆的，谁还惦记那口吃的呀！
    虞融雪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爷爷奶奶还有宋爷爷宋奶奶把柚柚夸得天花乱坠，脸上虽然一直是笑，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一个在乡下长了十五年，连学都没上过的女孩子，能有多聪明？她是不信的，觉得这是老爷子老太太们的滤镜，柚柚过得不好，他们便觉得她哪哪儿都好。
    先前心里的危机感也逐渐散去，虞融雪觉得自己没必要跟柚柚比，她跟柚柚比什么呢？柚柚那么可怜。
    她却是学校里的校花，不仅长得漂亮，家世也好，外公是国学大师，外婆是钢琴家，妈妈还是连锁钢琴学校的校长，在学校里的生活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而且柚柚年纪小她一岁，又什么都不懂，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去学校，就算去了虞融雪也不觉得柚柚学习能跟得上，那只是个小可怜罢了。
    虽然这样开导自己，但外公外婆还有宋爷爷宋奶奶对柚柚的看重，还是让虞融雪不怎么舒服。
    外公是个很严肃的人，从没见他脸上有这么灿烂的笑容。
    外婆性格温柔，平时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但一提起柚柚音量不觉就上来了。
    所有人都围在一起讨论夸赞柚柚，外公外婆甚至也只在一开始关心了一下自己坐飞机累不累，虞融雪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心底还是对柚柚产生了一丝排斥。
    就好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柚柚睡了两个多小时，醒过来的时候有点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卧室里，她习惯性地先在心里叫一声系统，仍然没有得到回答，这让柚柚很沮丧。
    她跟系统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系统不在，柚柚就没有归属感，哪怕他们都说这里才是她的家，他们才是她的亲人。
    宋星延坐在边上看书，听到床上有动静连忙放下书走过来：“柚柚，睡醒了？”
    柚柚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她睡姿很乖巧，所以头发都没怎么乱，宋星延顺了顺她的发，“那我们去洗个脸清醒一下，下楼吃晚饭了好不好？”
    柚柚听了，又打了个呵欠，掀开被子下床，不要宋星延跟，自己进了洗手间。
    出来后脸蛋上有些水渍没擦干净，宋星延失笑，进去拧了条湿毛巾，摁住柚柚把她脸给擦了，擦得柚柚有点不高兴。
    “小姨跟小姨家的姐姐来了，柚柚待会儿见到人不要害怕哦。”宋星延哄她。
    柚柚眨巴着眼睛没说话，静静地坐在床边，宋星延不愧是审美灾难，柚柚在小姨跟虞融雪面前第一次亮相必须惊艳，所以他自告奋勇给柚柚挑衣服——挑出淡蓝色的蕾丝公主裙跟一堆五颜六色的配饰似乎也不奇怪，在星延哥哥心里，色彩斑斓就是最好看的，颜色越多冲击力越强，穿上后越吸人眼球。
    柚柚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
    好在宋清鹤及时赶到，阻止了他哥的危险想法。
    你家会拿淡蓝色的公主裙搭配桃红色的鲜艳长筒袜，却又选了一双绿色的蝴蝶结小皮鞋吗？这是什么奇葩搭配！
    宋星延的穿搭被否决，还有些不服气：“柚柚穿上肯定好看。”
    “那是因为柚柚长得漂亮。”宋清鹤毫不留情地揭穿真相，“哥，不是跟你说过了，你不适合给人搭衣服，就照黑白灰三种颜色随便来，这三种不容易出错。”
    不得不说宋星延冰冷的外表也有这三种颜色的功劳，他今天在家里就是灰色的套头薄毛衣搭配黑色长裤，容貌清俊气质优雅，随便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可他却给他心爱的妹妹整了一身奇葩穿搭，还信心十足地认为能够惊艳全场。
    “小姑娘穿黑白灰能好看吗？”宋星延说，“你找点颜色亮的。”
    宋清鹤看了眼被放在床上的裙子袜子，“所以你就拿淡蓝色搭桃红还配绿鞋子？”
    宋星延：“……马有失蹄人有失策，这很正常。”
    说完他问柚柚：“柚柚你说，你喜不喜欢哥哥给你搭的衣服？”
    柚柚眨眨眼睛，仿佛听不懂。
    她只能说审美自成一派，很有风格，除此之外说再多都是违心的。
    宋星延大受打击，尤其是在宋清鹤给柚柚选了衣服，柚柚自己进了衣帽间换好出来后，看到被打扮的小公主一样的柚柚，再看看自己的桃红长筒袜跟蝴蝶结绿皮鞋，星延哥哥彻底萎靡不振，因为他发现居然真的是清鹤选的比自己好看！
    这是为什么，明明他也有很用心啊！
    宋清鹤还会给柚柚扎头发呢！不过她现在头发剪短了，不好扎，他就给她戴了一枚粉色蝴蝶发夹在右边，愈发显得柚柚纯洁美丽。
    兄弟俩一人牵着柚柚一只手下楼，柚柚一出现在楼梯口，好家伙那真是万众瞩目，家里人都往这边看，脸上全是笑，宋季同大步跨过去，直接站在楼梯口，等柚柚快走到的时候，掐住女儿的腰把人抱了起来，笑呵呵转了好几圈，看到她略微泛红的小脸儿，笑眯眯地问：“柚柚宝宝睡得好不好？哥哥给念故事了没有？要是没有，爸爸帮你揍他。”
    柚柚点点头，细声细气：“念了。”
    可能是因为虞玟母女在原因，这是宋季同第一次炫耀女儿，他牵着柚柚的小手，很骄傲：“柚柚，这是你小姨，还有你小姨家的姐姐融雪。”
    柚柚安静地看着虞玟母女，没有打招呼，但她的外表已经出乎了虞玟母女的预料，尤其是虞融雪，她有点不敢相信，怎么有人十五岁……却这么矮小？面庞稚嫩的跟个小学生一样，这个头……该不会是发育不良吧？
    想想也是，在乡下被养父母虐待十五年，精神上没问题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但柚柚一点都没礼貌，不说话也不笑，柚柚越是如此，虞融雪越是告诫自己要好好表现，这个妹妹回来也不是坏事，她的优秀需要别人衬托才能显现出来不是吗？外公外婆会明白谁才是最值得疼爱的外孙女的。
    虞融雪对着柚柚笑得很友好：“你好，我是虞融雪，你叫我融雪姐姐就好了。”
    虞玟对着柚柚也是极为少见的和颜悦色，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是慈母般的关爱与怜惜：“你好呀柚柚，我是小姨，你喜不喜欢弹钢琴呀？小姨送你一架钢琴好不好？”
    得不到柚柚的回应她也不生气，虞融雪从没看过性格严厉的母亲这么柔和的一面，当时就惊了，对柚柚愈发不满，原本已经打算不跟柚柚比较，可虞玟的双标对待让虞融雪很不舒服，就因为柚柚可怜，所以大家都疼她？凭什么啊！
    她憋着一股气，没表现出来，可虞融雪今年也才十六，在座的哪个不是老人精了，小孩儿心里想什么，脸上根本藏不住。
    吃晚饭的时候，看到一家人都踊跃积极地给柚柚夹菜，偏偏柚柚还极度挑食，肉是一口不吃，蔬菜也挑，吃得还少，虞融雪就觉得她是装的，肯定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博取家人的注意力，类似的事情虞融雪小时候也干过，所以一眼看出来。
    完全没人注意到自己了！
    这让习惯成为人群焦点的虞融雪很不适应，以前在宋家吃饭，宋爷爷宋奶奶虽说不会亲自给她夹菜，却也会热情招呼，还有姨父，姨父以前也很关心自己的，可今天他们就说了几句话，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他那个找回来的小女儿身上！
    宋清鹤敏锐，更容易察觉到他人情感的变化，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虞融雪。
    饭后柚柚被老爷子们带着出去散步消食，他来找虞融雪：“融雪姐。”
    “清鹤。”虞融雪正透过窗户看着柚柚，她被外公跟宋爷爷牵着手，走路有点磕绊，慢吞吞的，两个老爷子都在适应她的速度，脸上都是笑容。“你怎么没有去陪柚柚？”
    这话透着些酸气，宋清鹤权当没有注意到：“融雪姐，柚柚是我亲姐姐。”
    他把亲字咬得很重。
    虞融雪一愣。
    宋清鹤跟她关系不错，所以不想看她钻牛角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性格敏感容易想太多，而因为柚柚的关系，宋家兄弟俩对女孩子都很友好，也很尊重，虞融雪又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宋清鹤微微笑着说：“外公外婆很爱柚柚，柚柚又吃了不少苦，所以我们全家人都很心疼她，想对她好，这是很正常的，这本来就是她应得的，谁都抢不走。”
    虞融雪脸色有些泛白。
    宋清鹤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温柔又心硬：“柚柚是宋家的小公主，无论是我，还是哥跟爸，对我们来说，柚柚永远是最重要的，别人比不过。”
    虞融雪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一方面是告诉她柚柚本该如此受尽疼爱，一方面也是不希望她将柚柚视为假想敌——外公外婆过于看重柚柚，她还有资格不高兴，可人家宋家人怎么疼柚柚，跟她有什么关系？宋老爷子就是趴地上给柚柚当马骑，那也没有她虞融雪的事儿啊！
    宋家二老对她确实是很好，比对其他人家的小姑娘都好，这也是虞融雪骄傲的一点，可从小到大，哪怕是虞皖还活着的时候，虞融雪那会儿两三岁小小一只，来宋家做客陪虞皖，宋老爷子跟宋老太太也没抱过她一次！
    对他们来说，她就是儿媳妇的外甥女，跟其他世交人家的小姑娘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
    是她自己飘了。
    “……我知道啊。”虞融雪努力让自己笑得很体面。“清鹤，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你说得这些我都懂，我也没想什么啊。”
    宋清鹤深深看她一眼：“抱歉，是我过分了。”
    虞融雪微笑：“没关系，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宋清鹤从未与她说过这样的话，虞融雪有些不敢相信，她原本以为像宋清鹤这样脾气好又细心体贴的人，是过来安慰自己的，却没想到他是怕她对柚柚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如此委婉地告诫她。
    虞融雪简直想笑，他真的以为她很羡慕柚柚吗？是羡慕那十五岁还发育不良的身体，还是不怎么灵光的脑子？
    她品学兼优，漂亮有气质，她为什么要去羡慕一个在乡下被虐待了十五年的女孩？
    宋清鹤未免想太多了。
    她冲宋清鹤点了下头，转过身迈着高傲的步伐离去，背脊挺直，宛如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宋清鹤没怎么注意，往外看到柚柚挣脱了老爷子们的手，蹲在草地上揪野花，嘴角不由得抿起一丝笑。
    他不介意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是想太多最好，但他绝不容许有人对柚柚存有不好的心思，如果不喜欢柚柚，那就不要出现在柚柚面前，不要来宋家，至少宋家人不接受不喜欢柚柚的人。
    融雪姐在这之前一直都挺好的，小时候宋清鹤与她关系也不错，长大后接触少了，虞融雪性格高傲，这可能是受小姨的影响，因为小姨要求她必须样样优秀压过旁人，对于比她更出色的女孩子，虞融雪向来难以接受。
    她不会自降身份去欺负人，但有的是人愿意为她冲锋陷阵。
    真正让宋清鹤逐渐开始疏远她的，是因为虞融雪跟一个叫吴梦婷的女孩子走得很近。
    这个吴梦婷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拿来跟柚柚调换的另外一个小女婴，本来应该叫“朱来娣”的那个。
    柚柚被调换后，用来调换的小女婴在宋家只待了几天，身体稍微好一些的虞皖便发觉了不对劲，母女连心，她拼死拼活生下龙凤胎，抱着一双儿女的时候满心欢喜，怎么可能再抱女儿的时候，就完全失去了母爱？
    在她的怀疑下，宋季同立刻让人做了dna检测，事实证明那果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虽然柚柚找不到了，可宋家也没有帮人养孩子的习惯，那孩子再可怜跟他们也没关系，最后，女婴被送去了福利院，之后她的生活便与宋家毫无干系，只有宋季同还疑心能否从这个女孩身上找到关于丢失的女儿的线索，因此时常让人回报对方的情况。
    把那女婴送走的事，宋虞两家人都知道。

 第 19 章

    ☆
    吴梦婷从被送到福利院到现在, 她的成长状况也一直在宋家监视当中，这件事没有瞒着虞家的老太太跟老爷子，自然也没瞒着虞玟跟虞融雪。
    要说虞融雪连吴梦婷是谁都不知道, 宋清鹤是不信的, 虽然虞融雪跟吴梦婷并不算多么亲密的朋友, 但宋家人天性护短，他们倒也不会自降身段去欺负一个小姑娘，毕竟把错误归咎于吴梦婷身上太过可笑, 她被当做替代品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婴儿，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不迁怒几乎不可能。
    这种情况下，虞融雪还能跟吴梦婷说说笑笑友好相处, 让宋清鹤心里没疙瘩根本不可能, 虞融雪自己也不知道宋清鹤曾亲眼见过她笑着与吴梦婷说话，可能在她看来只是可怜吴梦婷, 然而在宋清鹤眼中，已经等于背叛了。
    他不会当面与虞融雪说破,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要是哥哥跟吴梦婷友好相处, 宋清鹤早炸了，说白了, 不过是虞融雪在他心中仅限于是一位比较亲近的亲戚, 对方在明知柚柚失踪, 吴梦婷是被拿来替换的小孩的情况下还与吴梦婷交好，无论是出自同情心亦或是别的什么, 护短的宋清鹤都把她排除出了安全圈之外。
    别的女孩子再好, 也不是他们家的女孩子。
    该说不愧跟柚柚是龙凤胎吗？连想法都很相似, 只是被过于无害的外表掩饰住而已。
    柚柚蹲在花园草坪揪了朵小野花，宋清鹤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虽然隔得有些远了，不过他仍然觉得她比那朵小野花更可爱。
    花园草坪会有园丁定期修剪，有时候生长出些野花来倒也颇有野趣，柚柚揪了一朵在手上，两个老爷子跟她蹲在一起，似乎想要看看柚柚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试图越过几十年的代沟来了解她。
    在柚柚眼中，上辈子跟这辈子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宋老爷子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哇，这朵小野花真好看！”
    柚柚迟疑片刻，把手里的野花递了出去，既然他喜欢，那就给他吧。
    宋老爷子惊喜不已：“柚柚是要把这朵花送给爷爷吗？”
    她点点头，老爷子如获至宝地捧到手心，对虞外公说：“老虞啊，我突然想到有点事情，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哈。”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溜走，也不知干嘛去了，这么大年纪，还老当益壮，一阵风般刮进客厅，先找自己老伴儿：“你看，柚柚送我的花！”
    宋老太太：？
    “看到没？柚柚送我花了！”
    虞外婆：……
    就这样，老爷子显摆了个遍，才小心翼翼把柚柚送的小野花夹进了他最爱的一本书里，准备做成干花书签，这样的话就可以永远保存下来，这可是柚柚乖乖送他第一份礼物！别人都没有，只有他有！
    然而当老爷子藏好了小野花回到花园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姓虞的那个老头手上已经握了一把小野花！不只是他，旁边的宋季同父子三人手上也有！柚柚换了个地方蹲蘑菇，手里攥着一朵红色的小花，她每揪一朵，就有人伸手问她要，她都给了。
    晴，天，霹，雳。
    虞外公施施然把手里的一捧小野花束起来，还优雅地放到鼻间闻一闻，颇有一副风流名士的派头：“哎呀，这温室里的花朵，到底是不如路边的野花坚韧美好，就跟咱们家柚柚一样，又漂亮又可爱，真讨人喜欢。”
    说完，状似不经意看到旁边的宋老爷子，惊呼：“哟，老宋，这么快回来了，怎么，事情处理完啦？”
    老宋：……
    柚柚扭头，看见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奶奶跟外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只是几朵小野花而已，他们为什么要当成宝贝？喜欢的话不会自己去揪吗？
    不过根据之前爸爸哥哥弟弟都问自己要花的经验，柚柚还是在奶奶跟外婆走近的时候，主动伸出手把自己的小花递了出去。
    老太太们喜不自胜，捧着小野花，那激动兴奋的模样不比一开始的宋老爷子差，柚柚见他们如此开心，分外不解，到底在开心个什么劲儿？
    她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这片小野花几乎被她揪了个干净，没了小野花，草坪上便凸起一片略高的草，整体看起来都丑了许多，不过这会儿没人在意这个，柚柚给的小野花才是最重要的！
    有拿回去当书签的，有掏手机拍照的，还有想插到花瓶里去的——
    柚柚玩够了，站起来，她晚饭吃得不多，平时也不怎么会饿，主要是因为她不爱动，动得少消耗就少，所以也不爱散步，准确点来说她连房间都不爱出，让她一个人呆着就成。
    但回到家里后显然不能这么干了，上辈子这么生活导致后来胃病严重，常年不见天日，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现在家里人就很热衷于拉柚柚出来晒太阳做运动，可惜她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动起来一点都不认真，还舍不得说她，只能任由她偷懒。
    她想回去了，老爷子老太太们也不遛弯儿，跟着一起回，客厅现在开辟出了一块地方做柚柚的游戏点，铺上了毛茸茸的舒适地毯，里头放着柚柚的玩具，洋娃娃啊拼图积木什么的，柚柚虽然在人情世故上不懂，却很聪明，但这架不住家里人把她当小孩，哥哥弟弟一起陪她玩过家家。
    柚柚觉得过家家太无聊了，可是看他们这么想玩的样子，她也没办法，只好意思意思回应两下。
    像是这会儿，她回来后，就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地毯上玩拼图，她对这个倒是很有兴趣，爷爷不由分说地给她买了一大堆，柚柚玩这个都是一次性的，拼完一次就失去了兴趣，宋老爷子也不觉得她浪费，反而变本加厉给她买，越买越难，越买越大。
    柚柚现在玩的就是一个3d拼图，仿照的是华国古楼样式，还有配套的小人跟店铺，完完全全跟经营策略类游戏一样，工程量巨大，但她非常坐得住，而且不需要别人帮忙，慢慢地就拼了出来，光这个拼图官网价格就是五万多，寻常人家可买不起，有那个闲钱，也没多少人会舍得给家里小孩买来玩。
    她只在一开始看了一眼成品图，之后就没再看过，全程自己拼，虽然听到了老爷子老太太们说的，柚柚很聪明，看了会儿就知道围棋怎么下，还能自己跟自己下，但亲眼所见，才知道她也许在生活方面角很迟钝，可学习能力却非常强，而且几乎过目不忘，总之如果让他们来玩这个拼图，绝对没有柚柚这样快。
    她平时做什么都有点慢吞吞，玩拼图的时候倒是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宋清鹤也脱掉鞋子坐到柚柚对面，他不打扰柚柚，只是给柚柚递拼图块。
    柚柚看了他一眼，两人默契地合作起来，她不用说，他全都懂。
    玩了一个小时，宋清鹤都坐累了，柚柚全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姿势都没换过，等到宋季同催她上楼洗漱睡觉，她也乖乖放下手里的拼图，从地毯爬起来后踉跄了下，被宋清鹤搂住：“小心点儿。”
    柚柚皱着小眉毛。
    一个姿势维持太久，她腿麻了，这种感觉对柚柚来说不算疼，在能忍受的范畴内，可是她却走不了路了。
    宋清鹤一手搂着她，一手往下捏了捏她的小腿，本来就没什么肉，现在更是发硬，好气又好笑：“怎么腿麻了都不知道换个姿势？”
    柚柚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那么凶干什么。”宋星延不高兴道，手里端了杯热牛奶，柚柚一看，小眉毛皱的来回动，她不喜欢喝牛奶！
    于是宋清鹤扶着柚柚，宋星延弯腰给她揉腿，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腿麻了之后走路简直酸爽，宋星延的手是温热的，他捏柚柚的腿都不大敢用力，总觉得自己稍稍用力都能把这没肉的小细腿给拗断。
    捏了一会儿，柚柚偷偷动了动，好了很多，她拒绝哥哥给自己穿鞋，自己踩上鞋子就想跑，回房睡觉的模样分外积极。
    可惜却被逮住：“哪里走？”
    柚柚：……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是个人都不忍心逼她的，宋星延除外。
    全家人，包括性格最严肃古板的外公在内，都对柚柚有求必应，谁都不舍得对她大小声，柚柚那么挑食，也没人说她，都想方设法通过其他方式来补充她身体所需要的营养，宋星延可能是唯一“铁石心肠”的那个，他端着牛奶，哄着柚柚：“乖啊柚柚，你看哥哥只给你倒了一小杯，你喝完再回房好不好？”
    柚柚抿着嘴，不愿意。
    “喝牛奶补钙，可以长个子的，小孩子都要喝。”宋星延先是用诱哄的语气说她，然后努努嘴，“不信你问清鹤，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天天喝牛奶？”
    宋清鹤点头：“对，喝牛奶对身体好，柚柚听话啊。”
    柚柚不想听话，柚柚也是有脾气的，她讨厌别人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可她是个很有礼貌的乖小孩，不会发脾气把牛奶杯挥开，只是扭头抿嘴表示拒绝。
    不看宋星延。
    宋星延被她这模样逗乐了，轻轻捏她小耳朵：“哥哥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柚柚乖，就喝这一小杯，好不好？”
    声音温柔极了，但柚柚铁石心肠。
    她拒绝配合。
    宋星延愣是气不起来，柚柚自打回家后可乖可听话，基本是叫她干啥就干啥，不让干啥就不干啥，惟独在挑食这方面，家里人舍不得说，她便肆无忌惮起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吃饭还就吃几口，看着她那副食不下咽的样子谁能逼她？倒是对水果跟甜点比较偏爱，但所谓的偏爱也不过是比起饭来多吃一点，宋星延甚至怀疑她从来没有吃饱过，妹妹恐怕是不知饱饿的小傻子。
    最让人头疼的是她不吃肉，真是一丁点儿荤腥都不沾，怎么劝都不吃，宋星延当着她的面吃给她看，试图勾起她的食欲，她也还是拿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反正就是不为所动，没人能改变她的想法，执拗的令人头疼。
    眼见兄弟俩哄柚柚喝牛奶无果，其他还在客厅的长辈们也都围了上来，从科学角度给柚柚讲道理的，从情感角度晓之以情的，反正甭管谁说，柚柚就是不喝！
    大家总算是见识到了她固执的一面，她也不跟你吵，就是看着你，然后平静地拒绝你，这么点大的小孩，怎么那么难搞啊！
    难搞也是痛并快乐着，柚柚不肯喝牛奶，谁也哄不动，最后只好喂她喝了小半杯蜂蜜水，这才放她回房间。
    柚柚检查身体这件事必须提上章程，不能拖。
    她打回家这几天就没长什么肉，每每想到这里，宋季同父子三人都想去把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揍一顿。
    虞玟比较忙，一起吃了晚饭后便告辞了，她自己的女儿都严厉教导，看到娇气被人围着的柚柚更是觉得这样惯着不行，小孩子都是这样，你越惯着她脾气越大，趁着年纪还小赶紧掰过来才重要。
    她一走，剩下虞融雪在宋家过夜，家里人哄柚柚喝牛奶时，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玩着手机跟交好的闺蜜吐槽，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就说走丢的姨妹找了回来，十五岁了外表跟个小孩儿一样，怀疑是不是有侏儒症。
    闺蜜打了八个大字过来：那岂不是！合法萝莉！
    虞融雪：……
    随后闺蜜还说想看小妹妹长什么样，虞融雪咕哝，什么小妹妹，就比自己小一岁——可是看柚柚那样子吧，实在不像只小一岁，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她心里也觉得柚柚可怜，自然不会拍照给闺蜜看，但对于柚柚这种众星捧月的姿态，虞融雪很不舒服。
    她可从没得到过宋爷爷宋奶奶这样的关怀，小时候来陪大姨，宋爷爷宋奶奶看见她顶多是给个笑脸摸摸头，姨父就更不用说，压根儿没把她当自己人看，难道这就是亲生跟非亲生的差别吗？他们面对柚柚，又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等柚柚回房去了，虞融雪才跟着虞外公虞外婆回家，他们两家住在一起，因为柚柚找回来的缘故，虞外公虞外婆才住在了宋家，平时都是住自己家，虞融雪今天也在，肯定不好留宿了。
    回去的路上，老爷子问了虞融雪的近况，她平时跟虞玟住，虞玟工作忙，时常顾不上女儿，老爷子老太太就多照应着，彼此之间感情很不错。
    虞融雪回答了外公问的话，他们对她一直都温和慈爱，但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严肃的外公也会那么温柔，外婆甚至还会做鬼脸逗柚柚笑，这些都是虞融雪从未见过的。
    二老关心完了她，很快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柚柚身上，讨论起柚柚的身体状况来。
    虞融雪安静地听着，理智上她告诉自己柚柚在外流浪十五年，吃足了苦头，身体又不好，刚刚被找回来大家都爱她是很正常的事，可情感上，以前外公外婆只有自己一个外孙女，她一个人可以独占他们的爱，现在柚柚回来了，立刻把这份爱抢走了，虽然他们还是很关自己，但虞融雪仍然很不舒服。
    她想，她可能永远没办法跟柚柚合得来了。
    次日，在宋季同的坚持下，柚柚被带去医院检查身体，她非常不乐意，两只小手抓着门框不肯松开，宋季同头一回没满足她的要求，直接把女儿扛了起来塞进车子里，柚柚那点子力气哪里够看？在车子里坐好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决定以后都不理他了！
    什么狐狸爸爸，根本就只会欺负人！
    宋季同看她那垂泪的小模样，哭笑不得：“你还生爸爸的气呢？早上起来饭还没吃就吐了的人是谁？”
    一大早柚柚就吐了，可把一家人吓得够呛，吐完之后那小脸儿只剩下惨白，她再不愿意去医院也得去医院！
    柚柚发出一声哼的气音，把头扭向窗外，总之绝对不搭理宋季同，她早上吐完之后就喝了半杯水，什么也吃不下，什么都不想吃，一家人围着哄半天也不行，宋季同实在是着急，柚柚又不肯去医院，等她愿意去，得等到猴年马月？
    直接把女儿扛肩上带走，还把爷爷奶奶吓一跳，生怕他给柚柚摔了。
    柚柚浑身都写着不高兴，小脸整个面无表情，宋季同见她这样，跟她讲道理，可柚柚不听。
    上辈子一个住的时候最好了，系统虽然也很唠叨，可再唠叨也比不上这么多人一起唠叨，而且系统不能把她扛起来送医院！
    柚柚嘴角一扁，她对宋季同还是不够熟悉不够信任，对方稍稍忤逆她的想法，她就立刻在彼此之间竖起一道巨墙，绝不给对方越过城池的机会。
    这个爸爸太讨厌了，她要吐他身上！

 第 20 章

    ☆
    心里想着要吐到爸爸身上, 但柚柚并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吐不出来了，昨天晚上吃得少, 早上吐的时候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而且吐完了之后她也没觉得多不舒服, 家里人的过分紧张让柚柚有点不适应，尤其是到了医院之后要抽血，她那小胳膊一伸出来, 手腕细的要命，给她扎针的护士都有点怕自己太用力把她手腕给折断。
    抽完血柚柚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来，宋清鹤怎么哄都没用, 情绪低落, 不说话也不动，接下来一连串流程检查身体, 她明明很不喜欢，却都忍了下来, 代价就是全程没搭理宋季同，不管宋季同说什么, 她都当听不见。
    宋季同这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女儿是真的生气了，就因为自己强硬扛着她来医院, 你说你生气, 你倒是发脾气呀！你又不发脾气又不说话, 一个人老老实实坐着，开始的时候还在车里掉眼泪, 现在连眼泪都不掉了, 反正就是不理他。
    以至于宋季同遭到了全家人的批判与疏远——一起孤立他！
    与此同时家里人又很庆幸是宋季同当了这个恶人, 换作别人逼着柚柚去医院，柚柚还不记恨他？现在记恨宋季同一个，总比记恨全家人强。
    被无情抛弃的宋季同只能围在柚柚身边，不停地找她说话，柚柚觉得他很烦，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忍不住伸出小手，一把捂住了宋季同的嘴。
    宋季同被人捂住嘴反而乐了，他就怕柚柚无视他，这捂嘴说明她还认他呀。
    柚柚搞不懂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难道看她被扎针被弄来弄去很高兴吗？明明一点都不舒服，她不喜欢！
    于是更生气，瞪着宋季同。
    那瞪人的小模样在宋季同看来可一点都不吓人，就跟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根本没有抵抗能力，但还要张牙舞爪的吓唬人，他实在是没忍住，捧住女儿的小脸，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柚柚真可爱！爸爸爱你！”
    像这种我爱你的话，宋季同那是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带犹豫不带害羞的，爱当然要大声说出口，他爱自己的孩子，就要时时刻刻表达，这有什么不对？虞皖还在世的时候，他也常常跟妻子说我爱你，当然了，两个儿子就没这方面的待遇了，宋季同承认自己双标。
    柚柚奋力想要拒绝来自爸爸的爱，挣扎间弄得自己气喘吁吁，倒也忘了被扎针的愤怒。
    检查报告出来的很快，好在柚柚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及发育缓慢，最让医生不解的是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会有慢性胃病，按理说这种病一般是三餐不及时的上班族得的最多，小姑娘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听宋季同说平时在家挑食又不爱吃饭后，医生连连摇头，这肯定不行，因为溺爱孩子就任由孩子挑食，这不是爱，是在害她。
    可怜的柚柚还不知道，以后每天的三餐都要被逼着吃饭，甚至还要早晚各喝一杯牛奶，如果知道，她可能会选择夺门而逃。
    为了争取其他人的配合，宋季同特意让人把检查报告多打印了几分，发到家里人手上，看他们以后还惯着柚柚不。
    医生给出的建议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可不容易，要柚柚多晒晒太阳，多补充钙与维生素，注意营养均衡，多多运动，尽量不要挑食——每一个要求看似都很简单，可真的实施到柚柚身上，那是比登天还难。
    全家只有两个人能狠下心来做恶人，一个是宋季同，一个是宋星延，宋星延还怕妹妹跟自己生疏，他之前逼着她喝牛奶，现在又要逼柚柚吃饭，他爸是觉得妹妹不够讨厌他是吗？看清鹤，都能牵柚柚的手跟柚柚一起读书做游戏，他呢？他只能在边上看着，他靠近一下，柚柚都要躲开。
    别看他妹妹一副乖巧的模样，其实记仇得很，他就逼了她一次，她便好久不搭理他。
    所以这恶人建议让他爸一个人做，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了，牺牲他一个，造福全家人。
    这样的话，他爸逼柚柚吃饭后，他还可以立刻出现，站在柚柚这边痛斥他爸的所作所为，从而拉近与柚柚的兄妹关系。
    宋星延计划的非常完美，可惜他没料到他爸也是个意志不坚定的，嘴上很有气势很有把握的说一定要让柚柚乖乖吃饭，实践之后发现全是扯淡，柚柚不愿意去医院还能把人扛起来，柚柚不愿意吃东西，你还能把她嘴巴撬开往里灌不成？那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为这，宋家父子三人又去把朱富贵揍了一顿，可怜朱富贵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被揍得不成人形，偏偏又没法直接死了算完。
    由于去医院事件，柚柚跟宋季同之间的父女关系开始了单方面恶化，主要表现在柚柚拒绝靠近宋季同，也不让宋季同靠近，不跟宋季同说话，甚至看到他都会把视线别过去等等行为中，宋季同没把她哄好，哪里敢按照医生吩咐的逼她多吃？
    老爷子老太太们自然是站在柚柚这边的，因为柚柚不想看见宋季同，可怜的宋大佬愣是午饭没被允许上桌，自己一人在厨房吃的，宋老爷子原话是：“滚远点，别打扰我们柚柚吃饭。”
    本来吃得就少，再看到宋季同，那不是食不下咽？
    宋季同无奈地在柚柚午睡时才溜进她房间，看护的是宋清鹤，他看见父亲，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那笑容可幸灾乐祸了。
    宋季同拍了他脑壳一下：“你就不知道帮你爸说句话？”
    “我要是帮你说话，柚柚连我也不理了怎么办？”宋清鹤理直气壮道，“而且你怎么能扛她去医院？她都哭了。”
    宋季同想到早上柚柚在车里掉眼泪就心疼，可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要等她自己愿意去做检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不管，总之你这当弟弟的不能什么都不干，中午她吃得又少，再这样下去身体非坏了不可。”
    所以就算柚柚生气哭鼻子，也得逼着她多吃。
    宋清鹤看向柚柚，她已经睡着了，被子拉到了鼻子下面，只露出小半张脸，看起来又乖又小，因为知道她吃了很多苦，所以不舍得她不高兴，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怎么都不想强迫她，哪怕是以为她好的名义。
    “爸，我觉得一味逼她多吃不好，就算她真的吃了，可是心里不高兴，又有什么用？”宋清鹤说，“我没见过像柚柚这样挑食的，她这样挑食本身就不正常，我们先找出她挑食的原因，然后再从长计议，反正我不想逼她。”
    宋季同同样不舍也不忍，他看着床上的女儿，十五岁了还跟小朋友一样的外表，又矮又瘦，好像长不大一样，他固然喜爱她现在的模样，可也希望她能够健康成长，而不是永远停留在这个外表，再可爱再漂亮，也是不正常的。
    宋星延的想法则更清晰一些，“我觉得与其说柚柚是挑食，我看着更像是厌食症。”
    柚柚翻了个身，父子三人愈发压低了声音，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让柚柚一个人睡也可以，但好不容易把人找了回来，宋季同怕死了会再把她弄丢，不随时随刻看着她，他心里头就发慌，那种慌乱跟当年妻子病逝前，他留不住她的感觉一模一样，他一点都不想失去女儿，也无法再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了。
    柚柚睡醒了午觉，仍然不肯搭理宋季同，宋季同很慌，但又告诉自己要稳住，明天开始星延跟清鹤就要回学校上课，柚柚要跟着岳父岳母读书写字，他工作已经全推了，有的是时间陪着她！到时候一定能牢牢抓住女儿的心！
    狐狸爸爸对此非常期待，甚至想要立刻把儿子们赶回学校去，因为有他们在，柚柚肯定会选择跟他俩玩。
    宋星延跟宋清鹤都不大想去上学，还有一个月才放暑假，他们在学校里的成绩名列前茅，就算不去上课直接参加期末考也无所谓，但宋季同义正词严道：“胡说八道！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你宋清鹤，今年你可是初三了！”
    宋清鹤说：“爸，你是不是忘了，我直接保送一中了。”
    他成绩一直都很优秀，属于那种不需要参加中考，直接保送的人。
    宋季同才不管那么多：“就剩这么几天你也给我好好读书，别想偷懒。”
    根本就是想赶他走呗。
    宋清鹤不跟他爸一般见识，早上他去上学的时候柚柚还在睡觉，不过昨天晚上他已经跟她说过了，中午就会回来，柚柚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所以今天，家里只有老爷子老太太们跟宋季同。
    柚柚一睡醒，发现是讨人厌的狐狸爸爸在自己房间里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立刻不高兴起来，往被子里一钻，想当没有看见，却被他隔着被子抓住：“都九点啦，小懒虫快起来洗漱吃早饭，外婆外公都在等你呢。”
    被子蠕动了两下，挣扎不开，柚柚气喘吁吁地露出一颗小脑袋，细软的头发乱糟糟，不高兴地看了宋季同一眼。

 第 21 章

    ☆
    被这不高兴的小眼神儿一看, 宋季同笑容更深，直接隔着被子把柚柚卷成了一个柚饼，连着被子抱起来丢着玩, 柚柚手脚都被被子包裹, 被抛的头晕眼花, 宋季同把她放回床上，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天, 七手八脚踹开被子，小脸儿泛着红，不是高兴的，是被宋季同气得。
    可怜宋大佬还以为他宝贝女儿很高兴, 舔着脸过来问：“柚柚还想不想玩？爸爸抱你举高高啊？”
    他记得两个儿子小时候可喜欢举高高了, 每次都缠着他要飞飞。
    柚柚不理他，气呼呼地踩上拖鞋就往洗手间走, 走了没两步，想想都生气, 又回来抓住宋季同的衣领，她个头小手也小, 宋季同得低头才能跟她对视，笑眯眯：“怎么啦宝贝？”
    柚柚开始用力推他, 那嫌弃劲儿别提了, 宋季同跟座山一样站原地不动, 她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人推走，最后还是宋季同看她真不高兴了, 才乖乖被她推, 然后看着柚柚的房门在自己面前啪的一声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沉寂。
    虞外婆正好上来，她怕宋季同又惹柚柚生气，这一看，嚯，人都被赶出来了！问：“你又干了什么？”
    宋季同莫名觉得岳母这语气仿佛是回到了几十年前，他还十几岁上初高中的时候，见天惹祸打架带伤，不敢回家怕被自家爹妈混合双打，就在虞皖的掩护下跑去她家，岳母一边问，一边找医药箱给他上药。
    他挠挠头：“逗柚柚开心呢，给她举高高，她好像生气了。”
    虞外婆：……
    这不着调的爹！
    她摇摇头，敲敲柚柚房门，推门进去，柚柚在洗手间自己洗脸刷牙，出来了看见外婆，外婆笑呵呵地走过来，先是摸摸她的小脸儿，然后带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告诉柚柚该抹什么在脸上，水乳哪个先用，防晒又有什么作用——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但还是如年轻时一般爱美，是个保养的很好的老太太，气质十足。
    抹完脸换了衣服，一出卧室门，狐狸爸爸便在门口等着，见到柚柚满脸堆笑：“柚柚，爸爸背你下去啊？快看，爸爸的背可宽广了。”
    说着在柚柚面前蹲下来。
    柚柚才不要他背，她想起自己被卷在被子里手脚不能动弹丢的头重脚轻就不高兴，虞外婆牵着她的小手，视而不见地从宋季同眼前经过，宋季同身后卷起两道秋风，呼呼一刮，万分凄凉，乌鸦自头顶嘎嘎两声，仿佛在诉说他被嫌弃的一生。
    反正宋季同也不是第一次当带恶人，哄柚柚喝牛奶这种事情就交给他了。
    老爷子老太太们默契十足，各自找理由离开餐厅，这样的话，宋季同当恶人时他们不在，等柚柚喝完了他们再一起出现批判宋季同，瞬间就能跟柚柚拉近距离，简直就是美滋滋，至于宋季同会不会被厌恶，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餐桌上，父女俩遥遥相望，柚柚拒绝跟宋季同坐一起，她本来坐在左手边第一个，宋季同非要跟她靠着坐，柚柚便跑到他对面，结果他又跟过来，柚柚有点生气，宋季同顺势把牛奶杯往她面前一放：“宝贝柚柚，你把牛奶喝了，爸爸马上离你十米远。”
    柚柚沉默地看着他。
    宋季同跟她对视，他很爱她，所以一定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不喝牛奶是不行的，营养师都说了，最好是每天早晚各一杯鲜牛奶，对身体好！
    此时两人坐在一起，牛奶就搁在柚柚面前，柚柚感觉都能闻到那股奶腥气——其实这是她的心理作用，给她准备的牛奶都是最新鲜最醇厚的，并没有什么腥气，只是她不喜欢，便觉得难闻，牛奶上层还结了薄薄一层奶皮，柚柚盯着牛奶看了很久，在喝牛奶跟靠着爸爸一起坐之中来回选择，选了半天，她撒开手，主动抱住了宋季同的脖子。
    那一瞬间，宋季同觉得就是立刻让他去死，他也能瞑目了，真的。
    作为整个家里最说一不二、最有气势的家主，宋大佬向来铁石心肠杀伐决断，这也是为何大家一直要求由他来完成哄柚柚喝牛奶任务的原因，因为只有他狠得下心啊！其他人被柚柚湿漉漉的眼眸一看，别说是让她喝牛奶，就是帮她喝牛奶都不在话下。
    柚柚想了半天，她还是不想喝牛奶，比起爸爸，她更讨厌牛奶。
    “哎哟……”宋季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女儿的两只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虽然是被迫做选择吧，但他还是高兴，高兴地简直想要跳起来，“不喝不喝，爸爸的宝贝柚柚，不想喝就不喝了，一点都不好喝！”
    柚柚一听不用喝了，顿时高兴起来，嘴角抿了点笑，撒开手。
    是的没错，宋大佬就是这么没有原则，嘴上放狠话，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柚柚连眼泪都不用掉，他就顶不住了。
    搞得原本很相信他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对他很鄙视，宋季同一脸淡然，仿佛不记得自己之前是怎么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柚柚喝牛奶的。
    总之，他失败了。
    早饭后宋季同想一昏招，柚柚不爱喝牛奶，他就让人买了奶片来，趁着柚柚玩的时候往她嘴里一塞，柚柚已经习惯了被投喂，这一张嘴，就觉得味儿不对，想吐又没有吐，觉得这样很不体面也很不好看，皱着小眉毛咬碎了奶片，咬得嘎吱嘎吱响，宋季同一招成功，想再来第二次就不行了，柚柚特别防备他，这个狐狸爸爸坏心眼太多，她得小心点。
    外公外婆带着柚柚读书学习，宋季同都不大敢打扰，她乖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二老教起来那是轻轻松松驾轻就熟，毕竟都是教书育人的老教授了，柚柚又乖又聪明，进度飞快，一个上午下来，老爷子老太太啧啧称奇，甚至当着中午回家吃饭的宋星延跟宋清鹤的面，踩他们捧柚柚。
    夸柚柚聪明，还要加一句比星延清鹤更聪明。
    哥哥弟弟并不生气，还与有荣焉，唯一让人头疼的是柚柚仍然不肯吃肉，她在钱春红家的时候，钱春红肯定是舍不得让她吃肉的，钱春红能有多抠呢，炒肉不舍得放太多油，要是哪一天炒了肉，那锅都不带刷的，觉得油水刷没了可惜，还能就着晚上再炒一顿青菜，他们家那卫生环境基本为零，柚柚天生爱干净，再加上钱春红刻薄，不会让她吃太多，她只能选择少吃，甚至不吃，不到肚子饿得不行了不进食，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更改，系统也不会逼她。
    现在想改就更难了。
    不过好消息是上午的学习可能比较耗费精力，她吃得比平时多了几口，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吃完饭柚柚就开始打瞌睡，她有时候不回房间，直接在客厅沙发上睡午觉，沙发很大，她这么点个子躺在上面绰绰有余，家人们便这样守着她。
    柚柚是上午学习下午玩，她的玩具可太多了，别看她说话做事不急不慢，但很有条理，像是那个古楼拼图，她已经一个人拼好了，没有让任何人帮忙，宋季同还想陪她一起玩拼图，几千张的大拼图，他拿起一片来，对着原图看了半天，愣是没找着该往哪里放，想当初他也是高材生啊，没想到一拼图就把他给难住——
    老爷子给柚柚买的拼图一开始还是小朋友玩的那种，十几张一张图，色彩鲜艳明亮，非常简单，但柚柚玩过一次就没兴趣了，太没挑战性，后来买的拼图便是一幅比一幅难，除了3d，还有万片起的！
    像是柚柚身前这一张一共9999片的拼图，完全就没有规律可言，图片是一片大海与蓝天，由于色彩相近又工程量巨大，宋季同拿起一片来都分不清该往哪儿放。
    可柚柚却知道。
    她拿起一片，稍微看一看，便知道这片该放哪儿，对颜色的敏感程度极为惊人，一开始宋季同还以为女儿是胡乱放的，可是拼着拼着就发觉不对，她根本不是胡乱放，她就是知道哪块拼图该在哪里！
    “柚柚，你怎么知道这片要放在这儿？”
    柚柚手里捏着一块在宋季同看来颜色根本完全一样的拼图，她听了，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因为就在这里。”
    说着，把手里那块摁了下去。
    拼图又小又多，柚柚时常需要站起来放下，忙活不停，她很喜欢玩拼图，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比起哥哥弟弟总喜欢跟她玩家家酒，柚柚显然更喜欢一个人拼图，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弟弟那么喜欢家家酒，娃娃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过柚柚是个很善良的小女孩，哥哥弟弟们提议玩家家酒的时候，她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都没有拒绝的。
    宋季同惊奇地看着女儿拿着拼图一块一块按下去，从未出过错，每一块都是严丝合缝，她对色彩的敏感，让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第 22 章

    ☆
    柚柚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周围发生什么都无法影响到她的人，哪怕有人在她身边七窍流血的死去，她也仍然会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无论狐狸爸爸用怎样惊奇又喜悦的目光凝视着她，她都不为所动，认真拼拼图。
    奈何柚柚认真, 不代表狐狸爸爸也认真。
    再又一次被宋季同抓住后, 柚柚面无表情, 狐狸爸爸真的很讨厌, 就比牛奶好那么一点点。
    “柚柚, 你跟爸爸说说, 这几片, 有什么不一样啊？”
    宋季同抓了几张拼图过来, 反正在他看来, 除了形状都是一模一样，颜色上根本没有区别，他对着原图看了半天, 愣是没找着该往哪里放。可这些拼图到了柚柚手里却跟有了灵魂一般, 往哪儿放都是对的。
    柚柚被爸爸拉着一只小手, 她低头看看拼图, 对她来说，这几块拼图就是不一样的，可你要她详细地跟宋季同解释为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她又说不出来, 在她眼里就是一眼能看明白它们该放在哪里, 对柚柚来说, 对色彩的感知比吃饭喝水睡觉还要自然，是她天生自带的本能。
    如果别人能够理解，那她就不是独一无二。
    所以最终柚柚也只能这样回答宋季同：“就是不一样。”
    她挣脱了宋季同的手不再理他，继续拼拼图，昂贵的拼图每一块都做得非常精致，宋季同眼都不眨地看着柚柚，柚柚丝毫不受他影响，一块一块往上拼，这副拼图工程量巨大，据说拼得最快的人也花了四十多个小时，因为实在是太繁琐太细致，尤其是大海蓝天这样的景色，颜色非常相近，色块几乎毫无差别，比普通拼图难度更大。
    可对柚柚来说却根本难不住她，她拼着拼着觉得累了，盘着小腿儿坐下来歇口气，宋季同见女儿终于停了手，连忙凑过来：“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喝水？爸爸给你冲蜂蜜水喝好不好？”
    柚柚觉得他不能相信，很有可能自己点了头，结果他端杯牛奶过来糊弄她，所以坚决摇头，什么也不喝。
    宋季同垂头丧气，但百折不挠：“柚柚是不是很喜欢这些颜色呀？你看，这是什么？”
    “当当当当——”他还用命运交响曲的音调唱出来，拿过一盒蜡笔跟柚柚献宝，“这个是爸爸给你挑的，你看，好不好看？”
    柚柚看着那盒儿童用安全无毒60色蜡笔套盒陷入沉默，封面花花绿绿卡通可爱，一看就是专门给小朋友涂鸦用的，还有配套的美纹纸胶带、勾线笔、指套及专用的水彩纸，但没有刮刀，这种很有可能让柚柚受伤的东西，家人们向来不允许它们出现。
    “看这么多颜色呢，柚柚喜不喜欢？”宋季同柔声问，完全把柚柚当成小孩子，可能是因为她的外表就是小朋友，他连对她说话都跟哄小孩儿一样，“爸爸陪柚柚一起画画好不好？不是爸爸跟你吹，小时候爸爸也是学过国画的，素描也略微会点儿，要不是你爷爷执意要爸爸继承家业，说不定爸爸现在已经成了非常有名的画家了呢！”
    柚柚信了。
    她没想到狐狸爸爸也会画画，大大的眼睛显得亮晶晶的，伸手要水彩纸。
    宋季同立刻把他精挑细选的蜡笔套盒拆开，本来他买来之后，柚柚一直对拼图积木比较感兴趣，但不碰蜡笔，他还以为她不喜欢，可她对色彩如此敏感，真的让宋季同感受到了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柚柚的身体跟想法很像小孩子，但又不能完全把她当小孩子来看待，她的病态不健康，让家人们怜惜她爱护她，可宋季同从不怀疑女儿的聪慧，他致力于挖掘柚柚对生活有兴趣的那方面，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不可能什么都不喜欢，尤其是她还根本没看过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又怎么能说不喜欢？
    总会有她喜欢的东西，只要不断去尝试就好。
    狐狸爸爸很有把握很有信心，也铺了一张水彩纸，要跟柚柚一起画画。
    两位老爷子下过一盘棋，厮杀的天昏地暗谁也不肯让谁，见这边有了动静，也悄悄摸过来，见他们要画画，宋老爷子当仁不让拍着胸膛：“柚柚来！画爷爷！爷爷给你当模特！”
    虞外公不甘示弱：“外公长得好看，画外公！”
    宋老爷子不敢相信这老伙计号称国学大师，桃李满天下居然还如此厚颜无耻，“你哪里长得好看？”
    虞外公振振有词道：“我长得不好看，能生出小皖那么漂亮的姑娘？柚柚这么可爱，就是遗传的我！你看她的发际线跟我多像！”
    宋季同看了眼岳父已经那啥的发际线，又看向女儿，虽然他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却也无法昧着良心说柚柚的发际线是遗传了岳父，那也太惨了，明明遗传的是他这个爸爸，瞧他们俩发际线多像啊！
    柚柚捏着画笔，皱着小眉毛。
    她一皱眉，老爷子们瞬间休战，前一秒掐得你死我活，下一秒立刻老哥俩好。
    两人谁都不想被宋季同画。
    宋季同：“……我也没那么糟吧。”
    宋老爷子嗤笑：“我还不知道你？是，你是学过国画，可你忘了我送你去学，你去第一天就把人家国画老师的砚台给摔碎的事儿了？那砚台好几十万，最后还不是我给你赔的？”
    宋季同这辈子都是个不安分的主儿，直到结婚生子后才算成熟下来，少年时期简直就一破坏王，宋老爷子没少头疼，脑袋瓜子倒是聪明，但聪明人闯祸惹事才叫棘手，现在想想几十年前，老爷子都觉得自己之所以现在这么苍老，就是被宋季同给气的。
    宋季同正色道：“爸，您这翻旧账可没意思啊。”
    “还有那素描。”老爷子继续嗤笑，“画得是个什么鬼东西，人家老师就差没跟我说让我节哀顺变了，就你，还画画？你可拉倒吧你，你就一生化武器，别糟蹋那画纸画笔了，你就是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我宝贝柚柚，那肯定是遗传的我，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
    “老宋吹牛也得打草稿，你们一家子做生意的有什么艺术细胞？”虞外公觉得这老宋头真不要脸，“我们一家才是书香门第，艺术世家，柚柚肯定遗传的我啊！”
    隔代亲，隔代传，一点毛病都没有。
    两个老男人加一个大男人吵吵闹闹大半天，总算是休战了，准备让柚柚画了，结果柚柚眨着大眼睛，把小画板一摊开，三个人都惊了，尤其是虞外公！
    他平时没啥爱好，就爱读读书啊，品鉴品鉴字画，收藏收藏古董，对字画的鉴赏能力自然是专业的，柚柚的小画板上，用蜡笔涂鸦了三个人，虽然没有素描那样细致清晰，神态却抓得极为准确，哪怕只是寥寥几笔，便已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老爷子噌的一下窜了过来，手脚无比麻利，小心拿起画板仔细端详，看一眼画，看一眼小外孙女，看一眼小外孙女，再看一眼画，半晌，一拍大腿：“耽误了！”
    宋季同的画板上不用说，光顾着掐架根本没画，不过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要画画，而是非常惊喜地掐住柚柚胳肢窝就把人举了起来，旧病复发又开始给她举高高，“宝贝真厉害！”
    柚柚被他举的下意识扑腾两下小腿儿，不管过去多少次，她的狐狸爸爸似乎都不会记得她不喜欢举高高。
    麻木的柚柚随波逐流让他举，低头伸手，糊了宋季同脸一巴掌。
    因为也没用力，宋季同自然不觉得女儿是在生气，搂着她高兴不已，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去接柚柚的时候，在钱春红家里的地上，看到过一幅画，画得很随意，但却透着灵气，当时他没放在心上，一心只想找柚柚，现在想想，那该不会是柚柚画的吧？
    如果是柚柚画的，那他居然让人把钱春红家给烧得精光？那块有着柚柚画的地应该围起来保护好，当传家宝留着！那很可能是柚柚第一幅画！太有纪念意义了！
    柚柚又蹬了两下腿儿，总算是能沾地了，然后她立刻穿上鞋子，想要远离宋季同，免得待会儿他一激动又把自己举起来，可宋季同反应更快呢，直接把柚柚捞回来，捏了捏她的小耳朵：“看你爷爷跟外公激动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两个老爷子围着柚柚一幅随随便便敷衍意味十足的蜡笔涂鸦在那吹捧品鉴，溢美之词层出不穷，听得柚柚恍惚中觉得好像看到了上辈子那些为她的画痴狂的收藏家们。
    但这幅涂鸦……真的就是随手乱涂，虽然形神具备，但跟柚柚呕心沥血画出来的画根本不能比，他们到底在激动什么？
    柚柚搞不懂。
    她抬头看看宋季同，宋季同脸上也全是笑，老爷子们研究还不够，还要把在厨房里忙活的奶奶跟外婆也叫过来，捧着柚柚的涂鸦，跟捧着什么稀世的宝贝一样，连“天才”这样的词汇都夸出来了！
    柚柚无法理解他们在兴奋什么、喜悦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情绪感染到了她，让她觉得心情很不错。
    如果这个时候狐狸爸爸给她一杯牛奶，她会喝一小口的。
    就一小口哦。

 第 23 章

    ☆
    柚柚的身体里似乎生活着两个柚柚, 一个柚柚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露出笑容，另一个柚柚真正开心的时候反而不会笑，只有鞋子里来回蜷缩的脚趾头诉说着她此刻的心情。
    在家人面前的柚柚乖巧又讨人喜欢, 她一直都是这样听话，很少惹麻烦，反倒是家人们喜出望外的表现让她感觉不懂又舒畅, 连带着被爸爸搂在怀里捏耳朵, 似乎都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她不太喜欢被人碰, 但如果碰了的话她不会拒绝也不会反抗, 更何况宋季同的触碰与其他人不一样, 他的手不会到处乱摸, 只是温暖又坚定地撑着她的肩头, 好像只要躲到他的怀里去, 外面的风吹雨打就都不用害怕啦。
    虞外公捧着柚柚的话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他跟老宋头不一样，他可不是胡乱吹的，他们家宝贝柚柚是真的有绘画方面的才能！瞧瞧这色彩这线条, 运用的炉火纯青, 虽然是随意涂抹, 但其中透着浓浓的灵气, 虞外公激动不已，他生怕自己不小心把画给撕破，抱着柚柚的小画板不让宋老爷子抢，带着讨好问柚柚：“柚柚喜不喜欢画画？外公给你找很厉害的老师好不好？”
    柚柚歪歪脑袋, 宋季同仍然捏着女儿的小耳朵, 特别烦人, 柚柚都想推开他了。
    “给你找很厉害很厉害的老师！”老爷子握拳, 非常有气势与信心，“柚柚喜欢画画吗？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只要柚柚开心就好，想做什么都行。”
    柚柚破天荒回答了：“喜欢。”
    她很少对什么东西表达喜好，基本都是有也行，没有也行，多给也行，不给也行，反正怎么样都行，除了在吃饭上难搞一点，其他时候真是太好养了。但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没有喜欢与厌恶，连柚柚自己都不知道真实的自我是什么样子，别人又怎么舍得强迫她做选择呢？
    草莓蛋糕跟橘子蛋糕，她多吃了哪个一口，就说明她更喜欢哪一个；粉红色的床单与蓝色的床单，她在哪张床单上打了个滚，就说明粉红色和蓝色她的选择是什么；漂亮的小裙子和可爱的背带裤，她穿哪一个久一点，哪一个就更受她宠爱。
    她不用说，爱她的人会细心观察发现。
    虞外公笑得见牙不见眼，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后根，他如珠如宝地把柚柚的涂鸦抱走了，临走前还要摸摸柚柚的脑袋，然后跑回房间去神神秘秘地打电话，看得宋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就是给柚柚找老师？谁还不能了？我给柚柚找一百个，让柚柚随便挑随便选！”
    宋季同无语道：“爸，你当找老师是买大白菜呢？还找一百个。”
    宋老爷子更生气，上回柚柚留下来的残局棋盘他就没抢到手，现在柚柚的涂鸦也被老虞抢了，文化人就这么嚣张吗？他当年也是留过洋的好不好！他们祖上还是贵族呢，他说啥了？老虞凭啥两个都要？
    不行，他得去跟老虞谈判，裱起来的棋盘跟柚柚的涂鸦，必须分他一个！
    于是柚柚的脑袋又被撸了一把，老爷子老当益壮，别看六七十岁的人了，那腿脚是真的利落，呲溜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柚柚没把外公的话放在心上，上辈子她没有老师照样享誉画坛，只要给她画笔跟纸，还有一个安静的房间，她可以在里面待上几天几夜都不发出声音吵闹到别人。
    不过虞外公办事效率可高了，他一到书房，就拿手机拍柚柚的涂鸦发给一位老伙计，老伙计无儿无女，一辈子沉迷画画，门下倒是桃李无数，就是性格古怪，一般人受不了那臭脾气，吹毛求疵，对收徒的要求也极为苛刻，又要有天赋又要够努力，还要足够大胆敢创新，所以虽然教了不少学生，但真正收作徒弟的五根手指头都数得清。
    “老周啊，我给你发张图片，你品鉴一下这画画得怎么样。”
    那头的白头发白胡子老头儿正在华国美术学院的一间画室里头，他已经上了年纪，许久不再动笔，没那个精力了，但教导起学生来愈发严厉，高标准高要求，因为是华美的荣誉院长，所以偶尔会到美术学院走一遭，许多人都梦想着能被周老收作入室弟子，要知道周老上一次收徒，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儿了，他最小的徒弟今年也都年过不惑，在那之后，老爷子就再也没收过徒。
    周老全名周七景，出生书画世家，父亲是非常著名的国画大师，周七景自优势起便展现出了惊人的绘画天赋，与父亲不同，他不仅精通国画，水彩油画等也都有涉猎，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提到国画大师，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会是如今还精神矍铄的周七景，业内也是尊称他为周老，跺跺脚书画界都要抖一抖的那种大人物。
    唯一令人诟病的是他这人脾气古怪，在画画上说是刻薄也不为过，被他批评过的人许多都选择了羞愤封笔，哪怕是他自己的徒弟也是在挨骂中成长的，如今是上了年纪，温和了许多，年轻那会儿简直就是一炸|药|包，逮谁骂谁。
    虞家与周家都是书香世家，二人青年时曾共同留洋读书，感情极好，不过周老接了虞外公的电话，还是很不客气地说：“就算是你力保，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收徒的。”
    虞外公说：“待会儿你可能哭着喊着求着要收徒呢？”
    周老斩钉截铁道：“那必不可能！”
    他说得信誓旦旦，让虞外公把画发给他看看，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说实话书画界有才华的人不少，但真正能够被称为天才的寥寥无几，天才从来都不是量产，而是万里挑一，独一无二。哪怕是周老自己，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天才，他只是比别人赢在起跑线上，才能超过普通人一大截，又足够努力勤奋，才有今天的成就。
    可天才？
    纵观书画界千百年历史，能够被称为天才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每个世纪能有一位便不错了，自上世纪最伟大的后印象主义画派画家巴塞罗缪去世后，已经足有百余年再没有令人惊艳的天才横空出世。
    周老甚至说过这么一句话，学院派与主流派很难出天才，大部分的天才都不是按部就班的，而是他们天生具有常人无无法匹敌的才能，那种才能就像是喷泉，天才可望不可及，是上天的恩赐，人类的瑰宝。
    天赋向来是最残忍的东西，它不公平，赤|裸又残酷地将普通人隔绝在了天才的门槛之外。
    天才永远是遇风而生的野草，而不是温室里精心培养的娇嫩花朵，他们决不生活在框架里，不被现实束缚，也因此，天才们或多或少都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方，不疯魔不成活。
    老爷子本来是抱着给老友点面子的心情挂掉了电话，接收了图片，结果这一看，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因为这个举动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动，画室里的学生们纷纷扭过头，发现素来面不改色的周老居然满脸激动！
    虞外公刚挂电话不到三分钟，那边又打过来，这回换他拿乔：“哟，怎么样啊老周，是不是还可以啊？你给个评价呗？”
    “这谁画得呀！”周老拍着自己大腿，“哎你快告诉我——算了你别告诉我了，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到你那去，你把画画的人留着，千万留着别让他走！”
    虞外公被他这急切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老周，别激动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老爷子是用办公室固话给虞外公回的电话，他此刻还在专注地看那张蜡笔涂鸦，“跟你这样的人说你也不能理解，你能从这么一幅涂鸦中看出什么来？！你不懂！”
    虞外公瞬间怒了：“我怎么不懂，我也会画画好么！”
    “你那也叫画？”周老毫不客气地开启嘲讽模式，“周神宗知道吧？他在位时一幅画能卖几百万两银子，可后世对他的评价你难道不清楚？你跟他有什么区别？”
    周神宗是古代一位皇帝，沉迷字画，画技相当不错，但也不过尔尔，然而因为他是皇帝，便引起世间追捧，虞外公的字画也常常为人夸赞，在业余画家里确实算是水平可以，但在周老的专业眼光来看，嗯，还不如小儿涂鸦来得有趣，至少后者能让他多看两眼。
    儿童绘画是最有灵气的时候，只可惜这份灵气会随着时间的增长消失殆尽，人一旦长大，懂得多了，就会失去那颗赤子之心。
    画画也是如此。
    虞外公被伤害到了，他强撑着威胁道：“我劝你对我尊重一点，你还想不想知道这是谁画的？”
    周老冷哼：“你把这画给我看，还不是打我的主意？我还怕你？”
    虞外公：“你不怕？我不信你不怕，你这人爱才成痴，我就是打你一顿，你恐怕也不会还手。”
    被掐住命运的咽喉，周老更用力地哼了一声：“说，你在哪儿！”
    他要去见见他未来的小徒弟！

 第 24 章

    ☆
    结果虞外公却反问：“你在哪儿呢老周？”
    周老回答道：“我在美院呢, 今天来看看这批学生的情况，真不是我说，那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看得我肝火直往上冒，不说那么多了，你现在在家是不是？我这就过去！你把小孩儿给我留住了！”
    他再看那幅涂鸦, 越看越喜欢, 虞外公道：“别呀, 这哪儿能劳驾周老亲自上门呢？我带柚柚去找你。”
    周老觉得这老虞年纪大了, 也开始不老实了：“你可别想糊弄我, 这到时候人带来了, 要是不符合我心意, 我是不会收的, 冒名顶替这种事, 你老虞应该不会做吧？”
    虞外公：“我又不是老宋头那种奸商，我可是文人！”
    此时此刻赶来谈判的老宋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虞外公跟周老挂了电话，出来找柚柚, 全程无视在边上问他要柚柚涂鸦的宋老爷子, “柚柚, 柚柚？”
    柚柚还坐在地板上, 她看了眼狐狸爸爸的画，觉得自己非常傻，居然相信他真的会画画，柚柚敢这么说, 她就是拿脚丫子夹住蜡笔, 都比狐狸爸爸画得好！
    但宋季同自我感觉也相当良好, 他还想给柚柚看：“你看爸爸画得柚柚多可爱呀！”
    柚柚被虞外公的叫声吸引, 朝他看过去，虞外公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和蔼可亲，但收效甚微，他这张习惯了严肃的脸一旦笑起来还真挺吓人的，得亏柚柚什么吓人的场面都经历过，才能对着他这样一张脸面无表情。“柚柚，外公给你找了个很厉害很厉害的老师，外公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柚柚眨眨眼没说话。
    虞外公努力说服她，其实让老周过来简简单单，但他还是想跟柚柚单独相处一会儿，最重要的是带柚柚出去走走，打回来之后，除了那天被宋季同扛去医院，柚柚大门都没出过，她也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好奇心重，似乎哪哪儿都想逛逛，随便给她个玩具，她就能坐上几个小时不乱动，现在她喜欢画画可太好了，虞外公想要借此哄柚柚走出家门。
    外面可好玩了！
    “老师现在在美院，美院你知道吗？就是咱们华国最厉害的专业美术院校，柚柚这么聪明，以后肯定也能考上！外公带你去见老师好不好？”虞外公笑呵呵道，“柚柚不想去美院看看吗？那里的哥哥姐姐都是会画画的，画得都可漂亮了！”
    柚柚动了动腿儿，看向虞外公坚持不懈朝自己伸来的手，她其实不是怎么好奇外面的世界，不过外公的手伸了这么久，如果不回应，会不会被讨厌？被讨厌的话，就得不到幸福，不幸福的话，系统就不会苏醒。
    所以在几次三番考虑下，柚柚最终把自己的小手搭在了虞外公的掌心。
    虽然宋老爷子也想一起去，但虞外公坚持自己带柚柚去，虞外婆带着柚柚上楼换了衣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又给她背了个小包包，包包里放着手机、纸巾、记载着家人联系方式的卡片，本来还想给柚柚戴个儿童手表，柚柚对此十分抗拒，她不喜欢。
    柚柚穿着小裙子，一步一步被虞外公牵着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视线在人群中寻找着狐狸爸爸。
    宋季同一看到女儿，立刻用力挥舞双手，柚柚立刻把脑袋扭了回去，看不见看不见，她什么都看不见。
    上了车子，柚柚很沉默。
    从她回家到现在，虞外公是跟她说话最少，也接触最少的人，他不大敢靠近她，可能是因为柚柚看起来太胆小怕生，而他又太严肃，但看着柚柚，他仿佛看到了幼时的虞皖，虞外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虞皖却敢爬到他腿上揪他的胡子，和胆大包天的虞皖比起来，柚柚是那样脆弱又娇小，让他又爱，又不敢碰。
    他努力寻找着能让柚柚感兴趣的话题，但美术学院是什么样子，里面有什么人，柚柚都不是很在乎，上辈子她没有过老师，没有框架束缚，独特的性格与心态让她的画脱颖而出，自由而疯长。
    到了美院，虞外公仍然牵着柚柚的手，她很乖，没有挣脱，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虞外公跟她讲解美院的历史时，她也会认认真真听，美院建校历史已经有一百余年，外形古朴内里花团锦簇，充斥着浓浓的艺术氛围。
    在满是年轻人的美院里突然出现一老一小，还是很显眼的，家里虽然也很大，可跟学校显然不一样，这里人很多，景色也很美丽，草坪上到处都是支着画板画速写的学生，学校长廊里挂着优秀学生的画作，柚柚一一看过去，平静不起波澜。
    即便是美院优秀学生的画作，在柚柚看来也是太平淡了。
    周老在办公室里等得着急，走来走去，直到门被敲响，他才大步过去一把将门拉开，首先看到的是虞外公，然后才是柚柚。
    这一看柚柚，他心里突然就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等待期间，他一直拿着手机在看虞外公发给他的那幅画，严格说起来这幅画是很矛盾的，明显的儿童蜡笔与毫无章法的手法，说明画画的人年纪很小，而年纪越小也越有灵气，可即便是简单的蜡笔涂鸦，以周老专业而严格的眼光来看，却又透露出与年纪不太相符的画风——这么说可能很神奇，但这幅涂鸦的画风真是已经自成一派了。
    同时，他又无法评价这画风很成熟，唯一能够形容的，似乎只有“自由”二字，就像是疯长的野草，你无法用框架去固定，也无法想象接下来它是茂盛还是凋零，是沉寂还是觉醒。
    有种特别、神奇的魔力，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睛，很疯狂、很不可思议！
    周老从没有用“疯狂”这个词来形容过谁的画，他想象不出这幅画的作者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在见到柚柚后，完全打破了他的想法，柚柚看起来太乖了！
    真的就是那种很乖很乖的小女孩，长得像天使一样纯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干净又清澈，好像从未被世俗沾染，保留着孩童的天真。
    她进了办公室之后也很乖，很乖地坐在沙发上，坐在虞外公身边，也不说话，周老突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可能是艺术家特有的敏感，他从小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了黑色的火焰，燃烧着生命，似乎很旺盛，却又可能会在下一秒彻底熄灭。
    这孩子……
    虞外公温柔地摸了摸柚柚的头发，对周老说：“柚柚怕生，你别介意。”
    然后跟柚柚说：“这位是周爷爷，也是外公给你找的老师，周爷爷可厉害了，柚柚跟他打声招呼好不好？”
    柚柚的反应是抓住了外公的手，朝他身后躲了躲，无声拒绝。
    虞外公也没有生气，知道自己把她带出来她肯定害怕，对周老说：“怎么样老伙计，能当我们柚柚的老师，你可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周老端详着柚柚，拿起手机，努力温和问她：“你叫柚柚是吗？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柚柚看着他手机上那幅蜡笔涂鸦，她当时画的是爷爷跟外公，寥寥几笔，形神具备，如果是别人问她的话，她不熟悉对方，只会别过头不搭理，可周老不一样。
    上辈子，她见过这个老人。
    上辈子的柚柚什么都没有，她在绘画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但对于人情世故实在是不擅长——她讨厌跟人来往，只想一个人默默待着画画，她展露出的才华十分可怕，因此很快被有心人盯上，甚至差点儿被关起来当作绘画工具来使用。
    虽然不爱吃饭，可柚柚要活下去的呀，她总是要吃点东西喝点水，还要有钱来买画笔颜料跟纸，她的画画得极好，但凡是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个小姑娘未来前途无量，而且看起来又呆呆的，好像什么都不懂，如果把她留住，还不是名利两全？
    柚柚被哄骗说如果想要卖钱就跟着对方走，她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对方砍价砍得非常凶，理由是柚柚没有名气，所以画不值钱。
    恰好，那天的画廊里，来了个戴着帽子跟墨镜参观的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一看画廊老板那贪心的样子，再伸头一看柚柚的画，整个人都惊了！
    虽然对他来说，那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上辈子的柚柚来说，如果不是小老头儿，她可能还要吃更多的苦头，才能崭露头角。
    所以在周老问她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柚柚不在意外界对自己的评价，许多讨厌她的人攻击她的画风堕落疯狂，会给年轻人带来不好的影响，甚至猜测柚柚是不是有心理上的疾病，才能画出这种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画。却也有数不清的人为她说话，周老正是其中一位，他再三声明，人性是非常复杂的东西，如果以单纯的黑白善恶去区分，太过肤浅无意义，画家在自己的画上倾注的心血，决不是评论者们一句阳不阳光积不积极向上所能概括的，如果不能欣赏艺术，至少要能够包容艺术的多样性，不能因为你不喜欢，你觉得不好，就去否认、去铲除。
    他甚至多次致电柚柚，想要与她多多交流。
    只可惜柚柚不喜欢见外人，也不喜欢跟人说话，所以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现在再见到这个还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柚柚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有点亲近，仿佛又有点不安。

 第 25 章

    ☆
    周老并不知道柚柚的过去, 他下意识以为柚柚学过画画，便问她：“以前是跟谁学的？”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业内有哪个知名画家能带出这样的徒弟，虞外公却告诉他：“柚柚没学过画画,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小外孙女，刚出生没几天就丢了, 那就是柚柚, 前不久我们才把她找回来, 她是在比较偏僻的乡下长大的, 连学都没有上过。”
    周老无比惊讶, 望向柚柚的眼神都变了, “完全没学过？就是天生会画？”
    说到这个虞外公有无数彩虹屁等着吹给周老听：“那你是没见过我家柚柚, 那聪明劲儿, 星延跟清鹤都比不上她！教她什么都是学得飞快, 我跟老宋下围棋，她在边上看了会儿就看懂了，还能自己跟自己下棋, 哎呀我跟你说也不够直观, 你看, 我手机里还存着那个残局呢！我让人给裱了起来, 太有纪念意义了！”
    闲暇无事时，周老也算个棋友，不过他不爱跟虞外公下，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老虞这人棋艺太烂。
    “还有啊, 她爷爷给她买了好大的拼图, 就那种3d的, 几万块的，她看一眼原图她就会拼！季同在旁边干瞪眼，压根儿跟不上！”虞外公说起柚柚的聪明就很兴奋，“她外婆带她读书，那真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小脑瓜就跟那扫描仪似的！”
    柚柚淡定地好像外公不是在夸自己，她抠着自己的指甲玩，前两天刚剪过，因为她有抠手心咬指甲的坏习惯，宋季同抓着她把指甲给剪了，磨得无比光滑，现在柚柚已经抠不动手心了。
    指甲盖粉粉白白，很嫩，没有了以往总是干活堆积的污垢，也不用害怕朱富贵而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现在的柚柚可是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姑娘。
    她听着外公疯狂吹捧自己，看向眼睛越来越亮的周老。
    周老很激动，他问柚柚：“柚柚，可不可以让周爷爷当你的老师啊？周爷爷也很会画画的！”
    他说着，起身到书架上取了一本画册过来，封面上写着《周七景山水画》，里面收录了他近十年来的作品，周老上了年纪，精力跟不大上，一幅画要画许久，这本画册也是前几年出版的，美院学生们人手必备。
    “这是周爷爷的一些画，柚柚看看，觉得爷爷够不够格做你的老师？”
    柚柚接过画册，放在腿上，慢慢翻开。
    周老的画风格也有很大转变，他年轻时的画风更加肆意潇洒，纵横睥睨，颇有种醉酒后挥毫而就的快活狂妄，到了老年，这份狂妄经由岁月沉淀后变得平和恬淡，画风也有很大的改变，年轻时他更好大江大河，如今的他从一朵蒲公英上也能得到野趣，甚至返璞归真，老来的画作中常常带有几分令人莞尔的童心。
    柚柚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高，属于那种不管喜不喜欢都能包容的人，这跟她十五岁之前的经历分不开，喜怒哀乐所表现出的像个假人，剥去这层躯壳，真实的柚柚就是怎么样都可以，在鉴赏上也是如此，她翻着周老的画册，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但无论是从技巧还是意境，周老的画技都只有“炉火纯青”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画册底封上的一串名字，周老到了这个年纪，名利双收，又是业界数一数二的大佬级人物，说一句淡泊名利绝不算夸张，这本画册也是他的学生联名收集并参与出版的，他们似乎以身为周老学生为荣，在底封上还标明了自己的身份，除了周老学生外，还有青年画家、画廊老板、鉴赏家与收藏家为这本画册署名。
    一长串的名字看得柚柚头都大了。
    她把画册合上，还给了周老，摇摇头。
    周老心一凉，小姑娘这摇头什么意思啊？
    柚柚说：“不。”
    虞外公连忙问：“你不想让周爷爷做你的老师？”
    柚柚嗯了一声。
    但是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肯说，继续追问，她表现出了烦躁的情绪，小眉毛开始皱起来，明明来之前还是愿意找老师的，谁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不想要了。周老看她这小模样，也不可能对这么点大的小姑娘发火，就对虞外公说：“老虞啊，要不你回避一下，我跟柚柚谈谈？”
    虞外公立刻警戒道：“你要对我柚柚做什么？！”
    周老哭笑不得：“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十好几年没收过徒弟了，我能对柚柚做什么？”
    虞外公信得过他的人品，但仍然警告道：“只给你五分钟。”
    他回避前还先询问了柚柚的意见，柚柚没有阻止，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休息室的门，周老在美院地位不一般，身为名誉院长，不仅办公室独立，还带配套的休息室与洗手间，相当有排场。虞外公一进去，立刻摒弃了自己国学大师的身份，耳朵贴在门板上，试图听清楚周老会跟柚柚聊什么。
    柚柚小脸儿微微绷着，周老坐在她对面，不想吓到小姑娘，面上笑呵呵：“柚柚是觉得周爷爷的画不好吗？”
    柚柚诚实摇头。
    “那柚柚为什么不想要周爷爷做老师呢？你非常有天赋，从你外公的叙述中，你没有学过画画，却能画出这么有灵气的画来，简直就像是为了画画而生，周爷爷能教你的也许不多，天才嘛，很多是不需要老师的。”
    “但是柚柚，你还太小了。”
    柚柚抬起头看向他，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哪里小了？她只是没有长个子，其实她已经活了两辈子了。
    “你不想长大吗？不想走出自己的舒适圈，看看这个世界吗？”
    柚柚闻言，小眉毛又皱了起来，不大明白周老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事实上她觉得自己长大也可以，不长大也可以，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上辈子她可以好几年连家门都不出，也从来不觉得孤独寂寞。
    痛苦才能刺激柚柚，让她迸发出无尽的创作灵感，将短暂又热烈的生命燃烧在她的画笔中。
    所以她不懂周老说的长大是什么意思，因为柚柚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地方，她只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痛苦，虽然这份痛苦给予了她清醒与无尽的灵感，但是当她成为了神话之后，画完了最后一幅画，就对生命失去了兴趣。
    而现在，来自爸爸与其他人的爱让柚柚觉得活着似乎也还不错，但只有这么一点点爱是不够的，不能牺牲、奉献、毫无保留的爱，就像是那些说着爱她的收藏家们一样没有意义。
    她不愿意做周老的学生，因为除了她以外，他还有很多学生。
    爸爸只有她一个女儿，哥哥只有她一个妹妹，弟弟也只有她一个姐姐，所以柚柚愿意让他们亲近。可如果成为周老的学生，她不过是那么多人中的一个，柚柚不喜欢，柚柚不愿意。
    她不要跟任何人分享，所有的爱都是她的，不许别人来抢——如果能被人抢走，那还能称之为爱吗？
    不是想要她长大，想要她幸福？
    那就应该义无反顾、不求回报的来爱她。
    “不。”柚柚再次清脆地吐出这个字，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位绘画大家抛出的橄榄枝，却不知是在回答不肯长大，不愿走出自己的舒适圈，还是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
    周老看着这个个头小小，外表与年纪完全不符的孩子，心头生出浓浓的惋惜，他对柚柚说：“你不愿意让周爷爷当你的老师，那你叫我一声周爷爷好不好？不能做师徒，咱们以后做朋友行不行？”
    柚柚想起这个小老头儿上辈子对自己的帮助，半晌想点头，却又忍不住问：“你没有朋友吗？”
    如果没有朋友，她才愿意跟他做朋友。
    周老失笑：“我这人脾气不好，朋友没几个，仇家倒是一大堆。”
    柚柚信了。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老师，没有人能教她什么，尤其是像周老这样有很多学生的人，外公说他桃李满天下，柚柚才不要做鱼群中的一条。
    但做朋友的话柚柚也有点懵，她从来没交过朋友，不知道朋友要做些什么，周老语气和蔼：“比如以后咱们一起画画啊，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你，你有什么不会的也能问我，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交流，你说是不是？”
    柚柚不确定是不是，所以没有立刻回答，她决定要观察一下再说，系统不在，她分辨不出别人的话是真是假，很容易被骗。
    虞外公在休息室有点待不住了，五分钟一到，立刻出现，盯着周老：“你都跟柚柚说什么了？”
    周老啼笑皆非：“还能说什么，小姑娘不愿意认我当老师，还不能认我做爷爷？”
    他一辈子无儿无女，瞧着柚柚天赋惊人，年纪又小，爱才之心一起，难不成还会害她？
    “柚柚，咱们现在都是朋友了，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周爷爷啦？”
    老头儿和颜悦色地哄着柚柚，看起来跟条大尾巴狼似的。

 第 26 章

    ☆
    柚柚先是看向外公, 外公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虽然你面前这个老头儿脾气古怪又难相处还没什么朋友，但柚柚发发善心, 勉为其难的叫他一声周爷爷吧。”
    虞外公之所以如此爽快干脆，是因为叫的爷爷，要是叫的周外公, 那他可不答应啊。
    柚柚抿了抿小嘴：“周爷爷。”
    周老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换作年轻时的他可能会因为小姑娘的不识好歹而发火, 觉得你们祖孙俩拿我开涮呢, 电话里说要找我当老师, 见了面又不要, 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名利脸面什么的, 早被丢弃了, 返璞归真。
    他哄着柚柚跟他回家，说他家里有个超级大的画室，里头什么都有, 柚柚听了很心动, 扭头朝外公看。虞外公看着她这渴望的小眼神儿, 失笑：“老周, 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都被我外孙女叫爷爷了，还不给点见面礼？”
    周老先是白他一眼，然后四处八下找能当见面礼的东西，可惜办公室里什么都多, 但能拿来给小辈正儿八经做见面礼的没有, “等到我家那不就有了吗？”
    柚柚乖巧坐着, 听两个老头儿拌嘴, 周老很高兴，虽然柚柚不肯认他当老师，但他仍然愿意竭尽所能的帮助与教导她——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这孩子就是他说的那种天生将普通人隔在门外的天才，像他自己这种属于老天爷赏饭吃，但柚柚，是老天爷追在她后头求着喂她吃。也是现在年纪大，否则换到年轻气盛那会儿，对自己才能的上限还没有认知的时候，周老寻思着自己可能得回家恰好些年的柠檬。
    天赋啊，最珍贵又最残酷的东西。
    与宋家不同，周老一人住独门独院，房子清幽古朴，占地面积也不小，从大门到客厅入口一路都是布满鲜花的长廊，一看便是精心打理，风雅十足。
    他住得地方离美院不远，家里的装修也格外特殊，因为是一个人住，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房间，整个房子基本上就分成两大部分，一间书房，一间画室，卧室厨房客厅洗手间这些占空都非常小，尤其是画室，里面堆满了画架，还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柚柚一进画室，看了一圈，便站在未完成作品的前面，周老笑呵呵地说：“人老了，精力跟不上了，现在一幅画几年都不一样画得完。”年轻时太沉迷，导致老了在画架前坐两个小时就无法忽视的腰酸背痛，手还会抖，时间不等人啊。
    柚柚看着那幅画，篱笆老牛夕阳稚童，虽然还没有完成，但大师就是大师，绘画技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伸手指了指这幅画。
    周老愣了一下，“柚柚想要？”
    她点了下头。
    要知道周老随便一幅画都能卖到七位数，更别提他晚年作品产量少，物以稀为贵，这一幅画哪怕未完成，少说也能值个千百万，但柚柚想要，老爷子便直接取了下来送给她。
    虞外公笑道：“你这见面礼可不便宜啊。”
    柚柚不想要画好的，就想要未完成的，如果说她的画透露着疯狂与被禁锢的自由，那么周七景的画显然是另外一个方向，平和、恬淡又安谧，有种老来纵情山水的潇洒自如，看到这幅画柚柚的心情就变得很好，所以她想要。
    最后也是抱着这幅画走的，周老再三叮嘱她没事儿就来找他玩，又跟虞外公说，不必要为柚柚找老师，有些人生而知之，太过系统的教学反倒会扼杀他们的灵气，将他们困于囹圄，因此，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方法，更何况还有他在旁边看着呢。
    虞外公牵着柚柚的手，她一手被牵，一手抱着卷起来的画轴，虞外公想逗她开心，说：“以后咱们柚柚的画卖了大钱，给外公花一点好不好？”
    柚柚想了想，点点头，她本身便不怎么花钱，有口温饱便够，钱财留着也没什么用。
    虞外公见她这样干脆，喜不自胜，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回家好一顿炫耀，愣是把其他人都弄得跑过来问柚柚的画卖了大钱给不给他们花。
    宋季同行动力巨强，虞外公刚带柚柚出门拜访老友，他后脚就联系了人开始准备在三楼规划一间画室，三楼的视听室游戏室琴房什么的柚柚都不怎么用，不如改造成画室，这样的话柚柚肯定会高兴。
    所以柚柚一回家，就被宋季同抱了起来：“爸爸给你弄一间画室，以后柚柚想画画的时候就去画室好不好？柚柚喜欢什么风格？”
    他身前摊着一本计划书，手下的策划部效率如此之高，短短几个小时，已经给出了数种方案，还画了草图。
    柚柚看了看，觉得都可以，就摇摇头。
    宋季同哄她：“柚柚喜不喜欢都要说出来呀，你不说出来的话爸爸怎么会知道呢？”
    柚柚便答道：“都可以。”
    她回答的最多的好像也是这句话，反正怎么都行，她都能接受，没太多自己的喜好。
    宋季同莞尔，右手食指屈起，刮了下柚柚挺翘的小鼻子，她被刮了一下后迅速躲开，不想搭理他了。
    宋季同虽然对画画没什么天赋，也不怎么了解，但画画所需要的东西他全给柚柚准备了，甚至还买了一些绘画入门的书籍，想要从中学习一下，找找跟柚柚的共同话题。
    可以说，从柚柚回家到现在，宋季同为她建造一间画室，是第一件令她真正意义上觉得高兴的事。
    这份高兴很明显，连宋季同这种在商场上打滚的老狐狸都有点不敢相信，柚柚回家这么多年，其实只有现在才是真的高兴。
    ——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说，全靠家人们来猜测，但表现的又很乖，从不给他们惹麻烦，也不对他们发脾气，偶尔一点点无伤大雅的生气好像都是小孩子特有的幼稚，气也气不了多久，掉了眼泪似乎也不是真正的伤心。
    这个孩子，她跟其他孩子都不一样。
    哪怕回到“家”，她对这里也没有产生认同感与归属感，叫了爸爸哥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在心里仍然筑起了一道高高的防线，不信任也不靠近，但不拒绝他们的靠近。
    连与她有着心灵感应的宋清鹤都没有察觉，所以柚柚甚至不是刻意掩饰。
    如果不是这间画室，宋季同等人根本不知道柚柚高兴是什么样子，并不是她平时看到两个老爷子拌嘴的笑容，也不是吃到草莓蛋糕微微眯起眼睛的愉悦——她真正高兴的时候，脸上甚至都没有笑，但整个人却异常轻快，而且眼睛直直地往楼上看，期待着画室早日建成。
    宋季同想起自己去接她时，在钱春红家地上看到的画，从那时起柚柚就很喜欢画画了，但回家后，她可没有表露出分毫，甚至一点渴望都没有，蜡笔给她买了那么多，她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柚柚双手撑在沙发上望着三楼，那本来是视听室跟游戏室，现在被打通了，她上辈子也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画室，厚厚的黑色窗帘常年遮盖，画室里几乎不透光线，她在里面一待就能待上三四天，连饭都要系统催她去吃。
    她只顾着往上看，都没听到外婆跟奶奶喊她吃饭的声音，直到被爸爸握住小手，柚柚才扭过头，乖乖被牵，宋季同却突然问她：“爸爸这样牵着柚柚的手，柚柚喜欢吗？”
    他觉得自己现在才想到这点很奇怪，柚柚一开始对他们的碰触便接受的很自然，他明明看出来她不喜欢，但因为她没有反抗没有拒绝，便下意识忽略了——不管是谁碰她，她都很淡定，摸她的头，牵她的手，捏她的耳朵，把她抱起来，她会因为受惊挣扎两下，但这微乎其微的动作过去后，接踵而来便是平静。
    喜欢什么不说，不喜欢什么也不说，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面对宋季同的问题，柚柚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下两人交握的手，宋季同的手很大，能把她的小手直接包裹在掌心，温热、干燥，是体温偏低的柚柚很少拥有的感觉。
    她是不喜欢被人碰，但碰了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拒绝了可能会挨打，就算不挨打，也会被讨厌。
    在跟别人一起生活的时候，一定要做个乖孩子，不可以表现出不乖的地方，如果被人发现她是个阴森古怪的小怪物，那么她就得不到爱，得不到幸福。
    柚柚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虽然没有说话，却对宋季同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纯洁又美好，像天使一样。
    宋季同不觉眼眶发酸，他觉得掌心里的小手在颤抖，然后才发现颤抖的原来是自己。
    因为她对所有事物的表现都很平淡，偶尔情绪上的起伏也都像小孩子一样天真，他便觉得她是个内向害羞的小女孩，只要长时间陪伴她，爱她，好好照顾她，她就会健康长大。
    可只是一间画室，就让宋季同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想法。

 第 27 章

    ☆
    以前看到柚柚这样笑, 宋季同只觉得心化了，女儿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她弄来，可现在宋季同才明白, 其实柚柚这个笑容，跟当初说“爸爸，没有别人了, 可以一起洗澡了”时, 那个过分灿烂乖巧到诡异的笑没什么不同。
    她长得很可爱, 就像是天使一样干净又纯洁, 有些人看到这样的美丽, 会想要守护爱惜, 有些人却想要占有、摧毁、破坏。而柚柚在面对这样的伤害时, 她的反应就是笑，笑得又乖又甜，决不反抗，因为这样自己可以少吃点苦头,
    就像是宋季同问她喜不喜欢被爸爸牵着手, 她不会回答不喜欢，但也不会违心地说喜欢，那么她就会这样笑。
    宋季同觉得就是拿把刀子来割他的心脏, 也不会有现在这种锥心刺骨的痛了。
    柚柚笑过了, 发觉狐狸爸爸慢慢把她举得高高的, 就蹬了两下腿儿，叫了一声：“爸爸？”
    宋季同呆呆地盯着女儿的小脸, “柚柚喜欢被爸爸牵手吗？”
    他又问了一遍。
    柚柚这次没有笑, 因为她开始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她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不是吗？她有很乖很听话, 还慢慢接受了他们，允许他们的靠近，不会反抗也不会拒绝，偶尔还会发一点小脾气表示自己生气，怎么看怎么都是完美的小姑娘吧？应该不讨人厌吧？
    他为什么情绪怪怪的？
    “季同？干什么呢，快带柚柚过来洗手吃饭！”
    宋老太太的喊声让宋季同回过神，他慢慢把举高的女儿放下，仍旧牵着她的手，到了餐厅，她很自然便被奶奶带去洗手，乖，真的太乖了，乖的就像是设置好的可爱娃娃，连生气都在你容忍范围之内。
    吃过饭柚柚被带着散了会步，困了，宋季同送她回房间睡觉，他恨自己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因为她之前太过柔顺听话，便忽略了这么多，她在钱春红家过了那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心理创伤？怎么会除了发育迟缓营养不良之外，灵魂上没有受过伤？
    柚柚被放到床上，她原本想躺下去，却被宋季同拦住，宋季同握住她单薄的小肩膀，看着这个明明应该十五岁，却各方各面都像个小朋友的女儿，柚柚不笨，相反，柚柚还很聪明，但她越是聪明，宋季同越是痛苦，如果他保护好她，她一定会成为像清鹤那样善良温柔又开朗的小孩，而不是像现在，喜怒哀乐都戴着一层面具。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讨好别人，因为这是她面对外人时自动竖起的防御状态。
    柚柚歪了歪脑袋，她自己也不太懂，毕竟系统虽然与她绑定，可系统永远只是系统，它对柚柚的关怀，来自于它的使命、它的任务，而不是因为柚柚这个人，换作另外一个被绑定的人类，系统也会为对方付出全部。
    而系统永远无法教导柚柚什么是感情，它可以挖掘柚柚的天赋，培养柚柚的才能，但也有很多事它做不到，比如让柚柚怎样哭怎样笑，它连柚柚上辈子最后一幅画都看不明白，更不懂柚柚为什么要自杀。
    它只是冰冷的、设定好的程序，仅此而已。
    宋季同的手慢慢滑到了柚柚胸口的扣子上，他问柚柚：“如果爸爸脱了你的衣服，你会不会不高兴？”
    说着，他已经解开了小姑娘的一颗扣子。
    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跟平坦毫无起伏的胸口。
    柚柚疑惑地看着他，但没有拒绝。
    宋季同又解开了一颗，柚柚仍然没有反应，她只是很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脱自己的衣服，眼眶却又那么红。不应该很快乐吗？应该是笑的，力气要再大一点，柚柚才有熟悉感。
    第三颗扣子也被解开，柚柚依旧看着，不拒绝也不迎合，她反倒觉得宋季同这么对她才正常呢！世界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爱另外一个人，毫无保留、义无反顾，披荆斩棘赴汤蹈火也要保护她爱惜她？有利可图才是对的，“爸爸”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分不清楚宋季同的爱跟朱富贵的“爱”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宋季同的爱温柔一点，动作轻一点，没有那么疼罢了。
    宋季同的手捏在柚柚上衣的最后一颗扣子上，柚柚毫无反应的表现让他彻底绝望，他原本以为柚柚会喊他爸爸，会让他停下来，哪怕只是一点点抗拒都可以，就像是他强硬地带她去看医生一样，那样委屈巴巴的掉眼泪也好啊！
    可她没有。
    四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在商场上打滚几十载，杀伐决断不幸于色的宋季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柚柚感觉自己的裙子都被泪水沾湿了，她不大懂宋季同想做什么，他又在哭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困了，想睡觉了，但是他的哭声很吵闹，让她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堵住。
    小小个子的小女孩坐在粉红色的公主床上，卧室美好的像是小公主的城堡，一个成年男人伏在她膝盖上痛哭失声，小女孩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哭，童话一样的场景，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快乐与幸福。
    过了很久，柚柚才慢慢伸出小手，放在了宋季同的头上，她的上衣还是敞开的，她也不想着扣起来，疑惑的自言自语：“……爸爸为什么要哭？”
    “是因为我不乖吗？”
    “可是我已经很乖了呀，不管爸爸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扫兴的。”
    连妻子死去的时候，宋季同都没有感受过如此荒芜又恐怖的绝望与悲伤，他看着面容稚嫩的女儿，听着她说的话，颤抖的手把她的上衣扣子扣上，看着她满面的茫然懵懂，把自己的双手展开在柚柚跟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救她，他的大脑此刻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爸爸爱你，爸爸爱你啊……”
    柚柚把摸着宋季同的手收回来，告诉他：“我要睡了。”
    宋季同胡乱抹了把脸，“好、好，柚柚睡吧，睡吧宝贝……”
    柚柚躺下来，他给柚柚盖上被子，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还在盯着他瞧，“爸爸。”
    “嗯？”
    柚柚问：“爸爸真的爱我吗？”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你了。”
    谁知道柚柚却抿了抿小嘴儿，钻进了被窝，连脑袋都蒙上了，咕哝一声：“骗人。”
    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狐狸爸爸为什么突然脱她的衣服，又为什么不脱，为什么说爱她，但又爱着别人。
    他明明还爱哥哥弟弟，爷爷奶奶，还爱死去的妈妈。
    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人会只爱柚柚一个，都是骗人的，
    柚柚很快就睡着了，宋季同去了洗手间，他双眼红肿，为了不让家人们看出来，自己做了个冰敷，守在柚柚床头，一开始他想让人准备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来看，但转念一想，又不愿假手他人，干脆自己买了一堆专业书籍过来，柚柚这个情况，显然不喜欢被人靠近，也不喜欢陌生人，宋季同不想让她明明不高兴却还是去接受他的安排，他觉得这样只会让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
    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柚柚，他们马上放暑假了，到时候有更多时间陪她玩，柚柚还在睡呢，宋清鹤悄悄推开房门看了一眼，见她睡得很熟，脸蛋儿泛着淡淡的红，又轻轻把门带上。
    柚柚睡觉时家里不许有一点声音出现，画室的改造也暂时停下，宋季同则趁着这个时间，去拜访了一位著名的心理医生。
    他不是很懂这一块的知识，对于女儿的事情，也并没有全部告知，但心理医生听了他的话之后，告诉他：“宋先生，如果孩子是在刚出生不久就被抱走，那么在她的人生中，生长环境与身边成年人给她带来的影响，是极其根深蒂固的。”
    “或者我们换一种说法，儿童自我意识薄弱，几乎没有自主观念，他们一般要在长辈老师的教导下才能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与社会认知，想要控制一个孩子，培养出她的服从性甚至是奴性，是件非常非常轻松的事情。这个过程甚至不需要使用暴力。而在这种性格成熟后，想要再掰正，极其困难，大部分有过童年阴影的孩子，在成年后都会留下巨大的心理创伤，现代人对于心理问题不够看重，很多时候都会忽略这些。”
    宋季同问：“但是我说的这个孩子，她年纪还很小，很多时候都像小孩子一样，是不是能——”
    “宋先生，您刚才说，她非常非常聪明。”
    “对。”宋季同点头，“她是个天才。”
    方医生叹了口气：“天才啊……”
    他接触过许多小孩子的案例，虽然没有遇到过天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越聪明的孩子，他们的创伤越大，很多都会伴随他们一生，根本无法痊愈，甚至有一些人会不受控制从受害者演变成加害者，彻底失控。

 第 28 章

    ☆
    “宋先生, 你说的这个孩子，能让我见一见吗？也许见了面，我能够更好的剖析她的心理状况。”
    方医生很诚恳, “如果一个孩子自幼生活在暴力与虐待下，那么她的心理防线很快就会比击溃，即便是最普通的人也能在精神上控制住她, 宋先生说这个孩子很聪明，聪明的孩子更加敏锐，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只会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奋起反抗，一个是彻底沉沦，甚至可以反杀加害者, 但当他们成年后, 无法消除的童年阴影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这也是很典型的连环杀手特征。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孩子的童年会经历什么样的磨难，同时也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孩子不会伤害别人，但也无法痊愈, 像是这一类型, 大多数都选择了自杀。”
    不能被治愈的童年创伤, 使得他们在逃出危险区后也不会忘却过往，他们的一生都活在噩梦之中, 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结婚生子都是梦想, 他们甚至排斥他人靠近, 当压力累积到顶点, 就是自我灭亡的开始。
    宋季同一只手捂住了额头, 宋医生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也知道此时宋季同的表情绝对非常崩溃且难以控制。
    过了许久，宋季同才沙哑着嗓子道：“麻烦让我考虑一下。”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方医生的提议，方医生也没想到宋季同所说的孩子是他的女儿，宋家的孩子丢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避免了很多人的浑水摸鱼，但一个孩子，尤其还是女孩子，在婴儿时期被抱走，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遇到好人家被好好养大，几乎不可能，更别提在她十五年的人生中，又会遭遇怎样可怕的事情。
    宋季同带方医生回家，为了避免吓到小女孩，方医生换了一身比较休闲的日常装，他长得很斯文柔和，眉眼天生带笑，尤其对儿童充满爱惜，曾经治愈过很多心理有问题的孩子，否则宋季同也不会找到他。
    柚柚已经睡醒，乖乖坐在客厅吃水果，她比较喜欢甜食，又大又红的进口草莓沾上炼乳，柚柚一气能吃好几个。
    对于家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柚柚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愤怒与不安。
    方医生见她这样，与宋季同对视一眼。宋季同先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柚柚睡饱啦？晚饭还没吃，不可以吃太多水果哦。”
    柚柚顿时停下动作，有点犹豫地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口只剩下一半的草莓，她开始考虑是吃掉呢还是扔掉，吃掉就是不听爸爸的话，不吃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直到宋季同低下头，叼走她手上的半颗草莓，柚柚才略微睁大了眼朝他看。
    显然宋季同对这种已经很甜很甜的奶油草莓结果还沾炼乳的吃法相当不适应，但他仍面不改色地将草莓咽下去，指着方医生跟柚柚说：“这位是方叔叔，是爸爸的朋友，爸爸带他来见见柚柚。”
    方医生连忙对柚柚露出笑容，他是那种天生温柔的面相，再加上性格也好，很受小朋友喜欢。
    柚柚看着他，方医生试探着朝柚柚走近，因为她可能不适应跟陌生成年男性独处，所以方医生并没有要求让两个人单独谈谈，而是坐在了柚柚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之间维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你好啊柚柚，我姓方，单名一个栾字，你可以叫我方叔叔。”
    这个小姑娘真的太漂亮了，完完全全是那种纯真圣洁的漂亮，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生出一种这是天使吗的感觉，哪怕是方医生也不例外。
    但对于被偷走的孩子，长得漂亮永远都不是什么好事。
    柚柚回到家这些天，稍微长了些肉，虽然还是很瘦很瘦，可至少不是之前那种骨瘦如柴，几乎瘦脱相的模样，再加上她的眼睛很大，黑眼珠又圆又亮——方医生只在那些生活优渥父母疼爱的儿童那里见过这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大部分心理有问题的孩子，他们的眼睛都是黯淡无光的，而成年人随着年纪增长，眼睛会逐渐浑浊，最干净的永远是孩子的眼睛。
    柚柚就拥有这样一双眼睛，似乎无论经历什么，她都不会被世俗所玷污。
    柚柚不打招呼是在方医生想象中的事，他很善谈，也很会切入，可惜无论他说什么，柚柚都不回应，没有喜欢，也没有厌烦，就是看着他，任由他问，哪怕宋季同在边上哄着她，她也仍然不会回答，甚至小脸儿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冰冰地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接下来方医生跟宋家人一起吃了晚饭，他全程都在观察柚柚，这个小女孩很古怪很矛盾，你看她似乎很任性，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挑得家里人苦恼不已，但其实她怎么笑、怎么做，都是有数的，她很会把握“度”，再挑食，也只会勾起家人对她的怜惜，而不会让他们感到烦躁。
    她好像什么都懂，但又什么都不懂，从她身上可以看出极强的自制力与若隐若现的疯狂，让方医生都觉得棘手。
    这个孩子她的心智并不成熟，在很小的年纪便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事情，正是这样的生活逼得她必须长大，再加上智商高，她已经完全形成了自己的逻辑世界，这个世界固若金汤，只能顺着她的意走，不能被改变。
    柚柚没有对方医生表现出喜恶，她必然是排斥他的，却能表现的如此平静而自然，那么这个家里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也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正如宋先生所说，这孩子是个天才，她习惯把自己分离成两个部分，而最真实的她，还要掩藏在皮囊之下。
    得不到她的信任，就无法知道她的问题，而想要取得柚柚的信任，无疑比登天还难。
    方医生没有在宋家久留，他需要回去好好思考，在没有完全了解柚柚之前，他不能太过靠近，免得让她情绪失控。
    宋季同没得到家里人允许私自带人回来，被老太太老爷子们当头一顿痛骂，现在他们家除了外人谁都不许来，就是因为柚柚不喜欢见外人，宋季同倒好，直接先斩后奏了！不骂他骂谁！
    连宋星延与宋清鹤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瞪着亲爹。
    柚柚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宋季同的目光有点不一样，宋季同无意间与她对视，小姑娘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移开视线，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无端让宋季同心里发慌，直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想象，他直接把方栾带回家，即便是以朋友的身份，也没有透露方栾是顶尖的心理医生，但那是柚柚，是无比敏锐聪明的柚柚，她肯定能察觉不对的！
    这下他也不顾被骂得满头包，连忙跑到柚柚身边，“走走走，今天爸爸带柚柚散步好不好？”
    一听自己的每日福利被抢，两个老爷子眼都瞪直了：“宋季同——”
    宋季同现在不大敢直接碰柚柚，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柚柚也一直与他四目相对，但完全不想去散步，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推开椅子，转身上楼。
    看在家里人眼中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宋季同把柚柚惹生气了！
    只是眼下不好问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宋季同追着柚柚回房，宋清鹤说了句我也去看看，跟在宋季同身后。
    柚柚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到床上，像平时一样打开一本童话书看起来，她现在每天跟外婆读书认字，认得飞快，对她来说，睡前读书听故事，洗完脸要抹香香，都是宋家虞家的人为她制定好的程序，柚柚基本不会违抗。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散步，今天是宋季同让她不高兴了，她才不愿意去的。
    宋季同可怜巴巴凑到柚柚跟前，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比她低一些，也不敢碰女儿：“柚柚柚柚，你生爸爸的气啦？爸爸跟你道歉，下次再也不带陌生人回家了好不好？”
    柚柚自顾自翻着童话书，不搭理他。
    宋季同没辙啊，只好继续求她，柚柚可能是听烦了，她把童话书丢到一边，爬进了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的头捂上。
    宋季同不敢去抓，隔着被子轻轻摇晃柚柚的肩膀，柚柚被他这种锲而不舍的骚扰弄得有点生气，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小脸上却没有表情，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冷得让宋季同觉得冻到了骨头里。
    她慢吞吞地看向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空洞了然，“爸爸觉得我是个怪物对吧。”
    宋季同一愣。
    “爸爸是觉得我有病，才会找医生过来的吗？”柚柚又问，她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怪物会让爸爸丢脸，所以爸爸不喜欢了，对吗？”
    她见过方栾，在上辈子。
    系统曾经哭着喊着打滚让柚柚看心理医生，柚柚不胜其烦，当时为她治疗的便是著名心理医生方栾，所以今天方栾一出现，柚柚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爸爸说的什么朋友。
    因为她很怪，很讨人厌，很脏，很恶心，所以宋季同才会找医生来看她。
    他根本就不爱她。

 第 29 章

    ☆
    宋季同见过很多样子的柚柚。
    被逗笑的柚柚, 因为他强制她去医院掉眼泪的柚柚，不许她吃太多冰淇淋时生气的柚柚，挑食时有点点任性的柚柚, 躺在床上乖乖把被子拉到下巴的柚柚，还有露出诡异笑容的柚柚。
    但冰冷到毫无温度的柚柚，是他第一次见。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没有畏惧没有不安，同样的，也没有依赖没有爱，目光冷淡的像是在面对陌生人，如果能够透出一点点厌恶与恨意，宋季同想, 自己也许还会感到高兴, 可柚柚就是看着他，就是单纯地看着他而已。
    她没有不开心，也没有难过，眼泪没有掉下来，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像是星延为了哄柚柚买回来的漂亮洋娃娃, 精致美丽, 毫无生气。
    宋季同爱不爱她，是否真心, 她好像都不在意。
    他慌了：“不对不对，柚柚, 爸爸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不管是什么样的柚柚, 爸爸都是爱你的, 为了你爸爸什么都能做，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而且柚柚这么可爱，又怎么会是怪物？”
    “那要是不可爱了呢？”
    柚柚问。
    她一字一句地问他：“要是柚柚不可爱了，是不是就是怪物了？”
    “不！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宋季同慌乱解释，“不管柚柚可不可爱，我对你的爱从来都没有条件，柚柚长得可不可爱，乖不乖都没关系，只要是柚柚就行了！”
    柚柚摇头：“我没有被人爱过，我不相信别人说爱我就是爱我，你要证明给我看。”
    “你要爸爸怎么证明？”宋季同觉得，就算是柚柚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犹豫的。
    柚柚慢慢地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宋季同左手无名指上，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的左手无名指就戴着一枚很简洁的婚戒，并不华丽，据说这是他和虞皖在高中定情时买的戒指，虽然后来结婚又有了更昂贵、更华丽的钻戒，但宋季同始终最爱这一枚，除了洗澡睡觉，几乎不会拿下。
    “我想要这枚戒指。”柚柚慢吞吞地说，“可以吗？”
    宋季同愣住了，柚柚看到他的表情，问：“爸爸做不到吗？”
    柚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宋季同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回过神，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看了许久，才慢慢取了下来，面前伸来一只很小的手，那只小手上遍布着细细碎碎的疤痕。有些已经好了，长出粉色的嫩肉，有些还没有，柚柚的手摸起来一点都不细腻，不只是手上，其实她身上也有很多陈年旧伤，大多数由钱春红造成，所以柚柚看似很怕疼，实际上她早已习惯这种来自外在的伤害，正如她上辈子，感觉到疼痛更能激发出她的才能。
    宋季同把戒指放在了柚柚的手心，她开心了，又对他笑起来：“爸爸真的爱我吗？”
    “当然。”宋季同凝视着她，说了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回答，“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的就是你。”
    柚柚把戒指攥在掌心，又把两本童话书放到宋季同手上，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他：“爸爸，我想听你讲故事。”
    宋季同看到她翻开的那一页，讲述的正是《灰姑娘》，听完了《灰姑娘》，柚柚又要听《白雪公主》，听完了《白雪公主》，她又选择了《野天鹅》，柚柚始终攥着戒指，眼睛睁的大大的，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宋季同就是再傻也知道柚柚这是什么意思，他轻轻笑起来，努力让自己显得温柔又慈爱，大手抚过柚柚毛茸茸的头顶，奶奶外婆每天都哄她吃东西，柚柚的头发似乎变黑了点儿，细细的茸茸的，手感极佳。“为了柚柚，爸爸是不会再婚的。”
    灰姑娘、白雪公主和艾丽莎都有恶毒继母，柚柚是他的小公主，是他的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不可能再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是为了我？”
    “对。”宋季同温柔地看着她，顺着她的小脑袋瓜往下摸了摸她的脸，“为了柚柚，爸爸做什么都可以。柚柚心里在想什么，想要什么，都要跟爸爸说，因为爸爸一定会为柚柚拿来。”
    “那我不想看医生。”柚柚很快提出了要求，“爸爸不要让医生靠近我，我讨厌医生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再怎么伪装都充满侵略性的感觉，柚柚不需要任何人来剖析她、了解她，大家只要一直爱她就好了，她只有这么一个要求，难道做不到吗？
    “好。”宋季同无条件答应，他实在是害怕柚柚再一次用那种毫无温度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哪怕眼前这个柚柚稚嫩的像个懵懂的孩子也没关系，不让方栾靠近就不让靠近，他会保护好她的，一定会。“可是爸爸也有一个要求。”
    柚柚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宋季同，显然他不应该对她提出要求，因为爱她是不可以有条件的。
    “柚柚要多吃一点饭，就算是不喜欢的饭也要多吃，好不好？奶奶跟外婆给你炖的补品，你至少也要吃几口，好不好？”
    柚柚的反应是迅速钻回被子里，试图用被子把自己蒙住。
    宋季同隐约摸到了点儿如何跟柚柚相处的边，她非常敏感且脆弱，即便是他，甚至是与她有着心灵感应的清鹤，实际上都很难靠近她，柚柚拒绝与任何人提及她的过去，哪怕是以爱她的名义。但只要不触及雷点，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柚柚是世界上最乖最可爱的小姑娘，她几乎不会拒绝任何人。
    宋季同决定以后固定分出一部分时间来学习心理学，也许会对柚柚有帮助。
    他不敢再提方栾，也不敢问柚柚太过冒犯的问题，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抓着柚柚的被子，她躲在里头试图回避宋季同提出的吃饭问题，可惜他很坚持，最后柚柚还是被抓出来——她又变回了胆小怕生、乖巧可人的柚柚，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冰冷的痕迹。
    宋季同的戒指柚柚戴着显然超大，她的手太小了，手指更是惊人的细，哪怕戴在大拇指上仍然大一圈，宋季同摸着柚柚的脸蛋：“爸爸这样碰你，会不会不舒服？”
    柚柚本来还想挣扎一下，被他这么问了，是同样的问题，她安静了数秒，用小脸蹭了蹭宋季同的手掌。
    宋季同被她这种小动物一样的动作弄得，眼眶又是一酸，打起精神对她笑，告诉她：“知道爸爸为什么喜欢摸你头，走路的时候喜欢牵你的手吗？”
    柚柚想了想，没回答，因为她不知道，也许是“爱”吧，但她分不大清楚，狐狸爸爸的爱，与朱富贵挂在嘴边的爱区别在哪里。
    “爸爸特别爱柚柚。”宋季同柔声说，怕柚柚受惊，摸她脸的动作十分轻柔，“这样的爱是舍不得柚柚受伤，舍不得柚柚不高兴的，但是看到柚柚爸爸心里就很幸福，想要牵起柚柚的手，抱着柚柚举高高，把柚柚错失的一切都千百倍还给柚柚。爸爸对柚柚的爱，最大的特点就是，决不会伤害柚柚。”
    他握住她一只小手，摩挲着上面浅浅细小的伤疤：“爸爸永远都不会让柚柚流眼泪，不让柚柚害怕，不让柚柚疼，爸爸亲近柚柚，是因为爱柚柚，可爸爸不会脱柚柚的衣服，不会把手伸进柚柚的衣服里，柚柚懂不懂？不只是爸爸不会，哥哥弟弟也不会，外面的人更是不许他们这么做。”
    “以后如果有人这样欺负柚柚，柚柚就来找爸爸，爸爸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
    柚柚安静地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看得宋季同眼泪都要止不住，他拼了命控制住几乎奔腾汹涌的情绪，“柚柚身上多香啊，奶奶给你选的草莓牛奶味的沐浴乳，柚柚喜不喜欢？”
    她点了下头。
    “柚柚又香又干净，只是不爱说话而已，爸爸爱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长得特别可爱，又聪明，就算柚柚长得不好看，又笨笨的，爸爸也一样爱你。”
    他努力用比较简单明了的话语来表达对柚柚的爱，柚柚怎么会是怪物呢？她一点都不脏，也一点都不讨人厌。
    “所以柚柚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不是故意带人回来的，下次没有柚柚允许，绝对不让任何人进咱们家门！”
    宋季同举手发誓，态度严肃，一副柚柚才是一家之主的模样。
    “柚柚是怪物也没关系吗？”
    宋季同亲了亲女儿的发：“没关系，因为狐狸爸爸是大怪物，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是老怪物，我们是怪物一家，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柚柚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是真的想要睡了，宋季同望着她逐渐沉睡的面容，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明知道柚柚很讨厌去医院看医生，他居然把方栾带回家，还说谎骗柚柚！
    至于柚柚是怎么看出方栾是医生的，宋季同一点儿都不怀疑他宝贝女儿的智商，反正柚柚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爱她，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她的爸爸。
    爸爸本来就应该爱惜、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他失职了十五年，而在柚柚以后的人生中，宋季同发誓，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会缺席！
    柚柚睡着睡着，动了下，可能是有些热，两只小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径直放在脑袋两边，这种很小孩子气的睡姿，配上她纯洁的长相，让宋季同眼底含着泪，嘴角却又禁不住上扬。
    他轻轻握住柚柚的手，摩挲着那枚被柚柚戴在大拇指上的戒指，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亡妻的面容，柚柚的长相继承了他们夫妻两人的优点，宋季同常常能从柚柚的眉宇间看见妻子的影子，如果她还活着，知道柚柚过得这样不开心，一定也会难过吧？
    她是那么、那么的想要找到柚柚。
    留给他悲伤的时间并不多，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但是眼前的人他要牢牢保护好，柚柚不喜欢被陌生人靠近，拒绝与方栾交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季同跟方栾对她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后者是讨人厌的、只会窥探人秘密的心理医生，前者却是能够保护她、爱她的爸爸，“爱”虽然不能具体化，可宋季同愿意去付出，日久见人心，柚柚才回来这么点时间，和之前的十五年比起来，确实是他太心急。
    他应该循序渐进的来才对。
    宋季同守到柚柚熟睡才轻手轻脚起身，刚带上房门便看见了倚在墙上双手环胸的宋清鹤，少年俊秀的脸隐匿于阴影之中，恍惚间宋季同还以为看到了另外一个柚柚。
    虽然是龙凤胎，但宋清鹤从小就是个聪明又体贴的孩子，对谁都很温和友好，从没有过大声哭闹愤怒的时候，脸上也总是带着笑。
    “爸。”宋清鹤抬头看过来，改而捂住心口，“刚刚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人失去了最后一口水一样。”
    他看向柚柚的房间，“是因为柚柚吗？”
    宋季同道：“到书房来，把你哥也叫上。”
    几分钟后，父子三人在书房汇合。
    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总之第二天柚柚睡醒后，三楼的画室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她醒的比平常还要早一点，自己洗漱换衣服，头发随意梳了两下，打开房门。
    画室是把两间原本的房间打通之后建的，有存放了许多不同用具及色彩颜料的透明玻璃柜，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软软的地毯，这样柚柚就算坐在地上也无所谓，画架也支了好几个，甚至还有人体模型。
    跟上辈子的画室比起来，这个画室明显装修的更加亮堂阳光，柚柚走到窗边，从这往下看，是家里的玻璃花房，里面盛开着鲜花，姹紫嫣红，放眼又是一片绿色，墙壁上甚至镶嵌了巨大的液晶屏，累了的话可以直接倒进懒人沙发里选一部电影。
    除此之外还有一台小冰箱跟一个食物柜，几乎是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相当贴心。
    窗帘同样是粉嫩的颜色，柚柚趴在窗户上看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宋季同也倚到窗台上，侧着身看她，柚柚的头发被微风轻轻吹拂起来，他伸手给她顺了顺，“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得不到柚柚的回答很正常，宋季同用更柔和、更直接的方式对待柚柚，他笑嘻嘻地在她面前蹲下，“爸爸背你下楼吃饭好不好？来，到爸爸背上来，小孩子就是要让爸爸背着才对。”
    柚柚这回看了过来，她不是第一次让宋季同背，趴在宋季同身上的感觉很新奇，因为上辈子可没有人会背她，除却新奇之外，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也算不上多么舒服，至少比躺在床上差多了，可柚柚总觉得一旦被背起来就很容易犯困，她也不懂是为什么。
    宋季同邀请了一遍，柚柚没有动，他笑眯眯的：“快来呀，再不来爸爸可就一直蹲着了。”
    “……你可以背别人。”柚柚这样说。
    “那可不行，爸爸只背柚柚，别人都不行。”
    这句话显然取悦到了柚柚，她慢慢挪动步伐，啪嗒一下趴到了宋季同身上，小小的身体让宋季同眼眶发酸，他发觉自打女儿找回来之后，自己真是动不动就想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特多愁善感，柚柚多吃一口饭他都感动的差点眼泪哗哗。
    宋季同扶住柚柚的腿儿直起身，一边背她下去，还一边跟她说话：“柚柚要记住，除了爸爸哥哥跟弟弟，其他人都不可以这样背柚柚，不能让他们碰到柚柚的身体哦，记住了吗？”
    “爷爷？外公？”
    宋季同道：“爷爷跟外公年纪大了，他们心有余力不足，背不动柚柚的，太没用了。”
    柚柚轻浅的呼吸就在宋季同耳边回荡，然后他一抬头，看见了正对自己笑得很友善的两位老爷子。
    他只顾着跟女儿说话，都没注意到老爷子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说他的话他们全听见了呗？
    昨天晚上宋季同就抢着要带柚柚散步，剥夺了老爷子们每天最大的乐趣，今天早上又当着柚柚的面说坏话，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
    到了一楼，柚柚无情地从宋季同背上下来，被外婆牵着手带走，不管宋季同死活。
    今天早上，柚柚多吃了两口粥，宋季同的戒指被她放在口袋里，因为太大了她戴不上，但宋季同毫不犹豫就把戒指交给她的行为让柚柚处于一种很愉悦的心情中，连带着饭也多吃了，把两个老太太喜得要命。
    往常吃完早饭，柚柚一般是坐在客厅的游戏圈里自己玩，她的拼图还有很多没拼呢，然后按照规律，要么是上午跟着外婆读书，要么是下午，这一周轮到了下午学习，但柚柚没有玩游戏，她想去画室。
    可惜画室还有一些地方没弄好，虽然家里隔音很好，但再好的隔音也抵不过电钻，所以柚柚睡觉时，只是把东西搬了上去。
    不用读书也不能进画室，柚柚完全不想玩游戏，宋季同便问她要不要陪他一起去上班。

 第 30 章

    ☆
    柚柚才不想出门呢, 她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奇，根本没有兴趣，她宁可坐在房间发呆，也不要跟狐狸爸爸一起去上班。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拿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宋季同, 心想这臭小子怎么都四十多岁了还那么跳脱, 看不出来柚柚根本不喜欢出门吗？他能把柚柚哄出去才有鬼了！
    宋季同蹲在柚柚身前, 拉住她绞在一起的小手儿, 笑眯眯的：“可是爸爸好想好想要柚柚陪着啊, 爸爸好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上班上了几十年, 现在有了柚柚，爸爸特别想带着柚柚一起去, 求求柚柚啦，跟爸爸一起去上班吧？”
    柚柚抿着小嘴不说话。
    宋季同知道该怎么对她，之前太过小心翼翼是不行的，如果一味的放纵柚柚，她只会更加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不让别人进去，自己也不出来。但只要不触及她的雷区——不去问她过去，不剖析她的心理，以她这种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拒绝的性格, 带她出门简直轻轻松松。
    说得再多，也没有亲眼去看来得真实。
    柚柚被拉着手, 宋季同根本没给她思考到底要不要去的时间, 已经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走喽！回房换衣服喽！今天柚柚自己选穿什么！当然, 我的宝贝柚柚肯定穿什么都是最漂亮的！”
    父女俩消失在楼梯拐角, 虞外公面色深沉：“这小子，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油嘴滑舌的本事还是没变啊。”
    当年也是用这张嘴把小皖哄得眉开眼笑。
    虞外婆瞥他一眼：“说得好像你这糟老头子没被人捧得心花怒放一样。”
    让柚柚自己挑衣服可太难了，她都是随便穿的，穿啥都行，回家之后，奶奶跟外婆会每天给她提前搭配好，但现在爸爸让她自己挑，面对满满一个琳琅满目的衣帽间，柚柚本想随手抓一件，可她在审美上跟星延哥哥有着本质区别，宋星延那是专门挑花里胡哨的颜色，越夸张的撞色在他看来越好看，但柚柚不行啊！
    她根本没法随便挑，所以站在衣帽间里踌躇不已，都没意识到自己没答应陪狐狸爸爸一起去上班，结果却在这里挑衣服。
    宋季同耐心地等着，过了许久，柚柚才慢吞吞走出来，手里抓了件黑色的小裙子，出来时还抬眼看看宋季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等待宋季同发表意见。
    请永远不要指望一个老直男会对女儿的裙子首饰什么的持有什么见解，吹就完事儿了。
    “哇这条裙子可真好看！柚柚真有眼光！”宋季同比出大拇指，俊美的脸差点儿把褶子笑出来，“黑色，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瞧瞧我的柚柚多白！黑色就是显白！只有柚柚适合穿这裙子，太好看了！”
    柚柚：……
    她看向宋季同，小嘴努了努，抓着裙子又回去衣帽间，但是过了很久都没出来。
    宋季同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有点担心，过去敲敲门，柚柚刷的一下把门拉开，宋季同就看见她站在自己跟前，娇娇小小的人儿，一眨不眨盯着他，然后转身，露出背面拉了一半的拉链，小脸儿粉扑扑的看样子没少用力，偏偏这个拉链不是很好拉，估计是一个人待在衣帽间折腾呢。
    他哭笑不得，伸手帮柚柚把剩下的一半拉链拉上去，还不忘叮嘱：“柚柚以后可不能让别的男人帮你拉拉链，知道吗？最好是找奶奶或者外婆。”
    柚柚眨了眨眼睛，宋季同知道她想问什么：“哥哥弟弟也可以。”
    他本来想说现在柚柚还小，等到长大了，就算是爸爸哥哥跟弟弟也不可以，但是转念一想，没必要说这样的话，柚柚还不明白什么叫长大，也许她从骨子里就拒绝“长大”，万一她理解成长大后就不会被爱，那可糟糕了。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但柚柚要记住，就算是爸爸哥哥跟弟弟，也不能随意脱柚柚的衣服，不能不敲门就进柚柚的房间，不能随便碰柚柚的身体。”宋季同拿起跟小裙子配套的黑色蕾丝小外套，上面还缀着大大的黑色蝴蝶结，蝴蝶结中间则是白色圆润的珍珠装饰，看起来在优雅中又多了一丝活泼。“外人就更不可以了，如果是陌生人，柚柚千万不可以让他们碰到，拉手摸头也不可以，记住了吗？”
    柚柚敷衍地点点头。
    宋季同整理好她的小外套，又拿了一双黑色同样缀着蝴蝶结的鞋子，这鞋子可真小，还没有他手掌大，蹲下来给柚柚穿鞋，柚柚的脚背青筋血管清晰可见，又白又瘦，她穿衣服很少会露皮肤，身上有些旧伤口，大部分都错过了最佳治愈时刻，每每看到女儿身上的伤，宋季同便觉得有股子火从心底往头上冒，好在柚柚年纪小，只要精心养着，疤痕都能慢慢褪去。
    柚柚个头长得慢，头发长得也慢，宋季同笨拙地给她在两边编了两个小辫子，这样头发不会遮挡住她的视线，柚柚剪了齐刘海，看起来愈发显得年纪小，她乖乖坐着任由宋季同摆布，被打扮的漂漂亮亮下楼。
    一下楼就迎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集体彩虹屁，但宋季同的扎头技巧还是被奶奶跟外婆无情嘲笑了，她们把柚柚的小辫子拆开，一边拆一边数落：“这么细的头发你还编的这么紧！勒着头皮怎么办！”
    柚柚的头发也就到肩膀，重新编起来的小辫子松松的，但是绑上珍珠小发圈后格外可爱，爷爷跟外公不会编辫子，拿着手机三百六十度上蹿下跳拍柚柚。
    “你小心点儿啊，别吓着她。”奶奶忧心忡忡地叮嘱，“你行不行啊，要不你去上班吧，柚柚放家里我来带。”
    宋季同啼笑皆非：“妈，你还当我十四五岁呢？”
    “我看你是光长年纪不长记性。”宋老太太嘀咕，然后摸摸柚柚的脸，叮嘱道，“要是爸爸欺负你了，让你不高兴了，记得一定要给奶奶打电话，奶奶帮你教训他！柚柚还记得怎么打电话吗？”
    因为要出门，柚柚手腕上戴着电话手表，跟小裙子配套的包包里还有手机跟名片，丢过她一次，家里人怎么也不敢再丢第二次，柚柚脖子上的项链里还有追踪器。
    柚柚被爸爸牵着手带走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直把她送到车上，车子都驶离了，从后视镜还能看到他们站在家门口。
    从家里到公司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柚柚坐在车上，被爸爸搂在怀里，忍不住就想打盹儿。
    宋季同哄着她睡了，不过睡得不大安稳，还没到公司，柚柚就又醒了，迷迷瞪瞪的样子在宋季同看来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可爱，“宝贝醒啦？要不要再睡会儿？”
    柚柚揉着眼睛没说话，宋季同搂着她跟哄小婴儿一样，哄得前面的司机都为之咋舌，给宋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他还真是头一回看到先生这副模样，叫那些对手瞧见，怕不是要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宋家的总公司是直立于帝都商业圈的一栋摩天大厦，一眼望过去望不到顶，车子停在大厦门口，宋季同先出去，他开始哄柚柚，哪怕是上辈子，柚柚也从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她还是很怕被太多人看到自己。
    宋季同坚持地伸着手，柚柚的小手一放上来，他便坚定又温柔地握住，把她扶了出来。
    小姑娘依偎在他身边，紧紧地贴着，明明就很慌，小脸儿却面无表情的，看得宋季同又爱又怜，牵着她往公司里面走，员工们都很有规矩，眼睛并不会乱看，但老总第一次带人，还是带了个小女孩儿来，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所以大家拼了命拿眼角余光去瞥，柚柚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这么多人看着她，让她有种被剥光了衣服的恐怖感，愈发朝宋季同身上贴，恨不得整个人都藏到他怀里。
    宋季同耐心地哄她，配合她小小的步伐朝电梯走，为了不让柚柚害怕，进电梯之后，宋季同的助理及其他人都等在外面，他们父女俩先上去。
    密闭空间里，只有自己跟爸爸，柚柚才稍微有点放松。
    宋季同毫不吝啬地夸赞她：“柚柚真棒！刚才那么多人都不害怕，真是太勇敢了！不愧是爸爸最爱的小公主！来，亲一个~”
    柚柚立刻双手捂住嘴巴拒绝被他亲，那避他如洪水猛兽的态度把宋季同给逗乐了，“这么嫌弃爸爸啊？那爸爸还非要亲不可了！”
    说着吧唧一口，亲在柚柚的手背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柚柚瞪大了眼，她原本以为他会强硬地扯开她的手来亲她呢，可是亲了手，他好像也很高兴，而且完全没有做其他事的意图。
    柚柚开始慢慢意识到，爸爸跟“爸爸”之间，确实是不一样的，但究竟不一样的有多少地方，她还需要慢慢探索。
    在电梯里她恨不得离宋季同八百米远，一出电梯，又立刻贴到宋季同身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

 第 31 章

    ☆
    眼前走来走去的, 是一群穿着职业套装的人，他们大都非常有职业素养，但仍然止不住好奇地往这边看，见自家老总今天不仅破天荒的迟到了, 身边还带了个小姑娘, 都纷纷猜测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boss可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准时上班, 这段时间不仅常常不来, 来了居然还迟到，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
    柚柚紧张地小手微微颤抖, 宋季同察觉到了，他低头安抚女儿：“去爸爸办公室看看好不好？爸爸让人给你准备了好多你喜欢的玩具。”
    旁边的秘书隔得虽然有点距离，但还是听得很清楚, 之前他得到boss指示，让他在办公室规划出一个游戏区, 他还以为是干嘛的呢，原来是给这个小姑娘玩的？而且boss自称爸爸，宋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公主？
    宋季同是个将公私分得很清楚的人, 即便是他的下属，也有很多根本没见过宋家人的，除却为他处理工作相关事宜的秘书处外, 他还有生活助理，像是寻找柚柚、调查钱春红一家情况之类的事情，都会交给后者来办。这也是他对儿女的保护手段，毕竟让他们太出名并不是好事, 有个比较相熟的朋友家的小儿子, 便是因为被带到了公共场合曝光, 才惨遭绑架，虽然事后人救了回来，但在这过程中所受到的心理创伤是巨大的。
    柚柚抓着宋季同的手指，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宋季同的办公室很大，装修风格是柚柚喜欢的那种简洁风格，颜色也是最基础的黑白灰，不过在这大片的黑白灰中，靠近办公桌那一片区域，原本应该是自带的小吧台，现在被改造成了游戏圈，整整齐齐放着书跟玩具，有柚柚喜欢的拼图积木，还有美术工具，什么彩铅蜡笔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好多涂色本。
    宋季同十点钟有个会要开，不过他并不着急，而是哄着柚柚，带着她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让她熟悉一下环境，办公室配套有茶水间、休息室及卫生间，他都带柚柚看过，然后陪她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柚柚抱了本涂色本，又拿了一盒彩铅，她没玩过这个，所以还是比较有兴趣。
    秘书在办公桌那边等着，看着自家boss那温柔小心的态度都为之咋舌，以前两位小公子也不是没来过公司，可谁都没这种待遇，不过换作是他的话，要是有这样可爱的女儿，肯定也会把她宠上天。
    柚柚把涂色本抱在怀里，拒绝宋季同跟自己一起涂，他根本不会涂，现在她觉得自己知道星延哥哥的审美异常是遗传谁了，就算不是宋季同，也绝对跟他有关系。
    宋季同惨遭拒绝，仍旧越挫越勇，他陪了柚柚好一会儿，眼看开会时间都到了，才哄着柚柚：“爸爸去开个会，顶多一个小时就回来，你在这里乖乖等爸爸好不好？”
    说完，轻轻捏住柚柚的手腕，点了点她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这里按一下就呼叫爸爸了，爸爸带着手机，你只要想爸爸了，立刻就可以叫爸爸回来。”
    柚柚看了看手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宋季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心里记挂着柚柚，以至于心不在焉，手机一响，他立刻站了起来：“暂停，我去去就回。”
    结果柚柚只是因为拧不开一盒彩笔，所以才叫他。
    宋季同帮她把彩笔拧开，又陪了她一会儿，见她乖乖涂鸦，才起身离去。
    接下来柚柚又打了三次电话给他，第二次是因为想喝水，第三次是想把用完的彩铅收起来，第四次则是打着玩儿。
    宋季同一场会议被打断四次，且次次都是关键点，他居然不生气，反而失笑，食指刮了刮柚柚的鼻子：“捣蛋鬼儿，要不你跟爸爸去开会得了，把你的东西带上。”
    柚柚心里正奇怪这人为什么不生气，并且在思考，便被宋季同牵了起来。
    于是，偌大的会议室里，多出一张椅子，老总身边趴了个拿着彩铅涂鸦的小女孩，铅笔在白纸上沙沙作响，其他人连做汇报都要小声一点，柚柚侧耳听了会儿，一点也听不明白，干脆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不过这个会议有点长，她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涂鸦，涂着涂着，感觉眼皮子有点重——没办法，这种会议真的太催眠了，比家人们给她讲的睡前故事还催眠。
    宋季同比了个手势让会议暂停，看了下时间，哭笑不得。
    他无声说了句散会，高层们纷纷识趣，拿起自己的会议材料，蹑手蹑脚的退出会议室，柚柚趴在她的涂色本上，手里还松垮垮握着一支彩铅，睡着的小脸纯洁又美丽，宋季同轻轻把她抱起来，她也只是动了下，砸吧了下小嘴，便安安分分待在他怀里。
    涂色本也没落下，宋季同把女儿抱到休息室，然后就捧着涂色本端详，越看越好看，这么复杂的图案也只有他们家柚柚坐得住，还能上出这么漂亮的颜色，必须拍下来发朋友圈炫耀一下，顺便在家庭群里也发一张，让大家共同欣赏，共同迸发彩虹屁。
    之后他在外面办公，直到手机响起，才放下工作敲敲休息室的门，等了十几秒才推门进去，柚柚坐在床上，头发微微乱，今天她是第一次用这种电话手表，每次摁下去，爸爸很快就会出现在面前的感觉真的很有趣，柚柚有点上瘾。
    明明是她打扰他工作，刚才秘书都说了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可柚柚打了四次电话，爸爸都笑眯眯地回来了，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甚至还问她要不要继续打着玩，这跟柚柚想象中的不一样。
    家人是什么呢？在柚柚心中，这只是个名词，没有任何意义，上辈子她一个人，也照样活了下来，有没有家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柚柚还是不大明白系统所说的，得到爱才能幸福，但比起那孤独黑暗的漫漫长夜，她确实更喜欢这种被人拥抱呵护的感觉。
    又讨厌被人触碰，又渴望被紧紧拥在怀中。
    小姑娘低着头，戳着电话手表，于是宋季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被女儿这种接近蠢萌的行为给逗乐了，为了维护女儿的面子，他忍着笑，“柚柚别光给爸爸打呀，还有哥哥弟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爸爸教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快乐一起快乐。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柚柚就是坐在床上不亦乐乎的打电话，打通了就挂，反正也不说话，宋季同在边上笑得差点儿拍大腿。
    柚柚打电话，就是打通了，听到那头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就满足，挂了之后再继续打。
    足足玩了快一个小时才算完，还挺意犹未尽，最后又给宋季同打了一个，宋季同接起来：“喂，柚柚宝宝~”
    柚柚把电话挂了，他还假装没有挂：“你说什么？你爱爸爸？爸爸也爱你~”
    柚柚皱起眉头盯着他，她什么时候说爱他了？
    宋季同觉得女儿这小眼神可爱极了，伸手捏捏她的小脸：“你不用说爸爸也知道，你肯定爱爸爸。”
    柚柚拿开他的手，没有说话，但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胡说。
    宋季同才不管自己是不是胡说，他看了下时间，“中午了，咱们不回家吃饭，柚柚想吃什么？”
    这种问题问柚柚没什么意义，因为她吃什么都行，反正她什么都不爱吃，也给不出什么答案来。宋季同却煞有其事的想了半天，“柚柚喜欢吃什么呢？如果没有喜欢的，那咱们就随便吃点儿？爸爸带你去吃小朋友都喜欢的麦当劳怎么样？柚柚吃过汉堡薯条还有炸鸡吗？听说他们还有玩具送，柚柚想不想要？”
    说着伸手摸了摸柚柚的肚肚，软绵绵的，就没看过她吃饱的模样，不像两个儿子小时候，吃得肚皮溜圆，戳上去硬邦邦。
    都说爸爸带孩子就是随便养养，宋季同却做了足够的功课，他其实也不是想让柚柚吃这种热量高又不怎么健康的食物，只是想带她多尝试一些新的东西，这个世界很大，柚柚不愿意自己走进去没关系，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探索。
    探索就要从小朋友最喜欢的汉堡薯条儿童套餐开始！
    公司处于市中心商业区，附近十分繁华，宋季同给柚柚擦了把脸，抹了香香，带着她去搭电梯，在顶楼待了一上午，柚柚似乎淡定了许多，至少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怕，她被宋季同牵着，出了一楼大厅，外面很多人在走来走去，而且还有点热，她一接触到那炽热的阳光，瞬间就缩了回来——大厅有冷气，外面可没有。
    宋季同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心想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女儿在这之前大热天睡在草垛子里也习以为常，现在却更喜欢冷气，这难道不是一种进步吗？总有一天，在她心中，会意识到被爱比孤独好，热闹比寂寞好，敞开心扉比孤芳自赏幸福。
    他撑开一把小花伞，把柚柚牢牢罩在里面，小花伞可粉可嫩了，撑在这么一个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男人手上，怎么说呢，真的非常不搭。柚柚躲在小花伞下面，宋季同为她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天这么热，柚柚一点都不想动，被哄着走了快十分钟，才走到川流不息的商业街入口，最大的那家麦当劳二楼都坐满了人。
    到处都是人，哪儿都是人，柚柚讨厌这种场景，她抓着宋季同的手指，朝他身上贴了贴，避开一个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两人站街上那跟其他人都不是一个画风，更别提进麦当劳，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上一次估计也是十年前还久，宋季同都要忘了在这里要怎么点餐。巧的是他们来的时候前面正巧有一桌客人走了，于是他把女儿安顿好，摸摸她的头：“爸爸给你点餐，你在这里等一下下哦。”
    柚柚看向窗外，店里有冷气，这让她舒服很多，但人多，还有许多小孩子，那是真的很吵，有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甚至撞到了柚柚腿上，柚柚低头看他，他长得……很一般，至少从柚柚挑剔的眼光来看，并不算好看，胜在白白嫩嫩胖胖，有点呆呆的。
    因为撞了人，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道歉：“姐姐，对不起。”
    然后又说：“姐姐，你好像我妈妈的洋娃娃呀。”
    柚柚望着他，没有说话，年轻的妈妈正好过来把他抓起来，听到他后面的话，顺势朝柚柚看了一眼，这一看，真是无比惊艳，她那些娃娃哪有这个小姑娘漂亮！
    干脆利落朝儿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跟姐姐道歉了没？下次再乱跑，小心妈妈揍你。”
    小朋友一点也不委屈，“道歉了！姐姐漂亮！”
    年轻妈妈：……我儿子从小就是个颜狗请问我该怎么办。
    柚柚好奇地看着他们母子之间的互动，很亲昵很自然，还有刚刚进店的一对父女，父亲正把女儿举在脖子上，女儿抓着父亲的头发咯咯笑，虽然吵闹，却并不令人烦躁。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刚才有没有撞疼你？”年轻妈妈问，她儿子有多胖她是知道的，人家小姑娘细胳膊细腿儿，万一弄疼了如何是好？
    “你好，麻烦让一下。”
    年轻妈妈连忙让开，宋季同沉声问：“怎么回事？”
    直接把年轻妈妈跟小胖子吓得噤声不语，柚柚扯了宋季同的手一下，见女儿面色没有变化，宋季同才调整了语气：“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是我儿子先撞到小姑娘的。”年轻妈妈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宋季同朝她微微颔首，年轻妈妈赶紧抱着胖儿子走人，顺便抹了把汗，心说怎么这种气势的人也会来吃麦当劳？
    宋季同顺着柚柚的视线看到那对骑大马的父女，见柚柚一直看，他开玩笑道：“柚柚也想骑到爸爸脖子上吗？”
    柚柚收回视线，看了宋季同一眼，那眼神儿，仿佛在问你是不是傻。
    人家顶多七八岁，她都多大了。
    宋季同笑眯眯道：“爸爸力气很大的哦。”
    柚柚抿着小嘴儿不理他，她才不要骑到爸爸脖子上，会显得自己跟那种小朋友一样，她明明已经很大年纪了。
    见柚柚只是一开始不适应，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宋季同只觉得内心充满喜悦。他当然愿意一辈子养着柚柚，就算他死了，柚柚也还有哥哥弟弟，但他不舍得女儿一辈子活在自己搭建的城堡里，她应该去游乐场、去公园、去海边、去学校，去很多很多她没有去过的地方看一看，世界是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的，就像是她喜欢的画一样。
    过了会儿到了宋季同的餐，他自己去拿，半点儿都没有商界大佬在快餐店跟人挤来挤去的丢脸，反倒乐在其中。
    儿童套餐送了玩具，柚柚没想到爸爸真的给自己点了儿童套餐，她自认为虽然身高不够高，但也不是十岁以下的小朋友，她不要吃儿童套餐！
    可怜的柚柚，连汉堡薯条都没有吃过，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宋季同，他对这种食物接受良好，毕竟少年时期还是蛮爱吃的。
    至于营养与否健康与否，好吃就完事了。
    柚柚对汉堡提不起兴趣，但店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食物香气，她吃了一根薯条，沾了点番茄酱，不过显然不太喜欢这种口感，汉堡里面夹着肉，柚柚是决不吃肉的，她不爱吃这个。
    所以拒绝尝试，倒是水果派比较受她喜爱，吃了整整一个，又喝了几口可乐，连儿童套餐都没吃完，基本全进了宋季同的肚子里。
    他想让她咬一口汉堡，但柚柚把自己嘴巴捂住，怎么都不肯尝试。
    宋季同也不着急，循序渐进慢慢来，今天能把她带出来，已经超前完成了计划。
    吃完饭，他问柚柚有没有不舒服，主要是她回家后一日三餐都是在营养师制定的食谱下，虽然吃得少，但频率高，两个老太太有事儿没事儿就捧着吃的过来哄她吃两口，宋季同有点怕她突然吃这种油盐重的快餐会肚子疼。
    但他实在是低估了柚柚的肠胃，她只是看起来娇弱容易受伤，其实上限很高，要真是随便吃点不健康的食物都会不舒服，哪里能在乡下活十五年？
    回去的路上，宋季同仍然撑着小花伞，挡住炎炎烈日。他还给柚柚买了一个甜筒，就小小一球，是柚柚最喜欢的奶油草莓口味，这让她的心情很不错，一小球甜筒还没到公司就吃完了，她显然还想再吃一点，可惜宋季同装作没看懂的样子，任由柚柚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但她不开口，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柚柚还想再吃一球，这一个太少了，舔了几口就去了一大半，她几次三番眼巴巴看着宋季同，狐狸爸爸都在装死，眼看那家甜品站离他们越来越远，柚柚双脚生根，粘在地上不肯动。
    宋季同问她：“怎么啦宝贝，咱们该回去了哦，到你午睡的时间了。”
    柚柚继续双脚生根，执着地看着他。
    “宝贝，你不说你想要什么，爸爸怎么会知道？爸爸又不是神仙。”宋季同弯下腰与她视线持平，柔声劝哄。“你想要的东西，要跟爸爸说，爸爸都会给你的。”
    柚柚欲言又止，看看他，又看看甜品站，意思很明显，可宋季同就是当做看不懂，一定要柚柚亲口说出来才可以。
    最后她一直不说，眼看宋季同要把她抱起来走，柚柚连忙用手挡着他不让他抱，“爸爸。”
    叫得有点可怜，软绵绵的，是能让宋季同心碎又心疼的声音：“我还想吃。”
    “吃什么呀？”
    柚柚没有钱，如果有钱她就自己去买了，“……冰淇淋。”
    宋季同略显严肃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冰淇淋呀，走，爸爸带你去买！”
    如此干脆好说话，反倒让柚柚不明白他之前一直逼着她开口要是什么意思，她还以为是他不想花钱，才故意装作听不懂。可她一要，他又答应的这么利落，好像目的只是要让她开口。
    成功提出要求的柚柚不仅获得了一根甜筒，还可以自己选择口味。
    那当然是她所钟爱的草莓。
    宋季同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就是不喜欢改变，不喜欢尝试新事物，像他，一把年纪了，还是很想感受一下芥末甜筒的滋味。正巧第二件半价，宋季同便要了一个，柚柚舔着自己的甜筒，又看向宋季同的，很想知道他那个到底好不好吃。
    她没有吃过芥末，但闻过它的味道，相当冲，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见女儿一直打量，宋季同故意送到她面前：“要不要吃一口？”
    柚柚摇头，肯定不好吃，她不要。
    “你都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宋季同问，“你看啊，人家甜品站动不动就出一些新口味，如果我们没有每一种都尝过那多可惜啊！这样吧，你的草莓甜筒给爸爸尝一口，爸爸就把芥末甜筒分你一口。”
    柚柚坚决摇头，不可以。
    “那爸爸不吃你的，你尝试一下爸爸的好不好？”
    淡绿色的甜筒还是蛮好看的，跟柚柚的粉红色比起来更加清新，味道虽然有一点点冲，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是狐狸爸爸吃的时候露出那种享受的表情，仿佛在品味最悠久醇厚的红酒，表演唱作俱佳，着实勾起了柚柚的好奇心。
    她现在对宋季同不是特别生疏，隐约感觉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再放肆任性他也不会生气，于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柚柚考虑了几秒钟，点点头。
    就算不好吃也没关系，她还有草莓甜筒。
    宋季同把没咬过的那边送到柚柚嘴边，她张开小嘴轻轻舔了一下。
    然后脸色骤变！

 第 32 章

    ☆
    眼见柚柚变了脸, 宋季同却不慌不忙，而是非常真诚地问：“怎么样，爸爸没有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
    他表现的太真诚, 以至于柚柚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骗她, 毕竟两辈子都活在自己世界里长不大的小姑娘, 跟在商场上打滚的老狐狸, 那还是有质的区别的。
    她摇摇头, 伸着舌尖，想把嘴里那一口呸掉, 但是又不能随意吐在地上，看起来可怜又可爱，眼睛左右看着，宋季同忍笑得不行, 掏出口袋里的纸巾, 让柚柚可以呸出来，再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随后面不改色地把那一整支甜筒全吃了下去！
    柚柚：！
    没办法，骗了女儿总不能让她发现, 免得以后在她面前失去公信力，不过这芥末味的甜筒怎么说呢, 绝对算不上好吃，但也不能说难吃, 反正忍忍就过去了。
    接下来柚柚一直用有些惊叹的目光看着他, 似乎很震撼他居然能把这种味道的甜筒一口吃掉, 吃来吃去, 柚柚还是觉得草莓味的最好吃, 略带一点点酸和草莓果酱，她很喜欢。
    舔着甜筒回到公司，柚柚明显比上午来的时候胆子大得多，宋季同愈发确定，她并不是真正害怕人多的地方，只是因为她很少来，很少见到这么多人，所以第一次出现才会慌张，只要让她意识到这些人并不会伤害她，她很快就能适应环境的。
    就像是被他带回家的时候，一觉醒来换了个地方，她也只在最初稍微惊讶了一点，随后便接受了。这其中固然有钱春红一家对她虐待的缘故，却也说明柚柚的接受能力其实很强，如果按照她自己的思维，任由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宋季同也不觉得那样她就会快乐。
    那只是习惯，而习惯是可以被改变的。
    柚柚吃完上面的冰淇淋球，把下面酥脆的甜筒咬得咔嚓咔嚓响，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而且乖巧，被宋季同牵着手，吃完后，拿着甜筒那只手就觉得有点黏，她抓了抓空气，把手伸到宋季同跟前。
    “怎么啦，这只手也想要爸爸牵？”
    柚柚觉得两个人牵两只手很奇怪吧？她搞不懂狐狸爸爸的想法，摇摇头，把手往前伸了伸，在宋季同昂贵的西装上擦了一下。
    宋季同秒懂，连忙掏出口袋里的单片湿巾，撕开包装纸，握着她的小手细细擦了一遍，连指甲缝也擦了。擦完再用纸巾吸干水分，这样柚柚的手就不黏了。
    她高兴地把手收回来，依偎在他身边，电梯门一开，她对眼前的一幕已经不再陌生，熟门熟路地就朝宋季同办公室走。
    她的睡眠时间很规律，午饭结束后一会儿就困了，基本睡个一到两小时，下午醒了再自己玩一会儿，然后就到了晚饭时间，吃完晚饭被爷爷外公带着散步，散完步回来陪奶奶外婆，困了被送回房间，听爸爸哥哥弟弟轮流讲故事，一觉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
    柚柚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小脸枕着雪白的枕头，整个人窝成一团，虽然对环境并不挑剔，但她总是会蜷缩成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非常缺乏安全感，宋季同每次看着都觉得心疼，给她把被子盖好，在边上等了会儿，怕柚柚突然惊醒看不到人，直到她呼吸平稳，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才起身离开，离开钱，把柚柚的电话手表放在床头，这样她一睁眼就能看到。
    柚柚睡得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结果没注意一脑袋磕在门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这下睡意全消，坐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外面宋季同一边办公一边注意着里头动静，怕柚柚醒了自己不知道，他把休息室的门敞开了条缝，这一声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比了个手势让面前的高层稍等，宋季同放下手里的文件，一推门，看见女儿呆呆坐在洗手间门口的地毯上，不由得失笑：“柚柚？”
    她听到爸爸的声音，回过头，白净的脑门儿上明显红了一块，宋季同这下笑不出来了，大步走过去把小姑娘从地上捞起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疼不疼？磕哪儿了？”
    柚柚指了指洗手间的门，疼倒是不疼，她现在完全睡醒了，谢谢门。
    宋季同好气又好笑：“怎么磕门上了？本来就不聪明的小脑袋瓜，这下更是变傻了，看这是几？”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比给柚柚看。
    柚柚才不回答这种傻问题，她挣脱开宋季同的手，推开洗手间的门进去，过了几分钟出来，宋季同正好也从茶水间拿了块毛巾，里头放着冰块，给柚柚揉了揉额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好在磕的不严重，揉完后基本好的差不多了，柚柚跟着狐狸爸爸出了休息室，外头有个跟爸爸年纪差不多的黑西装男人，见到了柚柚，忍不住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笑得怪难看的。
    柚柚假装看不见，走到自己的游戏圈，继续涂色玩。
    被无情忽视的高层表示心很痛。
    一下午的时间飞速过去，到了傍晚，从大厦顶楼的这间办公室往外看，可以看到一片彩霞满天，金色的夕阳无比耀眼，公司大厦一览众山小，视野极好，柚柚巴在窗户上盯着晚霞，还有地面上小的跟蚂蚁一样的人与车。
    川流不息，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是鲜活的。
    宋季同结束了工作，走过来陪柚柚一起看晚霞，他还拿了相机过来，把柚柚圈在怀里，教她怎么拍照，将她觉得好看的一幕记录下来。柚柚拿着相机，这相机不算重，但她两只手捧着略有吃力，扭过身对准宋季同，结果只拍到他一个诡异的角度，下巴比脸大，好好的中年美男子，愣是成了异形。
    他不生气的，只是好笑，父女俩之间相处的温馨又自然，柚柚一点排斥他的现象都没有，宋季同虽然把她搂在怀里，但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爱她，所以想要触碰她、拥抱她，所有的亲昵都是有度的，决不会让柚柚反感或是不适，这跟柚柚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柚柚啊，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家之前，去学校接哥哥弟弟好不好？”
    宋季同用最温柔的声音这样问。
    柚柚没有意见的啊，这种事她觉得根本不用跟她说，她无所谓的。
    小脸儿明明白白透露出这个信息，宋季同轻轻捏了她的脸一下：“那可不行，柚柚宝贝可是一家之主，爸爸做什么决策都得问过柚柚，得柚柚点头了才行，柚柚想去咱们才去，柚柚要是想回家，咱们立马回家，才不管那两个小兔崽子呢！只有柚柚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还对着柚柚弯下腰，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本来身材修长容貌俊美，这个礼看起来应该赏心悦目，事实上他是坐着的，两条大长腿还圈着，看起来便显得有几分滑稽，柚柚被逗笑了，把手放到他伸出的手上，点点头，意思是去。
    她喜欢这种“只有柚柚最重要其他人都无关紧要”的感觉。
    宋星延与宋清鹤的放学时间相差二十分钟，宋清鹤要早一些，两人的学校靠得也近，他们俩本来都是上晚自习的，自打柚柚回家后，两人不上了，下午放学就立马回家，换成别的学生肯定不行，可谁叫这俩不仅有特权成绩还好？属于那种早晚自习都可以不上的优等生。
    宋季同把车窗降下一小半，这放学时间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学生，那可真是密密麻麻，柚柚震惊地看着，目不转睛，但一直没有看到宋清鹤。
    宋季同见她这样认真找人，心底泛酸：“柚柚，你以后来接爸爸下班的时候，能也这么认真吗？”
    柚柚扭头看他一眼。
    学生们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所以只能看脸，宋季同吃过醋后开始诱哄柚柚下车：“要不咱们下车找找吧，好不好？弟弟万一迷路了呢？柚柚下车的话，站在这里，弟弟肯定一眼就看见了。”
    柚柚迟疑不定，她想找宋清鹤，但不想下车，外面人太多了，而且特别吵，她有点害怕。
    宋季同继续笑眯眯地说：“那爸爸先下去喽？听说现在外面坏人很多，就喜欢弟弟那种傻乎乎的孩子，万一被人骗走了可怎么办啊？柚柚真的不下来啊？弟弟有好多零花钱，爸爸让他给你买甜筒吃。”
    说完追加一句：“草莓味儿的。”
    他先打开车门走下去，朝柚柚伸手，柚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被甜筒打动，把手搭上去，被宋季同抱出来放到地上，双脚踩到坚实的地面，一阵热浪袭来，她差点儿又想躲回车子里。
    下午的时候阳光不晒人，但闷热依旧，柚柚眨巴着杏眼，不停地在人群中寻找宋清鹤。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虽然略显瘦弱，但十分美丽，再加上宋季同与豪车，不少学生都为之侧目。
    而少年的身影也在放学的人潮中无比显眼，宋清鹤比同龄人高一些，气质清雅，完全没有十五岁男生特有的青涩与躁动，在学校里女粉无数，他一般不会跟着放学的大部队挤出来，会等到稍微后一点再走，结果刚到校门口就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心有灵犀地往某个方向看去！
    本来跟在他身后还有几个同班同学，还有女生羞答答的跟他说话，宋清鹤正有礼地回复，突然看见站在父亲身边有点慌张的柚柚，眼睛一亮，对同学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先走了，随后朝柚柚飞奔而来！
    不是走的，真的是用跑的！
    长腿一迈，穿过人潮，眨眼就到了柚柚身边。
    然后惊喜地问她：“柚柚，你怎么来了？”
    又问宋季同：“爸，你怎么把她带出来的？”
    宋季同敲了下小儿子的脑壳，开玩笑：“还不给柚柚磕头！不然下次不来了！”
    宋清鹤轻柔地握住柚柚一只小手：“我真的太高兴了柚柚，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这周五就期末考了，等考完试我就可以在家里陪你啦！”
    柚柚没有回话，只是冲他抿着嘴角笑起来。
    宋清鹤一来，立刻挤开宋季同占据了柚柚身边的位置，宋季同被迫排挤到最外围，本来车子可以开到隔壁一中门口等宋星延，但宋季同却想牵着柚柚的手带她走过去。宋清鹤微微顿了下，便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同样劝说柚柚，柚柚看看爸爸再看看弟弟，用眼神询问宋季同：说好的让弟弟买草莓甜筒呢？不是说弟弟有钱吗？
    她今天都吃两个了，宋季同不可能让她再多吃，可他才不会拒绝柚柚呢，那不是自己当恶人吗？承诺先允出去，反正他说的是弟弟有钱，那要是弟弟不给她买，就不是爸爸的错了，爸爸只会站在柚柚这边奋力谴责！
    “我刚才跟柚柚说你有钱，让你给她买草莓甜筒呢，对不对柚柚？”
    柚柚点头，是这样没错。
    宋清鹤答应的干脆爽快：“好啊，附近的确有一家比较出名的甜品站，他们家的冰淇淋很好吃。”
    “那这就是柚柚今天吃的第三个甜筒啰。”宋季同若无其事的说，“柚柚很喜欢对不对？”
    柚柚完全没意识到来自爸爸的险恶用心，她只是嗯了一声，就期待地看向宋清鹤，希望他能带自己去买，因为她没钱。
    谁知宋清鹤翻脸比翻书都快：“都吃了两个了啊，那今天就不吃了吧？”
    柚柚：……
    一接收到女儿的视线，宋季同立刻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柚柚只是想吃个甜筒，能花几块钱？你怎么这么抠？舍不得为柚柚花钱就直说，我看你根本不爱她！没良心的家伙！”
    宋清鹤：？
    柚柚也生气了，甩开了他的手。
    再一看他爸那愤怒中藏不住得意的眼神，宋清鹤还有什么不懂，合着是不想让柚柚再吃但又不想当恶人所以推到他身上来呢！宋清鹤微微笑，“我当然爱柚柚呀，可是吃多了冰的对身体不好哦，这样好不好，我们留到明天，明天我再给你买，买两个，怎么样？”
    柚柚拒绝搭理他，因为生气，都忘了自己没答应走路去隔壁高中，被宋季同牵着一步一步走。
    宋清鹤追上来：“好吧好吧，那我给你买，你不许生我的气。”
    柚柚很好哄的，立刻答应。
    这下换宋季同不淡定了，再吃就吃三个了，不太好吧？他疯狂用眼神示意宋清鹤，奈何小儿子跟没看见似的，宋清鹤说：“不过我们要先接到哥哥，不然的话我们去店里买东西哥哥找不到人，要蹲在校门口等好久好可怜啊。”
    宋星延在学校里那是众星捧月，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永远都是c位，但今天，宋季同父女三人更加亮眼，柚柚着急买甜筒，不停地朝里头看，果不其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哥哥。
    而宋星延跟宋清鹤不愧是亲兄弟，都在一瞬间抛弃了朋友朝柚柚冲过来，与内敛的宋清鹤相比，宋星延见到柚柚，脸上的笑都止不住，直接把她举了起来，“哇，柚柚今天来接哥哥回家吗？”
    柚柚蹬了两下腿儿，看到宋星延身后跟来的几个人，立刻躲到了宋清鹤身后。
    “宋叔叔好，清鹤好。”
    跟着宋星延的都是跟他打小就认识的兄弟，各家也都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这群发小俨然是以宋星延马首是瞻，宋星延让他们先回去，他们还好奇地朝柚柚看，磨磨蹭蹭的，就想让宋星延给他们介绍一下。
    宋季同似笑非笑地看他们一眼，一个个顿时蹿的比猴子还快！
    可是这下有三个人，柚柚却只有两只手，不知道该让谁牵。
    “尊老，孝顺，懂不懂？”宋季同质问两个儿子，“现在就这么不孝，以后等我老了你们是不是不打算养活我？”
    “爱幼，爸，懂？”宋星延已经抢先握住柚柚一只手，“今天你都带柚柚这么久了，差不多了吧？”
    宋清鹤默默无语，“我要带柚柚买甜筒，不牵手怕不安全。”
    宋季同问柚柚：“柚柚，你想爸爸牵你还是哥哥弟弟牵你？”
    柚柚假装没听到，目光直朝前看，宋季同看她这小模样，哭笑不得，却没生气，只好跟在儿女后头，看着宋星延宋清鹤一人牵着柚柚一只手，进了甜品站。
    你说巧不巧，跟中午宋季同给柚柚买的是同一家连锁店，也都在做第二支半价的活动，还同样推出了新的芥末味。
    本来只想给柚柚买一支，但柚柚挣脱了宋清鹤的手，指了指第二支半价的液晶板，尤其是对准芥末味的甜筒，“买那个。”
    宋星延微妙地看向他爸，宋季同面不改色，他问：“爸，你不是最不喜欢吃芥末吗？”
    宋季同：……
    柚柚闻言也看过来，宋季同连忙转移话题：“胡说八道，谁说我不爱吃芥末？我最爱吃芥末了！”
    宋清鹤眼睛一眯：“柚柚，你中午吃的什么口味呀？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吗？”
    柚柚点点头。
    “那爸爸吃了没有？吃的什么口味？”
    柚柚看向芥末味。
    宋清鹤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宋季同用眼神警告这孩子最好不要作死，但宋清鹤怎么会怕他呢？他干脆利落地选了新口味，把草莓味儿的给柚柚，芥末味儿的给宋季同，柔声道：“爸，你刚才不是说我不孝顺？你看我多孝顺啊，就买两支，还分你一支。”
    宋季同假笑：“那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宋星延给柚柚拿了个小勺子，让她可以挖着吃，柚柚拿到了甜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宋清鹤突然道：“柚柚，我也想尝尝草莓味儿的好不好吃，给我吃一口吧？”
    宋季同看他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想笑，想从柚柚手里抢食？想都别想，柚柚才不可能分——还没来得及嘲笑小儿子，就看见女儿把甜筒送到了宋清鹤嘴边，宋季同当场就不乐意了：“柚柚！爸爸问你要你不给，为什么给弟弟？”
    柚柚假装没听见。宋清鹤原本想一口咬走一大半，这样柚柚吃得就少了，但看到她这样乖，他又舍不得，算了算了，就是一球冰淇淋而已，三球也不是很多，所以他意思意思只咬了一小口，柚柚又主动送给宋星延，让星延哥哥也咬一口，看得宋季同几乎心肌梗塞。
    这不公平，柚柚得一碗水端平！
    宋星延道：“爸，你怎么啦，你怎么不吃你最爱的芥末味甜筒啊？快吃快吃，千万别浪费了。”
    宋季同直接把甜筒塞宋星延嘴里，一接触到芥末那略带辛辣的味道，宋星延火速后退，“魔鬼吧你是！”
    宋清鹤见状，牵起柚柚的手就走：“告辞，我们先走了。”
    柚柚歪着脑袋：“爸爸是在骗我？”
    宋季同闻言，正色道：“怎么会呢？爸爸怎么会骗你呢？芥末就是爸爸最喜欢的口味，只是你哥哥刚才一脸渴望，爸爸舍不得吃才留给他吃呢。”
    柚柚一脸天真无邪：“那，再给爸爸买一支吧！”
    宋清鹤道：“好啊，都听你的，正巧第二支半价，要不两支都要芥末味的，给爸，他最爱这个口味了听说。”
    宋季同用眼神警告小儿子不要搞事，但又不能让柚柚知道自己真的是在骗她玩，眼睛都要抽筋了，宋清鹤还是干脆利落付了钱，这下子，宋季同收获了三支芥末味甜筒。
    在柚柚单纯可爱的目光中，他面不改色地把全吃了。
    宋星延啪啪啪鼓掌：“厉害厉害！为您鼓掌为您加油！”
    柚柚这下满意了，吃完了手里的草莓甜筒也是心满意足，回到家里，晚饭正好有芥末做调味料，她左手边就是狐狸爸爸，想起爸爸最爱吃芥末，柚柚主动伸手拿起那个小碟子。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齐刷刷看过来，柚柚眨眨眼，全倒进了宋季同碗里，那小眼神儿就差没把爸爸多吃点几个字刻在脸上。
    宋季同：……
    请问现在磕头道歉有用吗？

 第 33 章

    ☆
    在这之前, 宋季同从未想过芥末拌饭是种什么滋味，正常的芥末拌饭顶多也就是挤一小管芥末，还有酱油木鱼花葱花等其他食材点缀，但他这个可是实打实的芥末拌饭, 哦不, 应该是说饭拌芥末, 吃还是不吃, 这都是一个问题。
    不吃, 女儿可能会意识到他在骗人，从而彻底对他失去信任。
    吃，女儿可能直接没爸爸了。
    最终, 宋季同面不改色地忽悠道：“柚柚, 爸爸今天吃了好多芥末甜筒了, 再爱吃的东西一天吃太多也会不喜欢的, 所以爸爸可以不吃吗？”
    柚柚眨着眼，很期待地看着他。
    宋季同在这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只好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已经彻底变成绿色，被芥末包裹的米饭，鼻间是极冲的芥末味道，天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爱吃这玩意儿，没想到逗女儿玩把自己弄沟里了，无论如何, 宋季同决不会承认自己骗人, 所以当着全家人的面，他勇敢无畏地将一筷子米饭送进了嘴里。
    然后他瞬间放下筷子, 两手捂脸, 感觉两行热泪汩汩而下, 那份完全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让柚柚笑出声来。
    大家都又惊又喜地看向她，第一次听柚柚的笑声，清脆稚嫩，带着点儿坏，万万没想到就是让宋季同吃个芥末拌饭能有这效果，干脆以后让他一日三餐都吃这个好了！
    宋季同总算回过味儿了，他用手抹了把泪，掐了女儿脸蛋一下：“你这小坏蛋，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爸爸逗你玩儿呢？”
    柚柚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宋季同面前，宋季同端起来一气灌下去，看到女儿笑逐颜开的小脸，真是不懂她奇奇怪怪的笑点，看他吃芥末就这么高兴吗？
    柚柚这一笑，餐桌上紧张的氛围也立刻变得轻松起来，宋星延跟宋清鹤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毕竟在他们印象中，宋季同是个威严十足的父亲，不过自打柚柚回家后，“威严”两字就没出现过。
    而在老爷子老太太们看来，又似乎看到了那个还年轻的宋季同，那会儿他也跟现在一样喜欢恶作剧，尤其喜欢逗着虞皖玩，把性格温柔平和的虞皖逗生气了，再巴巴跑过来哄，绞尽脑汁的讨好，跟现在真是一模一样，只是自从柚柚被抱走，虞皖去世，已经很多年不见这样的宋季同了。
    笑起来居然还有股孩子气在里头，真是长不大。
    柚柚被捏了脸，又把饭碗往宋季同面前推了推，宋季同好气又好笑，指指自己：“还想让爸爸吃啊？你是不是不想要爸爸了？”
    柚柚推推碗，他只好无奈地又吃了一口，再度泪流满面，反正能逗柚柚笑，这回宋季同脸都不捂了，眼泪哗哗，柚柚果然又笑了，他顿时就觉得，似乎芥末拌饭也不是那么难吃，要是柚柚每天都能笑得这么开心，让他吃一辈子的芥末拌饭他也乐意啊。
    当然柚柚还是善良的，她只让宋季同吃了两口，就把他的饭碗推走了，自己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她又吃不下了，宋季同也不嫌弃她的剩饭，他一边吃饭，宋清鹤一边告状，把宋季同骗柚柚吃芥末甜筒，还让柚柚一天之内吃了三个的事儿如数道来，宋季同立刻引火上身，被老爷子老太太们瞪的头皮发麻。
    柚柚的同情心已经宣告结束，她吃完饭被牵出去散步，哥哥弟弟也跟着，剩下宋季同留客厅被老太太们数落。
    这个说：“不知道柚柚身体不好吗？你让她吃那么多冰的，你不是害她吗？”
    那个说：“你都多大了呀宋季同，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你还骗柚柚？父母能轻易欺骗孩子吗？以后她再也不信任你了怎么办？”
    宋季同被数落的满头包，再三发誓自己一定会跟柚柚解释清楚，这才换来片刻安宁。
    柚柚不大喜欢动，每天最大的运动就是饭后散步，宋星延跟宋清鹤换了衣服到了家里的篮球场，柚柚一左一右坐着爷爷跟外公，看哥哥弟弟打篮球，两个少年都是长身玉立，虽然年纪都不到十八，但身高已经是柚柚望尘莫及的，她看着跟自己同龄甚至还小了一分钟的弟弟，又想想自己，也有点想长那么高。
    宋星延笑容灿烂朝柚柚招手：“来，哥哥教你打球！”
    柚柚才不去呢，她讨厌运动出汗的感觉，弄得脏兮兮的。
    结果宋星延一个手滑，篮球就骨碌碌滚到了柚柚脚下，“柚柚帮哥哥丢过来！”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但又没有证据，爷爷跟外公都笑眯眯地看着她，谁也不弯腰去捡，柚柚只好自己捡，篮球很大，她捧在手里用力朝宋星延一丢——果不其然丢偏了，跑出个很滑稽的弧度，宋星延差点儿笑出声。
    球没丢多远，柚柚又走过去捡起来，这回不丢了，老老实实送到宋星延手里，哥哥身上因为打球有一点点汗味，柚柚火速离他远去，宋星延本来还想摸摸她的头呢！
    过了会儿宋季同找过来，毫不客气地挤开老爷子，坐到柚柚身边，跟柚柚道歉：“柚柚，爸爸白天骗了你，柚柚不要生爸爸的气好不好？”
    他主动伸出大手：“要是生气的话，爸爸随便你打。”
    宋老爷子变戏法般拿出一根小树枝：“来柚柚，用这个打。”
    虞外公不同意：“得找柳条，那玩意儿又细又软，抽起来才疼。”
    宋季同：……
    柚柚把自己的手攥成一个小拳头，放在了宋季同手心，声音软绵绵的：“没生气呀。”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信了，但是后来明白自己被骗，柚柚也没多么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看到狐狸爸爸明明不喜欢吃芥末却还要吃那么多的份上，她已经觉得很好笑了。
    宋季同感动地看着女儿，心想这是什么人间小天使，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掌心的小拳头：“宝贝真是大人有大量，跟某些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就是不同。”
    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们立刻举手要揍他，他直接起身，抄起柚柚就跑：“救命啊！有老妖怪要吃人啦！”
    老妖怪们奋起直追，“宋季同！你给老子站住！”
    打篮球的兄弟俩看到这一幕，篮球也不打了，“爸你走就走，把柚柚留下来啊！”
    宋季同全当耳旁风，抱着柚柚一路狂奔还哈哈大笑，后头追着俩老头儿还有俩少年，进客厅的时候跟一阵风似的，把正端水果出来的奶奶跟外婆吓一跳，连忙过来拍宋季同：“你干什么呢，跑这么快别把柚柚吓到！”
    宋季同小心放下柚柚，却发现她没有害怕，小脸儿还红扑扑的，便忍不住摸摸头：“怕不怕？”
    柚柚摇头，两条小腿轻轻晃悠着，显然不仅不害怕，还觉得很好玩。
    奶奶跟外婆也被带动起了愉悦的情绪，这样的欢乐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家里总是安静寂寥，宋季同也不像少年时期爱玩爱闹，两个男孩子又都懂事，哪有这种又叫又闹的时候，虞外婆笑呵呵地说：“鬼吼鬼叫什么呢，也不看看你们俩多大岁数了。”
    “你知不知道宋季同说我们什么！”虞外公气得拍大腿，“他说我跟老宋岁数活狗肚子里去了！”
    宋季同直叫冤：“我可没那么说啊，这是您自个儿脑补的！”
    宋老爷子四处找扫把，意图像宋季同年少时闯祸那样，抄起扫把就揍，然后这个皮猴子便上蹿下跳的喊人帮忙，可惜家里打扫的特别干净，一时间也找不到扫把在哪里。
    柚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大家都很大声很吵闹，还都凶巴巴的，可是跟她印象中钱春红一家的吵闹凶恶完全不同，后者让她厌恶惧怕，前者却让她觉得有趣，而且很想看下去。
    从她回来之后，家里的气氛也一直都小心翼翼，大家都怕惊吓到她，其实柚柚胆子很大，她看似柔弱，接受能力却不一般。
    “柚柚！快跟奶奶外婆说说，刚才你爸爸是怎么言语攻击爷爷跟外公的！”宋老爷子找不到扫把，只好找小孙女帮忙。
    柚柚一本正经地重复了宋季同的话，还学他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宝贝真是大人有大量，跟某些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就是不同。”
    复述的活灵活现，一个字儿都不带落的，甚至语气也拿捏的惟妙惟肖，让人仿佛看到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宋季同。
    但她生得可爱，学话也只是更可爱而已，一时间，在场众人内心疯狂涌起相同的情绪：好可爱！好想抱一抱！
    学完话，柚柚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强调道：“宝贝是我。”
    “对对对，宝贝是你。”宋季同连连点头，“你是爸爸的大宝贝！”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也是我的宝贝的话里，柚柚嘴角抿起了欢快的笑容，随后宋季同惨遭毒打，连他两个儿子都不帮他，说得那么委婉，不还是岁数活到狗肚子里的意思？
    今天，大概是柚柚回家之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天可以过得这么快，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完全都没有意识到，不像是以前，她感觉每一天都无比漫长，黑夜永无尽头。
    今天也是她睡得最快的一天，第一个故事都没有听完，便抱着被子睡得小嘴微张，脸蛋微微泛着红，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
    次日早上醒得也早，宋老太太进来时，柚柚已经坐在床上，头发略显凌乱，一只小脚丫从被子里伸出来，面前摊着一本童话，她现在认识很多字，完全可以自己看书。
    “宝贝醒了呀，怎么这么早？”老太太一把拉开窗帘，外面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光线还不刺眼。
    柚柚眨了眨眼，老太太走过来试了试她的额头，房间里温度适中，柚柚体温也正常，便笑眯眯地哄她起床，柚柚很乖地爬起来，她便走进衣帽间给柚柚选了今天要穿的衣服，可不敢让宋季同宋星延父子给柚柚选，免得打扮出一只横冲直撞的小火鸡来。
    宋星延宋清鹤两人平时是不上早晚自习，这是从柚柚回家后才有的习惯，不过柚柚起得比较晚，他们早上一般见不到她。
    看到柚柚出现在餐厅，兄弟俩惊喜交加，拉着她坐下，殷勤地给她拿筷子夹菜。
    柚柚吃得很少很少，针对这种情况，家里人的习惯是随身携带一些食物，类似坚果果干饼干之类的，都很小，大概就是一口的容量，趁着柚柚不注意喂给她，她如果正在做别的事，那注意力会非常集中，常常不经意就吃下了，少食多餐，总能补回来的。
    早饭她又是吃几口不想吃，喝了小半杯蜂蜜水，坐在椅子上看其他人吃。
    吃完饭，今天也是要跟爸爸去上班的一天。
    柚柚昨天过得很开心，宋季同认为还是要多多带她出门，只要牢牢陪在她身边，不仅能够培养彼此的感情，也能让柚柚见识到这个世界有多么精彩热烈，否则总是待在家里，再大的家也终有腻味的一天，而且她在家里也是在房间里闷着。
    换作昨天之前，问柚柚要不要出门，她总是兴致缺缺，但经过了昨天，今天的柚柚没什么反抗，就被宋季同带走了。
    先送哥哥弟弟去学校，这本来是其他司机的活儿，但一家四口坐在一辆车里，相对密闭狭小的空间更有助于加深感情。
    柚柚对异性的排斥很难看出来，只有宋清鹤能够打破她的防线，是那个真正摸头捏脸都不会让柚柚生气的，其他人碰她，她一开始都会瑟缩一下，慢慢习惯之后才逐渐接受。
    血缘无比神奇，这要换作普通人，恐怕柚柚决不会愿意被碰到一根头发。
    宋星延跟宋清鹤一路上都在说学校里的趣事，柚柚听得很入神，宋季同给了儿子们一个赞赏的目光，只要能勾起柚柚的兴趣，说什么都行！
    送走了去上学的哥哥弟弟，宋季同见女儿还在往窗外看，不由得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下午我们就来接哥哥弟弟回家，柚柚就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了。”
    柚柚还在看，宋清鹤似乎心有所觉，在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对着车子挥手。
    柚柚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他。
    宋季同握住她的小手，温声道：“你看，弟弟跟你打招呼呢，咱们也跟他打打招呼好吗？像这样……手举高，左右挥一挥~”
    柚柚看向被举起来的右手，得到她的回应，宋清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还依依不舍的，站在那儿看，宋季同觉得车要是不开小儿子能站那看一年，便示意司机开车。
    直到后视镜里的人影变得很小很小，柚柚才把视线收回来。
    昨天已经来过公司一次，今天柚柚明显熟悉了许多，不再那么害怕，被宋季同牵着手，乖巧地跟着，有人打量自己也不慌。
    早上奶奶给她选了好看的小裙子，搂着她亲，还说她很漂亮。
    “我们家小公主这么漂亮，就该让所有人都看看！”
    果不其然，大厅里的员工虽然都在做自己的事，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昨天就听说老总带了个小姑娘来上班，还有见了小姑娘的疯狂吹捧小姑娘是神仙颜值，不少没看到的今天都特意经过大厅，这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没有人敢拍照，只敢在部门群或是私人小群里疯狂感慨：
    “awsl老总带来的小姑娘太太太太太好看了！”
    “妈妈我看见了天使！”
    “呜呜呜真的好漂亮好可爱哦，而且是那种辨识度特别高的漂亮，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纯洁啊！”
    “换我是老总，我也把她藏起来好吗？一群怪阿姨怪叔叔，别对着人家小姑娘流口水啊！”
    “话说这应该是老总女儿吧？是家里的小公主？感觉长得有点像。”
    “眉宇间神似，一看就是亲父女，老总一家都是盛世美颜，之前大公子跟小公子也来过，不知道你们看过没！”
    瞬间就炸出了一堆潜水的，求看两个公子的照片，可惜的是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允许私自拍摄高层照片，不被发现还好，发现了可是要被告的，以前就有个血淋淋的例子。
    “之前我有一前辈，都混上小祖长了，年薪百万，偷拍老总家小公子的照片被当场抓获，不仅被开了，还被告了，本老咸鱼在这里郑重告诫各位，千万不要以身试法，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号称业界一霸，只要他们想，只要老总授意，能告的你们裤衩子都留不住！”
    “嘤嘤嘤我们只是私下舔一舔小公主的颜应该没问题吧？”
    “她真的太好看了！太纯了！老总真是人生赢家，我好酸啊呜呜呜我也想要这么可爱的女鹅！”
    “我单方面宣布，小公主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女鹅了！”
    “？？？”
    ……
    员工们私底下讨论的热火朝天，表面上都是勤勤恳恳工作，只有中午宋季同带柚柚出去吃饭时，才发觉大厅的人好像又多了一些，不过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他从来不会干涉员工，倒是柚柚被那些视线看得有点发毛，很奇怪，他们一直盯着她看，但又没什么恶意，只是她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感觉怪怪的。
    小手把爸爸抓得很紧，宋季同察觉到女儿有点发慌，低头问她：“宝贝怎么了？”
    柚柚贴在他手臂上，语气带了点委屈：“好多人看我。”
    宋季同视线所及之处，众人尽皆低头，他柔声道：“好了，现在没人敢看柚柚了，咱们去吃饭。”
    今天不是步行，而是坐车，毕竟麦当劳是不可能一天一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柚柚不吃肉，宋季同让人定了一家帝都最有名的素斋，离公司有点远，上了车，他搂着柚柚，让柚柚可以把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被那么多人看着，柚柚生气了吗？”
    柚柚没说话，宋季同得不到她的回应也不以为意：“大家看柚柚，是因为柚柚漂亮，人们对于美的人事物，总是会多加欣赏，并没有恶意。”
    怀里的女儿还是一动不动，宋季同轻笑：“柚柚这么可爱，别说是他们，就连爸爸，也特别想发个声明告诉全世界，宋柚柚是宋季同的女儿，超级可爱又超级聪明！”
    柚柚慢吞吞地说：“……爸爸昨天说我脑袋瓜子不聪明。”
    宋季同茫然：“……我说过吗？”
    他自己都忘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她昨天午睡迷迷糊糊磕门上的时候，宋季同哭笑不得：“你还挺记仇。”
    他随口逗她呢，她居然还记着，当时不是迷糊着呢？
    “爸爸跟你道歉，柚柚一点都不笨，柚柚是咱们家最聪明的人。”
    柚柚嗯了一声，显然她也这么认为。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完全拒绝与人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个优秀的人都会承受许多注目，柚柚也是。”狐狸爸爸拍着女儿的背，“柚柚害怕的话，就躲到爸爸怀里来，但柚柚聪明又漂亮，像是天上的小太阳，耀眼又明亮，值得被所有人喜爱。”
    他说她值得被所有人喜爱。
    柚柚睫毛轻颤，“爸爸爱我？”
    “爸爸当然爱你，不管你问多少次，爸爸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宋季同说，“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的人就是你，哪怕是爷爷奶奶，哥哥弟弟，也比不过你，爸爸最爱最爱你了。”
    他把父爱表达的简单又直白，柚柚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服，有一点点开心，但更多的却是失落，宋季同的爱固然热烈汹涌，可柚柚仍然想要更多。
    最爱她又有什么用呢？她想要他只爱她一个。
    她想要所有人都只爱她一个，不要再去爱别人。

 第 34 章

    ☆
    如果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爱, 那么柚柚也许并不会想要得到。
    但是被拥抱与喜爱的时候，她确实从中感到了快乐，而这份快乐是她从没得到过的，因此抓在手里就不想失去, 还想要更多, 除了自己之外, 不希望任何人分享。
    即便爸爸说最爱她, 他也仍然会爱别人。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只爱她一个呢？柚柚想不明白。
    生活在苦痛中的人, 有的只需要一点点爱意便如获至宝，而柚柚，她需要无穷无尽的爱才能填满空虚的灵魂。
    “怎能啦, 不相信爸爸最爱你呀？”宋季同拍着女儿的小肩膀, 柔声跟她说话, “从柚柚刚出生, 爸爸就想着，一定要疼我的小宝贝，你不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多小一点点，可是爸爸还没抱够你呢，就把你弄丢了。”
    柚柚出生后，虞皖因为生产元气大伤，几度在鬼门关徘徊，龙凤胎身体健康, 宋季同被妻子急得焦头烂额, 等妻子的情况终于稳定，柚柚已经被人换走, 刚好转的虞皖更是大病一场, 之后一直缠绵病榻, 直到死前都还记挂着柚柚，她无法遵照医生的嘱托静下心来养病，只要一想到杳无音讯的女儿，她便泪流不止，而害怕被宋季同看到担心，常常偷偷哭泣，身体只坏不好。
    “虽然柚柚十五年都不在爸爸身边，可爸爸从来没有哪一天停止过思念柚柚。”宋季同搂着怀里的小姑娘，轻轻抚摸她细软的头发，“每天都要想，今天柚柚是不是长高了呢？有没有好好吃饭？柚柚到了上学的年纪，一定会很聪明吧？老师同学们都会很喜欢你……”
    柚柚闷闷地说：“我没有上过学。”
    钱春红才不会舍得让她去上学，就算是义务教育，去上学也要花太多时间，家里的活没人干。
    宋季同眼眶微微红了：“是啊，爸爸的宝贝柚柚没有上过学。”
    “但是爸爸每天对你的爱都会加深一点，就算柚柚不在爸爸身边，这份爱也不会改变，而在见到你之后，爸爸就更爱你啦。”
    柚柚还是没什么兴致，她枕着宋季同的胸膛，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孤独，只是眼睫垂下，并没有被宋季同发现，她是很擅长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的，只要不触及她的禁区，柚柚就是天底下最可爱最乖的小女孩。
    她不会发脾气不会闹性子，连愤怒与孤独都一个人藏起来。
    到了目的地，宋季同领着她下车，柚柚对吃饭兴致缺缺，钱春红打小就骂她赔钱货，米饭都舍不得给多吃一口，何况是肉？久而久之，也养成了柚柚不吃肉的习惯，即便钱春红已经不在她身边，肉还是会给柚柚造成一种错觉：吃了会挨骂，甚至会挨打。虽然她清楚对方不可能再伤害她，但肉已经成为了暴力的象征，她宁可远离也不愿吃。
    家里人却还以为是她不爱吃，一个劲儿地变着花样做，但柚柚是绝对不会吃的。
    这家素斋装修的很复古，雕花屏风，木质地板，连里面的服务员都穿着古装，大厅里还有假山流水，感觉非常雅致，菜名也很诗意，柚柚对此毫无概念，宋季同便点了这里的招牌菜，又点了几道比较适合小孩子吃的，反正在他心里柚柚就是小孩子。
    可惜的是素斋做得再色香味俱全，柚柚吃得仍然不多，唯一多下了筷子的只有一道拔丝红薯，吃到不饿她就停了，看着宋季同吃。
    宋季同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她才又勉强嚼了几口饭，随后推开碗，兴致缺缺。
    他搞不懂女儿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连话都不想说，明明昨天还是开开心心，今天突然就怎么都哄不好，回到公司，也不玩了，直接躺床上午睡，睡醒了也不肯出来找他，电话也不打，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发呆，宋季同有点担心她是不是不舒服，可是试了几次体温都正常，似乎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他哄着柚柚问她为什么不开心，柚柚却不回答他。
    乖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只是不搭理人，让做什么都照做，接哥哥弟弟的时候也不像昨天那样雀跃，只有宋清鹤掏钱给她买草莓甜筒的时候，柚柚才难得笑了一下。
    趁着哄了柚柚睡觉，宋家父子三人再度聚集书房开会，宋季同把自己一整天的所作所为都列了一张表，从早上起床见到柚柚打招呼，到晚上回家，一桩桩一件件都没落下，他自认无论是语言上还是情绪上都十分谨慎妥善，怎么还是把女儿弄不高兴了呢？
    宋清鹤也想不明白，他今天也没有什么太大情绪波动，只在中午的时候感到很失落，他很确定那并不是属于自己的情绪，而是柚柚的，所以如果有问题，那也一定出在中午。
    父子三人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问柚柚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不会说，而且非常反感别人剖析她，所以只能自己琢磨。
    柚柚也睡不着，她假装睡着骗走了给自己讲故事的奶奶，然后就抱着被子坐起来，喊了一声系统。
    它没有回应。
    柚柚觉得自己常常高兴，也常常露出笑容，不应该是很幸福的吗？为什么系统还是不醒？她有很多话想问它，除了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问谁。
    问爸爸他们的话，会被讨厌的，只有和她绑定的系统，就算讨厌她也无法离开她，问了不好听的问题，也仍然会在一起。
    从上辈子开始，柚柚从没有跟系统分开过这么久，她把脑袋倚着墙面，华丽的城堡里住着一位孤独的、满身疮痍的小公主，她看起来很纯洁，又美丽，内心却无比黑暗，渴求着无法得到的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柚柚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放眼望去一片夜景，灯光点点，夜风习习，她却突然很想逃出去。
    会这样纠结、疑惑、不安、贪婪，都是柚柚所讨厌的情绪，她不喜欢这些感情，想要割除并摒弃，可是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她不仅不能得到平静，反而只会越来越软弱，软弱到像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别人施舍了一块骨头，就以为那是爱。
    现在是凌晨一点零五分，柚柚心里被离开的想法填满。
    就像上辈子那样活着最好了，没有人接近她，她也不会什么都想要，一个人才是最自由的，不会变得软弱可怜，她本来就不该回来。
    柚柚悄悄换了鞋子，连睡衣都没有换，也什么都没拿，可能在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普通生活的概念，她连钱都不记得，除了睡裙跟鞋子，家人为她准备的东西她什么都没要。
    被录入了柚柚指纹虹膜的保全系统根本不会防备她，万籁俱寂的夜晚，所有人都睡下了，小姑娘顺着房间偷偷离开，无人察觉。
    直到熟睡的宋清鹤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像是被人用手扼住了咽喉，口鼻都是窒息的水沫，他才满身大汗地从噩梦惊醒，拉了床头灯，房间里的摆设一如既往，对面的展示柜上是他在诸多围棋大赛上拿下的金牌及证书，摆的满满当当，熟悉的环境，但却给了宋清鹤一种精疲力尽后的麻木感。
    这不是他的情绪，是柚柚的。
    宋清鹤掀开被子就往柚柚的房间去，他要亲自看她一眼才能安心。
    但柚柚的房门是虚掩的，这就很奇怪了，家里人给她讲完故事一定会把她的房门带上，怎么会打开？
    他捏着门把手轻轻一推，床上的被子是掀开的，窗户也是打开的，温度有点低，窗帘被风吹起，飞舞的厉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变，惟独本该在床上熟睡的小姑娘不见了。
    “爸！爸！快起来！柚柚不见了！”
    一开始宋清鹤还抱有希望，柚柚只是去了洗手间，可他敲了门没人回应，打开一看自然也空无一人，这才跑去敲宋季同的门，喊得很大声，很快就把全家人都叫了起来，一听说柚柚不见了，老太太们当场就晕了过去，家里一阵鸡飞狗跳，这么晚了，她能跑去哪里？
    “她肯定走不远，赶紧找！”宋季同脸色铁青，他恨自己没有意识到柚柚情绪不对，她中午的时候就病恹恹的兴致不高，又睡了一下午，他怎么没想到她会跑？
    宋家大宅瞬间灯火通明，小区有严格的身份检查，想进来虽然不容易，可是要出去却不会被阻拦，而且柚柚很聪明，身材娇小，这么晚了她如果想要溜出去，谁能留得住她？
    柚柚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
    她从那个村子里逃出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仓皇奔逃，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要有条路就行，等她终于逃到人多的地方时，破破烂烂的鞋子连鞋底都磨掉了，脚上全是水泡，狼狈的像是一条流浪狗。
    钱春红要把她卖给村里的老癞头当媳妇，拿了人家的钱，老癞头想要儿子，柚柚偷听到钱春红跟他说的话，她跟老癞头打包票，要是柚柚生不出儿子，就把钱退给她。
    没有人会帮她。
    就算是在县城读书，总是会给她一口食物的少年们，也只是想要摸摸她的身体，并不会冒着得罪钱春红一家的奉献帮她逃走。
    柚柚谁也不相信。
    她临走前，特意挑了一个农忙的晚上，她一个人干不完地里的活，即便钱春红跟朱富贵也要下地，累到极致，晚上睡得也很死，钱春红炒菜舍不得放油，她把油高高锁起来，柚柚知道钥匙藏在哪儿。
    她放了一把火，又点燃了村子里许多人家的草垛子，连带着场上打完的秸秆，这才逃走。
    她希望那场大火能把钱春红一家活生生烧死。
    但就算逃到了人多的地方，也仍然会被骗，柚柚吃足了苦头，她很快学会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被人欺负的时候不要反抗，默默忍受，总能找到机会，如果反抗只会遭到更可怕的对待，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对她有过一丝丝的温柔，她跌跌撞撞地艰难活着，凭借本能保护自己，没有人能相信，也没有人可以靠近，天真纯洁的外表虽然很容易被人觊觎，却也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直到遇见系统。
    虽然还是没有人保护她，可被骗的几率大大降低，躲在桥洞的时候，系统还会给她讲睡前故事。
    柚柚最喜欢《海的女儿》，她不渴望王子，也不渴望爱，她只渴望成为那滩在海浪上跳动的泡沫。
    系统说回到家人的身边就能被爱，被爱就会幸福，可柚柚没有感觉到被爱的幸福，她只感受到了因爱而生的贪婪，以及这份贪婪不能被满足的痛苦。
    这种痛苦，远胜于上辈子的风吹雨打、遍体鳞伤。
    她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夜晚的街道没什么人，四周都是绿植，只有偶尔驶过的几辆车子亮着晃眼的远光灯，柚柚也不知该去哪里，随便乱走，有路就行，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自然也不会有躲避摄像头的意识，最后她走累了，便随意找了个公园，里头没有人，路灯亮着，她找到一张长椅，坐在了上面。
    天上的月亮不说话，星星也不说话。
    柚柚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变成爸爸口中的小太阳，她是太阳上的黑子，只会腐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躺在长椅上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晨练的人叫声中醒过来。
    叫醒她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孩，穿着运动服，看起来跟星延哥哥差不多大，他早上出来晨跑，结果发现常来的这家体育公园居然有个女孩睡在长椅上，一开始还把他吓一跳，靠近一看，看到柚柚的脸，立刻惊艳到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她背后有翅膀，他一定以为是天使下凡了！
    连叫醒柚柚都没敢太大声，柚柚睁开眼睛，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只手，虽然男孩只是用手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她还是很反感、很厌恶——明明在家里天天被爸爸哥哥摸头捏脸，柚柚躲掉那只手，男孩很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去：“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还好吧？需要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妹妹你多大了？”
    一米七几的大男孩，跟他一比，矮了快四十厘米还是一张娃娃脸的柚柚，确实看起来年纪不大。
    她不理他，站起来走了，男孩连忙跟了上来，不停地问这问那，柚柚便进了一个女厕所。
    男孩在外面等了很久，柚柚早从女厕后面的小门走人了。
    她也不知自己能往哪里去，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离家出走还不到一天，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爸爸的脸，那些她不想保存的记忆，迅速变得模糊起来，跟上辈子一样，脑海里除了画画，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想，这样虽然不快乐，但也不会空虚。
    柚柚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走累了就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一坐，她长得太好看，总是有人盯着她瞧，那种目光不如朱富贵恶心，却也令柚柚不适。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啊？是不是迷路了？”
    柚柚坐在一棵大树下面，无聊地盯着爬树的蚂蚁，附近没什么人，也没人看她，她觉得这里很安静。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中等个头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头发略微有点稀疏，穿着不怎么合体的西装，还夹了个公文包，戴着副眼镜。
    此时，他正对柚柚笑，“需要叔叔帮你报警吗？或者你说个家里地址，叔叔送你回家？”
    他说着，还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这种眼神柚柚曾经看了很多年，那是在朱富贵的眼睛里。
    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任由他宛如一只苍蝇般絮絮叨叨，问这问那，得不到柚柚的回应，他有点着急了，看了下左右没什么人，他直接抓起柚柚的手腕：“来，跟叔叔走，叔叔送你回家！”
    柚柚不愿意，但她没什么力气，过往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不要反抗，反抗会遭来暴力对待，中年男人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抓住她，而且这个小姑娘根本反抗都不反抗，叫也不叫一声，似乎不会说话，他内心狂喜，跟了柚柚一路，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跟她开口，早知道她这么好骗，他何必等这么久！
    他家就在这附近，直接把人带回去，想干什么还不都得随他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更加抓紧了柚柚的手腕，大步往前走，结果没走几步，突然有人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疼得他瞬间弯下腰倒地打滚，随即而来的是冰冷的、咬牙切齿的询问声：“你要带我的女儿去哪里？”
    男人吓了一跳，忍着疼抬起头，眼前阴影落下，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对方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瞧着跟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很是神似，他当下就明白这是小姑娘的爸爸，明明怕被她的家人发现，他跟了一路，确定她是没有人看着才出手的！
    “我、我是以为她迷路了，好、好心帮她！对！我是要帮她的！我是带她、带她去找警察！”
    男人结结巴巴地解释，根据他的经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决不能承认自己别有所图，否则被扭去派出所，那不得坐牢啊！他可不想坐牢！
    宋季同冷冰冰地看着他，用力一脚踢向了对方的裤|裆，中年男人发出一声哀嚎，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迅速被人堵住，变成了闷响。
    他的眼神无比恐惧，看着把自己围起来的黑色西装大汉，他、他就是看小姑娘一个人走在路上漫无目的，才一时动了色心，哪里知道她是有人看着的啊！而且她到底是什么人？他、他该不会招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吧？！
    宋季同怒到极点反而冷淡下来：“既然管不住自己，那就别要这玩意儿了。”
    男人心头涌上慌张惶恐：“唔——唔唔——”
    奈何他再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过几个原特种兵出身的保镖，直接被捂住嘴抬了起来，塞进了后备箱，这光天化日的，居然有人敢这么犯罪！他们难道不怕他报警吗？！
    被塞进后备箱的男人疯狂挣扎，眼泪鼻涕因为恐惧流了一脸，奈何没人怜悯他，那个可怜的公文包被从地上捡起来，里头他的私人信息全在里面，这不是巧了么。
    柚柚看着眼前这快速开始又快速结束的一幕，仰起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爸爸。
    他好像很生气很生气，每一步都很用力，脸上更是一点笑都没有。
    会骂她吗？
    也许会打她？
    毕竟她不听话了，还偷偷跑出来。
    柚柚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在宋季同伸出手时，她甚至微微把小脑袋仰起来，可宋季同根本没有打她，而是狠狠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柚柚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不生气？”
    “谁说不生气？”宋季同嗓子沙哑，“爸爸都要被你这小混蛋给气疯了！”
    小笨蛋偷跑出来都不知道躲摄像头，虽然有些地方是死角，但她很快就会出现在其他摄像头里，宋季同立刻让人调了录像，她从那个监控坏掉的公园出来时就找到了，之后他先是给家里报了消息，随后便远远地跟着她，怕被她发现，也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那个中年猥琐男的出现是宋季同没想到的，他用力抱着柚柚，“离家出走为什么不带着手表？下次离家出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柚柚呆呆地让他抱着，爸爸的怀抱很不舒服，有很浓的汗臭味，西装跟衬衫皱巴的像梅干菜，被他抱进怀里的时候，她的脸蛋贴到他长出了胡茬子的脸，很扎人。
    她以为他不会找她的，因为她是很不讨人喜欢的小孩，自己走掉了，大家会开心才对。
    可他还是找来了。
    柚柚迷惘的想，这似乎还是第一次，真的有人在她被骗的时候出现，赶走了坏人，保护了她。
    她真的是他的宝贝吗？
    为什么会有人把她这样的人当成宝贝呢？

 第 35 章

    ☆
    宋季同是真的气疯了, 但是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恐慌与害怕，他的柚柚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无比陌生, 她怎么敢一个人大半夜的跑出家门？他已经弄丢了她十五年, 决不能再一次失去她！
    柚柚被抱得有点疼, 却没挣扎, 这种疼痛对她来说并非难以忍受，反倒让她觉得很高兴。
    离家出走的时候头也不回, 被找到了也不闹脾气，乖乖地任他抱，宋季同想骂都骂不出来, 他根本不舍得，最后轻轻松开一些, 两只手捧着柚柚的脸，她的脸儿真的很小，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楚楚可人，干净的让宋季同看见了自己倒映在柚柚眼眸中的影子。
    “柚柚，爸爸很生气, 真的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柚柚听了，垂下眼睛不肯再看他，她就知道他会生气的, 生气也很正常, 甚至被找到后会挨打, 柚柚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接下来宋季同的话却让她呆住。
    “爸爸气的是自己，没有想明白柚柚哪里不高兴，明明知道柚柚不开心，却不敢问柚柚，柚柚选择离家出走，肯定是因为爸爸做得不够好。可是柚柚，爸爸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你好乖，告诉爸爸好不好？”
    宋季同凝视着她，认真地问：“爸爸没有你聪明，脑袋瓜子很不好使的，很多时候柚柚要是不说出来，爸爸就没法理解柚柚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柚柚说，只要爸爸能做到，就一定不会让柚柚失望。”
    他举起一只手发誓：“爸爸发誓。”
    柚柚抿着小嘴儿不说话，她是懵懂不是傻，要求狐狸爸爸不要爱哥哥跟弟弟，这根本不可能。都是他的孩子，他如果爱她，就一定也会爱哥哥跟弟弟，凭什么要他只爱她一个呢？柚柚找不到自己有什么优点可以超越其他人，让爸爸只爱她。
    她阴郁又别扭，根本不讨人喜欢，嘴巴不甜也不爱笑，甚至无法对别人的付出做出回应，跟哥哥弟弟都不一样。
    哥哥聪明优秀，弟弟温柔开朗，都是柚柚不具备的品质。在三个孩子里，她是最差、最没有价值的那一个，她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身上也没有为他们创造利益的东西，如果说出“我希望你只爱我一个人”这样的话，会被讨厌的。
    柚柚不在乎是否被人喜爱或讨厌，旁人的评价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但宋季同对她的意义不一样，她正是感受到了这份特殊，才想要离开。
    如果是爸爸的话，不希望被讨厌。
    “柚柚？柚柚？”
    她一直不说话，宋季同又气又心疼，再看她身上还穿着睡裙呢，一个人走在路上，就跟误入森林的小白兔一样，暴露在野兽的獠牙下，谁看了都想咬一口。
    干脆把人抱了起来，柚柚下意识用手搂住他的脖子，宋季同把她抱进车里，为了讨她欢心，给她买了一瓶草莓果汁，她到现在什么也没吃，甜筒是不可能的，只希望甜甜的果汁可以让她心情好一些。
    柚柚咬着吸管，呆呆地坐在车里，宋季同看到她这样，心里软的不像样，女儿跟儿子完全就是不一样的感觉，那兄弟俩小时候淘气，他能眼都不眨的抓过来揍屁股，可到了柚柚这里，哪怕她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宋季同也没办法对她发脾气，只会更加愧疚、更加疼爱她，他对她的爱，永远都不会被消耗。
    “柚柚，你得告诉爸爸，爸爸才知道你想要什么。”
    他这么一问，柚柚便把头藏进了他怀里不肯抬起来，无论宋季同再怎么问，她也不回答。
    她还是不够信任他，所以才不说。
    因为在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想要在短短时间内打开柚柚的心防，让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显然不可能。宋季同也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对她的爱真诚，永不消亡。
    回到家的柚柚遭受了家人们的一致欢迎，谁都没有提她不乖乖睡觉却偷偷离家出走的事，但柚柚看得出来，奶奶跟外婆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她们肯定为她哭过了。
    可能是心里有愧，柚柚在吃饭的时候把一小碗粥全喝完了！
    这下立刻引起轰动，宋季同甚至捏着她的小脸说：“宝贝，要是你以后每餐都吃得这么乖，爸爸允许你一天离家出走三次。”
    柚柚：……
    离家出走是想都别想了，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现在柚柚睡觉也得有人看着了，之前因为刚回家的缘故，怕她到了新的环境不适应，宋清鹤在她房间打地铺陪她睡了好几天，后来才让柚柚一个人睡，现在柚柚的离家出走彻底吓到了他们，宋清鹤这回不打地铺，直接搬了张折叠床进来，柚柚要是走，他第一个就能感觉到。
    柚柚：……
    最讨厌的还是狐狸爸爸，因为他居然一本正经地给她拿了个小包包，包里放了手机纸巾一点零钱还有巧克力跟糖果，挂到她身上，又扣上电话手表，拍拍她的小脑袋：“好了，柚柚可以离家出走了，这次的话，嗯，爸爸允许你走两个小时。”
    柚柚：……
    带着这些东西根本不像是要离家出走的吧？！
    “怎么不走啦？是不是觉得带的东西少了？”宋季同笑眯眯地说，“要不把爸爸带上？”
    柚柚抓出小包包里的糖果丢他身上，不高兴地看着他。
    “哎呀哎呀，生气啦？我的柚柚这就生气啦？”宋季同把她拉到怀里，捏她耳朵揉她脑袋，“你不是想离家出走嘛，离家出走哪能说走就走？都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对，现在天气还热着呢，你不带纸巾怎么行？手机也带，主要是为了遇到坏人的时候可以打电话报警，零钱可以拿去坐公交或者地铁，巧克力跟糖果是为了防止你走着走着肚子饿了没体力，拿来充能，实在不行这些你都不带，你把爸爸带着一起离家出走，爸爸都给你计划好了，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爸！”宋星延看不下去了，握住柚柚的手腕把她带走，让她躲到自己身边，“你别逗她玩了成吗？一会儿弄哭了别怪我告状啊。”
    柚柚眨着大眼睛，她才不会哭，爸爸就是故意的，她不会上当。
    结果宋星延说完，自己也来捏妹妹的脸揉妹妹的脑袋，不过动作轻轻的没有太用力，饶是如此，柚柚也被蹂|躏的小脸皱起来，宋星延吧唧亲了妹妹一口：“柚柚乖，离家出走的话最好是带哥哥，带爸爸有什么用？年纪太大了出去太惹眼，人家会盯着看的，哥哥就不一样了，哥哥还能保护你，看哥哥的肱二头肌！”
    说着撸起衣袖，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
    他们真的不生气她离家出走，明明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柚柚有点想不通，不过她走了一夜，虽然在公园长椅上睡了会儿，但睡得不安稳，被宋星延搂着捏脸揉脑袋也没反抗，很快便昏昏欲睡。宋星延不逗她了，送她回了房间，今天他跟宋清鹤都没有去上学，反正马上期末考，他们决定直接请假，到时去考试就行。
    家里都是年纪大的长辈，柚柚还是需要跟同龄人在一起玩才好。
    年纪大的长辈宋季同表示不赞同：“我只是年纪有所增长，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真正的少年宋星延呵的笑了一声，起身走人。
    之后的柚柚就不高兴了，因为大家居然都没有把她的离家出走当一回事，甚至经常问她什么时候再次离家出走，记得把他们带上，柚柚觉得他们很不正经，就想偷偷再跑一次。
    结果刚到大门口就被拦住，又被哥哥领了回去。
    宋星延是哭笑不得：“你还真离家出走啊？不是跟你说过，离家出走可以，随便带上一个人吗？哥哥还搁这儿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你转身就走一个不要？”
    柚柚微微噘着嘴坐在沙发上，这是她最近才学会的新表情，基本看到这个表情就能确定小姑娘心情此刻不太美妙。
    宋星延以手成圈，圈住她噘起的小嘴：“哎呀，我们家柚柚的嘴上可以挂油瓶了！”
    没等柚柚生气，他又赶紧哄：“等哥哥放假了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还没有去过游乐场吧？到时候哥哥带你去啊！里面可好玩了，还有你最爱吃的草莓甜筒！”
    说到草莓甜筒，柚柚眼睛一亮，可惜今天的份已经吃光了，奶奶跟外婆不会允许她再吃的。
    因为她爱吃，家里冰箱有一大桶草莓冰淇淋，外婆常常会挖一球出来，上面淋上草莓果酱跟一些切碎的水果丁，给柚柚拿勺子慢慢吃，但每天只有一份，多的一口也不给。
    她严重发育迟缓，又营养不良，其实冰淇淋这种东西都该少吃最好是不吃，但天气确实是热，柚柚又是真的喜欢，没人能狠得下心不给她吃。
    前几天外婆想给她断了冰淇淋供应，小姑娘也不吭声，一直乖乖等着，等到了晚饭结束还是没等到一天的份，跑去厨房找人，拽着虞外婆的衣袖，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那小眼神儿，看得当了一辈子老师的老太太什么原则都忘了，不就是冰淇淋吗？吃！让她吃！让她吃！
    之后家里人看得都紧，离家出走柚柚是想都别想，顶多是让她走到大门口吧，也当是散步锻炼了，想一个人出门？那必不可能。
    柚柚也知道自己偷偷跑过一次，还想再跑第二次是痴心妄想，但她就是想试试看，跟爸爸哥哥斗智斗勇，结果当然是跑不出去，因为她根本不懂摄像头要怎么躲，而且她的头发慢慢长起来，不扎也会戴一枚漂亮的发卡或是蝴蝶结，这些饰品里都被植入了跟踪装置，每天早起，外婆或是奶奶给她搭配了衣服后，第一时间就是给柚柚戴上电话手表。
    宋季同永远不会因为柚柚离家出走就对她生气，但他也不想养成她这种总是想要逃走的错误想法，因此他将“离家出走”变成一个游戏，一个类似捉迷藏的游戏，在合适的范围内，给柚柚安静的空间让她自己玩，不会像之前那样除了睡觉上厕所洗澡无时无刻不盯着，柚柚跑也跑不出家里去，就随便她玩儿了。
    等到宋星延宋清鹤考完试放暑假，柚柚已经对离家出走彻底失去兴趣，除了第一次走得远一些，之后她最多就走到小区门口，那还是爸爸故意放水，但是小区门口站岗的保安看到她可吓坏了，柚柚想溜走的计划彻底失败。
    之前她走过那一次，负责小区安全的保全公司差点儿没以死谢罪，之后更是命令值夜班的员工眼都不眨地盯着监工，决不能给宋家的小姑娘溜出去的机会！
    连只苍蝇它都别想飞进来，更别提是那么大一个柚柚。
    柚柚的画室也彻底建好了，虽然用的都是健康绿色无甲醛的装修用料，但宋季同还是让画室开着门窗通了几天风，空气净化器全天开着一星期，才允许柚柚进去。
    然后老父亲心酸不已，他觉得柚柚看到那些颜料，都比看到自己这个爸爸来得高兴。
    柚柚确实是很高兴，画室的装修风格跟她上辈子的完全不一样，但她还是很喜欢，待在里面就不想出来，吃过晚饭后躺床上睡觉，她盖着被子老老实实不动好久，察觉到房间里没了其他声音，才悄悄把被子往下拽一拽，探头去看床边不远处的折叠床。
    宋清鹤目光炯炯。
    柚柚眨眨眼，又慢慢缩回被子里。
    又过了会儿，她再度探出头，宋清鹤还是没睡，她一有动静他就看过来，柚柚最近对离家出走的游戏失去了兴趣，但宋清鹤不放心，仍然要守着她，大多数时候柚柚都是很乖的按时睡觉，今天却频繁冒头，宋清鹤忍不住问：“是不是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柚柚脑袋藏在被子里，只有两只手抓着被角，她在被子里摇摇头，被子下面微微鼓起一小块晃悠着，宋清鹤从折叠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把柚柚被子掀开，跟她亮晶晶的大眼对视：“怎么啦？不想睡觉，那起来玩游戏？我去把你没拼完的拼图拿过来？”
    柚柚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欲言又止。
    宋清鹤突然福至心灵：“你想去画室？”
    柚柚眼睛更亮了，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宋清鹤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心情，而是受到了柚柚的感染，是她在高兴，而且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柚柚不开心，“好，那我陪你去，不过你得穿件外套。”
    柚柚可高兴了，立刻掀开被子坐起来，宋清鹤给她拿了件针织外套过来，穿在睡衣上，打开房门，左右看看，做出一副侦查四周的严谨模样，演的十分逼真。
    把柚柚也给带动了，她偷偷伸出一颗脑袋，搁在宋清鹤脑袋下往外窥伺，发现没有人，才小小松口气。
    宋清鹤严肃道：“经过侦查，外面一切安全，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免得被大灰狼发现我们的行动，本次行动代号是小白兔，小白兔你躲在我身后，由我小灰兔给你带路。”
    柚柚被他演的一愣一愣的，心想去个画室原来跟离家出走一样要小心谨慎郑重，于是她点点头，两只手捂住嘴巴，蹑手蹑脚学着宋清鹤的样子走出房门，打开隔壁画室，两个人一前一后溜了进去。
    被系统送回十五岁后，柚柚没有拿起过画笔，只是偶尔用蜡笔涂鸦，玩玩涂色本，但是当她真正拿起画笔，才意识到燃烧在自己心中的那团黑色火焰从未熄灭过，她还是热爱着画画，哪怕会透支自己的生命。
    宋清鹤察觉到柚柚从拿起画笔，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他不敢出声，怕吵到她，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要玩一玩，所以就倒在懒人沙发里看着，柚柚一开始还坐在凳子上，后来直接把画架调低，整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看着，宋清鹤的视野越来越窄、越来越窄，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一觉醒来，发觉柚柚还维持着他睡前的那个姿势没动，再一看时间，居然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也就是说，他们在画室待了快十个小时！
    不知为何，宋清鹤没有出声，他下意识知道不能惊动柚柚，所以连动都没敢动一下，直到画室的门被人打开，宋季同跟宋星延出现在门口，宋清鹤也是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门开的声音没有惊扰到柚柚，她还是坐在那儿。
    宋清鹤打了个手势，没让父亲跟哥哥进来，自己则缓缓站起身，在不惊扰柚柚的情况下慢慢退了出去。
    画室的门一带上，宋清鹤脑袋就被敲了一下，“知不知道一早上没看着柚柚把我吓成什么样了！”
    最可气的是这小子还不带手机！
    宋清鹤吃痛，捂住头：“爸，你能不能轻点，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了。”
    “你说什么？”宋季同一脸茫然。“我不是只有一个独生女吗？”
    好家伙，宋星延啥也没干，就被他爸把名字给抹了。
    父子三人跟壁虎一样贴在画室窗户上看柚柚，但是怎么说呢，当时给柚柚改造画室的时候是把两个房间打通的，打通之后，宋季同灵机一动给在走廊上弄了扇窗户，但是这个窗户吧，他窗帘儿在里头，现在里头就是拉起来的，也就是说这三只壁虎什么也看不着。
    半晌，宋季同一拍大腿：“明白了，待会儿我就叫人把画室门给换成玻璃的。”
    现在的门还是跟房门一样，纯木、结实，但啥也看不着。
    三人等了老半天，也没有动静，眼看早饭时间都过了，柚柚还是没出来，不知为何，换作平时早就进去把小姑娘抱出来吃饭的父子三人，可能是冥冥之中的血缘在作祟，都不敢进去。
    尤其是宋清鹤，他直接表示自己退出这场争斗，柚柚不主动出来，他决不进去。
    “柚柚会生气的，她一定会生气的！”宋清鹤再三重复这句话，看着父亲跟哥哥在那猜拳，三局两胜，输的人进去叫柚柚吃饭。“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她那身体一日三餐还不按时按点，万一病了怎么办？”宋季同说，“小学生都比她高比她胖。”
    最后宋星延输了。
    手握门把之前，他最后看了亲爹跟亲弟弟一样，两人都是一脸你就安心去吧的表情，搞得宋星延心里有点发毛，他心想自己怕啥呢？柚柚最乖最听话了，平时大家都是抢着叫她吃饭，怎么今天他还生出一种此去将会一去无回的恐怖感？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哥哥不敢叫妹妹出来吃饭吧？
    宋星延壮着胆子横下心，轻轻一推，画室里，柚柚还坐在地上，虽然没有动，没有说话，但宋星延却觉得她周身似乎自动形成了一股气场，拒绝任何人的接近，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自己要是打扰了她，一定会被妹妹讨厌，说不定以后连哥哥都不叫了。
    怂成狗的星延哥哥当机立断选择回去，好在柚柚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注意外界干扰，她早就习惯了，上辈子她一旦沉迷时间过长，系统就会鬼哭狼嚎，在系统的嚎叫中都能淡定继续作画的柚柚，其他人推门进门出门来来回回往返的行为，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真就没人敢叫柚柚出来吃饭，老爷子老太太们久等不到，纷纷上楼，听说柚柚在里面画画没人敢打扰，宋老爷子不屑嗤笑：“嘁，一群没用的家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来！”
    众人眼巴巴等着，几十秒后，老爷子缩着脖子走出来：“……我肚子突然有点疼。”
    宋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她拍拍胸脯：“看我的！”
    作为宋虞两家最彪悍、最强大的女人，宋老太太一直处于食物链顶端，有她出马肯定没问题！
    ……的吧？

 第 36 章

    ☆
    宋虞两家最彪悍、最强大的女人果然名不虚传, 居然足足撑了一分钟才出来！
    老太太义正词严：“我觉得吧，孩子难得有点爱好，还能抓着不让她画是怎么的？柚柚不吃饭，你们也别吃！”
    如此野蛮的决定居然没有人抗议, 老太太绝口不提自己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反正是不肯再进去了, 也不让别人进去, 宋季同壮着胆子想进去试试看被她拦住, 还被拍了一巴掌：“多大岁数的人了，又想胡闹什么？你把柚柚给打扰了看我怎么削你！”
    宋季同很无奈：“妈，不能真的让她继续待下去啊, 清鹤说她昨天晚上就没睡觉, 一直在里头，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那你也不能进去。”
    老太太朝画室看了一眼, 画室的门已经关上了，但她还记得自己所看到的柚柚的表情，小孙女自回家以来都十分乖巧温顺, 哪怕不喜欢去医院, 被宋季同强硬扛去了, 回来后也没怎么记仇，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抗是离家出走，被找了回来, 仍然不发脾气，乖得像个橱窗里的漂亮洋娃娃。如果老太太还年轻, 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小孩特别讨人疼, 可她养大了儿子, 又养大了两个孙子, 哪怕是真正脾气好性格温和的宋清鹤，小时候也有调皮捣蛋任性的时候，但柚柚没有。
    即便是这个年纪的星延清鹤兄弟俩，他们也会对长辈提出要求，会对长辈所做的决策表示不赞同，会毫不犹豫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但柚柚没有。
    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规划好的，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走进她的心，她拒绝被任何人靠近，而作为家人，他们只能陪在她身边，等待她的心向他们开放的那一天。
    可是刚刚，老太太进了画室，却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柚柚。
    一个崭新的、鲜活的、燃烧着生命的柚柚。
    她拿着画笔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她有多么喜欢画画，如果在这种时候拿走她手里的画笔，那也太残忍了！
    奶奶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头子进去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来，因为爱着柚柚的人，没有人能忍心剥夺她的画笔。
    柚柚不出来，宋季同也无心上班，他干脆跟儿子们搬了个长沙发出来，放在走廊上，弄得跟在医院科室外等待一样，他在这儿办公看文件，还自己弄了个单人移动书桌，但柚柚一直没有出来。
    连宋季同这样的大男人都觉得胃里饿得难受，火烧火燎的，画室里却还没有动静。
    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画室的门才被打开，柚柚沉浸于绘画中，根本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她现在是感觉饿了，想找点东西吃，可是一出房门就看见在沙发上打盹的爸爸哥哥还有弟弟，在走廊上往下看，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都没有回房睡觉。
    柚柚有点想不明白他们在干嘛，她慢慢蹲到宋季同身边，轻轻戳他的脸。
    宋季同又困又饿，脸上还有个东西不停地戳，搞得他脾气暴躁起来：“干什——柚柚？！”
    凶巴巴的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了柚柚，那语气跟变脸的速度，堪称绝活。
    女儿小脸苍白，但是眼睛格外的亮，看得宋季同心疼不已，一把将柚柚抱怀里：“你这小笨蛋，饿了吧？啊？是不是饿了？你在里面待了三十多个小时！宋柚柚小朋友你厉害了啊，三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连厕所都不用上，你是超人嘛你！”
    柚柚甩甩脚丫子，“饿。”
    哎哟，宋季同看着女儿这副小模样，根本舍不得数落，连忙叫人，然后背着柚柚飞快下楼，老太太们也被惊醒，看到柚柚出来了都很高兴，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指责柚柚一句，他们很温柔地接受了她所带来的麻烦，并且愿意为之承担，柚柚呆呆地被爸爸放在椅子上，外婆从厨房端出一碗面，雪白的手擀面美味劲道，因为柚柚不吃肉，她没敢放肉，但面是用老母鸡汤煮出来的，汤水过滤掉，只给柚柚捞了面条，并不油腻，反而很清淡，口味偏淡一点，怕柚柚吃太多盐巴不好。
    柚柚是真的饿了，她居然把一小碗面条全吃完了，还啃了两口切好的苹果，看得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但精神却很亢奋，尤其是眼睛，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样明亮，连带着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只是一间画室，就让她这么高兴，宋季同再次庆幸自己给她弄画室的决定，但又担心以后像是这样的日子经常出现。
    其实这是他想多了，柚柚只是偶尔会这样，大部分时候她一幅画会画上好几个月，那自然不能在里头一待就是几个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柚柚吃完了面，亢奋了一会儿就困了，被送回房间，洗了澡出来，奶奶给她吹着头发呢，她就开始小鸡啄米不停点头，最后一下直接磕到桌子上，把老太太吓一跳！
    连声问她疼不疼，才发现柚柚睡着了，脑门儿抵着桌面，小嘴微张。
    宋星延进来把柚柚抱回床上，拨开额前刘海，发现白净的脑门儿红了一块，看得老太太是哭笑不得，怎么还磕脑袋了呢？
    又涂了点消肿的药膏给她揉了揉，向来浅眠的柚柚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这次被揉着脑门还睡得很沉，可见是真的累了。
    小孙女睡着之后，宋老太太给她盖好被子，对大孙子打了个手势，今天晚上换宋星延睡折叠床，离家出走过的柚柚在她的家人心里可毫无信用度可言，谁知道她会不会又一次趁着大家都睡了离家出走？所以现在又回到了宋季同父子三人轮流守夜的情况。
    老太太一出卧室，就看见隔壁画室门开着，光线透了出来，往楼下一看，一楼客厅连个人影都没有，她一边咕哝着怎么不关门，一边进了画室，这一看可不得了，全家老小都围成了一个圈，连最有气质、最优雅的虞外婆都是满脸的激动！
    老太太走过去：“你们看什么呢，挤在一起？”
    没人理她。
    老太太暴力拉开宋老爷子，老爷子从震惊中清醒，随后敢怒不敢言，老太太这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惊的无复以加：“这、这是什么？！”
    画架上是柚柚已经画好的画，一片天空下的沼泽。
    漆黑的天空隐隐透着淡淡的蓝，只有最遥远的角落有一颗黯淡的星子，画者技巧十足，将天空描绘的淋漓尽致，给人一种黑云压城、风雨骤来的压迫感，而这片天空下，黑漆漆的沼泽汹涌而冷酷，中心所形成的旋涡似乎与天空交接，让这倒悬的天空可以被黑暗吞没，哪怕是不懂画的人，也能感受到这幅画所带来的那种阴郁、冰冷，以及野兽般张大獠牙的死亡濒临感。
    毫无疑问，从艺术角度而言，这幅画的水准绝对是超一流，扑面而来的剧烈窒息感令人如鲠在喉，整幅画运用最多的便是蓝黑两种颜色，但这两种色彩层叠交加，又层次分明，在这万分绝望中，最遥远的天际却又有一颗星子，黯淡、却又存在感十足。
    “这、这是柚柚的画？”
    老太太本以为柚柚是在画室里玩，完全没想到这幅画的完成度这么高！
    要知道柚柚没有读过书，没有经受过专业的学习啊！她不是那种从小就被培养的孩子，这一切根本都没有人教她！
    “我算是明白了，老周所说的天才跟普通人之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天堑，是什么意思。”虞外公喃喃着，他对艺术作品的鉴赏水平十分高超，不带任何私人色彩的说，柚柚的画比起上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也不差！
    最神奇的是她技巧十足，画风却又无比自由！宛如疯长的野草，你永远无法想象它会拥有怎样的模样！
    看得最入神的是宋清鹤，跟其他家里人不同，宋清鹤看着这幅画，比起技巧的高超、色彩的运用，他更能体会到的，是这幅画里所隐藏的情感，就像是即将被沼泽吞没的天空，那种窒息感，对于和柚柚心灵相通的宋清鹤来说，感观敏锐到放大了不知多少倍，让他隐隐有种想要、想要被那片沼泽漫过头顶的渴望。
    “清鹤、清鹤？清鹤！”
    沉迷其中的宋清鹤被这声音惊回人间，发现家里人都在看着自己，他愣了：“怎么了？”
    “刚才一直在喊你，你没有反应。”宋季同微微蹙眉，“怎么了？”
    被柚柚的画惊到的不仅是宋清鹤，大家都察觉到这幅画的恐怖之处，而深陷其中的宋清鹤，却给人一种如果再不把他叫醒，他可能会忘记呼吸活活被自己闷死的感觉。
    宋清鹤呆呆地看着那幅画：“我感觉喘不过气，我、我……”
    他看到滴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水，如梦初醒：“我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哭？”
    因为那幅画是柚柚的心吗？
    他一向对书画不怎么感兴趣，偶尔会陪外公外婆看个画展，可从没有哪一幅画能给宋清鹤如此强大的冲击感，让他瞬间置身其中，仿佛成为了沼泽中心那个即将被命运所吞噬的人，满身锁链，无从反抗，只有消逝。
    短暂的震惊、激动过去后，柚柚的画所传达出的荒芜阴郁，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她才十五岁，为什么能画出这种画？
    那跟她乖巧可爱天使般的外表一点都不搭！
    柚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画给家人们带来了怎样的冲击，虽然受尽了来自他人的伤害与欺骗，可她从来都不想伤害别人，比起伤害别人，柚柚更喜欢伤害自己，她把压抑的痛苦、黑色的回忆以及病态的成长中所被扼制的情感，都化作了色彩，涂抹在了画纸上。
    画画就是她的发泄方式，但是越发泄、越空虚，她的生命在色彩中燃烧殆尽，被透支的灵魂便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渴望。
    她一觉睡了好久好久，醒过来的时候头晕脑胀，差点儿分不清今夕何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柚柚爬起来，拉开了窗帘，发现外面的天是黑的——啊，她睡了多久？感觉肚子又饿了。
    宋星延进柚柚的房间时就看见她踮着脚尖巴在窗台上，为了防止柚柚“越狱”，她房间前不久刚装了防盗窗，连洗手间都装了，绝不给她任何离家出走的机会！
    虽然有防盗窗，看着她那动作宋星延还是心惊当战，过去把人抱走，“小心一点，掉下去了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摸摸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她之前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这下一睡又将近睡了一天一夜，都要把人担心死了！隔一会儿就给她测一□□温，就怕她发烧。
    柚柚发觉哥哥对自己更温柔了。
    怎么说呢，之前也非常温柔，但现在的温柔，几乎小心翼翼地要滴出水来，连说话音量都不觉变小，温柔到柚柚觉得怪怪的。
    等她被星延哥哥带下楼，发现大家对她的态度跟哥哥一样，连常常逗自己玩，还会骗她的狐狸爸爸，都一反常态。
    柚柚坐在沙发上，两条小腿儿动了动，她左看看右看看，发觉大家的眼眶都是红的，好像哭过了，尤其是弟弟，弟弟漂亮的眼睛肿得很难看。
    她伸出还带着温度的小手，主动触摸宋清鹤的眼睛。
    宋清鹤根本无法承受那幅画所带来的冲击力，他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柚柚的画，他不敢想象柚柚画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敢相信吗？他们之间有着那么明显的心灵感应，可是柚柚画画的时候，宋清鹤毫无所觉，明明她高兴他都感受得到，但当柚柚真正痛苦时，他却毫无所觉。
    她不是忘记了，也不是放下了，痛苦只有成为习惯，才会不被察觉。
    柚柚是怎样度过那十五年的？宋清鹤从前都不敢想象，那十五年为柚柚造成了怎样的身体及精神上的双重伤害，而这十五年又需要多少余生才能来抚平，少年连想都不不知如何去想。
    他享受着家人的关爱，成为人群的焦点，被师长同学喜爱崇拜时，他的柚柚在贫穷清苦的小山村里受尽虐待；他穿着高级定制的衣服，吃着精致的美食，睡在柔软的大床上时，柚柚一天只能吃一顿只有水没有多少米的饭，睡在狭窄潮湿的锅屋草垛子里；他裹着羽绒服坐着豪车去参加围棋比赛，柚柚在大冬天露着脚趾头，用满手的冻疮洗着泡在冷水里的衣服——她所经历的苦难谁来慰藉？谁来补偿？谁来理解？
    不不不，什么心灵感应，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事实就是他十五年锦衣玉食幸福快乐，而柚柚每一天都生活在地狱里！
    那幅画就像是一个噩梦，把宋清鹤笼罩其中。
    柚柚细小的手指在他眼睛上摸索，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宋季同觉得自己知道她在说什么：别哭。
    他颤抖着握住柚柚的手，“对不起，柚柚，对不起——”
    泪水沾湿了柚柚的小手，她有点着急，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要哭，这个跟她血脉相连，曾经在母亲的子宫里拥抱在一起的少年，对柚柚来说确实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感受到了来自宋清鹤的悲伤与自厌，半晌，她学着平时爸爸摸自己的头的样子，把手抬高，摸了摸宋清鹤的头，还轻轻拍了拍。
    宋清鹤被她这一摸头，更是弄得情绪崩溃，一把抱住她，把脸埋进柚柚颈窝，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柚柚狼狈地被抱着，两只手无措地摆在身边，不知道该怎么放。
    宋星延红着眼眶过来，蹲在柚柚身边，努力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弟弟好难过，柚柚要这样。”
    他拿起柚柚的两只小手，放在了宋清鹤背上，让她也抱着他。
    “柚柚抱抱他他就好啦。”宋星延凝视着妹妹茫然的小脸，“柚柚的怀抱有这——么这么多的力量，只要分给弟弟一点点，弟弟就会满血复活了！”
    柚柚听了，温顺地抱着宋清鹤，直到她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宋清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松开柚柚后，看到她用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儿盯着自己瞧，不免有些脸热，实在是太失态了，会不会吓着了她？
    柚柚眨了眨眼睛，起身哒哒哒跑到客厅游戏圈，那里有她的一大堆玩具，她眼睛来回巡视，找了半天，找到了蜡笔跟画纸，在上面涂涂画画，很快又跑回来，把涂鸦递给宋清鹤。
    涂鸦是两只抱在一起的小兔子，一只小灰兔，一只小白兔，小灰兔体型大一点，但眼睛比较细长，小白兔则是圆溜溜的红眼睛，尾巴短短，两只小短手抱着小灰兔，耳朵还垂了下来，盖在小灰兔身上。
    她不会说安慰人的好听话，也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只能用画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宋清鹤接过柚柚的涂鸦，又想哭了，可能前头十五年都没有今天哭得这样厉害。
    “啊……”宋星延突然阴阳怪气，“为什么只有弟弟有，哥哥没有？难道哥哥不配做柚柚的小兔子吗？”
    柚柚抓着蜡笔，愁苦地看了宋星延一眼，又跑回去拿了张画纸，递给了宋星延。
    宋星延不是小兔子，而是一只天鹅，他接过了画，只愣了几秒钟就明白了柚柚是什么意思。
    她喜欢听童话，可能是因为童话故事里总是有着美好的结局，即便如《海的女儿》那样结局不够美好，也足够浪漫，宋星延给柚柚讲过《野天鹅》，主人公艾丽莎的哥哥们受到诅咒变成了天鹅，她最小的那个哥哥非常爱她，她曾经把变成天鹅的哥哥抱到怀里抚摸他的翅膀，而他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采来最美味的浆果，看到她伤痕累累的双手，哥哥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上，一切苦痛便都消失了。
    宋星延觉得自己都要成年了，以后要继承家业，为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天，他不该是轻易掉泪的人——
    但老天爷啊，原谅他吧，他无法不为妹妹落泪。
    为这个历经苦难，还仍然保存着天真纯洁的妹妹。
    明明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宋星延还跟宋清鹤炫耀：“看到没有，十一个哥哥浓缩成了我这一个精华，明白柚柚什么意思了吧？我，一个顶十一个。”
    宋清鹤不甘示弱：“我跟柚柚都是小兔子。”
    向来友好的兄弟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柚柚左看看右看看，拉住他们的手放在了一起。
    她不喜欢看到别人吵架。
    兄妹三个坐在一起说话，长辈们没有靠近，却也感动的眼睛通红，宋季同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柚柚，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笑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没有人能再伤害柚柚，他以自己的生命发誓，永远保护她。
    因为柚柚睡得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怕她饿，厨房的饭一直没有断过，今天柚柚有草莓布丁吃。
    她显然很喜欢这种甜甜的味道，吃了一个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巴，咬着勺子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奶奶。
    宋虞两家最彪悍、最强大的女人最终也顶不住这湿漉漉的小鹿眼，不就是布丁吗，又不是冰淇淋吃多了会闹肚子，一天只给一个的量，吃！随便吃！
    柚柚一气吃了三个布丁，才等到饭，结果又开始挑食了，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一口饭在嘴里嚼半天不肯咽下去。
    你说她不知饱饿吧，饿了她知道吃东西，可吃到不饿她就停了，你要说她不知冷热，她还知道自己把空调温度调低，但时常吹得冷了也不记得穿外套，怎么会有这种又机灵又迷糊的小女孩？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特质，在家人们看来都是超级可爱的！
    因为是柚柚啊。

 第 37 章

    ☆
    宋虞两家都是有底蕴的人家, 宋家祖上是贵族，虞家更是书香世家，而这种底蕴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体现的淋漓尽致，最基本的就是两家人的行为举止及修养气质, 可是今天, 柚柚感觉有点不对劲。
    她从画室出来之后吃了一小碗面才睡下, 睡了很久之后到现在才吃第二顿, 可是为什么大家也都吃得很多？
    柚柚不解的眼神从餐桌这边, 看到餐桌那边，她有点想不透。
    “因为我们决定，以后柚柚什么时候吃饭, 大家就什么时候吃饭。”宋季同看出女儿的疑惑, 这样回答她。
    柚柚抓着筷子，嘴里的米饭嚼啊嚼, 小眉毛蹙起来，对狐狸爸爸的回答一点都不满意。
    她不爱吃饭，又不代表别人也不爱吃饭, 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吃？有时候她能在画室里待五六天不吃不喝的, 而且自己根本察觉不到！只有画完了, 实在是累到极点，才会意识到自己很饿，她不需要别人跟一起一起呀。
    “柚柚, 吃这个。”
    虞外公给柚柚碗里夹了一个小丸子，这丸子是用豆腐跟藕做的, 鲜香美味, 柚柚虽然不吃肉, 但并不排斥肉, 肉丸子用猪油炸，里面略微掺一点点肉，柚柚吃不出来，也不会拒绝。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不肯吃，那骗她吃还不成嘛！反正做成看不出是肉的模样就行了，她不吃肉，也不知道肉是啥味道。
    可怜的柚柚，根本意识不到来自家人的险恶用心，她咬了一口小丸子，把嘴里的米饭咽了下去，就成年人拇指大的丸子，宋季同一口两个都嫌小，她就吃了两个便不肯再吃，怎么哄也不行。
    饭吃到一半周老来了，一进门就嚷嚷：“柚柚呢？柚柚呢？快带我去看看柚柚的画！快快快！”
    他都迫不及待了！老虞一把照片发给他，老头儿在家里就坐不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立马赶了过来。
    柚柚吃完饭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拼图，她听到周老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看，老头儿一看见她，满是褶皱的老脸笑得跟风干的橘子皮一般：“哎呀柚柚，听说你画画啦？真厉害，你带周爷爷去看看好不好？”
    柚柚听了，从地毯上爬起来，点点头，走在前面，回头朝周老看，意思是让他跟上来，结果却被宋星延一把捞住：“让爷爷他们带周爷爷上去看就好啦，柚柚要陪哥哥玩。”
    柚柚觉得那好吧，周老跟哥哥，她当然是更亲近哥哥的。
    “去哪儿玩？”
    宋星延冲问话的外婆露出一个笑容：“这您就别问了嘛，总之有我跟清鹤，您放心就成了。”
    宋清鹤也走过来，兄弟俩对视一眼，笑得别有深意，柚柚被夹在中间，看看这个看不懂，瞧瞧那个也瞧不明白，乖巧地给宋星延捞着，换了衣服鞋子，还背上小包包，大晚上的出门啊？
    坐到车子里，宋星延故意靠近柚柚耳边，明明只有兄妹三人，他才是家里的大公子，结果他却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躲着前面的司机跟保镖，悄悄告诉柚柚：“待会儿哥哥给你买奶茶喝好不好？今天晚上哥哥干了什么，回去之后不可以告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哦，柚柚要帮哥哥保守秘密。”
    说着伸出小拇指，柚柚狐疑地歪了歪脑袋，她不会玩这个，不知道他伸出小拇指什么意思。
    宋星延拉住她的小手，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郑重道：“这个就是拉钩约定的意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清鹤把自己的小拇指也伸进来，三个人的手指勾在一起，柚柚莫名觉得很好玩，上下晃了晃，拉完钩才想起来要问：“……什么秘密？”
    宋星延悄咪咪摸出口袋里的纸，那是柚柚给他画的天鹅哥哥，宋清鹤也小心翼翼摸出自己那张，柚柚看不懂，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直到车子停下，她被带下去，抬起头，看见了五颜六色的巨大招牌，上面写着“甲骨纹身”四个大字。
    纹身柚柚是懂的，她被哥哥弟弟一人牵着一只手推门走了进去，这会儿应该有九点钟了，天色全黑，不过店里的人还蛮多的，柚柚有点害怕，她下意识抓紧了哥哥弟弟的手，店里的人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几位是想做纹身吗？还是别的什么？来来来，这边坐。”
    柚柚被带着坐过去，兄弟俩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店，两人很有礼貌，兄妹三个一看就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小孩，没想到居然会来这种纹身店，老板也觉得很稀奇，亲自过来服务——没看到人家后面还跟了俩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
    一边介绍一边吹嘘，宋星延是在网上搜索过后决定的这一家，规模最大也最卫生，好评也最多，他想把妹妹给自己画的天鹅永远留在身上。
    宋清鹤也是如此，两人拿出自己要纹的图案，老板看了笑起来：“这个真可爱。”
    边上有其他客人正在做，柚柚偷偷看了两眼，觉得很吓人，而且很疼，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客人在胸口纹了一条龙，已经完成了大半，周围的皮肤都红了一圈，看得柚柚忍不住小脸皱成一团。
    “小姑娘真漂亮。”老板笑呵呵地说，跟柚柚打招呼，“今年多大啦？”
    柚柚不想理他，不开心。
    宋星延也没有回答老板的问题，他牵着妹妹的手，温柔地问她：“柚柚乖乖等一会好不好？”
    柚柚抿着小嘴儿不吭声，兄弟俩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要把柚柚给他们画的画变成纹身留在身上，天鹅哥哥背着小白兔妹妹，而小灰兔弟弟与小白兔姐姐抱在一起。宋星延还问老板要了彩笔，让柚柚给两幅画上的小白兔头顶画一颗柚子。
    柚柚拒绝。
    她半天才吭声：“……疼。”
    宋清鹤扎扎实实感受到了柚柚满心的不安与不愿，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的，这个一点都不疼，哥哥特意选的最好的一家店，好柚柚，你再画一下好不好？求你啦。”
    柚柚只好接过笔，涂了一颗柚子上去，老板看得啧啧称奇，你还真别说，那笔到了小姑娘手里跟有了灵魂似的，随便涂抹两下就活灵活现，真是不一般。
    纹身的时间还是蛮长的，老板亲自给兄弟俩做，柚柚在边上等得昏昏欲睡，最后宋星延搂着她，让她小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他的纹在左手臂，宋清鹤则在右手臂，后来还有女性客人进来，看到这两个图案直呼可爱，问老板是不是店里新出的，得知是人家自己定制的后还很失望，问能不能自己也纹一个，自然是被拒绝了。
    柚柚睡了会儿，醒过来时哥哥弟弟都纹好了，她揉了揉眼睛，想看他们的手臂。
    比起已经出现的图案，柚柚只觉得那图案周围发红的皮肤让她很不开心。
    宋星延哄她：“走走走，哥哥给你买奶茶去，柚柚还没有喝过吧？”
    柚柚脚底生根黏在路上：“不要奶。”
    她已经怕了牛奶的味道，根本不想喝。
    “奶茶可不是奶。”宋清鹤牵起她的手，“很多人都爱喝的，给你买草莓味儿的，你肯定也会喜欢。”
    明明可以差使保镖去买，兄弟俩非要带着柚柚一起排队，大晚上的不敢给柚柚喝冰的，所以买了草莓奶盖，这家奶茶分量十足，好大一杯，柚柚被牵着手没法拿，只好让哥哥帮忙提着，兄妹三人在夜晚的街道上漫步，宋星延抬头说：“明天的天气肯定很好。”
    姐弟俩随之看去，即便是在这钢筋水泥铸成的现代化城市中，天空依旧闪耀着无数星子。宋清鹤突然笑着说：“就像是柚柚画上的那颗星星一样，永远都不会陨落。”
    哪怕是为了给她照明前面的方向，星星也会咬紧牙关守护她。
    “现在柚柚有两颗星星了。”宋星延笑眯眯弯下腰，跟柚柚视线持平，“一左一右，柚柚会不会唱歌？哥哥教你唱小星星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因为他们纹身而一直不怎么高兴的柚柚终于被哄笑了，连眼角的那颗泪痣似乎都变得柔软起来。
    兄弟俩带着柚柚出门居然是为了去纹身，这让宋季同非常愤怒——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去？！
    “柚柚又没有给你画画。”宋星延道，把柚柚放在客厅沙发上，插上吸管递上奶茶，柚柚接过奶茶，慢吞吞咬住吸管，喝了一口，原本以为会是很讨厌的牛奶味道，结果却很出乎意料，她微微瞪大了眼睛，又喝了一口。
    草莓奶盖甜甜的，虽然也有奶味，却没有牛奶所特有的腥气，而且草莓气息浓郁，这家的奶盖一向很出名，柚柚还是第一次喝呢。
    她平时偶尔会喝点鲜榨果汁，大部分时候都是喝蜂蜜水或是纯白开，奶茶对柚柚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上辈子一开始是没钱买，后来是根本不需要，她对生活品质毫无追求的概念，系统同样不懂这些，所以很多事情都柚柚来说都是第一次。
    宋季同气死了：“柚柚给爸爸也画一个！”
    凭什么两个儿子有，他没有？
    柚柚呼噜噜吸着奶茶，里面的珍珠芋圆被吸到嘴里咬碎，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爸爸，半晌，把手里的奶茶递了出去。
    还剩一大半。
    宋季同立刻就感动了：“是给爸爸的吗？”
    柚柚点点头。
    女儿居然主动跟自己分享食物了，要知道她可护食呢，甜筒愿意给哥哥弟弟一人咬一口就是不愿意给他，宋季同为此耿耿于怀直到现在。
    但是当柚柚真的舍得分给他的时候，他反而舍不得要了：“没事的，爸爸不爱喝这个，你喝。”
    柚柚又朝他面前递了递，直把宋季同感动的差点儿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宋清鹤环顾四周：“周爷爷呢？”
    “哦，他说今天晚上睡柚柚画室了。”
    宋清鹤差点把自己嘴里的奶茶喷出来：“什么？”
    是真的，宋季同没骗人，周老一进柚柚的画室，把画板上的布一掀开整个人都傻了，然后抱着画板跟抱着老婆一样在那絮絮叨叨喋喋不休，虞外公跟他说话他也听不到，彻底沉浸其中。好不容易清醒，那是根本不肯离开那幅画一步，一定要等柚柚回来，甚至要在画室睡，今晚不走了！
    面对女儿的一片孝心，宋季同只好从了，他没用柚柚的吸管，而是把奶茶盖子打开，自己找了个高脚杯，然后举在手里神态优雅地品着，顺便点评：“奶香浓厚，不错不错。”
    其实奶茶什么味儿他根本没尝出来，因为他内心狂喜，这会儿就是给他吃苦瓜，宋季同也能面不改色的说苦瓜好甜！
    随后他要求查看儿子们的纹身，这要是一般家长，未成年的儿子大晚上偷偷跑出去纹身，不打也得骂一顿，宋季同却说：“这也太小了，不能放大铺在身上吗？”
    宋星延无语道：“这是一比一的比例，跟原本的一模一样，多可爱啊。”
    短时间内还不能碰到水，洗澡时也得用保鲜膜裹着。
    柚柚没能喝完奶茶，因为一大杯实在是太多了，但她又舍不得扔，可以留到明天再喝，平时这会儿她早睡了，眼睛睁不开，宋季同把她的奶茶接过来：“明天再给你买新的，今天的留着就不新鲜了，乖啊，爸爸送你回房睡觉。”
    到了房门口，隔壁画室还亮着灯，柚柚打了个呵欠，这回没等到爸爸开始讲故事，她已经睡着了。
    次日一早，周老终于清醒，在一楼客厅坐立难安地等柚柚，柚柚一下楼他就冲过来：“柚柚啊！这幅画你怎么打算？要不要送去参赛？今年的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正好开始报名了！周爷爷帮你送过去报名好不好？”
    上辈子柚柚没参加过青少年绘画大赛，与其他会出现瓶颈的画家不同，柚柚的潜力是无限的，谁都不知道她的上限在哪里，这辈子她的画技比上辈子更加纯熟，却又丝毫不失自由，周老昨天晚上盯着画看了一宿没睡，他闭上眼睛就是柚柚的画，通过这幅画，他仿佛看到了柚柚的内心，跟她说话时也不觉变成了哄孩子的口吻。
    柚柚对身外之物向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她点点头：“可以换钱吗？”
    周老：？
    “我的画能卖很多钱。”柚柚认真地说，“我不便宜卖。”
    老头儿哭笑不得：“这怎么还钻钱眼儿里了呢？这是艺术！是艺术！”
    宋老爷子翻了个白眼：“老周你这人不厚道啊，我跟你说书画是生意，你就骂我满身铜臭，我孙女儿跟你说卖钱，你就说这是艺术，你不是最讨厌把艺术跟金钱混淆的吗？”
    周老毫不客气地回了个白眼：“你能跟柚柚比吗？你能画出这样的画啊？你要是能，我也给你当经纪人！”
    然后告诉柚柚：“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柚柚想都不想地回答道：“买草莓甜筒跟奶茶。”
    一家人全被她逗笑了，结果她下一秒又说：“大家一起吃。”
    哎哟……宋老太太忍不住把小孙女搂进怀里，爱得不行了：“这孩子，真的是。”
    周老逗她玩：“那能不能给周爷爷也分点儿？周爷爷也挺喜欢吃这些的。”
    柚柚点点头，很大方。
    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周老正色道：“周爷爷会帮你的，柚柚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才能，把你所要倾诉的情感宣泄在画纸上就好。”
    他伸出苍老的手，摸了摸柚柚的头。
    这是第一次，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摸她的头，但柚柚并不反感。
    画还没有名字，柚柚想了想，在右下角写上了“星星”，又按照上辈子的习惯署下“颜柚”这个名字。
    她不想否认上辈子的自己。
    这片黑暗的天空与能够吞噬人的沼泽，却被命名为《星星》，周老抱着画如获至宝地走了，宋老爷子气呼呼地说：“我这就让人收购个画廊，以后专门展出我们家柚柚的画！”
    柚柚心想，那可要很久呢，因为她一年顶多也就画几幅画，作为展出可能远远不够。
    放了暑假，哥哥弟弟都有时间陪她玩，柚柚的生活也变得无比丰富多彩。现在每天抽出半天来跟外婆外公学习，哥哥弟弟也在一边教她，柚柚的学习进度非常快，她的智商天生高于常人，初中知识很快便全都掌握，如果她愿意去上学的话，开学直接去上高中也是可以的！
    宋清鹤本来想陪柚柚一起读初中，他已经被保送进一中的，但无所谓，柚柚如果要上学，他肯定要陪着她，哪怕是小学他也会跟着一起去。
    但柚柚并不想上小学，她对学校其实没什么想法，上不上学都无所谓，家人们也看出了这一点，她想不想去，跟要不要去，那是两码子事儿。
    如果柚柚上了学之后，发觉自己不喜欢、不想上，那么他们绝不会拦着她，只要她每天开心，做什么都行。可她都没有上过学，又怎么知道不会喜欢学校呢？而且上学的话还有她最喜欢的弟弟陪着，唯一让柚柚拒绝上学的原因，就是人太多了。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所以暑假里除了学习之外，最大的目标就是让柚柚逐渐习惯人群。
    每个周六周日是柚柚的自由活动时间，哥哥弟弟全身心的陪伴让她过得很高兴，一味地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接触外面的世界怎么能行？
    而今天，星延哥哥要出门。
    他一大早就收拾妥当，换了好看的衣服——他找柚柚帮忙搭的，不然他可能会穿绿上衣红裤子配紫色鞋，只有想不到，没有星延哥哥做不出来的穿搭。
    柚柚给他选了t恤与牛仔裤，看起来又帅气又有气质，颜色搭配也和谐，宋星延特意起早了一个小时，意图哄骗柚柚跟他一起出门。
    暑假开始后，她也会跟宋季同去上班，跟外公外婆去看画展，陪爷爷奶奶出去遛弯儿，但这些地方人都不是特别多，尤其是跟着狐狸爸爸去公司，基本上顶楼的员工都眼熟了，大家都不会刻意来打扰她，对柚柚来说顶多是换个地方玩罢了。
    傍下午兄弟俩打篮球，柚柚也会蹲在一边看，还会帮他们捡球，特别乖。
    经过了这么多铺垫，今天宋星延的目标便是一个人带柚柚出门，宋清鹤虽然觉得有点不妥当，但还是同意了。
    所以全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后，宋星延就开始诱惑柚柚：“哥哥今天要去跟朋友一起去游乐园玩，柚柚要不要一起去？”
    柚柚垂下眼眸，不是很高兴，因为她记得哥哥说过要带她去游乐园，可是今天他居然还要跟其他朋友一起，根本没有想到她。
    她不说话，宋星延也不生气，他今天的确约了朋友，因为柚柚不能永远不见外人，以宋虞两家对她的保护，的确可以让她一辈子生活在美好安全的象牙塔里，可那是柚柚真心想要的，还是她已经习惯的？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她都没有见识过，怎么就可以单方面表示拒绝？
    如果开学了柚柚要跟清鹤一起去上学，那么一个班级里至少五六十号人，哪怕有清鹤陪着，前面后面旁边也有其他同学，她会不会怕，会不会慌？所以今天宋星延约的都是打小一起玩的发小，他们早就想见柚柚，只可惜柚柚怕生，当时情绪也不怎么稳定，所以一直没机会。
    以前几个人还常来家里玩，自打柚柚回来，除却小姨跟虞融雪，家里再没来过外人。
    “有哥哥讲过的摩天轮、旋转木马、海盗船，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宋星延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游乐园的场景，“到时候哥哥给柚柚买个小兔子发箍，肯定超可爱！还有啊，哥哥也有点害怕，因为哥哥一直都想去鬼屋，但是都没人陪的！”
    “好柚柚，求求你了，陪哥哥一起去吧？”

 第 38 章

    ☆
    面对哥哥的纠缠, 柚柚的选择是背过身去假装看不见他，这样的话就可以当做刚才哥哥说了什么都没听到。
    她想跟哥哥一起去游乐园，但不想要跟不认识的人一起。
    对柚柚来说, 不认识的人分为两种, 一种是大街上路过的真真正正不认识的人, 另外一种是家人们认识而她不认识的，相比起来，她更讨厌后者，就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也看到、并且想要拥有一样, 让柚柚很不高兴。
    宋星延转到她面前, 她又转回去，一定要拿背对着他，小模样有点好笑，但宋星延当然是没有笑出来的。
    “你真的不跟哥哥去啊？”他露出落寞的表情, 还长长叹了口气, “那好吧, 哥哥只好自己去了。”
    柚柚小手握成了拳。
    说着, 宋星延压低嗓音：“哥哥走了哦, 真的走了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柚柚更生气了，她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个气音，爬起来就要回房间，才不理这个坏哥哥, 以后都不理了！
    结果刚起身就被宋星延拦腰扛了起来，吓得柚柚立马抱住他的头, 宋星延发出恶霸言论：“不去也得去！今天柚柚必须陪哥哥一起！”
    柚柚气得小脸通红, 她想拽宋星延的头发, 又想挠他的脸, 可惜她没有指甲，也不大舍得用力气，被人薅头发的滋味柚柚最清楚，可疼了，她不想这样对星延哥哥。
    宋星延扛着柚柚溜走：“走咯~”
    她的挣扎显得微不足道，宋星延轻轻松松把她塞进了车子里，随后自己也坐上来，看着脸朝窗外就是不看自己的柚柚，连忙哄她：“生气啦？那哥哥给你道歉好不好？”
    柚柚不理他。
    “乖柚柚，好妹妹？”
    柚柚的手被握住，她用力往回抽了两下没抽动，抿着小嘴儿气呼呼地看向宋星延，虽然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愣是让人能察觉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哥哥不是故意的啦，之前咱们不是约好一起要去游乐园玩吗？”
    见柚柚还是不说话，他握住柚柚的手把她朝自己身边拉，揽住她单薄的肩膀：“真的生哥哥的气啦？”
    说着又捏柚柚的脸又摸她的耳朵，把柚柚骚扰的不胜其烦，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宋星延非但不恼，反而哈哈笑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喜欢打哥哥吗？来来来，往这儿打，别把你手弄疼了。”说着把脸凑上来。
    他长得跟宋季同非常像，父子俩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柚柚才不打人呢，她握紧拳头，气哼哼地推着宋星延的胸膛，宋星延却搂紧了她不让她挣扎，问她：“哥哥说的话是不是让你生气了？你看你，生气也不说出来，不高兴也不说出来，那哥哥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怎么去改呢？”
    “是因为哥哥说自己去不带你去生气了，还是因为哥哥要跟别人一起让你生气？也或许两种都有？”
    柚柚低着头。
    “柚柚，你看啊。”宋星延试图跟她讲道理，“你每天都在家里，你做了什么，哥哥都知道，可是哥哥长时间在学校里，遇到了很多人，有同学也有老师，哥哥在学校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吧？难道你不想了解一下哥哥吗？啊，哥哥真的很想被柚柚了解啊！”
    说着还做出一副很渴望很遗憾的表情。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柚柚都是不开口的，宋星延耐心十足，一路都在哄她，柚柚听了很久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说是跟朋友一起去游乐园顺便带上她的话是假的，其实他就是想带她去，其他人才是顺便。
    可柚柚连那顺便的人都不想看见。
    她委屈地朝宋星延肩膀上一枕，闷闷不乐。
    车子到了游乐园停下来，宋星延打开车门，牵着柚柚下车，柚柚才发现四周很安静，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因为根本没什么人！除了工作人员外，游乐园没有那些排队的旅客，只有两个戴着帽子的少年站在门口的位置，除此之外就没其他人了。
    “柚柚不喜欢人多嘛，所以今天咱们就只见见两个小哥哥，以后等柚柚再想来玩了，我们再过来好吗？”
    两个少年也看见了这边的车子，疯狂挥手：“延哥！延哥！这里这里！”
    但是一看到宋星延牵了个小姑娘下车，两人又立刻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很有范儿的过来汇合，个子都是柚柚羡慕不来的高，估计得有一米八左右，两人都戴着鸭舌帽，长了张娃娃脸的叫胥垣，另外一个长得很精致、精致到有点儿像女孩子的叫祁丰羽，是跟宋星延一起长大的发小，三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三人中以宋星延为头，都属于优等生，平时也常常来宋家玩，不过从柚柚回家之后宋星延就不许他们去了，说是怕他们身上的弱智光环影响到他可爱的妹妹。
    延哥总是把柚柚的名字挂在嘴边，搞得两人也特别好奇这个小妹妹，两人都的独生子，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宋星延越是夸柚柚，他们就越是想见见她。
    这下见了，立马看傻了。
    这是什么人间天使？
    胥垣看看宋星延又看看柚柚，看看柚柚又看看宋星延，视线在兄妹俩身上来回转移，半晌长叹一声：“延哥，你们家还有多余的妹妹吗？可以分我一个吗？早知道当初我就不那么坚持反对我爸妈要二胎了！”
    柚柚躲在宋星延身后，警惕地看着这两人，一般人在看到她的时候，不知道她年纪的还好，知道她年纪的都会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显然十五岁的女孩子长成她这个身高，简直可以说是悲剧。现在小孩子营养好发育也好，小学生都比柚柚高这话可不是说假的，她发育严重迟缓，看起来就跟没长大的小朋友一样。
    但胥垣跟祁丰羽都没有对柚柚的身高大呼小叫，他们跟宋清鹤也熟，自然知道柚柚跟宋清鹤是龙凤胎，按理说比宋清鹤还大一分钟，可从身高来看，柚柚矮的简直可怜，尤其是宋家人几乎全是大高个儿，她这么个小不点，就被衬托的更矮了。
    “从这个颜值上来看，说是延哥的妹妹我是相信的。”祁丰羽笑哈哈，“妹妹你好，我有糖你吃吗？”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棒棒糖来。
    柚柚不接，抓着宋星延的手微微颤抖，她不喜欢陌生人主动跟自己说话，也不喜欢回应他们，而且这三个人一见面，那种熟稔自然的气氛让柚柚不高兴，哥哥是她一个人的，不许别人分享，朋友也不可以。
    两个少年也是第一次接触柚柚这样的女孩，她根本不理他们，而且长得自带纯洁气质，有种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的感觉，生怕亵渎到她，搞得两人只好拿眼神疯狂瞄宋星延，希望延哥能给点提示，他们该怎么跟柚柚妹妹相处？
    宋星延笑眯眯地对柚柚说：“柚柚，记住他们的脸了没有？他们都是哥哥的朋友哦，不过柚柚放心，在哥哥这里，柚柚永远是最重要的！”
    柚柚抿着嘴巴，拽着他的手更用力了，小脸上一点笑容也无，显然并没有把胥垣与祁丰羽当作朋友，而是单方面对他们充满警戒与敌意。
    两人试图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回话，但面对这样的女孩子，谁又能生得起气来呢？
    柚柚现在一点都不想进入游乐园玩，她冷着一张小脸被哥哥牵手带进去，就算哥哥立刻买了一支草莓甜筒给她，也没能拯救柚柚糟糕的心情。即便今日的游乐园被包场，除了工作人员外只有他们四人，而宋星延很快就跟另外两人分开，带着柚柚单独玩，她也仍然不开心，不开心到就算坐上了摩天轮，在顶点俯瞰这座城市，内心也毫无触动。
    玩过了大部分项目，宋星延把鬼屋放在了最后，胥垣与祁丰羽也在这里汇合，除了柚柚外，三个少年盯着那格外阴森恐怖且血腥的标题，都狠狠咽了口口水。
    这家游乐园的鬼屋是出了名的恐怖，据说还有人在这里被吓死，当然这只是传说，鬼屋外面立着牌子，心脏不好的人不建议入内，而且旁边还有急救装备，宋星延拉着柚柚的手，“你怕不怕？要是怕，就在这里等哥哥出来好吗？”
    柚柚的反应是拉住他的手，她不怕。
    柚柚是一点都不怕鬼的，她童年时曾饿得快要死掉，就趁着干活的时候偷偷跑去村子里的坟地摘一种长在坟头的野果，村里人说吃了那种野果会被死人缠上，可柚柚一次都没见过死人，柚柚不怕鬼，柚柚怕人。
    胥垣与祁丰羽也怂得要死，四个人一进鬼屋，胥垣觉得哆嗦着说：“延哥，我、我怎么感觉有一阵阴风啊……”
    柚柚平静地说：“因为有冷气在吹。”
    这还是两个少年头一次听到她说话，小妹妹的声音软糯可爱，连带着让鬼屋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四个人一点一点往里蹭，柚柚全程面无表情，从房梁上突然蹦下来的半截鬼她冷眼看着，脚下踩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也面不改色，一个无头鬼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它的头，柚柚照样连个眉毛都没动一下，被她这么一对比，吓得脸色泛白的星延哥哥跟另外两个人，简直挫到了家。
    这个鬼屋做得很大，还有场景，比如经过教室走廊就有婴儿鬼与红衣女鬼，还运用上了3d技术，再配上音乐跟鬼叫，真是正常人都能被吓得心脏病发作，狂奔到前方，一条小河上架着一座桥，走到桥上脚脖子又突然被湿淋淋的手抓住，河里冒出一具还沾了点皮肉的骷髅……吓得胥垣跟祁丰羽鬼哭狼嚎，恨不得朝宋星延身上蹦。
    只有柚柚弯下腰，手指摸了摸那具骷髅身上的“血”，这当然只是颜料，对色彩非常敏感的柚柚提出中肯建议：“这个牌子的颜料会溶于水，不大适合做血浆表演。”
    骷髅鬼见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到底没忍心吓唬她，所以从水里钻出来攥住的是祁丰羽的脚腕，被柚柚一提醒，他下意识回道：“哦哦好的，谢谢啊。”
    祁丰羽：？
    趁着对方手松动，他立刻朝柚柚奔过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胥垣那小子根本没用，胆子跟蚂蚁一样小，还是柚柚妹妹跟延哥可靠！
    宋星延也没想到他妹妹胆子居然这么大，本来他都想好了今天的流程，先带柚柚见一见胥垣跟祁丰羽，向她介绍这两个人，然后借由这两人跟柚柚讲述“人人都需要朋友”的道理，之后呢就带妹妹体验游乐园的快乐，鬼屋自然是重头戏，他想通过勇闯鬼屋告诉妹妹，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但人要做的是不被恐惧吞没，而是鼓起勇气去克服与战胜——可谁能告诉他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柚柚冷静道：“哥哥在发抖。”
    宋星延自打进来后发现柚柚真的不怕，就逼着自己也不能露怯，他是要教育妹妹来着，没想到柚柚真的敢跟他进来不说，还全程连个表情都没有，什么婴儿鬼吊死鬼木乃伊白骨骷髅，她看过一眼就算完，根本吓不到，这鬼屋做得是个什么东西啊！还给不给他展现哥哥力的机会了？
    “我没有发抖。”
    柚柚抬起兄妹俩交握的手，意味很明显：不是哥哥在抖，难道是我在抖吗？
    祁丰羽又是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朝他们扑过来：“妹妹救命啊啊啊啊那个鬼要追我！”
    原来是河里的水鬼居然慢吞吞且姿势诡异地爬了上来，目标明确，就是最好吓的祁丰羽。
    祁丰羽伸出双手希望能得到柚柚的拥抱，结果宋星延虽然在发抖，却眼疾手快的带着柚柚躲开了，祁丰羽一个扑街，脚脖子立刻又被拽住，一人一鬼开始一个拽一个挣扎，而胥垣见此一幕，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直接往前冲了——他要先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这辈子他都不来鬼屋了！
    明知道是假的，但不怕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有柚柚在，宋星延勉强维持了自己高冷男神的尊严，祁丰羽还在地上挣扎，柚柚走过去朝他伸出手，祁丰羽宛如看到救命稻草，一碰到柚柚冰凉的小手，他心里略微冷静了些，顺利站了起来，水鬼也迅速又回到河里，毕竟他们只吓人，可不能真的把客人吓出什么好歹来。
    那小姑娘怎么回事，怎么全程不带害怕的？
    鬼屋的工作人员们虽然外面穿着皮套，但每人都有耳麦，会实时根据客人的情况改变策略，这也是这个鬼屋吓人的地方，你越怕啥就越给你来啥。
    祁丰羽看柚柚的眼神宛如看到了再生父母，“妹妹就是天使吧！你一定是天使！”
    柚柚把手收回来，在哥哥身上擦了擦，三人再往前走，发现胥垣被一堆枝叶捆在一棵大树旁，他身边是一些白骨，还有蟑螂什么的在白骨眼眶里爬来爬去。
    胥垣已经被吓直了眼，他刚才胡乱跑，发现这边有光，还以为到了鬼屋出口，结果发现是一个洞穴，然后糊里糊涂的就被捆住了，身边的白骨眼眶黑洞洞，吓得他差点儿晕过去！
    柚柚看了眼已经呆滞的哥哥跟同样没好到哪去的祁丰羽，弯腰捡起一只蟑螂，明显是玩具仿真蟑螂，白骨也是假的，至于那些枝叶，根本就是缠绕在胥垣身上，压根儿没捆着他，是他自己先入为主以为自己被捆了，连挣扎都不挣扎。
    哥哥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柚柚对他们很失望，她辛苦地把枝叶弄开，胥垣眼珠子发直站起来，接下来全靠柚柚打头阵，全程宋星延一言未发，不是走冷酷路线，而是他觉得自己如果一开口，可能就是咆哮，在妹妹心目中高大威猛的形象没了怎么办？
    高不高大威猛柚柚不知道，她就觉得这个鬼屋挺无聊的，一点都不吓人，到处都是瑕疵，就比如鬼教室黑板上那副带血的画，有点粗制滥造，如果是她来画，肯定会画得更好，真不知道哥哥他们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
    可能是胥垣祁丰羽两人表现的太怂，柚柚心中对他们的敌意也消失了，面对这样的人也要警惕的话，柚柚觉得太没意思了，他们根本没有威胁性。
    出了鬼屋，重见天日，宋星延腿一软，随即看到身边妹妹的表情，立刻凝重：“怎么样，哥哥表现的还不错吧？沉默猛男，帅不帅？”
    他立刻就推翻了之前自己打算借由面对恐惧来教育妹妹的想法，转而炫耀起自己的胆量与面不更色的气魄。
    柚柚：……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表情，宋星延却从她的小脸上看出一种“哥哥带不动”的无力感。
    柚柚在鬼屋中表现格外出色，以至于胥垣与祁丰羽对她充满崇拜，虽然还是不大敢主动跟柚柚说话，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要了柚柚的联系方式，又把柚柚拉进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
    群名叫“性感男♂高中生在线发牌”。
    群主是胥垣，面对柚柚的时候不敢讲话，但用上网络那就不一样了，立刻恢复了他的话唠本质，妹妹长妹妹短，妹妹不理他也没关系，反正他一人也能自娱自乐。
    柚柚顺手就把群给屏蔽掉，她不大依赖手机，一星期不看也是常有的事儿。
    星延哥哥的教育计划宣告失败，但他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硬要说自己今天本来就是想带柚柚出去玩，柚柚坐在沙发上乖乖被奶奶搂着，回答奶奶的问题，关于星延哥哥今天的表现，柚柚还是善良地为他隐瞒了，哥哥怕鬼什么的，总不好说出去让人知道，多没面子呀。
    宋季同经过，听他们在说鬼屋的事儿，顺口说：“星延小时候就怕黑，到现在睡觉还得开灯呢。”
    宋星延：……您可真是我亲爸。
    “不过柚柚居然不怕鬼啊，真厉害。”狐狸爸爸笑眯眯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比你哥哥有出息。”
    他顺势坐下来，挤开了同样挨着柚柚的宋清鹤，食指勾勾女儿下巴，跟逗猫似的：“柚柚为什么不怕鬼呀？”
    全家人齐刷刷看过来，都在等柚柚的回答，宋星延也竖起耳朵，他想学习一下，这样以后可以再次向妹妹证明自己的胆量。
    柚柚淡淡地说：“鬼不会打我。”
    小时候常常被朱招娣吓唬，说什么鬼来抓她要把她吃掉的话，柚柚一开始还会害怕，躲在草垛子里瑟瑟发抖，可很快她就发现，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可比“鬼”可怕多了，至少鬼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也不会伤害她。
    柚柚的话让原本乐呵呵的家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容也瞬间消失，柚柚看了看他们，歪歪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如实回答了问题，他们为什么一下就不开心了？
    宋季同的手还放在柚柚下巴上，半天没有动。
    是啊，大部分人会怕鬼，是因为根本没有别的东西会伤害到他们，但对柚柚而言，未知的鬼神，远远可怕不过人心。
    最后是宋清鹤打破了僵局，他笑着拉住柚柚的手：“我也一直想去鬼屋呢，可是我都不敢自己去，下次柚柚也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柚柚点点头，这当然是可以的。
    正说话间，胥垣跟祁丰羽来了，因为住得很近，他们常常来串门儿，不过像是这样大包小包的还是第一次。
    “这是给柚柚的！”祁丰羽兴高采烈地说，“我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我妈就弄了一大堆来，哈哈，谢谢柚柚在鬼屋里保护我！”
    胥垣也不甘示弱：“我这儿也有啊，妹妹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对这两个在鬼屋里涕泪横流的少年，柚柚已经把他们排除了危险范围，不过她没想到他们会给她送礼物，而且，她有在鬼屋里保护他们吗？
    她怎么不记得？

 第 39 章

    ☆
    家里乍来客人, 大家都在观察柚柚，怕她会觉得不适，柚柚表现的很平静, 虽然她并不是很想要这两人送的礼物, 但也不会对人家说请你们离开我不喜欢你们这样没礼貌的话, 她只是朝礼物袋子看了一眼，然后一直不说话。
    但胥垣跟祁丰羽已经习惯了这样沉默寡言但是特别猛的妹妹，鬼屋里柚柚的表现简直像是天神下凡，这样的妹妹就算不爱说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天使怎么能随便开口呢！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继胥垣跟祁丰羽带了一大堆给柚柚的礼物来了之后, 许久不见的小姨虞玟跟姨姐虞融雪也来了，都是大包小包，小姨还让人拉了一架新钢琴过来，说是送给柚柚的礼物。
    虞外婆搂着柚柚逗她：“今天我们柚柚收到好多礼物呀, 柚柚高不高兴？”
    柚柚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就是她并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 虽然大家的焦点都在她身上, 可是她仍然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
    虞玟说：“柚柚在家里也没事儿做，让她学学弹琴挺好的，小孩子还是得学点特长，不然以后出社会都麻烦。”
    宋星延笑着说：“小姨, 你那是什么说法，咱们家还需要这样吗, 柚柚就是什么都不学也行。”
    虞玟看着被虞外婆搂着, 从见面到现在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的柚柚, 叹了口气, 想说让大家别太惯着孩子，溺子如杀子，就算柚柚以前吃了很多苦，那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她只是外表看起来小，又不是真正的小孩，还是得好好教育的。
    虞融雪坐在母亲身边，也说：“是啊，弹琴能陶冶情操也能打发时间，不然不会觉得无聊吗？天天闷在家里。”
    于是宋星延骄傲地说：“我们家柚柚可不是天天没事做的，她要每天陪哥哥玩，还喜欢画画，对不对？我们忙着呢！”
    说着伸手捏了捏柚柚的脸，她的小脸儿长了些肉，软嫩q弹，不过不敢太用力，怕捏疼她。
    柚柚朝虞外婆怀里躲了躲，这个姐姐不喜欢她，她自然也不喜欢对方。
    “柚柚会画画？”虞玟有点惊喜，“那要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可不能浪费啊，正好我认识一些美术老师，要不然我帮忙联系联系，给柚柚找个好一点的老师？”
    虞外婆莞尔：“你爸给柚柚找了你周叔叔，不过柚柚不愿意认他当老师，把他气得够呛。”
    虞融雪听着不由得微微瞪大眼睛，不会吧？外婆说的不会是周爷爷吗？外公给柚柚找周爷爷当老师结果柚柚不愿意？说真的，也就是虞融雪不擅长画画，她但凡有一点这方面的天赋，都要求着外公给自己找周爷爷当老师，哪怕指点两下也是好的，这里居然有个小傻子不要？！
    本来就觉得柚柚傻的虞融雪，现在更认为她傻了。
    虞玟无语道：“这是多好的机会，那你们也不能纵着她呀！”
    柚柚无故有点烦躁，她在外婆怀里挤了挤，边上是小姨不停的说教，虽然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不需要别人以为她的好名义多说什么！
    宋清鹤在边上本来帮忙整理胥垣祁丰羽带来的礼物，莫名心头就有些躁动的情绪，这情绪不是来源于自己，他朝柚柚看过去，发现柚柚在外婆怀里小脸恹恹，耳边又听见小姨不停的说话，饶是宋清鹤也生出几分烦躁来。
    柚柚不是融雪姐，小姨对自己的女儿要求多严苛没人管，但柚柚不需要她管，而且对待融雪姐的那一套教育也不一定就适合硬搬到柚柚身上了！
    他放下手里的一个蝴蝶结发夹，走到虞外婆身边，“柚柚，你是不是困了？”
    说着拉住她的手，没等柚柚回答，“她好像困了，我先送她回房睡一会儿吧，你们慢慢聊。”
    柚柚没有挣扎，乖巧地被他牵着手带走，其实她并不困，但她不喜欢听小姨说话。
    宋清鹤把她送回房间，柚柚坐在床上，他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小手：“柚柚乖啊，别因为小姨的话生气，她的话柚柚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柚柚沉默不语。
    宋清鹤温柔地安慰着她，“小姨是个特别严肃的人，你看她是怎么对自己女儿的就知道了，但柚柚她可管不着，只要柚柚开心，干什么都行。”
    柚柚拉了拉他的手，意思是让他起来，宋清鹤起来后坐到柚柚身边，她很快把小脑袋倚在他肩头，跟血脉相连的弟弟在一起，柚柚有种神奇的圆满的感觉，她嘟哝着：“……不喜欢。”
    “好好好，那以后不让她们来了。”
    宋清鹤是最没有原则的，爸爸会因为柚柚不愿意去医院把她扛起来，哥哥也会因为柚柚拒绝与外界接触而带她出去玩，只有宋清鹤，无论柚柚做什么，他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好，绝对没有丝毫意义，甚至柚柚杀了人，他可能都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帮助她毁尸灭迹。
    他们是最最亲密的龙凤胎，所以永远不会背叛彼此。
    柚柚与他十指相扣，枕着他的肩膀，有点沮丧：“我不好。”
    “谁说你不好了？”宋清鹤轻声道，“柚柚天下第一好。”
    他眼里柚柚有一万层滤镜，全世界的人都不好，柚柚也不会不好。所以哪怕从小跟虞融雪关系还不错，小姨对他们也很好，但只要和柚柚做选择，宋清鹤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柚柚，立刻抛弃他现有的一切。
    他一只手拉着柚柚，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拨弄她的头发，露出手臂上小灰兔与小白兔的纹身，“柚柚可好了，又乖又可爱，长得还漂亮，还会画画，谁敢说柚柚不好？”
    而且，就算不好又怎么样？哪怕柚柚很坏，他也爱她、保护她。
    有了宋清鹤的安慰，柚柚很快从来了很多人的烦躁中解脱，她待在房间里不出去，这样的话就不用看到多余的人。虽然她还是很想要他们立刻离开她的地盘——不知不觉间，柚柚已经将这个家当作了自己的安全区域，如果是在之前，谁来了她都无所谓，可现在她却产生了这种想把多余的人全都赶走的想法，也说明了她对这个家逐渐产生了归属感。
    因为是自己的，所以不希望有别的人分享。
    “柚柚跟哥哥一起出去玩开不开心？”
    柚柚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是很开心，但又挺开心的。
    这矛盾的回答对别人来说可能很难理解，可对于跟她有着心灵感应的宋清鹤而言却并不难，“跟哥哥一起很开心，因为有别人所以不开心？”
    柚柚嗯了一声，补充道：“但是他们笨笨的。”
    宋清鹤想起胥垣跟祁丰羽，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位哥哥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长得帅脑子又好使，要是知道自己在柚柚这儿就落到个笨笨的形容词，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柚柚讨厌他们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很笨，还是因为他们是哥哥的朋友？”
    这下柚柚不说话了，于是宋清鹤立刻明白了，她是因为他们两人是哥哥的朋友所以讨厌的。
    她讨厌哥哥有朋友，为什么？
    宋清鹤想了想，“如果是我有朋友呢？”
    柚柚的身体缓缓变得僵硬。
    她跟宋清鹤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两人无比亲密，他可以在她被藏在水缸里的时候找到她，会在柚柚离家出走时第一个察觉——他的一切就是柚柚的一切，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东西，但现在宋清鹤问她，如果他也有朋友她要怎么办。
    柚柚想不明白啊。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从来都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什么时候她也能向别人提出要求？弟弟有朋友的话，她该怎么办呢？弟弟的一部分会被其他人得到，她所拥有的就不是全部，柚柚开始茫然，哥哥的朋友她已经很讨厌了，为什么弟弟还要有朋友？这样的话，爸爸他们是不是都有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羁绊，每个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世界，柚柚只是他们世界里的一部分，就算被割舍掉了，也会被迅速填满，因为他们永远不缺朋友与家人，柚柚不是最重要的，柚柚只是一整张拼图里微不足道的一块——她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唯一。
    认识到自己不重要的事实对柚柚打击非常大，让她原本就灰败的灵魂枯萎的更加严重。
    大家都有朋友，而朋友们又各自会有自己的朋友与亲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而她不一样，她没有办法像其他人那样正常生活，她是残缺的、不完整的，她想要的根本就是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东西，柚柚想到这里，居然也不是非常难过，而是一种彻底放空后的顿悟——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糟糕的人生，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在此之前柚柚心中从没有过“命”的概念，但现在想想，也许自我毁灭才是她最好的结局。
    系统把她送回十五岁，其实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最终的结局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甚至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
    与其得到了之后才意识到不满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
    “柚柚？柚柚？”
    正在柚柚胡思乱想，已经悲观到心态崩溃时，宋清鹤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为了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宋清鹤捧住了她的脸，认真地盯着她：“柚柚是不是希望我也不要有朋友？”
    她呆呆地跟他对视，满脸茫然。
    “如果是为了柚柚的话，我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柚柚一愣。
    “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围棋也好，这些都是因为柚柚在，有了心安的底气，我才可以去热爱他们，但如果失去了柚柚，就像是这座房子的地基，整座房子都会倒塌，没有柚柚的话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你明白吗？”
    柚柚不明白。
    “我知道柚柚想要什么。”
    少年温柔低语，落在柚柚耳边，“柚柚想要的，我都会替你拿过来。”
    柚柚莫名有种不安感，她下意识忘记了思考自己先前的想法，而是反握住宋清鹤的手，总觉得弟弟会为了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柚柚自己是个不好的人，她很清楚自己身上的缺陷，但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的人都没有明天，她也希望宋清鹤能好好的，这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渴望，就像是宋清鹤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柚柚也是如此。
    虽然她还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这种心情已经传递给了宋清鹤，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没关系，柚柚本来就应该心想事成。”
    “柚柚一定会得到的，义无反顾的抛弃一切，连性命都可以不在乎的爱，总有一天，柚柚会得到。”
    这句话像是咒语一样在柚柚耳畔回响，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茫然，她抓着宋清鹤的手，没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恰好有人敲响房门，是星延哥哥。
    发觉弟弟妹妹之间的气氛很怪异，宋星延走过来，弯腰摸头：“怎么啦？”
    等自己的手被柚柚抓住，宋星延先是高兴了一下，正想问点什么，柚柚却把他的手放在了宋清鹤的手上，她想要表达的话，在这个动作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宋星延看不懂，宋清鹤却立刻就明白了。
    她大概是不想要他抛弃一切连性命都不顾的来爱她，即便她很想要。
    因为哥哥很好，爸爸很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很好，柚柚自己不能拥有的正常生活，她不介意抢走别人的，却不会抢走弟弟的。
    她就是想让宋清鹤开心。
    不需要他破釜沉舟的来爱她。
    宋清鹤眼睛酸疼的厉害，他死死咬牙忍住才没让泪水滑落，天真的人不应该所求都能得到满足吗？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什么遭遇这些的是柚柚，不是其他人？为什么？
    宋星延一手搂住妹妹，一手搂住弟弟：“好啦好啦，走下去吃饭了，今天晚上只有咱们自家人，碍眼的人都走啦！”
    不仅是胥垣跟祁丰羽，连小姨跟虞融雪都走了，毕竟小姨的话虽然是出自好意，可并不怎么中听，柚柚缺乏教育，她着急能够理解，但没人感谢她这种连当事人都不领情的好意。
    虞玟也觉得虞外公虞外婆冥顽不灵，这样惯着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自己不能独当一面，难道要一辈子靠别人照顾？
    柚柚照样是第一个吃完饭的，她吃完了就跑去客厅的游戏圈，等大家一起出去散步，她喜欢这种温馨幸福的家庭氛围，因为大家彼此爱着，才能如此幸福，这也表明她永远都得不到她想要的爱，因为一旦得到了，这样的幸福就会立刻被摧毁。
    柚柚自己太不幸了，她不想让别人跟自己一样变得不幸。
    所以她从不把我希望大家都只爱我这样的话说出口，再怎么问也不会说。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游戏圈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静乖巧地待着，就像是那幅被命名为《星星》的画，大家都以为是在黑暗阴郁的沼泽上空出现了终将照亮夜空的繁星，其实柚柚想要表达的，是繁星终将被黑暗吞没。
    给一点希望，再狠狠掐灭，那种痛苦，能够刺激到人的灵魂。
    与此同时，今年在华国举办的国际绘画大赛青少年组评选现场，由周老送来参赛的作品直接保送进了决赛，然而在《星星》被展出时，评委组的评审们立刻露出无语的表情，为首的评审询问工作人员：“这幅画是不是送错了？这里是青少年组，这幅应该送到成年组吧？”
    工作人员查看了一下报名信息，摇头：“没有错，就是报的青少年组。”
    “不可能！”白发苍苍的评委组组长，资深收藏家华老先生当场否决，“这画不可能是青少年画的！像是这样成熟的画工，没有个几十年根本下不来，这肯定是送错了！”
    工作人员很无奈：“真的没有，我给您查过了，这就是青少年组的。”
    被送来参赛的作品都是匿名的，这样可以避免评委们徇私，华老先生虽然跟工作人员说着话，让他再去查一下报名信息，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放错分组，一边用痴迷的眼神盯着《星星》看，这幅画感染力极强，刚被展出，整个评委组就都看呆了，从画风及技巧来看，名下有着连锁画廊的华老先生无法判断这是出自于哪位知名画家的手笔，因为当代还在活跃的画家里，他都有收藏他们的作品，而没有哪一幅作品能跟这幅《星星》相提并论，如果不是不曾见过，说是历史上哪位天才画家的大作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此时此刻，老头儿就想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工作人员去查了信息又回来，认真地说：“真的是报的青少年组，而且推荐人是大家都熟悉的周老，这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华老先生：“这是周老的作品？不，不对，这绝不是周老的画！”
    他一辈子痴迷书画，对周老的画十分了解，从周老年轻时到年老，不同年龄段的不同画风及技巧，华老先生都了如指掌。“难道是周老又收了新徒弟？”
    别说是青少年组了，就是拿去成年组，《星星》的水准也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如果说是怀才不遇的天才画家的作品，华老先生倒是能理解，他也绝对愿意帮助对方成名，可周老把人报到青少年组，就说明画者年纪不大，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技巧这个娴熟度，而且丝毫没有匠气，看得人心底发慌又忍不住为之动容。
    老头儿实在是没忍住，当场给周老打电话，周老一接起来便乐呵呵的：“怎么样啊老华，看到那幅画了吧？感觉如何？”
    “画者是谁？”华老先生直奔正题，“今年多大了？我认识吗？人在哪儿？”
    一连串问题蹦出来，周老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嚯你这老小子也跟我一样吃了一惊的快乐，“这画者可不得了，想当初我看到这幅画，都舍不得走人，愣是在她画室里打了一夜地铺，连夜把画带走的！”
    “你这老头怎么那么多废话！我问你画者呢！”
    “想知道啊？排名出来你不就看得到了”
    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孩子气越重，华老先生被气得够呛，《星星》作为金奖是当之无愧，事实上这幅画在这一次的所有作品中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等到确认了名次，老先生才看到揭晓后的画者信息。
    颜柚。
    十五岁。
    十五岁？！
    老头儿忍不住怀疑周老头是不是晚节不保，收了钱了所以弄假画，结果一个电话过去，俩人在电话里掐起来，最后周老气呼呼地说叫他等着，到时候带他去见见画者，华老先生也冷笑：“好啊！要是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我出高价买这幅画！”
    周老顿时给气乐了：“你还想占便宜呢？就你这满脑子铜臭的商人，别玷污了这艺术！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人家不卖！”
    在周老心中，艺术无价，他自然忘记了柚柚曾经说过自己不便宜卖的话，华老先生要是能给出让柚柚满意的价钱，柚柚那是肯定会卖的，她现在都没有钱买草莓甜筒。
    国际绘画大赛的奖项颁布，往年只在圈内有风波，很多新锐画家便靠着大赛声名鹊起，不过不怎么出圈就是了，只有专业人士会关注。但今年是个例外，因为有《星星》这幅画。
    按照惯例，颁发奖项时，会在官网给出画作原图，网络上一些绘画爱好者也会选取自己喜欢的画发布微博与粉丝讨论，而柚柚的画天生具有一股魔力，即便看到的不是原画，而是从官网下载下来的图片，那种迎面而来的可怕的冲击力让人令人感到无比震撼。
    所以，《星星》火了。
    网络上瞬间充满了对这幅画的讨论，某网站上关于“如何看待《星星》这幅画”的提问回答已经有了数万条。
    而柚柚对此毫无所知。

 第 40 章

    ☆
    《星星》的爆红, 让署名“颜柚”的画者也进入了许多人的视线，这幅画的优秀程度，已经属于即便你没有多少专业素养, 对艺术也没什么兴趣, 但看到画也会为之震撼的程度, 所以在国际绘画大赛颁奖典礼现场，业内业外都非常关注《星星》的画者。
    可惜上台领奖的并不是画者本人，而是人人都认识的周老。
    虽然能见到业界泰斗很让人惊喜，可画者始终没有出现, 还是让一众收藏家、评论家及绘画爱好者感到遗憾。
    周老手里捧着奖杯，简短说了几句话, 大致意思就是说孩子非常内向怕生, 不愿意出席这种公共场合, 并且希望大家能够把视线都集中在画上, 而不要过分关注画者。
    同时, 现场记者也采访了周老关于《星星》这幅画的见解, 老头儿摆摆手, 到他这个地位, 说什么都有人跟风, “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谁都不是错的，至于画者在想什么, 我觉得她可能什么都没想，她只是单纯地把自己的画表达出来而已, 做什么分析推论, 那是你们的事儿。”
    柚柚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看着颁奖典礼的现场直播, 她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很熟悉了, 上辈子她很少参加比赛，但她的画常常获得荣誉，她又从不出席这些场合，所以一般奖杯跟证书都会选择邮寄的方式送给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她领奖。
    即便许多人质疑她的身份与年龄，柚柚都不在意，外界的评价无法阻碍到她分毫，任何想拿她的画来牟利的人最终都没能成功。
    因为有周老。
    他大力提携后辈，从无私心，这样一位老人，与作为评委组的华老先生一样，都是真正热爱绘画艺术的人。
    “柚柚真棒！”宋季同高兴地捧着女儿的小脸，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第一幅画就拿大奖了！”
    说实在的，哪怕他是亲爹，都有点不敢相信从没得到过专业学习的女儿能画出这样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难道真的有人生而知之？不需要去学，天生就拥有惊人的才能？
    宋季同对女儿充满自信：“我的柚柚果然是个天才！”
    柚柚对于爸爸的吹捧不置可否，她打了个呵欠，日常犯困，自己伸出两只手揉揉脸，虽然有点困，却并不是很想睡呢。
    “柚柚！超市去不去！”
    喊她的是星延哥哥，哥哥致力于带柚柚出门，并且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来引诱她：“给你买奶茶！还有甜筒！”
    奶茶已经和甜筒并列为柚柚心目中的美食第一，她揉完了脸顺势朝哥哥伸手，哥哥便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小裙子，“哎呀，今天的柚柚也是这么漂亮！出去的话，肯定有数不清的人羡慕我有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妹妹！”
    柚柚被哄得舒展眉眼，乖乖让哥哥牵着手，宋季同也想跟着去，被宋星延无情拒绝：“我们兄妹俩联络感情，请问您跟来做什么？难道您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代沟？”
    宋季同：“……我也没那么老吧，对不对，柚柚宝贝？”
    柚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宋清鹤从楼上下来，他刚才去房间找书，见哥哥要带柚柚出去，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柚柚喜欢跟哥哥弟弟待在一起，但是哥哥他……他弄了一辆三轮车。
    不是那种开的三轮车，是脚蹬的三轮车，宋星延特意找人定制的，这样的话他在前面骑，柚柚跟宋清鹤坐在后面，绿色出行环保安全还不用要塑料袋，车子弄得很可爱，粉嫩嫩的，星延哥哥一点都不觉得幼稚跟丢人，他最喜欢带柚柚出去兜风，车子后面有遮阳棚，柚柚不会被太多人看到，还可以通过两边的透明窗帘打量外面的世界，哥哥致力于用这样的方法带妹妹四处溜达。
    因为柚柚体力不太行，有时候围着小区走不到一圈就累得够呛，宋星延弄来这辆小三轮车后，再带柚柚出门溜达可方便了，他还正儿八经地弄了个牌照。
    里面还装了风扇呢。
    柚柚熟门熟路地爬上三轮车，宋清鹤跟她并排坐在一起，宋星延在前面蹬着脚踏板，看得出来柚柚并不排斥，三轮车蹬起来也方便，如今每天晚饭后，爷爷跟外公常常就谁蹬三轮带柚柚遛弯吵架。
    他们家所在的小区周围绿化做得非常好，离商业区有段距离，蹬三轮过去的话可能要半小时，柚柚乖乖坐在里头，宋星延还提醒她往外面看，给她讲路边种植的灌木叫什么名字，有时候还会在有蝴蝶的地方停下来，柚柚慢慢习惯了这种出行方式，等到了超市，星延哥哥熟练地把车子往路边一停，上锁，领了看车票，到后头把柚柚抱下来，然后无情抛弃弟弟。
    宋清鹤自力更生下车，按照惯例，来的时候是哥哥蹬，回去的时候就换他了。
    大型购物商场总是不缺人，柚柚还是有点怕生，但是哥哥弟弟一人牵她一只手，她也就不怎么怕了。
    大夏天的，她都不怎么出汗，身上的温度也比常人略低，这也是为什么哥哥一说奶茶甜筒柚柚就心动的原因，身体不好，家里人不许多吃，全拿来让哥哥诱惑她出门用了。
    超市里人很多，柚柚被紧紧护在中间，她察觉到从四面八方看来的好奇的目光，哥哥说过，漂亮的人大家都喜欢看，但那只是欣赏，她要学会正常面对这种目光，不要害怕他们，否则到了学校的话，很小的教室里要挤五六十个人，她会更怕的。
    柚柚没上过学，但她想跟弟弟一起上学。
    所以她有在很努力地去适应。
    虽然如此，看得人太多，她还是不安，小手微微颤抖，宋星延笑眯眯地说：“今天咱们换个口味好不好？草莓味儿的都喝过了，柚柚要不要试试芒果或者葡萄？你不是很喜欢这两种水果吗？不然的话，桃子也可以哦。”
    柚柚是个不爱改变的人，哪怕是让她不舒服的环境，只要她习惯了，她就拒绝改变，喝奶茶也是一样，她第一次喝的是草莓味儿的，之后就不准备尝试别的，但如果不尝试，又怎么知道其他口味好不好喝呢？
    哥哥这么说，柚柚不想答应。
    但星延哥哥总有办法对她：“这样好不好，我们买三杯口味不一样的，其中呢买一杯柚柚最喜欢的草莓味儿，如果另外两种柚柚不喜欢，那就喝草莓的，好不好？”
    宋清鹤也微笑的看着她，柚柚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没吃亏，点点头同意了。
    兄弟俩互相使了个眼色，计划通！
    最后买了草莓、芒果、葡萄三种口味，奶茶店里还有空位子，兄妹三人围着桌子坐，三杯奶茶都插了习惯送到柚柚面前，她先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哥哥，得到他们温柔鼓励的目光，才试探着咬住芒果奶茶的吸管吸了一口。
    味道很陌生，但意外的不错，为了确认心里的想法，柚柚又吸了一口，舔了舔嘴唇。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柚柚又咬住了葡萄奶茶的吸管，比起草莓跟芒果，显然葡萄要稍微逊色一些，因为她把葡萄奶茶推开了，草莓跟芒果两个口味，柚柚看来看去，最终还是决定要选草莓，因为草莓味儿的喝的比较多，她熟悉。
    结果当她伸手的时候，哥哥突然说：“啊，哥哥好想试试看草莓味的好不好喝啊，柚柚乖，跟哥哥换好不好？”
    其实芒果味的对柚柚来说也很好喝，她只是习惯性的不想改变，面对哥哥的请求，柚柚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捧着芒果奶茶吸了一大口，咬着里面的珍珠，小脸上浮现出满足的表情，宋星延看着，眼神柔和的要命，伸手摸了摸妹妹略有些乱的头发，她的头发长得不快，但已经可以扎成小揪揪，今天戴了很漂亮的向日葵发卡，发卡上镶嵌着明亮的黄色发带，衬托的她纯洁又美丽。
    柚柚乖巧地任由哥哥给自己整理头发，不过一杯奶茶她喝不完，最后就让弟弟给她拿着，三个人离开奶茶店，宋星延又哄着柚柚吃了很多有趣的小吃，柚柚疯狂摇头拒绝臭豆腐，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哥哥的请求，她尝试了一口后差点哭出来，宋星延忍着笑哄她，她很快便不记仇，但是绝不肯再吃，甚至从此对臭豆腐有了阴影。
    如烤豆皮烤凉面之类的小吃柚柚倒是还能接受，就是吃的都不多。
    本来宋星延也不是要让她多吃，只要柚柚肯尝试，吃一口就行，妹妹就像是个刚刚走出家门的小朋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她对这个世界本来应该充满好奇，但有人剥夺了她的好奇心，而作为哥哥，他只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她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丢掉——总会有喜欢的不是吗？
    喜欢的东西多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也会多一点。
    之所以抓着弟弟一起来，是因为很多时候柚柚不会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清鹤在就不一样了，柚柚不表达的时候，哥哥看一眼弟弟就能明白。
    家人的默契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不乐意，但星延哥哥不得不承认，在整个家里，最让柚柚亲近和信任的就是清鹤，毕竟人家是母亲十月怀胎便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龙凤胎，这份亲密是他这个哥哥羡慕不来的。
    柚柚吃了一串烤豆皮后，嘴角沾了辣油，她不是很能吃辣，宋星延掏出纸巾给她擦了嘴，宋清鹤则让她喝了几口还温热的奶茶，那一点点辣味便没了，看起来她还想吃一点，虽然不能吃辣，但不代表柚柚不爱吃辣。
    可惜哥哥也只是让她试一试，并不会真的如她的意让她一直吃到饱。
    柚柚还尝试了关东煮、烤鱿鱼、棉花糖……到了后面，已经不需要哥哥哄着，只要递到她嘴边，她就会认真咬一口，觉得好吃的就还要，不好吃的就把脑袋扭开。
    宋星延全都悄悄记在了小本本上，哥哥弟弟都在身边，一开始还很是怕生的柚柚到了后面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被来自兄弟的爱意包围，柚柚非常享受，与这样的快乐相比，陌生人好像就无关紧要了。
    吃完地下一楼的小吃，坐电梯到了正一楼，宋星延推了个购物车过来，问柚柚：“要不要上来？你看其他的小朋友。”
    柚柚左右看看，发现果然有很多小朋友坐在购物车里，欢天喜地的要这要那，她有点想，但又觉得自己不是小朋友，坐进去的话会显得很孩子气。
    宋清鹤朝哥哥微微点头，宋星延已经笑着把柚柚抱了起来放进了购物车，她先是吃惊，然后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宋星延耐心十足地哄了她好一会儿，柚柚才乖乖待在里面。
    她真的太小了，坐在里头，双腿屈起居然只占不到一半的位置，宋星延完全没有平日在学校里高冷男神的形象，跟小孩儿一般，推着购物车在没人的一条购物通道里狂奔：“走咯~~买东西去咯~~”
    宋清鹤脸上也全是笑容，他跟在购物车旁边握着柚柚的一只手，柚柚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也习惯了，小脸儿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她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宋星延跟宋清鹤两人便挑挑拣拣，可惜的是超市不能试吃，不然真想每一种都搬回家让柚柚慢慢吃吃看。
    最后买的东西几乎要把购物车堆满，柚柚要求出去，购物车里坐着虽然好玩，但坐久了硌得慌，宋星延又把她抱下来，她乖巧地跟在哥哥身边，还试着推购物车。
    逛完了几层超市，结账后兄弟俩一人拎了一大包东西，宋星延让弟弟妹妹在原地等，他去把车子蹬过来。
    放进车子里就好多了。
    在家里的留守老父亲终于看到儿女们回来，第一时间找柚柚，拉着人一顿打量，看身上脏没脏哭没哭什么的，发觉柚柚小脸略略泛着红晕，显然出去这一趟不仅没有不开心，还颇为乐不思蜀，忍不住掐了她脸蛋一下：“下次出去玩记得要把爸爸带上。”
    柚柚想着身高体型都比爸爸要瘦削一些的哥哥跟弟弟，点点头，爸爸去就有人拎东西了，然后哥哥弟弟可以牵她的手。
    宋季同完全不知道他女儿心里在想啥，还以为柚柚是离开自己不行，感动的要命。
    之前家里没给柚柚备什么零食，有也是□□奶片一类对身体好的，结果宋星延宋清鹤抱了这么多零食回来，一种一样摊开在地板上，宋季同忍不住说：“你们这是要在家里开个超市吗？”
    宋星延道：“我觉得可以专门弄个零食间给柚柚，记录她喜欢吃的东西，小孩子哪有不吃零食的？当然，我们健康吃零食，每天只许吃一点点，不许多。”
    柚柚眼巴巴跟在他身后，因为他们还在超市买了一大桶冰淇淋，宋星延正拎着朝冰箱走呢，柚柚跟在他屁股后面舍不得离开。
    她的那杯奶茶到底是没喝完，不过已经冷了，家里人从不给柚柚吃冷了再加热的食物，但是丢掉又很浪费，所以最终作为补偿，进了宋季同的肚子。
    成年男人，会怕这一点凉奶茶吗？
    那必须不能够啊！
    柚柚得到了哥哥给的一小球冰淇淋，高高兴兴回到客厅挖着吃起来，虽然几口就吃完了，但尝到了味道她就很开心。
    吃完午饭，柚柚坐在客厅的游戏圈里玩，除了有工作的爸爸外，家里人都在，宋星延伸着手让柚柚给自己涂指甲油，她很认真的，十几种颜色一字排开，星延哥哥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又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柚柚捏着他的手指，仔细地给他先涂一层透明的护甲油，这样的话不会伤到指甲。
    儿童指甲油健康绿色无添加剂，据说还可食用，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涂指甲油这事儿是星延哥哥自己提出来的，他总是不吝于牺牲自己来陪柚柚玩，而且都玩那些小孩子的游戏，在柚柚看来，哥哥很幼稚，自己只好陪他玩。
    宋清鹤则在旁边翻着美甲书册，里面有一些花样，一边看一边给哥哥妹妹提意见。
    星延哥哥的审美嘛，懂得都懂，大红大绿大紫堆一起就完事儿了，好不好看他不知道，只要色彩鲜艳就行。
    柚柚超级专业，宋星延一本正经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当然，柚柚左耳听右耳冒都无视了，什么红色的底色得有绿色衬托才好看什么的，她听听就算，才不会听。
    慢慢地，在柚柚的巧手下，宋星延的指甲慢慢成型，小姑娘给他选的底色是蓝色，又用纯白的甲油画出了海浪的效果，十个指甲连在一起看，便是一只天鹅飞翔在海浪上空，颜色清新又美丽，看得宋星延都不敢乱动，生怕还未风干就给蹭掉了。
    柚柚还在认认真真做最后的步骤，她捏着哥哥的手指头，嘟起小嘴吹着气，宋星延的心都要化了，他真不知道自己今天一天有多少次阿伟死了的感慨，他何德何能有这么可爱又厉害的妹妹！
    于是也不吝夸奖，彩虹屁一串一串的来，可能这些年跟着国学大师外公读的书积攒的词汇，最后都用到了柚柚身上来。
    最后宋季同下班回家，手里拎着给女儿买的草莓慕斯蛋糕，然后一脸诧异地看着挤在客厅排队的一家人，这一个个都干什么呢？
    他把蛋糕放下走过来，好家伙，他在公司辛辛苦苦当牛做马，他们在这儿玩指甲油？
    女人的天性是爱美，奶奶跟外婆以前也是经常做美甲的，但自打柚柚回来后就没有再做，因为怕做了美甲不卫生，或者是上面细碎的小水钻伤到柚柚啊什么的，也不适合做饭打毛线，但今天她们就要为柚柚证明！柚柚就是坠厉害的！
    老太太们看着自己被柚柚画完的指甲，一个个赞不绝口，然后互相给彼此拍照发朋友圈炫耀。
    必须炫耀！
    柚柚画了一下午指甲都不觉得累，宋季同对她说：“柚柚，爸爸给你买了蛋糕，你不想吃吗？累不累呀？”
    女儿仰起小脸看向他，宋季同便不由得冲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柚柚摇摇头，不累，反而很好玩。
    以前从来没有人陪她玩，她也没有玩这些的经历，今天玩了才觉得很有意思。
    柚柚做事很专注，宋季同把她从游戏圈里捞出来：“好啦好啦，该洗手吃饭了，你看看你，弄得跟小花猫一样。”
    柚柚的手上跟脸上难免沾了点指甲油，好在这种指甲油很好洗，而且不伤皮肤，本来也是买来给她玩的，没想到今天才得到柚柚小公主的宠幸，结果全家人人都有漂亮的指甲，就柚柚跟宋季同没有。
    宋星延自告奋勇给柚柚画，吓得其他人连忙打消他这个想法，让他来画？那画出来得是什么灾难级别啊！
    可能下午做事消耗了蛮多体力，晚饭柚柚吃得比中午多了几口，虽然还是一小碗饭没吃完，但对比起刚回家的时候，一口饭嚼不知多少下都咽不下去，怎么哄就吃那么几口，现在的柚柚已经非常不错了！
    已经能吃小半碗饭了，那么将来每顿都吃一碗饭还会远吗？
    吃完晚饭又让她吃了一点蛋糕，之后照旧出去散步消食，今天全家人走路姿势都怪怪的，生怕弄花了柚柚给他们画的指甲，哥哥弟弟连篮球都不打了，一点都不害臊，拍了照片传到朋友圈，又把柚柚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
    周老带着柚柚的奖杯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都不知道原来老虞那家伙口味如此特殊，居然喜欢做美甲？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的是看了都辣眼睛。
    老头儿懒得看，四处找柚柚：“柚柚？柚柚呢？”
    “柚柚在外面玩。”虞外公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恨不得当场赋诗一首。

 第 41 章

    ☆
    周老本来是想给柚柚看她的奖杯, 结果一眼瞧见虞外公那一手鲜艳的指甲，顿时嘴角一抽，本来想当看不见, 奈何虞外公的表情太陶醉, 还是没忍住：“老虞啊, 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种爱好呢？”
    虞外公正飘飘然欣赏自己的指甲，闻言：“什么？”
    顺着老友的视线看到指甲，他得意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吧？来来来, 给你开开眼，你看这指甲画得好不好看？”
    虽然颜色是比较粉嫩, 但确实是很好看, 而且极具艺术美感, 周老问：“柚柚画的？”
    “那当然。”虞外公继续得意, “我宝贝柚柚还特意问我喜欢什么, 我说我喜欢花中四君子, 你看看~哎呀！这画得, 栩栩如生！我真是舍不得洗了！”
    周老摇摇头：“柚柚呢？”
    “外面散步呢。”
    周老懒得搭理虞外公, 转身就朝外面走, 到花园拐个弯, 就看见柚柚左边哥哥右边弟弟，他朝柚柚招手：“柚柚？柚柚！”
    柚柚听到有人喊自己, 她循声望过来，见是周老, 乖乖朝他这边走, 周老手里还捧着礼盒, 很神秘地问柚柚：“周爷爷给你带礼物来了哦, 要不要猜猜看这是什么？”
    柚柚眨了眨眼睛，心想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她的奖杯。
    但她还是摇摇头，周老立马嘚瑟起来：“不知道了吧？走走走，咱们回客厅去，你拆开看一下！”
    柚柚跟在他身后，到了客厅，一家人都围了过来，彼此之间还都保持着一点距离，生怕自己的指甲不小心蹭到什么地方蹭花了，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谴责一下给柚柚买了多色儿童指甲油的宋季同，买的还是可撕拉的！你说说你，这种一点都不结实稳固随便动一下都可能蹭破的指甲油，你也忒抠了！
    礼盒被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柚柚坐在礼盒前面其他人围成一圈，她解开上面的系带，礼盒一打开，露出被红丝绒布包裹的金色奖杯，底座上还刻了柚柚的名字，她把奖杯拿起来，有点重。
    “哎呀这个奖杯可真好看！”宋季同大力赞赏。
    “我们家柚柚可真厉害！棒棒哒！”这是外婆。
    “嗯，比我的那些奖杯都好看。”来自拿了不知多少奖杯证书的天才围棋选手宋清鹤。
    “我觉得应该给柚柚开个收藏室，准备摆放这些东西。”星延哥哥认真地说。
    柚柚听着彩虹屁，小脸儿上露出一抹红晕，周老趁机问她《星星》这幅画怎么打算，又告诉她拥有国内最知名连锁画廊的华老先生对她的画非常喜欢，想要放到自己名下的画廊展出，同时还想以私人名义买下这幅画。柚柚听到华老先生一开始还呆了会儿，很快便想起来这人是谁。
    上辈子的前半段人生过得很糟糕，但自从逃走之后遇到系统，柚柚所遇到的就大多数都是好人了。无论是连面都没见过，却对她的画大力赞赏的周老，还是无比热爱她的画以至于画廊里永远将柚柚的画作为压轴的华老先生，他们都算是柚柚未曾谋面的……朋友。
    是这个词吧。
    所以她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送给他，不要钱。”
    周老：？？？
    怎么又不要钱了？这小丫头不是之前还想要多卖点钱拿来买甜筒吃吗？
    柚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逐渐意识到不需要自己很辛苦的生活也会有人爱她，而她感念于上辈子华老先生对于自己的支持与帮助，所以这幅画送给对方也可以，换作周老也行的，其他人当然还是要花钱买。
    对于柚柚的决定，家人们虽然很好奇，却都尊重，毕竟只要她开心就好啦。
    他们甚至都没有问柚柚为什么，幸好没问，因为柚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老怀揣着对华老先生万分的嫉妒走了，柚柚开开心心过了一天，连晚上睡觉都睡得特别快特别香，虽然最近她都表现的很乖，也没有离家出走的征兆，但宋清鹤还是不放心，迄今为止他都在柚柚房间里打地铺，柚柚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绝对是第一个惊醒的人。
    柚柚的暑假过得非常充实，除却玩乐外，她还要每天学习半天，本来她的知识水平大概是初中左右，脑子聪明，一点就透，暑假开始后，教她读书的就是哥哥跟弟弟了，柚柚学习能力极强，对于这种不需要跟人来往，只需要动脑子动手就能完成的事，她向来都很擅长。
    每天都在家里陪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然后就是跟哥哥弟弟一起玩，作为爸爸的宋季同对此非常不满，并且强行抢走一天作为父女俩的专属时间，每周五，柚柚要陪爸爸去公司上班。
    她去过几次后也就熟悉起来，不再像一开始那么不安，爸爸的办公室对柚柚来说也不再是陌生环境，而且有时候就算宋季同严词拒绝，哥哥弟弟也会跟着一起来，甚至带着柚柚在公司大厦探险，毕竟如果是爸爸带着的话，可能没有人敢跟她说话。
    宋季同已经抽出了许多时间陪伴女儿，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手头工作不少，很多决策都需要他来做，但是只要一抬头，能够看到柚柚在视线范围内安静地玩，他的心底便会油然而生一种幸福的感觉。
    周五宋季同会提前下班，说好的要带柚柚去电影院，小姑娘还没去过呢。
    今天是父女俩的“二人世界”，柚柚很好带，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从不发脾气，从不任性，给她一本涂色本，她就能一个人玩很久。
    宋季同处理完手头的文件就过来陪她，还让柚柚给自己也画指甲，之前柚柚给其他人画的，哪怕再怎么小心翼翼，遇到水或是睡觉时一不小心都会蹭坏，宋季同毫不客气地要求女儿给自己画小兔子，还要求只要小白兔不要小灰兔，因为小灰兔一点都没有小白兔可爱。
    柚柚给他上了红色的底色，然后再用纯白色画小兔子，父女俩认认真真，高层们进来汇报工作，看到的就是自家老总坐在地上，把手伸出去任由小公主在他指甲上涂涂抹抹的情形，无名指跟小拇指已经画好了，小白兔画得非常娇憨可爱，隔得老远视力5.0的高层仿佛都看到了小白兔身上蓬松柔软的毛毛，但越可爱，就跟老总的形象越不搭。
    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且是被开了非常高薪水的下属，一定要做好觉悟。
    那就是，老总说的就是真理，老总喜欢的就是流行风向标，老总就是永远滴神！
    所以前来汇报工作的高层对宋季同手上的指甲视而不见，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全程表情管理都相当到位，只有认真拿着爸爸的手在涂的柚柚抬起头，感觉这个叔叔很高兴的样子——他在高兴什么？
    宋季同懒得管，给了对方一个还不走的眼神，都汇报完了还搁这儿站着，是想看他的美甲？
    一边瞪了下属一眼，一边还有心思给女儿狂吹彩虹屁双击666。
    高层一出去，迅速在私人小群里艾特了其他人：我刚才亲眼看见了！老总在让小公主给他染指甲！可粉嫩了！你们待会儿一定要看！
    瞬间炸出一堆人，于是午休时间，许多人都在电梯口徘徊，等着老总下来偷偷看一眼他的指甲。
    宋季同不带半点羞涩，大大方方牵着女儿的手出现在一楼大厅，大家看是看了，满足了好奇心，可谁都不敢偷拍，所以宋季同完美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而且就算被拍也无所谓，他不觉得作为一个父亲，让女儿在自己手上涂指甲有什么错，柚柚要是喜欢化妆玩，他还能把自己的脸也送上去呢！
    带着柚柚吃了饭回来，宋季同的指甲不小心蹭掉了一块，小白兔的耳朵没了，把他给心疼的直叹气。
    柚柚仰着头看向爸爸，宋季同愁眉苦脸把手伸给她看：“柚柚，爸爸的小兔子蹭坏了怎么办？”
    柚柚看了看，说：“我给爸爸再画一个。”
    宋季同立马就眉开眼笑，其变脸速度之快堪称绝技。
    父女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公司，刚进一楼大厅，转角扑出来一个人，身形踉跄看样子是要摔倒，这会儿，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肯定是要伸手去扶一把的，但宋季同下意识把女儿拉进怀里，凭借多年的健身运动经验完美闪避！
    那人是真把柚柚吓一跳，随着摔倒，她抱着的文件也如天女散花一般舞的到处都是，有几张还飘到了柚柚的鞋子上，她原本是害怕的，但被爸爸保护之后，除却一开始的惊慌外，只剩下了好奇。
    摔倒的是个年轻的女员工，看起来还很青涩，应该是刚出毕业没多久，不过长得十分清纯漂亮，在学校里也属于女神的类型，她可能没想到会撞到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到这边有人……”
    边说边弯腰捡文件，边上其他员工也好心帮忙捡，捡起来之后，年轻的女员工似乎才看到宋季同的脸，认出他是公司老总，顿时更慌了，生怕自己惹怒了老总让他给自己穿小鞋，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我……”
    宋季同对柚柚温柔慈爱，对别人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无比威严，“让开。”
    女员工一愣，眼角还有着被吓出来的泪。
    “你挡着我的路了。”宋季同淡淡地说。
    她连忙让开，宋季同再没看她一眼，便牵着女儿的手往前走，至于地上的文件？他是不可能弯腰捡的，而当着女儿的面安慰一个根本不认识的新员工——真当他是领导下来体察慰问呢？
    像是这种事，宋季同从年轻开始到现在就没少遇到过。
    年轻那会儿爱玩闹，哪怕有虞皖，仍然有数不清的女人朝他身上蹭，宋季同对她们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等到结婚成家，担当起了责任，他更加成熟稳重，也因此更受异性青睐，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美梦的人不少，可惜宋季同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甭管什么手段都无法打动他。
    暑假季节公司会吸收一批新人，给予他们试用期，其中有稳扎稳打一心工作的，自然也有妄想不劳而获一步登天的，宋季同早年丧妻，一直不曾再娶，人又正派，从没什么花边新闻，绝对算是好男人中的好男人。再加上他保养得宜容貌英俊，刚出社会的小姑娘因此春心萌动简直不要太轻易。
    宋季同不会因为这种试探动怒，也不会轻易让人捋了对方的工作，他算是比较宽容的性格，只要没有第二次，他是很好说话的人。
    柚柚没看懂这怎么回事，她稀里糊涂的被爸爸带进电梯，都没弄明白刚才那个姐姐是在做什么，爸爸又为什么语气那么冷淡。
    宋季同捏了她的小脸一把：“说你是小傻子你还不乐意。”
    柚柚努努嘴，躲开了爸爸的手，一出电梯就哒哒哒跑去办公室，因为宋季同捏她让她不高兴了。
    等她午睡醒来，宋季同不在办公室，而是给她写了张大大的字条贴在休息室的门上，说他去开个会，半小时内肯定回来。
    柚柚把字条撕下来装进口袋，自己洗了脸擦干净走出去，坐到爸爸的椅子上，拿着彩铅涂鸦玩，她还是很喜欢涂鸦的，每次都能一个人玩好久。
    期间有人敲门，柚柚学着爸爸的样子按了下桌上的按钮，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个身着职业套装，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看见柚柚有些惊讶，随即试探着说：“你好，我是来拿文件的。”
    柚柚便举起桌上的黑色文件夹，这个应该是爸爸要用的，早上他就在翻看这个。
    女高层见她乖巧可爱，忍不住想跟她说说话：“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柚柚抿着小嘴儿戒备地看着她，女高层觉得她这样看起来更可爱了，怎么会有小姑娘长得跟天使一样？怪不得老总让她来拿不让秘书过来。
    她接过柚柚给的文件夹，翻开看了下没问题，这才慢慢往后退，对柚柚摆摆手：“再见啦，你爸爸马上就回来了，不要着急哦。”
    柚柚抓着手里的彩铅，直到对方把门带上，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她自己才松了口气。
    她继续埋头涂鸦，宋季同果然很快就回来了，见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椅子大，她人儿小小一只，显得特别萌，过来摸摸她的头：“刚才柚柚是不是帮爸爸找了文件？真棒！”
    柚柚眨巴着眼睛，坐在爸爸的椅子里晃，宋季同笑眯眯地抓住椅背，他的椅子底下有轮子可以滑动，趁柚柚不注意，他直接推着椅子跑起来，吓得柚柚尖叫一声抓住扶手，短暂的惊吓后就是高兴，宋季同推着她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跑了十几圈，最后停在冰箱前，给她拿出小蛋糕跟果汁做下午茶。
    柚柚占据了他的椅子，他只好拿着文件到沙发上办公。
    柚柚把小蛋糕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进了宋季同的肚子，全家人轮流吃柚柚的剩饭，但他吃得最多，摸摸有着八块腹肌的小腹，老父亲默默决定要多加半小时的运动，人到中年太容易发福，没看到高层们一年比一年大一个size的西装吗？还有他们日渐稀疏的头发。
    宋季同摸了把自己的头，茂密、乌黑、旺盛，这归功于他健康的作息以及不碰烟酒还勤于健身的优秀生活习惯，想象一下自己变成啤酒肚秃头的狐狸爸爸，那柚柚肯定超级嫌弃的！
    大概到了四点钟，有人敲办公室的门，柚柚自告奋勇去开门，宋季同推着椅子把她送到门边，一打开，出现在柚柚面前的是一束特别特别香的栀子花，包装的很漂亮，花香怡人。
    随后从花束后面出现了星延哥哥的脸：“宝贝下午好！这是哥哥给你买的花！”
    柚柚虽然没说话，但小脸红扑扑，显然很喜欢，她伸手接过花束，栀子花的花瓣上还有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她恨不得把整张小脸都埋进去，宋星延顺势掐了一朵出来，别在她的发卡上，然后狂夸可爱，把柚柚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往哥哥身后看去，却没看见弟弟，略微失落，宋星延摸摸她的头：“弟弟马上就到，哎呀，柚柚光看到哥哥不高兴是不是？我就知道，在柚柚心里哥哥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呜呜呜……哥哥哭了……”
    说着两只手捂住脸开始假哭，不停呜呜呜，柚柚信以为真，连忙伸手拉他的手，宋星延偏偏不肯被她拉下来，她又急又失措，半晌，无师自通的爬起来站在椅子上，这样高度差不多，宋季同扶着她不让她摔了，柚柚凑过去，不知道跟谁学的，在宋星延捂住脸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直接把父子俩都给弄傻了！
    宋星延哪里还顾得上假哭？此时此刻，他想立刻拿保鲜膜把被妹妹亲过的手包起来然后一辈子不洗！
    宋季同：！！！
    他问柚柚：“这是谁教你的？！”
    柚柚看着他。
    宋季同错愕地指着自己：“我教的？！”
    他什么时候教了！
    柚柚就是跟他学的呀，爸爸有时候特别高兴，就会亲她一下，睡觉的时候还会吻一吻她的额头，每次被亲，柚柚心底都会有一种很神奇的暖流，让她很高兴。别人亲她的时候会有，她亲别人应该也会有吧？
    宋季同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女儿，不是什么人都能主动亲的道理，这是哥哥也就算了，改天要是换个不认识的人，她也一股脑亲上去可怎么行？
    宋星延根本就没有眼泪，他被妹妹的亲吻感动到无复以加，自己的温柔与爱意，她都感受到了，并且无比珍惜，这种感觉真是绝了！
    “哥哥不哭了，再伤心的事，只要有柚柚在，哥哥都觉得好幸福。”宋星延看着比栀子花还要纯洁的妹妹，由衷地说。“如果柚柚能再亲哥哥一下，哥哥会高兴的长出翅膀飞到天上去。”
    说着把脸凑了过来。
    眼见柚柚真被哄得又要亲一口，宋季同眼疾手快一巴掌糊在儿子脸上，和颜悦色对柚柚道：“别听哥哥胡说，还是亲爸爸比较好，来，往这儿亲。”
    指指自己的脸。
    两人又开始争，柚柚忍不住抿出个笑，连眼角的泪痣都充满了甜蜜，最后她谁都没亲，而是从自己抱住的花束中抽出了两朵花，给了哥哥一朵，给了爸爸一朵。
    这献花的模样简直能融化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两人本来就是故意吵闹逗她开心，有了花更是瞬间和好，与此同时宋清鹤也来了，一进来就瞧见柚柚站在椅子上，忍不住说：“柚柚，小心点儿别摔下来，爸你扶稳了啊。”
    柚柚看到他更高兴，宋清鹤走过来，别在身后的右手一下掏出个东西摆在柚柚眼前晃了晃：“看这个可不可爱？”
    是只小兔子玩偶，他到公司附近的时候从车窗里看见的，车子一停，他就让哥哥先上楼，自己去买。
    只有巴掌大的小兔子，但做得相当逼真，柚柚接过来，兔子毛细细滑滑，她忍不住眉开眼笑，被家人们围绕的感觉，无论多少次，柚柚都不会讨厌。
    然后一家四口脑袋靠在一起讨论待会儿看什么电影，柚柚没有意见可言，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最后宋季同父子三人各执己见，最终决定猜拳定胜负。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猜拳是宋季同赢了，他选了一部正在热映的动画大电影，收拾了一下就准备下班走人。
    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来公司的次数并不多，更别提是兄弟俩一起出现了，被爸爸哥哥弟弟簇拥的柚柚众星捧月，有他们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而宋家人的盛世美颜也让公司许多员工惊为天人，尤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这得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才能投胎到这样的家庭里吧？！

 第 42 章

    ☆
    今天也是看到老总一家人后感慨并且做梦想要加入这个家庭的一天。
    虽然大家都知道老总不好泡, 但试问谁看到两位公子之后不想说一句姐姐等你们长大？对大家来说柚柚就是典型的人生赢家模板，现代玛丽苏宠文的女主角，可惜的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想给人家当后妈, 也得看老总看不看得上啊！
    中午那个差点儿撞到宋季同父女俩的实习员工, 甭管她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最终都被部门领导点名批评了一回，想必经过这一次，她应该是再也不会打宋季同的主意了，在学校里受尽瞩目的人一旦出了社会, 很多人都会经受不住打击, 不管怎么说, 学校都是相对而言比较单纯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宋家人都希望柚柚能去上学的原因。
    她可以不喜欢上学, 但是都没有上过, 怎么能说不喜欢？
    宋季同挑选的这部动画大电影, 讲述的是一群小动物上森林学校的事情, 许多小孩子都爱看，柚柚也在家里电视机瞄过两眼, 与其说她想看电影, 倒不如她想看电影院。
    从没有看过电影的小土包，直到进了电影院还好奇地左看右看。
    里面人还不少，四面八方都是播放着各种各样电影预告片的屏幕，宋清鹤拉着她的手到自助取票机前面, 手把手教柚柚怎么取票。
    其实不取也没关系, 因为他们包场了, 毕竟电影院是人流量很大的公共场合, 尤其是密闭空间里人不少，柚柚不一定能适应，他们是想要柚柚多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不是想吓唬她让她害怕。
    柚柚捏了两张票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狐狸爸爸买了两大桶爆米花，笑眯眯地凑过来，塞了一颗给柚柚，逗她：“宝贝上面的字都认识吗？有没有不会念的？”
    柚柚皱皱眉，没等她说话，星延哥哥就开口了：“爸你在开玩笑，柚柚现在知识水平跟清鹤差不多好么？你真当她不识字啊？”
    “就是。”宋清鹤帮腔，“咱们不理他，咱们进场去，等会儿出来带你吃海底捞啊？”
    海底捞是什么，柚柚也没吃过。
    她只想问：“有甜筒吗？”
    问完了又补充一句：“要草莓味的。”
    或者芒果味，也勉强能接受。
    宋星延从父亲手上接过一桶爆米花，柚柚不太喜欢碳酸饮料，带气的东西她一般不喝，所以给她买了鲜榨的果汁，电影院里冷气打得足，宋季同手臂上还搭着柚柚的小外套，总之是全副武装一个不落。
    在大荧幕上看电影，跟在家里看电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宋家有一间很大的视听室，家里人常常带柚柚在视听室看电影啊纪录片一类的东西，哪怕是再豪华的家庭影院，也无法提供电影院特有的感觉。
    之所以包场，除却考虑到人多之外，也考虑到了这毕竟是动画大电影，受众更多的是儿童，而小孩子一多，电影院里会发生什么几乎是每个去电影院看过电影的人的噩梦。
    柚柚乖巧坐在最佳观影位上，还戴上了3d眼镜，她伸手从星延哥哥怀里的爆米花桶里抓了两颗爆米花吃，又吸了一口果汁，她不知道她戴眼镜显得多可爱，巴掌大的小脸儿莹□□致，长了肉之后更显娇憨天真，身上每天洗过澡都会抹上特制的能够淡化疤痕的身体乳，柚柚的两只手现在摸起来已经细嫩多了。
    看电影也跟去上学的小朋友一样坐得规规矩矩。
    宋季同先是让她把外套穿上，然后摸了摸她的小手，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便对她说：“如果觉得不舒服了一定要立刻告诉爸爸知道吗？”
    柚柚点点头。
    说实话，这种面对儿童的动画大电影，对父子三人来说幼稚的过分，他们看电影的时间还没有看柚柚的时间长，倒是童心未泯的柚柚看得很认真，有时候甚至会忘记抓爆米花吃，焦糖奶油味的爆米花很得她喜爱，虽然她是第一次看电影，但已经认为爆米花跟电影是绝配了！
    电影时长一个半小时左右，柚柚居然认认真真地看完了，看她的表情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放映厅里灯光亮起，她被哥哥牵着手拉起来，宋星延弯腰给她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裙摆，又顺了顺头发，宋清鹤拿着手机在看里这里最近的一家海底捞要怎么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柚柚没有见过没有玩过的东西，宋清鹤都想带着她试一次。
    影城在七楼，五楼就有海底捞，电梯里人多，所以他们选择走长电梯下去，柚柚连对这种长电梯也很好奇，来回坐了两次，宋家父子也陪着她坐两次，看在其他人眼中，可能会觉得他们很奇怪吧？
    海底捞人满为患还要等号，宋季同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自家也涉足一下饮食行业，这样的话以后至少吃火锅不用排队。
    排队期间，宋清鹤带柚柚买了一杯奶茶回来，宋季同失笑，捏了下女儿的脸：“天天喝奶茶，喝成小笨蛋。”
    柚柚不懂喝奶茶跟变成小笨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她立刻把奶茶朝爸爸举了一下，意思是让他也喝一口，这样大家一起变笨蛋。
    宋季同却以为是女儿贴心想到了自己，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柚柚，毕竟宋清鹤十分抠门，给柚柚买的是小杯，她平时爱喝却不多喝，他还是不跟她抢了。
    有家人陪着，哪怕周围等号的人还有不少，柚柚也没有感到害怕。
    他们在等号的时候，旁边也有一家人，看起来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妹妹，哥哥看起来有八|九岁，妹妹则小一点，柚柚看到比自己还矮的小女孩，不由得坐直，这样会显得她高一些。
    这一家四口也买了一些零食跟饮料在桌子上放，父母都在玩手机，妹妹伸手想拿东西吃，却被哥哥抢走，小男孩抢走了东西还对妹妹做鬼脸，然后两个就围着桌子到处跑，小女孩年纪到底小，地板又擦得很干净，啪叽一下摔倒，结果做哥哥的居然不仅不去哄，还哈哈大笑，“笨蛋笨蛋大笨蛋！小圆是大笨蛋！哈哈哈哈——”
    小女孩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玩手机的父母总算是注意到了，赶紧过去，柚柚以为他们会哄女儿，结果却是照着兄妹俩的屁股一人拍了一巴掌，然后又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柚柚不高兴了，她冷冰冰地盯着那个小男孩，作为哥哥不知道保护妹妹还欺负妹妹，真让人讨厌。
    小男孩得意地又把塑料袋里的泡芙拿出来，一股脑儿全塞进自己嘴里，继续洋洋自得冲妹妹做鬼脸，小女孩乖巧一些，刚才被拍了一巴掌，吸着鼻子不哭不闹，委屈的要命。
    “柚柚不要生气。”
    正处于愤怒边缘的柚柚被宋清鹤温柔的声音带回现实，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冲她笑起来：“我帮你教训他。”
    没等柚柚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宋清鹤已经起身朝隔壁一家蛋糕店走去，五楼除了海底捞外还有一些奶茶蛋糕之类的小店，他进去后很快拎了一个纸盒出来，先是回到他们的桌子前，把里面的小蛋糕取出来，每一种都打开，给柚柚一个小勺子让她自己吃，然后转身四周看了一圈，看见那个眼里含着一大泡泪的小女孩，“小妹妹你好呀，姐姐想把她的小蛋糕分享给你，你去跟姐姐说声谢谢好不好？”
    小女孩的父母听见了，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拐带小孩的坏人，结果一看清朗俊美的少年，那是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小女孩哭哭啼啼走过来，对着柚柚喊姐姐。
    柚柚：！
    她受惊躲进旁边哥哥的臂弯，宋星延搂着她单薄的肩膀安抚着她，顺便把一块很漂亮的小蛋糕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眼睛都睁大了，欢天喜地的拿了回去，跟柚柚对视的时候，还毫不吝啬地冲柚柚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这个姐姐好漂亮！又给她蛋糕吃，一定是小天使！
    小天使姐姐觉得很奇怪，这个小孩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对她笑？
    只有小女孩有蛋糕，小男孩不依了，他忸怩着也想要，可走到这边来，却被宋清鹤微笑着无情拒绝：“不可以哦，不知道保护妹妹的坏小孩，是没有资格被分享蛋糕的。”
    小男孩瞬间心态崩了，尤其是小天使姐姐长得那么漂亮，这个坏哥哥居然当着小天使姐姐的面说自己是坏小孩，自尊心十足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女孩则坐着继续吃蛋糕，完全不顾哥哥哭得多凄惨。
    宋清鹤声音轻柔，周围虽然没什么人说话，但楼上楼上到处是人，声音嘈杂，小男孩深受打击，只能看着妹妹的蛋糕流口水，他倒是想抢呢，可是这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哥哥一直盯着他，莫名给他一种要是不老实就会挨揍的感觉……
    小孩子对危险可敏锐了。
    宋清鹤回到柚柚身边，立刻表明忠心：“那个小女孩也一点都没有我们柚柚可爱，如果我家柚柚，哥哥哭鼻子了，肯定会给哥哥吃一口的对不对？”
    宋星延期待地看向妹妹，柚柚眨眨眼，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气得星延哥哥立刻挠她痒痒：“快说快说，柚柚的蛋糕肯定会给哥哥吃一口！快说快说——”
    柚柚坚决不说，她又不是很怕痒，宋星延最后揉了把她的头发，哭笑不得：“小坏蛋。”
    继小笨蛋、小傻子之后，柚柚又喜提新爱称——小坏蛋。
    父子三人都发现了，有时候柚柚并不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明明就是听懂了，只是不回应，故意逗着他们玩，不过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不多，宋清鹤刚才都没有跟小女孩多说两句话，以行动来表示自己对柚柚的忠诚与爱，这么做无疑是正确的，因为除却一开始看到小男孩欺负妹妹而不高兴之外，柚柚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等到了他们的号，海底捞员工过分的热情也让柚柚很吃不消，她从没见过如此热情的服务人员，尤其是来甩面的，把柚柚看傻了都，总觉得下一秒那面条就要甩到自己头上。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吃海底捞，对于煮菜捞菜都兴趣十足，可惜的是仍然吃得不多，倒是啃了两个不大的南瓜饼，又喝了一小杯酸梅汤，最后所有的菜跟肉都进了宋家父子三人的肚子。
    “喜欢的话下次我们再来吃好不好？”宋季同笑着说，“我们家附近商业街好像也有两家海底捞，到时候我们也去尝尝，看味道一不一样。”
    柚柚眨巴着眼睛，外面天已经黑了，夜幕低垂，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五光十色，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摊子，甚至还有人卖唱。
    宋季同问：“柚柚，他唱的好不好听？”
    柚柚觉得还可以吧，也就那样，点点头。
    宋季同就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来，柚柚看到爸爸的皮夹里放的是自己的照片，“那柚柚把这个钱放到他面前的吉他盒子里好吗？”
    柚柚迟疑地看了眼卖唱的流浪歌手，又看一眼手里的钱，半晌，抿了抿小嘴，拒绝。
    周围有不少人围着听歌，她都不认识，她不要过去。
    “哥哥陪你一起呀。”宋星延晃晃兄妹俩握在一起的手，“咱们快一点跑过去，把钱放到盒子里又立马跑回来好不好？”
    柚柚还是不怎么愿意，直到宋清鹤也来哄她，她才勉强点头，手里捏着一百块钱，在哥哥的带领下往前走，还忍不住回头朝爸爸跟弟弟看，两人把双手举到头顶对她比了个心，柚柚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明白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她长得纯洁美丽，哪怕是在夜晚也十分惹人注目，再加上还有俊秀出众的哥哥，兄妹俩一靠近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柚柚紧张地抓着手里的钱，在陌生人的注视中，被哥哥带到了流浪歌手面前，她弯下腰，把钱放进了吉他盒子，没等她跑呢，哥哥就先拉着她跑出去了！
    这一跑，反倒让柚柚没有一开始那么忐忑难安，她走出这一步后，才发现没什么吓人的。
    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年轻的流浪歌手居然在唱歌间隙对她抛了个飞吻，柚柚没什么反应，哥哥已经比了个中指送回去，然后和颜悦色地对柚柚说：“这是不好的手势，柚柚不要学。”
    爸爸跟弟弟自然也看见了浪到飞起的流浪歌手，说实话，宋季同还蛮想过去把那一百块钱拿回来的……
    四个人围着广场转了一圈，又看了音乐喷泉，柚柚还在爸爸的唆使下偷偷拿手摸了摸里头的水，许多小孩子在广场上跑老跑去，即便到了夜晚，这座城市也依旧热闹又鲜活。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一排娃娃机，有一只很可爱的红眼睛小兔子躺在里头，见柚柚多看了两眼，宋清鹤自告奋勇要帮她抓。
    柚柚非常期待，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是弟弟做不到的，他什么都会。
    宋清鹤本来觉得抓个娃娃而已，根本没什么难的，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娃娃机也太害人了！根本抓不出来！要么完全抓不住，要么就是好不容易到出口上方，吧唧掉下去，柚柚在边上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小兔子被抓起来的时候紧张地不敢说话，下一秒就漏了气。
    “让开，我来。”
    信心十足的是据说运动细胞相当发达的星延哥哥，十七岁的年纪两条手臂已经有了肌肉，还有很结实漂亮的腹肌，一看就是爱好运动的人，他每天早上都会晨跑，所以柚柚对哥哥充满期待。
    本来看着宋清鹤抓娃娃，宋星延就觉得哪有那么费劲儿，弟弟就是弟弟，抓个娃娃都抓不好，本来那个小兔子还在比较好抓的位置，结果宋清鹤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把小兔子嚯嚯到最里头去了！
    见哥哥如此有气势，柚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宋星延对她说：“柚柚，你给哥哥比个心，哥哥肯定能给你抓起来！”
    柚柚想了想，学着之前爸爸弟弟的样子，两只手举过头顶，比了个笨拙的小爱心。
    宋星延：阿伟每天都死去活来。
    他雄赳赳气昂昂投了币，呵，刚才他已经观察过了宋清鹤是怎么用夹子的，旁边其他人夹娃娃时他也有认真看，这还不手到擒——咦？！
    这个夹子的操作手感跟他想象中不一样啊！
    星延哥哥努力操控着夹子，把那只小兔子翻了出来，结果夹子在空中无力的张开又闭合，愣是没能把小兔子夹起来！
    这可真是太丢人了，至少宋清鹤还把兔子夹起来过。
    柚柚口袋里有一只小兔子，她眼巴巴地看着，宋星延在妹妹这种期待又崇拜的目光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不就是个兔子？随随便便轻轻松松……
    五分钟后，他用完了手头最后两枚硬币，也没能成功把兔子夹起来。
    两个儿子出马尽皆失败，宋季同轻笑：“小兔崽子们，嫩得很，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姜是老的辣。柚柚给爸爸比个心。”
    柚柚还是对爸爸充满期待，乖乖比心，但任凭宋大佬在商场上怎么呼风唤雨毁天灭地，这么一个小小的娃娃机，终究给他造成了质的毁灭——他夹不出来！他居然也夹不出来！
    柚柚的失望已经显露在了脸上，她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这时一个略带紧张还在变声期的男声传来：“那、那个，你、你是想要这个吗？”
    在这里抓娃娃的一家四口跟周围其他人格格不入，早就招惹了众人瞩目，所以这丢人的夹不到娃娃，也被许多人亲眼目睹。
    旁边娃娃机是几个大概上初中的男生，他们夹到了那只小兔子，因为柚柚的失望太明显了，再加上她长得特别可爱，以至于男生们推搡着，最后推出了个代表，把小兔子送给柚柚。
    柚柚看着眼前的小兔子，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她下意识往后避让，宋清鹤直接挡在她面前：“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们能自己夹的。”
    男生们：……你们确定？
    最后，还是夹不起来的宋家父子只能屈辱地接受来自初中小男生的教导，经过千般辛苦万般险阻，终于夹出了那只众望所归的小兔子，然而他们在这娃娃机花的钱，估计都能把娃娃机给买下来。
    陌生人送的兔子，当然没有家人为柚柚夹的让她开心，她把口袋里弟弟给买的小兔子也拿出来，把两只小兔子并排放在一起，小脸儿泛着粉，整个人都无比开心。
    柚柚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并不像自己惧怕的那样恐怖，有人陪伴的话，她其实也可以走出自己的舒适区，电影、爆米花、海底捞、娃娃机……甚至是夜晚广场上吹拂过的风，都让柚柚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因为很开心，所以一上车就靠着爸爸的胸膛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两只小兔子，睡得昏天暗地。
    宋季同注视怀中女儿的目光温柔地都要滴出水来，这是他的女儿，是虞皖生命的延续，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人比柚柚更重要。
    比生命都重要的柚柚睡得小嘴儿微张，今天她走了蛮多路，可能是回家之后除了离家出走外走运动量最大的一天，睡得也很香甜，到了家被抱下车都没感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等她回来呢，结果等到一只沉睡的柚柚，给她准备的夜宵也没人吃了。
    柚柚很少做梦，因为每次做梦看到的世界都是黑色的，虽然她能够用画笔涂出五颜六色，但梦中世界永远荒芜贫瘠，所以她很讨厌做梦，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的梦中世界，似乎多了一点颜色，是在黑暗中盛开的纯白的栀子花，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就像是来自家人的爱意，将柚柚包裹起来，在她心田上种出一朵小小的花。
    “滋……滋滋……”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是极其人性化且欣喜若狂的声音：“崽！崽！我重启了！我有能量重启了我的崽！”

 第 43 章

    ☆
    “崽崽崽崽崽崽崽——”
    原本以为自己至少得关机好几年的系统, 在查询了时间后得知居然连半年都没到就可以重启，兴奋地差点儿晕过去，它疯狂呼唤柚柚却没得到回应, 才察觉到她在睡觉, 于是遏制住兴奋, 开始试图运转系统数据。
    嗯……好像除了重启外，也没啥能量了，如果要保持这种待机状态，想要启用其他功能是不可能的。
    系统是个乐观的统，它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事儿, 它的崽有幸福感了才是最重要的！虽然这点幸福感只能支撑它重启, 但做统要懂得知足, 知足才能常乐。
    柚柚一觉睡到大天亮，在这个家待得越久, 她睡觉睡得越沉, 以前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 现在是哪怕有人叫, 她也能在床上赖好一会儿。
    她醒了之后并不急着起床，而是在软软的被窝里躺着, 蹭了蹭香喷喷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奶奶跟外婆每天都会给她晒被子, 然后翻了个身，开始在被子里动来动去。
    宋清鹤醒的比较早，他一般会在柚柚睡醒之前起床晨跑，晨跑结束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 每天负责叫柚柚起床的人都不一样, 今天轮到了奶奶。
    宋老太太推门进来的时候先看到床上没人, 心里一咯噔, 又瞧见被子鼓起一个小包，小包还在蠕动，这边蹭一下那边动一下的，她笑眯眯地走过去，伸手在小鼓包上拍一拍：“宝贝，该起床吃早饭了哦。”
    柚柚睡得还有点迷糊，她慢吞吞从被子里冒出一颗小脑袋，头发弄得乱糟糟，老太太伸手给她顺着发，摸摸小脸，温度微微有点高，估计是在被子里憋的。“起床啦？奶奶去给你找衣服，柚柚自己去洗漱好吗？”
    昨天玩了一天又走了好多路，柚柚懒洋洋地躺在被窝里不愿意动，但是憋久了有点热，她悄悄伸出一只脚丫子，接触到了微凉的空气后舒服了，晃悠两下再缩回去，换另外一只。
    等宋老太太从衣帽间出来，柚柚还是那个姿势躺着不动，老太太笑着捉住她偷偷伸出被子的小脚丫，给她把毛线袜套上，女孩子可不能受凉，尤其是脚，以后上了年纪可是会落下毛病的。
    穿上袜子后柚柚抱住被子，打了个呵欠，奶奶拍着她的被子：“要是困的话那就再睡会儿，睡到什么时候起都可以。”
    这么说柚柚反倒不想睡了，她缓缓坐起身，没忍住，又打了个呵欠，老太太都不知道怎么会有小孩连打呵欠都这么可爱，捏捏柚柚的耳朵，看她自己下床，踩上拖鞋往洗手间去，然后顺势把柚柚的被子叠起来，一会儿抱出去再晒晒。
    她跟外婆都是那种做的比说的多的人，柚柚平时的衣服啊被子床单玩偶啊，都是两人亲自洗过并且消毒的，里里外外都要弄得干干净净，柚柚房间的地毯，老太太还亲自清理呢！所以柚柚的房间是一点灰尘都没有，哪里都是干净整洁的，而柚柚的内衣裤，老太太们甚至亲自手洗，毕竟小姑娘的衣服不适合让家里的男人来洗嘛。
    柚柚挤了牙膏在牙刷上对着镜子刷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熟悉的聒噪的声音：“崽！”
    她的眼睛一瞬间睁的滴溜溜的圆，看起来就跟小动物一样温顺无害，“系统？”
    “崽，我重启了呜呜呜！”系统感动到发出哭声，“不过我重启的时候你睡得好香，我就没舍得把你吵醒，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啊崽崽！爸爸对你好吗？哥哥弟弟呢？有没有人给你委屈受？有人欺负你吗？有的话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们！还有钱春红他们一家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可惜的是它能量不足，不然这些都是可以查询的，现在却只能问柚柚。
    柚柚的高兴不怎么让人看出来，她很快捏着牙刷慢吞吞开始刷牙，一边刷牙一边在心里回答系统的问题，家里人对她都不错，没人给她委屈受，也没人欺负她，她的画还拿了大奖，遇到了上辈子帮助过自己的人，至于钱春红一家，柚柚不知道。
    她没有问，狐狸爸爸也不会跟她说，他恨不得她把之前十五年全给忘得干干净净呢，怎么可能主动跟柚柚提什么钱春红朱富贵？
    系统咬牙切齿：“早知道当初就不饶它们！”
    说是这么说，它用了最后的能量通知了宋家人，又陪伴了柚柚几天后便已经彻底耗光，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教训钱春红一家了。
    系统沮丧了一会儿很快兴奋起来：“崽！你要好好生活，变得更幸福一点！这样的话我就有能量去查他们一家过得怎么样了！哈哈！肯定过得非常惨，那我就放心了！我可是调查过宋爸爸的，他知道你受委屈，肯定不会饶了那一家人！”
    柚柚像上辈子一样，安安静静听系统说话，做事依旧有条不紊，系统再吵，也不妨碍她按部就班洗脸刷牙。
    今天奶奶给她准备了很可爱的背带裙，白t恤上印着可爱的小兔子，柚柚换好衣服，抹了脸，期间系统一直没有说话，虽然经过调查它认为宋家人品性高洁，但这并不代表它就认可他们，说起来崽还是它一手养大的！它当然要好好考核才能知道！
    宋老太太过关。
    无论是给柚柚搭配的衣服，还是给她抹脸抹手，动作都十分轻柔，乳霜抹到柚柚脸上，系统立刻分析了这玩意儿的成分，虽然比不上系统商城里的，但对于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来说，已经是顶尖的护肤品了，而且不含刺激物，非常适合柚柚，看得出来，给柚柚选择护肤品的老太太很用心，算她过关！
    嗯，下楼牵着柚柚也很小心，很不错。
    再看看桌上的早餐，营养均衡相辅相成，美味与卖相并存，不过崽吃饭向来是一大难题，有时候就连系统都会被她气到，但现在都没有人对她生气，她吃得少，大家也都是哄着她多吃点儿，看起来柚柚一点也不反感，系统顿时生出一股酸酸的感觉，上辈子它催着崽崽吃饭，崽崽可不是这么乖巧的态度啊！
    吃完饭，崽崽的亲爹要去上班，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去，而且很舍不得崽，还走过来把崽抱起来转了两圈，又叮嘱崽给他打电话，系统注意到它的崽手腕上戴着一块电话手表，虽然说不能跟星际时代能够实时通讯并见面的产品比，但其中还有追踪装置，也就是说不用担心崽会走丢，很好很好。
    就是这个宋季同，不要抱那么久就好了，崽那么小一只，抱疼了怎么办？多大的人了还没点轻重。
    宋季同走后，柚柚按照惯例要跟哥哥弟弟学习，这也是系统很操心的事情，它的崽没上过学，但是在学习这方面很聪明，不过哥哥弟弟看起来应该是上高中的年纪吧？崽没上过学，会不会被哥哥弟弟嫌弃？要知道年纪小的孩子可不会管妹妹受了多少苦，又会不会照顾她，因为大部分人家的兄弟姐妹都是从小掐到大的，相亲相爱毫无矛盾的十根手指头也数得出来。
    尤其是家里大人们对于崽的偏爱，太过明显，眼里只剩下崽崽一个，那么哥哥弟弟会不会生出嫉妒怨恨之心，甚至觉得崽不该回来，因为她抢走了本来属于他们的东西？
    系统想到这里，立刻严阵以待，决定这两个家伙如果敢欺负它的崽，就是拼着老命再次关机，它也要狠狠教训他们！
    结果当然是系统想多了。
    名叫星延的哥哥特别风趣，对它的崽非常好，给她讲解知识点时满脸都是笑意，还常常赞赏地摸摸崽的头；名叫清鹤弟弟就更不用说了，跟它的崽是龙凤胎，温柔的要命，兄弟俩围着崽崽，崽崽对学习似乎都有了不少兴趣，难免让系统又一次酸酸的。
    哼，上辈子它建议崽去上学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乖的！
    人比统气死统。
    崽学习的时候，兄弟俩还时不时摸出点东西喂给崽崽吃，系统很怕是不是什么对崽不好的东西，但一检查就释然了，小孩子多吃坚|果果干之类的食物没什么坏处，而且吃得也不多。
    这么一看，系统发现它的崽真的胖了。
    比它关机前胖了不少~
    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是很瘦，但崽本来长得就很可爱，哪怕瘦巴巴小可怜时期也无法掩饰美貌，能被养到长肉，可见这家人对崽是真的好，不然以崽那种戒备心，不可能长出肉来。
    系统非常满意，兄妹三人的相处极其和谐，所以哥哥弟弟也过关！
    期间奶奶外婆还有送切好的水果过来，这种贴心也很不错！以及给柚柚做的补品，虽然她就喝个一两口便不肯再喝，但系统还是感动莫名，怪不得崽吃饭吃那么少家里人也不生气，原来是一直就没停止过投喂！它发现崽的头发都不像以前那么枯黄了！现在真是黑黑亮亮，可爱满分！
    午饭时宋爸爸回来了，还带来了给柚柚的下午茶，是她喜欢的草莓奶油蛋糕，系统欣慰，知道崽喜欢什么，说明爸爸对她很上心，不过爸爸今天在家时间比较短，系统认为自己还需要多多观察才能决定爸爸是否过关。
    但爸爸是成年男人，正常情况下，崽是很不喜欢成年男性的，他们的靠近会让她生理性厌恶及躲避，可宋爸爸抱崽拉崽的手，崽都没有一点讨厌，反而很自然地让爸爸碰触，从这里来看，崽已经接受了这个爸爸，如果他做得不好，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系统给宋季同打了个六十分，剩下四十分需要再观察。
    从早午两顿饭来看，宋家的家庭氛围非常和谐，彼此尊重彼此照顾，它的崽是独一无二的团宠，每个人都以她为生活中心，这一点让系统相当满意，它的崽世界第一棒，本来就该所有人都爱她！
    下午，据说是崽崽外公的老男人要带崽崽出门，系统瞬间警觉！
    它的崽不爱出门！
    为什么要带崽出门？！崽会害怕的！
    然而让系统惊讶的是，崽居然很乖地被老爷子牵着手带走了，系统心想，老头儿想把它的崽带哪里去？要是有坏心思它可不买账啊！
    结果老头儿带崽崽去了画廊，还见了另外两个老头儿。
    这两人系统都认识，是上辈子帮了崽很多的周老跟华老。三个老头儿聚集在一起，开始疯狂给崽吹彩虹屁，系统还看见了那幅被陈列在画廊二楼最显眼、最大区域的《星星》。
    只一眼，系统就认出了那是它崽的画。
    然后系统很没出息的跟老头儿们一样，也疯狂输出彩虹屁，画廊还未对外开放，但已经展出了不少作品，柚柚一个人在里头逛来逛去，虞外公眼角余光始终不离小外孙女的身影，有一搭没一搭跟另外两人说着话。
    参观完了画廊，系统得出一个结论：姓虞的老头儿，也就是柚柚的外公，虽然不苟言笑看起来不像好人，但对崽很温柔，而且什么都懂，给崽讲许多画的典故，把它的崽哄得一愣一愣的，真是奸诈！凭借自己渊博的学识显摆，就是想骗他崽的崇拜！
    但不管怎么说，外公，过关！
    回到家吃过晚饭，系统发现身为崽的爷爷的宋老爷子非常激动，一吃完饭就对崽招手：“走了柚柚！爷爷带你兜风去咯！”
    还没等系统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那一身富贵气的老爷子推出了一辆粉红色三轮脚踏车。
    系统：……
    它眼睁睁看着它的崽轻车熟路地爬了上去，哥哥弟弟没跟，因为爷爷年纪大了，可能蹬不动载了三个人的三轮……
    不过三轮车很干净，而且傍下午的风很凉快，老爷子蹬着三轮围着小区绕圈圈，系统也初步记录了小区的路况，这样的话它将信息存储下来，以后说不定对崽有用。
    比起严肃的外公，爷爷显然对小孙女毫无抵抗能力，比如说柚柚明明吃了下午茶，把她今天的蛋糕分量用完了，可是朝宋老爷子一看，老头儿就缴械投降，偷偷蹬着三轮带柚柚去最近的一家蛋糕店，做贼般悄咪咪地给她又买了一块小蛋糕，看着小孙女吃完，祖孙俩才像是有了什么共同的秘密一般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回到家后是谁也不提。
    嗯，虽然是个没什么原则的爷爷，但还是让他过关吧！
    晚上给崽洗澡的是外婆，系统是个很尊重人隐私的统，一般这种情况它会自动待机，但今天不一样，它想知道外婆跟其他人比起来是不是也一样好，所以关闭了画面却开启了声音。
    柚柚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洗澡的，但她洗不到背，所以奶奶跟外婆会轮流来帮她搓背，小姑娘身形瘦弱，完全没有少女发育的征兆，胸前一片平坦，也没有来过例假，按理说那些冰的凉的都不该给她吃，可谁能抵抗得了柚柚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呢？
    外婆给柚柚洗了头搓了背，擦干净抹上香香的身体乳，还给她剪脚趾甲，全程温柔体贴又细心，爱意澎湃到不用说都能感受得到。
    系统：满分！
    然后来柚柚房间打地铺的是宋清鹤，他还给柚柚念童话故事，系统边听边点头——如果它也有实体的话。
    好了！现在全家人，就只剩下宋爸爸只有六十分了！
    系统心想，它的崽那么可爱，怎么有人能每天铁石心肠的去上班，却不在家里陪她玩？宋爸爸对崽的爱太肤浅了！其他人都是无时无刻不陪着崽崽，只有宋爸爸那么忙，他难道不想念可爱又乖巧的崽吗？至少系统完全不想离开柚柚，它觉得自己能为它的崽付出一切，一点时间算什么！
    等它攒够了能量，立刻就给崽买除疤喷雾！让崽做个白白嫩嫩的小公主！
    系统是不需要休眠的，房间里柚柚跟宋清鹤的呼吸声都逐渐平缓，姐弟俩睡着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开房门，系统瞬间警觉，正在考虑要不要叫醒崽崽，就发觉来人的气息非常熟悉。
    是据说今天工作忙会晚一点回来的宋爸爸。
    宋清鹤一察觉到动静就睁开眼，床头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来人，他松了口气，坐起的上半身又缓缓躺下。
    宋季同轻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走到床边，见柚柚睡得正香，轻轻把她被子掖了掖，又整理了下她睡到脸上的头发，捋顺后弯下腰，在柚柚额头吻了一下。
    全程都没有碰过床，因为怕坐到床上会让床垫下降，柚柚会睡得不舒服。
    走的时候又揉了儿子脑袋一把，换来宋清鹤嫌弃的视线，但最终少年还是说：“爸，早点休息。”
    宋季同对他比了个手势，把门带上了。
    系统在心里默默给宋爸爸加了十分，虽然如此，也只有七十分哦！跟其他满分的人比起来，宋爸爸实在是太差了！这种差生，简直就是混子！混子就要被制裁！
    不过这种想法，在次日清晨便有了转变。
    昨天忙得不见人影的宋爸爸，一大早等柚柚梳洗好就在门口等着，非常卑微地蹲下去，把自己的背呈现给女儿：“小公主，来，小的背您下去。”
    柚柚被逗得眉眼弯弯，啪叽一下扑过去，宋季同笑着把她背起来往下跑，楼梯上跑得那么快，把柚柚都弄得小声尖叫起来，他爽朗的笑声也在整个家里回荡，到了一楼还挨了奶奶外婆一人一巴掌，但爸爸笑得仍然灿烂，一直把柚柚背到餐厅。
    吃饭也是亲力亲为，给柚柚剥鸡蛋，哄她吃，她不肯吃，他也不生气，崽的剩饭他居然也都吃掉了，这让系统觉得很不可思议。
    宋季同虽然不能说有洁癖，但也是非常爱干净，且非常难以接近的人，他会吃人剩饭，这事儿想想都不可能，却偏偏发生了。
    果然，它的崽就是最棒的！
    之后系统才知道，原来今天又轮到崽崽陪宋爸爸去上班。
    对此系统颇有微词，怎么这才两天，就把崽崽各种往外面带？她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陌生人，这群人怎么能不考虑到这点呢？
    结果系统又吃惊了。
    上辈子最讨厌生人，最不喜欢出门，最爱做的事是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画室里的崽，她居然乖乖跟着出去了！
    从上车，到公司，接受员工们的注目礼，进电梯上顶楼去办公室都是一气呵成！
    到底在它关机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崽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宋家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进了宋季同办公室，系统立刻感觉到了这里属于柚柚的气息，果然，偌大的办公室开辟出了柚柚专属的游戏圈，宋季同背后的书架上还有许多漫画跟美术方面的书籍，还有他手上，系统早就注意到却一直没问柚柚的粉嫩指甲——全家人好像都有，破损程度不一，这是哪里来的神奇癖好？
    当柚柚告诉它是她画的时，系统深深地震惊了。
    一上午，宋季同虽然埋头办公，但随时随地都注意着女儿的动静，且柚柚常常按到电话手表，明明在一个房间，宋季同却煞有介事地放下工作，认真接电话跟柚柚对话——这如果不是爱，那什么才是？
    洗手间里摆放着柚柚专用的洗手液、洗面乳还有香皂，以及她的小毛巾跟牙刷牙杯，休息室更是完全不符合宋季同的身份，床单被套都很可爱，床头堆着巴掌大的小玩偶，床上还有一只粉红色的兔子，甚至还有个挂满了柚柚衣服的衣柜——和柚柚的衣服比起来，宋季同的换洗衣服只有可怜的两三套。
    它的崽对这里显然也很熟悉，完全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半点不陌生。
    看着宋季同早早结束下午的工作要带崽崽出去玩，系统总算是肯定了他对柚柚的爱，勉为其难，又加了三十分。
    让她回家，是它两辈子加起来，做过的最对的一件事。

 第 44 章

    ☆
    曾经与系统相依为命, 除了系统不跟任何人交流说话，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柚柚，在不知不觉间, 已经习惯了没有系统的存在。
    甚至于一天下来, 回到家后, 她都忘记了今天为何如此安静，直到晚上临睡前，哥哥给自己念了故事，柚柚已经困到差不多睡着了，才听系统小小声问：“崽, 你喜欢这个家吗？”
    柚柚无意识地蹭了下被角, 嘟哝了一句什么，系统没有听清, 它此时心里有种又高兴又难过的感觉, 高兴它的崽过得很好, 有这么多人喜欢她, 难过自己再也不能跟崽相依为命了, 它已经不是崽的唯一。
    它不在的时候，崽已经敢出门了, 甚至敢去商场、电影院、超市，吃饭也不用它催, 房间里每天都很明亮温暖, 系统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没有实体的系统而已, 除了跟柚柚说话, 它什么都做不到, 这虚无的存在, 连在她不安害怕时拥抱她都无计可施。它不能像外婆奶奶那样给崽洗头擦背剪指甲, 不能像爸爸哥哥那样把她抱起来举高高……它做不到的事情太多，连给她最基本的好生活都艰难。
    它太不合格了！
    这一整天观察下来，似乎人人都可以打满分，只有自己连及格线都沾不到边。
    系统如果有实体，此刻应该是在哇哇大哭。
    直到熟睡的柚柚说了句梦话，自怨自艾的系统才愣住。
    柚柚说：“系统……你在哪儿。”
    如果系统有一颗人类的心脏，那么此时此刻，应该会跳动的非常非常快。
    它下意识回应：“崽，我就在这里。”
    它的崽没有说话，翻了个身，缩进了被子里，系统注意到崽崽的睡姿跟以前也很不一样，以前不管在哪里睡觉，床上也好地毯也好画室也好，柚柚都喜欢缩成一团，两手环抱自己，可现在她躺的很随意，抱着被子还蹭一蹭，如果不是极度安全的环境，她是不会这样的。
    系统眼前突然像是有彩虹升起，它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它只是个完美人生系统，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它的崽幸福，现在崽越来越幸福，它应该感到高兴！
    于是次日柚柚醒来，迎接她的就是熟悉的大喇叭：“崽！早上好！”
    柚柚：“早上好。”
    她发现系统跟打了鸡血一样非常认真且努力，虽然好像没有系统也能活得很好，但系统在身边的时候，柚柚显然开心多了，这份开心体现在她早餐居然吃了一个水煮蛋！
    全家震惊！
    虽然只吃蛋白没有吃蛋黄，但这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
    柚柚淡定地吞下蛋白，假装看不懂家人们在惊讶什么，可惜虽然她想当做无事发生，但对大家来说是绝不可能的。宋季同感动的将柚柚吃掉的那颗鸡蛋的壳儿堆在一起，用滤镜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深情感叹：今天，女儿吃了一颗水煮蛋！
    下面还郑重地配上了日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重大节假日。
    爷爷激动地想要放鞭炮，可惜帝都禁止燃放鞭炮违者罚款教育，而且家里也没有这玩意儿，但老爷子脑子转得快，他立刻打开了客厅的蓝牙音箱，用手机播放鞭炮声……大家一起对着柚柚齐刷刷鼓掌，搞得柚柚脸都红了，她推开饭碗就跑，却被哥哥一把拦着腰捞回来：“跑什么跑，快再吃一口，来来来。”
    柚柚被迫又吃了一口粥，这回要是再不让她跑，小姑娘估摸要恼羞成怒了，星延哥哥相当会看脸色，及时松手，全家搞得跟过年一样，外公甚至当场来了雅兴，为柚柚手书一封，雪白的宣纸上写了个“蛋”，还郑重其事落款压印，时间精准到秒。
    系统也在疯狂放鞭炮，还夹杂着尖叫跟掌声，柚柚被吵得头晕眼花，她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夸张了！
    虞外公每天都写日记，记录柚柚的一举一动，今天特别激动，还贴了贴纸在日记本上，顺便给今天的日记取名为《值得纪念的一天》。
    在这样欢快的时间里，暑假很快就结束了，再三询问过柚柚，确定她是真的想要跟宋清鹤一起去上学后，老父亲反倒心里不美丽。
    柚柚天天在家里待着不爱出门的时候，宋季同巴不得女儿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当柚柚真的想要出去了，他反倒又开始跟她念叨外面有多危险有多少坏人其实还是跟爸爸一起去上班最好玩。
    宋清鹤无语地看着他：“爸，我是花了多少时间哄她答应的，您一定要在这儿拆我的台？而且我会保护她的。”
    “我就在清鹤对面的教学楼，我准备了这个。”
    星延哥哥掏出一个望远镜，因为两栋教学楼离得蛮远，虽然是同一层且相对，但隔了老远宋星延怎么确定妹妹的情况？有了望远镜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实时观察妹妹的一举一动，决不会给人欺负她的机会。
    宋季同嘴上叭叭的厉害，其实更夸张，他给柚柚定制了很多装有摄像头跟追踪装置的首饰，而且他的手机可以随时连上摄像头观看柚柚在学校的生活——柚柚得知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其实是摄像头之后，也没有反应很激烈，摄像头可以自己关掉，上厕所或者换衣服的时候毕竟不方便，但追踪装置不可以，自打柚柚丢过一次离家出走过一次，全家人都把她看得很严。
    系统说：“崽，其实就算不戴这个也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我也可以提供摄像及追踪功能。”
    它先已经有一点点能量啦嘻嘻！
    柚柚对这个是无所谓的，别人看肯定不行，但爸爸的话就没关系，她不是很排斥，所以没有拒绝。
    而在开学之前，全家人浩浩荡荡陪她一起去学校踩点，到处都逛了一圈，以此来打消柚柚对陌生环境的畏惧，但再怎么踩点，到了八月三十正式报道的时候，那还是跟踩点不一样。
    踩点的时候学校没什么人，报道，那全校都是人，密密麻麻，一中分为初中部跟高中部，只有成绩特别好的才能被保送高中，无需参加中考，升学率是百分百，宋清鹤就是被保送进的高一实验班，柚柚属于特殊情况，她不可能在没有宋清鹤的班级上学。
    而且从一开始她想到学校来，也是想跟弟弟在一起。
    报道这天一大早，全家人都聚集在客厅里，紧张兮兮地看着打扮一新的柚柚。
    哎哟这个小个子，小小的一只，看起来跟长不大一样，真让人担心去了学校会被人欺负。
    “宝贝，要不还是跟爸爸去公司吧，学校人可多了。”宋季同苦口婆心地劝，“没有爸爸陪你，你会害怕的。”
    柚柚背着书包，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今天是报道，还没有发校服，她站在弟弟身边确实是有点矮，感觉一点都不像姐姐，柚柚前两天去量了身高，很遗憾只有一米四三，几个月下来居然就只长了几厘米，这让她非常沮丧。
    上辈子她也只有一米五而已，可是家里人明明都是高个子，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矮？
    她也想长得高一点，至少拿书的时候，不需要踮着脚尖。
    柚柚对爸爸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不会害怕。
    宋清鹤牵着她的手，“爸，你能不能别这么多话？我们该出发了。”
    柚柚去学校第一天，全家人都跟着，开了好几辆豪华轿车，这车哪怕是在富豪如云的帝都仍然奢侈无比，以至于到了校门口，如此惊人的排面，连校领导们接到消息都忍不住前来迎接。
    宋季同大手一挥，给学校捐了一栋楼，又捐了一批新的电脑及教学设施，他的两个儿子都在这里读书，且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品学兼优又富有，但宋季同可没送过兄弟俩来上学，领导们及即将带柚柚的高一一班班主任都已经提前见过她，自然知道这小姑娘是宋虞两家的宝贝，校长还是虞外公的学生呢！
    两重关系在这儿，柚柚插班轻而易举，而且她很聪明，有着非常出色的才能，校长认为她会为学校带来荣耀，就跟她的手足一样，都会是优秀的孩子。
    柚柚最后一个下来，她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来自学生及家长的视线，虽然小脸儿上没有表情，但牵着她手的宋清鹤知道，她正在害怕呢。
    系统气势十足：“崽！别怕！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我就欺负他！”
    柚柚紧紧地跟在宋清鹤身边，不去看周围的人，她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来自陌生人的视线比在超市、电影院这样的地方更多更甚，说不害怕是假的。
    宋星延轻轻晃了晃她的小手：“害怕也没关系的哦，柚柚本来就是小公主嘛~有哥哥在，柚柚可以尽情的害怕。”
    柚柚的气息有点重，她一左一右让哥哥弟弟牵着，迈着慌张的步伐，差点左脚绊右脚，但只从表面上来看，小姑娘纯洁美丽又高贵，真是完全看不出她心底有多慌。
    一家人把柚柚送进学校，又大张旗鼓的送到教室，身后还跟着校领导，这排面，不少学生都看傻了，但宋季同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在学校里广而告之：我的宝贝到学校里上学了，你们这群正处于青春期的小孩子给我听好了，不许你们欺负她吓唬她，也不许盯着她看，否则要是被我知道绝对饶不了你们！
    看谁敢来惹他的宝贝柚柚！
    宋清鹤全程面不改色，在这之前他跟哥都很低调，同学大多知道他们家有钱，但绝对不知道他爸是谁，现在嘛，高调一点也挺好的，更何况暗处还有保镖，绝对要百分百保证柚柚的安全。
    哪怕亲自送柚柚到教室，家人们还是舍不得离开，直到再待下去人家老师都没法展开工作，一家人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宋星延摸摸妹妹的头发，指了指对面教学楼跟高一一班相对的教室：“哥哥就在那里，如果想哥哥了，随时可以打电话哦。”
    柚柚点点头，宋星延真舍不得离开她，一想到以后无论上课下课都能一扭头就看见妹妹，他的心情便好得要命。
    最后只剩下柚柚跟宋清鹤，还有班级里好奇的同学们。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宋清鹤左手边是过道，班里的同学大多是新面孔，也有几个是他之前初中的同班同学，不过宋清鹤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这并不是因为他人缘差，而是他有意不喜欢交朋友，他对谁态度都很好，却没人能跟他走得近，打小便是如此，是个看起来很好亲近，实则很难与人交心的人。
    柚柚第一次上学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有弟弟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虽然柚柚非常漂亮，可她的体型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上到高一的学生大部分都十五六岁的年纪，这个年纪正处于发育期，像她这样个头的少之又少，更何况她脸蛋长得嫩，娃娃脸越发显小，一些人甚至以为她是跳级进来的小同学，根本想不到她跟他们同年，还和宋清鹤是龙凤胎。
    再加上宋清鹤从不叫柚柚姐姐，都是叫她的名字，同学们就更想不到了。
    宋清鹤也不可能跟每个人说自己和柚柚是龙凤胎，他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义务，只要柚柚开心就好。
    班主任老师也频频朝这里看，宋清鹤他是不担心的，常年年级第一，还拿过许多围棋大赛的冠军，他操心的是旁边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好在很乖，不闹事，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虽然两个人都左耳听右耳冒，根本没人关心他在说啥，但班主任已经非常满足了。
    宋家出来的小孩儿在他班上读书，说实话，就是闹了事，他也拿人家没办法。
    柚柚趴在光秃秃的书桌上，虽然经常有人朝她看，但弟弟一直握着她的手呢！
    柚柚就把脸蛋贴着桌面，听老师讲话，听得她云里雾里。
    男生们去搬新书过来发，柚柚换了个姿势，乖乖坐在座位上等着，她跟个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两只小手也叠在桌面，宋清鹤接过同学发的书，冲柚柚笑。
    柚柚看到他把书分成两摞，一人一摞，足足发了十几趟，好多好多书！
    发完书后是大扫除，但宋清鹤怎么可能让柚柚干这种活？虽然姐弟俩的名字都在大扫除名单里，可宋清鹤认为自己一个人做就足够了。
    他被分配清扫卫生区，柚柚也是，两人不管干什么都被分配在一起。
    宋清鹤一人拿了扫把带着柚柚出教室，本来班主任是想让她擦玻璃的，对女孩子来说轻松一些，可柚柚不肯离开宋清鹤。
    扫卫生区的全是男生，对于又小又美丽的新同学柚柚，男生们都满是好奇地打量她，只是碍于宋清鹤的视线不敢多看，期间宋季同通过摄像头看见柚柚抓着扫把，差点儿要跑来帮柚柚干活，被宋清鹤及时阻止。
    柚柚被他安排坐在花坛上，他把花坛边缘擦干净，又垫了纸巾，保证自己在柚柚的视线范围内。
    兄弟俩在学校从来不要特权，其他学生什么样他们就是什么样，但这丝毫无损于他们的优秀，柚柚就看见有很多女孩子经过他们班的卫生区，尤其是从弟弟身边走过的时候，速度会放得特别慢。
    一开始柚柚还没明白，是系统说：“真是少女情怀总是诗啊！谁青春期的时候没有过心动男同学呢？弟弟显然就是那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存在。”
    哪怕系统眼光挑剔，认为它的崽才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也不得不承认宋家人的基因是真的好，清鹤弟弟长得简直完美，会被人喜欢太正常了。
    柚柚坐在花坛上晃悠着小腿，好奇地观察着四周，同时也被人观察着。
    有几个从他们班卫生区经过的女生路过柚柚，她们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离柚柚还有点距离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被其他人推了出来，随后剩下的几个女生爆发出一阵笑声，捂着嘴非常害羞的样子，而走上来想跟柚柚说话的女生脸都要涨红了，柚柚抬头看着她，可惜女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清鹤就大步走了回来：“你有事吗？”
    猝不及防与心目中的男神对话，女生的脸更红，连话都结结巴巴，半天囫囵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宋清鹤拉起柚柚：“咱们走了。”
    柚柚乖乖被他拉着走，宋清鹤带着她到水龙头旁边先洗了手，又把柚柚的手也给洗了一下，他全程都跟照顾小朋友一样，抓着柚柚的手给她洗，要知道在学生们中，男女之间绝不可能有这么亲昵的行为，但凡是走得近一点都要被人传是谈恋爱，像宋清鹤这样毫不掩饰的，简直就是独一份。
    他还随身带了护手霜，给柚柚抹到手背上，她的小手有很多细碎的小伤口，疤痕难消，所以一定要精心呵护。
    “刚才有没有被吓到？”
    柚柚摇摇头，她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而且也没有感受到恶意。
    “如果她们找你说话，你不想搭理的话就不要搭理。”宋清鹤摸摸她的头，“记住了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姐弟俩走回教室，有宋清鹤在，确实是没人敢上来找柚柚搭话，他的本意只是想让柚柚感受一下学校生活，她喜不喜欢都可以，喜欢的话就继续上学，不喜欢的话就回到家里，就是如此简单的事。
    打扫完卫生下午就不用来学校了，直接等到一号的时候正式开学，老师还让人发了新的校服，最小的尺码柚柚穿上去都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样。
    不过她很喜欢，在小裙子外面披着校服外套，欢快地如同一只小鸟，当看到在校门口等着接她回家的爸爸时，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
    宋季同努力压抑嘴角的笑，全家人都在，女儿却主动朝自己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才是最被柚柚信赖的！
    一把抱住柚柚转了圈圈，夸她的校服好看，柚柚扯着身上的校服外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时候的她看起来真的就是最可爱最天真，也最正常的小孩，完完全全没有一点过去的阴影，好像已经把曾经的十五年全都忘记了。
    系统也夸柚柚：“这个校服一点都不好看，但是崽崽穿上之后就超级好看！啊，我的崽可真上镜！”
    柚柚把校服的拉链来回拉上拉下，回到家被外婆奶奶拉到身边，左看右看先是一堆彩虹屁，然后才商量着是不是要帮柚柚把校服的尺寸改一改，外套还好，那个裤子可怎么办？穿上去跟拖着条床单似的。
    柚柚虽然矮，但身体比例非常好，哪怕是这种看起来就非常丑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尽显清纯动人，就是太大了，人又太瘦了。
    宋清鹤如实向家人回报一上午的情况，柚柚看起来对上学还有几分兴趣，那就让她继续去学校，哪天不想去了，也不过是说一声的事儿。
    柚柚的新书也都带回来了，全家人坐在长桌子上，热火朝天地给她包书皮。
    她自己也试着包，外公亲自在柚柚的课本上写名字，每一本都写上柚柚的学校班级跟姓名，包书皮这种事儿他们可没怎么干过，上一次少说得是几十年前了，手艺都有点生疏。
    宋清鹤跟随柚柚，柚柚的书皮是粉的他就是蓝的，星延哥哥好一点，勉强逃过一劫——都高三了还把书包封皮什么的，在妹妹身上是可爱，到他身上那就是奇葩。
    奶奶在网上买了一些贴纸，都是大大小小的柚子形状，给柚柚每一本书都来了一张，还贴在柚柚名字的旁边。
    当年两个孙子还小的时候，送他们去幼儿园都没有今天送柚柚这么紧张、担心！真怕她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哥哥弟弟又哄不住，搞得老爷子老太太们一整个上午坐立不安的，恨不得去陪读算了！

 第 45 章

    ☆
    正式上学第一天, 柚柚差点没起得来。
    她现在习惯性赖床，反正不会有人叫她早起，而且可能是长身体的原因, 柚柚还是挺嗜睡的, 但早自习可以不上, 第一节课不能不上，七点二十上课，她需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洗漱梳头换衣服出门，哪怕昨天晚上九点钟就上了床, 柚柚还是有点睁不开眼。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系统不停地在催她。
    洗漱完后稍微吃了点早饭, 坐在去学校的车子里时柚柚开始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宛如小鸡啄米，最后倒在宋清鹤的肩膀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给她调整了下姿势让她可以睡得舒服点。
    到了学校门口，醒过来的柚柚还有点犯迷糊, 她乖乖跟着哥哥弟弟下车, 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家人们，被宋清鹤牵起了小手。
    因为书发得有点多，书包里都塞不下，柚柚的书包是宋星延拎着的，他在学校里那是无人不识, 哪怕是高一新生也都听到他的大名，一班的同学亲眼看见他把柚柚送到教室, 还低头跟柚柚说话, 谁不知道高三的宋星延出了名的高冷, 平日里都没人敢给他送情书，就是因为这人谁面子都不给，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对女孩子那么贴心呢！
    经过昨天一天，大家都知道柚柚也姓宋，不过之前都没听说过宋星延宋清鹤有妹妹，但既然姓宋，应该就是妹妹吧？而且是年纪很小的那种妹妹……看着柚柚，大家实在是没法把她当同龄人看。
    柚柚第一次上学，新鲜感过去的很快，跟在家中学习不一样，坐在教室里，一个班级六十来个人，到了课间，吃东西的吃东西打闹的打闹，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实在不怎么好闻，尤其是男孩子身上的汗味，让柚柚想起一些很不好的记忆。
    她甚至都不想在下课的时候去厕所，因为人太多了，楼梯间都挤满了人，虽然弟弟一直陪在身边，可柚柚还是很难适应。
    第一节课下课后，她并没有从这学校生活中得到什么快乐跟美好。
    宋清鹤见她一下课就趴在了桌子上，连忙试了试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才哄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柚柚闭上眼睛又睁开，对着他摇摇头。
    “那要不要去厕所？”
    柚柚不想去，她早上没喝多少水，而且下课的时候她都听到了一些女生相约着去厕所的话，说什么要快点儿不然待会排队，柚柚对此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短暂的新奇过去后，问题就出来了，她对上学兴致不大。
    宋清鹤性格好，班里同学有之前初三一起的，对柚柚都很好奇，一下课就凑过来，虽然跟宋清鹤关系一般，但谁叫他好脾气出了名，于是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宋清鹤跟人说话的时候，柚柚拿书盖住了自己的脸。
    她讨厌看到弟弟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就跟第一次从哥哥身边见到胥垣跟祁丰羽一样，柚柚的第一反应都是讨厌，讨厌这些陌生人，讨厌他们的接近，讨厌他们总是那么多话，总是想要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宋清鹤回答的很简短，态度虽然温和，但几乎是把我不想跟你们说太多表现在脸上，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好意思问，只得讪讪走开。
    别人兴许不知道，姐弟俩前后桌的人却清楚宋清鹤是怎么对待这个女孩的。
    说真的，已经到了他们这种不怎么熟悉的同学都觉得过于讨好的地步，而且那个女孩非常不领情，趴着一句话也不说，这要换成他们家里的妹妹，别说哄着了，估计拉过来揍一顿也是有的！
    但再看看柚柚的脸，算了，他们家的妹妹要是长这样，可能再怎么作也舍不得打。
    柚柚上课不是很能集中注意力，她在家学习的时候都是只学半天，而且教她的人是外公外婆或者是哥哥弟弟，书房里没有陌生人，剩下的半天她可以自由活动，是玩还是睡觉亦或是画画都随她的意，时间上完全自由，且没有人吵闹。
    但是在公共场合，因为自己喜欢安静而不许别人发出声音是很离谱的事情，因此柚柚对上学的热情可能也就短暂……维持了……一天，还是报道的那一天，正式上课后一个上午，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宋清鹤才知道她一上午说不去厕所不是真的不想去，而是讨厌学校的公共厕所。
    上完厕所洗完手出来的柚柚仍然不是很开心，上学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一上午四节课，每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而在上课的时候，她是不能跟弟弟说话的。
    也就是说，在难得安静的时间里，她不能说话，而下课后吵闹，柚柚又提不起劲来说话，虽然一上午都在一起，可柚柚并没有感到快乐。
    她排斥学校。
    下午的时候就不想去了，趴在自己的床上午睡，到了该起来的时间，宋清鹤来叫她，她还用被子把脸给捂上，两只抓着被角的小手微微颤抖。
    她不想去学校了，可是她不敢说。
    也不知是为什么不敢，家人们为了她想上学，一个个兴高采烈，为她准备了很多东西走了很多关系，别人付出了这么多，这是他们爱她的表现，可她明明是自己答应要去，如果又不想去，这些付出就都打了水漂，会被讨厌的吧？会被认为是不乖的小孩，会很浪费。
    柚柚躲在被子里想假装睡觉，听不到宋清鹤的声音。
    系统问她：“崽，你怎么了？你是不想去上学了吗？上学不好玩吗？”
    柚柚：“一点都不好玩。”
    她不能随时随地跟弟弟说话，也不能自由自在做自己的事情，其实她不是很喜欢学习高中知识，虽然并不难，但柚柚对它们只抱有一点点的好奇心，并不想每天都学，也不想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更不想写作业。
    说白了，她就是不想上学了。
    系统劝她：“崽，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根据数据统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小孩在第一次上学之后都会产生厌学心理，但那是因为你不习惯，突然换了陌生环境，崽会害怕那不是应该的吗？可学校就是这样的地方，崽啊，你不想认识很多朋友，跟朋友一起玩吗？而且弟弟也在学校，你要让他一个人去上学吗？”
    柚柚被它说的几乎都要哭了，她抓紧了被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第一次上学所以才讨厌，但现在她不想去学校，为什么一定要她适应呢？难道不可以不喜欢吗？
    “柚柚？”
    宋清鹤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眼看上学时间要到了，他轻轻拍了拍被子，“那我先去学校了哦，下午一放学我就回家，这学期我不上早晚自习了，你在家乖乖睡觉好好休息，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完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柚柚听到房门被带上的声音，过了许久，才悄悄探出脑袋，偌大的卧室果然只剩她一人。
    她有点茫然，又很害怕，甚至不敢踏出房门，生怕看到大家失望的面孔。
    明明都花了很多钱，狐狸爸爸还捐了一栋教学楼，大家送她去上学的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她却只上了一个上午就躲在家里不出去……柚柚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期待，她会被讨厌的，一定会被讨厌的，也许还会被丢掉！
    “崽！你不会被丢掉的，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系统焦急地说，“你只是不习惯，等去多了就好啦！咱们今天先不去，明天再去学校也是一样的！”
    柚柚不想跟系统说，其实她明天也不想去学校了。
    她又慢慢缩回了被子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柚柚不敢应声，她现在处于一种极度容易受惊的状态，毕竟送她去上学时，家人们的喜悦掩饰不住，而且为了她能上学，他们付出了很多，结果自己就只坚持了一个上午，还装睡骗弟弟先走，怎么想，柚柚都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之前的她不介意表现出自己小怪物的一面，被讨厌也没关系，因为她根本就不信任他们真的爱她，最好早早把她丢掉。
    可现在她想把这些爱意占为己有，就特别害怕别人收回去，她想表现的好一点，最可爱最乖巧最听话，这样大家就会一直喜欢她，哪怕内在的小怪物还是不被人喜欢也没关系，她表现的很好，就不会被抛弃。
    她想让自己做个好孩子，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爱，所以才变得脆弱了，上辈子也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不是吗？也曾经为了一口饭去到人很多的地方，任由别人的目光打量在自己身上，那时候她不是为了活下去都接受了吗？
    连恶意与觊觎，上辈子的柚柚都习惯了，为什么这辈子的柚柚却变得无能又懦弱？
    她果然是变得不好了，越来越差，怎么能怪别人不喜欢？
    柚柚几乎要哭出来，她抱着被子瑟瑟发抖，让系统无端想起上辈子，他们刚刚相遇，幼小的柚柚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在它的建议下，从垃圾堆捡了一些废弃的布料披在身上抵御寒风的场景。
    无论过去多久，承受了太多苦难的柚柚都无法得到幸福，因为她从骨子里就不认为自己能幸福。
    连家人的爱，她都认为那是会失去的。
    “崽……”系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要害怕，咱们先睡一觉吧怎么样？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过不是过啊！你把心情放松，来，跟着我深呼吸~等睡醒了就好起来啦！”
    柚柚动都没动一下，系统总是喜欢这么安慰她，在她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冻得长出许多冻疮时，它都是用这样乐观又积极的语气跟她说：会好起来的！加油！要调整心态努力迎接明天！没什么大不了，一切都会过去！
    真的会过去吗？
    如果会，那为什么上辈子直到死亡，在那个小村庄所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清晰？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日，钱春红瞪大的眼珠、朱富贵浓烈的体臭以及朱招娣上吊的眼角，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来自村里少年的一点善意，她以为自己能抓住，但连那点善意都是虚假的，每个对她好的人，都别有目的。
    想抚摸她的身体，想要她做自己的傀儡，想把她关起来不停地痛苦地画画——为什么她要遭遇这些？为什么冬日刺骨的寒风从来不肯停止摧残她的生命？为什么每一只伸出来的手最后都要狠狠的将她推落深渊，为什么噩梦就是永不停止？为什么要她放下要她忘记？为什么要她不要想太多？为什么说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柚柚恨这个世上的一切。
    但她最恨的还是自己，恨自己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去渴求，恨自己的心脏还为爱而跳动。
    她真的能好起来吗？
    明明表现的很好，一直都做个乖巧可爱的小孩，她会笑，会发脾气，还会回应他人的爱意——好像把整个人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个乖小孩，一半是个小怪物。结果就因为上学，又瞬间被打回原形。
    不行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她得再乖一点，再懂事一点，不然被赶出去就糟糕了，这仅有的爱都抓不住的话，她还剩下什么呢？
    她变得软弱，才会被爱打动，这一点早在离家出走的时候柚柚就意识到了，可那时候她没有对他们造成损失，而这一次，因为她想上学，花了很多钱很多精力，柚柚见过很多人为了钱财疯狂的模样，一个母亲因为小孩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食物便狠狠给了一巴掌，她遇到过的一个流浪老人死后出现的儿女为了父亲那点积蓄大打出手——不过她会画画，她可以赚钱的，只要别再把她丢掉，别再让她一个人。
    柚柚掀开被子，爬起来就往画室冲，系统连连喊她都不听，她连鞋子都忘了穿，进了画室，摊开画纸，柚柚却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画不出来。
    她的手慢慢颤抖起来。
    对柚柚来说，她认为自己唯一的价值就是画画，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被人喜爱，如果画不出来画，她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纸上仍然一片空白，调好的颜料已经干涸，柚柚呆呆地看着，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快两个小时了。
    而敲过门没有得到回应的虞外婆，又一次来到了柚柚房门外，这一次房门是开着的，柚柚却不在里头。她先是吓了一跳，连忙到画室来看，才发现小小的柚柚坐在地上，面对着一张空白画纸。
    “……柚柚？”
    平时处于沉迷状态的柚柚不会理会外界的任何声音，但这一次，小姑娘回过头，虞外婆才发现她满脸都是泪。
    老太太心疼的要命，连忙走过去把小姑娘抱进怀里，手指抚摸着她的小脸，“怎么啦宝贝？怎么哭啦？”
    柚柚害怕自己以后什么都画不出来了，那样的话她就不是什么天才，也没有才能，毫无价值的人要怎么留住别人的爱？
    她呆呆地流着眼泪，老太太问什么她都不说，最后外婆没有再问，而是紧紧地抱着她，跟哄小婴儿一样哦哦的哄，管她叫小柚柚，说回家了哦回家了哦。
    柚柚在这样的怀抱里，突然想起那个跟自己长得很像，据说是妈妈的女人。
    她对她唯一的印象，是照片里的温柔笑意，柚柚对妈妈没有概念，被她叫了十几年妈妈的那个人，常常打她，用粗糙的手在她没什么肉的身体上留下无数疼痛的痕迹，“妈妈”是会骂她“小骚|货”、“贱蹄子”的人，所以柚柚非常讨厌“妈妈”，她在回家后，甚至不想看到虞皖生活过的痕迹，更不想看到她的照片。
    就连虞皖的琴房都被上了锁，宋季同的婚戒也被柚柚藏起来，她下意识想要抹去“妈妈”的存在，但是被外婆抱住的一瞬间，柚柚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来自年长女性的怀抱远远不如爸爸哥哥的有安全感，也不够宽广，但却更加温柔暖和。
    柚柚最后又哭累了，跟小孩儿一样在外婆怀里睡着。
    外婆年纪大了抱不动她，就一直搂着她，直到傍下午宋季同下班回家，才把柚柚从画室里抱出去。
    从头到尾，外婆跟爸爸都没有看那张空白的画纸，以及干涸的颜料一眼。
    柚柚能不能画出价值连城的画，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宋季同坐在床边，接过外婆递来的湿毛巾给女儿擦脸，柚柚嘴唇干燥的都起了皮，眼睛也肿胀的跟个小桃子一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是因为下午没去上学，所以躲在画室里哭得稀里哗啦，宋季同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可能永远都搞不懂小女孩在想些什么。
    柚柚敏感纤细，非常容易受到伤害，她又不喜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宋季同就打算在床边守着，免得柚柚醒了什么都看不到。
    柚柚睡的并不久，她大概还做了不怎么好的梦，不停地出汗，睡衣都湿透了，宋季同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只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他伸手摇晃柚柚，试图把她从梦中叫醒，睡得很沉的柚柚并不安稳，她猛地睁开眼睛，宋季同碰到她的肩膀仿佛让她想起什么事，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楚就疯狂挣扎，偏偏没有叫，满眼都是惊恐。
    宋季同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不让她乱动，柚柚才恍惚着看着他：“……爸爸？”
    “怎么啦宝贝？”
    “爸爸为什么不来救我？”她喃喃着问，又哭起来，“好疼好疼，我好疼——妈妈——”
    眼前浮现的是钱春红尖酸刻薄的脸：“我不是你妈！谁知道你这小婊|子的妈长什么样！叫！叫什么叫！把嘴巴给我闭上！”
    “柚柚！柚柚！”
    系统也慌得不行：“崽你怎么了崽？快冷静下来，崽？！”
    它遇到柚柚的时候，柚柚已经离开了那个村子，对于柚柚曾经遭遇了什么，哪怕是系统，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更何况它只是一堆冰冷的程序，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人类的悲欢离合它通通不懂，它只是要完成它的使命，让与它绑定的人得到幸福罢了。
    由于柚柚情绪过于激动，系统怎么呼唤都得不到回应，最终，它只能选择刺痛她，让她可以看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以及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
    柚柚满心都是自己闯了祸，害爸爸花了好多钱，又画不出来画的恐慌，脑海中剧痛过后，她眼神发虚，好半天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宋季同，小嘴儿一扁。
    宋季同连忙捏住她的鼻子：“哎呀呀这谁家的小哭包啊，可不许再哭了，看爸爸的衣服都湿了！”
    柚柚的唇瓣动了两下，宋季同摸摸她的头：“怎么啦，外婆说你下午待在画室里哭鼻子，是不是想爸爸想的？”
    女儿没有回答也不意外，宋季同只字不提柚柚先前哭喊了什么，他用很自然很平常的态度跟她说话：“今天爸爸的工作可是很早就完成了，特地回家陪你玩，还给你买了小蛋糕哦，今天的份吃完了没有？没有的话，爸爸允许你吃两球冰淇淋。”
    柚柚的眉头动了动，系统那一下确实是让她清醒了许多，至少不再失控，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狐狸爸爸一直慢吞吞地跟她说话，柚柚突然反手抱住了宋季同的脖子，把小脸埋进他的颈窝，“……我害怕。”
    宋季同的手顿了顿，拍拍她的背：“宝贝怕什么？”
    柚柚怕的事情有很多，可她不敢说。
    如果是之前的柚柚肯定会说的，当对方碰触到自己的雷区时，毫不犹豫地展现出阴郁的一面，最好吓到他们，让他们离她远远的，可现在她不想说，也不敢说。
    她不想表现出不好的地方，甚至想要永远做一个乖小孩。

 第 46 章

    ☆
    面对来自爸爸的问话, 柚柚没有回答，而是收紧了两只胳膊，用力地搂着宋季同, 其实他都要被女儿这种炽热的“爱”勒的喘不过气, 但对于柚柚愿意拥抱他, 甚至愿意告诉他她害怕，宋季同已经十分高兴，声音愈发温柔, 温柔地像是春天的风，“没关系，不管宝贝怕什么, 有爸爸在, 爸爸都会保护你。”
    柚柚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 宋季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柚柚性情敏感，又习惯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他曾经见过冷冰冰的柚柚，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可现在她都会扑在他怀里哭了, 宋季同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她快乐起来，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妄想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将她治愈根本不可能,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女儿永远都不会好起来的准备。
    “就算柚柚一直这样下去也没关系的哦。”
    他拍着女儿的背, 慢慢顺着她柔软的头发, “爸爸知道柚柚总会想很多, 柚柚不说的话, 爸爸也不知道柚柚在想什么，但是没关系，柚柚不肯告诉爸爸也没关系，因为不管怎么样，爸爸都会陪在柚柚身边，柚柚永远都不用担心爸爸不要你了、讨厌你了，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怀里的小身体在颤抖，宋季同认真地告诉她：“我对宝贝柚柚没有要求，柚柚就是整天闯祸，爸爸也愿意跟在你背后收拾，爸爸对你的爱是没有保留也没有条件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爸爸都爱你。因为柚柚还活着，对爸爸来说就是最幸运的事。”
    他都没想过还能找到她，一年一年的心力交瘁，他常常想他的小女儿也许不知流落到了哪里，也许早已离开人世，就是抱着这么点微弱的希望，才支撑到现在。而在柚柚回家之前，家里很少有过欢声笑语，没有人能在她不在的时候露出快乐的笑容，因为柚柚不在，这个家就不够完整。
    “柚柚聪明，爸爸当然开心，可就算柚柚是个小笨蛋，爸爸也喜欢的不得了。”宋季同在柚柚发上亲了亲，“你明白吗？你的存在对爸爸来说就是上天的恩赐，只要你在，爸爸就什么都不在乎。爸爸会永远爱你、陪伴你，无论有什么事情，柚柚都可以跟爸爸说，因为爸爸是绝对、绝对不会讨厌柚柚的！”
    小姑娘哭得眼睛红红，她搂着宋季同的脖子，哪怕听到了爸爸的话，她也不知要如何把自己的过去说出口。
    潜意识里，她认为自己的过去是黑暗、肮脏的，爸爸说她很漂亮很干净很纯洁，只有柚柚自己知道并不是那样，她好像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越快乐越幸福，剩下的那部分就越痛苦。
    不能说出来。
    可以当做博取爱意的手段，却不能真的将自己的创伤血淋淋地展示给别人看，大家看她的眼神会发生变化，他们不会再把她当成干净的小女孩，这具身体的每一处都沾染过欲|望与贪婪，会被讨厌，一定一定会被讨厌，也许他们会嫌她太脏，连拥抱她都不愿意再伸出双手。
    “崽……”系统焦急地喊她，“你不要钻牛角尖，你爸爸非常爱你，他决不会嫌弃你，也不会抛弃你的！”
    感觉到柚柚不再哭得身子一抖一抖，宋季同轻轻拍着她的背，试探着把她从怀里拉起来，柚柚没有挣扎，他看到她的小脸儿哭得红通通一片，鼻尖跟眼睛都红了，真的很像她床上的那只红眼睛小兔子。
    “好啦，柚柚愿不愿意告诉爸爸，到底为什么伤心呀？”
    柚柚低下头，握着拳，半晌，蹦出一句话：“我，我会去上学。”
    宋季同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不想去上学呀！”
    柚柚急了：“去！”
    宋季同笑呵呵地把她捞起来举高，“跟爸爸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就是不想上学？那有什么关系？爸爸上学的时候还逃过学，回家后差点儿被你爷爷把腿打断！”
    柚柚被迫低着头看他，宋季同笑眯眯道：“谁会喜欢上学呀，再说了我的柚柚这么聪明，去学校也是浪费时间，老师讲得你都能听懂对不对？”
    柚柚点了下头。
    “那不就行了，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更何况还听得懂？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跟爸爸一样聪明。”
    说着，他在女儿脸蛋上亲了一口，“不想去上学咱们就不去，在家里学习也是一样的嘛！你是不是忘记爸爸跟你说过什么？让你去上学，并不是一定要强迫你每天都去学校，而是让你知道学校是什么样子，你喜欢的话，咱们就去，不喜欢的话咱们就留在家里，没有人能让柚柚做不喜欢的事。”
    柚柚都不知道爸爸是怎么看出来自己不想去学校的，明明她都说了自己会去上学……
    “说你是小笨蛋你还不信，你就差把我不想去学校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宋季同戳戳她软绵绵的脸蛋，“我想，你现在一定在想，爸爸是怎么知道我不想去上学的？”
    柚柚：……
    她伸手捂住脸，怕自己还有别的心事会被看出来。
    宋季同贴近她问：“柚柚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瞒着爸爸？”
    柚柚：！
    真的能被看出来！
    就在她害怕要被追问的时候，宋季同却笑着说：“刚才爸爸的承诺是有效的哦，今天可以让你吃两球冰淇淋，怎么样，要不要爸爸背你下楼？”
    柚柚看着眼前宽广的背，她眼睛还红着，最后慢慢趴了上去。
    “爸爸。”
    “嗯？”
    背着女儿下楼的宋季同慢悠悠地应。
    “如果我……”
    柚柚把话只开了个口，就没有再说。
    每次柚柚吃到冰淇淋都会很开心，今天却神情恹恹，外婆把冰淇淋给她送过来之后，摸摸她的小脸，心疼不已，“外婆给你做个冰敷，不然明天早上眼睛要肿成小桃子了。”
    柚柚坐在沙发上乖乖不动，等外婆拿了裹着冰袋的毛巾过来，她依照吩咐闭上眼睛，毛巾敷在眼睛上凉丝丝的很舒服，奶奶则让她张开小嘴，一口一口的把冰淇淋喂给她，真是众星捧月，到哪儿都有人伺候。
    她敷了眼睛后，外婆要她闭目养神，又给她滴了眼药水，柚柚吃完了冰淇淋就躺在外婆腿上，等到哥哥弟弟放学回来，柚柚瞬间全身紧绷，看起来是紧张的不能再紧张，尤其是当宋清鹤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心虚跟害怕，不敢跟他对视。
    “柚柚。”
    宋清鹤轻轻握住柚柚摆放在膝盖上的小手，她瑟缩了下，“对不起，柚柚。”
    柚柚怎么也没想到弟弟会跟自己道歉，她呆呆抬起头，宋清鹤对她露出笑容：“明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学校的，可我还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真的对不起，柚柚，你原谅我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柚柚的唇瓣动了动，她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怎么会是他道歉呢……就算是道歉，也该是她说对不起。
    外婆跟奶奶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起身，把空间留给姐弟俩。
    宋清鹤握着柚柚的手摇晃两下：“你不喜欢学校对不对？”
    柚柚低着头，点了点。
    “那我们就不去啦，反正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又不是所有人都要去学校才行。”宋清鹤干脆利落地说，“以后我也不去了。”
    柚柚猛地抬头看他，宋清鹤理所当然道：“我也不需要每天在学校里浪费时间，老师讲得内容我全都会，比起上学，跟很多不怎么认识的同学来往，我更想跟柚柚在一起，陪你画画陪你读书，这样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柚柚想到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跟弟弟在一起，她先是雀跃了下，随后看向不远处正陪着两位老爷子下棋，实际上竖起耳朵听这边讲话的爸爸。
    宋季同察觉到女儿的视线，举手示意：“你是大孩子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人生，自己做选择，只要你不后悔，怎么做都行。”
    他们家教孩子一向是这样，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也是自幼早熟独立，对自己的人生早有规划，再说了，他们又不用担心后半辈子无依无靠没饭吃没衣服穿，光是宋氏集团他们兄妹三人各自的占股，就足够他们一辈子挥金如土享受人生，更何况宋清鹤还是出了名的天才棋手，柚柚更是一幅画被出到了天文数字的价。
    至于宋季同当年为什么逃课挨打，一是因为他平时就比较爱惹事，二则是因为他没有他儿子闺女的才能，除了好好学习以后接手家业，还能有什么出路？
    而这一代，重任落在了可怜的星延哥哥肩上。
    谁叫星延哥哥把技能点点的跟狐狸爸爸一样？不接手家业都是屈才。
    而且他是高三，想不上学待在家里，那必不可能，柚柚也不会答应。
    星延哥哥差点儿哭出声，他再三问柚柚：“你真的不想让哥哥陪吗？哥哥可以陪你玩好多游戏，还可以带你出门！”
    柚柚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宋星延大受打击，可谁叫他是哥哥，弟弟妹妹就是他的责任，他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可以任性自由的生活一辈子，就算自己累点苦点每天都要去学校也是应该的。
    虽然看着像是好起来了，但柚柚仍旧兴致不高，她如愿不用去上学，让她流泪难过的事情好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可柚柚自己知道不是这样，她永远都没有办法把过去诉之于口。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回到了十五岁，可是上辈子并不能因此被忘却，柚柚觉得自己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因为一点小事被引爆，如果有一天会被彻底掀开袒露人前，柚柚绝对无法接受，那是羞于启齿的过去，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无迹可寻的曾经。
    而且，她好像画不出来画了，只要一拿起画笔，她就会想起不好的记忆，柚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从来没人教过她要怎么办。
    “崽，你还好吗崽？”
    系统小心翼翼地叫着她，柚柚像是没听到一样，把头藏进被子里，打地铺的弟弟呼吸声轻浅安静，但因为他在这个房间里，让柚柚有了一丝丝安心，她的眼睛已经不疼了，明天起来，肯定又会像之前那样干净明亮。
    系统没有得到柚柚的回应，它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无法为柚柚做到，它真是个不合格的系统。
    于是它下定决心要为它的崽做最后一件事情，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没有关系，反正它本来就没有实体，只是个没有用，甚至都无法保护她的系统罢了。
    爸爸哥哥弟弟都很爱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将她视为珍宝，他们都比它厉害，都能保护她、逗她开心，就算自己不存在了，柚柚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系统相信一定会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柚柚迷迷糊糊睡着之前，仿佛听到系统跟自己说话，只是当时她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它说了什么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
    这天夜里，宋虞两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有点太过真实，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小小一只连路都走不稳当的小女孩，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还没有长大的柚柚。
    这是属于柚柚的记忆。
    她不记得自己刚出生时是什么情况，但她的确天资过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记忆，没有人教她说话，她磕磕巴巴地扶着小板凳自己学走路，常常摔跤，还要被坏脾气的朱招娣故意欺负，对方伸出腿来绊倒她，她年纪小四肢不灵活，总是躲不掉。
    一开始她也哭着朝钱春红伸手，可她根本不是人家的亲生女儿，人家怎么会疼她？
    慢慢地她就学乖了，摔倒了也闷声不吭，每天吃很少的东西，居然也像一根杂草，坚韧地长大，几次发高烧生病，钱春红连几毛钱都不愿意为她花，她竟然也挺了过来，仿佛老天爷都不想收她这条命，要她继续受苦。
    学会走路不久，连话都说不流畅的小柚柚就要开始学着干活，一开始她总是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人小手短，于是常常挨打，钱春红喜欢用柳条抽她，抽的她在地上打滚，然后丢进灶房不许她吃饭，她缩在角落里，连眼泪都不会掉。
    夏天身上长了痱子，养得挠破了好多地方。
    冬天生了许多冻疮，破裂流血。
    常年带伤，没有一处好皮，但她仍然长大了，骨瘦如柴，也掩饰不住漂亮的五官。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可怜，可是没有人愿意帮她，在镇上读书的少年怜惜她，偶尔会给她一点吃的，柚柚一开始不敢接，她对任何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直到……大概是十五岁？朱富贵看她的眼神开始不对劲了，完全没有发育、身体干扁连例假都没有来的少女，看起来就像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但就是很漂亮。
    柚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本来很爱干净，不用人教，每天都洗脸洗手。但是从那之后，她可以几个月不洗澡，脸上头发乱糟糟，一下子就变得邋遢累赘起来。
    可惜即便如此，她也没能逃过朱富贵的魔爪。
    时隔多年后，柚柚再一次朝钱春红伸出手，希望她能救她，可事后发现一切的钱春红却没有责怪自己男人，而是怪自己引狼入室，养了这么个不知廉耻，勾引养父的白眼狼！
    她把柚柚打得半死，朱招娣还在边上拍巴掌，朱富贵喝着闷酒舔着嘴角，还在回味鲜嫩的小女孩是什么滋味。
    从那之后的三年，每一天都是永无休止的噩梦。与钱春红谈好价钱的老癞头，甚至以来娣被朱富贵睡过为由要求降价，毕竟他原本可是准备了不少钱，想买个干净丫头回家生儿子的，这都弄脏了，钱春红还想瞒着他收高价？
    柚柚躲在灶房里听到了这些，在乡下生活了十八年，什么都不懂的她第一次兴起了逃走的心。
    因为从来没有人爱她，所以她终于忍不住接受了来自村子里少年的好意。
    对方给了她一块鸡蛋糕，柚柚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但与此相对的，她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都被朱富贵睡过了还装什么清高？”
    曾经用温柔的语气关心她的人，连变脸也是那么快，恶狠狠地看着她，把她是肮脏的挂在嘴边，又想要她、又瞧不起她，于是作践她。
    一块鸡蛋糕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买走柚柚的尊严。
    所有人都说是她的错，是她不安分，是她太招摇，是她的眼睛太漂亮，皮肤太洁白，是她爱干净，是她永远不堕落。
    所以是她的错。
    柚柚不肯被他摸，少年便朝钱春红告状她想要逃走，于是柚柚又挨了一顿打，并且被绑起来关在灶房，直到老癞头把钱拿来之前，她都别想有什么歪心思。等到钱春红得到了钱，她就会被老癞头带回家去生儿子，钱春红跟老癞头做了保证，柚柚生不出儿子，就赔他钱。
    可怜的柚柚啊，她都不知道这苦难的命运是因何而来。
    但她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虐待与折磨没有彻底压垮她，反倒激起了她的斗志与反抗，她装作很乖的模样，降低了钱春红两口子的戒心，毕竟把她关起来家里的活儿没人干了，所以朱富贵最终还是在满足后解开了柚柚身上的绳索，并且夸她懂事。
    柚柚找到了机会，放了一把火几乎将整个村子的人都烧死在里头，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钱春红一家。
    她逃走后，头也没回。
    但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一无所有的小女孩，想要活下去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被骗过好些次，有几次差点儿又重回过去的命运，但她变得更聪明，虽然会被骗，但只要上过一次当，就再也没人能用相似的方法欺骗她。
    她渐渐找到了爱好，说起来她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在烧火时拿着树枝在土地上画画。柚柚跌跌撞撞的活了下来，她凭借自己在绘画上的天赋一鸣惊人，惊险避开了许多觊觎与危险，在周老与华老的帮助下，有了新的身份，有了新的房子，从那之后，她再也没从房子里出来过。
    外面的人只会伤害她，她选择把自己关起来。
    她常常为了画画废寝忘食，在画室里一待就是很久，不画画的时候便随便找个地方发呆，不看电视不玩手机也不读书，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周老常常给她发消息，试图与她见面，但对于任何关心柚柚都全部拒绝——关心的背后可能是陷阱，她上过当，所以不会相信。
    她就这样在一栋房子里快十年没有出去，连送来食物的人都只能把东西放在门口离开，确认四周无人，柚柚才会出来拿。
    她的院子里杂草疯长，外界的赞美或是诋毁，都无法让她动容。
    在完成最后一幅画后，年轻的柚柚选择了自杀。
    她的悲情使得她的画疯狂为人所推崇，那些曾经辱骂、诋毁她的人，一瞬间仿佛都成为了她的粉丝，人们从她的每一幅画中寻找她的存在，讴歌她的成功，媒体称她为“天才的疯子”，甚至称她的自杀是她人生中最完美的句号。
    这么一个孤僻、安静、疯狂的天才，在她死后，她的容貌、年纪才被公诸于世，她收获了更多的粉丝，但柚柚已经不会知道。
    她不需要别人陪伴，一个人孤独生活，她的房子成为了当地著名文化遗址，院子里的野草都被拉了线保护起来，无数的人涌入这栋房子，参观她曾经的生活，把她那不为人知的短暂一生徐徐展开。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像是她的过去，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人们看到的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没有人关心柚柚到底经历了什么，人们只知道苦难造就天才。
    而柚柚正如她来时一样，又安静地消失在人间。

 第 47 章

    ☆
    今天家里很安静, 安静到柚柚一大早起来觉得怪怪的。
    她今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还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梦到了什么她也忘记了, 只有醒来的时候眼角湿漉漉, 似乎哭过。柚柚下意识呼唤系统：“系统？”
    往日总是很有活力在第一时间跟柚柚道早安的系统却没有回应她, 柚柚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恐慌的感觉, 这种恐慌比上次系统能量耗尽陷入沉睡还让她不安, 她掀开被子, 两只小手撑着床垫想要起来, 却发觉掌心下面仿佛按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管药膏。
    包装很眼熟, 因为系统总是把它的照片调出来给柚柚看, 碎碎念说等攒到足够的能量，第一时间就给她换这个祛疤药膏，系统商城里的物品效果远超现代社会科技水平，抹上去柚柚身上的伤疤就会消失了, 比奶奶跟外婆费尽心思弄来的祛疤身体乳啊之类的效果更好。
    可柚柚没有能量给系统, 如果说系统一直都没有成功让她的人生变得完美，那么柚柚认为自己也不是一个好的宿主, 系统明明有很多功能, 可是她太没用，所以系统不仅不能升级，甚至连最基础的兑换商城物品功能都没有。
    那这管药膏是哪里来的？
    恍惚中, 柚柚仿佛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 梦里她的系统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跟她告别，叮嘱她要好好活下去, 说有一天一定会再见——
    柚柚手忙脚乱地爬下床, 跑到梳妆台前, 对着镜子一照——她眼角下那颗象征着系统存在的泪痣不见了！
    柚柚如遭雷击，她握着手里的药膏，彻底傻了。
    她忍不住叫出声：“系统？”
    房间里一片安静。
    “系统？”
    仍然没有回答。
    柚柚不知道它是离开了还是消失了，如果是离开了，那么也许有一天还会相见，可是它根本没有能量，是怎么拿到的祛疤药膏？柚柚手里的药膏跌落在地上，她自己也像是没了力气，一屁股坐了下去，呆呆地目光放空。
    柚柚从没想过有一天系统会离开自己，真到了这一天，她发现自己居然连眼泪都没有掉，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空落落的，让她很难受，急需被填满。她捡起掉落地上的药膏，耳边系统总是大吵大闹的聒噪嗓音不停回响，一声一声的崽啊，让柚柚无比茫然。
    她喜欢安静，但系统显然不是个安静的主儿，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它总是吵吵闹闹嘴巴说个不停，有时候烦得柚柚都想发脾气，可它从来不对柚柚生气，无论柚柚心情好不好，它都是笑眯眯的语气，叫她崽，努力为她考虑，虽然它说过自己只是一团被设定好的数据，没有绑定柚柚也会有其他的宿主，但是——
    但是柚柚已经无法忘记它了。
    她在地毯上坐了好久，睡前的梦又变得无比清晰起来，系统先是语气严肃，不过严肃了不到一会儿又唠唠叨叨，它要柚柚好好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多吃一口饭，多睡一会儿觉，多晒太阳补补钙，迟早有一天，一定会再次相遇。
    真的会再遇到吗？
    可它的任务失败了吧？是真的短暂离开了，还是彻底消失了？即便系统再三重复会再次相遇，柚柚仍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握着药膏，终于哭了起来。
    崽，临走之前，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请你以后敞开心胸面对爱你的人吧！
    柚柚又想起这句话，可她想不明白系统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她慢慢倒在地毯上，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抽抽噎噎看了下时间，发觉这会儿都十一点多了，别说早饭，就连午饭都该开始。
    但却没有人来喊她起床。
    柚柚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地毯厚实没有摔疼，她擦了眼泪，随意揉了揉自己的小脸，把药膏放进了睡裙口袋，本来忘记了穿鞋，但是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想起系统的唠叨，又跑回来穿上兔子拖鞋，然后发现家里无比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柚柚不喜欢陌生人，以前在家里负责清洁等工作的人，都会在特定时间段过来，做完自己的工作就离开，柚柚巴着栏杆往下看，平日早早起来在客厅下棋，常常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爷爷和外公不在。会讨论今天做的小点心柚柚喜不喜欢的奶奶和外婆也不在。
    整个家里好像就只剩下柚柚一个人。
    家里实在是太大了，柚柚突然生出害怕的情绪，她下意识跑到离自己最近的宋清鹤的房间，门把手一拧，柚柚才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弟弟明明是在自己房间打地铺的，他应该不在家里吧？
    考虑到弟弟很有可能哭喊甚至发出撕心裂肺吼叫所以彻底透支了自己的能量才把人运回房间的系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为了不吓到它的崽，它可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柚柚正打算走，就听见床上传来哭喊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又听见弟弟沙哑地在叫自己：“柚柚、柚柚——”
    柚柚踩着拖鞋哒哒哒跑过去，她以为是弟弟醒了，却发现他还在睡，双目紧闭、满面痛苦，不停地嘶吼甚至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到了后来他甚至啊啊的绝望吼叫，“放开她放开她！不许碰她！放开她啊——”
    柚柚蹲在床边，戳了戳弟弟的脸，可惜叫了好一会儿他也没醒，柚柚想，是不是生病了呢？那去隔壁房间看看哥哥吧。
    宋星延今天也没有去上学，他比起宋清鹤完全没有好到哪里去，柚柚都不太敢靠近，怕激动的哥哥会不小心打到自己。虽然以前常常挨打到习惯，但柚柚还是很怕疼，也很讨厌疼的。
    她蹲在地上，单手托腮，宋星延在床上弹跳不止，甚至手脚一起招呼，似乎是想打什么人，柚柚怕挨打，悄悄溜了。
    接下来是爸爸的房间。
    一进去就是一声振聋发聩的问候：“我|操|你|妈——”
    在柚柚面前的爸爸是从不说脏话也从不暴躁的，不管柚柚脾气好不好，他都能笑眯眯地哄她，怀兮兮地逗她玩，柚柚第一次听到爸爸骂人，怪不得奶奶跟外婆说，爸爸年轻的时候是个刺儿头，打遍天下无敌手，很多人都怕他。
    但是柚柚不怕。
    柚柚悄咪咪朝爸爸的床靠近，爸爸似乎感受到了柚柚的气息，眼角满是泪水，“柚柚啊……柚柚……我的宝贝……”
    听到他连睡梦中都称呼自己是宝贝，柚柚那颗低落的心，瞬间又因为高兴雀跃起来。
    “爸爸。”她叫他，用手摇晃他两下。“爸爸。”
    宋季同目眦欲裂地朝朱富贵一家冲过去，却无能为力地从他们身体中穿梭过去，他试图扑到女儿身上保护她，不让她挨打，可是柳条仍然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年幼的女儿身上，小姑娘到了后来连哭都没了声音，倒在地上宛如死去。
    他在柚柚的记忆中不断轮回，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看到柚柚到了二十几岁还是小姑娘的个头，完全没有变化，彻底停在了长不大的模样，就像是她那颗饱经苦难的心，得不到爱与温柔，逐渐枯萎。
    她在死去时，也非常平静。
    柚柚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幅画没有命名，世人为这副只有黑色的画取名为《命》。
    他看到女儿用血调和颜料，使得那片漆黑隐隐透出血红，宛如被地狱吞噬的人间，充满了虚伪与苦痛，还有命运肆意的嘲弄。
    柚柚怎么呼唤爸爸都不理她，她无奈地趴在床边，像小动物一样盯着宋季同的脸看。
    她还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爸爸呢。
    跟另外一个“爸爸”比起来，柚柚更喜欢自己的亲爸爸，因为他长得很好看，而且怀抱很温暖，柚柚喜欢被他牵手拥抱，她讨厌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是因为上辈子不好的经历，但骨子里却又渴望能有人抱抱她，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越渴望、越抗拒。
    亲爸爸不仅长得好看怀抱温暖，还不会打她骂她，更不会在打她骂她之后又抱着她说一些奇怪的话。
    柚柚又等了会儿，发现爸爸在哭，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伸出小手囫囵地给他擦眼泪，弟弟哥哥爸爸都叫不醒，她只好去找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
    结果同样的，爷爷奶奶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但都浑身剧烈颤抖泪流不已，柚柚在房间内转来转去，她推了推爷爷，拽爷爷的胡子，又拍拍奶奶的脸，拉拉奶奶的手，“我要吃一大碗冰淇淋了。”
    平日里对她吃多少冰淇淋管得很严，已经到一听冰淇淋三个字就竖起耳朵，恨不得拿称量着一点都不多给的奶奶跟没听到一样，不回应。
    柚柚长长的叹了口气。
    最后她去了外公外婆的房间，大家都在哭，柚柚已经不意外，她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是生病了吗？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找医生呀！
    柚柚凑在外公耳边：“我把外公的砚台摔坏了。”
    外公最喜欢那块名贵的端砚，平时宝贝的要命，也就允许柚柚抱着玩，但柚柚对这种黑咕噜咚又很重的玩意儿没什么兴趣，之前爸爸不小心碰了一下，差点儿被外公揍呢，要是听到砚台被摔了，外公肯定很生气。
    可是都没有反应。
    柚柚又去拉外婆的手，说自己肚子饿了。
    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外婆叫自己的名字，柚柚眼睛一亮，结果下一秒，外婆又哭起来，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柚柚没事情做，只好从三楼到一楼每个房间走来走去看来看去，可大家都不肯睁开眼睛，她最后只能坐在楼梯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柚柚仍然没有事情做，她慢悠悠地在家里来回走动，甚至无聊到每个房间都打开进去逛一圈。
    爸爸的书房里有个保险箱引起了柚柚的注意，她摸了摸保险箱，试图抠开，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要密码呢。柚柚想了想爸爸的生日，不记得，又勉强想起自己的生日。
    她上辈子从没有过过生日，也不在乎这个东西，这辈子回家后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八位数的密码，柚柚输入了自己的出生日期，果然，咔哒一声，保险箱被打开了。
    但里面并没有藏着柚柚喜欢的奶茶或者草莓甜筒，甚至也不是好吃的，而是满满当当的录像带。
    柚柚眨了眨眼，拿了一卷出来放到嘴边咬一咬，硌的她牙齿生疼，果然不能吃。
    她把录像带全掏了出来，保险箱本身就不小，而且特别深，柚柚掏了半天，录像带铺满了爸爸的书桌，柚柚只好在椅子上也放一些，地上也堆一些，这些录像带上写着时间，字迹是柚柚没有见过的，很娟秀，她抱着录像带，戳开爸爸书房里的电脑，但是录像带又塞不进去，柚柚研究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放。
    二楼的视听室还在，柚柚曾经被星延哥哥带进去看电影，不过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而且这年头很少有用录像带的人家，毕竟太落伍。
    不过视听室里有一台录像机，不知道为什么，柚柚对这一堆录像带很有兴趣，她是个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的人，反正现在大家都在睡觉哭鼻子，没人管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且，就算闯祸了，也不会被骂的，顶多是被捏捏脸蛋叫一声小坏蛋，柚柚是那种会害怕被捏脸的人吗？
    她研究了半天，才把录像带塞进去，按下播放键后，出现在电视屏幕中的陌生女人把柚柚吓了一跳！
    她立刻抓住一颗抱枕，警惕的大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女人，看了看，突然有点迷糊，怎么觉得……好像自己呀！
    “宝贝，你好，我是妈妈。”
    柚柚眨了眨眼睛。
    屏幕上的女人很年轻，非常美丽，有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那双眼睛和柚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柚柚的眼珠更黑更圆。不过女人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因为她是坐在床上的，还穿着病服，镜头略微有点晃动，她说完第一句话后看了看在场的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始终没有出镜，柚柚也不知道他是谁。
    确认镜头好了之后，女人又重新打了一次招呼，笑得眉眼弯弯：“宝贝，你好，我是妈妈。”
    “今天的你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喝奶呢？妈妈身体不好，没有奶水真是太可惜了，昨天晚上妈妈做了个梦，梦到宝宝回到妈妈身边了，哇……那可真是个美好的梦。”
    女人眼睛里慢慢浮现出了泪水，不过她一直维持着笑容，“妈妈今天有好好吃药哦，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宝宝，也一定要多吃奶奶，这样才能茁壮成长！”
    柚柚抓着抱枕的手慢慢松开了。
    随后时间转到了第二天，今天的女人梳了个低马尾，温婉地垂在胸前，她看起来，似乎又比前一天苍白了一点，不过笑容一样温柔美丽。
    “宝宝啊，今天你有好好喝奶吗？妈妈好担心你哦，你喝完奶，会不会踢被子呢？小婴儿的肠胃最脆弱了，妈妈好怕你拉肚子。要是你在妈妈身边就好了，妈妈一定把你紧紧抱住，亲亲你，我的宝宝肯定超级可爱对不对？”
    “宝宝，昨天弟弟一直在哭，妈妈哄了好久都不行，医生检查过，说他很健康，没有什么问题，妈妈想，会不会是宝宝你不舒服，所以弟弟察觉到了呢？妈妈好害怕好害怕，不过弟弟会哭是好事哦，因为这样的话，就说明宝宝还活着！好消息好消息，妈妈一定会找到你的！”
    “今天花园里的花开了，妈妈真想抱着宝宝去看，不过考虑到宝宝比较脆弱，很可能会对花粉过敏，所以就拍了照片！嘿嘿，妈妈给宝宝剪了相册，等宝宝回家，一定要看！”
    ……
    “宝宝生日快乐！弟弟会走路啦！还会叫姐姐了！宝宝的玩具跟衣服妈妈都有给你放好哦，宝宝是属小兔子的，妈妈在家里待得无聊，给宝宝织了好多小衣服小袜子，穿上去肯定超级可爱！”
    “今天宝宝的小姨来看妈妈，还带来了她的女儿，不过妈妈觉得，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肯定是我的宝宝，别人家的小女孩我才不喜欢呢！”
    “今天入冬了，还下了大雪，不知道宝宝那边有没有下雪呀？冷不冷？有好好保暖吗？冬天的晚上适合喝粥哦，妈妈今晚就喝红枣小米粥，要是宝宝在就好了，不过没关系，妈妈很快就能找到你啦！”
    ……
    随着录像带的时间增加，女人越来越瘦、越来越苍白，到了最后，她几乎骨瘦如柴，身上没了一丁点肉，最后一张录像带里，她戴上了毛线帽子，镜头拍到她的时候，她很不好意思地把脸捂住了，“我这样很丑吧？”
    镜头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漂亮的不行。”
    柚柚听出来那是年轻时爸爸的声音。
    女人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与面部表情，她变瘦后眼睛跟柚柚更像，特别大，连黑眼珠似乎都一样的又黑又圆，不过她显然对着镜头还是有点羞涩：“宝宝，妈妈好像变丑了……之前有一个月没能录视频，宝宝不要生妈妈的气啊，妈妈现在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又给宝宝录视频啦！”
    “啊宝宝，你的胎发肯定非常浓密吧？你看妈妈现在的头发，又黄又细，妈妈想，多吃点黑芝麻会不会好一点呢？妈妈好想给宝宝梳漂亮的小辫子哦，不知道宝宝喜欢蝴蝶结，还是喜欢小兔子发卡呢？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一种，妈妈就都给你买了，啊，宝宝也有可能会喜欢小汽车，妈妈也有给你准备哦！就等宝贝回家啦！”
    “宝宝，咳、咳咳，这两天妈妈有点发烧，生病可真难受，宝宝千万不可以生病，妈妈一点都不怕，就算是生病，也希望是自己把宝宝可能要受的苦都承受了……昨天妈妈去庙里拜了佛，有点担心，宝宝你说，妈妈以前不信教，现在信佛，佛祖会相信我吗？妈妈希望他会相信，最好佛祖能告诉我，我的宝宝现在在哪里。”
    “今天你小姨又带着女儿来了，妈妈知道她是好意，可是宝宝是独一无二的，别人家的小女孩，我不喜欢的呀！不过妈妈不好意思跟你小姨说，所以就装睡骗了她！现在趁着机会给宝宝录视频！”
    “宝宝！今天妈妈精神非常好！还有了弹琴的力气！所以特意给宝宝录一段！弹得不好，宝宝别见怪哦！这是妈妈自己写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呢还没有想好，总之是为了宝宝写的！妈妈特别喜欢弹琴，等宝宝回家了，妈妈就教你弹琴~”
    柚柚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小嘴儿动了两下。
    最后一卷录像带的视频相差时间很长，看得出来录视频的人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没有精力，甚至连清醒的时间都很少，因为剩下的视频录制地点已经不是在家里的各个位置，而是每次都在雪白的病房。
    但她每次都有很认真打点自己，尽量梳漂亮的头发，还会涂一点口红，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些。
    “宝宝，妈妈可能等不到你回家了，不过等你回到家，看不到妈妈可千万不要哭鼻子！因为妈妈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着你！妈妈爱你！爱你！”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视频变得嘈杂忙碌起来，显然她已经无法再清醒地说话，而在这之后，录像带彻底结束。
    柚柚面前是散落一地的录像带，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整个人茫然的像是一头迷路的小鹿，她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抚摸冰冷的屏幕上，最后被她定格住的那张脸。
    可是怎么触摸都无比冰冷，没有一点点温度。

 第 48 章

    ☆
    柚柚不停地用手去摸屏幕上女人的脸, 然而无论她多么努力，所触摸到的都是冰冷的机器，那温柔又充满爱意的笑容明明近在咫尺却就是得不到, 柚柚急得不行, 她咕哝着说着什么, 如果有人在她旁边的话，应该会听得很清楚。
    她在喊：妈妈。
    已经逝去的人无法给予柚柚任何回应，柚柚摸了半天, 总算是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将电视里的人拽出来，也不能触碰到对方，她松开手, 又跌坐回地上, 小嘴一扁, 举起一盘录像带就想发脾气摔远一些, 可当她举起手时，她又停下了，安静地看着录像带，慢慢地把它跟其他录像带放到一起，哼哧哼哧的, 全搬到自己房间里去。
    一股脑儿的藏起来。
    藏起来之后觉得不安全，于是又挪了个窝, 挪到了画室, 藏进了画室书架的柜子里，藏好后柚柚想会不会受潮呢？要不还是找块布垫一下吧！然后光是录像带的话可能很孤单, 柚柚又精心挑选了一只自己很喜欢的兔子玩偶放了进来, 再把柜门一关, 这样就完美了！
    柚柚又想起录像里, 妈妈说过有给她留下相册，可是从回家后，柚柚非常不喜欢别人提起妈妈，于是爸爸他们也都不提，柚柚是真的不喜欢妈妈吗？
    不，她只是生气，气妈妈都没有等她回家就不在了，所以她才不要别人提起她。就连爸爸的婚戒都被柚柚要了过来，她有意识地否认妈妈的存在，不过是因为太想要却得不到，于是生出了“是我不要你”的想法。
    柚柚跑去爸爸的书房，拉过爸爸的椅子，在书架上找来找去，结果并没有找到妈妈的相册，她又从椅子上下来，不小心又摔了一跤，不过柚柚没感觉到疼，悄悄摸进了爸爸的房间。
    柚柚很少来爸爸房间，而且爸爸房间很大，柚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搜查比较好，爸爸还在流泪，柚柚看了一眼就当没看到，最后在床头柜里，找到了被非常珍惜地放在盒子里的相册。
    厚厚的几大本，都是虞皖拍的，她看到蔚蓝的天空、鲜艳的花朵、潺潺的流水、停在梢头的蜻蜓……都忍不住想要拍下来留给女儿看，每拍下一张照片，她都会在照片后面写上字，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爱心，有时候还是画的q版小动物，从画技来看，虽然从专业眼光来点评，柚柚觉得只是一般，但是跟爸爸的鬼画符相比，那简直称得上是妙笔丹青。
    柚柚把相册全部拖走，都藏进了自己的画室，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去到自己的衣帽间，她的衣帽间很大，但柚柚自己对漂亮衣服没有什么感觉，很少进来，衣帽间有一个很大的衣柜，柚柚之前自己挑衣服的时候看过，但没有打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衣柜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都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属于小女孩的东西。
    毛线织的小花帽小鞋子，做得很漂亮的小兔子，还有小袜子小衣服，可能虞皖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意识到自己不能每年都给女儿准备礼物，而她的身体也经不起太劳累，所以她给柚柚织了几十副手套围巾跟帽子，各种花色各种风格都有，想想看她是多么浪漫又心灵手巧的人呀！有几条围巾上甚至还绣着诗句。
    柚柚拿了一件大红色绣着兔子的小肚兜，相册里也有这么一张，照片背面，妈妈写着：夏天了，给女儿做的小肚兜~她穿上一定非常可爱吧~
    后面还跟了^_^的手写表情。
    但是其中有一个帽子只织了一半，就再也没有完成。
    柚柚吸了吸鼻子，她不高兴地把肚兜放了回去，又把衣柜的门关上，出了衣帽间，扑到床上，正好床上有本摊开的相册，相册里有一张虞皖的照片，这张照片应该不是她拍的，而拍的她正在用柔软的布料给女儿做小兔子，恰巧被偷拍，她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笑，很温柔很温柔的模样。
    柚柚躺在床上，把这张照片抽出来，悄悄藏在了枕头下面。
    没看完的相册也都重新藏进画室，玩了这么久，天都要黑了，可是家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出声，柚柚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只好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
    柚柚会做饭，毕竟很小的时候就要踩着板凳煮饭给钱春红一家子吃，而像是电饭煲燃气灶烧水壶这样的基本生活电器她都会用，柚柚先打开冰箱，本来想挖一大碗冰淇淋出来，但是想想奶奶会难过，她便停下了罪恶的小手，只吃了一球，接着啃了半个蜜桃，吃了块糖，找到放米的储存箱，洗了米煮了饭。
    结果等饭都好了，也还是没有人起来，柚柚叹了口气，她脖子上戴着用红绳串起来的那枚戒指，认真坐在小板凳上摘菜洗菜。
    从柚柚回家后，奶奶跟外婆比较喜欢自己做饭，常常征求大厨的意见，但今天没有人在，大厨也没有过来，毕竟柚柚在家，别人是不能轻易进门的。
    柚柚干活很麻利，钱春红比较抠门且小心眼，家里吃肉的时候生怕柚柚炒菜偷吃，都只让她烧火，钱春红自己来做肉，只有炒素菜时才会让柚柚来，所以柚柚对冰箱里的肉视而不见，她洗了一盆菜，控干水分放到篮子里，又削了土豆，切了葱蒜用来爆香，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家里用的是不粘锅，跟乡下的铁锅不同，柚柚很辛苦地炒了几道菜，见还是没有人下楼，她只好亲自去叫。
    最先叫的当然是跟她最亲的弟弟。
    宋清鹤睡梦中眼都快要哭瞎了，那是属于柚柚的记忆，如果他一开始不知道，那么到了后面也该知道——那是柚柚原本的人生。
    始终在绝望中挣扎，无法逃离的人生。
    柚柚用力晃着弟弟，可弟弟怎么叫也叫不醒，就在柚柚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她突然想起《睡美人》的故事，王子亲吻了熟睡中的公主，于是整个城堡的人都醒了过来。
    她低下头，在弟弟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随后无比期待地看着他。
    宋清鹤身陷轮回无法自拔，直到有一束光出现在他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柚柚站在那里，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识想要抓住她不放开，然后猛地睁开眼——
    趴在床边等他醒来的柚柚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宋清鹤连忙看过来，心跳极快，看着柚柚，他嘴唇动了动，似乎不敢认：“……柚柚？是你吗？柚柚？”
    柚柚奇怪地看着他，歪了歪脑袋。
    下一秒就被紧紧抱进怀里，她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宋清鹤死死抱着她，一点都不想松开，他不想再看到那个安静死去的柚柚，他要紧紧抓住她，决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她！
    柚柚发出吃痛声，宋清鹤回过神连忙道歉：“我弄疼你了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柚柚你还好吗？”
    柚柚觉得自己还好，但是弟弟看起来很不好。
    宋清鹤脑子里一片乱七八糟，可是一面对柚柚他就什么都抛之脑后，一切都可以放到柚柚后面去。
    得知除了自己之外家人们全都在睡觉，宋清鹤觉得不对劲，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来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在梦境结束之前，他听到了有人跟自己说话。
    “请努力地爱她、保护她，不要抛弃她。还有，请不要告诉柚柚这个梦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竭尽所能的去爱她。”
    “求你了。”
    他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却不免要信任对方，这种感觉绝不是属于他的，是来自柚柚的……
    宋清鹤起了床，胡乱用冷水洗了把脸，就看见在洗手间外面乖乖等着的柚柚，她很想跟着他，宋清鹤连忙摸摸她的头：“来了来了，咱们去叫其他人起床。”
    虽然没有像是《睡美人》里的故事一样，王子亲吻了公主之后，整个城堡的人都清醒过来，但大家不像之前柚柚怎么叫都叫不醒，从哥哥、爸爸，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醒了过来，而他们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柚柚，看到柚柚后，不约而同地就扑了上来。
    柚柚被抱得难受，想要挣扎又迷恋于这种被爱的幸福，她哼唧了好几声，宋清鹤立刻过来护着她不给抱，一群眼睛红肿的人到了餐厅，看见了柚柚煮的饭，还有她虽然没说话却显得亮晶晶的眼睛，大家的目光都变得无比温柔，宋星延冲过来把柚柚举起转圈圈：“我的宝贝妹妹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大家吃着饭，就三道菜，还分别是清炒小青菜、醋溜土豆丝跟红烧茄子，全素，但吃得家人们忍不住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吃，最后连盘子里的菜汁都没有剩下一滴！
    柚柚眨巴着眼睛坐在一边看他们吃，她自己说是吃过了，但奶奶跟外婆不同意，一定要让她再吃两口。
    柚柚爬上爬下一整天，又没睡午觉，这会儿大家都醒过来之后，她终于开始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不停地小鸡啄米，被宋清鹤搂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关于那个奇怪的梦，每个人都有梦到，现在想想，当初宋季同会收到关于柚柚的消息，发件人是谁，到现在都没有被查到。
    宋清鹤说：“那肯定是柚柚非常信任的人。”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抚过柚柚的头发，说话声音很小，“所以不需要去问，只要按照对方说的去做就好了。”
    本来就是对方不说，他也会爱柚柚、保护柚柚的。
    只是现在他们才明白柚柚为何如此纤细又敏感，他们不知道眼前的柚柚是不是梦中的柚柚，但他们发誓，像是梦里的事情，决不会再有第二次发生。
    “我觉得对那家人还是太仁慈了。”
    宋老爷子肿着眼泡笑呵呵地说。
    “谁说不是呢。”性格最宽厚的虞外婆面无表情，连笑都笑不出来，“就算是把他们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家人愉快地达成共识，不仅如此，最为护短的家人们甚至连他们在梦中见过的村里少年、老癞头，以及那些袖手旁观的村民，还有柚柚跌跌撞撞活着的人生中，所遇到的每个欺骗她、觊|觎她，想要占有她或是毁灭她的人都不放过。
    一个一个，绝对不放过！
    等柚柚一觉睡醒，就发现家人们突然变得非常懂她。
    她甚至都不用说话，哥哥就知道她今天不想出门；往沙发上一坐，外公就亲自端来了她想吃的小蛋糕；就连不小心打翻了果汁弄脏裙子，奶奶也能选出她想穿的那一条——更别提本来就跟她心灵相通的弟弟，柚柚隐约有种大家都开挂的感觉，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哥哥还捧着她的手道歉呢，说之前她不喜欢出门，他却一定要带她出去，为了表示赔罪，愿意背着她围绕家里的花园跑十圈。
    柚柚本来不想答应，可是爸爸弟弟都在起哄，她只好勉为其难让哥哥背着，真的围着花园跑了十圈！
    柚柚忧愁地在剧烈呼吸的哥哥身边蹲了下来，拍拍他的背，宋星延夸她：“柚柚真乖。”
    在经历了柚柚的回忆后，宋季同连梦境中的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他不停地回想，并且用笔记录了梦中的经过，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保险箱被小偷盗了，里面一卷录像带都没剩下，还有视听室里仍然放着的电视，小笨蛋做贼都不会做。
    以及同样消失的，藏在他床头柜里的相册。
    宋季同并没有声张，而柚柚在隔天晚上，发现了自己枕头下面多出了一本相册。
    全是妈妈的照片，从很小很小刚出生的时候，到亭亭玉立的少女，慢慢长大、成熟，做了母亲，她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都被记录在里头。
    柚柚又把这个相册藏起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对钢琴产生了一点点兴趣，本来三楼的琴房被去除，打通之后改成了画室，但一楼还有另一间琴房，平时怕柚柚不喜欢，家里没有人会进去弹琴。
    柚柚坐在自己的游戏圈里，她最近又开始拼拼图，不用去学校之后，她在家里很快放松下来，但不去学校不意味着不需要学习，每天柚柚仍然要有半天跟着外公外婆读书，当然，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弟弟也会在她身边。
    “柚柚。”
    正捏着拼图的柚柚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见刚回到家的爸爸。
    爸爸捏住她的小下巴左右看了看，疑惑道：“……以前，柚柚这里是不是有一颗泪痣？”
    他记得很清楚，可是现在这颗痣却没了。
    早就注意到这件事却什么也没问的宋清鹤很淡定地道：“你记错了吧，爸。”
    “我没有啊。”宋季同坚信自己不会记错，拇指顺着女儿的眼角擦了擦，“这里确实是有颗痣啊，柚柚身上任何变化我都是不会错过的，可别把我当成那种连颜色都分不清的蠢货！”
    此时此刻，在学校上学，未来要继承家业守护弟弟妹妹的“蠢货”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还以为是妹妹在想他，于是在上课期间偷偷用手机给柚柚发了条消息。
    目睹了全程的同桌表示：延神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延神了！他不仅会在上学第一天拿着望远镜偷窥对面高一的小姑娘，还会上课玩手机！
    柚柚任由爸爸的手在脸上摸来摸去，眨着无辜的眼睛，宋季同看了会儿，自己印象中那颗泪痣确实是消失不见了，他咕哝道：“以后得经常给柚柚拍照片才行，记录柚柚长大的每一天。”
    柚柚伸手抓住爸爸捏脸的手拉下来，继续拼拼图，边上宋清鹤研究着棋谱，即便不去学校，他对自己的未来也有明确且完整的规划，他就是打算走职业棋手这条路，只要能守护柚柚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哪怕他自己，也不重要。
    “啊对了，下个月就是你们俩的生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身昂贵西装的狐狸爸爸顺势在地毯上坐下，一手搂住一个，不过手法明显区别对待，柚柚就是温柔捏捏脸，弟弟就是粗鲁揉头，把人家乌黑浓密的头发揉得跟个鸡窝一样。“柚柚回到家的第一个生日，一定要好好的办！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宝贝儿多可爱！”
    宋清鹤慢悠悠地问：“所以我是顺带的呗？”
    宋季同：“知道你还问？”
    柚柚被爸爸搂着肩膀，跟着弟弟一起晃来晃去，她有点犹豫，宋季同随即道：“我要把我的宝贝女儿介绍给认识我的人，我要宣誓主权！我们家的小公主回来了！从今以后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给我退下！”
    说着连连搓柚柚的脸：“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保证不让柚柚害怕，爸爸会全程做柚柚的骑士！”

 第 49 章

    ☆
    奶奶过来一巴掌拍在爸爸的手上：“还搓！谁许你搓柚柚的脸了！”
    柚柚被奶奶解救后, 怜惜地抱在怀里，捧着小脸儿呼气：“哎哟……都搓红了，宋季同你这挨千刀的！有你这样当爸的吗？你怎么不搓你自己呢？来让奶奶看看, 咱们柚柚这小嫩脸, 你爸真坏, 奶奶帮你打他！”
    说着又是啪啪啪几巴掌拍在宋季同背上，宋季同顺势做出一副好痛好痛的模样，柚柚拉住弟弟的手, 姐弟俩一起躲在奶奶身边。
    不过宋老太太也是很想给柚柚办一场生日宴会的，她的宝贝柚柚，都还没有过过生日呢！想起梦里的小柚柚, 奶奶心都要碎了, “爸爸虽然是个坏蛋, 但有些话说得还算能听, 柚柚想不想过生日？奶奶会给你做一个超级超级大的草莓蛋糕，都是柚柚一个人的！”
    柚柚从没有过过生日，上辈子她连自己的出生日期都不知道。
    她有点踟蹰不安，宋清鹤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凑到她面前, 将她的小手握得紧一些：“柚柚可是我们家的小公主，虽然到时候会有一些客人来, 但我会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 而且我们只要亮个相就好啦，绝对不会让你害怕的。柚柚,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柚柚犹豫了半天, 在爸爸奶奶弟弟期待又鼓励的目光中, 到底没有拒绝, 她还记得因为自己想上学，爸爸捐掉的那栋教学楼呢，她不想让他失望。
    宋季同倾身过来，伸手又想捏她脸，被奶奶怒视回去：“小姑娘的脸老捏，捏坏了怎么办！柚柚的脸型这么好看，你把你手给我管住了！”
    狐狸爸爸只好老老实实收回手，笑眯眯地问柚柚：“宝贝，知不知道咱们家多有钱？”
    这个柚柚怎么会知道，之前爷爷给她的一堆财产股份转让文件她连看都看不懂，事后也都交给了爸爸保管，但柚柚觉得家里应该是有钱的，虽然爸爸总是骗她说家里没钱让她一天吃两根草莓甜筒，可冰箱里每次都买好大一桶冰淇淋，而且爸爸那么能吃，家里如果没有钱，他应该会很瘦很瘦才对。
    宋季同也不会用专业术语告诉柚柚自家多有钱，他直接把柚柚正在玩的据说有一万拼的拼图拖过来，捡起一片，“这个，是爸爸捐给学校的教学楼。”
    柚柚认真地看着。
    之后，宋季同又把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拼图放到一起，“这个，是咱们家资产里的一小部分。”
    说着还比了个小拇指，“九牛一毛这个成语，柚柚懂不懂？”
    柚柚很配合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家里会这么有钱。
    宋季同又说：“爸爸带你去公司的时候，你还记得咱们家公司是什么样子吗？”
    几十层的高级大厦，柚柚当然记得。
    “所以我们家是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的，柚柚就算是晚上想睡在钱做的床上，盖钱做的被子都可以。”宋季同又想捏柚柚的脸，在奶奶的死亡视线中，转而揉揉她的脑袋，“爸爸的钱就是柚柚的，柚柚想怎么花都行，咱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如此财大气粗的宣言着实让柚柚吃惊，宋季同甚至大方地掏出皮夹，从中抽出一张……十块钱，递给柚柚：“拿去买甜筒！”
    柚柚捏着十块钱不知道往哪里放，宋清鹤帮她把十块钱折一折放进了裙子口袋，顺便阴阳怪气地对亲爹说了一声：“爸，你可真大方。”
    “小孩子拿太多钱不方便，万一掉了怎么办？”宋季同一本正经道，“从今天开始，爸爸决定每天给柚柚发十块钱零花钱，怎么样？”
    柚柚点点头，有比没有好，她身上都没有钱的。
    宋季同见她点头点的乖巧可爱，被萌到差点儿无法呼吸，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自己扶着破板凳学走路的小柚柚，笑着笑着，视线便微微模糊起来，不过他将情绪控制的很好，决不会让柚柚察觉，“那柚柚跟爸爸约定好了，每天自己来领零花钱，好吗？”
    柚柚又点点头。
    奶奶大方多了，起身出去，一会儿回来，手里捏着二十块，“来，以后奶奶也每天给柚柚零花钱。”
    宋清鹤接过钱，折好，放进柚柚裙子口袋。
    接下来外婆、爷爷跟外公都来凑热闹，每人都给了二十块，这样便显得只给十块钱的爸爸特别抠门。
    以后柚柚每天就有九十块零花钱啦！
    她想了想，分了两张二十块给弟弟，剩下一张十块不好分，柚柚就打算把它存起来，她犹豫半天，抬起头，怯生生地跟爸爸说：“……我想要一个存钱罐。”
    宋季同想都没想：“好，爸爸这就带你去买！”
    女儿很少提要求，一个存钱罐，宋季同能不答应吗？
    堂堂宋大佬，亲自蹬粉红色三轮带女儿去买存钱罐，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柚柚最后拥有了一个很漂亮的城堡存钱罐，她把十块钱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可惜的是纸币不会发出声音，刚才跟爸爸出门她花钱买了一根棉花糖，老板找了她几个硬币，她把硬币也丢进去，晃一晃存钱罐，存钱罐就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当天星延哥哥放学回家，听说柚柚有了零花钱，立刻表示也要给十块凑个整，柚柚很开心，因为她可以跟弟弟平分了。
    宋清鹤把柚柚分给他的钱都带在身上，如果一天没有花光，就塞进柚柚的存钱罐。
    时间一晃而过，就在柚柚差点儿把生日忘记的时候，十月到来，伴随着国庆假日，整个家里都热闹的不行，到处都贴上了五颜六色的气球跟彩带，不假他人之手，全都是自家人在做，柚柚宛如一只欢快的小鸟楼上楼下的跑，弟弟跟在她身边，宋季同逗她玩，故意把充气筒藏起来，给柚柚一个气球让她自己吹。
    她能吹得起来才有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吹了个气球，才知道有充气筒，柚柚还没生气，爸爸已经被奶奶跟外婆联手揍了。
    之前柚柚一直太瘦了，她觉得自己不好看，不想拍照，这一个月则不一样，吃的饭多了几口，觉也睡得好，又长了些肉，家人们给她拍照的时候，她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捂住脸，而是慢慢学着妈妈的模样，有时候还会羞涩地冲镜头笑一下。
    十月五号，是龙凤胎的生日，但柚柚仍然可以睡到自然醒，她起床后，在奶奶跟外婆的帮助下抹了脸，换了华丽漂亮的公主裙，还戴上一顶钻石王冠，就跟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宋清鹤则穿上白色燕尾服，他比柚柚高很多，全程牵着她的手，有他在的话，她才不会害怕。
    家里是柚柚的安全区，生日宴会自然不会在这里办，太多陌生人的气息侵入，会让柚柚不适应，所以今天生日宴会的场地并不在家中，而是在宋家名下的一个度假村。
    度假村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了改造，之前这里并不对外开放，只有招待比较亲近的客人才会使用，就连今天柚柚坐的车子也打扮成了南瓜马车的模样，每个前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人，都被要求穿上礼服，并持有邀请函才可以进入公主的舞会。
    对非常喜欢童话，却又不曾生活在童话里的柚柚，宋季同只想给她一个童话一般的生日宴会。
    勾起孩子们的憧憬，满足他们的童心，让他们相信世界上还有真善美，生命是珍贵又美好的事情——这就是童话所存在的意义，每个成年人，都应该守护孩子们的童话。
    而今天，童话成真了。
    柚柚从车子里下去的时候，车子外面到度假村门口立刻被铺上红色的地毯，她众星捧月的被领下车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由两匹无比漂亮的白马拉着的欧式马车，柚柚看傻了都，矗立在路上的花环拱门散发出动人的幽香，她紧张兮兮地坐上马车，下意识看向宋清鹤。
    宋清鹤朝她露出温柔的笑容，还眨了眨眼睛，柚柚发现有许多穿着漂亮衣服的人站在红毯两边，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书里的插画，在公主的宴会上，有着来自各个国家的客人们。
    度假村的一楼大厅有一座特殊的房子，那是家人们为柚柚准备的“糖果屋”。
    就像是童话里所描述的一样，用糖果、巧克力、奶油，还有柚柚最喜欢的草莓做的糖果屋。
    连屋子地面上的砖，都由抹茶饼干制作而成，整个糖果屋完全是按照一比一做出来的，院子里的喷泉喷出的居然是果汁！
    柚柚第一次见到童话成真，在她的印象中，童话是很美好的故事，但柚柚并没有傻到会把童话当真，可是现在，童话真的在她面前变成了现实！
    她呆呆地走到糖果屋前面，弯腰拽起了一朵“七色花”，吃到嘴巴里是果汁软糖，每一片花瓣味道都不一样。
    整个一楼完完全全就是一座水晶宫，但在这座宫殿里，有且只有一位公主，她纯洁美丽，又独一无二，拥有着来自所有人的爱。
    柚柚激动的微微颤抖，她太喜欢了！
    客人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生日宴会，完全不讨论任何利益，就只是作为宋家对小公主爱意的见证人，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对宋家人的意义与重要程度，大家心里都有了数，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今天都只能做安静的看客。
    像是这样的生日宴会，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呢？但柚柚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宋家人不容许任何人出风头，甚至在邀请函中，就已经很不客气地表明了要求：安静、知礼，否则会被虎视眈眈并打扮成侍卫的保镖们无情地请出去，不管你们有多少城府，今天的宴会都不许任何人破坏，最好是一点麻烦都不要有。
    而在柚柚出现的那一刻，她也的确纯洁美丽一如人们对童话中公主的想象，受尽宠爱，可以任意挥霍他人的爱意，每个人都要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真心，哪怕不被接受、哪怕会被践踏。
    宋老爷子亲自向来宾们介绍了他最小，也是突然他最疼爱的孙女，并且表明了要将宋氏集团一半的股份转入柚柚名下，是真的疼爱还是假的疼爱，光是从财产转让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登时不少人看柚柚的目光就变得热情如火，仿佛在看一座闪闪发亮的金山银山。
    结果这还不算完，奶奶、外公、外婆，也都当众宣告了要将自己名下的财产送给柚柚，宋季同更是当场表示自己以后就是给女儿打工的工具人，引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最后，宋季同作为家人代表，紧紧地抱住了柚柚，在她额头上落下珍惜的一吻：“宝贝，非常高兴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也非常荣幸，能够成为你的爸爸，我永远爱你，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柚柚激动的小脸儿通红，她本来就是天使一般的外表，如此纯洁可爱的模样，看得女性来宾们都慈母心大起。
    宋清鹤送上了为她定制的公主法杖，柚柚都不好意思了，她能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站在台上这么久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宋季同当然舍不得为难她，见好就收，整个度假村都改造成了公主的城堡，在宋清鹤的陪同下，柚柚可以尽情地到处探索。
    龙凤胎要离开时，宋季同叫住了宋清鹤：“儿子。”
    宋清鹤回头：“嗯？”
    宋季同先是询问柚柚：“介意爸爸揉揉弟弟的头吗？”
    柚柚摇摇头，弟弟是可以分享的人。
    宋季同便把儿子精心打理的发型搓成鸟窝，“生日快乐，儿子。”
    宋清鹤无情挥开父亲的手，“请成熟一点，爸，我已经不是需要你哄的小孩子了。柚柚，我们走。”
    可怜宋季同一腔慈父心惨遭拒绝，正想找大儿子抒发一下，结果宋星延下了台就跟他告别：“爸，我去找柚柚了，这里你自己应付吧。”
    好不容易放假，时间当然要用来陪伴妹妹，难道要花在跟一群人社交上面吗？
    柚柚是今天的主角，但她并不需要一直出现在人前，她只要快快乐乐的玩耍就好了，而且度假村几乎是里里外外都变了模样，种满了荷花的人工湖里居然还有天鹅船！
    虽然她可以到处玩，但动态一直都被宋季同实时掌控，而且始终有人跟着，免得遇到什么危险，就比如说划船，好在保镖们都扮成了侍卫，还都戴着头盔，柚柚在童话书里见多了，也不怎么害怕。
    天鹅船当然要天鹅哥哥来开，柚柚跟弟弟坐在后面，星延哥哥拼命蹬船，她好奇地伸手去摸清澈的湖水，宋清鹤虚虚环着她的肩膀，柚柚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湖面，有些胆大的小鱼甚至轻轻啄着她的指尖，一开始把她吓一跳，连忙把手收回来，过了会儿不怕了，又慢慢把手伸进去。
    说来也巧，这座湖里的荷花正挑了柚柚的生日怒放，她头上的王冠在阳光折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美得惊人。
    真的就像是天使一样，真怕她立刻生出翅膀离开他们。
    宋星延停下来，折了一支荷花给柚柚，柚柚闻了闻，感觉没有特别香，她说：“栀子花香。”
    栀子花的香那是相当霸道，一朵栀子花放在大厅，能任性狂放的香上好几天。
    柚柚就很喜欢栀子花。
    但荷花漂亮，柚柚也很喜欢。
    天鹅船在湖心里荡漾，宋清鹤还拍了照片，靠岸边的湖面上还建了木质长廊，湖心处围绕着荷花有个小亭子，小亭子里摆着许多好吃的，都是柚柚喜欢的。
    到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客人，显然对于宋家如此大手笔的为一个小姑娘过生日，许多人都深深感慨，宋家的私人度假村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来过这一次，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呢，所以到处逛逛绝对不亏。
    哥哥操控着穿在湖心亭停了下来，宋清鹤先跳下去，然后拉着柚柚下来，亭子里摆着吃的是为了柚柚准备的，这样无论她到什么地方都会发现食物，而且做得都很精致小巧，主要就是为了让她多吃点，至于客人们，他们会在专门的客厅里被招待，柚柚并不会出席。
    不过一进亭子，才发现有个青年坐在边上的长椅上，柚柚见到生人并没有很害怕，而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反倒是宋清鹤将她挡在了身后，跟对方打招呼：“执右哥。”
    作为宋家的孩子，从小便认识的人自然不少，同个交际圈里，如孟执右这样优秀出色且洁身自好的青年并不多。
    孟执右轻笑：“清鹤，星延，还有……柚柚？你好，柚柚，祝你生日快乐。”
    宋星延将天鹅船固定在亭子上也下了船，“执右哥居然也来了，刚才我都没有看到你。”
    孟执右比宋星延要大个三四岁，如今正在国外读书。

 第 50 章

    ☆
    如果说宋家在帝都家族里属于一骑绝尘, 没有哪个家族比得上，那么孟家便属于紧追其后的第一梯队，不过孟执右属于这些二世祖中的异类, 他并不想要接管家业, 对抽烟喝酒泡妹也全无兴趣, 打小便是品学兼优，虞外公甚至亲口赞赏过他的品行，因此宋家兄弟与他关系很不错。
    等到了高考, 平日里看着好脾气的人，居然没有听从父母安排自己选择了学医，不得不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要知道孟家可不像宋家这样关系简单, 光是孟伯父就有好几个兄弟, 孟老爷子前前后后娶了好几任妻子, 正值壮年的儿子们为了家产争的死去活来。孟执右出国读书四年，期间始终没回来过，可能也是想避开这些糟心事。
    “好久不见了，执右哥。”宋清鹤牵着柚柚的手，柚柚躲在他身后, 警惕的大眼睛打量着眼前温润俊美的青年，像只竖起耳朵的小白兔。“你这是回来了？”
    “嗯, 以后就在国内读书了。”孟执右温和地笑了笑。
    他生得好, 比起星延清鹤也不差，大抵是聚集了父母全部的优点又发扬光大, 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要融化, 可惜却完全打动不了柚柚。
    柚柚自己便是顶好看的人, 她可不是颜控，陌生人长得再好看，她也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因此不停地拽着弟弟的手，又去扯哥哥，想要离开的意图非常明显。
    宋星延与宋清鹤倒是还想跟他多说说话，但柚柚的意愿就是一切，于是彼此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了天鹅船上，还拿了柚柚想吃的布丁，她根本没有将孟执右放在心上，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是柚柚两辈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不好的记忆，还趁着弟弟不注意，偷偷踢掉脚上的鞋子，把一只脚丫伸进湖水里。
    被宋清鹤当场抓获，她还笑！
    “小心点呀。”宋清鹤拿她没有办法，伸手碰了碰她的小腿，“湖水有点冷，别冻着。”
    十月已经转凉了，柚柚被他这么一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用力用脚踢起水花，宋星延故意把船开的左摇右晃吓唬她，她也不怕，拉着宋清鹤的手，小脚丫在水里一路晃悠过去，瞧那架势，还想把另一只脚也伸进湖里。
    但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为了防止柚柚玩上瘾，宋星延与宋清鹤迅速达成共识，把船开回了最开始的地方，拉着意犹未尽的柚柚下来，把脚擦干净重新穿上鞋子，她还想继续玩，但放在水里的那只脚连小腿都有些发凉，谁还敢由着她？
    最后又折了几枝荷花，宋星延把荷花处理了一下，这样柚柚抱着的时候不至于被弄到，她抱着花的模样瞧起来纯洁极了，就像是花仙子一样，宋清鹤接连拍了好多照片。
    度假村很大，想要完全逛完几乎不可能，但处处都有柚柚喜欢的东西，宋季同似乎将童话搬到了现实里来，于是在见面时，柚柚主动抽出一朵荷花，送给了他。
    接到女儿送的花，宋季同嘴角忍不住往耳根咧，“玩的开心吗？”
    柚柚眨眨眼，把荷花又分别送出去，正好一人一枝，她自己留了一朵开得很灿烂的，在柚柚的认知中，家人只有爸爸、哥哥、弟弟，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其他人不管是什么亲戚她都不记得，也不在乎，小姨跟表姐也是。
    她不喜欢她们，也不讨厌她们。
    但为了柚柚弄出这么大阵仗，整个度假村几乎脱胎换骨，这其中不知得投入多大的手笔，光是那栋一比一的糖果屋，已经是一笔相当惊人的天文数字，宋季同不仅要外观，还要美味，更别提柚柚的公主裙、王冠还有手杖，这要真是才七八岁的小女孩也就算了，但柚柚分明已经不小，哪有这么宠孩子的！
    虞玟不太赞同这样宠孩子，但这是人家宋家花的钱，她姓虞，也没有她开口说话的余地。
    柚柚还收到了很多礼物，她一开始还对这些礼物颇有兴趣，但是在拆开后发现都是些千篇一律的东西，全是送给女孩子的洋娃娃或者昂贵的首饰之类的物品，柚柚便兴趣不大了。
    公主的舞会马上开始，柚柚被带去换了另外一条裙子。
    头发是手巧的外婆给她编的，柚柚头发长得慢，老太太哪里舍得弄疼她，编了两个小辫子，别在耳后缀上发卡，还有另外一顶宝石王冠，柚柚没有耳洞，所以并没有为她准备耳环，新的裙子粉嫩嫩，她本来就非常美丽，穿上公主裙后更加美貌动人，看起来完完全全就像是被宠爱着长大，生活在城堡里的小公主。
    奶奶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根长长的魔法手杖，就像是《灰姑娘》里的仙女教母一样，她的魔法手杖挥起来，柚柚面前的帘幕瞬间掀开，一双与童话里一模一样的水晶鞋出现在她面前，奶奶又挥了挥手杖，打扮的像是王子一样的弟弟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束还沾着水滴的洁白栀子花。
    柚柚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坏人欺负的灰姑娘，突然有一天遇到了仙女教母，从此之后，就摆脱了悲剧的命运。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小公主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过得无比幸福、美满！”奶奶笑眯眯地说，弯腰亲了亲柚柚的脸蛋，“因为你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好的珍宝。”
    “对柚柚的爱，永远不会因为12点的钟声响起而消失。”
    柚柚的眼睛睁的圆溜溜，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人生中会出现这样的一天，她整个人都要变得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奶奶给自己穿上了水晶鞋，站起来后甚至不会走路了。
    柚柚的水晶鞋没有跟，而且也不是特别硬，似乎做过什么特殊处理，但柚柚不懂，她只是惊奇地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站在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弟弟，生平头一次，有了一种“也许我也不是注定要走向灭亡”的感觉。
    她开始对生命产生眷恋，甚至祈祷爱意永不过期。
    不过，柚柚是不会跳舞的，她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进入舞池，所以除却一楼供客人们翩翩起舞的大厅舞池外，在柚柚换衣服并且布置成公主闺房的度假村顶楼，也有另外一个舞池。
    她第一次跳舞，笨拙地随着宋清鹤的引导而摆动身体，常常踩到他的脚，他做出夸张的呼痛声，因为教不会柚柚被狐狸爸爸愤而扯开。
    然后开始了全家人都被柚柚踩脚的悲催历程。
    之前柚柚就不怎么爱动，但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在绘画上还拥有着惊人的天赋，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四肢如此不协调，好好跳着舞，上一秒还跟着节拍，下一秒不由自主开始同手同脚，弄得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生怕伤害到她可爱的自尊心。
    柚柚跳舞跳得满头大汗，宋星延认真地说：“柚柚啊，这样下去不行，你得多多运动。”
    嘴上这么说，手上又拿着湿巾给柚柚擦汗，柚柚一听说要自己运动，她说：“已经每天都散步了。”
    宋星延：“……你那也叫散步吗？”
    一开始刚回家的时候，吃完饭还能在家里溜达两圈消消食，现在已经进化成吃完晚饭坐着小三轮到处遛，她太瘦了又不长肉，就算不运动也没法变胖。
    柚柚假装没有听到哥哥在说什么，以此来逃避运动问题，好在星延哥哥也只是提了一嘴，之后就什么都没再说，柚柚以为到此为止，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就如同宋季同承诺的那样，他给了柚柚一个非常开心的生日宴会，而宴会持续时间并不长，下午结束之后回到家，柚柚心心念念自己的糖果屋，可惜这玩意儿没法保存，已经分给了来宾，剩下没吃完的也没有浪费，全都送去了福利院。
    宋家名下有专门做慈善的基金会，每年都会投入大量金钱，尤其是在走失儿童方面，一是为了能早日找到柚柚，二也是想要为柚柚积福，希望她余生平安健康、一帆风顺，因此即便是在柚柚回家后，基金会也仍然照常运作。
    今天的柚柚很高兴，高兴到晚上洗完澡上床睡觉都还掩饰不住兴奋，而且今天晚上跟其他时候不同，全家人都陪着她！
    柚柚的床很大，奶奶跟外婆陪她一起在床上睡，爷爷外公年纪大了，睡沙发床，剩下的爸爸哥哥弟弟只能打地铺，柚柚躲在奶奶跟外婆的怀里，两只脚丫子还不停地动来动去。
    她极少有这样活泼开心的时候，完全就像个刚见到新奇玩具的小朋友，被压抑的纯真与好奇释放出来，简直看什么都想寻根问底。
    柚柚的王冠与水晶鞋都放在她的床头，她朝外婆怀里贴了贴，外婆跟妈妈长得也很像，柚柚觉得自己如果有妈妈的话，肯定比外婆还要温柔，还要爱她。
    她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梦里，柚柚第一次没有再看见那片黑色的沼泽，而是看到了童话里的人物，它们象征着美好、幸福，还有无边无际的爱。
    但是第二天早上柚柚就糟糕了，前一天说要她多多运动的哥哥居然不是在开玩笑，柚柚睡眼惺忪，哥哥就拿着湿毛巾给她擦脸，擦得她睡意全无，“看今天的太阳多大！走走，咱们晨练去！”
    柚柚眼睛都不想睁开，她撑开眼皮环顾四周，大家都起床了，外婆从衣帽间出来，手里居然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柚柚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她终究换了运动服，被哥哥拉着下楼，让柚柚跑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她慢吞吞跟在哥哥后面，如果说哥哥是跑起来又快又稳的兔子，柚柚就是跑不快又爱偷懒的小乌龟。
    为了调动柚柚的积极性，今天全家上下都一起晨跑，柚柚走得最慢。
    宋星延拉着她的手，背对着往后退，一直哄着她迈开腿，柚柚好讨厌跑步哦，她走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哪哪儿都累，也不闹，直接就地一蹲——宋星延立时哭笑不得，“柚柚？”
    目标是围绕小区走一圈，这还不到一半呢，她就撑不住了？
    身后也传来跑步声，一开始柚柚还以为是自己家人，结果哥哥直接冲着对方打招呼：“执右哥。”
    柚柚假装听不见，反正她是不会打招呼的，她不认识。
    孟执右一身白色运动服，缓缓放慢脚步，看着蹲在地上虽然没说话但整个背影都在耍赖的小姑娘，莞尔：“早上好，星延。早上好，柚柚。”
    柚柚不认识他，所以不回话。
    “抱歉，执右哥，柚柚很怕生。”
    孟执右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气，他问：“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不是。”宋星延也觉得好笑，“她就是不想动。”
    说着告诉柚柚：“你旁边这个哥哥可是医生……”
    一听“医生”这俩字，没用宋星延多说，柚柚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他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孟执右，里头满是敌意，显然这个职业可以称得上是柚柚最讨厌的没有之一，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只要是医生就是柚柚讨厌的！
    活到这么大，无论到哪里都非常受欢迎的孟执右头一回被人如此警惕，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他不由得笑起来，温声道：“别怕，我不会给你打针的。”
    柚柚微微眯起眼眸：“打针的是护士。”
    休想骗她。
    孟执右只觉得这个小姑娘非常可爱，又因为他曾经跟虞外公学过书法，对柚柚态度极好：“那我现在也还不是医生呢，所以请不要怕我。”
    柚柚两只手抓着哥哥的胳膊，她才不信呢，现在已经不是柚柚不去看医生就能不去看的时候了，狐狸爸爸曾经枉顾她的眼泪强硬地把她送去医院的事儿柚柚能记一辈子。
    她躲在宋星延身后，只露出一双小手跟一颗小脑袋，总之就是很可爱，纯天然毫不矫揉造作的可爱，再加上她长得像天使一样，孟执右觉得自己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妹妹，想必也会如星延这般疼她爱她，她要天上的月亮都愿意摘来送她。
    为了讨柚柚开心，他顺手折了路边花坛里的狗尾巴草，柚柚盯着他，准备对方一旦有大动作就扑到哥哥背上让哥哥背着自己逃跑。
    宋星延信任孟执右的品行，一次性让柚柚跟很多人相处不现实，但可以尝试着让她慢慢地多跟外面的人说说话，当然，如果柚柚尝试过后仍然不喜欢，那就每天都在家里也没关系，她的世界如果不需要很多人进入，那么作为哥哥就会永远守在入口拒绝入侵。
    孟执右那双拿手术刀的手十分漂亮修长，宛如艺术品，轻巧地用几根狗尾巴草编成了一只兔子。
    柚柚在农村长大，狗尾巴草见得多了，自然也见过别人编兔子，不过她自己没编过，因为大部分时间都要干活，编草兔子被发现是要挨打的。
    面对孟执右递过来的草兔子，柚柚犹豫了很久。
    宋星延任由妹妹挂在自己身上，等待着她做决定要不要接。
    柚柚考虑再三，还是没能抵挡住对兔兔的喜爱，伸手接了过来。
    孟执右这才发现她的手很小很小，手指头细细的，掌心还有许多粉色的疤痕，多的怵目惊心。
    如果是在很好的人家长大，怎么会在双手留下这么多的疤？
    柚柚捏着草兔子，坏坏地朝哥哥脖子上蹭了蹭，狗尾巴草的草籽顺着宋星延的脖子落入衣服里，又痒又难受，他忍不住轻轻拍柚柚的头：“你怎么这么坏？”
    坏柚柚笑眯眯地趴在他背上，宋星延顺势把她背起来，冲孟执右打了个招呼，“冲啊！”
    孟执右也笑着跑起来，他看出柚柚戒备心强，因此并没有靠得太近，但这丝毫无损于他对柚柚产生怜惜，任谁看到这样一个小女孩都不会讨厌她的。
    回到家后，孟老爷子笑呵呵地问：“怎么样，我这儿环境不错吧？”
    孟执右轻笑：“比在家里好。”
    总比听父母吵架来得强，老爷子自打最后一次离婚后就开始清心寡欲的养老，这边清净得很，昨天他也是跟着老爷子一起去参加的生日会。
    “你那对爸妈啊，年纪越大，想得越多。”老爷子意味深长地说。
    别看他老人家一辈子结过不少次婚，可每次都是真爱，只不过对老爷子来说，真爱都有期限罢了。但他可不是渣男，爱你就跟你结婚，不爱就分手，还给出去一大笔钱及不动产，算是相当大方的前夫。
    也正因家大业大，龙生九子尚且各自不同，更何况是人？
    而他最看好的大孙子却想学医，孟执右看着脾气好，其实最有主见，老爷子开玩笑道：“要不是宋家找回来的小姑娘年纪太小，我看跟你配作一对，你爸妈就消停了。不过人家小姑娘那么可爱，你又配不上。”
    孟执右被贬低也不生气：“爷爷说得是。”
    老爷子哼了一声：“假正经，我出门去找人下棋了，你自己玩儿吧！”
    目送老爷子出门，假正经的孟家公子忍不住笑了。

 第 51 章

    ☆
    从这天起, 柚柚便三五不时在早晨被哥哥拽着慢走时碰见孟执右，每回哥哥与他说话，柚柚都当作没有这个人, 对方却从不生气, 自始至终都温和软语与她打招呼, 久而久之，柚柚便也不再一见到他就警惕紧张，已经可以将他视为小姨与表姐一样的人物, 不喜欢也不讨厌，全程无视。
    国庆假期结束后，星延哥哥回去上学, 但每天早上他仍旧要拉着柚柚出来运动, 虽然每次运动着运动着, 最后都得他把妹妹背回去, 但坚持了几天，发觉柚柚气色都好了许多，可见多多运动对她身体没有坏处。因此柚柚虽不爱动，但在全家人都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情况下，她也只好乖乖跟着哥哥走。
    天气越来越凉, 早上跑步柚柚都需要穿一件小外套了，她看起来体弱, 实则身子骨还算不错, 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倒是每次早上出来跑跑步, 回去后又能多吃两口饭。
    健康的作息、良好的生活习惯, 让柚柚的皮肤渐渐透出粉色, 而不再是最初纸一般苍白。
    这天早上, 她跟在哥哥身后，按照惯例除了奶奶跟外婆要准备早餐，其他人都要一起晨跑，柚柚是跑得最慢的那一个，她大部分是走完全程，可是今天一出家门，就听见一阵狗叫。
    小区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而且大多是有了年纪，其中却没有养狗的，柚柚听到狗叫倒不是很害怕，毕竟农村土狗多，常常放养，只是这狗叫得有点太过凄厉可怜，宋星延怕吓到她，拉着她站远了一些，然后就看见负责小区安全的保安们在严防死守，拿着武器要抓狗。
    这地方住的那可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要是因为这么一条流浪狗吓到了人，他们把自己卖了都赔偿不起。
    但是呢，你又不能粗暴地把狗给打死，只好想办法先把它给抓住。
    那条狗，柚柚从很远的地方看到了，特别丑，四条腿瘦的跟竹竿一样，身上的毛都掉光了，到处都是秃斑，跑起来还一瘸一拐，眼睛似乎也瞎了一只，骨瘦如柴，还在凄惨的大叫。
    小区保安都是专业的退伍老兵，而且因为柚柚曾经偷偷离家出走过，他们吓出一身冷汗，从那之后就是二十四小时巡逻看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着这么多晨练的业主的面，一条流浪的大黄狗，还是瘸着腿瞎了眼的大黄狗闯了进来，你说他们这金牌保全的面子往哪儿搁呀！每年收一笔天文数字物业费，是这么用的吗！
    大黄狗叫得更加凄厉，它虽然又脏又臭，但身形意外灵活，一看就在外面流浪过很久，争斗间，大黄狗似乎朝柚柚的方向看来一眼，然后就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人类对它的阻拦，朝柚柚扑来！
    这条大黄狗非常聪明，突然调转目标是大家没想到的，柚柚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朝自己冲过来还在哀哀嚎叫的大黄狗，宋星延想都没想就把妹妹搂到怀里，顺手抄起路边花坛的一块板砖，大有这条狗敢靠过来吓唬他妹妹，他就把它的狗脑壳给开瓢的意思。
    大黄狗一跑，保安们赶紧追，本来还想把它抓住扔出去，现在可不行了，那可是宋家的小姑娘，要是真吓着了，他们这份工作也别想要了！
    但是在小姑娘面前又不能真把狗给打死，万一给还没长大的小女孩造成心理阴影怎么办？所以他们也只有一个目的，抓住大黄狗，就算弄伤它也没关系。
    大黄狗因为瘸腿的缘故跑得并不快，再加上之前它消耗了太多体力，没到柚柚跟前就被一名保安抓住了尾巴往后一拽——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却没有扭头咬人，柚柚躲在哥哥怀里，忍不住探头去看。
    突然朝柚柚发难的大黄狗顺利被抓住，拿着麻绳的保安便要将它绑起来，它一直在叫，叫得并不凶，而是那种很凄厉很可怜的长声呜咽，并且不停挣扎，看起来就是想要到柚柚身边。
    “别怕别怕，哥哥在呢。”
    宋星延连忙拍着妹妹的背，“别怕别怕。”
    柚柚也就一开始吓了一跳，她上辈子流浪过一段时间，还被野狗追过，但她对这条大黄狗并不讨厌，盯着大黄狗看了半天，眼看它就要被抬出去，柚柚突然出声：“等一下！”
    宋家的小姑娘最娇气最不爱说话，但也最金贵，她这一开口，保安们自然不敢不听，柚柚从哥哥怀里挣脱，慢慢朝大黄狗走过去，已经被绑住四肢的大黄狗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轻轻叫了一声，悠扬婉转，简直人性化十足。
    柚柚离大黄狗还有几步的时候，看清楚了大黄狗眼角下方的一点黑色毛毛。
    她猛地睁大了眼，正要跑过去，却被宋星延拉住：“柚柚别过去，它很脏，说不定还有传染病。”
    柚柚试着甩一甩哥哥的手，却被牢牢拉住，她有点急了，跺了下脚，大黄狗也始终看着她，发出长长短短的叫声，看起来就像是一人一狗认识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在宋星延的坚持下，柚柚没法碰到大黄狗，她只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哥哥：“我要。”
    “柚柚？”
    “我要。”柚柚用空出的一只手指着大黄狗，“我要。”
    她一连说了三次我要，宋星延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条大黄狗到底有哪里打动了她。他并不是歧视流浪狗，而是柚柚如果想要养小狗，他自然能给她抱来干净漂亮可爱的小奶狗，何必要一条又丑又瘸还瞎眼的流浪狗？都不知道在外面流浪多长时间，身上有没有寄生虫跟传染病，她又那么脆弱。
    “你想要小狗吗？哥哥带你去宠物店看看好不好？”宋星延柔声跟她讲道理，“待会儿吃完早饭就去。”
    柚柚急得不会说话了都要，“哥哥！”
    这边动静闹得大，很快家里人就都凑了过来，虽然柚柚说她想要这条丑的惊人的大黄狗，但无论是哥哥还是爸爸弟弟，都不答应。
    因为这条狗真的太脏！太丑了！
    最重要的就是流浪狗身上携带的细菌，很容易让免疫力不怎么强的柚柚生病，哪怕柚柚再想要也不行！
    宋清鹤哄着她：“我们先把它送去医院，等它弄干净了再给你好吗？”
    柚柚固执地摇头，她现在就要。
    小姑娘脾气很好，可一旦坚持某件事，简直让人头疼，全家人轮番上阵谁都不能哄好她，她就是要现在立刻马上要这条狗，谁劝都不行！就算是说把狗送去医院再给她带回来她也不答应，她就要现在要！
    打死宋家人也不可能让她碰这条身上到处斑秃还有些地方流血流脓的流浪狗！
    僵持中，传来孟执右的声音：“怎么了这是？”
    等他了解了事情始末，忍不住轻笑：“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把狗送到我家，我那里有一些专业的医疗用具，可以帮它处理下伤口，至于药物的话，现在去买也就是了。”
    柚柚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孟执右还是第一次被柚柚这样专注的看着呢！他微微一笑：“放心，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有一直在做流浪动物收容站做义工。”
    他面对柚柚时不觉说话声音比往日更加轻柔，怕吓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于是在柚柚的点头下，保安们架着流浪狗朝孟家去了，柚柚执意跟在后头，她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要去别人家里呢，居然是为了一条狗……总之她要亲眼看见，否则就不安心。
    大黄狗看到柚柚跟在后面，也不由得安静下来，孟老爷子一个人住久了，除了逢年过节不稀罕他那些儿子儿媳来打扰，今天家里突然来客人，他大孙子还弄了条脏狗回来，实在是让他大吃一惊。
    孟执右没有说谎，职业缘故，他家里什么都有，但全程柚柚不被允许靠近大黄狗，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孟执右亲自给大黄狗洗澡，他居然都不嫌脏臭，给大黄狗清理了所剩不多的毛发，检查了伤口并进行处理，还做了驱虫。
    平心而论，洗干净后的大黄狗，更丑了。
    至少之前它身上到处脏兮兮，还能掩盖一些看不见的地方，这下洗干净，伤口露出来，那真是丑的要命。
    “它的腿应该是很久之前就断了，眼睛的话也瞎了很久，掉毛厉害是因为它患了皮肤病，像是这种真菌性疾病，很容易传染给免疫力低下的人，所以在它的皮肤病好转之前，柚柚最好不要靠近它。”
    孟执右温声说着，被洗干净的大黄狗隔着透明的浴室玻璃跟柚柚两两相望，搞得跟被王母娘娘无情拆散的牛郎织女一般。
    一听说在大黄狗皮肤病好转之前柚柚都不能靠近，她立刻抬起头看向孟执右，此时此刻医生这个职业似乎也不那么让她讨厌了。
    “而且它光是驱虫就得做好几次，柚柚记得不要伸手碰它。”
    柚柚伸出手，贴在玻璃上，大黄狗也伸出一只爪子，跟她相贴。
    “好了。”宋季同把女儿捞起来，“狗狗就先放在执右家，我们每天都来看它，等狗狗好了立刻就带回家给你养好不好？你要乖乖的。”
    柚柚失落地把手放在爸爸肩膀上，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大黄狗似乎也知道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它非常配合治疗，孟执右有时候都很惊奇，摸摸它的头：“你不会是成精了吧？”
    他发现这条大黄狗非常聪明且服从指令，甚至会自己用马桶，用完了还会冲水……
    就连孟老爷子也被大黄狗震惊到了，就是太丑了点……
    它已经是条年纪很大的狗了，换作人类的岁数，就是狗里的爷爷辈，因此即便伤口得到很好的处理，恢复的也非常慢，不仅如此，它每天都会在门口等待柚柚，因为皮肤病要抹药，虽然它很通人性，但孟执右还是担心它会受本能影响舔舐身体，所以给它头上套了个耻辱圈，大黄狗也没有反抗，每天早上是它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孟执右会出去晨跑，它也会跟在他身边。
    这样就能见到柚柚了。
    而柚柚也每天都来看它。
    大早上的一见面，宋星延就开始酸，他为了妹妹身体让她每天出来运动她都不情不愿，还常常蹲在地上耍赖偷懒，结果为了见这条大黄狗，小姑娘居然每天早上不用他叫，就换好了运动服准备出门！
    这条丑狗到底有什么魅力？！
    因为柚柚喜欢，全家人爱屋及乌，现在奶奶外婆每天还要研究狗狗食谱，针对这条大黄狗给它做一些能够提高免疫力助力伤口恢复的饭，本来瘦的骨头都凸出来的大黄狗可比柚柚能长肉，但因为他的皮肤病还没有完全好，所以柚柚还是不能碰它。
    一人一狗每次见面，都保持着安全距离。大黄狗被孟执右拽着，柚柚被哥哥拉着，谁都不越雷池一步，柚柚也不说话，就是跟大黄狗对视，看到它身上一点一点长出了新的毛毛，柚柚高兴的早饭又多吃了两口。
    她无时无刻不想跟大黄狗待在一起，这份情谊都不知从何而来，反正全家上上下下都瞧不出那条狗到底有哪里值得他们家的小公主喜欢，原以为柚柚是想要养小猫小狗，可是找了小猫小狗的册子给她看，让她任意挑她却又不要，难道说，天生对色彩敏感的柚柚，居然喜欢丑的？
    那不太合适吧？
    吃完早饭，柚柚按照惯例，跟外公外婆读书学习，她虽然没有在学校，但高中学习内容并没有落下，学完之后休息会儿，吃午饭，午睡醒来后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柚柚会选择去孟执右家里看大黄狗。
    当然，她不会一个人去，她还不信任孟家祖孙，每次都是弟弟跟着，爷爷跟外公也会一起过去。
    如果奶奶外婆做了大黄狗的营养狗饭，柚柚还会亲自送过去。
    她对大黄狗的上心程度，已经引起了来自爸爸哥哥跟弟弟的不满。
    孟执右正在给大黄狗抹药，还没听到声音，就看见大黄狗摇起了尾巴，他轻笑：“你耳朵可真灵，心心念念的小主人来了。”
    虽然劳心劳力把狗治好的是他，但完全没有得到大黄狗一点的依赖，执右哥哥表示世界上也不是只有白眼狼，还有白眼狗，比如他眼前这一条。
    柚柚还跟大黄狗保持着安全距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瞧，大黄狗也冲她疯狂摇尾巴，这狗真是越看越丑……
    对于柚柚为何如此喜爱这条丑狗，可能是宋家上上下下的未解之谜。
    虽然说养宠物能够培养孩子的责任心与爱心，但大黄狗的丑陋程度已经到了辣眼睛的地步，柚柚却一点不嫌弃。
    本来毛发脱得干干净净的狗尾巴已经长出了新毛毛，孟执右说大黄狗应该就是普通的土狗，也不知道是怎么断了腿又瞎了眼的，总之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一条流浪狗想要活下来非常不容易，没被抓狗大队抓走打死都算好事，它居然还能溜进他们小区，说一句天选之狗也不为过。
    只有柚柚知道大黄狗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它是来找她的。
    就像是它说过的那样，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
    虽然……系统变成了一条狗，而且无法跟柚柚对话，但柚柚仍然认了出来，尤其是大黄狗眼角下的一小簇黑毛，就跟当初她脸上的泪痣一样，是系统存在的标志。
    柚柚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大黄狗回家，这样的话，她就可以问它很多问题。
    “柚柚，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孟执右突然这样问，柚柚呆了呆。
    从大黄狗被孟执右治疗并收留已经过了半个月，但一直没有名字，大家都大黄大黄的叫。
    “我看叫丑丑就不错。”正跟孟老爷子下棋的爷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边上完全没有“观棋不语真君子”意识所以疯狂指点江山的虞外公立刻道：“你这是什么取名水平，未免忒地俗气！”
    俩人一言不合就开始吵，但宋清鹤真心觉得丑丑就很合适，因为这个家伙真的很丑，这一身还没长出来的毛，瞎了的眼睛跟瘸腿，拿回家看大门他都嫌弃。
    大黄狗愤怒地汪汪两声，它哪里丑了！
    柚柚听了孟执右的话，认真地思考半天，说：“虽然很丑，但也不能叫丑丑。”
    那样太伤狗了。
    大黄狗一听，尾巴立刻摇不动了，整个狗如遭雷击，怎么，在崽眼里，它真的很丑吗？它对着河水照过自己的样子，觉得要是养起来，虽然瞎了一只眼又瘸了一条腿，身上的毛也掉的差不多了还有很多伤……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治好病，多吃饭，它一定会是条威风凛凛的大狗！
    大黄狗自被孟执右带回家后就一直避免照镜子，被柚柚直击心脏说丑后，它不由得扭头，看向了玻璃上的倒影。
    行……吧。
    就，还真的挺丑的。

 第 52 章

    ☆
    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系统是万万没有想到。
    它本来已经做好了舍身成仁的准备，为了它的崽，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畏惧, 就算被抹杀掉, 它也不过是一团没意义的数据——这样的想法, 在系统彻底耗尽能量连沉睡都不能之后，它发现星际科学家们在创造它时，对它实在是太好了。
    居然考虑到了系统无法完成任务这一点, 没有让它因为任务失败而消失，而是把它降级了。
    是的，现在它已经不是完美人生系统, 现在的它, 是“完美狗生系统”。
    新的宿主自然也不是可爱又迷人的柚柚, 而是现在这条在玻璃上倒映出的又老又丑, 且又瞎又瘸，还一身秃斑患有皮肤病的流浪土狗。
    但是！它没有跟狗沟通的功能！这条大黄狗已经十二岁了，在狗狗里的岁数可以说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爷爷，而且因为是土狗的缘故，被主人抛弃过很多次, 本身对人类并不信任，混迹在城市之中艰难的活着。它一开始也很亲人, 但亲人的代价, 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又被虐狗成性的人挖去了一只眼睛, 自此之后, 它便对人类敬而远之, 宁可承受风吹雨打, 在垃圾箱翻找食物，也决不靠近人类。
    好在这条大黄狗年纪大了，精力不好，而在这之前又险些被车撞死，系统才有机会绑定它，并且暂时取得身体的掌控权，它在发觉自己能够掌控大黄狗的身体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柚柚。
    柚柚是世界上最纯洁最可爱的崽，小动物一定会喜欢她。
    但系统高估了这具身体……好不容易藏在一辆车底下钻进来，还没来得及去找柚柚就被从监控里发现，随后一阵鸡飞狗跳，好在柚柚还是认出了它，这才让系统松了口气，它想回到柚柚身边，就算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完美狗生系统，它仍然想要回到柚柚身边。
    也想要让这条大黄狗幸福。
    从还是一条小奶狗的时候被主人从乡下抱来，但随着越长越大，又是土狗，很快便被丢弃，之后辗转遇到几个主人，也都因为是土狗的原因最终走上流浪的道路，有的主人是因为它吃得多，有的主人是因为养它很麻烦，还有的主人是因为它生了皮肤病所以不想给一条土狗花钱——它拖着破败的身体活着，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去。
    而一条流浪狗的死去，没有人会在意。
    当然，系统这次是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再艰难也要完成！大黄狗这外形，卖萌是不可能了，又老又丑，谁家会愿意养这样一条狗？如果想要领养，多得是健康可爱的小奶猫小奶狗，何必养一条疾病缠身既瘸且瞎，还对人类充满不信任的老流浪狗？更何况幸福感需要累积，而这条大黄狗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果它很快就死去，系统、系统将会再次降级。
    成为“完美鸡生系统”的话，下一任宿主会是即将被做成吮指原味鸡的圈养鸡，那能幸福才有鬼了！
    所以新的任务不成功也得成功！它一定要回到柚柚身边！
    既然不能变得很漂亮，那就得变得很聪明，大黄狗本身便很通人性，只是不愿意靠近人类，因为系统的缘故，它天性里便对柚柚感到亲近，且即便是在流浪时它也不会伤害人类，因为它知道，逃跑还能活下去，一旦伤了人，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亡。
    柚柚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一个好名字，孟执右给大黄狗抹好药，戴上耻辱罩，大黄狗便获得了自由。
    它在孟家有个专门留给它活动的阳台，平时晚上则睡在专门的一个房间里，孟老爷子年纪也大，大黄狗从不靠近他。孟执右给它戴好耻辱罩后，在身上各个部位捏了捏摸了摸，它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剃掉的毛长得比较快，剩下有伤的部位，只能希望等痂脱落后还能长出毛来了。
    药水涂在身上是一层白色，使得原本长得就很别致的大黄狗显得更加别致，它跳下台子，朝柚柚走了两步，乖巧地坐在地上，虽然长得很丑，有一只眼珠还被坏人挖掉，但剩下的那只眼睛仍然温润明亮，水汪汪的，带着小动物特有的天真。
    柚柚也试探着朝大黄狗走近，可惜宋清鹤全程盯着她，她一有动作就被拽了回去。
    一人一狗遥遥相望，看得孟执右忍不住笑出来：“现在好多了，这里有医用的一次性手套，柚柚戴上的话可以摸摸它，不过记得别抱它。”
    一听可以摸狗，柚柚马上来了劲儿，她跑到孟执右跟前，看他拿出一副蓝色一次性手套，她的手太小了，戴上去之后手套还隐隐有着往下掉的趋势，孟执右用细细的皮筋给她在袖口处扎了下，柚柚抿着小嘴儿，半天，轻轻说了声：“谢谢。”
    第一次听柚柚主动跟自己讲话，孟执右轻笑：“不客气，去跟它玩儿吧，旁边的箱子里有一些狗狗的玩具。”
    也是孟执右买的，可惜大黄狗相当高冷，并不爱跟他玩，是条不折不扣的白眼狗。
    柚柚用戴着手套的小手慢吞吞摸了摸大黄狗的耳朵，它下意识抖了抖，大大的耳朵摸起来热乎乎，柚柚从它头顶一直摸到尾巴它也不恼，老老实实坐在那儿让她对着自己上下其手，眼神十分温顺。
    系统并不能二十四小时占据大黄狗的身体，现在在柚柚跟前的就是大黄狗自己，它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凝视着柚柚，大黄狗的眼睛很好看，从侧面看的话睫毛特别长，如果身上毛毛长好了肯定会非常威风。
    宋清鹤在边上看着，随时随地防备着大黄狗突起伤人，柚柚靠这条丑狗这么近，他忍不住有些担心。
    柚柚一边摸着大狗狗，一边给它想名字，想了半天，灵光一闪：“颜颜！”
    别人不懂柚柚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系统懂啊！它瞬间就酸了，两辈子加起来他们俩相依为命亲密无间，柚柚还一口一个系统的叫它呢，现在居然给大黄狗取名叫颜颜……这可是条公狗！
    她是柚柚，所以它是颜颜，柚柚上辈子的名字就叫颜柚。
    “盐盐？”宋清鹤点点头，表示赞同，“看起来的确是一副盐吃多了的傻样。”
    柚柚顿时认真纠正：“是颜料的颜，不是盐巴的盐。”
    大黄狗从此有了自己的名字，以前它也有过很多次名字，但是随着主人的一次又一次抛弃，它已经不记得那些名字了。对这些脆弱又敏感的小生命而言，无论你伤害过它多少次，当你主动冲它招手，它还是会忍不住渴望你的怀抱，会毫不犹豫地向你走来。
    为了恭喜颜颜有了名字，外公亲自给它写了个狗牌，外婆用红绳穿了起来，第二天柚柚再来看大狗狗时亲自给它戴上，大黄狗颜颜也很喜欢这个牌牌，连上药的时候都不舍得摘下来，孟执右稍微碰了下，它就嗷呜嗷呜地威胁他。
    被敲了下脑袋：“白眼狗。”
    颜颜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多出了个什么完美狗生系统，它已经活了很久，从没遇到过真心喜欢它的主人，总是被人类抛弃，但因为系统的存在，它对柚柚天然有种亲近感，对孟执右等其他人的排斥与警惕才是它本来应有的模样。
    显然，让一条狗幸福，说来简单，其实也不简单。
    如果不是找到了柚柚，而柚柚不嫌弃，那么以颜颜现在的模样，肯定没有人愿意领养它，而且它体型太大容易引起恐慌，身上的病跟伤又需要花很多钱，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在它身上尽情挥霍。
    但正因为遇到柚柚，柚柚如此轻易地接受了它，它被小主人的双手抚摸过，吃到了香喷喷的狗饭跟肉干，幸福感是噌噌往上涨。
    系统感动地险些泪流满面，它就知道，柚柚能帮它完成任务！否则它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不能沟通的情况下让一条流浪狗狗生完美啊！
    颜颜的幸福感一上来，伤口恢复的也快，就连身上的毛也很快长起来，孟执右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医术是不是太高明了，以前在流浪动物救助站做义工也救过很多小动物，可从来没有哪一个像颜颜这样恢复这么快的。
    而且孟执右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他进入了帝都医科大学读书，每周只能回来一次，已经在学校附近准备好了房子，好在颜颜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在孟执右去学校前，柚柚终于可以把颜颜领回家。
    如今系统不需要掌控颜颜的身体才能找到柚柚，所以身体的控制权大部分时间都在颜颜自己手上，柚柚来接它，它高兴地跑到她面前，围绕着她不停打转，但因为是老狗，又很有分寸，不会像热情如火的小狗一样没轻没重，柚柚有时候走路不稳当，颜颜还会先一步跳到她面前做她的肉垫子，反射弧比弟弟都快。
    颜颜虽然丑了点，还有残缺，但性情温顺又通人性，最重要的是柚柚喜欢，因此宋家人还是挺容易就接受了它。
    颜颜跟柚柚回家第一天，宋清鹤就被柚柚拒绝了，她把他的被子跟枕头塞给他，意思很明显——以后不要他再在她房间打地铺。
    弟弟的一颗纯情少男心瞬间碎裂，他看看蹲坐在柚柚身边的大狗狗，又指指自己：“柚柚，你要它不要我？”
    柚柚眨了眨眼睛，没说话，但意思已经表达的相当明显。
    宋清鹤深觉受伤，这狗能像他一样，半夜柚柚口渴了还能给她倒水？她哪里不舒服只要喊一声，他就会立刻醒来？最重要的是，龙凤胎弟弟，有着心灵感应的弟弟，居然比不上一只半路认识的流浪狗？
    宋清鹤大受打击，然而柚柚意志坚定，最终，他还是回到了自己房间去，不过还是不能放心，趁着柚柚睡着，偷偷开门看了好几次，发现颜颜一直老老实实睡在柚柚床下，而且贴床很近，就算柚柚从床上滚下来也会落到它身上的距离。
    说实话，不看外表，没有人能讨厌颜颜。
    它是一条非常友好温顺的大狗，就是丑了点。
    柚柚一开始睡姿还很老实，团成一个圈儿，蜷缩起来可以一夜不动，现在慢慢有了安全感，把这里当作了家，睡觉姿势也变得张狂起来，常常睡出神奇的造型，有时候睡着睡着，突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双小脚，半个人在床上，半个人在床沿，两只脚丫子踩在颜颜身上。
    大狗狗撑开眼皮看了一眼，又慢慢闭上。
    一会儿柚柚被子掉下来，它还会给她咬回去。
    柚柚一大早醒来，都没有用别人喊，她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往地上看，颜颜也恰好睁开眼睛，柚柚没有跟小动物相处的经历，幼年时钱春红家里倒是来过一只猫，柚柚喂了几天就被朱招娣看见，对钱春红一告状，钱春红连给柚柚饭吃都吝啬，怎么可能让她拿饭去喂猫？当天晚上，钱春红就抓了猫，当着柚柚的面给猫剥皮，一家三口吃猫肉吃得不亦乐乎。
    从那之后，柚柚就再也不看小猫小狗一眼。
    但颜颜不一样，颜颜跟系统在一起。
    昨天刚把狗狗领回家，柚柚自己找了衣服换好洗漱完毕，奶奶来叫她起床，发觉今天的柚柚早就起了，还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抹脸，十分惊奇：“宝贝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还困不困？”
    柚柚摇摇头。
    宋老太太走过来给她梳头发，柚柚头发长得慢，基本不会扎起来，顶多就是别两个发卡，梳好了头发，柚柚跟颜颜一起下楼，她找出爸爸买的牵引绳，有点笨拙地给颜颜套上，颜颜也很听话，自己主动低下头，让小主人给自己套上牵引绳。
    今天的柚柚，不用人催不用人哄，自己遛狗去了，虽然她走了没多久又开始累得蹲在地上喘气，但颜颜走到她身边拱了拱她，她就顺势抱住大狗，压在它身上。
    颜颜没有办法，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宋星延：……我仿佛是一个假哥哥。
    宋清鹤：……我仿佛也是一个假弟弟。
    柚柚对这条狗是不是太亲昵了？！而且这条狗是怎么回事，它是成精了吗？为什么还能自己叼着牵引绳自己遛自己？
    晨练的时候也有保安在小区内巡逻，看到跟那天刚闯入小区时判若两狗的颜颜，心中不禁感慨，什么叫一狗升天，这就是一狗升天啊！成为了宋家小公主的宠物，过得简直比他们这些普通人都幸福！
    颜颜现在营养上来了，身上长了肉，大家才发现他不是短毛狗，而是长毛狗，只是以前一直流浪营养不良，所以毛毛很短。
    腿也好了很多，慢慢走的时候跟正常狗狗一样，只是跑快了还有些瘸，眼睛的话是治不好了，但这丝毫无损于它咧嘴伸舌头笑得灿烂的模样。
    它只亲柚柚，其他人都不亲，宋清鹤的话也勉强能摸摸它，全天跟着柚柚，柚柚去哪儿它去哪儿，其余的都是很友好但也很平淡，狐狸爸爸甚至觉得这丑狗挺高冷的……
    而到了晚上，柚柚睡前，系统会出来，昨天晚上柚柚睡得早，直到今天晚上才有机会对话。
    可是……
    柚柚看着面前手舞足蹈不停嗷呜长短大小声叫唤的系统，露出苦恼的表情：“……听不懂。”
    系统恨！
    它只是想跟它的崽诉说一下这段时间的憋屈跟痛苦，这难道也有错吗？为什么就不能给它一个机会？
    最后柚柚灵机一动，跑去拿了自己的平板过来，调出手写模式，系统秒懂她的意思，艰难地举起爪子，在平板上慢吞吞写字，它一直都是数据体，从来没有过实体，走路跑步这些基本动作驾轻就熟，可是拿狗爪子写字，就是狗自己都觉得稀奇。
    写得七歪八扭不成型，正巧宋季同来哄女儿睡觉，门一推看见大狗跟女儿并排靠在一起，往下一瞅，狗爪子还在写字，他顿时开始怀疑人生：“……天刚黑，我就产生幻觉了？”
    系统跟柚柚同时浑身一僵，柚柚小呆瓜，以前跟系统说话都不用出声，现在系统到了颜颜身体里，交流困难，在平板上写字被抓包，场面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她连眼睛都不敢往前看。
    反倒是宋季同开完了玩笑，走进来，他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柚柚是在跟狗狗玩，过来捏住颜颜的爪子，“这个字要这样写，比划错了，先写横再写竖。”
    完全不用柚柚找理由，他已经自动补齐了原因。
    一人一统悄悄松了口气，柚柚睁着眼睛躺上床等爸爸给自己讲故事，然后开始装睡，装了半天，被爸爸捏捏耳朵：“眼珠子还在转，装睡都不会装，小笨蛋。”
    柚柚愤怒地翻了个身，往下趴着，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宋季同笑出声，“爸爸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啊宝贝。”
    哎哟，怎么生气也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