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与你分手[娱乐圈]》 第1章 《那年冬天与你分手娱乐圈]》作者:他的耳坠【完结】 裴令宣十六岁凭借犯罪电影《疑神》出道,一夜成名;并在颁奖典礼当夜,打败一众戏骨前辈摘得“最佳男主角”的桂冠,成为历届最年轻的影帝。 聚光灯下,少年眉目端丽,眼神灵动狡黠,手捧奖杯侃侃而谈,迷人的风度被传为一段影史佳话;自此名声大噪,跃升一线,所谓天之骄子,莫过于此。 可没有谁能永远站在顶端,二十六岁的裴令宣在经纪人的苦苦哀求下接了一部s级古装剧,饰演男二。 通稿一出,微博一片哗然,“电影咖下凡给流量作配”“天才影帝走下神坛”的热门话题层出不穷; 网友纷纷唏嘘,没想到男神也会为天价片酬自降身价演古偶,内娱完了! 拍戏片场,裴令宣在遮阳伞下摇着道具折扇,旁观着导演教训因马术不精而无法胜任戏份的流量男主;他将扇子一合,指着远处牵着骏马的牧民少年道:“张导,你看那小子行不行?” 于是,草原上多了一个穿着男主戏服的兼职替身,身高腿长,晒成棕色的皮肤,硬朗俊逸的五官,竟比男主还要英姿飒爽几分。 塞外晚秋的月夜,凄冷苦寒,尚未卸掉妆发的裴令宣在帐篷外拦住对方,笑道:“会喝酒吗?” 露水姻缘美就美在朝生暮死,譬如浮生。 裴令宣拍完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古偶,回到浮华喧嚣的名利场,照样是霓虹灯下闪耀的一颗星。 经纪人给他递上精挑细选的新剧本,苦口婆心道:“令宣,你就去试镜看看吧,这可是势头最猛的新锐导演回国后的首部长片。” 裴令宣凭实力叱咤影圈多年,什么名导的戏没上过,一个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愣头青…… 然而当他心不在焉地来到试镜片场,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却傲慢道:“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裴令宣眼皮直跳,如临大敌地绷紧了神经,“怎么是你……” 宁则远十九岁休学,周游边域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那漂泊的三年里,他剪辑出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片,还认识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不过冬天还没结束,对方就把他甩了。 后来他回学校读书,拍片、拿奖、参与工作,终于又重新见到了那个人;这次他一定要报被始乱终弃之仇。 “宁公子、宁导演,求求您换个人选吧,我演不了。” “不行,我只要你。” 【嗑生嗑死】谁来形容一下裴影帝和小宁导之间的关系? 1l:就两个字——睡过 2l:呃呃呃呃他为什么要搂他的腰,和过气男明星勾三搭四,宁导你真不怕回家被你亲爹揍死吗 3l:让我们恭喜裴女神,这把年纪了还能钓到金龟婿,球球出个教程教教组里的姐妹吧 4l:你们别光口嗨不产粮啊! 【低调沉稳·会咬人的狗不叫·导演攻x放荡不羁·欠收拾的风流美人·影帝受】 食用指南: 主受/年下/慢热/1v1/he 受是情场老手,爱钓且贪玩儿,有货真价实的“风流过往” 攻是纯情处男,第一次谈恋爱就惨遭玩弄,后期轻度黑化 无原型/无影射/与现实毫无关联,纯属虚构,不宜较真 友情提示:有前任修罗场,雷点低者不推荐阅读 第1章 朝生暮死00 5月的戛纳,日光是融化的金子,洒在蔚蓝的海面碎光闪烁,白色的游艇帆船停靠在路边码头,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棕榈树,树荫下行人往来散步,享受着海岸小城的旖旎风光。 裴令宣靠在鲜花锦簇的阳台上望着远处矗立的高塔,那里的最顶端飘扬着一面红白蓝旗帜。他听到门铃响,关了窗回到房内。助理先他一步去开门,接过酒店赠送的花束和礼物,捧回一沓信件邀请函。 他伸出手,助理却只把花送给他,说:“死心吧,人家没给你回信。” 裴令宣被芳香塞了满怀,不气不恼道:“那我们打个赌,他今天一定会来找我。” “我才不跟你赌。”助理把信封分门别类地放进箱子,从他怀里抱走花束,指挥他道,“你,立刻去换衣服,不要逼我求你。” 裴令宣笑着走进卧室,关门前不忘说:“我赢定了。” 作为一个有些知名度的演员,严格缜密地安排每日行程是必备素养。 他换了件不太正式,也不会显得轻浮的衬衫来到客厅;等待采访他的记者是位年轻姑娘,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一角,见到他旋即起身问好。 “别见外,你坐。”裴令宣在琳琅满目的花果中,端起一碗最娇嫩矜贵难以保存的覆盆子,他吃了两颗确认不是特别酸,才递给她道,“要尝尝吗?” “不用,谢谢。”女记者微笑回绝,她的坐姿板正,嘴角上翘的弧度不够自然。 为缓解她的拘谨,裴令宣故意坐到了铺在桌脚下的地毯上。他低,她高,这样或许能帮助她放松。不过好像没有起到作用,因为她开口向他提问时唇齿仍在发抖。 一点点紧张,无伤大雅。裴令宣把装着红色果实的玻璃碗放回茶几,认真聆听她的问题。 “您在决定出演《深暗寻雪》中的林尹一角时,有想过这部作品会带来怎样的争议吗?” “我没有想过,我当时还没读过剧本,这部电影是祁磊导演打磨了十年的心血之作,他来找到我,我没理由不接。我本身也很期待和祁导的二次合作,但直到开拍的前一天,我都不知道这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 第2章 “那在您眼中,林尹这个角色和您以往饰演的角色有何不同呢?” …… 位于克鲁瓦塞特大道的酒店装潢奢华雅致,连电梯也华丽亮堂得宛如镀过金。 宁则远独自上了四楼,按照信中写的门牌号敲响房门。 给他开门的是名男青年,熬过夜的双眼轻度泛红,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眼底满是惊讶,但很快藏起情绪,以公事公办地态度道:“您稍等,他有个采访。” “我们结束了,你让他进来吧。”门后传出兴致盎然的声音。 套房富丽堂皇的客厅充斥着欢笑声,然而谈话的只有两个人。裴令宣懒懒散散地坐在地上,手臂往后撑着上半身,偏过头瞧了他一眼,再仰脸望着正要起身的女记者,说:“我还有点私事,今天就到这里,感谢你虞小姐,和你聊天很愉快。” “佘冉,你送虞小姐回去。” “那就麻烦了。” 宁则远站在进门处,侧肩让身目送女记者离开,她礼貌地向他点头示好,可抬起眼掠过他的脸时,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房门轻轻合拢上锁,裴令宣依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怠慢道:“过来坐啊,你也要跟我见外?” 宁则远走到沙发前,他原本想站着说完就走,但裴令宣的角度太低了,两人无法面对面,所以他不得不坐下再问:“什么事?” “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裴令宣像是想了想,才说,“你新电影的主角,定了吗?” “没定,我说过,那个角色不适合你。” “宁导,你就考虑下我吧。”裴令宣凑近他,手臂搭在他的膝头,眼神虔诚珍重。 宁则远俯看眼前的人,他自诩个性随和,不喜欢针锋相对。于是只冷冰冰道:“你当初甩我甩得那么干脆,现在又来跟我说这个。” “算我错了,我又不知道你是宁则远。”裴令宣低声下气道,“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那个角色。” “不要来这套,你不是那种人。”宁则远无动于衷地拒绝了那张想依偎在他膝上的脸。 “你知道我是哪种人吗?”裴令宣向来比他主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他,然后露出微笑,“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一滴雨水重量的银色圆环躺在他的掌心,和他两年前没能送出手的那枚耳饰一模一样,但绝不是同一件,裴令宣送给他的这一只外圈刻了字,是串流利精巧的字母:minqua. 宁则远问:“送给我?” 裴令宣转动脖子,朝他展示自己白皙的下颌与颈侧,还有受伤的绯红耳垂。 “为了你特地穿的耳洞,很疼的,不要辜负我哦。” 宁则远捏着小巧冰凉的金属,它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 “你就不能……”他的话没说完,裴令宣突然把耳环抢了回去,否决道:“不能。” 裴令宣是什么样的人。宁则远想,他并不知道,也不了解。是在领奖台上端得起姿态高高在上的天才影帝?还是能委身央求他给个复试机会的敬业小演员?或许都不是。 “如果你不想要,我就把它送给其他人了。”裴令宣把那枚亮晶晶的小玩意儿抛到半空中,再捞回手心,仿佛他摘星星也这般轻而易举。 “送给谁?” “谁愿意把名字刻在我身上,我就送给谁。” “给我。”宁则远拿回耳环,说道,“你坐下。” 裴令宣听话地坐到一直没坐过的沙发上,却让人拽着手腕摁进了刺绣抱枕,他茫然地感到右耳传来尖锐的痛楚。宁则远给他戴耳环的手劲不算轻,细细的短针刺入滚热的伤口,紧扣在血肉里。 “你为什么不轻点啊……”他摸着发烫的耳朵,盼望它不要发炎。 宁则远在看手指尖,那里沾着他鲜红的血迹。 裴令宣急忙握住对方的手,啄咬似的抿掉了血珠。他自言自语地说:“我的血,还是要回到我的身体。” “那我呢?” 他还没听懂这个问题,被他舔过的手指就压着他的后颈将他按在坚硬的桌面。花瓶果篮和烛台被掀翻在地,砸落地毯发出闷响,骨碌碌滚到沙发底下。 身后的人动作很是温柔,梳理着他耳后的头发,胸膛贴着他的肩胛骨,搏动的心跳犹如停留在他后背的小鸟。 “我问你,那我呢?” 像自问自答一般,来自对方的体温缓慢而急躁地周游在他的皮肤表层,最终找到归处回到他的身体里。 裴令宣的大脑陷入短瞬的空白,有声音在他耳畔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他平静地想,这确实就是我想要的。 他擅长演戏,他知道喊痛是有效的,眼泪是无所不能的。他曾在戏剧中解决过诸般庸常的生老病死,处理区区羞辱和疼痛并非难事。 男人嘛,拿他撒过气,果然又含情脉脉了。 宁则远反复揉捏他的耳廓,好像那片薄薄的肉有千层奥秘。 “哥哥。”温声细语地喊他哥哥。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丢下我?” 我会的。裴令宣在心底说。可是他哪有那么笨,他猜测宁则远这样问,只是想要被亲吻。 他扭头吻他的眉心,一遍又一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宁则远忍不住发笑,推远他,在适当的距离审视他的表情,肯定道:“嗯,还不错。” 第3章 裴令宣:“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要说的事,我明白了。没问题,你演的很好,我下部戏的男主角就是你了。”宁则远云淡风轻地站在他才收到不久的花束旁,理平刚刚弄乱的袖口和衣襟。 出门前,宁则远又转身对他说:“对了,祝你的新作品能拿到金棕榈,我等你的好消息。再见,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是在片场。” 裴令宣成年后就再也没有如此狼狈过。可追出去找宁则远算账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看来对方是不打算跟他和解了,好样的,有骨气。 他扶着桌沿,腿根和后腰泛起强烈的钝痛与不适。 皮肉之苦而已。他避开脚边红彤彤的樱桃,去了浴室。 佘冉尽职尽责地陪记者小虞在海边漫步了一个多小时,送她回到她在老城区的住所,再打车回酒店,一进门看到乱糟糟的客厅,以及洗第二遍澡的他,惊恐地问:“老天啊,你们打架了?” “不是。”裴令宣没多说,他觉得挺丢人的。 “我早告诫过你了,不要什么人都去招惹,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人家姓宁,我看你胳膊肘要怎么拧得过大腿。”佘冉收拾着一地狼藉,纸巾包起被碾烂的覆盆子和樱桃尸体。 “不要管了,通知酒店前台,叫他们来打扫。” 佘冉借机拍他的小腿,提醒他走开,嘟囔道:“你这辈子,除了演戏,唯一会干的事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裴令宣躺倒在干净的一边沙发里,盯着天花板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当时不该甩了人家?还是不该狠心地把人丢在外面淋雨?”佘冉奚落道,“你也有今天,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这助理什么都好,就是啰嗦嘴碎。但裴令宣丧失了贫嘴的斗志,他继续说:“我是想,假如重来一次,我再也不骑马了。” 可是啊,如果他不骑上那匹雪白的马,他又怎么能走入那样纯白无瑕的冬天呢。 第2章 朝生暮死01 那是两年前的秋天,裴令宣在十三小时的长途飞行中读完了一本60万字的小说。他看得细,全程没合眼,等更换交通工具上了车,才留出时间闭目养神。 一路上道路颠簸,他睡也没睡着,满脑子是剧情和角色。 即将开机的剧集《晴雨燕歌行》的原著名为《梦野:晴雨燕歌》,是著名网络文学作品《梦野记》系列中的第一部,被誉为“男频必读的十部经典大作之首”;数年来人气与讨论度经久不衰,影视化的消息一传出,便引起了粉丝热议。 裴令宣接到的角色是这本小说的重要男配,剧作中的男二号;表面上是一位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权臣,其实暗地里还有层身份是叱咤风云的武林高手。 和所有的男频小说一样,《晴雨燕歌》也有着辽阔的地图和疆域,故事中虚构的白马王朝对应的应该是历史上的<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唐朝末期,经历了一场民变后国力大衰,外强中干。不过由于加入了类似<a href="https:///tags_nan/xiuzhen.html" target="_blank">修真的东方奇幻元素,所以剧情内容远不止朝堂<a href="https:///tags_nan/quanmouwen.html" target="_blank">权谋,更有高手间的武力对决和群芳竞艳。 作者的文学功底深厚,知识阅历不凡,开篇恢弘瑰丽,剧情结构上不乏巧思,角色塑造又颇有亮眼之处;角色众多,每一个都活灵活现,跃然纸上,使人沉浸在虚幻的世界里欲罢不能。 通读之余,既有感动也有唏嘘,娱乐性与文学性兼而有之,在通俗读物中算是质量上乘的作品。 只是这个男二号……不单单是反派,还是个太监。 虽然剧本做了改编,删减了那一段,但裴令宣反而更喜欢原作的版本。 他此前没有接触过古装剧,更别提宦官一类的角色;或许该和导演讨论一下,还有再改善的余地。 车程六小时,他睡了两个小时,当来到剧组包下的酒店入住时,睡意已消失殆尽。 助理替他整理行李,让他先去洗澡解解乏。 裴令宣走进卫生间,手里的浴巾却有些无处安放,酒店的环境太过马虎,连浴缸也没有。即便有,他也不敢泡就是了。 他们所在的地理位置是呼伦贝尔市南部下辖的一座小乡镇,归属鄂温克族自治旗,这里拥有上百万公顷的丰美草场和富饶森林;但商务酒店的配套设施不可强求,能24小时不间断供应热水,寝具干净卫生,就已经很好了。 调试好水温,他走到淋浴下方,让热水冲去身体的疲惫。氤氲的水雾从地面升腾而起,淹没过他的头脸,从小小的透气窗飘出飞向湛蓝澄澈的天空,远方的草原像一张染过色的绿丝绒毯。 【某位男神今天进组了吧?】 幽兰拿铁 发布讨论: 这是可以说的吗?堂堂天才影帝,居然资源降级得这么厉害,下凡演电视剧连个一番男主都没捞着,沦落到给毫无实绩的流量新人抬轿……电影圈实在太无情了8,笨宝大开眼界[可怜][可怜] 薄荷糖: 他之前连扑多少部了都,资本就是这么现实,管你影帝还是天王,票房口碑双扑街,大导都扶不起来,还不凉凉么 西王母yoyo: 这可能就是时也命也,没有人能风光一辈子的。但我劝你们兰粉也别太嘚瑟,这部剧是s级大制作,投资好几亿,班底团队都很可。他那角色说是男二,其实是腥风血雨体质的流量宝,人设复杂戏份又多,我看好有爆相 第4章 乒乒乓乓: 别瞎奶了吧我说?小心毒奶扑进地心。男频ip拍了那么多部了,目前没一部爆的,全是把资方底裤赔掉的扑街货,而且原著男二完全是个靠出卖兄弟上位的阴暗变态,血腥又残暴,剧绝对要大改。 真正有爆相的其实是男主,教科书级别的美强惨人设,我看添华老总这回是把宝全压在太子身上了,瞧着吧,到时候不知道买多少热搜霸屏 lindy: 还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我还记得当初组里一水儿夸他是年轻一代里唯一的天赋型呢 演个古装剧竟然能把路人缘全部败掉,太夸张了 [引用:lindy……]薄荷糖: 别,他可不是因为接了古装剧而把路人缘败掉的。他在这之前的电影就连扑三部了,要票房没票房,要奖项没奖项,把女演员和导演都带糊了,我要是资方我就恨死他了。就这抬轿男二还是捡别人剩下的,他好像也没有电影存货了吧?啧啧,气数已尽。 reko: 给我省省啊你们,我寻思谁在这儿cue你裴神都不敢带大名呢,原来是某号称演了二十年电影实则奖项挂0,灰溜溜滚去演恋爱剧的老戏骨童星啊 睁大你们狗眼看看,你们家老哥哥放下身段扮丑角都得不到的小金人,裴令宣十六岁就玩腻了,论作品厚度和广度谁吊打谁就不用我说了吧?你们家老哥哥这辈子能有一部《春城旧事》那样的作品吗? 演几部不入流的现偶炒作冻龄美男吸点薛定谔的路人缘,还真以为自个儿飞升了?贷款嘲一次你蒸煮掉一个代言哈。 幽兰拿铁[楼主]: 楼上这个拉黑我的reko,不要随便给人扣粉籍好吧。总不能因为我id里有兰字就盖章我是兰昱森的粉丝啊! [引用:reko……]胖虎的奇幻漂流: 笑别人演的现偶,你哥难道接的是什么正剧吗?一个古偶一个现偶,谁看不起谁啊。《春城旧事》再牛逼那也是人导演徐浩牛逼,金熊奖是颁给徐导的ok?好片子换个主演一样拿奖,让你哥把奖杯拿出来你再吹逼吧,连个提名都没捞着,得意个什么劲。 [引用:胖虎的奇幻漂流……]reko: 我免费帮你补补课哈,裴令宣凭借《春城旧事》入围柏林影帝的那一年,兰昱森在和某小花演评分4.5的抠图烂剧金枝缘,不行了兰粉金句“好片子换个主演一样拿奖”我可得裱起来 康芒come on: 纯路人,看你们扯头花的感想是,演员还是得看作品啊…… 裴令宣在青年男演员里的“文艺片男神”头衔,短期之内肯定是掉不了的。他的实绩和作品太硬核了,少年影帝就忽略不计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就说他二十多岁拍的《四月二十四》《春城旧事》《听她说》《寒江天外》这四部,论奖项影响力也是领跑亚洲的水平……就同辈里真找不出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拍拍古装剧也没啥吧,兴许人电影拍够了,想尝试下电视剧呢。顺便我觉得梦野系列真不能算古偶……网文里有这种深度的作品不多,我看到男主演人选定下来的时候心里拔凉,都不打算看了,听说裴令宣接了男二才想着瞅一眼。 我相信他的实力,卓昀是个很有层次感的角色,期待他的演绎哈哈。 裴令宣洗完澡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吹头发,他拒绝了助理递来的帽子墨镜和口罩,说:“我就想趁着还没日落,出去晒晒太阳。” 在交通工具上屈就一天一夜,再不出去走走散散心,他夜里一准会失眠。 “可是你今天睡的太少了,时差都没倒过来。”他的贴身助理佘冉外号叫小蛇,是个喜欢为他操心的好伙伴。 “今晚再睡,效果更好。”他笑了笑,理平袖口,拿上手机和房卡,揣进裤兜出门了。 他散步时不爱有人陪,这是在他身边工作的人都知道的习惯,所以小蛇没跟来,正好也能留在酒店里摸鱼打盹儿。 裴令宣在手机上查找本地的特色餐馆,他低着头没注意路,于是也没看到迎面走来了两个人,直到对方一惊一乍地叫住他:“——裴哥!” 他抬起脸,那是个头戴渔夫帽,拉下的黑口罩卡在下巴与颈间的年轻男孩,笑容爽朗俊俏,眼眸明亮。 男孩向旁边身高只齐自己肩膀高的女助理要了马克笔,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想和他握手,“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是我的偶像啊!我从小就爱看你的电影!” 裴令宣回握了那只手,公式化地笑道:“谢谢你。”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未来数月的同事之一,本剧男主角的扮演者林子晗——内地知名演艺公司添华传媒力捧的新人,一签约就被塞进某部热播剧饰演男配,短暂地混了脸熟;去年去参加一档火爆的真人选秀节目,凭借一张靓丽的脸蛋和亲切讨喜的个性吸粉无数,决赛以断层级的超高人气出道,是如今家喻户晓的“顶流”。 资料上说林子晗今年21岁,舞蹈学院大三在读。裴令宣算了算,他第一部电影上映日期是十年前,林子晗才11岁,确实还小。 “裴哥你给我签个名吧!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林子晗摘下马克笔的笔盖,送到他手边,眼中满是热烈的期待。 还是个半大小孩儿呢,尽管长得挺高。 裴令宣只接下了笔,他从对方手里拿过笔盖,将笔尖重新盖上,“这个好说,你待会儿有事吗?一起去吃个饭?” 第5章 拍戏和社交是工作,吃喝玩乐是生活,他无论身处何处,都不忘找饭搭子。 林子晗的眼光由迷惑转为惊喜,答应道:“好!” 这傻小孩。裴令宣脸上的笑容显出几分真心实意。 林子晗居然被他瞧得脸红了,回避着他的注视小声说:“真人超有魅力的,我总算懂粉丝见到我的心情了……” 裴令宣收敛笑意,迟疑地思考着,有点……可爱? 第3章 朝生暮死02 一顿饭吃完,裴令宣从有兴趣,变成了兴致缺缺。 林子晗不怯生,初次见面也能接住他的话头,与他有说有笑;只是身上学生气重,整个人还没长大,吃饭期间会跟妈妈打电话撒娇,抱怨适应不了内蒙古的气候。 是个外向且单纯的小孩子,纵然有明星光环加身,但尚未被现实的大染缸抹去原有的亮洁光泽。 裴令宣入行早,他十四岁拍摄第一部电影,自此开启了长达十二年漂泊无定的演员生涯。没有监护人陪同,孤苦伶仃地在外打拼,一旦落单就会寂寞,导致了他喜欢和活跃爽朗的人待在一块儿。不过林子晗这样的就算了,他才二十六岁,不想带孩子。 吃过饭,两人在附近遛了弯儿,散步回酒店。马路对面停着一辆七座的商务车,敞开的车窗探出反光的镜头和晃动的人影。 “那是你的粉丝?”裴令宣问。 林子晗唉声叹气地说:“是啊,我走哪儿她们跟哪儿。” “不打个招呼?”裴令宣不懂青春偶像派艺人圈子里的风气和规则,一般来说他遇到探班的粉丝,是会主动问好的。 “不了不了,还是快进去吧。”林子晗拉高口罩的边缘,刨着刘海儿挡住眼睛,小跑蹿进酒店大门。 @月冷星晗·0927: <林子晗超话>#林子晗戚承书##林子晗晴雨燕歌行# 20xx.08.03. 宝宝进组第一天,想他 [视频] —————— @苦杏仁甜月亮:呜呜我的宝!! @ttatiana:助理没跟着吗?晗晗旁边的人是谁? @明树2831:右边能不能别说笑……//@ttatiana:助理没跟着吗?晗晗旁边的人是谁? @戚承书的剑穗:晗宝好棒,第一天就和前辈混熟啦哈哈 @bunny&puppy:先亲一口我宝!最右劝删,别丢人了……//@明树2831:右边能不能别说笑……//@ttatiana:助理没跟着吗?晗晗旁边的人是谁? @青团奶盖:子晗旁边的人是男二卓昀的扮演者裴令宣,内地最年轻的三金影帝……不知道的能不能先搜索再发言啊啊啊啊,和你们同担好丢人啊!! @挪威的兰森:笑,某人这是糊透了啊[哈哈][哈哈] @外星猴子摇电杆:兰粉又闻见味儿上赶着犯贱了是吧?[龇牙]//@挪威的兰森:笑,某人这是糊透了啊[哈哈][哈哈] (仅粉丝可见) @外星猴子摇电杆:裴令宣,你他妈最好给我好好演,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裴令宣揉了揉发烫的左耳,他近来耳朵总是莫名滚烫,按照老一辈的说法,这是有人在背后念叨他。 听助理小蛇说,网上有许多观众不满意他出演《晴雨燕歌行》,起初他以为是公众对他的演技和外形有所不满,毕竟原作里对卓昀的外貌描写是“清丽绝艳、玉骨仙姿”;而他的长相远远没有达到这水平,至多是被导演嫌弃过脸蛋过于标致,不适合饰演凶悍粗糙的角色。 而小蛇否认了这种说法,语重心长道:“你想想麦哥为什么求你接这部剧吧。” 带了他十年的经纪人麦迈要苦苦哀求他接下这部剧,无非是为了他的事业能步步高升,更直白地说,为了他能火。 电影作品固然是他站稳脚跟的基石,他因此获得了数不清的赞誉和认可。但他的强项里不包括票房号召力和吸金能力,这种弱势间接影响到了市场对他商业价值的评估,以及他挑选剧本的优先权。 所以调整路线就有很有必要了。 通稿发出的那天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微博一片哗然,遍地哀嚎。小蛇忙得晕头转向,不打了多少通电话。 “电影咖下凡给流量作配”、“天才影帝走下神坛”、“男神为天价片酬自降身价演古偶”……等等层出不穷的热门话题,都是别人一条条念给他听的。 也是从那时候起,裴令宣才发现:至少从舆论看来,观众更希望他继续演那些只在影展放映的小众文艺片,而非脍炙人口的电视剧。 然而他什么都想演,也想要证明自己什么都能演。 艺术片男主也好,古装剧男二也罢,既然接了,他必定会全力以赴完成角色。 他能走到今天,很大程度是因为他坚信他做的一切选择都没有错,他从不后悔。 全长52集的连续剧,开拍前一周照例是组织主创人员围读剧本。 演员需要分角色逐字阅读台词,副导演负责旁白和龙套配角,有疑问及时讲,有意见也可以提,编剧会听从导演的意思进行修改。 裴令宣在围读会上发表了简略的感想,下来又单独找导演商讨了有关“卓昀”这个角色的改编建议。 重读一遍剧本,他仍然认为原作中卓昀的形象更饱满自洽;剧版删去卓昀阉人这层身份后,人物的后半段戏份行为逻辑缺失,与许多丧心病狂的疯子反派无异,泯然众人矣。 第6章 如果尺度允许,他更希望保持原有设定。 导演张觅是他的半个影迷,看过他全部作品,连他近期反响不如人意的那部《悬梁》也予以了好评。 但谈论起他在本剧中的剧情线,只能搓揉着脸皮,无奈地说:“我和您看法一致,可是咱们拍的是电视剧,尺度上就不如电影那么自由。实不相瞒,原著我看过七八遍,作者塑造人物的能力是非常优秀的,卓昀也是独一无二的角色。” “这本书写的有点早,很多剧情已经不适合现在的观众了。编剧大刀阔斧地删改,是跟制作部门商议后出于多方考量的结果。为了表现卓昀的性格特点,使这个人物更立体,在一些重场戏份,比如第34集的第三场,他的戏都是有增改的,要不您再看看?” 裴令宣道:“我不是说要完全还原小说的情节,只是根据我对卓昀的理解,我很需要他被阉割过这层因素来推导他的情绪;画面上的尺度可以用表演来弥补,不需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改动太多,不然您让编剧老师过来,我跟她谈谈。” 看在他是裴令宣的份上,张导妥协了。把负责这部分的编剧还有摄影师喊到面前,几人一块儿再聊了40分钟。 最终是顺应他的意志,把男二号卓昀“阉人”的身份加了进去,不过到底能不能留下这段,还是得具体看届时呈现出的效果。 剧集正式开拍,第一天就是草原外景。 张觅导演是学摄影出身,有过一些电影节履历,对实景拍摄的要求极高。这个项目是大投资不假,但对烧钱的影视剧而言,预算再多都不能算作充裕。所以张导主张把有限的资金花在后期制作的刀刃上,其他地方能省则省,演员会骑马就自己骑,没那么多闲钱找替身。 八月初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阳光炽烈,绿草如茵,天空不时有雄鹰飞过,牧场的牛羊跪卧在清溪边,娴静温顺地咀嚼着嫩草。 剧组花重金租来的赛级马匹拴在当地牧民的马棚下,细嚼慢咽地吃着特配的精养饲料;经过长途跋涉与舟车劳顿,它们也需要休养生息和补充能量。 裴令宣爱晒太阳,草原的烈日和清风能使人忘却诸多烦恼。可是小蛇固执地把他驱赶到了房车的遮阳伞下,生怕他作践自己的皮肤。 高原地区感受不到夏末早秋的炎热,风光秀丽无边,在这季节来拍外景,比拘在蒸笼般的影视城里强上许多。 他的随身道具还有一把折扇。裴令宣图新鲜地摇着扇子,扇面的字在前,画在后;一面绘着清雅的墨竹,一面题着字迹遒劲的诗句,与他衣摆印有金色竹纹的戏服是成套制作。 乌黑长发柔顺地垂在双肩与胸前,古装的头套有些沉,但还能适应。 化妆师在给林子晗补妆,三五个人围着他一个,如同在精雕细琢一尊华美精致的人偶。 裴令宣坐了五分钟,觉得无趣,起身走向蒙古包旁的简陋马棚。 那里站着一个穿羔皮袄的年轻人,没戴帽子,黑发削得很短。那件带毛的长袍皮面朝外,毛朝里,由于天热,从侧面的襟口剥下了宽大的袖子,一条腰带收束起窄窄的腰。 他还未走近,便被后方一道崩溃的声音叫住:“你的脸啊!” 以防小蛇真的崩溃,裴令宣展开纸扇遮在脸侧,挡住了毒辣的阳光。他转过身,在寸许的阴影中朝小蛇展颜一笑,眼眸乌亮荡漾,表示自己有在听话。 小蛇无语地垮下肩膀。 他倒退着走到马棚前的阴凉地方,然后合拢扇子,一回头,那名年轻人也正在看他。 准确地形容,还是少年。个头和林子晗差不多高,可能还在长身体,如青树抽条般俊秀挺拔;肤色偏深,又有别于当地人的黑里透红,大约是新晒出来的,不过也晒得不轻,脸颊有层皲裂的鲜红。 在历经风霜的皮相上,不难看出眉清目秀的五官,鼻梁直挺,眉骨高,薄唇,不是典型的鄂温克人相貌,或者说恰好相反。 于是裴令宣用标准的普通话搭腔道:“你在干嘛?” 他这是明知故问,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见,人家在喂马。 裴令宣早些年拍过一部叫《劣马》的故事片,饰演一名终日与良驹为伴的驯马少年,所以此情此景令他倍感亲切。 那部片子讲述的是,<a href="https:///tuijian/minguo/" target="_blank">民国时期一位军阀统领意外获得了一匹烈性难驯的骏马,因驾驭不成而勃然大怒,欲举枪射杀;这时在马厩中替母马接生的瘦弱少年却双手沾着血污跑出来,拦在马儿身前,声称自己只需半个月时间,便能驯服这头烈马,只求将军饶它一命。 但半个月一到,当少年从山林里牵着温驯的骏马回到县城,城内已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军阀的头颅被割下挂在城头,城内唯一的活物,只剩一条瘦骨嶙峋的大黄狗。 少年只好牵着一驹一犬,开始了战乱中的流浪。 这部电影的拍摄周期长达11个月,裴令宣就是在那一年里练就了一身纯熟马术,还拿到五次提名,捧回了两座影帝奖杯。 得知新剧有大量的骑马与武打戏份,他又回马场勤练了三个月,把当年学的功夫捡了起来;不说技艺多么超群,但应对本剧的外景和动作戏是绰绰有余了。 少年并不开口答话,回应他明知故问似的,左手抚摸着一匹白马的鬃毛,右手去食槽里抓起一把干枯的苜蓿草,喂到马嘴边。 第7章 裴令宣说:“这匹是我的马,请你照顾好它,待会儿我还要骑的。” “我会的。”对方用发音清晰的汉语说道,并指他的左耳,“你那边的耳环掉了。” 第4章 朝生暮死03 裴令宣的耳环没有掉,卓昀的造型就是单边戴耳环。 不过他没必要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解释这点,而且他很快就被小蛇叫了回去。 小蛇在他身边工作已有四五年,熟知他的习性和爱好,贪玩、自来熟,不管去哪儿拍戏都能和周围人聊上,也不是什么正经交际,就是坐不住,总想要人陪。 裴令宣被拽回遮阳伞下,换补完妆的林子晗跑去和一匹枣红色的马交流感情。 林子晗扮演的戚承书是梦野系列的男主角,在第一部《晴雨燕歌》中出场的年龄设定为十六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身世凄苦,浪迹天涯只为寻找失散多年的亲兄长,为人正直善良,坚韧卓绝,再多的挫折与煎熬,都没能磨灭他那颗金子般的心。 《晴雨》这部小说能够广受好评、风靡一时,乃至流传为经典,正是因为主角的人格魅力非比寻常。 在早期流行于把主角塑造成“为达目的不则手段的阴谋家”的时代,原作者却选择了一个被评价为“妇人之仁”的角色作为故事主人公。 戚承书不是天潢贵胄,而是彻头彻尾的平民百姓出身,没有深重的城府和野心,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与亲人团聚。尽管作者给予了他非凡的机遇和时运,使他在后期成长为一代武林宗师,以及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一句话可定人生死,但其心性一如最初那样的坚毅、善良。 作者曾在后记里提到,他最初是想写一个意志力坚强的角色,知雄守雌、知白守黑;明知世界蝇营狗苟、弱肉强食,仍坚守本心行善之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这样说来,裴令宣接到的“卓昀”一角,应属于作者眼里“与黑暗同流合污的弱者”。从他本人审美来说,他也更喜欢戚承书,可惜男主是制片方早就定下的,他只拿到了卓昀的剧本;好在就角色的精彩丰满程度而言,卓昀毫不逊色于戚承书,至今还在被网友们鞭尸唾骂。 裴令宣刚满十四岁就被家长强拉着到处试镜,首位发掘他表演天赋的导演叫祁磊,代表作《疑神》曾拿下海内外多项大奖。祁导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明言过当初一眼相中的无非是他那股狠劲儿——不是戾气和阴狠,是他眼睛深处蕴藏的韧性,有点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冷硬,又有些绝不屈服的傲气,俗称:野心。 最难得的是他的外表很柔和,符合片中男主角阴郁纤瘦的少年形象。 世间缘分与机遇大抵如此,导演看了几百号人都没找着想要的,他一出现,立马拍着大腿道:就这个,要的就是这个! 然后当天便定了男主人选非他莫属。 那是他第一次参演电影,也是初次担任男主角。《疑神》是一部标准的犯罪类型片,在那个充满悬疑惊悚感的故事中,他扮演一名天生反社会人格的高智商少年犯,谋杀亲生父母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去学校上学,傍晚放学回家再面无表情地处理尸体。 面对警察的盘问对答如流,家里还收养了三只流浪猫和一条瘸腿流浪狗。 这部电影能够在票房口碑和奖项上取得巨大成功,还得归功于祁导优秀的叙事功底和视听技巧,当然,选角和演员的表演也功不可没。 对裴令宣来说,那是他演过的少数剧情片里成就最高的一部,他后来接的片子都是缺乏故事性的文艺片,身上那点反派气质早没了;如今让他再次演绎丧心病狂的暗黑系角色,还是恶贯满盈的太监,十分具有挑战性。 嗯,他热爱挑战。 裴令宣将剧本盖在脸上,靠在椅子里思考角色,冥想了片刻钟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哄闹声。他露出脸朝人群围拥的方向望去,只见林子晗被助理的搀扶着,在众人拥簇下走到导演那边。 他把手中的剧本换回折扇,慢悠悠地摇着。 张导不能算暴脾气,可但凡是牵涉到拍摄进度的事——如拍不了、拍不好,那态度就严厉得叫人胆寒了。片场是靠钞票堆出来的,耽误一天损失上百万是常有的事,开不起玩笑。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把自己给摔了?不是你说的你会骑马吗?就算不会骑,你说了我也不能逼你啊!你慌什么?” “对不起张导,我太紧张了……”林子晗右手托着自己的左手,活动着腕骨关节道,“其实我自我感觉不严重,不用去医院……” 他从马背跌下去时用手撑了地,草原的地是软的,只轻微扭到了手腕和腰,其他部位都无大碍。 看他刚才走路扶着腰,现在还这么说话,张导愈发来气了,呵斥道:“谁让你擅自去跑马的?你问过谁了?谁批准了?我警告你,这里我说了算!别仗着有人捧你你就无法无天,惹急了叫你们老板换人拍!——场务人呢?谁负责牵的马?怎么没人看着他!?” 裴令宣冷眼旁观,不打算上前掺合。一只灰白的鸟儿飞过上空,他的视线随之飘远,思绪融进了软绵绵的云朵,在蓝天自由翱翔。 这天气骑马,多舒服啊。 他漫漫无垠地发散着思维,眼光又落到了马棚里的白马背上,它有着雄壮雪白的身躯、修长矫健的四肢,那丛优雅美丽的鬃毛在风中飞舞飘荡时该是怎样的英姿勃勃和飒爽…… 第8章 心痒痒了。 “你这一上马就折了手扭到腰,我还敢让你真骑啊!?”张导越说越气,恨不得当场换人,但那是不可能的;只好忍着火气道:“你立马上医院瞧瞧去,确认没事儿再回来。你们这些小年轻,一个二个娇滴滴的,真受了伤我赔得起吗?赶快去!别磨蹭了!” 林子晗何时被这么声色俱厉地教训过,个头超过一米八的大小伙儿,硬是被骂得抬不起头;心里叫苦连天,可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只得欲哭无泪地听话,由助理扶着上了保姆车。 张导登时反应过来,揪着副导演问:“他的马替今天是不是没到?” 副导演磕磕巴巴道:“是、是没到……原先说好今天这场不用替身的,人就没来。” 请替身的价格不便宜,来一天算一天工资,提前到场要多付钱,没人会特意去添一笔无谓的开销。 张导的愤怒达到临界点,却喷不出火气,冷冷笑了两声。 裴令宣将扇子一合,指着远处那个牵着无人在意的枣红色骏马的牧民少年,说:“张导,你看那小子行不行?” 养马的人,一定会骑马,通常还骑得很不错。 林子晗瘦是瘦,但骨架不小;他观察过了,这两人年纪相仿,背影身型悬殊不大,换上戏服装扮好造型,足够蒙混过关。 张导信任他身为一名演员的职业素养,愿意把他说的话当回事,闻言便去叫了人来;上下打量,拍拍身子骨,比了比身高。 “好像是还行啊?” 副导演连连点头道:“背面看挺像的。” “那就你了,你听得懂汉语吧?” 少年动嘴皮说了句什么,隔得远听不清。 紧接着是张导中气十足的嗓音说道:“又不让你白干!一天一千块,够你放多少天牛羊了?就这么着,你别推辞了,如果你实在不行我也不能用你。得了——小美!小美!赶紧带他去换衣服!快些吧!今天再拍不了我高血压都要犯了!” 裴令宣等得口渴了,小蛇机灵地给他送来一杯鲜榨果汁,他咬着吸管喝了两口,张导迎上来,热情道:“裴老师,咱们先拍你的镜头?您这儿忙完了吗?” 他笑笑道:“您客气,我喝完就来。” 拍了一天马背上的戏,裴令宣被那匹大白马颠得腰酸背痛,完了还要卸妆,再坐三小时的车回酒店。他一进房间就累趴了,躺了半天才爬起来去浴室冲了澡。 洗过澡,胃里空虚,他饿了,但不敢吃。为了那句“玉骨仙姿”,他特地减重了十斤,古装扮相最看中体态,越轻盈,越上镜,饿也得忍着。 他倒在床上酝酿睡意,门铃却响了。 裴令宣打开门,外面站的人是林子晗。小孩眼睛哭肿了,抽抽噎噎地跟他说对不起。 他好笑道:“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我、我骑马不熟练……还弄伤了自己,我耽误了大家的工作进度……” “没关系,那是张导故意吓唬你的,看你年纪小没经验,给你个下马威,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裴令宣安慰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张导不是刁钻古怪的人,有脾气也是一时的,说过了就没事了。” 他瞅着林子晗红红的眼眶,瞟了眼对方的手腕,贴着药呢。 “你的手和腰还好吗?严不严重?” “不严重,明天就能正常工作了……”林子晗咽了咽,小心翼翼地问他,“裴哥,张导真的不会怪我吗?” “他哪儿有那闲工夫记仇?导演的压力比我们大多了,”裴令宣问,“你是第一次进组拍戏?” “嗯……”林子晗闷闷点头。 裴令宣:“我是第一次拍古装剧,张导也是第一次带新人。我们都有生疏不足,做不到尽善尽美,大家互相体谅就好了;你要实在介意,明天可以再找张导聊聊,我相信他不会为这个怪罪你。” 林子晗嘴一瘪,好似又要流眼泪,所幸憋住了,没真哭给他看。哑着声音道:“谢谢你裴哥……你好好啊……” “好什么呀,今天你挨骂,我也没能为你做些什么。”裴令宣困得快站不稳了,倚着门框,耐心道,“你今后有事要直说,别逞强。骑马不熟练就不要骑,否则受伤了吃苦头的还是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谢谢裴哥。” “别谢了,要没其他的事,你早点回去睡觉吧。我很困,要睡了。” “好的,裴哥晚安……” “晚安。” 送走了林子晗,裴令宣关上门顺手反锁;他找到小蛇放在柜子里的酒和玻璃杯,倒出助眠的量,一饮而尽。 他昏沉沉地躺进被窝,扯过枕头抱在怀里,微烫的脸颊贴上去。 当晚他隐约做了场梦,梦见自己转行去幼儿园当老师,缩小版的林子晗拉着他的手指哇哇大哭。他被活生生吓醒了,一看手机凌晨两点,摸了摸枕头边,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他懊恼地钻进被窝,珍惜着宝贵的睡眠时间再度入梦。 第5章 朝生暮死04 凌晨四点,裴令宣被助理打来的电话叫醒。他不赖床,没有起床气,只是昨夜多梦,睡得不好,出了门无心与人说笑,一上车就盖着毯子补觉,谁也不理。 小蛇对他的阴晴不定司空见惯,坐在副驾驶座啃着馒头吸溜豆浆,触碰塑料袋和吸管的手指轻得不能再轻。 第9章 在车辆的颠簸中,裴令宣又做梦了,是延续他醒来之前的梦境。 他梦见的不是别人,是卓昀。 躲在母亲尸体下的卓昀、随长姐逃去草原的卓昀、王帐内伏跪在金刀旁的卓昀……多不胜举,眼花缭乱。 虽说只是面目模糊的,犹如隔着水雾照镜子的隐约轮廓,但裴令宣确信看清了对方发颤的眼睫毛、抖动的冻成了雪青色的嘴唇,那张剔透的面颊上每一寸细微生动的表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过去每次全身心沉浸于将要演绎的故事时,角色都会频频来到梦中与他相见。 这件事他从没告诉过别人,因为有点荒唐,还有点神经质——仿佛他是剧作里时常塑造的那种戏痴型疯魔角色。然而他并不是。 演戏是他的工作,也是只是他的工作。总听到其他演员谈论直至杀青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出戏,人已经和角色融为一体,他是很难理解的。因为他不曾有过类似经历,也不曾尝试过把自己融入或代入某个角色。 他更擅长面对面地解析。他在阅读文本的过程中就能了解到那个人物的所思所想,并会在脑海里形成具象画面;所以他知道如何表演,那很简单,把他在脑子里看到的诠释出来即可。 这也许算是大家所说的天赋。他合作过的导演多会称赞他的悟性,评价他是天生的演员,一点就通,不用教。不过他自己清楚,有才能不代表他是全无缺点的完人。 与他相熟者都说他性格古怪,挑剔苛刻,不易相处;所以这些年他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并没有留下多少。 “宣哥,我们到了。”小蛇又在叫他。 裴令宣睁开眼望着车顶,让神魂缓慢回归身体,他说:“我想喝水。” 今天的拍摄任务繁重,但有一段裴令宣很喜欢的情节,是卓昀与宛夫人的对手戏。 宛夫人是白马王朝皇帝的亲妹,有着宝石般璀璨的容貌,她十五岁嫁与西陲小国的君主和亲,自此戴着雍容华贵的黄金冕冠做了十二年的王后;传说她每日要用一池浮满花瓣的温泉水沐浴,再用清晨采集的香露涂抹身体。 宛夫人二十七岁那年,来自大漠深处的骑手踏破了的小国的宫门。而在史书上,那群矮小肮脏、骑着劣等马匹的野蛮人,是如何一夕间击败了城外的五千骑兵,长驱直入攻下西陵关,并斩断了安西都护府那位郑监军的人头,至今依旧是王朝边境风云录中的未解之谜。 他们犹如苍穹下叫声高亢的嗜血狼群,在烧毁的宫墙和城池内肆虐,贪婪而尽兴地掠夺战利品,其中也包括美丽的王后。 兴许是北方游牧部落的圣主英雄年少,怜香惜玉,独独钟情于宛夫人的美貌,没有夺走她的生命,反而将她留做侍酒的女奴,还允许她继续戴着那顶纯金铸造、镶嵌了红色宝石的后冠。 宛夫人就这样活下来,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活着。 论辈分,卓昀得称呼她为阿姐,宛夫人的闺名里有个华字,重逢之时,卓昀依照幼时的称谓,唤她一声华姐姐。 “我的封地是南安,可我甚至还未到过那里。” “华姐姐,你骄纵地享受了二十七年的宠爱,而今是你偿还子民的时候了,南安百姓们爱戴的公主,不能是一个侍酒卖笑的女奴。由赫骑兵破城之时你若自行了断,尚且能留一副尊贵的清白之躯,何苦沦落到今日等我来取你性命。” “都说我该死,可是阿昀,你告诉姐姐,真的是姐姐的错吗?” …… 这场戏的台词保留了小说里原汁原味的对白,裴令宣不仅背熟了自己的部分,还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对手演员的。 可与他对戏的女演员不是科班出身,台词功底薄弱,因断句和口误被导演ng了好几次。 宛夫人无论位居金殿王座,还是流落脏污的毡房,容貌始终娇美如初,连未施粉黛的憔悴模样也别有一番凄楚动人的美。 好看归好看,但在镜头前只有好看是吃不上饭的。 一出精彩的对手戏拍的磕磕绊绊,裴令宣的好心情跟着浮云飘走。他向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吹毛求疵,当导演第一次喊过的时候,他唱起反调道:“张导,刚才那条我不太满意,我们能再来一遍吗?” 非得是极其强硬的导演才能压制他的主见,张导还差了些火候,试图和他沟通了不到两句,便换口吻依他的意思道:“行、行,那听你的,再来一条。” 人的实力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飞速提升,女演员被这场戏卡了一上午,听见过了本来很高兴,这下被他一阻挠,心理压力又回来了。两人配合着重来了一遍、两遍、三遍……没一次是让裴令宣满意的。 看他们双方明显不在状态了,导演决定喊停,先中场休息,等情绪调整回来了再继续。 裴令宣走到一边,接住小蛇递来的苏打水,坐在椅子上玩起手机。 女演员被工作人员扶起披上外套,她拉着衣领,鼓起勇气对工作台前的导演说:“张导,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聊聊。” 裴令宣专注地回复着手机上熟人发来的消息,过了十分钟,张导进来叫他:“裴老师,你来一下。”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把瓶子和手机一同交给小蛇,跟着张导走出置景摄影棚。 毡房外边是辽阔的青绿色草原,边际散落着一片胡杨林。 第10章 两人站在背风处,张导摸着后脑勺道:“我叫你令宣,你不介意吧?” 裴令宣:“您叫我什么都可以。” 张导比他虚长二十岁,叫他裴老师实属恭维;其实叫什么不要紧,只要别叫他“宣宣”就行。 “哎……这个事儿吧就是……”张导搓着手心,长吁短叹道,“令宣你看啊,咱们拍的呢是长篇连续剧,拍摄周期也就6个月,追求完美是不现实的。刚才那几条,我瞧着效果还不错,这场戏就算过了,好吧?” 说着,张导的手握在了一起,沉下声说:“我知道你是敬业的演员,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有着超乎寻常的高标准。我还看过你的电影访谈呢,你说过,你不会和差劲的导演合作,那你能接下这部戏,就表示你对我的能力没有怀疑,对吧?” “嗯。”裴令宣颔首赞同。 “那拍摄中的有些情况,你是不是也该信任我作为总导演的责任心?毕竟一部剧拍砸了受影响最大的肯定是我呀。你接卓昀这个角色,最高兴的人就是我了,这是你的第一部电视剧,更是我的一份殊荣,我和你一样希望能出好作品,但是——” 张导话锋一转,又是一声长叹:“现实是没法让人事事如意的。小姜她吧——就刚和你对戏的女孩,你可能对她不熟悉,但她其实演过很多电视剧了,外形和表现力都是很受观众认可的。宛夫人这个角色比较特殊,合适的女演员大多不愿意接,亏得老林——就咱们选角导演,和她关系不错,说了不少好话才把她拉来的。 “小姜刚才特委屈地跟我说,感觉你嫌弃她,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严格。但俗话不是说么,严以律己、宽以待人,那演主角的小林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呢,你要是拿衡量你自己的标准去看待他们,这戏可就没法拍了。” 张导这段话等同于是和他促膝长谈,言下之意表达得清晰到位,话语也周全妥帖。裴令宣听的明明白白,他道:“姜小姐误会了,我不是嫌弃她,我没有资格嫌弃任何人,我只是在努力做好本职工作。既然她主动找您说了,那么我也就明白了。您放心,我只是演员,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张导您;您说可以那就是可以,接下来我会尽量减少ng次数,争取一次过。” “好!好的!”张导亲切地圈着他往回走,“令宣啊,你最大的优点是聪明,不少人都这么夸过你吧?” “是。”裴令宣坦然承认。 “哈哈哈哈哈!”张导大笑道,“改天咱们约顿饭?你的电影我最迷《寒江天外》,我可想听听你和安藤导演拍戏的故事。” 下午的几场戏拍的很顺,这才是开始,张导不想累着他们,早早地收工放他们回去休息,不过林子晗得留下补几组近景的正面镜头。 裴令宣在片场寻找他失踪的助理,不小心看见林子晗一个人牵着马站在人群之外,他走上前拍对方的肩膀,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身前的人回过头,却是张陌生的脸。深色皮肤,鼻骨挺直,窄长的眼型略显锋利,和林子晗白皙温润的长相有天壤之别。 裴令宣在当演员的历练中克服了绝大多数尴尬情形,他自然地收回手,照样熟稔地问:“第一次当替身演员,还习惯吗?” “不太习惯。”对方也很耿直。 “我昨天看到你骑马,技术娴熟,动作干练,你是在草原长大的吗?是汉族人还是蒙古族?”裴令宣此生无法克服的弱点是颜控,他喜欢好看的人,尤其是好看的男人。 为此经纪人不知骂过他多少遍,本来也不红,再丑闻缠身那可没救了。 迫于形势他只得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恋爱只和圈外人谈,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我是汉族人。”这小子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言简意赅,多说一句话好像能要命。 裴令宣积极地想找些乐趣,一茬接一茬地追问:“我叫裴令宣,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明伽。” “明伽!我的明伽!你怎么还在唱戏班子穿着这身可笑的衣服?”一道洪亮亢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穿着军绿色旧夹克的中年男人步履踉跄地跑来,用腔调诡异的中文呼喊着,“明伽,我想你啦!我们回兴安岭吧!你不和我去找追踪那头驼鹿了吗?我们还要喝祖母酿的马奶酒——” 男人刹住脚步,被酒意晕染的双眼迷瞪瞪地盯着裴令宣;他有着突出的鄂温克族外貌特征,扁平的鼻梁,细狭的眼,饱满的颧骨将一张圆脸撑得宽阔。 此时他举起粗糙的手掌拍打自个儿酡红的面颊,嘘气道:“我的天神啊!你比海南岛那位被浪花亲吻足尖的观音还要美丽!你戴的耳环是凤凰衔来的太阳吗?” 裴令宣讶异地挑起眉。他听过的溢美之词囊括八国语言,但拿他和观音菩萨做对比的还是头一遭。 这名凭空冒出来的、满嘴胡言乱语的醉汉,使得稳重的少年露出窘迫的神色。明伽无可奈何地说:“我都跟你说过别喝那么多酒了。” “我是个失去猎[]枪的猎人,我的人生全完蛋啦,不喝酒还能怎么样呢?”醉汉上手撕扯着少年的衣襟,“他妈的,你这身衣服真丑啊!快脱掉和我回家吧!” 明伽从中挣脱,身影匆忙地掠过裴令宣,奔去剧组求助负责妆造的工作人员。 第11章 擦肩而过,裴令宣听见对方低声说:“抱歉,我先失陪了。” 抱歉什么? 裴令宣的目光好奇地追随着那道背影。替身的戏服和主角是同款,黑红相间的长袍,左肩有暗金色刺绣花纹,袖口束着皮革护腕,跑动时衣袂翻飞,如一条赤眸黑鳞的游龙。绝对不丑。 短短一分钟,他同时遇见了言语轻狂的疯癫诗人和故作成熟装大人的小孩儿。 这应该是他喜欢拍戏的原因之一,日新月异,永远预测不到途中会发生何种小概率事件。 第6章 朝生暮死05 无独有偶,过了两天,裴令宣又错把独自坐在角落里背台词的林子晗认成了替身,问道:“那位诗人今天没来吗?” 林子晗错愕地扭着脖子看他,反问:“什么人?” 裴令宣没想到自己会连犯两次相同的错误,罕见地咬了舌头,改口道:“我是说,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林子晗两手握着剧本,轻轻拍打自己的额头,苦恼道:“人多太吵了……记不住台词……” 裴令宣拖过一把折叠椅,反向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伸手道:“哪段记不住?给我看一下?” 林子晗翻开皱巴巴的纸页,递给他说:“就我用红笔标注的那段,太长了,我觉得拗口……” 裴令宣低垂着眼帘扫过那段文字,提议:“让编剧老师帮你改改?” “不好吧……”林子晗不太情愿,从他手里拿回剧本,“我再努努力,多背几遍。” “嗯,你背好了跟我说,我陪你来一遍。” “可以吗?”林子晗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就……我、我一个人能行的其实……要不裴哥你去忙自己的吧?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我没别的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裴令宣笑容温煦道,“戚承书与卓昀在这段剧情里是一见如故的知己和情同手足的挚友,实景拍摄的好处就是能让演员更透彻地沉浸在氛围和角色当中,所以你不能总和我保持距离感。你要用戚承书看卓韵的眼神看我,谁会跟自己的好朋友这么见外?” 林子晗听得云里雾里,但中心思想拿捏住了,顾忌道:“这是不是有点假戏真做?” 裴令宣:“这么说你不想跟我做朋友?” “我当然想啊!你是我偶像……”林子晗着急得脸红,“只是我觉得戏里戏外,还是要注意分寸和边界感……” “嗯……”裴令宣若有所思,“我明白了,你记不住台词是因为杂念太多。” 在演戏方面,林子晗是缺乏专业背景和表演经验的纯新人,初次荧幕亮相就接到戚承书这样厚重的角色,瞻前顾后战战兢兢也情有可原。裴令宣并无助人情结,但谁让林子晗长得讨喜,干干净净的俊秀脸孔,人还单纯,拉近点关系也无妨。 新人演员进组前通常会请院校老师进行一到三个月的短期培训,林子晗也不例外;裴令宣花十五分钟帮对方复习了表演课的内容,再留出一些时间背台词。 到林子晗说可以了,他就放下手机。 然而进展不如预想的顺利,林子晗酝酿着情绪,却突然笑场了,拿剧本捂住脸,抗拒道:“不行啊……裴哥你那么年轻!长得又好看,而丹鹤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我代入不了!” 裴令宣抢走剧本,卷成纸筒敲了敲林子晗的脑袋,正经道:“快点,你不好好做,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他平时说话温声软语,不常冷脸,好处是一旦换上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容,震慑力会翻倍。林子晗果然被他唬住了,心虚得犹如开小差的学生面对老师,立马端正态度,逼着自己进入状态。 这一幕恰好被跟组拍摄幕后制作花絮的摄像师捕捉到,远景看两人都穿着戏服,坐在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聊得认真,一方气定神闲,一方愁眉苦脸。无论从什么角度解读,都具备出色的宣传效果和话题度。 裴令宣陪林子晗练习了三遍,明显感觉到有进步,他象征性地夸奖道“这就对了,你好聪明”,给小孩乐得合不拢嘴,脸红耳热,不敢看他眼睛。 别的话他懒得多说,把椅子归位,叮嘱一句“继续加油”,便起身走人。 小蛇眼尖手快地逮住他,拉着他回房车,嚷嚷着“你能不能别乱跑?一般小孩儿多动症十来岁也就好了,谁跟你似的二十多岁了还坐不住啊?”;那语气像是恨不得变出紧箍咒给他套上。 裴令宣则问出更飘忽不定的问题:“我是不是太年轻了?” 小蛇不屑一顾道:“你都入行十多年了我的哥,还想装嫩?” “刚才林子晗说我年轻。” “他那是粉丝滤镜。” 裴令宣自顾自道:“的确还是太年轻了。” 他上一部电影《悬梁》在影评界饱受争议,九成话题是围绕选角不当展开的,说他过于年轻,形象气质瘦弱隽秀,无法驾驭四十岁壮年男性的角色;而失败的选角几乎毁掉整部电影的质感,糟糕的表演严重剥夺了观众的注意力。 上映期间层出不穷的批评争议,对电影票房的打击相当致命,而且那本身就是部剑走偏锋的作品。纵然他从不是以商业价值取胜的男演员,但巨额的亏损和海量的负[]面评价多少影响到了他后续的影片邀约。 他反复想起经纪人麦迈说的——本来也不红,还丑闻缠身。 第12章 他消极了三个月,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去试镜,撞上时运不济,想要的角色全被人抢了;他心高气傲惯了,闹着要歇业一年,把存款全部拿去买楼,还在瑞士一家疗养院预定好了房间,发誓不住个一年半载不回来。 经纪人从破口大骂变成好言相劝,再从悉心规劝变成气急败坏,最后给他递上这部《晴雨燕歌行》,威逼利诱道:“你要实在想去就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走了,这种十年难得一遇的好角色好本子就归别人了!” 裴令宣一看是电视剧,无动于衷道:“没演过,不会演。” “你如果想眼睁睁看着你瞧不上的人爬到你头上去,你就别演。” 在他身上使激将法,虽然老套,但是管用。读完剧本他有一两分心动,不过仍然嘴硬道:“这是男二啊……” 经纪人察言观色,采取怀柔政策笼络他,凄凄楚楚地恳求道:“这不正好吗?搁以前你哪儿有机会演电视剧男二?你不是喜欢挑战吗?这是个好机会啊!片酬比你演电影可观……我求你了,令宣,咱们就换条路线试一次,行不行?” 他这人有两大毛病,其一是看脸,其二是喜欢别人求他。 综合考虑了一星期,裴令宣勉勉强强答应去试镜。 老天总不会太亏待他,到场后他和导演、制片人聊得投机,一拍即合,继而一锤定音,签完合同的隔天就在网上发了通稿。 他有意愿出演,制作方又期待他的加盟,原是一桩你情我愿的美事。谁知一宣传,竟收到了铺天盖地的反对票;热搜的话题榜下多是指责他破罐子破摔,不爱惜羽翼,被资本裹挟自毁前程。 但受到关注终究是一件好事,哪怕是非议。他过去因为私人原因和审美情趣,拍过许多无人问津的电影,各有所得、各有所失罢了。 在演员这个行当,年龄小出道早是利大于弊。他合作过海内外大大小小的导演,拿过三个华语电影奖的影帝,入围过柏林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荣获过的提名更是不胜枚举。而他才二十六岁,能够放下男主角的头衔,不急不缓地涉足未曾触及过的新领域,这是他的幸运。 想到这里,裴令宣胸中的郁郁愁云一扫而空,他把小蛇往前推,摘掉左耳的金色耳坠攥在手心,说:“我去骑马了,四十分钟后回来,你帮我和张导说一声。” 小蛇震悚地瞪大眼,想揪住他,可手指头只堪堪擦过他的一片衣角。 “你疯了啊!?——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内回来!” 裴令宣得逞溜走,笑容明媚,他跑去马棚和剧务打了声招呼,牵出与自己搭档的那匹白马,攥着缰绳跃身上马,如愿以偿地驾着雪白的神驹往一望无际的绿野驰骋而去。 明伽避开人群,孤独地看守那几头卧地吃草的绵羊。他最早的职务只是租借马棚、帮忙喂马,现在不止兼职了男主角的马戏替身,还要帮道具组找附近的牧民租借家畜。 这个季节的草原开满了黄的紫的鲜花,如斑斓的繁星洒落在青绿的草坪,他这边采两朵,那边摘三簇,编织成一圈精巧的花环;他的手指灵活,编得又快又好,马驹和绵羊的头顶分别戴上了大同小异的彩色花环。 倏忽间,一阵马蹄声从背后传来,他闻声回首,只见日光下一匹闪着耀目光芒的白驹踏着花草奔来,马背上的人穿着式样繁复的长袍,柔软的衣料层数极丰,灌入疾风轻盈得像云朵。 如墨的黑发如泻出的流水和翩跹的青烟,一些交缠在颈间,一些顺着纤薄白净的耳垂没入风里。 ——他的耳环又掉了。 那股风转眼来到明伽的近旁,马上的人单手持着缰绳,倾斜身体,朝右侧俯下肩——这不是普通人敢随便做的动作。 待明伽回神,只感到凛冽的风刮过脸侧,他的掌心空了。 他抬眼望去,策马路过的人在蔚蓝的天空下扬起右手,高高举着那只他刚编完的花环,远远地喊道:“谢谢你啊!” 倘若那一刻裴令宣回眸了,这充其量是场突如其来的玩笑;但他头也不回的明抢行为,深深冒犯了被掳掠的对象。 明伽骑上那匹拍戏使用的枣红色骏马,飞速朝他追去,不甘心道:“——你还给我!” 第7章 朝生暮死06 裴令宣得承认,他就是想找个会骑马的人陪自己跑一跑。 他在拍《劣马》期间吃了很多苦头,但那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当年他才十八岁,累得深夜躲在被窝里大哭,想打电话求安慰,却不知道能打给谁。 那也是他最火的几年,顶着“少年影帝”“天才演员”的光环平步青云,挤占了媒体头条和杂志封面,奖项上硕果累累,人气非凡。 他是众所周知的出道即巅峰,好比一颗横空出世的新星,耀眼夺目,轻巧地落到了金字塔尖。 只不过娱乐圈新旧更迭的速度快到让人目不暇接,世间的天才也远不只他一个;有的比他资历深,有的比他辈分高。他更像长江后浪推前浪时翻出的一朵漂亮水花,被时代推得很高很高,但不可能长久地停留在上空。 他演艺生涯的分水岭是在二十一岁那年,二十一岁前他是当代最年轻有为的电影明星,光耀万丈,风头无两;二十一岁后,他随浪潮回归汪洋大海,流荡在浩瀚的光影之中。 第13章 由他主演的几部商业片反响平平,不卖座不吸金,所以投资人早早地对他失去了兴趣。但致力于独立电影的文艺片导演们对他青睐有加,知名日本导演安藤龙生曾以他为灵感创作了剧本《江河尽头的青穹》(中文译名为《寒江天外》),并邀请他参与电影拍摄,饰演为他量身定制的男主角“葵”。 自那以后,他偶尔崭露头角都是在电影节了。 他喜欢拍电影,就像他喜欢骑马,过程的享受远大于收获所得。哪怕被人拍着马追赶,抢回了花环,依然快乐无边。 明伽穿着和林子晗一模一样的戏服,没化妆,眉眼浓烈锋利,脸庞线条利落似刀削,单凭肤色和长相硬生生撑起了这套古装造型,骑马的身姿丰神俊朗,与正牌男主平分秋色,甚至整体形象更英姿飒爽几分。 这样的人居然幼稚到给羊和马编花环戴,并且心灵手巧,编得比花钱买的还要漂亮。 裴令宣被这反差逗笑了,眉眼盈盈道:“你今年几岁啊?还在上学吗?将来想不想当演员?” 谁料前些天还理睬他的少年此刻霍然翻脸,眼尾冷漠地扫他一眼,控制缰绳调转马头,原地绕了半个圈,沿来时的路返回片场。 被讨厌了。裴令宣勒马停下,困扰地思索:抢个花环也是大罪过吗? 总之是他先惹人家不高兴的,再说抢东西也不光彩,该去道歉。 他一并原路折回,脚点着马肚子,加速追上对方,喊话致歉:“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花环。” 明伽道:“你不是明星吗?你该注意言行举止和人保持距离。” “我是演员,不是明星。”裴令宣说。 “你不要再找我说话了,我不想当演员,也不想和你们有牵扯。” “可你已经是了,替身演员也是演员。” “我是迫于无奈,”明伽把那份厌烦摆在脸上,“你再来烦我,我就辞职不干了。” 裴令宣愣了。他虽说不是当红巨星和人见人爱的宠儿,但光明正大嫌他烦的,这是第一个。 “不要啊,我没有恶意。”他紧追不舍道,“我只是太无聊了,我看你也很无聊,所以……希望你别对我有成见。” 明伽问:“你就不能好好演戏吗?” 裴令宣:“你看过我演戏吗?” 明伽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然后索性不说了,减速下马,回到人群边缘。 裴令宣也下了马,碰到小蛇大步流星地走来,直呼他大名道:“裴令宣!过来补妆!” 他把缰绳交给明伽,“我得回去工作了,辛苦你照顾它。” 对方接过绳索,眼神和他一接触,淡淡地瞥开了。 好小子,还挺傲。裴令宣摸摸马头,哄道:“你要乖啊,等下再来看你。” 1.林子晗戚承书【爆】 2.晴雨燕歌行路透【热】 3.裴令宣古装【新】 @追剧的熊二v:《晴雨燕歌行》的路透来了,林子晗搭档裴令宣,这是你期待的戚承书和卓昀吗? [图片][图片][图片] @吃阳光玫瑰不吐葡萄皮:#裴令宣古装# [舔屏][舔屏]我宣布,这是我心目中最接近颜神的人 [图片] @耗子为汁:这就是卓美人走进了现实……太还原了吧!!!!啊啊啊啊啊希望不是照骗!!!#裴令宣古装# [图片][图片] @天人五衰仙女不衰:#裴令宣古装# [爱你]请问你们对男神的颜值有什么误解?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十天吃九顿:没关系,反正裴神会出手。不愧是徐浩导演亲口承认过的“为镜头而生的完美面孔”,之前是被演技埋没了美貌吧,内娱古装男神排名该更新了 #裴令宣古装# [图片][图片] …… 伺候完祖宗,小蛇刷了会儿微博,见热搜话题下全是粉丝狂欢,没什么可看的,又点开了时下最火爆的八卦论坛的娱乐版块。 (820)林子晗是添华老总的什么人啊 (352)演员粉勿进,路人来说说,戚承书与卓昀,孰美? (234)电影咖就是电影咖,经得住大银幕考验的脸,比美怎么会输 (145)影帝打算正式进军剧圈了,有瓜 (663)[投票]来吧,选出你心中的古装男演员颜值扛把子 (720)买这种艳压通稿真的好low (101)被裴令宣美晕了,勾魂摄魄卓美人诚不欺我,求安利他的代表作 (743)第一次get到晗晗子的颜…… (225)原著粉来聊聊,卓昀真的被阉了吗? 切,还比美……小蛇嗤之以鼻,但仍是点开了那条帖子。 【演员粉勿进,路人来说说,戚承书与卓昀,孰美?】 青青河边草发布讨论: 看原作的时候,我脑补的小橙子是风花雪月的白衣少侠,眉目明净不染铅华,但剧版给他设计的服装全是深色,感觉不是特别还原。但光看照片,演员的少年气很足,笑起来太可爱了,听说是选秀出身,那演技肯定没法抱过高期待,只求编剧不要乱改角色,小橙子可是我的小说男主角白月光 [图片] 卓昀我记得原作者盖章过是艳丽挂的美男子,裴令宣我对他印象最深的是《疑神》里的小变态,疯得一比。成年后演的文艺片好像也难以脱离精神失常颓□□年的气场……再加上他本人是清清冷冷的淡颜,我本来不期待的。 第14章 今天路透图一出,还挺符合原著那种<a href="https:///tags_nan/bing-jiao.html" target="_blank">病娇气质?不过卓昀在原作才是穿黑衣服多,剧版妆造完全把两人搞反了 [图片] 春江花月夜: 戚承书,美强惨人设加持 鲨狼: 必须是卓昀啊,原作里就是颜值天花板 裴令宣的古装扮相真的绝,我不追剧的朋友们都在疯狂心动 汗血宝马: 还以为是引战来了,结果是正经讨论帖…… 林子晗是元气俏皮的娃娃脸,笑容迷人,有主角相,年纪演脐橙树也正合适,我吃他的颜,预测他观众缘会很好。 裴令宣的演技没得说,但他长得就很……阴郁?高冷?不知道是我对他有偏见还是怎么着,就觉得他病病的,也只能演卓昀这种疯批男配,衬托主角的光环 colazero: 3楼别暗搓搓踩了,你主页给裴令宣的电影全打的2分,是对他偏见不小。 回复楼主:我觉得这俩人的妆造各有千秋,颜值这东西难分高下吧,因人而异。 粉酥酥: 都好看,小林有舞蹈功底,仪态好;裴影帝也不差,好歹演那么多年戏了,基本功在那儿 硬要说的话,裴的骨相更优越,徐浩和好几个大导演都夸过他的脸上镜,想找个死角都找不到。 单说角色外形是卓昀更美,但他的心灵太丑陋 礼拜天: 不喜欢卓昀,靠出卖兄弟上位虐杀亲友的败类禽兽,颜再好都不行,想到他就生气恶心,看小说的时候最希望他不得好死曝尸荒野 剧版肯定要把他洗白了吧,心疼人美心善的小橙子 [因疑似含有不友善或违规内容,被防护策略自动折叠] 贝贝: 楼主就是来引战的,这才几楼啊,演员黑和角色黑就扎堆儿冒头了 小小豆: 有什么好比的,喜欢谁就看谁 青青河边草[楼主]: 不啊,我真是来讨论的,都说了粉丝勿进!只想看路人的评价! …… 娱乐小组哪儿来的真路人。 小蛇悻悻地关上了手机,他打赌男主角的团队也在盯着这些地方呢。 今天收工后安排了剧组的主创人员聚餐,地点是一家本地特色的露天烤肉店。 烧烤炉冒着灰烟,鲜嫩的羊肉表皮渗出亮晶晶的油脂,滴到炭火上溅出滋滋声响。 林子晗坐在导演身边,乖乖地吃肉喝奶茶,有人叫他,才会随众人举杯敬一次酒。 张导对此只有撇嘴摇头,端着酒瓶子的手臂抻过半张桌子,探到另一头,倾斜的瓶口碰到裴令宣的杯子,给他重新满上,关切道:“令宣,你这菜怎么没动过?是不是不合口味?” “我减肥,”裴令宣端起续满的酒杯,一口喝到见底,“张导你们随意,不用管我。” “光喝酒不吃饭哪儿行?来来,这盘鸡胸脯肉拿去烤,吃了不胖。” 他笑笑不说话,小蛇帮他接过盘子,应付道:“谢谢张导。” 小蛇是烤肉的一把好手,将几块酱料浸渍过的鸡胸肉放到铁网上烤至外焦里嫩,夹入他的碗中,催促道:“你吃点,不然胃疼。” ——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要哄。 裴令宣默读着小蛇的心理活动,嚼咽着味道不怎么样的鸡肉,他没胃口,吃了两口停下,拿起屏幕亮了的手机。 有人正给他发微信消息。 喻:我错了,你理理我吧 喻:过两天我去找你,你住哪儿? 喻:我认输,我当面跟你道歉,你要还不解气,打我一顿行吗? :别发了,不要来找我 裴令宣打完这行字发过去,点右上角的三个点,对其开启消息免打扰。 他有预感,对方一定会来找他。 那也好,有的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喜欢自讨苦吃。 第8章 朝生暮死07 【有没有什么人人称道的经典作品,你却看不进去的?】 519 发布讨论: 我先来,最近组里都在涛《晴雨燕歌》,但我打开了二十多遍真看不下去……整个梦野系列我都不行的样子,当然,作者文笔是真好,只能说不是我的那杯茶吧 贵宝: +1,我甚至不觉得写得好,文风太古早了,当年那批男作者写文全是这个味儿,看完第一部没感受到所谓的深度,正文还不如粉丝吹的天花乱坠的彩虹屁好看 脐橙树的叶子: 哈哈哈,晴雨我觉得无敌好看,看了三四遍 我上一次死活看不下去的小说是……《伯爵家的苔丝》 灵魂出窍的空壳: 那多了去了,从名著到通俗文学,再到top250的高分电影,我有一半都看不下去 但我都会看完,就,感想是,哦行吧 chiii: 提名《春城旧事》,徐浩导演对不起…… 明月刀: 《春城旧事》我也不喜,感觉是徐浩发挥失常的水平,剧本尤其蹩脚,但业内评价之高,电影节履历也漂亮,maybe是我不懂欣赏吧 [引用:明月刀……]草: 同感,这部片子最精华的看点也就男主角了,但表演奖却没有颁给裴令宣……离大谱 [引用:草……]明月刀: 那一届柏林的演员竞争太激烈了吧,最佳男主角得主是意大利的实力派演员奥兹·加洛尼。裴令宣咋说呢,天赋是有目共睹,但我觉得他缺了点运气,还有就是积淀太少,这也是天赋型演员普遍会遭遇的瓶颈,年轻时大放异彩,轻轻松松取得了卓越成就,但时间越长越磨灭灵气 第15章 裴如果真有事业心想冲奖,就不该浪费时间拍什么古装剧,可能片方给的太多了?我觉得他缺好本子,和善于挖掘他潜力的导演,不过现阶段好剧作本来就很稀缺,大导演都被逼着去拍爆米花商业片和拼盘电影了,嗐 [引用:明月刀……]519[楼主]: 和你们看法相反,我觉得《春城旧事》是徐浩近十年最好的电影……反倒男主角差点儿意思 …… 【原著粉来聊聊,卓昀真的被阉了吗?(内含剧透!内含剧透!)】 雪橇三傻发布讨论: -8.10更新- 楼主看完了,震撼我全家一整年……简单概括一下,以下是剧透: 男二宛卓昀的生母是白马王朝先帝的妃子晴姬,表面看他和当今皇帝以及南安公主宛明华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姐弟,按理说是有继承权的皇子,但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晴姬和大将军金晟偷情生下的私生子……皇帝得知真相后怕将军有朝一日造反篡位拥护亲儿子,于是设计让将军死在了边疆,还要借机搞死白养了十多年的假弟弟以绝后患。 是晴姬生前的好姐妹雪流盈进宫救下了卓昀,带他逃离京城。宛卓昀这才知晓自己的身世,可亲爹已经被皇兄害死了,皇兄还要杀他,所以他不愿意再姓宛,只保留了母亲晴姬给他的取的名字卓昀。这会儿卓昀也就十三四岁吧,是个中二少年,他决定拜雪流盈为师向她学习高强武艺,将来杀回中原替父报仇。 但雪流盈在传授他内力和功法的过程中发觉他体内残留着一种随时可能发作的剧毒,因为只是残留,雪流盈推测这毒是下给晴姬的,当时晴姬正好身怀有孕,于是余毒留在了胎儿身体里。卓昀能活这么多年实属奇迹,假如放任不管的话早晚会有性命之虞,所以雪流盈带上卓昀深入草原腹地去寻找能解毒的药材襄天草。 草原的北边有一支叫由赫的蛮族部落,这个部落的首领王在征战周边游牧民族的时候偶遇了和雪流盈走散的卓昀。。。。卓昀是全书颜值巅峰,十多岁就美得像天仙了(作者自己写的-_-#)所以蛮王就把他当成了小姑娘,要抓他回去当奴隶。 然后抓回去发现是个带把的小子,打算杀掉喂狼。但被蛮王的小儿子阻止了。。。。此人是变态,逼着卓昀和一头饿狼打架,如果卓昀能杀死那头狼就可以活下去。卓昀差不多是这时候被激发出的杀性,他活生生咬死了那头狼,还把狼的内脏挖出来吃了 小儿子也信守承诺留了他一命,让他做自己的奴隶,每天非打即骂,只能跪着没命令不许抬头,夜里睡羊圈马厩,谁都能欺负他;而蛮王还有个女儿,这女儿也看上了卓昀,去找老爹告状说自己怎么没有好看的奴隶。小儿子一气之下就把卓昀给阉了,问妹妹现在他残废了你还要吗。 卓昀忍辱负重给蛮族王子当了半年的奴隶,受尽屈辱虐待,总算等到了一次机会挣断锁链逃出王帐,他一路往回家的方向逃,在半途中与雪流盈重逢,但此刻的雪流盈已被皇帝派出的高手追兵打成重伤,命不久矣。雪流盈临死前把毕生绝学和所有修为都传给了他,要他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好好活下去,保护好自己。 雪流盈的死让卓昀完成了黑化……也属于运气吧,他还没回到京城就听说皇帝驾崩了,死因成谜。。。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就这么死了,而紧接着继位登基的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草包皇子。这个新皇帝不知道卓昀的身世,一直以为弟弟是被奸人掳走命丧黄泉了,看到他还能活着回来很是高兴,总之卓昀就这么恢复了皇子身份。 这一阶段的卓昀开始酝酿自己的<a href="https:///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复仇计划,他查出了亡母的死因,原来晴姬是被新皇帝的母妃害死的(好狗血啊晕)。。。。所以他不仅要灭了蛮族,亲手杀掉那个让他变成残疾的变态王子……还要把白马王朝一起灭了,横竖这座皇宫里没一个好东西(疯批呃呃) 新皇帝虽然草包,但还是有一点脑子,知道防着这个行事诡谲的弟弟……所以不可能让他接触到权力中心。从此卓昀的谋权上位之路就开始了,后期一边把控朝政一边在西边搞事啥的,先让那些部落和小国内斗,再从内部瓦解白马王朝的军事力量。。。。属于说是罕见的大奸大恶之人。多亏了男主小橙子识破他的诡计,利用武力值和智谋力挽狂澜,白马王朝才不至于覆灭……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妈的作者写的太好了真是,60万字没一句话是多余的,看得我直呼牛逼!别看我叭叭了老长一篇,其实主线还是在男主小橙子身上,主线我就不剧透了,真的狠好看!小橙子的成长史也精彩绝伦,剧情铺陈、伏笔线索、结局收尾,简直惊天了……看得我老泪纵横,怪不得是经典啊我爆哭 奇葩先森: 这电视剧不得大改???? 戒网失败了又: 看这描述也没觉得剧情多暗黑,不就早期网文的常见操作?用不着大改,能播 蛐蛐儿和蝈蝈儿: 哈哈哈,楼主看的出书版吧。这本小说最早的网络连载版很血腥……璇大是写禁忌文学出道的,卓昀被阉那段原版有5k字……可以想想有多疼,可惜出书的时候全删减了 现下能在网上找到的原作版本都是不全的,已经和谐过了就希望电视剧别再改得面目全非 [引用:蛐蛐儿和蝈蝈儿……]荷花池: 第16章 艹目瞪口呆,听起来好刺激…… [引用:蛐蛐儿和蝈蝈儿……]roi: 能私信求个未删减版吗? 珠玉在前: 这楼里的受虐狂真多 …… 要饰演卓昀的裴令宣本人全然不知原著小说还有着隐秘的“未删减版本”,有助于深入理解角色的素材是越多越好,但戏剧和小说是两种不同的载体,影像和文字也不能互相取代。 不过相同之处是,文本和电视剧中都不能出现暴力血腥的直观画面,只能靠他的表演刻画出情节;疼痛的、残忍的,他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必须胜过一切精妙鲜活的形容词和写实的特效,才能使这段剧情具有说服力。 演绎剧烈的身体疼痛是极其消耗体力的苦差事,但这是他主动要求的,再苦他也得咽下去。 本场戏是棚内拍摄,导演提前清了场,裴令宣带着苍白病弱的妆容走到摄像机前试光,等待灯光师漫长的调试。 上镜效果好是演员自身受益,所以除了定点、走位这类比较机械的流程外他不怎么使用光替,正式拍摄前的测光试镜都是自己来。 张觅导演的老本行是摄影,自有一套独到的镜头美学,最擅长拍人;一有空就盯着他的脸瞧,思忖、斟酌怎么拍他最好看。也不光是他,凡是要上镜的主演,都要接受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审阅。 这时候他不能乱动,而是要像一件道具那样沉着,灯光犹如一分一秒走过的时钟流淌过他的脸。 “等等,大家伙儿先把手头工作停一停。”张导抬高双手,做了暂停的手势,并说,“令宣,你来,咱们聊聊。” 他顺从地走近,洗耳恭听导演的指教。 “我临时想起一件事儿要叮嘱你。”张导挠了挠鬓角,道,“咱们这部剧和你从前拍过的一切作品都不同,它是本架空背景的玄幻小说,换句话说就是,很假。它的剧情和人物是纯属虚构,这里面的角色没一个可能活在现实中,他们的灵动和浪漫是飘渺的、幻想中的美。在这儿你能看到的所有的所有,选角、置景、布光,全是为了实现「美」这个宗旨和要义。 “所以说你接下来的表演,我不要你接近真实,不要你琢磨怎样表现一个落难贵公子的心境,我只要你美。”张导的语气变得执拗而刚毅,“美是什么?里尔克说美是人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端。你得把相同的东西给到我。我不管你怎么体现被阉割的疼痛和男性身份被剥夺的屈辱、绝望—— “你可以哭可以叫,可以嘶吼或啜泣,随你喜欢,可你要保证那是取悦观众眼睛的,是让人能感受到美的。当我开机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你了,你是奴隶,镜头是剥削你的工具,你要竭尽全力去挑动观赏者的心弦,让他们通过这一幕记住你——那就不枉我们这么多人陪你辛苦一场。” 裴令宣垂眸思量了良晌,答应道:“我懂了,谢谢张导。” 第9章 朝生暮死08 张导是位有野心有创造力的导演,他只看了一遍裴令宣的试演,当即便下决策:这场戏不用分段式的固定机位和近景了,要拍就拍一镜到底。 他已经想到如何运用不中断的长镜头抓住卓昀的每一秒身心变化和情绪转折。 当天剧组连夜召集各部门的负责人开了场小会,张导宣布了他关于筹备拍摄卓昀受难戏码的新构想,并重新设计了场景,规划分镜和走位。 这诚然是炫技。但“大投资、大制作”的预算不就是为景上添花的点睛之笔预留的么,倘若是为旁人拖延两三天的拍摄进程,张导铁定是要暴跳如雷。可那是裴令宣啊,耽搁48小时的彩排时间有什么要紧? 一镜到底的难点在于调度,需要各部门组的密切配合,导演喊开始的那一秒起,每个位置上各司其职的工作者必须如同精密的齿轮般一刻不停地运转。空间场景的转换、镜头的移动路径、光线色彩的变换和演员对剧情的熟悉度等等,但凡某一环节稍有差池便会影响画面的连贯性,一点抖动和变焦也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只能重头再来。 这项围绕男二展开的庞大工程让林子晗乐开了花——拍戏可把他累坏了,他始终适应不了内蒙古的干燥气候,每晚嗓子疼流鼻血,苦不堪言。既然最近三天都没他这个男主什么事儿,他要抽空回趟公司,再利用珍贵的闲暇犒劳犒劳自己。 张导全身心扑在了技术和排程上,其他人死哪儿都行,他不管;唯有裴令宣必须时时刻刻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是他初次为某个特定的演员打造专属镜头,人、道具、布景、灯光,须得融合得浑然一体,衔接得天衣无缝,裴令宣既是这场创作的核心,也是衡量一切的标尺。 一天大早,明伽赶着一群吵闹的绵羊来到剧组。男主角的戏份暂且搁置,作为替身的他也卸下重担,专心做起喂马打杂的活计。 他骑在马背上,回想着黎明时分,萨扎在蒙古包外吟唱的鄂温克语歌谣,浑厚苍茫的歌声仿若还萦绕在耳畔:白雪茫茫的兴安岭,密林潜行的猎鹿人,踏碎雪粉惊飞鸟雀;迷途知返的驯鹿啊,涩仁达女神的火光会照亮你的归途…… 因天气好,他没穿牧民的皮袄,单穿了一件无花纹的短袖白t,皮肤与拂面的烈风亲密接触着。 他见到了那天抢走他花环的人,裴令宣正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朝他招手;戏服的衣袖宽松,随着上扬的臂膀滑下,层层堆叠在手肘处,形如一朵柔白而花瓣舒展的透明芍药花,细长的手臂让人联想起潜藏于水中叶下的苍白生物。 第17章 可迫使他不得不下马的却另有其人。总导演张觅先一步走来,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道:“刚接到宁导的电话,你这孩子啊,原来长这么大了……” 明伽个子高,秉承着尊老爱幼的美德,恭敬地低首聆听。侧面看鼻梁高挺,下颌角分明,肩颈微勾,与颀长的身影形成一道宽阔而松弛的弧线。尽管人被晒成了深棕色,但臂膊的肌肉精瘦,覆盖着修长骨骼,透出后天放逐的荒野感和朝气蓬勃的健康气息。 隔着二十多米,裴令宣听不见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只从张导的神情读出心情尚佳,眉梢和眼角满是笑意,拍着少年的肩膀说个没完。 直至感到一阵拉扯,裴令宣才转开眼,他低眸见一头羊叼着他的衣角咀嚼。他拽着过长的衣摆后退,然而倔强的生灵甩动头颅,前蹄踩进草里,弓着背狠狠撕扯攀咬—— 裴令宣无计可施,向二十米外的人喊道:“这是你家的羊吗?” 明伽和张导同时扭头看他。后者说:“你赶它啊!把它吓走!” 裴令宣耸了耸肩,并对明伽说:“你不过来帮我吗?” 明伽走近,高高的个头挡住了热辣的阳光。狂躁的绵羊突感降温,自觉吐掉了他的衣裳,若无其事地踱步到一旁埋头啃草。 灵性。裴令宣想,这就是大自然的灵性。 “衣服没坏吧?” “不知道。” 明伽蹲下身,手指拨开他戏服下摆的裙褶,翻弄摩挲,跟他交代道:“没坏,只是有点脏。” “张导跟你说什么了?”裴令宣问。总导演日理万机,怎么可能闲到随便拉着一人聊半天。 明伽站直身体,碍着他衣服上那块新添的污渍,好声好气地打发他道:“他让我看好这群羊,以免给别人添乱子。” “你们认识?” “不认识。” 裴令宣不信,却没继续追问,他其实对别人的事不怎么感兴趣。 “这几天要拍一场十分复杂的戏。”裴令宣邀请道,“你要不要留下看看?” “我看不懂,”明伽道,“你们演的什么,我不关心也没兴趣。” “你平时不看电视剧吗?” “不看。” “好吧。”裴令宣不想勉强,说,“谢谢你的羊。” 这群羊是拍摄中的重要道具,和摄像机一样不能出差错,看似无关紧要的琐碎细节,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羊群的戏份是为拍摄长镜头特意加的,副导演的口才没能打动附近的牧民租赁巨额的家产,多亏了明伽和他们熟络亲近,听说羊群是由他照顾,牧民们才放心出借给剧组。 “不客气,祝你们拍摄顺利。”明伽摸着一头小羊的头顶,它的脖子系着一股编织的彩绳。 排练两天,正式拍摄一天,全剧组人员辛苦付出三天,换来的是一段时长6分钟的不中断镜头。 开场是一幅俯拍的远景,衣衫褴褛的奴隶从一群绵羊的身边醒来,随着镜头推进,画面中的景物退远模糊,光影集中于人物自身,他的面庞如羊毛洁白,乌黑的眼眸环视四周,随即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晃动的运镜下,瘦弱的奴隶跌跌撞撞地穿过拥挤的羊群,破烂不堪的皮袄下摆淌出蜿蜒的血丝,沿着光裸的小腿流至脚踝。 血珠消失在泥土里,稚弱的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高低起伏,当画面转至角色正脸,哭泣戛然而止。嘴唇冻成了雪青色的奴隶沉默地跪在毡房外,等待帐中的人丢出一只木桶,他提着桶回到羊圈,走到一头母羊的旁边,他沾满血污的手指仍然细巧,抚摸着它卷卷的毛发,跪下去为它挤奶。 挤羊奶的奴隶喉咙里发出类似羔羊嘤咛的窄仄尖细的声音,啜泣拖得连绵沙哑,但在奶水挤入木桶的呲呲响声对比下,他哭的是那样安静。 他拎起半桶温热的羊奶走近主君的寝帐,戴着黄金珠玉额饰的侍女掀开门帘唤他进去;鲜奶被盛入金子浇铸的器皿,由奴隶脏污的双手捧着,温顺地奉上。一只戴满宝石戒指的粗糙大手接过亮堂堂的金碗,温和地放置在兽皮地毯上。 奴隶沉静如死水的眼睛迸溅出一缕灼亮的光芒,却转瞬即逝。他低伏着头颅,想象碗中是仇人的鲜血,想象自己是无害的羊羔,细致而缓慢地舔食。碗里的羊奶渐渐变少,他的温顺极大地取悦了主人,布满厚茧的手落到了他纤细的后颈,掌控着他慢慢抬头,确定那对眼珠里只剩家畜的单纯与木然。 表演结束之时,裴令宣获得了在场所有人不吝啬贡献出的掌声,张导外露的兴奋和满足让全体人员同时松了口气,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 裴令宣被人又搂又抱地扶起身,耳边尽是赞叹和表扬。他漫不经意地说着谢谢,内心却并不认为自己方才的表演有多出色。在他眼里,分数只有“不合格”和“可以接受”,没有“优秀”和“完美”。 “令宣,你的电话。”小蛇适时地递给他手机,帮助他脱离人群。 他看着来电显示的号码,和张导说了抱歉。 “你忙,你忙,明天给你放天假,好好休息啊。”张导和颜悦色道。不过给他放假的主要原因是要把男主演喊回来赶进度。 裴令宣披着外套走出摄影棚,小蛇拦下了来替他卸妆的造型师,方便他在清静的无人处接通电话。 “你还要怎么样?”听筒传出嘶哑的男声,音色里是掩不住的倦意。 第18章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裴令宣端详着自己的手指,为做出藏污纳垢的效果,他的指甲用颜料染过色。“我们就到此为止了,你不要再联系我。” “我都答应会改了……”那头的人带上哭腔,委屈地说,“我本来就恐高,专门飞来这么远的地方找你,你总得见我一面吧?” “你再这样,我会讨厌你的。” “那你就讨厌我。”对面的语调霎时变得冷酷,随后是沉重的呼吸声,“我必须见到你,不然你也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你非要见面的话……”裴令宣考虑着,说,“我明天下午有空,晚点我发定位给你。” 他答应得果断,令对方顿感无所适从,挽救道:“其实我是想郑重跟你道歉……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看过医生了,还开了药,我会按时吃药治病……” “信号不好,我先挂了。”裴令宣中断通话,划着手机屏幕查看别的未读消息,一边往回走。但他没找到小蛇的人影,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明伽。 这个只对放羊牧马情有独钟,对他爱搭不理的年轻人一反常态地跟在他身后问:“你刚刚为什么没有哭出来?” 裴令宣困惑道:“哪一段?” “那一整段,角色应该有一个爆发的节点和崩溃的阈值,你为什么不去表现它?”明伽的提问角度很刁钻。 “你不是对我们演的什么不关心也没兴趣吗?” “我真的不看古装剧,但你的表演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明伽转了性,积极跑到他的前方,倒退着走,只为了与他面对面交流,“我也想拍电影,可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长片,我觉得你是很懂设计角色的演员,我看过你早期的作品,但它们都不如刚才那段打动我。” “那你的品味真是不怎么样。”裴令宣给这份出乎意料的热情浇了一盆冷水。好呀,搞了半天是认识他的,摆明了先前是看不上他才不想理睬他。 “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不可以”三个字到了嘴边,裴令宣犹豫了。他自我反省,他的态度是否扼杀了一个还处在萌芽期的创作者,哪个青年导演不是心高气傲、心比天高的。敢说出“我也想拍电影”就很了不起了,要鼓励。 “好啊,明天下午吧,我只有那时候有空。”他悄悄地下了一个小套,看对方会不会来钻。 这句话明晃晃是陷阱,明伽默然地思考,黑漆漆的两只眼望着他。 裴令宣道:“算了,和你说笑呢。”当然是说笑,他也不可能当真去参演一部学生作品。 明伽摇头,“不,我是在想,现在问你要签名,你是不是会高兴点。” 第10章 朝生暮死09 年轻,处事成熟,言谈举止文雅有素,还能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耗在边隅草原,十有八九是文艺工作者或人文社科专业的学生;因为家境富裕,不用为实习经历和毕业年份发愁,才可以自由地实现人生理想和抱负。 裴令宣没有为明伽就读于电影学院的事感到不可思议,他惊讶的是对方才十九岁。 太小了…… “你父母放心你一个人来这儿?” “我下个月就满二十了。我的父母一直以来都很尊重我的选择,不会横加干涉。”明伽换上了他那个年纪才会穿的衬衫和连帽卫衣,黝黑的肤色显得很时髦。“而且我初中起就一个人生活了,自理能力没问题。” “你想做导演?” “嗯,我喜欢电影。” “那为什么不做演员?”反正是闲聊,裴令宣也就随便问了,话题之间没什么逻辑。 “因为电影是属于导演的艺术。”明伽回答得格外认真,也格外笼统,又道,“不过像你这样的演员,会有很多导演愿意为了你而专门拍一部电影。” “光捡好听的说,是不能打动我的。”裴令宣道,“你前些天都很反感我,怎么一下子又想找我聊聊了?” “我不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我对你们正在拍的东西不感冒。但你昨天的表演很吸引我,简单地说,我被你,不,是被卓昀那个角色迷住了。因为你没有回答我,我只好通宵看完了那本小说和一些作者的访谈,作者说他是把卓昀当成一件痛苦的容器来塑造的角色,你是按照这点去理解和呈现的吗?” “我不知道作者还这么说过,我对卓昀的理解也和痛苦无关。是张觅导演要求我那样演的。”裴令宣摊手说,“他要我把一个人受苦受难的模样演得很好看,所以我就那么演了。你昨天是问我为什么没有情绪爆发的哭戏?” “嗯,倘若是为了媚俗,就该启用最煽情的戏码和更夸张饱满的情绪,你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 “原因就像我刚说的,是为了美观。嚎啕大哭会影响面部五官和表情,让角色展露脆弱、隐忍的一面,更有利于讨好观众的眼睛。不过那一幕确实让你感受到了他很疼,对吗?” “是。那如果依照你的本意,让你自由发挥,你会怎么演?” “剧本怎么写,导演怎么教,我就怎么演。” “你在敷衍我。” “你不也敷衍了我很多次。” 明伽还没学会做真正的成年人,不懂得隐藏真实的喜怒哀乐。他不服气地说:“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最真诚的表演。” “如果你想请我拍电影,只会夸夸其谈可不行。”裴令宣认真道。 第19章 “我现在拍的东西不能给你看,但我的主角你已经见过了。” “那个疯疯癫癫的诗人?” “对。” 他们俩今天算正式认识,仅仅是认识,还不叫熟识;和不熟的人约会,不宜大张旗鼓地谈论个人作品或审美喜好等私事。所以这次聊天仅在浅显的层面进行。 “你在草原待了那么久,是很喜欢这里吗?” “我更喜欢兴安岭,我来草原是为了取景。” “你的团队有几个人?” “就我一个。” “那你什么都会?” “差不多,但后期剪辑和音效我会请别人帮忙。” 聊了片刻钟头,裴令宣几乎认定:这是一个热爱影像,行动力超强,不缺钱的天真大学生。若是努力程度能够匹配得上野心,未来二十年也许可以在文艺圈混得小有名气。 至于入行成为电影人,那不是单纯的才华出众和付出努力所能决定的,更需要机遇和运气。裴令宣不会算命,无法占卜预测他人的未来,他会坐在一堆木头搭建的咖啡小屋里,接受一个小孩问东问西,实在是因为他太无聊了。 “你那天主动找我说话,让我觉得很像搭讪,很轻浮,我心想你不是好人。”明伽为前些天贸然的揣测而过意不去,腼腆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裴令宣暗笑,问:“你想听真话吗?” “什么真话?” “那就是搭讪。” 明伽想必是被搭讪惯了,听了他的真心话也没有多余反应,只道:“那个事就再说吧。我更想听你聊聊和安藤导演的合作体验。” 安藤龙生是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亚洲导演,以风格多变著称,在兴盛一时的□□片日渐落寞的前夕,转攻漫画改编,技巧出神入化,无所不精,凭借一己之力开创了日本众多类型片的未来。因其精力旺盛异于常人,每两年也会固定产出一部随心所欲的作者电影。 裴令宣那时并没有想过会有外语片导演为他定制剧本,看完《江河尽头的青穹》的初稿他是不想接的,那是个极度疯狂的故事,再加上他学不会歇斯底里的日式演法,读着剧本只觉得两眼发晕。可安藤导演前前后后为他改了三版剧情,盛情难却,他只好硬着头皮演了。 这部中文译名是《寒江天外》的电影未能得到主流权威奖项的肯定,却是他的作品履历表中是最特别的一部,他接触过的导演大多非常热爱它,并对他那段工作经历抱有浓厚兴趣。 “没有什么特别的体验,只是很累,安藤导演是典型的工作狂。”裴令宣提醒道,“你不要像做作业一样采访我,我今天休假。” “我请你吃饭。”明伽说着,拿起菜单翻阅。紧接着又放下了,道:“要不换个地方?这家不做正餐。” “再等等。”裴令宣看着时间说,“我有个朋友要来。” “你还约了别人?” “他要当面跟我说些事情,而我只有这一下午的空闲。” “那好吧。”明伽陪他一起等。 咖啡馆共有两层,纯木质的房屋结构,上下楼不隔音。裴令宣叫小蛇专挑冷门场所,这里地处偏僻价位昂贵,下午一点到三点仅光临了他们一桌客人。 木楼梯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噪音,从尽头走上来一个年轻男人。明伽见到来人的真面目,随意地收回视线,遵守社交礼仪,等待他做介绍。 可裴令宣既不邀人入座,也不做别的表示,他不怕尴尬,只怕这事没完没了。 他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对方,喻孟比两个月前愈发消瘦,昨晚没睡好,眼睛里有红血丝。 “我这次不闹了,你原谅我。”尽管是近乎卑微的乞求,但那种命令式语气总也改不掉。 裴令宣想过,如果把人比喻成狗,喻孟必须是被宠坏了,不满足就要龇牙咬人的那类宠物犬,还患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他们在一块儿的时间累计不超过半年,喻孟朝他发过脾气不下十次,气头上还会动手;虽然没有到施暴的地步,但裴令宣受不了天天吵、顿顿闹,哄也哄不好,像是前世结下的冤孽,这辈子找他要债来了。 平心而论,喻孟不犯病时是无可挑剔的伴侣,体贴、漂亮、粘人。然而一犯病就失心疯,三个小时见不到他就要大闹天宫,还企图干涉他的工作,威胁他要把他关起来。这换谁也顶不住,裴令宣提出分手,喻孟往他身上砸了一只花瓶。 纵使闹到这地步,裴令宣依然陪对方枯坐到天亮,等别的姓喻的人来了,才收拾东西搬离了纽约的公寓。 他哪一次分手不是好聚好散、干净利落,唯有这回拖泥带水。喻孟未必是他的交往对象里最爱他的一个,却是最难缠的前任;找他不像是为了复合,更像是来寻仇的,不斗个两败俱伤誓不罢休。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裴令宣说,“你也看到了,我有新欢了。” 明伽端着咖啡杯假意在喝,极力避免牵涉到他们的恩怨纠葛中去,这时被他拉出来做挡箭牌,突兀地呛了一声,连忙搁下杯子,摆手道:“不、不……我不是。” 喻孟对此置若罔闻,只牢牢盯住他,说:“我不介意,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裴令宣:“我介意。” 明伽后知后觉地参悟了这段话背后暗藏的深意,惊得头皮发麻,局促地逃离座位道:“我去买单。” 第20章 守在前台的服务生冷脸打印出一张小票,告知他结账金额。明伽付了钱,坐到一方远离楼梯口的空位上,瞅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他以为这是一场单纯的见面聊天,但裴令宣不守规则,擅自把私生活抖露到他眼前。这不符合搭讪的动机,没有人会在搭讪新欢之时堂而皇之地牵扯出旧爱。 明伽在那等待的五分钟里,构想了无数种楼上正发生的情景;他如同坐在台下的观众,深红的帷幕将他与舞台隔断开来,阻止他窥探正在排演的节目,但这恰恰赋予了他更广阔的想象空间。 他从前可不是热衷探听八卦的人,其实现在也不是。问题出在裴令宣那里。裴令宣,太像主角了,仿佛冥冥夜色里的一丛微火,什么也不用做,就能点燃观众的好奇心。 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裴令宣单独走下楼的那一刻悄然终止。 另一个人没有跟下来。正因为没有,愈加引燃明伽心底最为强烈的探究欲望,他很想知道那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过问。 裴令宣和他一道走出咖啡馆,炽热的阳光越过屋檐,洒在膝盖以下。 “你还想请我吃饭吗?” “想。”明伽应声,他的手指到指缝的韧带产生了细密的震颤,微小却直通骨髓。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位伟大的导演;而每个导演的梦想,是得到一个能激发自己无穷的想象力,并能为故事带来千万种可能性的演员。 他不会卖弄文采和词汇量去描述或赞美裴令宣的外形容貌,他只会说:天才演员,无非就是这样了。 第11章 朝生暮死10 裴令宣在楼上经历的那五分钟乏善可陈,他没有和喻孟说过分的话,两人也没发生值得一提的事。 他只是明确地表明了“我不再喜欢你”这个意思。 喻孟自幼生活富足,家中父母和兄长偏宠,幼稚而执拗,经不起摧折。为了求和,买来名贵的礼物送给他,希望求得他的原谅和再度接纳。 裴令宣摩挲着礼盒里的钻石表盘,说:“不够,如果你要用贿赂和收买的手段跟我复合,起码得拿出些诚意和我做交易,我很贵的。” 挑战他人的底线或击碎一个人的自尊心从来不难,难的是肯不肯当坏人。 逼得他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休息时间来应付的前任,只能得到他是坏人的那一面。 “戏子无情”是最具普适性的理由,他打拼多年换来了如今的身价,靠家里养的二世祖想砸钱跟他再续前缘,也得先掂量自己付不付得起高昂的价码。 喻孟和他谈情分,他就只谈钱,双方不再是一路人,这段缘分便是彻底尽了。 解决了一桩烦心的琐事,裴令宣心情变好,看明伽很是顺眼,完全不记恨这小孩之前跟他拿乔了。不过他注意到,明伽看他的眼神里蕴含着奇异的光泽,不是欣赏、倾慕等,是种趋于天性的好奇。 裴令宣:“你别老看我,看路。” 明伽问:“你挑剧本的标准是什么?我多少知道些关于你的事,他们都说你很挑。” “他们是谁?” 明伽的脑筋急忙拐了个弯儿,答道:“网友说的……” “你还上网搜我?”裴令宣打趣道。他是拿过几个奖,但论辈分资历都在影坛排不上号,人家不能对他的作品耳熟能详,证明他还有上升空间。 “我看你过去的作品,感觉你是功利心很重的人,虽然那些电影帮你得到了奖项,可是也限制了你的发展,你该尝试更多样化的故事。但我知道,当演员演一类型角色有所收获后,一段时间内找上门的就全是同类型角色。”明伽围绕着他孜孜不倦地展开对话。 “要是让我来写剧本,我就要写能挖掘出你另一面的故事,那种不太讨好工会和机构,只为了故事而存在的电影,你会想尝试吗?” 裴令宣采用最温和的语气道:“首先,你得成为了真正的导演,有了真正属于你的作品,你才能谈论是否要去讨好谁。其次,要请我拍电影绝非易事,你也知道我很挑。等你能够拿出成绩证明你的实力了,再来给我画饼吧。” “我爸爸说过,我比他有潜力和天赋,将来我会比他更成功。”明伽信心十足道。 十九岁,十九岁……裴令宣回想自己的十九岁,何尝不是恃才傲物、不可一世。他不把明伽好高骛远的豪言壮语当真,笑着问:“喔,那你爸爸是谁?” 明伽的眼里流露出不解,“你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裴令宣:“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难道令尊是让我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没、不是……”明伽埋下头,“他是个失败的商人。” 还是位蜜罐里泡大的富家子,怪不得盲目乐观、不谙世事。 裴令宣说:“我还是有必要向你澄清,我搭讪你,纯粹是喜欢你,我不了解你的家世背景,对你没有太多想法,你不用对我有戒心。” “喜欢我?”明伽叹气道,“想不到你是那么肤浅的人。” “喜欢你怎么就肤浅了?”裴令宣惶惑道,这是六岁年龄差带来的代沟吗? “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眼缘吧。” “所以你会喜欢每个有眼缘的人。” “好吧,我的确是这样。”裴令宣不否认自己见一个爱一个。“轻浮、功利、肤浅,除此之外还有吗?你准备了多少贬义词形容我?” 第21章 “暂时就这些。”明伽道。 “你一点都不可爱。”裴令宣嘴上这么说,却没感到失望或不快。 明伽:“你胡说,认识我的长辈都夸我很可爱。” 裴令宣快乐地笑出声。 “丑话说在前面。”明伽与他对视道,“你确定你已经和前男友分手了吧?我这个人很保守,占有欲很强,不能接受开放式关系。” “很巧,我也是。但我并没有要追你啊。”裴令宣划清界限道,“你的年龄不在我的选择区间内。” “嫌我小?” “嗯,像在带孩子。” “我会改变你这个印象。” “我很期待。”裴令宣指路边一家雪糕冷饮店道,“那儿在卖冰淇淋,你要吃吗?” 明伽动了动嘴唇,说:“要。” 【林子晗的站姐把替身演员的照片当成蒸煮发出来,这事儿能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了吧?】 山与海发布讨论: 今天去看已经注销跑路了,5万粉的大站子,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心疼子晗dd摊上这群糊涂粉丝 巴旦木仁: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站姐啊,照片都是从代拍 手里买的,我记得价格是按张算?都是背影图没正面的,黑心代拍拿替身照片鱼目混珠站姐没看出来也情有可原啊? 卷筒纸: 哪里情有可原了?大粉认错蒸煮这种乌龙,放在哪个圈子都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牛顿: 这个站姐销号的原因难道不是小号被扒出来爬墙男二了? [引用:牛顿……]莓果提拉米苏: 什么瓜?/耳朵 牛顿: 合着你们瓜都没吃全就跑来发帖了? 【链接】自己去看 [引用:牛顿……]toy: 刚从这个帖子里出来,嘎嘎精彩!!!!不过更心疼林子晗了,剧还没播粉头就跑了啊啊啊啊啊 无限加班: y1s1,这站子皮下的修图技术确实好,审美绝绝子,她小号po的裴令宣已经被裴粉抱走奉为神图了 [引用:无限加班……]兰天白云: 裴粉自家没站姐吗?为什么要蹭男主站姐的图,好low [引用:兰天白云……]格格儿: 搞不好人家这边销号,那边已经注册新号入坑男二了呀略略略略,gnps,搞谁都不会搞你家扶不上墙的烂泥哥哥 摇头贝斯手: 晴雨这剧有爆相,刚开拍男主和男二粉丝就撕了好几轮了,5000倍速快进到站姐爬墙,什么时候回踩爆黑料? [引用:摇头贝斯手……]戚戚: 那也叫撕?是男主粉单方面碾压好吧 噗噗: 浅浅围观过战况,裴粉不行啊,缺战斗粉,根本不能打。这也没办法,男主这边的大粉可都是从选秀生存节目里陪正主一路腥风血雨厮杀过来的,裴粉是最近看剧照入坑的路人居多,都还在观望,没几个真情实感的 退退退!: 裴影帝不是在影圈有口皆碑的与世无争高岭之花么,粉丝怎么又菜又爱蹦跶,不怕拉低蒸煮格调啊? [引用:退退退!]山茶白: 他与世无争?你们是吃了多少营销号的洗脑包。他不就是争不过兰昱森才资源降级跑来演古装剧的 内娱每一个艹高岭之花清白人设的最后都翻车了,呵呵 shakeshake: 前影视圈从业者来说一句,裴从来不是什么高岭之花……他社交圈很广的,在制片人和大导演那边混得风生水起,私生活方面……不能说很乱,但很丰富(?) 总之不要对男明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玩得可花了…… [引用:shakeshake……]光: 有锤放锤,没锤当你造谣 裴令宣出道至今0绯闻,一句“前影视圈从业者”就能不负责任编排男演员私生活了? [引用:光……]shakeshake: 那你就别信吧=。=活在粉丝滤镜里也蛮好的 江山永固: 。。。。裴令宣真是不该接古装剧啊 我不算他粉丝,只是他的电影受众,看他拍片很多年了,对他的花边新闻也略知一二吧,他不是0绯闻啊,早期也和女演员炒作过恋爱关系,只不过没水花,影迷不cares演员的私生活 拍文艺片很苦的,哪有穿得美美的站在镜头前说台词的电视剧轻松钱多啊,但他坚持了那么多年,所以我觉得他是真有点演员的心气和职业操守在身上的。看你们用饭圈思维衡量他的品行……算了这也是他自己选的,活该他自己受着 不过不是很理解,非要给他艹清白人设的裴粉你们是喜欢他啥? [引用:江山永固……]晗晗养乐多: 你想多了,裴粉不看电影,裴粉只是喜欢帅哥,顺便想享受用“电影咖”和“文艺片男神”头衔吊打新人后辈的优越感:) 文字头d: 这楼怎么歪成这样了?裴粉能不能出去闲聊,我进来是吃站姐瓜的 听说皮下是故意放错图的?因为早就想跑路了但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否则我真想不通啊,那替身比林子晗黑那么多,怎么会认错 钟无艳: 这瓜最好笑的部分还是cp粉把替身和男二的互动当成了物料磕,发疯场面沦为全网笑柄 [引用:钟无艳……]水逆退散: 第22章 啊啊啊啊啊你一说我想起来了,真的是太好笑了kkkkkk 磕药鸡的福报w 演的吧: 楼上两个怎么回事?本组不禁cp的,别来引战 sunday: 我看有些毒唯比cp粉还疯得厉害,一天不挑事就不舒服。@管理员快来干活儿了 明伽接过那支香草口味的冰淇淋甜筒,唇舌被冰凉的奶霜一冻,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利用我。” 裴令宣还在控制体重,不能吃甜的,况且他对零食向来没有欲望,所以空着手耸了耸肩道:“是你非要和我谈谈的。” 明伽直言不讳道:“你好狡猾。” 裴令宣打了个响指,盘点道:“第四个了,狡猾。” 明伽咬着脆脆的蛋筒,添了第五个贬义词:“还有点无耻。” “耻感高的人做不了演员。” “狡辩。” 裴令宣:“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吃我买的冰淇淋?” “我不讨厌你,”明伽说,“我在观察你。” “那观察结论是什么?” “认输了,斗不过。” 裴令宣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啊可爱,想要。 第12章 朝生暮死11 草原的外景以动作戏居多,主演除了要骑马,还要完成几组高难度打戏。 副导演请来的武术指导是裴令宣曾经合作过的青年演员贺通,目前对方也在剧中扮演他的下属魏澜一角。 贺通是凭借一身真摔真打的硬功夫入行,裴令宣和他合作上一部《悬梁》的时候对他印象深刻,吃苦耐劳,谦虚温驯。可惜武打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纵然有真本领在身,也只能在电影里混到一些镶边角色。 裴令宣通过卓昀的试镜后和制片人聊天,听说武指还有空缺,便想到了贺通。而贺通也很争气,不仅面试上了武指,还争取到了戏份重要的常驻配角。 林子晗有多年舞蹈功底,每次都能漂亮流畅地完成动作戏,一来二去和贺通混熟了,贺通又和裴令宣熟,于是三人组成了剧组的铁三角,常常坐一起聊天打游戏。 准确地说,裴令宣只看他们打。他的青少年阶段是跟着剧组风餐露宿中度过,哪有条件给他沉迷于网络游戏。成年初期忙着读书拍戏,后来事业稳定,空出来不少时间,但他又已经过了钻研新潮事物的年纪。 但他仍然喜欢热闹,看林子晗和贺通为手机里的数据叽叽呱呱咆哮尖叫,比单独一个人坐着发呆强。 “那你这不是看孩子吗?” “你不要把我说的那么老,给你瞧瞧,谁家孩子这么大个头。”裴令宣把视频摄像头转成后置,给屏幕里的人看了看自己的旁边。 “他们都比你小吧,管你叫什么?前辈还是老师?” “什么前辈老师啊,就正常叫。”裴令宣算着时间,告别道,“挂了,你早点睡。” “嗯,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晚点会有人给你助理打电话,你叫他注意一下手机。”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忘不了啊。” “好吧,那谢谢你。” 裴令宣挂断视频通话,摘下耳机松懈了嘴角。前任多的好处,天天都有人送惊喜,但无论是手表还是食物他都不需要。这些人都怎么回事,光是送礼物可没法跟他谈复合啊。 林子晗还在打游戏,却不自觉地关心起他来,“裴哥,你刚跟谁视频?” 当艺人,总是要格外顾忌自己的肖像权。裴令宣道:“放心,不是坏人,没有在商量把你们卖掉。” “不是啊,”林子晗手指和眼睛没空,只嘴上嘀咕不停,“我是觉得你朋友好多,还给你送吃的,我就只有粉丝。” 贺通冷不丁插了一句:“我什么都没有。” 安静一秒,三人同声大笑,气氛欢乐得令人侧目。 裴令宣惦记起明伽,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在干什么。他把小熊靠枕还给林子晗,去了无人关心的别处。 明伽和他的小动物们相处得非常愉快。 今天他没上妆,背靠着马棚的柱子席地而坐,左手边是食槽,右手边放了一丛新鲜采摘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编织着花环。 即便每天打扫,圈养家畜的窝棚散发出的味道也不会太好闻。裴令宣不明白明伽怎么能天天守在这儿,既不嫌脏乱也不嫌无聊。 “今天你的小羊不在,花环是编给谁的?”裴令宣抚摸着大白马的脸和鬃毛。 “给你的。”明伽捡起那束野花,紫的黄的粉的,娇艳柔嫩,送到他眼前,“挑吧,你喜欢什么颜色。” 裴令宣还记得上次他抢走一个花环,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所以他压着会随他俯身垂荡的黑发,探头闻了闻花,刁难道:“这里面没有我喜欢的花。” 明伽收回手,学他的模样伸脖子嗅着花香,问:“那我该上哪儿去找你喜欢的?” 裴令宣耸肩道:“我也不知道。” 然而,在明伽坚持编完了花环后,裴令宣并没有拒收。他不能往头上戴,会弄乱发饰,所以捧着那圈紧密交缠的花枝回到了房车。 他不在期间,小蛇接到电话跑去取包裹,专人开车千里迢迢送来的惊喜礼盒,有他过去爱吃的日本生巧、热带水果和玫瑰味的起泡酒。 礼轻情意重,还附赠了一张来自地中海的捕梦网,编织的藤环系着柔美的白色羽毛穗子。 第23章 裴令宣把花环和捕梦网装进同一个盒子,酒留下,零食分成三份,给林子晗和贺通,还有明伽。虽然是借花献佛,但礼尚往来嘛。 可是明伽不领他的情,看了他带来的巧克力,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暧昧对象,但我不想当他们其中一个。” “不是的。”裴令宣明确地往林子晗的方向看去,“他们都是我弟弟,你也知道我年纪大。” 说来也是岁月不饶人,从前他走到哪里都是“小裴”“令宣”,这才几年啊,就只有左一句“裴哥”又一句“宣哥”了。 林子晗单纯活泼,收了好吃的着急还礼,拎着一只用于挂在背包上的小熊四处找他,脚下生风地走近,“裴哥!这我抽奖中的,好运分享给你!” “对我这么好?”裴令宣却之不恭地收下了,并瞥了一眼明伽。 “对呀!”林子晗眉开眼笑道,“我看你喜欢我的小熊枕头,但那是粉丝送的我不能给你,幸好我有抽奖中的同款挂饰。” “谢谢。” “不用谢!”然后小鸽子似的扑腾着翅膀跑掉了。 “他是不是没有认出你是他的替身啊?”裴令宣端量着明伽的脸。人靠衣装,一身牧民皮袄打扮的黑皮肤少年,和骑在马背上衣袂翩飞的古装帅哥的确判若两人。 “可能吧。”明伽不在意,但不希望他再站在这里,接受了他给的甜食,说,“那我带回家给萨扎,他爱吃甜的。” “你不爱吃甜的?” “生巧对我来说,有点苦了。” “你要请假?” 小蛇木着一张脸点头,“对,我家里有事。” 裴令宣伤脑筋地拿起手机,“那好,你走吧,我让小橘赶过来。” 小橘本名姓鞠,就像小蛇本名姓佘。 “她在跟眉姐,没空。”小蛇眼神呆板道。看样子是想尽了办法依旧找不到临时替补,所以前来等候他发落,以及告诉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并不是所有演员都有助理,裴令宣想也许他可以学习如何独立。 “那我自己顶几天,你办完了家里的事情快点回来。” “我会尽快的。”小蛇得到了准许,如释重负地放松肩膀,拿上外套匆匆启程,“车我用下,你好好照顾自己,拜拜。” 然后裴令宣坐着想了十分钟,想他的护照身份证放在哪里,酒店房卡又在哪里,司机的联系电话是多少,结果是他一无所知。这不单单是失去了左膀右臂,更像被挖去了半边脑子。 不行啊。他马上拨通了小蛇的手机号,无人接听。 打给经纪人,麦迈倒是秒接他的电话,但遗憾地通知他,内蒙古太远了,不管是调行政助理或招临时助理,人最快也要明后天才能到那里。他始终要自己挺过这两天。 裴令宣在房车狭小的空间内徘徊,他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还不如十六七岁时的自理能力强。 “我又没有任意门,能直接穿越到剧组去照顾你,而且我在阿根廷呢,更远,真赶不回来。你怎么就那么好说话,随随便便把他放跑了?什么事儿那么急啊。” “我没问,是他家里的事。行了我会想办法,你不用管了。” 打完这通电话,裴令宣的情绪更差了,他今天还要拍戏,可不能为这种琐事影响心态。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天无绝人之路。 “你怎么又来,你今天没戏吗?”明伽对他的频繁出现产生了警惕。 尽管私底下见面还算融洽,但裴令宣绝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明伽认为,对这种来意不单纯的接近保持警惕是必要的。 今天裴令宣穿的另一套戏服,垂坠在脚踝的雪白衣衫,窄袖宽袍,金色发箍穿过如云的青丝,左耳的坠子换作金环;阳光下的面庞剔透莹洁,闪耀明丽。 明伽忽然想起那天萨扎的赞语:凤凰衔日,貌若观音。 “我是来实现你的梦想的。”观音含笑说。 “什么梦想?” 裴令宣把玩起腰带上坠着的玉珠缨络,仿佛心不在焉,“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无条件参演你的一部电影。” 这可不是能轻易答应的条款,明伽怀疑道:“你的要求伤天害理吗?” “绝对合情合理。” “说说看。”那姑且听一听。 “当我几天助理,给你开三倍工资。” “你本来的助理呢?” “有急事请假了,这里山高水远,我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裴令宣补了一句,“但觉得你还不错。” 明伽不为所动,毕竟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裴令宣好言相劝:“别犹豫了,我还给你发工资,这是我仅有的一次倒贴钱拍电影。” “我不可能一边当替身,一边管马,再一边管你。” “让你的诗人朋友帮忙看马,你的戏份我会和张导说的,延后拍也行。” “你……不会很难伺候吧?”明伽预感到即将到来的不详。 裴令宣眨眼道:“这个嘛,实现梦想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明伽考虑了三分钟,问他:“你真的很需要助理吗?” 裴令宣诚恳地说:“是的,我真的很需要助理。” 烈日隐入云层,霎时天光暗下,青穹褪色,草原像张洗旧了的地毯,冷风萧瑟地刮过人脸。 第24章 裴令宣歪过头,执着地望着眼前人,丝毫未察觉扣在耳垂边缘的金环蓦地掉落,靓丽乌黑的长发没能绾住下坠的太阳。 明伽弓腰捡起那枚沉甸甸的金耳饰,原来是耳夹。 “什么时候掉的……”裴令宣浑然不知地摸向左耳朵,搓着隐隐作痛的薄肉,“夹得好痛的,谢谢你捡到,不然我又要被张导骂了……” 说着手指探到他掌心取走失落的金环。明伽合拢指头攥紧,说:“我替你保管,开拍时你再戴上。” 搞定。裴令宣心间高悬的石头落地,脸上更爱笑了,“太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人很好的。” 第13章 朝生暮死12 生活助理的工作是细致而琐碎,但明伽的学习能力惊人,适应了两天已经能把他在剧组的琐事悉数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是有过长期在外独立生活的经历才能锻炼出的精干和勤快。 可见对方没有欺骗他,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加分。 明伽骑着马去了半天,回来时马背上驮着他少得可怜的行李,羊皮袄换成了棕色的夹克外套,他的便装都放在箱底压得有些皱巴巴,可不难看出是很贵的牌子。 裴令宣不想打探别人的隐私,但实在好奇,于是多问一句:“你的摄像机呢?” “太沉了,没带。”明伽回答,“而且,我不觉得当了你的助理,还能匀出时间拍片子。” “你放哪儿了?不怕丢?”裴令宣真怕他因小失大。 “不劳你费心。”明伽想到他比较记仇,改用更亲和的表达,“丢不了,我让吉尕藏进了他阿爸的保险箱里。” “吉尕是谁?” “是萨扎的侄子,萨扎的老家在兴安岭,但他的哥哥随妻子一家在草原牧区生活。” 明伽提着行李箱,裴令宣两手空空地走在一边,他们离剧组越来越远,前方停着几辆商务车和两辆大巴。 裴令宣梳理着人物关系道:“所以你们俩都借住在吉尕的家里?” 明伽:“我帮他们家干活儿。” “那你岂不是很受欢迎?” “嗯。” 裴令宣得意地想,我可真会挖人。不如把佘冉开除了,以后就雇明伽好了——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人家金尊玉贵又有鸿鹄之志,怎么可能留下帮他打杂。 他拍着明伽的胳膊说:“你好好帮我,我也不会亏待你。” “你能说话算话就好了。” 来到租用的通勤车旁,明伽娴熟地开车门把行李放入后座。 裴令宣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专程陪对方走这一趟,也许他就是多动症坐不住。 明伽从车里拿出一把黑伞,撑开交到他手里,“你还是少晒太阳为好。” “可我喜欢晒太阳啊。”裴令宣藏起手不接,怕被强塞,后退两步跑开了。 他并没有跑远,明伽打着伞三五步追上来,耐着性子道:“说真的,我其实不愿意给一个大我六岁的人当保姆。” 裴令宣将就着站到伞下,竖起三根手指在人眼睛前晃道:“三倍工资,三倍。” “你有点烦。”明伽打掉他的手。 “能不能露出你可爱的一面,取悦一下你累死累活的雇主。” “很累吗?” 裴令宣假惺惺地叹气,“你怎么会懂,像我这么敬业的演员,哪次拍戏不是拿生命创作。” 明伽:“创作这个说法很对,演戏也是一种创作,但多数演员没有这种认知,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 “此言差矣。” “愿闻其详。” “你以为的多数演员——我指真正的演员,像贺通那样的,难道是他们不想好好发挥吗?”裴令宣正色道,“是没有机会啊。贺通很努力,我经常会被他的刻苦感动到,但他能够出现在镜头前的次数太少了。我是十分幸运的人,可是很多东西并不是我应得的,而是时机恰好,砸到了我头上。” “我喜欢戚承书,很喜欢。然而即便我再怎么争取,那个角色也不会是我的。演员是被选择的一方,我是说多数演员。” “想不到啊,”明伽新奇道,“你还有这份觉悟。” “我看起来像花瓶吗?” “不,是直到你说出这段话以前,我都认定你是个目中无人的傲慢之人。因为你很优秀,优秀的人几乎都无法摆脱傲慢。” “我当然不是什么谦虚的人,我相当清楚我有多优秀,不然你能在这儿乖乖替我打伞吗?”裴令宣的手背触碰到一缕阳光,温度正好,他又走进阳光里,转回身盯着伞沿下的明伽,“等你将来成为了导演,面试过成百上千名演员,你就知道创作有多难了。” “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更不能愧对自己。”明伽也发现他站在阳光底下更发亮,于是收起遮阳伞,“你的底线是只跟你看得上眼的导演合作,我的目标也是只和我欣赏的演员拍电影。” 裴令宣压下想嘲弄的冲动,笑道:“口气不小啊,那我祝你如愿以偿。” “已经如愿以偿了。”明伽凝视着他,提醒道,“只要你言而有信。” “你有时候说话,完全不像才十九岁。” “你不能拿我跟那些幼稚鬼相提并论。” 裴令宣放慢脚步略微前倾,饶有趣味地打听:“你说林子晗?你不喜欢他?” 第25章 明伽坦然道:“不喜欢,我厌恶一切形式的华而不实。” 这才是幼稚话。但裴令宣无意争论,他更想戏弄一番即将与他朝夕共处的新助理,“但我还蛮喜欢他的,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你又不追我,我管你喜欢谁。” 学会反将一军了,孺子可教。裴令宣从明伽的左肩绕到右肩,搭着对方说:“你未来功成名就、名扬四海了,可别翻脸不认人。” 明伽模仿他以往的语气,轻飘飘道:“看你表现。” 裴令宣摁着人脖子推来搡去,恨不得把那颗机灵脑瓜按到水里淹死,牙痒痒道:“我比你大六岁,你给我恭敬点,上班时间必须叫我哥哥。” 他没下狠手,明伽也轻巧躲闪着,不知不觉间两人打闹起来;明伽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抽走了他腰间的佩玉,然后迈开腿向前跑,扬起手中飘荡的红色缨络,以牙还牙道:“谢谢你。” 裴令宣穿着长及脚踝的戏服,衣摆和袖子重,跑肯定是跑不过。这小子真有种啊,他暗暗琢磨起待会儿怎么报仇。 到了拍摄场地,贺通横冲直撞地向他迎上来,“宣哥,你手机忘拿了,我刚没找到你,有个人给你打了好多遍电话。” 裴令宣说了谢谢接过手机,他翻着爆满的未接通话记录,有十八条是同一个未知的陌生号码打的,还有几条零星的归属地是上海。他心里有数了,给上海的号码回了电话。 “令宣,在忙吗?”那头的人嗓音低沉而清晰,大约处在一个很安静的环境。 “很忙,我在剧组。” “小孟昨晚吞了半瓶安眠药,还喝了好多酒,幸亏家里阿姨发现得及时叫了救护车,他现在醒了在医院,但不愿意配合医生治疗,你能给他打个电话安抚下他吗?” “喻大哥,我看在你智商和情商都正常的份上,才叫你一声大哥。”裴令宣想速战速决,所以说话极为不客气,“我和你们家小孟已经分手了,他是死是活跟我无关,我虽然不如您日理万机,但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请不要再打给我了。” 大户人家的教养果真不同凡响,对面的人并不受他尖刻的言辞影响,依然温文尔雅道:“我也不想打给你。但小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不管他。我相信你工作繁忙,争分夺秒,可是打一通电话并不费事,你说呢?小孟回家都跟我讲了,我知道他去找你的经过,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我会尽可能满足,只要你能让小孟放弃轻生的念头。我作为亲哥哥,确实不忍心看着弟弟这么作践自己。” “喻总,我不想搅合进你们的家事,我理解您对家人健康的关心,但喻孟身上的问题您心知肚明,请您体谅,我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 “只是打一通电话,你也不愿意吗?” “这不是一通电话能解决的事情。” “令宣,你是演员啊,公众人物应该更在乎名誉。小孟现在的状态极度不稳定,如果他再有什么偏激行为,对你也会很不利吧。” 獠牙亮出来了。裴令宣轻笑:“您说的没错。但是喻总,您家大业大都不怕名誉尽毁,我一个小演员又何必担心声名狼藉?而且您知道的,比起委屈求全和忍气吞声,我更乐于见得鱼死网破和玉石俱焚。”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令宣,打扰你了,祝你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前程似锦。” 电话一挂,裴令宣把手机抛给旁边的明伽,“看吧,有这种毫无底线的哥哥,才会养出那么顽固的弟弟。” 明伽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听他讲话大致能拼凑出全貌,问:“是你上次那个病怏怏的前男友?” 病怏怏。裴令宣喜欢这个形容,开朗道:“是的,他最好一辈子住在疗养院里,反正他家足够有钱。如果再有电话打进来,你帮我接。” “我接?”明伽不敢置信。 “不敢啊?” “是不知道说什么……” “宣哥!”贺通再次跑来,神色严峻道,“快跟我过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张导要发火了。” 裴令宣咬了咬嘴唇,明伽罕见地在他脸上捕捉到一层怒意。 “走吧。” 明伽拿着新雇主的手机,并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生活经历既丰富也单调,在谈情说爱方面的经验为零,更别提掺杂了家庭伦理和利益纠纷的人情世故…… 经由裴令宣的吩咐,他格外在意起手机屏幕弹出的每一条消息。 小孟是那天见过的前男友,喻总是小孟的哥哥,裴令宣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未知归属地的号码又打进来了。 接电话罢了,他有何不敢。 “喂?” 通话另一端的人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裴令宣呢?” 明伽:“他在工作。” “哦,我听出来了,你是他的新欢吧,那天我们见过。” 明伽抠着头皮说:“我不是……”他竟然要澄清这个可笑的误会第二次。 “你不是,那你为什么会有他的手机?” 好尖锐的问题,但这里面的原因太复杂了,不方便通过电话解释,所以明伽跳过它道:“他现在没空,你有事可以跟我说,我会转告他。” “我出于善意奉劝你,离他远点。你知道他当初跟我在一起是为什么吗,你根本想象不到他前后能有几副面孔,他就是个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贱……” 第26章 “你没什么事的话,我要挂了。”明伽打断道。他更加确信自己不谈恋爱是对的,人在恋爱中是傻子,分手后是疯子。 “好,那劳烦你转告他,我早晚会让他在我手里吃到苦头,他等着吧。” 明伽还没应声,对方就挂断了。 这,他词穷了,心里飘过一串省略号。 明伽试图拆解这段狠话里包含了几种情绪和它们各自的心理归因,但越往深处分析他越感到迷惘,奇妙的爱情啊,居然能一个人如此发自内心地憎恨另一个人。 他还没从思绪中抽离,裴令宣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这回是两条短信。 +86 1592569 -我回国了 -没有你我简直要疯了 “这他妈的又是谁?”明伽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爆了一句粗口。 裴令宣给他开三倍工资不亏啊! 第14章 朝生暮死13 【来说说让你最难忘的一次追星经历吧】 梧桐依云发布讨论: 楼主先来。和朋友在米兰街头偶遇过夏灵蕴,真人好瘦好美啊,朋友172,50kg,本来觉得女明星再瘦也就和她差不多,但是真的没有可比性,夏灵蕴比我朋友还要瘦一圈,头超小,她那天是拍杂志吧,穿了条玫红色的连衣裙,超难驾驭的颜色,整个人就是漂亮得bulingbuling的发光,整条街的人都在看她 去微博搜了下照片,应该是这一套[图片][图片] 亲眼见到比精修更惊艳,名副其实的神颜大美女[流口水] 吃炸鸡不蘸酱: 我太土了,现实里从没见过明星 七喜: 在波士顿见过gillian kramer,香港演唱会追过闵秀珠,内地明星……我和王一崎住同个小区hhhhhh,没有什么很难忘的,可能是我没见过顶级俊男美女…… 星stella: 啊啊啊这问题必须请a姐姐来回答@abyss 吃货火车狂吃狂吃: 线下听一个站姐说过夏灵蕴是当之无愧的内娱颜巅,但最上镜的明星是赵曼,最不上镜的是白夕微,真的假的 天竺鼠车车: 陪姐妹去过公演现场给林子晗投票,他一出场我快被周围晗妈们的尖叫声震聋了 但我觉得最帅的是曹剡 麦当当薯条: 在livehouse追过很多名rapper的现场,还在夜店碰见过叶龙祺带他女朋友来玩儿,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他们真的很丑,一个比一个丑,普男都不如,黑炮圈是内娱颜值盆地没错了 [引用:麦当当薯条……]安赛蜜: 呃rapper本来也不看颜值吧? 脆脆: 看帅哥追啥rapper啊,一帮糙老爷们儿。嗑颜的话追小爱豆体验感很好,妆造天天换,常看常新,还能享受养成系的快乐。追我小墙头期间短暂地移情别恋磕过子晗dd,他长得好看是一方面,就……笑起来太迷人了,真的有心脏是为他跳动的怦然心动感5555 abyss: 来啦,刚好在玩手机。 工作原因经常和国内外影视娱乐公司打交道,楼上提到的名字我都见过本人,包括gillian kramer,嗯……内娱颜巅夏灵蕴是正确的,目前没见过比她脸型更标致的小花,而且她气色永远那么好,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年轻男明星里非要拔高个的话,裴令宣吧。不是水军也没有接他的营销,我上次见他是三四年前了,他在日本拍戏,我是去出差,同事喜欢他,我们俩就约着去探了一次班。裴令宣不是那种惊艳四座的好看,但只要你在人群中看到他,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说他的长相清冷超然,确实一点也不夸张,他的五官位置比例无比完美,就算不懂艺术,也能理解为什么导演和摄影师都偏爱他 我前两天才从内蒙古回来,没错就是去了晴雨剧组……卓昀真的,从没想过他会那么适合古装,那个喜欢他的同事夸他是西施,淡妆浓抹总相宜,把我笑死 撇开滤镜不谈,我线下近距离看过的艺人里,他也是让我印象深刻的。另外,有必要破除一下组里最近疯传的洗脑包,晴雨男主男二关系挺好的,没有谁欺负谁,不信的话等剧播了看片花吧。 希望大家理智追星啊,明星的生活无论怎样也轮不到我们这些打工仔操心…… [引用:abyss……]隐形人: 哇好羡慕啊,层主做什么工作的?方便透露吗 [引用:abyss……]梧桐依云[楼主]: a姐姐居然来我的帖子了!!!抱住合影!!!! [引用:abyss……]妲己(已狐化): 啊啊啊啊啊姐姐!!你去晴雨剧组见到林子晗了吗qwq abyss: 嗯,男主也见到了,子晗还是那样快快乐乐的,很讨喜,而且他居然还记得我(~_~;) 总之快乐追星,多多挣钱,见不到的早晚都能见到 我要去搬砖了,所以不能再回复更多…… 灰灰~ [引用:隐形人……]锦鲤: a姐好像是做影视宣发工作的,但音乐那块她也很熟,正儿八经的资深圈内人 [引用:锦鲤……]脆脆: 我怎么记得她自己说过她是搞制片的 金蝉子: 天呐,看得我也好想追线下啊 “你的短信。” 裴令宣一收工,明伽就迫不及的地把手机还给他,宛如那是块烫手的山芋。 第27章 吓到了。他窃笑,愣头青啊。 “你换号码了?”裴令宣给发讯息的人回电话。 “嗯,旧号不用了,新号只有你知道。” “你回来我们也见不上面,我在草原拍戏,这里信号不好,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裴令宣讲着电话走远,明伽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他正思索着合格的助理该怎样做,后方张导却走来限制了他的行动。 张导怕是疑惑有一阵了,早先没闲工夫来关心,这会儿宽厚的手掌抚着他的肩,和气道:“小远……啊不,明伽,你这是在给令宣……跑腿?” “对,”明伽实话实说,“他助理请假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帮他几天。” “哦……”张导有所领会了,揶揄道,“那他还不知道你是……?” “我没告诉他,想找到机会再讲,毕竟也不是很熟。”您老人家就别多嘴了。 “明白,明白。”张导好歹是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深知和他们小年轻有代沟,为人处事上绝不讨嫌。但又还想和他套套近乎,开玩笑道:“你没有打白工吧?他开你多少工钱啊?” “没说。”明伽浑不在意道,“我也不缺钱。” “行,体验生活嘛,开心就行。”张导不再自讨没趣,多拍了他两下,去找摄影师讨论下一场戏的运镜。 “明伽,明伽。”裴令宣打完电话,见他没跟来,于是掉头回来找他。“你到底在干嘛?” “来了。” 摄影棚外阳光灿烂灼眼,四处都是忙碌景象,此刻一名胡子邋遢的醉汉闯入人群,他牵着一匹黑色骏马引吭高歌,眯着眼陶醉地哼唱鄂温克语的狩猎民谣,音色粗厚沙哑,韵律古朴悠长。 “什么神经病……”离得近的人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到,掩鼻逃走。 裴令宣驻足停留,欣赏道:“觉不觉得,他比我们这些穿着戏服的人,更像从故事里走出来的。” “是我的故事。”身为故事叙述者的明伽走上去阻拦萨扎,把他往马棚那边驱赶,“别捣乱,你答应过我的。” 萨扎哼哼哧哧地扭开脸,咕哝自语:“你是个见色忘义的小鬼,我就不该错信你的花言巧语。你是瞧上他了吧?明伽,你瞒不过我,你想换他当你的故事主角。” “我没有。”明伽一手扶着人,一手还要牵马。 好在萨扎并不存心和他作对,顺从地回到棚下,旁观他将马牵进马厩,熟练地加草添料。 “萨扎,可怜的萨扎!明伽不仅抛弃了你,还把你发配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做弼马温。”萨扎捡起搁置在柱子下的沾满灰尘的酒瓶子,嘬着瓶口豪饮,皱纹凌乱的面颊生出两团滑稽的红晕,继而朝天空举起酒瓶口出狂言,“他妈的,我操[]你们这群傻逼!来吧,狂风骤雨,雷鸣闪电,狗娘养的上帝也干不死老子,哈哈哈哈哈!” “你的普通话这不是说的很好吗。”裴令宣最爱凑热闹,空着手款款步近,“能不能也为我做两句诗?” 萨扎不仅中文说得好,也精通俄语和英语,事实上他的学历文凭高过在场大多数人。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话,是他喝醉了撒酒疯的惯常举动;他认为酒精里蕴含着他的灵魂,他沉溺于此,只是希望它们能够重回他的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萨扎打着酒嗝,眯起眼缝打量裴令宣。 “我叫卓昀。” “哦,卓昀。这位细眉秀目的公子就是卓昀吗,这位在他柔白的耳垂上挂了贴金嵌玉的耳坠的公子,就是卓昀吗?” 裴令宣忍俊不禁,又想让这段不伦不类的对话进行到底,答道:“在下是白马王朝的卓昀。” “白马王朝的卓昀,你杀过人吗?你用你那十根如含水青莲子一样的细白指尖杀过人吗?你有玉兰花瓣一般的脸和修长灵秀如竹的腿,它们沾染过人血吗?” “是的,我杀过数不清的人,他们血肉四溅的样子,凄厉哭嚎的样子,生命的落下就像一片蝴蝶的断翅。” “哦……明伽,我原谅你喜欢他了。”萨扎忧郁地贴着柱子滑了下去,头一歪,睡得不省人事。 明伽尴尬得无处安放手脚,“你别理他,他一喝酒就这样,他平时写的诗很了不起的……” “你的主角很有趣,”裴令宣由衷地说,“就凭你发掘他的这份眼光,我相信你会成功,明伽导演。” 既然是褒奖,明伽也不扭扭捏捏,接受道:“借你吉言。” 第15章 朝生暮死14 随着金秋到来,林场的树叶漆上一层亮澄澄的金黄,阳光普照之下耀眼如神女的王冠。 美景诱发了张导根植于骨髓的摄影师之魂,他将剧组的大批人马转移至一座白桦林,计划在这片取景地拍摄剧中最精彩也是最困难的一场动作戏。 这个场景总共要出场五位重要角色:1.与卓昀勾结的边国使者睦南,2.窃取军情透露给外敌的卓昀,3.为睦南与卓昀通传消息的侍卫魏澜,4.无意间探查到这桩阴谋的神秘少女小环,5.对卓昀酿生疑窦跟踪前来的主角戚承书。 以上五位都是故事里重点刻画的武林高手,武功流派招式各不相同,打起来花样百出目不暇接;加之是女主角乔小环初次登场亮相的重头戏,光是设计分镜就让张导愁秃了头。 拍打戏不难,难的是要拍得好看。如今的演员,脸上撞块淤青嘴唇破条口子都得连夜上医院挂急诊科,苛求他们完成一整套连贯的武打动作不现实;他们敢,张导也不敢,特别是林子晗的老板亲自打电话来嘱托过:这孩子学跳舞的,腿脚和腰千万伤不得,脸就更不行了。 第28章 这话说的,难道他学跳舞就没受过伤?张导也不能真跟投资方杠上,只呸了几句:娇气,娇气! 好在他有贺通和裴令宣。 跟组的武术指导不止一位,有一幕卓昀从树梢坠下落地翻滚的戏,张导不想靠剪辑来凑,本意是想请身材削薄的武指扮成卓昀的替身。 但裴令宣拒绝了。 “我愿意试试。”不是逞强,他是真诚地认为这场戏的难度他还能驾驭。他挑挑拣拣才肯演戏,饰演过的角色千变万化,为的就是能在这种关头发挥自己的作用。 《悬梁》是一部票房失败的冷门作品,口碑两极分化,但不妨碍它是部出色的动作片。裴令宣没有林子晗的舞蹈功底,也没有贺通的武术本领;给他递动作片的本子,无非是看中他肯吃苦,演技和身体素质也过得去。 他为那部堪称他事业滑铁卢的影片进行了长达六个月的体能训练,才得以在拍摄中勉强达到导演为他定下的及格线。他不希望自己曾经付出的努力白费,有件事始终令他自豪——他入行十年,没有哪一部戏是白拍的。 “那就……听你的?”张导善于倾听意见,他看过《悬梁》,相信裴令宣有亲身上阵的本事。 “其实没问题,宣哥的柔韧性很好。”贺通检视着布置中的场景,指点道,“但最好换棵树,这里枝岔太密了容易挂到衣服,换到这块儿吧,把垫子铺到落叶底下,一整段拍完也不用切镜头。” “宣哥,你看我手指的那个高度,可以吗?” 裴令宣:“嗯,张导,先吊我上去试一试吧。” “好!”张导太爱他这股信手拈来的自信,立马调动起各部门准备彩排,颇有大展身手的架势。 这套动作裴令宣在室内训练场排演过许多遍,但当置身于实景场地,被威亚吊起高悬在璀璨金黄的枝头树巅,完全是另一种概念。 相关场面在原著中是这样写的: ……卓昀扶着重创的右肩,强忍胸腔蔓延的寒意,腾身挽住一枝鲜红欲滴的枫枝。树下的红杉少女追逐到此,纤白的手指拢在嘴边,脆生生地朝他喊道:“皇子殿下,您的轻功很好啊,中了我的毒针还能跑这么快。” …… 裴令宣的四周没有红枫,只有白桦,树下也没有少女小环,只有注视着他的剧组人员。 ……少女掷出三枚银针,卓昀堪堪避过两根,最后一根钉入右肩,几乎打碎他再次受创的肩骨。好心狠手辣的丫头,竟想废了他的右臂。卓昀将计就计,假意脱手从树梢坠下。 …… 下坠的画面书中并未描绘,张导却做了详尽的想象:你要先飞,先逃,不慎撞上另一棵树,这表现了你的挣扎,更是你的苦肉计,不然怎么骗过全书最聪明的丫头片子?然后你再像片叶子轻盈地翻飞落下。 叶子恐怕还不够轻盈。 蝴蝶的断翅,这比喻更贴切。裴令宣借助腰间勒缠的钢丝腾空翻旋,他构思着一只被针尖钉穿翅膀的蝴蝶,并与下方拉威亚的师傅配合着,飞向两米外的一棵白桦树;当然不能真撞上去,他掂量着技巧,使用错位表演营造出撞击感,翻旋的衣袍雨后凋零的牡丹花,抖着纤薄的花瓣坠落,宽袖在空中舒展开松驰的摆度。 地面厚厚的枯叶下铺着两层防摔垫,他砸上去的瞬间腰部被震得发麻,垂死的蝴蝶在枯叶上翻滚,世界地转天旋,直到身下变得坚硬湿冷,他撑着手臂爬起来,黑发纠缠了几片黄叶子。近处的人赶忙上来搀扶他,解开他穿戴的钢丝绳索。 张导跟贺通商议着高度是否需要调整,明伽扶他坐到椅子上休息,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他手里,“辛苦了。” 裴令宣没有接,“忘记跟你说了,我喜欢喝果汁。” 明伽说:“喝水更好。” “就算是喝水,你也该倒进有吸管的杯子再给我。”裴令宣挑剔完,勉为其难地接过水解渴。喝瓶装水要略微仰头,一缕发丝挂在颊边,他用手指轻轻拂开了。 喝过水,他喘了口气,手掌刚一按后腰,指尖就痛得瑟缩。 “要不要进车里躺躺,我帮你放松一下肌肉。”明伽有眼力劲儿和常识,吊威亚最依赖人体的核心力量,裴令宣做的动作幅度大,稍有不慎就有拉伤腰腹和大腿的风险。 “没那么严重,晚上再说。”他还要重复这套危险动作一整天呢。 明伽放下剧本说:“我读完了。” “有感想要跟我分享吗?” “没有。” “你不是很喜欢卓昀?”裴令宣问。 “大概我喜欢的仅仅是你扮演的卓昀。无论是读原著小说,还是现有的剧本,这对我来说都是个无聊和乏善可陈的故事。” “那可多谢你的赏识和抬举了,我未来的大导演。” “令宣啊。”张导摸过来,喜笑颜开地说,“你刚才的表现太棒了。你落地滚完,再给你加一幕口吐鲜血的特写怎么样?” 裴令宣知道张导的意思,那是很多剧都有桥段,重伤的角色捂住胸口,眉头一皱,嘴角溢出鲜血。 明伽:“会不会太俗了?” “越俗观众越喜欢啊。” “我都行的,导演,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裴令宣配合道。 张导乐滋滋地走了。 裴令宣迷惑地看明伽,“你乱插嘴,张导竟然没瞪你?” 第29章 “可能他太高兴了,”明伽说,“我理解这种高兴。” 裴令宣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但他腰痛得慌,懒得细想,问他胆大包天的小助理要回手机,查阅今天上午的未读消息。 小蛇给他发微信说家里外婆病危,自己还得再耽搁几天。 多年搭档了,他自认是挺有人情味一人,所以给小蛇打了一通电话关怀:“家里还好吗?你外婆生了什么病?” “骨癌晚期,医生说没剩多少日子了。”小蛇哽咽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外婆带大的。” “嗯。” “那留在老人家身边陪她到最后吧,不要留遗憾。我这边找到新助理了,挺好用的,你不用着急赶回来。” 小蛇终止了啜泣,“不,令哥,我下星期……不,后天就启程。” 佘冉的身世坎坷,年幼时父母外出打工,把他丢给奶奶照顾,但家里孙儿孙女多,他无父无母,受尽了亲戚的冷眼和虐待,六年级背着书包离家出走,独自坐长途汽车跨省找去妈妈老家,从此被外婆收留,在村镇上长大。 进了中学被同学老师看不起,读完高二就没念书了,不敢回家伤外婆的心,只好躲进网吧没日没夜地看港片,钱花光了才想起得做事养活自己。于是借钱买了张车票跑去横店当起群演。 裴令宣那年二十岁,客串一部喜剧片里长大的童星,当时还是经纪人麦迈在带他。他拍完那几天的戏又要飞回加州继续大学的课程,脑子里只想着要买什么款式的跑车,别墅的墙漆要改成什么颜色。一瓶纯净水快喝完时,有个瘦得像黑猴儿的人上前问,可否要走他手里的空瓶子。 他说:“我的签名比塑料瓶子值钱。” 佘冉从吃不饱饭捡垃圾的小群演,到飞去加州陪他读书,再到成为他的贴身助理,这中间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情,然而裴令宣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小蛇从前很害怕离开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新助理是兼职,你回来他就走。我也很忙,不能跟你多说,总之你安心忙完了回来,我哪儿能没有你啊。” “你不能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这个月工资全扣了,想挣钱就老老实实回来上班。” “谢谢你,令哥,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裴令宣哑然失笑,挂了电话。 明伽立在他边上,分明知晓他是与原助理通话,却没多问,而是注意着周遭的情形,跟他说:“来了个女孩,张导在和她说话。” “噢,那应该是小环吧。”裴令宣淡淡道。女主角乔小环的扮演者是位纯新人,名字不知,背景成谜,猜不准是哪家公司空降的新星。远远地看,是名窈窕纤瘦的女孩子,不过每个要上镜的女演员都是窈窕纤瘦的,裴令宣对异性的兴趣不多。 说罢,副导演就领着女孩和她同行的高个男人走来,向他们介绍道:“裴老师,这是金雅,咱们的女主角。雅雅,这是裴老师,你认识他吧。” 带点混血长相的女孩眨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笑容闪烁道:“久仰,裴老师!我叫金雅,你也可以叫我mia。” “你好,小环,我是卓昀。”裴令宣和她握了手,视线却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脸上。 “这位是赵先生,”副导演察言观色道,“是咱们新请的美术顾问。” 裴令宣不冷不热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赵画家。” “想见你是不太容易。” “那裴老师你们聊,我陪小环去见见其他人。”副导演带着金雅去认识新面孔,把赵先生留下与他们交谈。 明伽正困惑于男二号和美术顾问有什么好聊的,裴令宣就有意支开他道:“你去别处玩,我一会儿叫你。” 他得给雇主面子,再说他本来也不想听他们聊什么。但才踏出一步,明伽便被一句话缠住了脚后跟—— “我送你的巧克力味道怎么样?” 原来如此,这估计就是那个“没有你我简直要疯了”。 第16章 朝生暮死15 裴令宣交往过的诸多前任里,赵翰墨是那零星的一两个分了手还能做朋友的特例。 他们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相谈甚欢,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裴令宣事后听人说,赵翰墨是纯艺圈子里名号响亮的青年画家,外号“赵十七”,意思是那位年仅十七岁就赫赫有名的天才少年。 谁还不是天才了。裴令宣抱着一探究竟的态度,应下赵翰墨的邀约,飞去巴黎参观了对方在大皇宫展出的水彩画作。他不懂画,但在一众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年艺术家齐聚的殿堂,赵翰墨年轻英俊,意气风发,作品前人满为患,他却不摆乖张古怪的文青架子,而是耐心谦逊地一一回答观赏者的提问。 裴令宣想,这男的真是好帅。当晚便慷慨地邀人共进晚餐。 晚上他们去看了一场午夜电影,那时《春城旧事》正好在法国上映,看到一半,赵翰墨告诉他,你本人比银幕上还要好看。 类似的恭维话裴令宣听过百八十句,只道了声谢谢。 电影放映结束,影院外冷风习习,一幕淅沥小雨淋湿了夜深的巴黎。待雨停了,他们沿着湿漉漉的寂静街巷走到塞纳河边,裴令宣说,谈谈你对我新电影的观后感。赵翰墨说,抱歉没看完,一想到男主角坐我身边,后半段就无法集中精力了。 第30章 那晚上碰撞出的微小火花在他们之间盛放了一个月,裴令宣的假期宝贵,在巴黎醉生梦死地鬼混了四十来天,经纪人一通电话将他撕起来,督促他吃喝玩乐尽兴,就该回归工作了。然后他和赵翰墨在机场分别,他回国,对方去纽约。 相隔两地,又都很忙,感情说淡就淡了。分手时谁也没有挽留,只当是漂浮无定的生活中偶然的昙花一现。 上一次见面是裴令宣主动联络,赵翰墨出身于书画世家,家人多从事艺术创作,或是在画廊和拍卖行工作。裴令宣要买画,翻着联系人思来想去,还是找赵翰墨最合适;如果单纯是交易,倒也不必走得这么近,他们产生新交集的原因,主要是有人想吃回头草。 这个人不是裴令宣,不吃窝边草和回头草是他的原则。他对赵翰墨早没感觉了,不明确拒绝是碍于情面,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况他是千真万确有求于人。 而画家懒散的外表下竟是刻不容缓的行动派,还万里迢迢来到剧组找他。 巧克力嘛,裴令宣没吃,当然也说不出味道怎么样。他转移话题道:“我还没召唤你,你就不请自来了。” “要等你请我,恐怕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裴令宣与其寒暄着天气、航班和路程,如同多年未见的好友。他腰疼,还有几句台词想和张导商讨修改,无心应对试图和他旧情重燃的前任。他东张西望着,把才将支开还没走远的助理喊回来:“明伽,明伽。” 明伽听到呼唤,重回他跟前,“有什么事?” “我不舒服,你扶我上车帮我按一按。”他递出手等人来牵,并对赵翰墨说,“我今天忙,你让人带你转一转,回头把的住址发给我,我空了去拜访你。” 空了、拜访。这些极富距离感的用词瞬时侵占了对方被激情冲昏的头脑,失落和开心是藏不住的两种情绪。但赵翰墨的涵养更甚于意气用事,关切道:“你受伤了?” “吊威亚勒着了,休息会儿就好。”裴令宣被明伽扶起,他顺势倚靠着少年坚实的臂膀,轻声问,“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半天才来。” 他相信这种刻意的亲昵在外人眼中极其扎眼。 明伽把他扶进保姆车,让他趴上后排的座椅,替他按摩后腰道:“你这么做不好。不喜欢就不要吊人胃口了。” “我几时吊他胃口了?” “你一边在手机上跟人调情,等人真的来了,你又冷落敷衍。这不是耍着人玩儿吗?” “又不是我叫他来的,他擅自跑来问过我的意见吗?”裴令宣拽过从林子晗那儿抢来的小熊抱枕,压在胸口垫着下巴,“你按摩手法跟谁学的,真专业。” “我爸的肩膀和腰不好,在家的时候我经常帮他按,跟着理疗师学过一点。” “好贤惠孝顺啊,你爸很为你自豪吧?” “嗯。你爸不是吗?” “我爸?”裴令宣说,“我七八年没见过他了,他可能也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明伽没有就他的家事深入话题,尽心尽力地帮他缓和后腰背的疼痛感,手指力度恰到好处,裴令宣舒服地合上眼。 “你不能把我当工具人。”明伽搅乱他的困意,“这是第二次了,你又拿我做挡箭牌。” 裴令宣睁眼,耷拉的眼睫毛在车窗玻璃透进的日光下扑闪着,“那不如你当我的正牌男友,我快被那些人烦死了,急需一个男朋友。” 明伽没有直说“我不要”,而是问:“我要是成了你的男朋友,你打算几天甩掉我?” “两个月。”裴令宣举起剪刀手。 “和你不同,我对待感情专一而认真,我们不合适。” “我也很专一,从不脚踏两条船,只是我的感情保质期很短。” “这就是不专一。” “随便你怎么说,”裴令宣轻佻道,“我就喜欢无拘无束,无法无天,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管我?” “成为你的男朋友,就能管你了吗?”明伽的手指一顿,“那我可以考虑,我很希望纠正你的一些错处。” “想当我男朋友可不容易,得会哄我开心。” “哄你又不难。” 裴令宣翻身握住明伽的手腕,拉近间距前倾过去,“你先亲我,我测试你水准如何。” 车内空间狭窄,明伽低垂眼睑闪躲着视线,由于肤色遮掩才没有暴露明显的脸红,“我觉得……亲吻不能这么随便。” 裴令宣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又怕传出去不好听,迅速调整音量和声色道:“测试不通过,你被淘汰了。” 明伽像被触动了什么机关按钮,不假思索地凑着头来亲他。裴令宣笑着躲开,对方的手臂从他指间挣脱,有力的掌心反锁住他的腕骨,把他按回座椅上,想吻他,却被他再次溜走,嘴唇只轻微地摩擦过他的下颌角与耳梢。 “好了,不逗你了。”裴令宣躺着,长发散开铺满了真皮座椅,他在光里凝望着阴影中的少年,“我就跟你开开玩笑。你那么专一和认真,还是把初吻留给你纯洁的初恋好了。” “你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明伽指责道,“我刚才确实很想亲你,你差点害我不纯洁了。” “喔……那我补偿你?”裴令宣拿出满满的诚意,“亲我吧,还是我亲你?” 第31章 明伽恼怒地丢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下车去了。 裴令宣听着车门开了又关,他把手臂垫到后脑勺,感觉嘴里还应该叼一根草。他茫然想:不给亲不对,给亲也不对,小朋友太难哄了。 赵翰墨的顾问名头不纯粹是虚名,他留在剧组和负责场景与灯光设计的美术指导聊了一下午,和张导协谈到本场戏的视觉效果和环境氛围时,针对主演的造型提出了少量建议。 突然要变更妆发服装,裴令宣不是很乐意,但林子晗欣然同意,其余人也不反对,他的异议因此可有可无。也行,耽误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时间,张导都批准了,他还能说什么。 尽管平日里谐谑地调侃人“赵画家”,但裴令宣领教过赵翰墨的艺术天赋和动手能力,画画只能算雕虫小技,天才是没有边界和盲区的。 赵翰墨能得到“赵十七”这个外号,是因为他在十七岁那年画技已青出于蓝,风头盖过了父辈。此后他热衷于现代装置艺术和平面设计,国内某知名科技公司的logo就是出自他之手。又因母亲是时尚圈从业者,所以对服装领域也有所涉猎,给他一把剪刀和一台缝纫机,就能为演员量体裁衣。 “是不是太麻烦你了?”裴令宣展开手臂,让化妆助理脱下他的外衫。卓昀的衣裳没什么鲜明的款式,他拍定妆照前造型师给他换了十几套服装,最终认定简约流畅的廓形更适配他的长相,衣服颜色也是以素净淡雅为主。 “不麻烦,如果我做的衣服能穿在你身上,那是我的荣幸。”赵翰墨不认同他只适合素白寡淡的服饰,从戚承书的备用戏服里挑了一套饱和度偏高的蓝绿色,只看了看他的腰线和肩,就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改。 裴令宣:“不需要量一下?” “其他人需要,但你不需要。” 这话让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裴令宣没想好怎样处理表情,明伽的手出乎意料地落在他的腰侧,虎口卡着他的腰身测量尺寸,说:“还是量一下更准确,这两天又瘦了。” 裴令宣偏过头暗笑,对身旁的少年眨眨眼以示感激。 明伽去造型师那儿讨来一条量衣尺,圈过他薄薄的腰肢,收紧,辨认皮尺上的刻度,把数据报给转行当裁缝的画家。 助理和雇主讲悄悄话不必避人耳目,裴令宣听明伽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这前任,还不错。” “为什么?” 明伽量着他的手臂长度,“我坚信艺术是从创造中诞生,他愿意亲手给你缝衣服,就已经甩开那些只会使唤人的艺术总监大一截了。” “那你支不支持我跟他复合?” “不。” 裴令宣又问:“为什么?” “好马不吃回头草,别让我低估你。”明伽抬眸盯了他一眼。 “可是你看,他其实只想改我的衣服,但为了改我的衣服,他必须要改这场戏中所有人的衣服。坦诚地讲我很感动,还有人愿意为了我花这份心思呢。” “我放下了手头一切重要的或无关紧要的事,来到这里围着你打转,不算为你花心思吗?”明伽愤愤不平。 裴令宣:“但你不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才对我献殷勤啊,你的需求我回应你了,我会演你的电影。现在我们说的是他,我要不要回应他的需求?” “里衣弄脏了,先回车上换下来。”明伽答非所问,牵着他走出临时搭建的化妆造型室。 回到车里,车门和窗帘被牢牢关紧,裴令宣翻看自己的衣摆哪里有污渍,忽然被人压向椅背,少年清爽灼热的气息堵在他的唇间,像会呼吸的玉石,初为人,不知深浅,一味地啃咬他的下唇。 裴令宣往后躲着,与对方的热意漫漶的眸光相碰,他低声道:“我腰疼……” 于是—— 明伽心跳急促地躺在座椅上,清凉柔滑的发丝如瀑布垂在他的脸旁,亦如幽帘遮去了自然光,裴令宣俯伏着上身,拢住碍事的发尾,然后单手托起他的下巴,轻浅地吻他,发现他还睁着眼,命令道:“快闭上。” 他倔强地没有听从,裴令宣用温热的手心覆盖他的双眼,在幽谧静邃的黑暗中,给了他一个温柔如水的初吻。 第17章 朝生暮死16 改良过的服装赢得了大家一致好评,裴令宣也不好装聋作哑,咬牙挤出一周的空闲时间,和赵翰墨去东京参加知名艺术家闵枫女士的个人摄影展。 他前段时间想买的那幅油画在一位日籍收藏家手上,裴令宣通过几封邮件交流,听出对面那口气是不愿割爱;赵翰墨给他出谋划策,提及自己有个在日本定居的表姐,下半年要办展,可以借此机会递张邀请函试试,至于人来不来,能不能搭上话,还得看他的运气和本领。 若不是这场展览举办在即,赵翰墨或许不会挑这个点回国找他。 “能见上面就好说。”裴令宣在去机场的路上和明伽讲道,“你就不用跟我去了,转机折腾人,如果见不到我会提前回来。这几天你休息一下,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情。” “你确定不要我跟着你去?”明伽眼里露出担忧,“我有签证,也会说一点日语,我能照顾你。” 裴令宣笑得打了他两下,“你还真当我是生活无法自理的残障人士啊?就去逛一逛,哪儿用得着你照顾。” 明伽说:“可是……你跟他两个人去?” 第32章 “噢……”是担心这个啊。裴令宣心如明镜,面上装傻道:“他人挺好的,以前就很懂怎么照顾我。其实我真的很感动,他这么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还专门回国来找我……” 明伽问:“你在开玩笑吗?还是认真的?” 玩笑开过头就不好笑了,他才夺走纯情少男的初吻两天,是不应该当着人家的面朝三暮四。裴令宣摆手道:“瞎说的,我早不喜欢他了。” “那我相信你。” 明伽下决心要成为他的男朋友后,做出的第一项改变是主动拉近了与他的肢体距离。送他到机场,下车牵着他的手陪他去值机,走到头等舱安检口还要当着赵翰墨的面拥抱他,再把登机牌和护照交到他手里。 “注意安全,起飞前和落地后给我发消息。”小朋友踟蹰着,又添上一句,“我会等你回来。” “嗯,去吧,司机还在等你。”裴令宣挥手道了别,和赵翰墨走进安检通道。为图方便他们都没带行李,又不是跑通告出席活动,他实在不想有负担;生活日用品酒店不缺,需要什么下飞机再买就是。 坐在休息室候机,赵翰墨和他闲聊:“你这个小男友,哪一年的?” 裴令宣将耳机音量调小,“你问这干嘛?” “我是想说,这也太小了,你是和他闹着玩儿?” “年轻有年轻的好,他很懂事,不是那种只知道瞎玩混日子的小孩。” “不还是小孩?” “咱们分手了,赵画家。”裴令宣摆弄着手机,把音量调回去,“你别管我的闲事。” 赵翰墨看了他半天,始终没等到他抬头或侧目,仰天感慨:“好无情……” “怎么才叫有情啊?”裴令宣换了首纯音乐的曲目,“我们这样不好吗?好聚好散,分了手照样能一起出游,你不越线,我们就不会尴尬。我是不害怕尴尬,但原来喜欢过的人,一分手就变得面目可憎,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放弃,也不会认输。”赵翰墨怅然道,“当初和你分开太突然了,我每次想起来都很后悔,这次见你我更加确信了,我还是很喜欢你。” “我也蛮喜欢你的,但和那时候的喜欢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裴令宣为难地笑着,可又觉得这话题没什么可避讳的,“比方说,我现在脱光了和你躺在床上,也不会有任何想法。” “可是我有。”赵翰墨道。 他没接话,这再说下去免不了要越线,危险。 他们抵达东京是周六下午,与闵枫女士和她的银行家丈夫吃了一顿晚饭,并在一家地理位置优越的酒店下榻。 裴令宣趁专柜没打烊,去门店买了两身新衣裳,为明后天的场合做准备。他拎着一堆袋子回酒店,前台的小姐轻声细语地叫住他,告知不久前有人来给他送礼物,还留了卡片,现在已经都放进他的房间了。 他坐电梯上楼,敲了敲隔壁门,叫赵翰墨一块去他屋里看件东西。 裴令宣拆掉外包装,剥出里面印染着花丛鸟兽的织物,纹样精美的金色西阵织包裹着一只做工考究的木匣子;揭开盒盖,墨绿的绸布中镶嵌着一尊雪白的玉观音,细腻如脂、欺霜赛雪,拈花的手型妩媚上翘,低眉含目显尽了慈悲。 “你还提前备好了见面礼?”赵翰墨诧异道。 “这种面子能不做吗?听说那个日本人喜欢收藏佛像,我跑断腿才找到这一件精品。”裴令宣虚心请教道,“你帮忙看看,我买亏没有?” “你花了多少?” “三百,是清朝古董呢。” “真舍得,”赵翰墨忍俊不禁,“贵是不贵,市场价吧。但它这个木莲花底座换过了,不是原装的,所以得打八折。” “那不就是买贵了吗?”裴令宣的心仿佛在滴血,“我当时就嫌贵,想砍价,但那个卖家一句「请菩萨不是生意是随喜」把我呛得无话可说,气死了。” “古董本来就不能随便买,你该问我的。”赵翰墨安慰他,“不过没事,那位桐野先生想必也不缺你这一件,心意到了就行。” “我都这么诚心了,要是还打动不了他,这菩萨我卖给谁去?” “听你这意思,是想卖给我吗?” 裴令宣咽下当冤大头的怨气,讨好地问:“那你收吗?” 赵翰墨专注地看着他,只是看着。 “不可能。”裴令宣把木匣子盖子一合,下逐客令道,“行了,回你房间睡觉去。” 对方琢磨着他的脸色,判断今晚的确不是死缠烂打的最佳时机,和他说了晚安,自觉离去。 裴令宣洗了热水澡躺在床上,暂时还没有困意,拿起手机看到明伽给他发的微信。 小助理:[对方已取消] 小助理:[对方已取消] 小助理:你不接电话,我会很担心 裴令宣发语音回复:“去逛街了,刚回酒店躺下。” 小助理:自己去的吗? :是啊 小助理:早点睡 :你不给我打电话了吗? 小助理:……信号不好 :。。。 裴令宣抓了抓吹得半干的头发,湿湿的发尾戳着掌心,哭笑不得地输入两个字:晚安。 但还没发出去,一通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明伽那边的画面黑糊糊一团,微弱的灯光下五官和灰暗相融,只能看见轮廓和嘴在动,说话声量也很轻:“我不能太大声,这边他们都睡了。” 第33章 裴令宣也放低音量道:“你回诗人家了?住蒙古包苦不苦?” “说不出来,我住习惯了。” “有话跟我说?” “不是你让我给你打电话吗?” 裴令宣摸着额头,想不到说什么了。“你挂吧,我也要睡了。” “好吧,晚安。”明伽当机立断地结束了通话。 手机搁在床头充电,裴令宣熄了灯望着黑暗冥想,白天赵翰墨说过的话回荡在他耳旁:这也太小了,你是和他闹着玩儿? 他小,我要包容他的迟钝,谅解的他不解风情。裴令宣在心里鼓励自己。 睡觉,睡觉! 此行进展比裴令宣预想中的顺利。他成功在摄影展上锁定了目标人物,收藏桐野如期而至,孤身在展厅内徘徊观赏着作品,本人比照片上更瘦更有精神,穿一身低调的灰色西装。 经由闵枫的引荐,他与对方握手相识;并他坦白了自己是曾经发过邮件的求购者,希望双方能就那幅马蒂斯真迹的去向问题再进行一次正式的谈话。 裴令宣为拍电影苦练过一段时间的日语,虽然说的不好,但诚意满满。桐野有所动容,答应隔天可以和他再见一面。 到了当日,他带着那尊昂贵的观音玉像登门拜访,看在菩萨的面子上,收藏家好不容易松了口;但也出题考验他道:“裴先生为什么执着于这幅画呢?” 会花重金求购名画的买主,以专业级别的收藏爱好者和不差钱的富豪为主,他两者皆不是,煞费苦心地花大价钱买一幅画,说是投资也很勉强。 裴令宣的日语水准达不到能谈生意的程度,所以复杂的交流只能使用英语,他回答:“因为它在将来有可能成为我的一块敲门砖。这也是一项投资,不过我投资的不是画,而是我自己。” 桐野不置可否道:“愿你得到的回报,与你期许的价值相当。” 有金钱的力量和闵枫赵翰墨两名圈内人士的帮腔,这笔买卖最终是做成了。 裴令宣不是没见过名画,可能把真迹捧在手心,那是无以言喻的成就感。不过想想从银行账户里划走的数目,他的喜悦顿时减半了。 他托赵翰墨的关系,借用拍卖行的专业渠道把画稳妥地运回国内,又怕放家里不安全,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在保险公司办了投保手续,再连夜将这件贵重物品存进银行保管箱。 为此他跟张导多请了一天假,邀请一路上鼎力相助的前任吃了一顿隆重的饭,感谢对方的无私奉献。 “不是无私的,”赵翰墨纠正说,“我是用心良苦。” “不要。”裴令宣终结话题,“你从我的前男友升级成了好朋友,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的,朋友比恋人长久。” 搞艺术的人总归是拥有较强的感知力和敏锐度,赵翰墨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先饮为敬道:“感谢提拔。” 然后第二天又用行动向他证明了“不死心”三个字怎么写。 赵翰墨以他没带助理为由,坚持要亲自送他去剧组。那行程的辗转、路途的颠簸、无怨无悔的陪伴,还真让裴令宣说不出硬气话了;而对方要的也不多,只希望临走前和他抱一抱。 “可以吗?”动之以情。 裴令宣没点头。 “又没有人看见。”晓之以理。 “不行,”他说,“这种交换对你不公平。将来吧,如果我……”裴令宣想说回心转意,又嫌这个词不够顺耳,改口道,“如果我想好了,会联系你。” “嗯,再见。期待你的……新作品。” 目送人下楼,他刷卡走入一周没住过的房间,屋子被收拾得整齐洁净,窗台多出一束鲜花。背后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赵翰墨不甘心又回来了,但一开门,外面站的是明伽。 “我今早一睁眼就在等你了……”小孩像是在训练表达能力,语气生疏道,“有点,担心你。” 裴令宣问:“是担心还是想?” “大概是想吧。” 他得到满意的答案,奖励似的张开手臂。明伽扑上来抱紧他,在他看不到的视角红着脸说:“再晚一天我就要飞去找你了。” 裴令宣感受到那颗在他怀中狂跳的滚热的心脏,他有想法了。 第18章 朝生暮死17 明伽跟他比是年纪小,但也是成年人,所以他搂着人倒上床的过程中没觉有何不妥。 在裴令宣的心目中,这就该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可明伽似乎不这么认为,吻得难舍难分之际仍不忘向他确认:“你真的两个月就要甩了我吗?” “不然呢?还要跟你领证结婚,过一辈子?”他笑着,手臂勾在少年坚实的手臂和发烫的后颈上。 “可这样的话……”明伽从上方注视着他,压抑着紊乱的呼吸呢喃道,“我会觉得,我只是你打发时间的玩具。” 裴令宣从容地仰望那双眼睛,“看你表现啊,你干得好,我就延长你的使用期限。” “那我不就是玩具吗?” “下去吧。”裴令宣拍了拍撑在他肩侧的那条胳膊。 他坐起身,床边的明伽挽住他的手腕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没错。”裴令宣神色如常,“我不喜欢说谎,所以我不会欺骗你,我不能许诺你或和你约定什么,等你想通了我们再谈别的。” 第34章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明伽愧疚道,“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和你朝夕相处的那些天我其实非常快乐。你不在的这一周我每天都在想你,当看到别人送你回来,我感到很嫉妒,我希望今后每一次接送你的人都是我。” “你是独生子吧?”他提了句不相干的题外话,又说,“你可能是不习惯,突然间出现某个人和你争抢一样东西,所以被激起了好胜心。对你这个年纪来说也正常,但很幼稚,我不是物品,我是人,我想让谁接送是我的自由,就算你是我的男朋友,也无权干涉我。” “为什么?你说过当你的男朋友可以管你的。” “那你当我的男朋友,只是为了管束我吗?” “不,当然不是。”明伽缓和语气,“我那天是说笑而已。我想和你建立更亲密的关系,是因为我会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就像蜜蜂喜欢花,小猫喜欢鱼,总想钻进去或捞起来试试……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事,我只想靠近你,更近一步,越近越好,同时期盼着你不是在捉弄我。” 这可能是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拿出的最大真诚和发自肺腑的表白。裴令宣不好以他那套惯用说辞去欺负人,只好婉转地说:“我没有针对你,是我试过了,我无法和谁长久地共同生活,没有人受得了我。而且以你的年龄,动不动就想天长地久还为时尚早。” 裴令宣捡起手机看时间,“我困了,想睡会儿,你隔一个小时来叫我。” 明伽并不是真正的全身心服务于他的助理,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功能性上有所欠缺,逆反道:“我不想走,我想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裴令宣濒临崩溃了,“我拜托你,让我独处,我好累。” “哥哥。”明伽漂荡在外,或多或少学了些狡猾伎俩,缠上来圈住他,“哥哥我错了……你别讨厌我。” 天呐。裴令宣认栽了,就着捆绑的姿势倒回床里,安心窝在暖烘烘的怀抱和被褥间,说:“抱就抱吧,不许闹。” 明伽如同进食前要搭鼻子嗅嗅气味的猫,凑近他的脸庞蹭了蹭,然后在他下巴亲了一大口,“午安。” 剧组人多眼杂、隔墙有耳,裴令宣再放肆,也没想过把前途当儿戏,麦迈警告过他多次,最不耐烦处理公关危机和乌七八糟的绯闻,他敢胡来不如趁早退圈。所以到了工作场所,他依然得注意和明伽保持距离。 但他和助理一向是形影不离的,即使举动亲密点也不足为奇。 一周不见,林子晗好像晒黑了不少,别的倒是没变,嘻嘻哈哈的,和新来的女主演打成一片;两人年龄相仿,金童玉女,样貌和个性很是登对,摄影师给他们拍花絮都笑得合不拢嘴。 金雅是中法混血,头小个儿高,天赐的饱满中庭和小翘鼻,嘴唇丰润肉感;漂亮、性感、娇俏……所有的美好词汇都能用来形容她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连张导也不忍心对她大声吆喝。 美人谁不爱看,裴令宣还有两场和女主角的对手戏,原著中的乔小环是古灵精怪的少女,心狠手辣白切黑,最讨厌卓昀,追杀他的理由是想剥了他的人皮做灯笼。两场戏拍下来,裴令宣对金雅有点刮目相看,她才十九岁,台词和基本功却已十分了得,每场都是一条过;奇怪的是如此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裴老师,你晚上有没有空啊?”着红衫戴金玲的姑娘小环走到他面前,“想替我老板请你吃饭。” 裴令宣:“你老板是谁?” “一个帅哥!”金雅咯咯笑着,“也不是啦,我老板就是我老板嘛,你见一见就知道了。” 金雅能空降一部大投资大制作的热门ip大剧并出演女主,背后必定是有资方撑腰。和投资人的饭局他也去过几次,没见到什么帅哥老板;不过能挖到金雅这种香饽饽的老板应该是值得一见的,于是他同意道:“好啊,但我不喝酒。” “明白!”金雅晃着套了奶油胶外壳的手机道,“我跟您加个微信吧。” “吃饭?跟谁吃饭?”明伽很关心。 “和一个投钱的老板。”裴令宣习以为常地趴到座椅上,搂着抱枕道,“我也不认识,她没说是谁。” “不认识你也敢去?” “去了不就认识了吗?” “他只请了你和金雅?” “嗯。” 明伽给他揉按着肩臂和后腰,说:“犯不上搭理,藏着掖着的人没安好心。” 裴令宣嘀咕:“只是吃顿饭呀,怎么被你说的跟鸿门宴似的?” “有件事我忘了讲,”明伽停了手,仔细回想道,“那次来找过你的,病怏怏的那个,我接到过他打来的电话,他说总有一天要让你在他手里吃到苦头。你平时多小心,不要人家一叫你你就去。” “啊,被人关爱和心疼的感觉真好啊。”裴令宣坐正上身,捂着胸口做作地感叹。 明伽不悦地蹙起眉头,抓起抱枕砸到他左肩。 “好痛。”他扶着自己的肩,复现了卓昀被小环的钢针打中的那一幕,“肩骨被你打碎了。” 明伽忍无可忍,想撒气又不知道对他做点什么,板着脸孔严肃道:“我和你说正经的。” 裴令宣卸掉伪装,真情流露地浅笑道:“不用担心,喻孟那个人……你养过小狗吗?博美见过吧?又吵又爱咬人,但嘴就那么小,连块肉都咬不下来。我不害怕他,他只是性格有缺陷,杀伤力不足为惧啦。” 第35章 “真自信。” “那你喜不喜欢我自信啊?” 明伽咬着舌头纠结半晌,屈服道:“嗯……” 裴令宣也不全然有信心,喻孟的大哥喻霖在商界是有名的笑面虎,想整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演员,怎么也够他喝一壶了;但他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喻孟掐他脖子的照片、威胁他的录音他都留着,那些东西往小了说是情侣间的口角纷争,可要做文章也大有发挥余地。 情情爱爱的狗血戏码和名人见不得光的私生活是观众最爱,真把他和喻孟的事儿抖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喻总但凡爱惜弟弟,脑子也没进水,就不会和他闹到那一步。 不过明伽的担心很有道理,无缘无故请他吃饭,又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候,不像是好事儿。无论是人是鬼,横竖要去见了才会露相。 “我陪你去。”明伽自告奋勇。 “你去做什么?”裴令宣摸摸他忠心耿耿的小助理,“如果是普通的吃顿饭,你不用去;如果是冲着我来的,你去了没用。你不如乖乖回酒店补觉,明天还要早起呢,留司机在路边等我就好了。” “我怎么没用?万一要动手……” “你傻不傻啊?”裴令宣心累了,直言道,“什么年代了,谁还靠打人解决纠纷?当然,挨打不是没可能,有的是人想揍我,但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乖啊,我不想你去,我的事我自己能够解决,懂了吗?” “你没有把我当作你的男朋友。”明伽说完,摔门下了车。 “他为什么要生气……”裴令宣喃喃自语,苦闷地挠头。哎呀,差点忘记要卸妆了。 金雅的私服是最简单的基础款运动装,她盘靓条顺、长腿细腰,穿块破布也养眼。 “裴老师,你就别动车了,我们一起走吧?吃了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好。”裴令宣给明伽发消息交代自己今晚不用车了,可以叫司机早点下班;但没收到回复。 孩子气啊。 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从日落到天黑,总算到达了吃饭的地点。金雅小睡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轻车熟路地领他走进包间。 圆桌的上位坐着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外形在三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肯定要大得多。 金雅没骗他,是个帅哥。 “这是我老板,程铭扬。”金雅为他介绍道,然后扭头和男人说,“老板,裴老师我给你带到啦。” 程铭扬,这名字裴令宣在哪儿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他礼节性地伸出手道:“程先生,您好。” 对方没有握他的手,而是坐在原位平心静气道:“容我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姓程,是喻孟的舅舅。” 裴令宣收回手,自主找位置坐下。还真让明伽说中了,是来找他麻烦的。 那种家长里短的伦理剧里,谈个恋爱要让全家人掺合进来的桥段竟然是真的……打死他都不会再找富二代了! 第19章 朝生暮死18 富二代的家长悠悠地抽着烟,隔着一桌子菜肴和他娓娓相谈。 “我看过你的戏,你很出色。” “谢谢。” “裴老师,尝尝这个,”金雅旋动玻璃转盘,把一道清炒笋尖送到他手边,“很嫩很香,吃了不会胖。” 裴令宣对她一笑,夹了菜到碗里,笋尖入口清香,鲜而不苦。他在金雅期待的眼神下回应道:“还行。” “这个汤也好喝。”她积极地用干净空碗盛了半碗排骨汤,“老板,你先喝点汤再吃饭。”忙完了这头,又照顾客人,“裴老师,你的碗给我。” “不用,你吃你的。”裴令宣挺佩服她,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儿看似简单,但要做到万事周全其实很难,当同龄女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撒娇讨零花钱,她已经能独当一面对付岁数比她大两倍的男人了。 程铭扬没去碰那碗汤,吐着烟继续说:“《晴雨》这个项目是我批的,卓昀最初的人选不是你,我到现在仍然觉得,还有很多比你更适合的演员。不过最后还是定了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花这么多钱请一个男二号吗?” “因为您的外甥?” “嗯,小孟说你特别好,他一提到你眼睛都在发光。他还说你性格要强,不喜欢被人捧,所以不准任何人透露消息给你,这部剧其实是他舅舅拍板定案的。要不是你把他折腾成那样,我也不会出面找你。” 裴令宣问:“那您希望我怎么做?辞演?找您的外甥磕头认错?” “没那么严重。”程铭扬摁灭香烟,端起温度正好的汤碗,“雅雅,给他。” 金雅放下筷子,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张小卡,起立倾身,伸手搁在他的碗旁。 那是一张高档酒店的房卡。 程铭扬:“你不是说你只谈钱吗?假我帮你请好了,你去上海找小孟道个歉,只要他高兴了,我保证你从今往后星途坦荡,生财有道。” 裴令宣拿起黑色卡片,手指摩挲着锋利坚硬的边缘。 见他笑着不置一词,程铭扬道:“不愿意?觉得辱没了你的人格?” “没有,”他收起了房卡,“您让我考虑一下。” 裴令宣从有灯光照明的屋檐下走到黑漆漆的路边,刚要上来时坐的那辆车,却看到路对面停的车辆闪了闪车灯。 他和司机说了声,再绕道走过去,里侧的明伽替他开了车门,“上来。” 第36章 “你没发你定位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系上安全带问。 明伽:“不知道可以问。” “我不在的那几天,你和他们混熟了?” “她要加我的。” “我明天又请假,去上海,不确定待多久。”裴令宣随意地问,“你跟我一起去吗?” “去干什么?” “给大老板的外甥赔礼道歉,恳请他原谅我,并允许我演完这部戏。” “谁是大老板的外甥?” “我病怏怏的前男友。” “你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跟他赔礼道歉?” “好问题。”裴令宣琢磨道,“我也认为我没有错,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说啊,我要是为了一个男二号把自己卖了,是不是显得我过于廉价了?” “你答应要去了?” “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不要去。”明伽握住他的左手,“我可以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是回家求你爸爸还是找你妈妈撒娇?”裴令宣抽走了手,催促道,“开车吧,我有主意。他就是耍少爷脾气,想看人对他卑躬屈膝,哄着他惯着他,他就高兴了。”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回酒店,半小时洗澡敷脸,他出浴室进房间,明伽还在,他说:“今天我没心情,你也赶快去睡了。” 明伽举起手里的碎片道:“房卡我剪了,你不必去上海。” 裴令宣愣了半分钟,冷下脸道:“你有什么毛病?” “何必呢?一部电视剧男二,不值得。如果你拍不了,那是剧方的损失,我会把你推荐给更好的导演。” “停。”他先转移视线平息情绪,然后坐到床边,盯着明伽说,“我不清楚你是谁家少爷有什么通天本领,你也不用告诉我。你说对了,我找你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因为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太闷了。除此之外,我的事情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 明伽不想进一步激化矛盾,软化态度道:“你一定要演这部剧的话,也不是不行……”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拿在手里,不管是被捧着还是被捏着,我绝对不接受,用不着你自作多情为我好。” “好,是我不对。”明伽退让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裴令宣听着房门打开再关上,原有的困意和疲倦在这场预料之外的争吵中消磨殆尽,他倒了半杯酒下肚镇压怒气,站在窗前拨通麦迈的电话。 “喂?” “为什么瞒着我?” “什么瞒着你啊?你不是在拍戏吗?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明天不早起?” “少装傻,程铭扬来找我了,为什么不一早跟我说这部戏是他投的?喻孟给了你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令宣啊,别把话说的太难听了,搞得好像我出卖你一样。你听我说啊,当时你和小孟还没分手,以你们俩的关系,他有好资源想着你那是应该的,而且你受之无愧啊,我没理由拒绝他嘛。等会儿,你说程总去找你了?他和你说了什么?难道是你们分手小孟反悔了?嘿这小子,心眼儿比针尖还细。” “我被你害惨了,喻孟现在拿他舅舅压我,等着我去向他负荆请罪。你是我经纪人,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你是我祖宗,我哪儿敢给你做主啊?我只能跟你说,令宣,眼光要放长远。这个圈子里最不缺有天赋才华的人,但能出头的就那么一小撮,不要为赌一口气错失良机。有的苦头,别人吃不了,你能忍,那赢家就是你。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当然是希望你能低个头,但我也晓得我说了不上算,你不愿意谁也逼不了你,你自己衡量,好吧?” 裴令宣太阳穴突突跳,头痛难忍,他在房间里徘徊一圈,说:“你帮我个忙,我要见陆真鸿,就这两天。” “啊?你还真敢啊……不是,两天也太赶了,我未必约得到时间啊。” “我不管,你欠我的。要是办不到,我们恩断义绝就此分道扬镳。” “你这……” 不等那头说完,他按下挂断键,丢了手机倒进床中央。 在此之前,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以一种轻视、睥睨的目光去看待林子晗和金雅那样的人,他自视甚高,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际遇和机会是他命里带着的,他有,只是因为他是裴令宣。可今晚的现实击碎了他浅薄的认知和幻想,他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他得到的并不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而是旁人施予的。 他可以辞演以示清高,也可以放低姿态委屈求全。然而这两者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更高、更高,为此他情愿先将头埋进尘埃。 内地影坛现存的泰斗级人物有三位,邓闻生、陆真鸿、宁勤。三人共同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联手缔造了80年代开启的中国电影黄金期。其中,陆真鸿不仅是华语电影史上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也是著名的翻译家、作家,由其改编创作的电影《浮沉》曾斩获多项奥斯卡提名并拿下最佳外语片奖。 裴令宣的代表作《劣马》就是改编自陆真鸿年轻时写下的同名短篇小说,由作者亲自操刀参与编剧和执导拍摄。但影片还未上映,陆真鸿便病倒了,确诊为肺癌中期,后因入院接受手术治疗,而缺席了当年的颁奖典礼。 若论情分,他和陆导也算有一些机缘。 第37章 陆真鸿曾在电影幕后访谈中讲述道,《劣马》这个故事他几乎已经放弃了,那是他年少时写给少年人的梦;可如今他老了,少年意气已离他远去。直到他参加某一年的电影节晚会,看见了颁奖台上的裴令宣,十六岁的裴令宣,眉目清隽端丽,眼神灵动狡黠,手捧着奖杯侃侃而谈,小小年纪却风度迷人。 这一幕天之骄子加冕的名场面不仅传为一段影史佳话,同时烙印在了台下万千观众心中;陆真鸿泯灭的创作欲就此复燃,他决定将早年间魂牵梦萦的,有关飞鸟与奔马的故事搬上大银幕——甚至免去了试镜和试演环节,反正裴令宣演不了,也没有别人了。 故事是好故事,导演也是好导演,但这部戏的拍摄经历是裴令宣人生中一场难忘的噩梦。他一直认定是他不够好,陆导才会那么苛刻严厉地训斥打骂他;可事实不是那样,他所遭受的不公与苛待,只是因为他饰演的角色需要一个憔悴低迷的精神面貌。化妆营造不了的细节,就要用他的亲身体验来弥补。 为帮他构造孤立无援的信念感,陆导还安排了场外助力来加深他的痛苦,拍摄周期11个月,有将近6个月的时间,陆导的儿子陆玮琛都待在剧组和他同吃同睡;欺负他对陆公子而言或许是蛮有趣的事情,他们打了无数次架,打到你死我活的阶段,陆导就会派人来叫他去上妆,趁热打铁拍关键的武戏片段。 陆真鸿从文,但绝不是典型的文人,其骨子里的暴君做派早在二十年前显山露水——陆导于90年代末在一份报纸上公开发表过“就算恨我也无所谓,以后再也不和我这种导演合作也无所谓,我只要效果”的惊人言论。 裴令宣靠这部片子拿奖拿到手软,所以没什么资格去恨导演,权当是为艺术献身。不过杀青后他果真没再和陆导私下联系过,去医院探望也是全剧组一同前往,除了场面话一句不想多说;有的人还拿这事儿编排他,白眼儿狼、喂不熟、忘恩负义云云,怎么难听怎么来。 白眼儿狼,好吧,也没说错。他现下走投无路,不得不想起这座大靠山;但是人家愿不愿意让他靠,目前还是一道悬而未决的难题。 陆真鸿近几年深居简出,这阵子在京郊的园子养病,外人想见一面难如登天。麦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他约到周四下午的时间。 明伽的一腔孤勇无畏,在得知详细地址和主人名讳的一刹那间泄气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还没见着人你就打退堂鼓了?”裴令宣不在意他去不去,这种丢脸的事有人陪着他还怕施展不开,明伽不去正合他心意。但怯场的小孩真好玩儿,他没忍住逗了逗:“对了,邓、陆、宁,这三位中国电影的丰碑,你最喜欢谁啊?” “我一个都不喜欢。”明伽想也不想地说。 “不愧是你。”裴令宣拍拍他的肩膀,“华语电影的未来就靠你了,加油。” 第20章 朝生暮死19 陆玮琛和裴令宣同龄,是陆导的心肝宝贝幺儿,自幼随母在美国生活,上中学时和二世祖圈子里的纨绔们鬼混,飙车嗑药、殴打欺凌少数族裔同学。被捕后进青少年感化院关了三个月,但最终没有被起诉,一释放出狱,就被押回了国,由陆导带在身边亲手管教。 管教结果自然是不尽人意,裴令宣猜测那时陆导把混账小儿子带到剧组,兴许就是醒悟了良心拯救不了坏果子,不如让这跟朽木物尽其用,作为抽打他的教鞭。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人家血肉相连的亲父子,他至今敢和媒体提一句陆真鸿在剧组虐待他吗?他不敢,这就对了,他的想法不重要。 “这不是宣宣吗?”陆公子翘着腿坐在沙发里,假模假样地欠身和他握手,“我们有六年没见了吧?今天刮的什么风啊,能把你这位大明星吹来。” “久违了,琛哥。”裴令宣不露破绽地微笑道。 “别叫哥,我们俩就差一个月,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小玮。” 裴令宣嘴角一抽,省略了虚情假意的客套,直奔主题道:“陆导的身体还好吗?我这次来北京,是专程想探望他老人家,你方不方便帮我传个话?” “那你来的不凑巧了,老陆今天约他的棋友去爬山了。”陆玮琛手法熟练地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他,“你来都来了,陪我唠唠嗑呗。老陆早晚要回来,我保证引你去见他。” 他捧杯吹着滚烫的茶水,挨了挨嘴唇,“早晚是几点?” “不好说。” 裴令宣忍着烫舌头的温度喝下半杯茶,说:“别为难我,小玮。我有事情要请陆导帮忙。” “求人办事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就见过你一个。”陆玮琛抱着胳膊道,“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也能搭把手?” “小玮,我没得罪过你吧?”他问。 “没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朋友啊,虽然你从来不联系我,但你发的每条动态我都给你点赞的。” “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提出来,我改。”裴令宣低敛着眉,极尽谦逊道,“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好吗?” “不,等会儿……”陆玮琛审视着他,探究道,“你这是摊上多大的事儿了?当年咱俩打得头破血流的也没见你服过软,你什么时候成一捏就扁的软柿子了?” 第38章 求人要拿出诚意的道理他懂,陆玮琛想看他出丑的心理他也懂,肆无忌惮践踏他者的快感的确会使人上瘾。他像抖着手脱下自己的一层层衣服一般,颤声陈述着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程铭扬?个子挺高,挺瘦,总是带着小姑娘的那个?”陆玮琛悻然道,“我认识,一把年纪还装嫩,一脸宦官相。不是,你怎么想的啊?那种人的外甥不更是二流货色?他们不都说你眼高于顶吗?找男人眼光这么差啊?” 他不说话,继续装出羞愧难当的样子。 “不就一破电视剧男二吗,不演就不演,这也值得你难受?”陆玮琛羞辱他尽兴了,拿出两分人模狗样的气度道,“直接喊他滚。电视剧嘛,想演多少都有,老陆手里还握着几个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我把策划叫来跟你谈谈?” “我就要演这个。” “为什么呀?” “我喜欢。” 陆玮琛笑了一声,瞧着他道:“你还真没变啊,固执得要命。不过你要不是这股劲儿,我猜那群搞艺术的也看不上你。我第一次见你吧,是你从领奖台上走下来,穿着那身……好像是阿玛尼的高定?这儿还戴了一只镶钻的银色蝶角蛉胸针。那小样儿,多傲啊。” “老实说吧,我也就是不喜欢男人,不然我怎么着都把你搞到手。” 我也就是不敢杀人,不然第一个杀的绝对是你。裴令宣脸上浮现着浅淡的笑容,笑而不语。 “你的事儿就别烦老陆了,他最近愁着呢。交给我,我帮你办了,你什么资历啊,想演个男二还不是小事一桩?谁敢跟你过不去,我扒他一层皮。” “那就……拜托你了。”他松了手指,茶杯被握得久了,已渗透他的体温。 “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卖个我情面?”陆玮琛将手掌压在他的手背上,“今晚上有个局,全是老熟人,我想推也推不掉,你陪我一块儿去呗。有几个哥哥姐姐可喜欢你了,正好我也有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好,我跟着你,陆总。” 他这一下午的表现再配上这句奉承,乐得陆公子心里美滋滋。想当初拍《劣马》那部电影,陆太太和陆导吵得不可开交——“你宁肯倒贴钱捧外人也不捧你儿子!他可是你亲生的呀!”“那是一回事吗?那小畜牲哪里像块做演员的料?他不成器,全赖你这个一味纵容的妈!” 在他爸心里,他可能永远是不成器的小畜牲,但那又如何,顶级演员不还得到他跟前俯首帖耳地卖乖吗。 “来宣宣,干坐着多无聊,我带你去老陆的书画室转一转。”他心情一好就想走动走动。 “我助理还在外面等我,我出去和他说下。” “打电话不就行了吗?” 裴令宣妥协道:“那我给他发消息。” 明伽坐在车里等得心烦意乱,看手机屏幕亮了,急切地点开消息。 裴令宣:晚上有事,你自己先去酒店,如果要人接,我再发你地址。 :……用不用我陪你? 他不想暴露自己休学且人在国内的情况,但如果是陆伯伯,那见一面问句安也无妨。 裴令宣:不用 明伽失落地丢开手机,趴在方向盘上。他没有面对过这种状况,父母说过演艺圈很复杂,不想他过早涉足,更不希望他染上追名逐利的虚荣和浮躁。他对内地圈子的结构划分了解甚少,程铭扬是《晴雨》的出品人,负责投钱和塞演员;如果要制约他的恶意打压,找电视台和视频平台方有用吗?不,恐怕找审查机关才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他嘴甜一点,喊几声叔叔伯伯,也能卖卖他爸的脸面;可是,这还不如找他爸明说呢。嗯,爸爸,我谈恋爱了,和一个男的,他是演员,你应该知道他。但他遇到一些麻烦,你可不可以…… 不不不…… 裴令宣三番五次地告诫他了,不许插手。裴令宣很看不起他这样的二代吧,自己什么本事没有,却天天打着父辈的名号享尽特权。 他承认他有私心了,比起快刀斩乱麻地替裴令宣扫除障碍,他更害怕破坏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形象。裴令宣不喜欢有权有势说一不二的,偏偏喜欢听话懂事、围着他打转的。 可是派不上用场的感觉真叫人气馁啊。明伽苦恼地揪着头发自我唾弃,废物,我是个废物! 陆玮琛带他去的酒局组了十来个人,按岁数他是该叫哥哥姐姐,一桌人附庸风雅地聊了半天字画、戏剧和文学,后头喝高了也懒得装了,逮着他一个劲地灌。倘若把影视剧比作工厂,那在座的各位都是砸钱开厂的金主老板,陆玮琛这位名导之子算车间主任的继承人;碍着他爸在业内的地位,哪怕他不会干活儿,也有的是人带他玩儿。 当演员表面光鲜,其实就是底层打工仔,金主不发钱,你哪儿来的片酬可领。自古以来找戏子陪酒便是地位和财力的象征,不过戏子做到他这份上,已经可以拒绝诸多不必要的应酬了。他今日所受之苦,全拜他小肚鸡肠的前男友所赐。 喝到后面,裴令宣彻底断片了,他怎么回的酒店、怎么会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他本人一概不知。 所幸陆玮琛不是彻头彻尾泯灭人性的畜牲,没把他扔给哪个男人女人任他自生自灭;他睁开眼看到的人是明伽,兢兢业业的小助理靠在椅子里睡着了,平时没注意过,这小子睫毛竟然那么长。 第39章 他从床头柜找到充电中的手机,刚看了两眼就晕得直犯恶心,胃部涌起一阵的痉挛感,他立马下床踉踉跄跄地跑进卫生间。 胃里能吐的昨晚全吐干净了,今天呕出来的只有胃酸和血丝。明伽被他的动静吵醒,走到浴室外敲门:“你还好吗?” “不好,你帮我找一身衣服。” “哦。” 裴令宣顶着宿醉的不适症状洗了澡,光速换上新衣裳,拉着明伽出门,“走,去医院,我胃出血了。” 他是演员,身体管理极其重要。受这么大罪才保下的角色,他才不要因为健康问题耽误拍戏进度。 到医院做完检查,胃黏膜受损轻微出血,不严重无需输液治疗,医生开了抗酸止血的口服药,叮嘱他尽量从饮食上养护肠胃,别仗着年轻就胡乱糟践身体。 明伽谨遵医嘱给他买来流食,怕他嘴挑,打包了好几种口味的粥和汤。裴令宣闻到那味儿差点又吐了,明伽吓得不轻,赶紧给他冲了一壶温盐水。 他强行喝了两大碗,躺回床上,幻想自己的脸色一定惨白得像死人。 “我再也不要受这种苦了。”他自言自语道。 “那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明伽问,“你宁愿受这种苦,也不愿意信任我,我很难过的。” “我要爬到那个尖尖上去,”裴令宣竖着食指朝向天花板,“谁也够不着的那个尖。”他转脸望着明伽,“谁都不能在压在我头上,包括你。” 明伽抬手撑了撑额头,不再与他对视,随后说:“我祝你能活着爬上去。” “我会实现的。”他闭上双眼,打算安详地睡上一觉。梦境会带领他探寻想要而尚未显现轮廓的神秘事物,它们是自由、永恒和爱。 第21章 朝生暮死20 裴令宣请了十来天的假,回剧组只有加班加点补上拖欠的戏份,张导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他来救场,金雅和林子晗搭戏一波三折,磨了两天洋工也凑不出一条能看的,大家都快被逼疯了。他这男二归位,好歹能换一出戏接着拍下去。 他在片场忙到手脚抽筋,没再遇见什么橙总梨总或前男友给他出难题,至多是金雅有次跑来笑容灿烂地跟他说:“裴老师,好厉害啊,你是我的偶像。” 也不晓得她是几个意思。 不管金雅是哪个意思,后续没人找他麻烦说明陆玮琛言而有信,他那顿酒没白喝,谢天谢地。 林子晗的心态就没这么轻松了,三天两头挨张导训,压力巨大,整夜失眠,人瘦得快脱相。但经纪公司对他特殊照顾,得知他演戏不顺,专门请来培训过他的表演课老师跟组指导,边教边演。 明伽点评:“他们为什么要浪费这个钱?他根本就不适合演戏。” 饱暖思淫[]欲,裴令宣在吃不饱睡不醒的高压环境下,早将那些带着绯意的遐思和念头抛诸脑后,每天只想早点儿收工回酒店多睡两小时。明伽的存在,由一道果腹大餐变为可吃可不吃的观赏甜点,不过有个牙毒的小助理当跟班,是他工作中为数不多的情趣。 他说:“你嘴上积点德,子晗是初来乍到的新人,假以时日总能磨练出来的。” “你管全剧组陪他耗两天也筛不出一条合格的片子的拖后腿行为叫做磨练?”明伽摇摇头道,“这叫浪费生命。” “嗯……怎么说呢,烧的又不是我的钱。”裴令宣咬着吸管吸溜果汁。 “他很适合做偶像,每个人都喜欢他,他的长相、性格,很有艺人的特质。但演员是不一样的,演员要戴面具,而他只能表演真实的他自己。” “小明啊,”裴令宣揉了揉旁边人的头发,“你要学会接受不完美,否则等你做了导演,要么你自己痛苦,要么你手下的人痛苦。我刚来的时候和你想法差不多,但张导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上班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大家开开心心把钱赚了。如果问子晗本人的意愿,他大概也更乐意留在舞台上唱唱跳跳,可是给老板打工,哪儿有那么多随心所欲;他作为演员不够优秀,并不是他的错啊。” 明伽侧过脸,对他说道:“你当不了导演。” “我好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裴令宣冥思苦想,“第一个对我说的人是谁来着……” “你不喜欢痛苦吗?”明伽托着他的手腕,耍道具那般地晃动他的手掌,“我是极致的完美主义,和我一起工作肯定会很痛苦。萨扎经常说我是从羊肚子里生出来的恶魔,那似乎是他们民间传说中的一种怪物。” “小朋友。”裴令宣拿回自己左手的控制权,戳戳对方的脑门儿,“我合作过的导演里,比你专横跋扈的大有人在,你先想想你毕业论文写什么吧。” “专横跋扈?”明伽匪夷所思道,“你在自嘲吗?你是我见过最专横跋扈的人。” 裴令宣把那颗俊俏的脑袋当不倒翁推来推去,“胡说八道,我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 明伽被他摇晕了,离开凳子绕到他背后,狠狠捏他的后颈,趁他发作前健步如飞地溜走了。 裴令宣果汁还没喝完,懒得去追,他摸着被捏痛的颈脖子,活动了两下颈椎;这和他设想中的情形南辕北辙,他和明伽,或许当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无聊地打开手机,目光触碰屏保显示的日期数字,心下骇然,原来都九月中旬了…… 第40章 他们除了那个吻和那次抱着睡过,再也没有过更深入的肢体接触。他是累得没空想,那明伽呢?从日常观察来看,人家对他并没有明显的那方面的想法。所以,就这样? 恰好微信弹出新的消息提醒。 小蛇:令哥,我到机场了,明天就能复工。 :家里的事忙完了?外婆怎么样? 小蛇:前天刚办完葬礼 :好的,节哀 小蛇:谢谢哥,我已经不难过了,明天开始可以正常工作。 :行,我叫临时助理和你交接 裴令宣跑遍了新搭的摄影棚,在角落里找到正和制景师聊天的明伽,他刻意严肃道:“你又摸鱼,过来,我有话说。” 明伽见了他反而比先前开心,神采奕奕地走近他,“哥哥有什么吩咐?” “我助理的长假休完了,他明天就能赶到剧组接替你,你和他通个电话吧。这二十多天辛苦你了,非常感谢,工资你要转账还是现金?” 明伽的表情凝结住,眼底的光亮慢慢化开,消融在沉静的乌黑之中,平和地问他:“那我们呢?” “什么我们?”裴令宣尽可能地忽略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我答应过要演你的戏,决不食言。你筹备好了把剧本发给我,我会提前为你空出档期。” “就只是这样吗?”明伽迷茫地絮语道。 “就只是这样啊。”他回答。 “我以为你至少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你说的喜欢,都是骗我的吗?我连当玩具都不配?” “没那回事,明伽,我喜欢你,哥哥对弟弟的喜欢,你也对我也是类似感情吧?”裴令宣说。 明伽无法忍受他荒谬的狡辩,质问:“哪家的哥哥会亲弟弟?” “不,那是因为……我的性取向是外貌出众的男性,你符合我的审美,所以我会被你吸引,想要亲近你。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做情侣。” “为什么不适合?” 裴令宣:“没有为什么。” 明伽面无表情地看他,仿佛冷眼观赏一场荒诞喜剧的观众。良久才开口道:“你真是说话算话啊,我真的就只是你打发时间的玩具,不想要了就丢开,连理由都不必给。” “我们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我不该亲你,那是我的错,我道歉。”裴令宣静待片刻,然后转过身,“钱我会转给你,谢谢。” 明伽没有跟上来,也许留在原地,也许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 他不知道,那天他完全没有勇气回头。 “你说的是人话吗?”听他复述他打发明伽的那番话,小蛇瞪大眼睛道,“他没当场打击报复你,证明他真的是一个很有家教和自控力的人。” 小蛇跟着他天南地北地跑了好些年,适应能力已进化得极强,痛失至亲的苦楚、生离死别的血泪,都在葬礼后埋入了心灵的罅隙,一回来就对他指指点点个没完,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小蛇。 裴令宣:“难道亲一口就要负责?” “不是亲没亲,是你的做法纯粹是耍着人玩儿。” “我耍他什么了?” “感情,你玩弄别人的感情。他帮你了你大忙诶,你就这样答谢人家?” “他为我工作,我付他钱,谁也不欠谁。” “世界上就该修一座关押你这种人的监狱。”小蛇咬牙切齿地指责他,“你不要脸,你,早晚遇到个能收拾你的。” “不要脸”这仨字儿在裴令宣脑瓜子里盘旋了大半月,使得他稀里糊涂地混过九月份。 当他再一回神,草原步入了深秋季节,青嫩的丝绒褪去,展露出粗糙蛮荒的肌理,演员们的服装应景地加上了狐皮兔绒的毛边。明伽在这些日子里和他形同陌路,不加以修饰地说,是人家单方面将他视若无物。 转机降临的那一天,他穿着经赵翰墨改良过的服装;孔雀翎羽般炫目的蓝绿底色,两肩扣着金珠细链,飘逸轻薄的假袖悬垂在臂侧。若是在草长莺飞的夏天,这样的配色只会沦为茵茵绿草的陪衬,可在绚烂又凄迷的金秋,他的一身绿衣如同水神含过的夜明珠,莹亮而卓然,是镜头也还原不出的瑰丽。 裴令宣是爱美的,他穿得像孔雀,不开屏炫耀一把显然说不过去。愿意夸他的人是一抓一大把,但他在领地巡回一圈,想求偶的对象依旧是原先的那个。可惜任凭他花枝招展,明伽始终没拿正眼看过他。 “白费功夫了,他对我视而不见。” 小蛇嘟嘟囔囔道:“你想人家看你,归根结底是自恋吧?我觉得他没错,看你有什么用啊?你又不负责解决问题。” 裴令宣来回踱步,胸前的金色坠饰丁零晃荡,他把走路时抖尾巴的雄孔雀演绎得惟妙惟肖,忧愁望天道:“即便我去找他搭话,他理睬我的概率也很小。” “我没懂啊,你既然喜欢他,那天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你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又千方百计想招惹人家?” “不知道。”裴令宣站定道,“没到非他不可的那份上,但有的东西没得到过,就会一直想、一直想;如果他不在,我还能装不在乎,可是他一在我眼前晃,我就会感到煎熬。” 小蛇:“是你自己放手的啊……戏精。” “是,你说的对,我是戏精。”他颐指气使地说,“你去车里帮我找找那两瓶酒,玫瑰味的。” 第41章 小蛇面露惊恐道:“老大,你别发疯了,这里是剧组!” “这里是剧组,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和放哨,别让他们看到。” “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裴令宣的眼睛里亮着灼人的光,轻声道,“今天我搞不定他,我的人生不完整。” 今天剧组有场夜戏要拍,要用到火把蜡烛、大量群演和马匹,道具组的工作量翻了三倍,明伽领着兼职人员的薪水留下帮忙;张导对他关照有加,每每拍到考验调度和统筹能力的高难度场景,都会邀请他观摩参与和感受。 他跟随各部门忙碌到夜里九点,等到开拍前清场,才挪出时间去喝水喘口气。 晚秋的月夜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月辉清光照在人身上无半分温柔,只剩凄冷苦寒。主演们的衣衫单薄,捱不了冻,遍地散落着供人防寒取暖的帐篷,大大小小,色彩斑斓;明伽站在这片幽暗畸形的蘑菇田中央,以双目为尺框着天上那枚弯弯的月亮,听到丁零零的响声,他低下头,一个好看的人生长在他的视野里。 裴令宣穿着一袭显身段柔软的衣裳,风中辗转的衣袖犹如将要飞走。但他却提溜着一只细颈的饱满酒瓶子,圆润瓶肚里荡漾着绯红的酒液。 “会喝酒吗?”他笑着问他。 第22章 朝生暮死21 裴令宣有备而来, 领他走进的帐篷有里灯和烧炭的暖炉,小桌上摆了玻璃杯和就地理位置而言相当奢侈的西式点心,绯红清亮的玫瑰酒在透明器皿中冒着着细小的泡泡。 放在一二十天前, 明伽会对这类花招和把戏欣然接受, 甚至于沾沾自喜。但此时此刻, 纵使裴令宣手捧插着一根粉蓝色蜡烛的纸杯蛋糕,真挚地向他送上生日祝福与歉意,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我的生日不是今天。” “你看你,连你的生日都舍不得告诉我, 还说想做我男朋友。”裴令宣倒打一耙的功力深厚,将小蛋糕塞到他手心, “吹蜡烛吧, 不管你生于哪一天,都不妨碍我们庆祝你年满二十周岁,今天同样是独一无二的一天。” 明伽吹灭了蜡烛,他揣摩着今晚妆发未卸,将黑发束在鎏金发冠里的裴令宣,刻薄道:“你穿着你前男友做的衣服, 拿着你前男友送的酒, 来给我庆祝生日?” “这不是条件有限吗?” “我配合你到这儿就可以了吧?我不喝酒。” 他要走,却被人拽住手臂留下, 对方很暧昧地抱着他的胳膊, 恋人之间的那种暧昧,柔声细气地说:“对不起啊,我错了。” 明伽头皮发麻, 颈椎像被蜜蜂蛰了,刺痛感在后背密密麻麻地蔓延;毒液在骨头缝里流窜, 咀嚼他的骨髓发出窸窣碎响,这种种诡异的生理反应麻痹了他的感官,他全身上下的感受都维系在那十根环抱他的手指上。 “还是很喜欢你啊……”裴令宣拿捏准了他是经不起撩拨的,那游弋在他身体各处的指尖如同鱼尾在煨热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细巧却无所不在。 “你别碰我。”明伽说。 “这好像不是你的心里话呀。” 当语言表达不出他坚定的立场时,肢体力量就尤为重要了。帐篷内活动空间逼仄,空气温暖干燥,他不想把这事演变为一件大麻烦或一场风波,所以他箍紧裴令宣的手腕,控制着两人的接触距离。 “我受够你了。” “也好,那我们喝一杯,冰释前嫌。”裴令宣挣脱他的约束,背过身去端来两杯酒,“放心,这酒度数很低,不会醉的。” 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性展开的闹剧,都该在适当的时间收场,这就是最后一场。明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是甘甜的,但并无玫瑰花香。 他喘息着长舒气,杯子放回原处,“ 我走了,你慢慢喝。” 裴令宣生气了,不然无法解释那样突发性地扳过他的肩膀亲吻他,可是啄咬他嘴唇的时候不轻不重的力度,又透露着早有预谋的勾引和献媚。如果他往后退,就咬得重一点,如果他激进地探寻,就轻柔地转折。 这种诱他沉沦的手段是对方乐此不疲的游戏,他迟早,这一秒或是下一秒,会意识到他遇到了难以跨越的阻碍,那是在他生涩而激进地尝试生吞一个人的过程中出现的;他怀抱里轻薄的衣料裹着一具皮肤冰凉的身体,修长的骨骼和滑溜的线条,令他再也不能忍受这场游戏继续下去。 他并不迟钝笨拙,他凭借自身的聪慧摸索到了方法,他扯开灵感来自鸟类翎羽的绿衣裳和腰带,让累赘繁琐的细弱金链子痴缠进浓密的黑发里,他在那片雪白的应许之地倾情宣泄和掠夺,使他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 裴令宣喊了很多遍不要弄脏衣服,但明伽没有在听,他美丽浓艳的戏服在毛毯上翻折、碾轧,压出凌乱的褶皱,后背刺骨的凉意冰得他手指抽缩,不过断裂的金属链饰很快被他的体温淹没。 他们度过了一个很漫长的夜晚。 帐篷外有人影走动和灯火明灭,关了灯被漆黑笼罩的几尺见方温暖得像巢穴。明伽搂着他藏在毛毯之下的没长羽毛的白鸟,裴令宣的呼吸声温软微弱,好似在跟他说话,仔细听又没有含义,不过只要一被他抚摸,背脊就会发生莫名的颤抖和悸动。 明伽想到,小时候他家的花园里种着一类叫含羞草的植物,一摩挲叶子,两排密致的肉芽就会收拢闭合,只要叶子足够多,他能和它们玩上一下午。裴令宣可比含羞草好玩多了,先蹭蹭他,请求道:“我想睡觉……” 第42章 他又摸,直至对方烦不胜烦地挥开他的手,不快道:“我怕痒,别摸我。” “你今晚不工作?” “我早就收工了。” 啊,是为了他留下来的,尽管动机不是那么单纯,但情有可原。 裴令宣没睡着,瞅着他问;“你不怕被我甩了吗?” 明伽漫不经心道:“说不定是我先甩了你呢?” 裴令宣笑得在几层毯子下抽动,靠过来吻了吻他的侧脸,“要不现在就甩了我吧,下次我们再复合。” 明伽觉得打这主意的人实在很坏,他想把对方绳之以法伸张正义,但只能采取激躁又老套的方式。 “别别别……我真的怕痒……”裴令宣投怀送抱向他讨饶。 此举诱发了他即时的冲动,他在那具身躯中感受极乐和狂喜的交融,它们化作缤纷的碎屑,如秋天的第一场雪落在他纤细敏锐的神经末梢。 “哥哥……”他试探地喊道。 “乖,哥哥在。” 明伽从没想过“温婉、包容”这些词汇还能用在这个人身上,这一刻他由衷地希望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谁叫哥哥总是很难抛弃弟弟。 佘冉在夜深人静处烤着火,脸皮被寒风吹得僵硬麻木,待黎明天光微亮,他才等到裴令宣披着毯子溜出帐篷,走到火堆前和他肩并肩挤着坐。 “有没有烟?” 他翻着白眼掏出压扁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在火焰上点燃,递给雇主。裴令宣张嘴来衔,肩膀冷得发抖,深吸两口吐出白色烟雾,总算恢复两分镇静和沉稳,脑袋凑在他颈窝低笑。 “离我远点!”他不耐烦地挪动椅子。 裴令宣里面就穿了件白色的薄t恤加四面透风的宽松毛衣,裹了毛毯仍然不御寒,但他笑得太开心,好似也没多冷。 佘冉再如何看不惯他,该履行的职责不会懈怠,从脚边的包里抽出一件羽绒服抛给他,“爽啦?” “嗯嗯。”裴令宣抿笑着点头,叼住烟胡乱地套上外衣,一头秀丽的长发在肩颈交缠,他拂手顺了顺,理不清也不管了。 佘冉:“不卸妆小心烂脸。” “等化妆师起床了再去卸。” “好好一个小伙子,就被你给祸害了。” “我们是两情相悦。” “拉倒吧你。” 裴令宣只抽了半支烟,剩下的丢到火里。他缩进柔和温暖的衣服,眺望天边渐渐升起的晨光,“好高兴啊。” “多可怜啊。”佘冉和他唱反调,“说句心里话,你能不能安定下来啊?别再换来换去了,都是男人还能有多大差别?找个长期稳定的,别总害我和麦哥为你担心受怕。” “差别可大了去了,我又不结婚生子,要稳定干嘛?我就想要新鲜不重样,真的很快乐。哎,其实我每个都想要,但又做不到让他们和平相处,所以还是换来换去更省心。”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和平相处,地球上不可能有这种好事,有也轮不上你。” “我就是想想嘛。” “你那些个前任,他们要是来找你复合,你还真肯要啊?” “前任就算啦,会分手就表明没意思。” 佘冉撇嘴道:“你就是见色起意。但再帅的脸都是会看腻的,所以压根儿不存在你觉得有意思的人。” “不行这里太冷了,”裴令宣起身督促,“走走走,我们回车里。” 明伽睡眠浅,裴令宣从他怀里离开的刹那他就睁开了眼。 封闭炭炉透出的火光照不清脸,于是他放心地在黑暗中注视那个轻悄灵巧的人影。他不禁揣测裴令宣从前是否常常干这种事,其他的那些男人,在相同的时刻是选择了开灯挽留,还是眼睁睁地看他溜走? 他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一项规则叫“各取所需”,可互相索取是基于需求对等,而他和裴令宣应该不是对等的关系。 比如他多么渴望时光永驻这个夜晚,多么想花一万个字来描述他喜极而泣的瞬间,但他知道他写了也不会有人想看。他和裴令宣,只是这样一留一走的关系。 他合眼沉思,回顾过去二十年里获取的知识和人生经验,有哪一条教导了人要怎样留住另一个人。 不,没有。 他听到外面冷风呼啸的荒原传来几段零星的笑声,裴令宣拥有很多快乐,他是那很多分之一。这真是叫人不甘心啊,嫉妒心和狂乱的占有欲像尖利的矛击穿了他的身心,他如同刚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淋漓地正起上身,喉咙艰难地吞咽着。 怎么做,该怎么做。 老天爷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竟是一道在此后数年间一直萦回缠困他的难题。 “你是不是很得意?”明伽在酒店的床上压着裴令宣问。自从他们发展出了比雇主和助理更亲密的关系,这种在肢体互动下进行的对话就愈发频繁起来。 拍戏是工作,不是生活,为了恣意纵情的生活,裴令宣全力以赴地压缩了工作时间。他可没有不务正业或糊弄了事,只要不遇到吹毛求疵的导演和害群之马式的演员,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才是他的日常。 “是呀。”裴令宣含着从别人那儿抢来的棒棒糖,发音含混地说,“别压在我身上,你好沉。” 明伽捏住随他嘴型摆晃的白色小棍子,往外拔;他乖乖吐出糖果,那是枚圆滚滚的小熊脑袋,半透明的果绿色,青葡萄味,被吮吸得莹润光滑的小熊脸蛋上印着浅浅的字母“l”。 第43章 “子晗粉丝送的,好可爱对不对?”裴令宣的嘴唇浸润而嫣红,叭叭地说,“我有个粉丝,或者说影迷吧,总买些很贵的礼物送给我,我跟她说过不要浪费钱,她也不听,还让我努力拍戏回报她。” 明伽:“你不要转移话题。” “哎呀……”裴令宣想翻身又翻不动,难为情地望向别处,手臂却搭到了对方的肩膀上,“得意也是情理之中啊。我的男朋友又高又帅还年轻,温柔体贴且懂事,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就轮到我了呢。我想一想就得意得不行。” “你肯定跟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怎么可能?不信你去问小蛇,我一般不怎么夸人的。” 明伽把糖果塞回那张巧言善辩的嘴里,堵得严严实实。裴令宣咬碎小熊,咔嚓咔嚓地嚼烂吞了,吐掉小棍儿,意犹未尽地说:“不相信我啊?” “我觉得,你是在得意我又输给你了,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明伽戳穿道。 裴令宣捧起他的脸,挑衅道:“输给我,你委屈了?” “委屈。” “宝贝,委屈的宝贝,来让哥哥哄哄你。” 然后明伽被人按着头,埋进了浅薄的怀抱里。裴令宣的身材很上镜,骨架高挑而舒展,若要卖弄口舌赞美,那必须是“秀长如竹、清隽如玉”;躺进去和汹涌翻腾无关,仅仅是平整、洁净。但仍有柔和绵软之处,他将手放在那里,希望回到他的童年,谁先摸到就属于谁。 “别摸了,”裴令宣揉着他的头发,捉弄他说,“你再摸我也怀不上。” “我喜欢你。”明伽鼓起勇气说,“你跟我回家好吗?我想让我爸爸妈妈认识你。” “可我不想认识你爸爸妈妈啊。”裴令宣回想明伽的一言一行,是标准的有钱人家的孩子;他曾经也不信邪,跟着喻孟回了家,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有了前车之鉴,他只想离豪门大家长越远越好。 “我爸爸妈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只会感到高兴,不会刁难你。”明伽看出他的顾虑。 “我不去。”裴令宣坚决道,“你再勉强我,我要生气了。”他的浓情蜜意霎时烟消云散,手在床铺里乱摸捡到手机,看新收到的消息。 明伽翻下去躺在他身侧,目不转睛地关注他的脸,但离得太近,难免无意间瞥见了他的屏幕。 陆玮琛:宣宣,什么时候有空?去喝酒啊。 :不去了,上次喝吐血了 陆玮琛:这次不会了,都是哥几个喝着玩儿,来呗 :没空,在拍戏 陆玮琛:装,谁还不知道你,时间挤挤就有了 :不来 陆玮琛:你是想逼着我给你找俩八块腹肌的脱衣舞男? 裴令宣侧目瞟着明伽,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他无处遮掩尴尬,清了清嗓子说:“我不会去的。” 明伽问:“你上次是跟他去喝的酒吗?” “是、是啊。” 陆真鸿是一身傲骨的知识分子,生个儿子却是不学无术的流氓。明伽真是没想到,裴令宣结交的人会是陆玮琛,他对陆伯伯家的这个小哥哥一直抱有很大看法,本来就郁闷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裴令宣宁肯去求陆玮琛,也没考虑过让他帮忙。——原来我比自己看不起的人还不如,啊……崩溃。 他把脑袋拱进裴令宣的衣领,浸出的眼泪擦在对方脖子上,心脏的抽痛牵连了鼻尖的酸楚。好疼啊,怎么没有人告诉过他,喜欢一个人这么疼。 裴令宣觉察到他的异样,但没有过问他如此这般的原因,而是舔掉他的眼泪,吻他湿漉漉的睫毛,并用一种大的爱、大的痛,包裹了他。 他体会着秘境深处的紧密收束,和口腔黏膜的缱绻嗫嚅,他知道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好了。 第23章 朝生暮死22 凛冬将至, 草原的外景拍摄进程进入收尾阶段,余下的基本是蛮族部落间斗争打仗的大场面戏份,这对导演而言依然是艰巨的工作量, 但对主演们却是难得的闲暇空档。然而为节省时间和成本, 张导调遣各部门人员分出一支b组团队, 前往横店开展棚内文戏的拍摄。 裴令宣刚趁休息日和小男友腻歪了两天,又要启程赶往下一个片场。明伽是外冷内热的小孩,和他黏糊惯了,一听说他要走, 眼神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要凄楚可怜。 “你想我飞去就找我咯。”他一年到头都在四处奔波,对分别和重逢习以为常, 在没有经济压力的前提下, 两个人想见面约会很简单。明伽也没有在上课,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去找他。 “冬天了,我也要回兴安岭,”明伽愁眉紧锁,“黑龙江和浙江离得太远了。” “不就一张机票的事。”他亲亲小男友的额头, “好啦好啦, 只要有空,我也会去找你。” “你那么忙。” “时间嘛, 挤挤就有了。” “说话算话。” “那当然了, 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明伽拉近他索要了一个拥抱,“你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裴令宣想不到怎样回话,只好把人扑到床里, 让对方感受他全身心投入的爱。 但不得不说,远离了死生爱欲, 人才能静下心工作,他在换片场后重读原著,又有新思路想和编剧交流,《晴雨》的剧本相较于原著做了很大改动,卓昀的形象整体是更“轻”和“柔”了。轻柔不是不好,而是会减淡戏剧性。 第44章 不过编剧对此也有自身看法,“裴老师,我懂您的意思。但原小说里的卓昀像个狂躁症患者,他很多时候的暴戾狂怒,缺乏一个成立动机。我是为了契合您,演员本身的形象气质,才做的这些修改。而且像他当街绑架小孩、虐杀宫女练功这些……怪里怪气的情节,也不好拍啊,我怕过不了审。” “不是大改,只是细节上的调整。”裴令宣重申道,“去找一个宫女和小孩过来吧,我演给你看看。” 他想怎么演,其实不在编剧的职责范围内,所以编剧给他找来的人是b组导演秦剑。 于是他又把相同的话对秦导重复一遍。 “宫女倒是多,但小孩儿……”秦剑比张导年轻十岁不止,应变能力有限,摸着后脑勺道,“这临时去哪儿找个适龄的儿童演员呢,或者我去隔壁组借一个?我估摸着他们是在拍孤儿的戏,一群扎丸子头的小朋友。” “导演,导演!”一旁忙活的场务积极举手道,“我知道哪儿有,交给我吧!” “今天能来吗?不能的话就算了,我上隔壁剧组借还快点。” “能!一通电话就来了!” “行,那你赶紧的。”秦导搔着头皮,四下环顾,“宫女……宫女……” 裴令宣指门槛上坐着聊天的两名粉衫姑娘道:“就她吧,右边脸小的那个。” 女孩子是普通群演,看长相不超过二十岁,姣好俏丽的鹅蛋脸,四肢柳条细长,皮肤粉粉白白,认真地画一画妆,漂亮得像一颗挂在枝头的水灵蜜桃。 裴令宣帮她排练走位,并讲解道:“你从门外进来,走五步站到这儿,然后抬起头,机位在你的正面,但你别看镜头,你看坐在上面的我。你就假装我是你学校的老师,你上我的课化妆,被我抓到了,我没收了你的化妆品,你下课到办公室找我检讨错误。” 秦导拿笔记着,问道:“给她加句台词吗?” “加啊。” “那就一句「参见六殿下」?” “想个名字吧。” 秦导用笔头刮着脸,“媚儿?珠儿?” 裴令宣遵循本人的意见,“你想叫什么?” 女孩子受宠若惊道:“茗、茗吧……阿茗。” “好,阿茗,到时候我会掐你的脸,就两腮这个位置,”他抬右手做手势在她脸上轻轻比划,模拟动作,“但我不能真的掐痛你,所以你要跟随我的动作幅度仰起脸;表情和眼神要注意,这里你就别看我了,你看旁边,想一想你临死前会想到的那个人。” “还有秦导,你让道具老师准备一碗真的水果葡萄,最好是绿的。” “收到。” 卓昀是杀人魔,他的特质就是高兴了杀人,不高兴了也杀人,无论男女老少,想杀就杀,这并不需要成立动机,也可以说这是他身为古代封建王朝中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子,生来即拥有的嗜杀性。 反正在本剧里卓昀的结局是惨死,那就让他再坏一点,足够坏的坏人死了才会让观众觉得大快人心。 裴令宣设想的场景是,卓昀坐在大殿上看书吃葡萄,宫女阿茗走入殿内,她抬头看他,自知死期将至,可仍要卑微恭顺地行礼;选葡萄是因为葡萄有果皮,在塞北羊圈里当过奴隶的六皇子,私下里可没那么优雅贵气,他傲慢的目光扫量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呸掉葡萄皮丢了书,离开座椅朝他柔弱的猎物走了过去。 接下来是谋杀。原著中卓昀杀人的阵仗总是很高调浮夸,他和所有反派太监一样喜欢折磨女人;为解决审查方面的忧患,片子只拍他掐阿茗的脸和其他宫人为其收尸的画面。 他是实打实地想方设法给自己加戏,但最终剪辑成片时是否保留这一段,决定权在导演和制片人手里;每个角色他只会演一次,他希望每次都能不留遗憾。 拍文戏比武戏轻松,站着或坐着念台词,一天下来衣服都不带脏的,提前拍完提前下班,是他梦寐以求的打工人生活。回了酒店和明伽在电话里调调情,吃饭看剧本,护肤睡觉,一转眼就度过了一星期。 陆玮琛上回约他喝酒没约成,耿耿于怀,找了机会搬出亲爹套路他,微信上发语音跟他说:“大明星,老陆来杭州了,你哪天有空来一起吃顿饭,他老人家可想见你了。” “真的假的?你没骗我?” “我靠,我骗你干啥?老陆就在我边上,你要不信,打个视频我让他和你唠两句?” “不了,我信,你发我时间和定位,我提着大礼上门探望。” “礼就别送了,你人来就行。”陆玮琛发完这条,立刻抛出定位信息。 裴令宣一键转发给小蛇:帮我挪出一天时间,我要去这儿 小蛇:?又跟谁幽会? :去探望陆真鸿 小蛇:ok 陆真鸿病愈后仿佛变了个人,一改从前刚烈的脾性,长年修身养性也会改造人的外表,裴令宣记忆里人到中年激躁易怒的陆导,如今和公园里端着保温杯下棋的老头子一般无二。语速舒缓、圆钝,慈爱可亲地看着他道:“还以为啊你要记恨我一辈子呢。” 裴令宣含蓄地笑笑,“我记恨谁也不能记恨您啊。” “那你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这老头子一眼?”陆导的手心盘着两颗核桃,“是不是就等着我两腿一蹬,到葬礼上给我鲜花呢?” 第45章 “哪能啊,我是两手空空不好意思来。”他是小辈,又受过栽培和指点,于情于理该聊表心意,今早提前将礼物送到府上,才敢登门叨扰。 奋斗到陆真鸿这地位的人民艺术家,什么新奇花样儿稀世珍宝没见过。上次他在京郊的院子里看到花园养了两只八哥,只好灵机一动另辟蹊径,去古玩市场淘了一只清代名家的竹制鸟笼,三层阁楼式,描金錾花,笼顶配象牙钩;做工精巧绝美,且保存完好,既能实用又能做收藏。 陆导笑纳了他的好意,怕古董鸟笼磕着碰着,只看了一眼就收进木头箱子,择日再赏玩。说道:“就数你机灵,什么招儿都想得到。小炜说你是在剧组请了假来的,最近拍什么戏呢?” “古装剧。”裴令宣闲不住,拿起桌上的核桃夹,剥起盘子里的核桃来。哐哐咔咔的噪音消耗着他的注意力。 “喔,那次我见段司益,他还跟我提起你。” “段导别又说我坏话吧。” “说了,说你比如来佛还难请,又挑他剧本又嫌弃他班底,给他气得夜里睡不着觉。” 裴令宣掰出核桃果仁,剃干净硬壳和软皮,拢到小碟子中放到陆导那边,“您别信他说的,他是嫌我要价贵,到处黑我想让我自降片酬。” “嗨,我是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了。”陆真鸿嚼着两块核桃仁,悠哉悠哉地哼唱起小曲儿。 “其实……我那会儿才十八岁,我真的恨过您。”他平平淡淡地回省起往事,“那部戏开拍时,我父母在打离婚官司,闹得水火不容,所以别说陪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去剧组看过我。不,即使他们不离婚,关心我的时候也少之又少,我就像个孤儿,还狗憎人嫌。我因为《疑神》拿奖的那天晚上,我妈打电话跟我哭诉,说她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我,是我毁了她的演员梦,如果不是我,那晚站在台上的人应该是她。” 陆导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是,你说过,你妈妈念过电影学院,你的表演启蒙老师是她。” “嗯,我妈妈是那届表演系的班花,可是因为怀了我,她退学了。她和爸结婚,我出生,在我五岁那年,我妈发现我的长相和天分是遗传的她,于是她坚定信念地要把我培养成演员,我七岁起,她就带着我到处试镜。” “你妈妈的眼光很准啊。” “对,而且她的执行力超强,我从小就上很多课外班,京剧芭蕾钢琴小提琴等等……如果有小孩来家里找我玩,我妈会把他们轰走。但培养别人不如培养自己,在看到我成功之后,我妈后悔了,确切地说是嫉妒吧,嫉妒会异化成恨,她开始恨我,恨我爸。她铁了心要离婚,我爸不想离,她就闹,然后她得偿所愿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陆导沉吟着,眸光随着落地窗透进的日光流转。 “我起初是把您当半个父亲的,尊敬爱戴,也祈盼着能够得到您的认可。但您做的事情很伤害我,我在演那个角色的时候,每一天都怀疑自己是垃圾,因为我太垃圾,所以我妈才不要我。不过还好都过去了,当我得知您对待每个演员都是那样,我心里很宽慰,又觉得很幸运。我也想过,在您眼里我们这些人究竟算什么,道具、傀儡、奴隶?无所谓了,因为有一个事实毋庸置疑,是您成就了我们。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裴令宣。” “你啊,是我见过最有悟性的孩子。”陆导意味深长道,“我年轻时曾向人表达过我这一生是为文学和电影而活的决心;我可以辜负一切,却唯独不会辜负我的故事。讲好故事,是我终生的追求,也是最终极的追求,我甘愿为故事献祭我的所有,而你们——你们是我的祭品。讲故事嘛,不入戏怎么行?” “令宣,好好演。”陆导和蔼地笑笑,皱纹里徜徉着恬淡和幸福,“和你合作,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往前走吧,你会走得更远的。” 裴令宣陪陆导坐到太阳落山,等陆太太和陆玮琛回家,在别墅里和他们一家人享用了一顿清淡的家宴,吃过饭天色渐晚,他算着时间道别,陆太太留他再多待会儿,陆玮琛说:“妈你得了,宣宣明天还得回剧组拍戏,我去送他,你和老陆在家待着吧。” 陆玮琛送他是没安好心,怂恿他道:“喝酒去呗?我知道你明天没事儿。” 裴令宣:“你为什么总想拉着我去喝酒?” “因为你能喝呀!带你出去多有面儿啊!”陆玮琛笑嘻嘻道,“哎其实吧,是我哥们儿的女朋友,人姑娘喜欢你,想和你拍照要个签名,你就纡尊降贵去去呗,我都跟人夸下海口啦!你要是害我没面子,那就是害我哥们儿没面子,我哥们儿没面子,他女朋友就要跟他分手,你说我怎么跟人交代?你忍心破坏一桩美好的姻缘吗?” “小玮,人的面子是自己挣的,姻缘也是不能强求的。” “裴令宣,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咱俩是打过架结过梁子,但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啊,再说也不是我单方面欺负你,你不会忘了你把我门牙打掉的事吧?” “那是你活该。” “好好好,行行行,我活该,我自作自受。但我这都低声下气求你了,我还帮了你的忙呢,你怎么就不能还我一次人情?” 陆玮琛的脑子怕是有毛病,不过脑子没毛病的人也干不出那许多的荒唐行径,裴令宣勉强答应道:“那就这一次。” 第46章 “好!就这一次!”陆玮琛带他去了车库,鞍前马后地为他开车门,“请!我的裴大明星。” :[已取消] :[已取消] :[已取消]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明伽在没人回复的微信界面和永远无人接听的电话号码间反复切换,他和裴令宣失联八个小时了。他问了佘冉,对方没瞒着他,说裴令宣去陆导家做客,晚上和陆玮琛喝酒去了,不知道几点回来。 喝酒是不看手机的吗?还是又喝醉了? 明伽在通讯录里搜索到陆玮琛,想直接问,但又觉不妥,先发了两个字:陆哥。 陆玮琛倒是秒回了:什么事啊小远? :裴令宣跟你在一起? 陆玮琛:!!!你怎么知道? 陆玮琛:你们俩认识? :嗯,我能看看他吗? 间隔两分钟,对面给他发来一段16秒的视频。 视频里深蓝玫红的灯光交错,音乐舞曲声沸反盈天,近在咫尺的桌面摆满了酒瓶和杯子,坐在包间一角的人在和身旁的男男女女拼酒,裴令宣的酒杯才将举到嘴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边喝着边瞟向镜头,冷冰冰的眼神忽然动荡,翘起唇角微笑,放了杯子伸手遮挡摄像头,画面在黑暗中终止。 明伽退出视频,打字道:谢谢,你叫他看手机。 裴令宣找到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给他回电话,也许是洗手间,也许是外面,仍有嘈杂的人声和喧闹的乐声。 “你为什么骗我?” “谁骗你了?” 明伽控制着声音不抖,说:“你说过你不会去的,你说过你不会跟他去喝酒的。” “我说的是那次啊,今天我也拒绝过,是他非要拉我过来。”裴令宣隔着电话安抚他,“别担心,我不会喝醉,你早点睡觉,我明天休息,白天再找你。” “你骗我。” “这不叫骗。” “你这次是又有不得已的苦衷吗?” 裴令宣屏住呼吸,再开口时音色冰冷道:“我是不能有私生活了吗?我做什么事都要经过你的允许和批准吗?” “可是你不应该跟我说一声吗?我打了那么多电话给你。” “我没跟你说,你不也打听到我的下落了?让我们把话说清楚,明伽。睡过不等于拥有,我拒绝被任何人拥有;如果你觉得当了我的男朋友,就能往我脖子上拴链子,那你想错了。” 裴令宣挂断电话,站在天台吹了一会儿风醒酒,冷静下来,他回到乌烟瘴气的舞池,从热烈摇晃肢体的人群中扒拉出陆玮琛,说:“我先走了。” “啊!?——大声点!听不见!” 他贴到对方耳畔道:“我要回去了!” 陆玮琛攥住他手腕没让他开溜,问:“你还认识宁则远啊?” 这下换裴令宣没听清了,他皱眉道:“什么?” 陆玮琛一想这事儿也不奇怪,他端得起架子又委得下身,勾搭公子哥一勾一个准儿。于是摇摇头道:“没!要不要送你啊?” “不用。”裴令宣挣动手腕从钳制里脱出,但陆玮琛依旧跟着他,送他到门口。 等车要时间,他正合计着要怎么和小蛇算账,领着他的薪水把他的行踪透露给别人,吃里扒外的东西。由于想得太入神,也就没在意陆玮琛把手搭在他的肩头,那只手沿着他的肩胛骨旖旎地游移,再转向他的后腰滑去——他捉住对方的手臂甩开,愠怒道:“你发什么疯?” “诶宣宣,”陆玮琛是喝多了,但没醉,兴味盎然地打量着他,“你那些个资源,有多少是你睡出来的啊?” 裴令宣气极反笑,大庭广众下他也不能和陆玮琛大打出手,陆导不怕丢人现眼,他还怕留下黑料被人扒呢。看到挂着熟悉牌照的车辆驶近,他对陆玮琛说:“你爸的一世英名,总有一天被你这个畜牲毁于一旦。” “那么大点的小孩儿你也下得去手,还有脸骂我畜牲。”陆玮琛虽然做了二十多年的王八蛋,可什么是候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想揍他解气,可迟了一步,眼看着他上了车。 “裴令宣!你他妈小心点!哪天落我手里,我不弄死你!” 小蛇开车载他驶离是非之地,望着映在后视镜中骂骂咧咧的人影,惊恐地问他:“祖宗啊,你又怎么把他给得罪了?” 裴令宣凶狠地踢了一脚前方座椅,“开你的车!” 第24章 朝生暮死23 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霓虹光影投射进车窗,朦胧斑驳的色彩在人脸上勾勒出浮华的夜景。 裴令宣思虑再三,拨通了明伽的手机号码。那边没有拒接, 但接通了也没人说话, 静悄悄的听筒里不时闪过电流的沙沙声。 “我刚才态度不好, 是我的错。”他率先承认错误,“我不喜欢人管着我,但这件事是我不对,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现在回酒店了, 没喝醉,也没有出什么事,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你能原谅我吗?” “你好熟练啊。”明伽说,“犯错那么熟练,敷衍那么熟练,吵架那么熟练,连道歉……也这么熟练。我能说什么?你只不过在等我原谅你,或者等我自己放弃。” 裴令宣:“所以你的答案呢?要不要原谅我?” 明伽无话可说地笑了笑, 静默许久才道:“除非我能在24小时内见到你。” 第47章 说罢挂断了电话。 “他给我出难题。”裴令宣难以置信地盯着手机。他的微信紧接着弹出新信息, 是明伽发来的地理位置,那是个他闻所未闻的地名。“地球上真的有这地方吗……” 人喝多了酒废话是要多一点。小蛇黑着脸开车, 懒得搭理他。 “真有意思, 我其实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这有没有可能是美国电影里演的那种剧情,他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专门用美色[]诱骗猎物上钩, 再把受害者骗去偏远地区杀死拍下视频在暗网兜售,或者在网上找好买主把人卖去境外?”他摸着额头, 想不清自己是如何沦落到这境地。“不对,我是喝醉了吗?” 小蛇:“是,你喝醉了。” “不管,我要去机场。” “你真要去?你不怕耽搁工作啊?” “我请假,就说食物中毒了。谁还没点特殊情况?他们可以协调先拍没有我的戏份,我只是男二号。” “亏你想的出来啊……这话要发网上去绝对是全网黑了,你今生今世别想翻身。”小蛇啧啧慨叹。 裴令宣耸肩道:“我至今为止的每一份工作都完成得很好,随到随叫每天守在剧组不叫敬业,演好角色才叫业务能力。凭什么黑我?我选择演员这行就是图不用朝九晚六还赚的多。” “那你也不怕被同行诟病耍大牌是吧?” “过度在乎他人的眼光是活不长的。你别和我辩论了,去机场,我不说第三遍。” 他的要求是胡作非为、不计后果,但小蛇照办了,毕竟是雇主的命令和吩咐,区区助理无权置喙。不过小蛇又说:“哥,你说,你算不算一种突变型的恋爱脑?” “为什么是突变型?我就是恋爱脑。”裴令宣故作心花怒放状道,“哄男人和被男人哄是我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 小蛇:“……你会遭报应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我遭报应了谁给你开工资?一天到晚不念我的好,天天诅咒我,信不信我找到合适的人把你换掉?”裴令宣亲力亲为地查询机票和航班,他规划着飞机、火车、自驾……长途跋涉所需的时长,真远啊,最快也要明晚才能见到明伽。24小时不多不少,正是他刻不容缓当即出发的期限。 :我买好机票和火车票了。 :[图片] :[图片] 他将订单截图发到对话框。 小明:…… 小明:。。。。。。 :[亲亲][亲亲] 小明:好吧,我去火车站接你 裴令宣捧着手机喜忧参半,什么,所以没有真想让他去吗? 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啊。 裴令宣从未在冬季去过北方,临行前他在机场买了厚实保暖的冬衣和围巾,先从杭州飞哈尔滨,哈尔滨转机去漠河,再从漠河坐火车前往塔河,路上的耗时与坎坷不亚于往返呼伦贝尔。 而且火车是普快硬座,没有空调暖气,他被冻得膝盖发痛,隔壁座的小姑娘却还在吃推车上卖的雪糕。一个人的旅行既孤独又令人神往,他望着结霜的玻璃窗,模糊不清的白雾掩隐着大兴安岭的山脊;车厢内为数不多的旅客都在安静地闭目养神和发呆,寒气缭绕在每个人呼吸间。 手机艰难地转出两格信号,收到的是麦迈歇斯底里的语音:“裴令宣!你脑子被狗啃啦?” 凶什么凶……他轻松敲字回复道:只去一星期,会按时回剧组。 麦迈未必是担忧他的所作所为影响工作或风评,更怕的是他不受管控、想一出是一出,放纵他为所欲为,只怕助长他将来捅出大篓子。 裴令宣补充道:我只是去玩儿,不会给你惹事的 麦迈:玩儿!?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你就去玩儿!赶紧给我回来!!!!!!! 他的手指悬停在半空,然后犹犹豫豫地把麦迈设置为消息免打扰。 好了,世界清静了。他将音乐播放列表切换到摇滚乐,靠着椅背缓缓合上眼。 狗仔发来的照片有上百张,而视频只有两段,黑灯瞎火躲在车里拍的,清晰度高不到哪儿去,但依稀能认出人的样貌。 一段是两个身型高瘦的男人从夜店走出来,举止还算正常,像普通朋友。 第二段是裴令宣和那个男人站在夜店门口,前者在看手机,后者把手伸到其背后,既像搂腰又揽肩,不过裴令宣把人推开了,双方很快吵起来。结尾是裴令宣坐进车里,男人追了两步,指名道姓地破口大骂道:“你他妈小心点!哪天落我手里,我不弄死你!” 喻孟瞥着电脑屏幕,问坐另一张沙发上的人道:“他们俩,什么关系?” “呃……朋友?”戴鸭舌帽的狗仔拿着一块点心啃到一半,忙把剩的塞嘴里,拍掉下巴沾的食物残渣道,“这个男的是陆真鸿的小儿子,我听群里人说他们老早就认识了。” 喻孟哂笑,他的右手掌心向下抵在嘴边,收拢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再松开,牙齿咬住食指背骨节处的皮,眼神发狠道:“怪不得啊,搞了半天是攀上这根高枝了,这贱人。” “那个、您要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狗仔审时度势地收起笔记本电脑,向他告辞。 “嗯,继续盯着他。” “这两天盯不了。” 喻孟:“为什么?” 第48章 “他昨晚去机场了,不知道飞哪儿。” “那你滚吧。” 狗仔将要闪人,想起还没交货,从电脑侧边取下u盘搁到桌上;接着无声无息地退出了vip接待室。 人走了,又有人来。不过这回进来的是戴着腰包的售货员,挂着甜美的笑容问他:“喻先生您好,您现在有空吗?我们本季的新款都准备好了哦。” “不看了,没心情。”他拣起u盘收好,惜字如金道,“你都包起来吧,我都要。” “好的~”她上扬的尾音透露着无限的欢快。 欢快的笑脸和无微不至的服务是靠钱买来的,喻孟爽快地刷了卡,在一整个店的人的热情欢送中离开,替他拉开玻璃门的是个生面孔的年轻男孩,瘦高个儿的身条,腿很长,秀气的脸庞皮肤白皙,眼睛黑而亮;往门前一站,妥妥算张活招牌。 喻孟停顿了步伐思忖着,倏尔道:“你,帮我的司机搬下东西。” “好的先生。”男孩伶俐地应答,去帮他身后快被购物袋压垮的司机分担了半数物品。 来到停车场,将海量的袋子堆满了后座和后备箱。男孩站得端端正正地送他上车,待车门关上,低眉颔首道:“谢谢您先生,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你叫什么?” “kevin.” “真名。” “顾莘。” 喻孟从车窗递出一张名片,“辞职吧,来找我,给你一份所有人都想要的工作。” 男孩睁圆眼睛望着他,但恭敬地双手接下了写有他名字的卡片。 车驶出车库,喻孟关上窗户,问前面的司机道:“你觉得呢,像不像?” 他性格反复无常、思维跳脱活络,在他身边工作的人都要能接受他冷不丁的奇思妙想和发问。 “眉眼和下半张脸像,鼻子和脸型差点。”司机客观公正地评价道。 裴令宣的脸型和鼻子确实是世间独一份的尖俏秀挺,别人长不成那样子。不够像可以整容,但整得一模一样也没特色了;喻孟觉得,顾莘,如果那是他真名,他的优点是那对水光粼粼的眼睛,白雪幽潭,静邃美丽,但凡神态能学到六分,在娱乐圈混成中等偏上就绰绰有余了。 贱人有贱人的招数,他有他的法子。从裴令宣背叛他的那一刻起,他们俩就过不去了;只能说,看谁笑到最后吧。 喻孟打了电话给喻霖,掩不住笑说:“哥,我发现个好玩儿的,改天带给你看看。” 裴令宣在黑沉沉的寒夜走入了冬天的北方,出火车站时他的内心很焦虑,怕明伽不来接他,他要自己在旅店捱过一晚。 但被他称作小朋友的对象,实际上比许多大人靠谱。他冻僵的五指握着手机,失去知觉的耳廓还贴着显示屏,转头顾盼之间,一眼望见了路灯下那辆亮橘色的吉普车,以及车旁站着的人。 不知何故,明伽穿得比他少,很学生气,深蓝色直筒牛仔裤和高帮的登山靴,上身是毛衣和有着厚厚的羊羔绒翻领的棕色皮夹克。短头发修剪过,露出两只周正的耳朵。 裴令宣走上前,慷慨地展开双臂。然而今天的明伽没有像之前那般扑向他,冷淡地说:“上车。” 啊,可恶的坏小子!他气势汹汹地拢住对方的身体,手臂死死地缠绕那段坚实的颈脖和肩,“不要生气了……”他示弱道。 明伽的原谅很轻盈,垂头吻他的眼角,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在他的发梢。 第25章 朝生暮死24 赶夜路开车的危险系数高, 为生命安全着想,更是考虑到他舟车劳顿一天,应当踏实地休息一晚, 明伽在就近的旅店订了两间单人房;计划翌日一早, 两人再驱车去往距塔河县八十公里的鄂伦春民族乡。 裴令宣在火车上没吃饭, 但他感觉不到饿,进屋脱了外套先去冲澡解乏。旅店条件拮据,浴室没供暖,水温时冷时烫, 他洗完了鼓捣的那两下冷得直发抖,一回卧房就钻到了明伽怀里, 哦对了, 他没穿衣服。 趁他洗澡的间隙,明伽去楼下蒙古人开的馆子打包了咸奶茶和炒米,生怕他洗得慢出来菜凉了,还烧了一壶开水倒进脏兮兮的玻璃杯,再把饭盒压在杯口让沸水的热气蒸腾着。 裴令宣的意外之举着实打破了明伽的预期,他摸到怀中光滑的肢体顿觉烫手, 按着那对温凉圆滑的肩问:“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有啊……”裴令宣跪在床沿的双腿跨过了他的膝盖, 从他的手掌脱身,居高的眼睛低垂着视线笼罩他, 双手托起他的下颌骨, 啄食似的亲他的鼻梁和上唇,“我想你一天了,你以为我大老远来是为了干什么……” 这样的答案令人沮丧。明伽落寞地问:“那你找别的人不也一样吗?” 以他的年纪, 遇上一个喜欢掌握主动权并且热情放纵的恋人,不能说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裴令宣很好, 非常好,尽管他无从横向对比评判,但他想,每个不反感男人的男人,大约都找不到理由和定力去拒绝裴令宣吧。 “不一样,他们哪儿有你可爱。”充满爱意的吻落在他不愿舒展的眉头,裴令宣扶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做梦似的呓语道,“你太可爱了,我想啃坏你的脸,还想挖出你的眼球吞进肚子……” 明伽哪儿听过这种话,又惊又怕,然而他贴在柔滑皮肤上的手指,怎么也离不开那节细薄犹如器物的腰肢。难道真的被咬碎吞掉?是谁写出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失为千古绝唱…… 第49章 裴令宣对他的分心极为不满,不小心演过了头,说:“你要是不想死无全尸,就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明伽霎时回魂,问:“……你不吃饭?” 裴令宣绷不住笑了,清嗓子道:“嗯……你再跟我啰嗦一句,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明伽终究还是想再见他,于是束手就擒,虽说做法是反其道而行之——被他搞得晕头转向的小朋友抛却思维和神智,敞开心扉屈从于欲望,吻住他,任由他索取年轻气盛的偾张和怒放。 凌晨,裴令宣喝着用滚水烫过的装在塑料杯里的咸奶茶,餍足地靠向床头,说:“我好想死在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 “如果是死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就没人找得到我了。”他克制地喝掉一半,剩下的让给明伽,“我现在不敢看手机,因为不知道有多少未接来电等着我回拨。我好累啊,想死了。” “你不想。”明伽迟疑着是将他不喝的奶茶扔进垃圾桶还是先放着,由于垃圾桶离床有段距离,所以先放在了床旁的木凳上。 “我到底要挣多少钱,才能实现人生自由?”他叹道,“不单单是财富自由,而是想要的即刻就能拥有的自由。” “那你想拥有什么?” 裴令宣倒进枕头,把天花板的灯泡当作月亮和太阳展望着,笑道:“……永垂不朽。” “那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明伽说,然后手指穿插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扣,“但一个人做不到的,也许两个人能做到。” 裴令宣像是听懂了,又像是装糊涂,他翻到对方身上,“我想跟你再做一遍两个人才能做的事。” 冬天早起是多么痛苦啊,裴令宣裹着围巾站在路边呵出白色雾气,等明伽把车开过来接他。他身后是一家早餐店,店里走出的圆脸小孩儿在撕馒头喂一条瘦狗,发觉他观察意味的目光后,大方地高举起手里的半截馒头,对他道:“给你。” 他笑得前俯后仰,弯下腰作势要去咬小孩的馈赠。见他真敢吃,又是手长脚长的成年男性,小孩本能地产生畏惧,扬手把馒头扔给瘦狗,急冲冲跑回店里找家长。 裴令宣开怀大笑,鼻尖被冻得泛红,更显肤色清透,白过路面和树梢的积雪。明伽停下车,等他坐上来,车里暖和,他解下围巾抛去后座,系好安全带道:“出发吧,这下就算你要把我卖给车臣人拍虐杀电影我也跑不掉了。” 明伽深刻地理解了一下他话中的含义,“你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美国电影啊。”裴令宣道,“你别看我拍了那么多文艺片,可我本质是个很俗的人,我就喜欢吃着爆米花看好莱坞大片,那些超级英雄系列我每部都追。” 明伽:“我不信。” 裴令宣俗吗?一个满脑子钻营取巧的人,必然称不上清风朗月。但一定不全是那样,他坚信。 “所以我跟你们当导演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你们都喜欢《寒江天外》,只有我独爱《疑神》;我想想……是徐浩吧,他跟我说寒江是部特别了不起的片子,安藤导演纯粹是为了我才创造的它,它是实验性质的玩票作品,抛弃了普通观众,只为热爱而存在,是天才的游乐园。但我觉得他疯了。” “徐浩导演羡慕的应该是安藤龙生享有的高度创作自由,这很合理,我见过太多导演在电影上映后因票房亏损而深受打击心如死灰,但安藤摆脱了这份束缚。不过我更羡慕他强盛悍然的精力和输出欲望,拍电影是用创作者的审美和思想去侵略观众的大脑,是精神改造,这点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人比安藤做得更好了。” “不否认他是个别具一格的导演,还很高产,但他拍的最多的是依然是精准拿捏受众心理的类型片。是先有了这种观众基础,他才能放开手去玩他天马行空的新花样。不管你是谁,如果你拍出来的电影没有人看,那你想表达的和你想成就的,其实都没有意义。”裴令宣摊手道,“可能因为我是演员,我就想走在大街上,人人都能认出我是谁。” 明伽疑惑道:“你昨天晚上才说你累得想死。” “不矛盾啊,每个上班的人都说自己不想上班,但内心仍然渴望着升职加薪。” “好吧,我会努力成为你升职加薪路上的垫脚石。” 裴令宣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谢谢,我等你拿金棕榈。” 明伽被亲也没表现出高兴,反而往旁边偏了偏头,说:“你好势利。” “名利场里混出头的人,谁不势利?我要是个默默无闻、一无所长的小演员,你会喜欢我吗?” 明伽:“我会。” “嘁。”裴令宣不以为然地看向飘雪的窗外,“说得好听。” 鄂温克诗人萨扎的家乡呼伦贝尔,但因为明伽想在作品中记录索伦人的狩猎传统,所以他们翻山越岭来到大兴安岭东麓的呼玛河畔,造访居住在这里的鄂伦春族猎民。 这是裴令宣到达过的祖国的最北方,下车时迎接他的是一片冰天雪地,和一群穿着棉袄戴包耳帽的小伙子,他们的身旁停靠着十几辆越野摩托,手机里还在放着背景音乐是夸张笑声的短视频。这场景和裴令宣畅想中的,身穿袍子皮背负一杆长猎[]枪的鄂伦春猎手形象大相径庭,而明伽解释说,兴安岭早就禁猎了,年轻一代继承不了父辈的枪和猎刀,只好移情于更现代的娱乐工具。 第50章 这群小伙是血统纯正的鄂伦春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富饶的兴安岭腹地,靠狩猎和游牧为生;不过历经时代的发展和建设,他们都搬出了那种叫“撮罗子”的尖顶帐篷,移居到山下的民族乡,守着国家分配的土地努力耕耘,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打猎由生存刚需转变为一种象征着民族传统的纪念活动,常在冬夏两季举办。 明伽才来这儿一星期,已经和乡里的青年们彼此熟络、称兄道弟;他仍旧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这些人当中有好几个都做五岁小孩的父亲了。 裴令宣经由明伽的介绍和他们一一相识,他们的汉语普遍说的不差,还会讲两句网上学来的俏皮话;他最记得的是那个叫依昌的青年,因为依昌养了一条叫“白痴”的黑皮猎犬,一有人叫“白痴”,那条狗就会兴奋不已地绕着人转圈。他们家家户户都养狗,当摩托车在下大雪的林区内飞驰,狗子们也结成队伍跟随着主人的车辆狂奔。 他的耳朵要被冻掉了,冬天的大兴安岭就像一座吞噬生命的冰窟,没有尽头的原始森林是竦立的牙齿,他一点一滴消逝的五官、手脚和内脏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在眼睫毛结出冰霜、脸颊冻得麻木的最终时刻,裴令宣见到了他畅想中的“撮罗子”,和穿着猎装的年迈老人。 这深山老林里不仅有年轻人、老人和狗,还有孩子,他们比自己的爸爸还要喜欢明伽,这个汉人哥哥有崭新的车子和摄像机,会骑马赶羊,还会给他们放动画电影和鬼片。 裴令宣在中午吃到了铁钎串的烤狍子肉,那滋味不好形容,他咽下两块就谎称自己吃饱了。明伽是以好朋友的身份介绍他,而淳朴好客的乡民也给予了他好朋友的待遇,争先恐后地请他喝自家产的羊奶和奶酒。 他推辞不成,只好搬出职业做借口,说过些天还要回剧组拍戏,得控制饮食不能多吃。一听他是演员,不是跑龙套的群演,而是能上电视的真正演员,鄂伦春小伙们向他竖起大拇指,发出由衷的赞叹:“牛逼啊。” 冬季的撮罗子是用袍子皮扎的,密实坚固而防风,裴令宣窝在木头搭的矮塌上烤着篝火,找回一两分他期许的宁静和幽谧。明伽坐在火光的另一面,先调试了半晌单反相机的参数,然后镜头对准他,连拍数十张照片。 他在镜头前被人拍了十多年,稍微抬眼低头,摆出最恰当的神情姿态,让明伽尽情地按下快门。可做模特是枯燥的,像被人提线摆弄的玩偶,他倾身探出手拽过摄影师,用没骨头的柔软声音问:“明天我们做什么呀?” 他这样子说话,一般人扛不住。明伽也没扛住,放下相机说:“明天早上去猎点,我要拍他们打猎的素材。” “这里不能打猎吗?” “不能,猎物生活在骑马才能去的深山里。” 裴令宣仰躺在硬梆梆的床铺里,丧气道:“把我骗到这儿来,只是看你工作,我明天还想睡懒觉呢。” 明伽愈发长进,学会调侃他了,“你不是最喜欢看帅哥吗?我精心为你准备了一场帅哥打猎的真人秀,你该期待才对。” 裴令宣假装生气地侧过身背对道:“我不喜欢打猎的帅哥,我喜欢拿相机的帅哥。” 他侧卧了很久,久到快在充斥着森林味道的被褥里睡着,终于有人俯伏着靠近,呼吸和心跳停在他的上方;明伽什么也没做,如同一台长出血肉和心脏的机器,摒除私欲和情绪的,怔怔地凝视他。 随后像一头发现新长着枝芽嫩叶的植物、却舍不得咀嚼它的驯鹿,在他身边温顺地躺了下去。 午后的睡梦如凝固的时光那般深邃幽长。 第26章 朝生暮死25 吃的少, 身体储存不了热量,活在天寒地冻的野外好比住冰窖。裴令宣困得像一团缩在洞穴里冬眠的蛇,不探探气息, 还当是一具温暖的尸体。一只高于他皮肤温度的手捏捏他的脸, 再晃晃他的肩, “起床了。” 他抱着那只手继续睡,睁不开眼啊,被睡神封印了。 明伽扶着软绵绵的他坐起来,又看他直挺挺地倒下去, 见生拉硬拽搞不定他,于是替他掖好被子, 留他的帐篷里补觉, 说:“我们中午左右回来,你睡吧。” 裴令宣想睡,可是明伽一走,被窝变成第二个冰窖,他哆嗦着裹紧被子下床生火,奈何没掌握方法, 煽风点火了好一阵子, 火没见着,倒给自己熏得泪流不止。 萨扎莽莽撞撞地闯进来, 喝止他道:“你快住手吧!引发了森林火灾, 我们全部人陪你坐牢!” 此话一出,他咣当丢了手中的火钳,翘班和耍大牌不可怕, 可怕的是沦为法制咖。 鄂温克诗人麻利地生起一丛篝火,支上烤架和一口铁锅, 娴熟地侍弄起柴薪,烧水下食材,给他煮了一盆鲜香的蘑菇汤。 “明伽托我照顾你,你的矫揉造作和孱弱,使他变得像个男人了。”萨扎喝着酒,不着调地和他闲聊,“鄂伦春人也养獒犬,西边的藏獒一条能卖几十万,鄂獒却是不值钱的看门狗。你觉得两者的区别体现在哪里?” 裴令宣又收集到两个有关他的贬义词,矫揉造作、孱弱。好的,有理有据。他说:“狗和狗之间没有区别,差异只在人为炒作。” “是的,所以做你这一行的人,都很擅长炒作自己。可怜的明伽。” 第51章 “抱歉,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萨扎宽厚的手掌抚着膝盖,借酒劲眯着眼睛唠叨:“你们汉人是精明狡猾的,逼我们交出了猎[]枪,哄我们搬进楼房,我们人不多了,再过几代,或许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如何使鹿,怎么扎撮罗子了。但明伽是与众不同的,他不像正统汉人,他讨厌陆地的旷大、磅礴和浑厚,他喜欢深林中那些隐秘的、轻灵的,和即将消失的。他有一双细致入微的,能发现万物有灵且美的眼睛。 “而你,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钱、名和利。”萨扎嘟嚷着,“你会耽误他的,但你不在乎,你真是狠心啊!” 裴令宣每年要读的剧本堆起来有一人之高,他对文字和语言的理解能力绝无问题,他遗憾道:“他知道是我什么样子,我没有欺瞒过他。” “他在仰望你。人是往高处看的,你把自己摆得那么高,你一个眼神,他就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啦。他单纯直率,你的心肠太硬,你们不合适,你肯放他一马,就是积德行善了。——我说这话,让你很烦厌吧?” 萨扎停不住嘴道:“人老了就容易变得讨厌,你多担待点。传统的男人,无一不是希望配偶真善美,有了风情万种的,又想要天真良善和柔弱依人的,你瞧,你相处过的那些男人,他们哪个不是希望把你从前者变为后者?所以你受不了他们。这种男人,也包含了明伽,不要小看传统,那是命和根啊。 “当然,明伽还小,他的未来存在无定数的多种可能性。以后很难讲,但现在嘛,现在——你快些回到你的世界去,对你们两方都好。” 裴令宣烤着火,手心热得发汗。萨扎走后,帐篷里钻来了一条大黑狗,它的肚皮鼓胀下坠,滑溜的皮毛沾着雪粒。昨天依昌介绍过,这是那条猎犬“白痴”的老婆,叫一一,刚怀上第一胎小狗崽子。白痴追随主人去打猎,怀孕的一一留在营地看家,嗅到这儿最暖和,不请自来地卧倒在他腿边。 火堆中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他舀了一碗喝剩的蘑菇汤喂狗,一一很有礼貌,进食前舔了舔他的手指。 裴令宣思索着萨扎的一番话,呆坐到中午。明伽和猎手们按时回来了,一一兴奋地冲出去找她的狗老公。他坐着不动,聆听着外面满载而归的非凡热闹,忽然门帘被掀开,明伽抖落一身风雪走到他眼中,骄傲地拎着一只死去的野兔和他展示道:“这个你总爱吃了。” 这双细致入微的眼睛不单能看到万物的灵与美,还能看出他是挑嘴不是忌口,难怪被恃才傲物的诗人视为无价之宝。要说裴令宣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和动容,那是撒谎,为中和压制心底翻腾的情潮,他说了句很残忍的话:“我想要它的皮。” 这可难倒明伽了,他学过枪法和马术,却没学过如何完整地扒下动物的皮毛,不过裴令宣头一回开口跟他要东西,他怎么拒绝得了,应承道:“好,我试试。” 古朴的鄂伦春族青年不是很想得通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原理,但裴令宣是演员,也许演员不分男女都是要和导演睡觉的,所以他们很快接受了他和明伽是夜里躺在一张床上抱着睡的关系。看明伽特地给他烤了一只兔子供他挑肥拣瘦,并撕下丰嫩的兔腿肉撒上香料端给他,他们很是不解道:“为什么不是你伺候他?” 裴令宣实话实说:“谁叫他只是个没名气的小导演,等他变成大导演的那一天,就该我伺候他了。” 小伙们纷纷为明伽加油打气,等着你逆袭,兄弟! 吃过饭午休,明伽拉着他的手跟他保证道:“不管我能不能成为大导演,我都会一直给你烤兔子。” 裴令宣大笑,笑完了又想哭,但没哭出来,他提议:“我们去打雪仗吧。” 打雪仗,人越多越好玩儿;营地的男女老少都奋发参与到激烈的游戏当中。他可算知道了古代欧罗巴人为何把黄皮的蒙古蛮子视为噩梦,这些生活在北地雪原的民族,实在勇猛凶悍到令人招架不住。裴令宣引以为傲的敏捷身板儿,在世世代代匍匐于丛林打猎的鄂伦春人面前败下阵来,打什么雪仗啊,讨打差不多,他又自食恶果了。 玩到精疲力尽,他耍赖地逃回帐篷,有好多雪团扔进了他的衣领,弄湿了袖子和后背,他脱光衣服裹上毛毯,烤热了手和脚,昏沉沉地躲进被子。 明伽找到他时,他正安然地睡着。晚饭时间没人叫他,待他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 裴令宣睡饱了,腹中饥肠辘辘,穿好衣服找饭吃。明伽早有准备地揭开锅盖,火上煨着浓香的羊肉汤。 他美美地吃上一顿,身体和肠胃都逐渐适应了北方人的饮食结构。 “困吗?” “不困。”他问明伽,“怎么,你又给我安排了节目?” “白天你没跟我们去,我们在森林里找到一座结冰的湖泊,很漂亮,冰面坚固得能溜冰。” 裴令宣:“那马上去啊。” 明伽:“这是晚上。” “那不更好?我还没在大晚上溜过冰。” 裴令宣的作风是说走就走,白天打猎用过的马匹拴在窝棚里啃干草,交通工具也是现成的。 不过他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猎马不同于他在马场和拍戏时骑过的那些经过世代选育配种,被人类驯养得服服帖帖的温顺马儿。它们是在野外环境中半放养长大,算半个野生动物,他的本事在它们身上行不通,简而言之,不好骑。 第52章 幸好明伽白天骑过的那匹黑马还算老实,它矫健壮硕的躯干和颀长健美的四肢轻而易举地承载了两名成年男子的重量,浓密的鬃毛飞扬在夜色茫茫的大兴安岭深处,天上流淌着一条星光绚烂的银河,仿佛是打翻了月神的宝盒,里面泻出了璀璨的碎钻和银砂。 在马背上颠簸的一个半小时是绝望的,明伽勒马停下的时候,裴令宣软趴趴地后仰枕在对方的胸膛,“我要裂开了,粉身碎骨、支离破碎的那种。” 以防他碎成一滩粉末,明伽先下了马,再抱他下去。可见他扮演柔弱依人的另一半也颇有天赋。 这座湖占地面积不大,结冰的湖面有如平滑光洁的镜子,在月光银晖普照下反着幽蓝的光。四面寂静无声,密林间偶然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咔嚓声,黑暗中好似潜伏着虎视眈眈的怪物。 没有冰刀,他们只好在冰面小范围小幅度地滑动鞋底,好玩是好玩,但裴令宣没留神摔倒的那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撞痛了膝盖。他疼得冒眼泪花,倒吸气道:“我、我我……又碎了。” 明伽想忍,可没忍住,笑得肚子痛;他怀恨在心地扑上去,两人齐齐跌倒,爬了半天硬是站不起来,索性并肩躺在冰上看月亮。 寒风穿过山岭和峡谷,呼啸在星空和耳畔。地球历经46亿年的演化和变迁,才成就了如今他们看到的这一切。 裴令宣膝盖肿着,横竖躺不舒服,作怪地抬起左手,“我的手没有了。” 明伽将他的左手包在手心之间,呵出的热气搓揉,让冰凉的指头缓慢回暖。 “我没有在做梦吧?”他仍然很冷,冷到心尖发抖,双唇微颤,“我突然想和你在这里躺到天荒地老。” 明伽说:“我们可以常来。” “太远了,我来一次就够了。” “那下次换我去找你,一张机票的事。” 裴令宣转过眼看讲话的人,他分不清是天上的月光亮,还是明伽的眼睛亮。那双眼里有云雾星月和他,但他却无比认同萨扎说的:他该回到他的世界中去了。 第27章 朝生暮死26 听他说要走, 明伽极力想挽留,但深知他也不是闲人,有重要工作要做, 所以知足地牵紧他的手, 亲亲他的脸, 告别了大兴安岭和目送他们离开的众人。一路风雪兼程送他去来时的火车站,买了两张去漠河的车票,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又消耗掉一天,两人在漠河市区住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明伽把他安全送到机场, 很用力地抱了抱他。 “你今年春节有安排吗?” “暂时没有。”他十六岁以后就无家可归了, 细数已有十年没体会过阖家团圆的春节。不过每年的跨年夜和除夕他都没单着,从不让自己寂寞。 “去我家,好不好?”明伽用一种不够成熟的、小孩子许愿的诚恳央求着他。 裴令宣:“离过年还早得很,说不定我们都分手了。” “你别总是把分手挂在嘴边。”明伽觉得他只是嘴坏。 “到时候再说吧。”他说,“走了,拜拜。” 明伽看着他, 像看一只飞走的月亮。 回程的路漫长得令人煎熬, 裴令宣在深夜落地杭州,小蛇在出口接到他, 喋喋不休地发牢骚道:“你不许再瞎胡闹!你是去逍遥快活了, 你知道我和麦哥压力多大吗?我求求你了,收收心吧,至少工作期间别乱跑, 也没说不让你找人,但你好歹找个近点的啊!” 裴令宣被吵得耳鸣了, 没劲儿回嘴,闭眼装死。 “你怎么没声儿啊?”小蛇先慌了,连忙问,“玩的不高兴?吵架了?你被骂了还是被打了?” “都没有,”他撩起眼皮,冷声道,“你是真不盼着我好啊,你们一个二个的都那么恨我吗?” “我就随口说说……你别见怪。”小蛇为平息他的怒火,啪啪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我不会再见他了。”裴令宣调整坐姿,让后颈枕得更舒服。 “啊?这就分手了?” “不正如你们的意吗?” 情况不对,小蛇机智地住了嘴,不再触他霉头。 明天一早就得赶去剧组开工,裴令宣当晚却失眠了。他不介意外人如何评价他,他介意的是萨扎说的太对了。他并不能带给明伽任何正面的积极的影响,明伽应该沉浸在更纯净的世界里去完成他的梦想,而不是被拖入俗世中兜兜转转,为一段可有可无的感情患得患失,在嫉妒和愤怒中空耗青春。 行善积德,行善积德。 少作孽,免得报应来了跑不掉。裴令宣扯过枕头压在自己的脸上,在幽怨和忏悔中陷入梦乡。 在剧组的生活乏味枯燥,最大乐趣是看林子晗和金雅耍宝逗趣。为了让戚承书和乔小环的感情线有天雷勾地火的张力感,大家私底下都会把男女主角往一块儿凑,方便他们磨合和培养感情。 但看样子有些假戏真做了,林子晗偷瞄金雅时,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她好漂亮。不过俊男靓女看对眼,互生好感是天经地义。裴令宣在边上吃瓜看戏乐不思蜀,把自己那堆糟心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忘了别人,别人可忘不掉他。 这天阳光明媚,赶上几位投资方老板和广告赞助商代表来剧组探班,不知金主们是一拍即合约好组队还是碰巧遇上,来了浩浩汤汤一大票人,秘书助理等闲杂人等就跟了七八个,那阵仗把张导都吓得不轻,险些以为这项目要凉了。 第53章 领导下来视察工作,员工必然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检阅。以程铭扬为首的投资人老总们穿着很休闲,连彰显身价的腕表也摘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微服私访。林子晗的经纪公司添华传媒的总经理宋晓涛是个中等体型的普通男人,圆脸眯眯眼,十分面善。 金雅和林子晗是直系下属,理当追随于老板左右;裴令宣跟他们不属于同一个圈子,不想去卖笑脸巴结,再者程铭扬未必想看见他。 于是他乐得清闲,跟贺通坐在取景的回廊内玩牌。 贺通在一部动作片里客串过赌场荷官,哪怕只是出镜2秒还不给钱的无名小角色,他照样刻苦地练就了一套专业的洗牌手法。 裴令宣看到一张张纸牌在贺通的手指间行云流水地滑动、分散、束拢,佩服得五体投地道:“真厉害。” “这个学起来很快,都是熟能生巧。”贺通直觉他爱看,又给他耍了两套花式的,说,“但练的时候容易割到手,宣哥你就别学了。” “我手笨,学不会的。”裴令宣对自身有着清晰而透彻的认知。如果世界末日到来地球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类,他能做的选项只有自杀。 贺通忽然停止耍牌,垂着眸隐蔽地挨近他说:“宣哥,后面那个人好像是找你的。” 裴令宣回过头,正对上喻孟那阴郁的双眼。“过来聊两句?”他阴魂不散的前男友说。 “宣哥,你们聊,有事你叫我。”贺通识大体地腾出位置给他们,起身走去高挂着蓝色幕布的流水庭院,既能避嫌又不至于离得太远。 喻孟绕到他身前,在空位坐下,皮笑肉不笑道:“裴令宣你可以啊,从前我小看你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你钓不到的男人。” 裴令宣:“我又怎么你了,你要跑来说这种话刺激我?” “我舅舅去找你,没问过我的意见,所以不是我让他那么做的。”喻孟是天生皮肤白,唇色红润,眼睛头发却很黑,在国外时常被人戏称为“东方吸血鬼”。裴令宣对同性的审美标准宽泛,曾经深度沉迷过对方这副皮相,可现在他对精致病弱类的相貌无感了,只想劝喻孟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益。 “明明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转头去爬了陆公子的床,你是天生下贱离了男人活不下去吗?”喻孟的笑容总有一抹邪气,直勾勾的眼神光显得神经质,“还是说,你是仗着早跟他有一腿,才那么肆无忌惮犯贱的?” “我跟陆玮琛不是那种关系,你不要再异想天开了。”裴令宣觉得和喻孟讲道理是白费力气,但平白无故受了污蔑,是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小孟,我们在一起的那半年里,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问心无愧。你家境好样貌好,应有尽有,何必浪费大好时光和我置气?就算你要恨我,也不该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你的家里人都希望我跟你认错道歉,那我在这里郑重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希望你能放下感情恩怨,快乐地生活。” “你现在装好人,太迟了!”喻孟摸起两张扑克纸牌,朝他的脸丢来,“装什么啊?我就后悔没把你在床上那贱样儿拍下来,好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你清高外表下的本来面目。裴令宣,我当初亲眼看到你和那个男的从酒店里出来,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裴令宣搂着戏服的一边袖子,躬下身捡起散落的卡牌,挺直了腰道:“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去酒店开房不等于上床,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跟他睡了?我不想再跟你吵,既然我们分手了,我和你解释也没意义,你愿意怎么想都可以。” 这段话不知是刺中了喻孟哪里,他的手腕陡然间被人扣住,身体随对方的拉扯被迫站直,而后还没立稳,就被掼到廊下的朱红色梁柱上。 “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喻孟的情绪波动极大,上一秒还声色俱厉,这一刻却泫然欲泣,“我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我都说我不介意了,你为什么还是要离开我?” 裴令宣尽力规避可能发生的肢体冲突,他的职业和工作性质注定了他不能成为先动手打人的那一方,所以他只动嘴:“不好看的,小孟。你不放手的话,我要叫人了。” “威胁我啊?”喻孟有恃无恐。 “是呀,你敢在这儿在对我动手吗?” 他的挑衅即时见效,喻孟紧接着扇了他一耳光,“婊子,你就喜欢痛的,是吗?” 是挺痛的,裴令宣的半张脸瞬间丧失知觉,耳边嗡嗡响。这一巴掌的动静不大不小,恰好够传到贺通的耳朵里,只见一道迅捷的人影冲刺着闪现到近前,力道稳且凶狠的一拳猛然击中喻孟的右脸,将人打得身体歪斜着摔出去。 裴令宣活动着松绑的手腕站到不远处,把空间让给那两个扭扯互殴的人;贺通还穿的是拍戏的古装,好在他剧中的造型干练,护腕束紧了袖口,挥拳时比喻孟那身便装更加方便。喻孟的病弱是表象,一旦与人厮打起来精致和神经质都没了,招招阴狠地攻击对手的胸腹和软肋。如果贺通不是练家子的,有两手真功夫在身上,恐怕讨不了半点好。 不晓得是谁把谁的脸打破了,双方衣服都沾染上血迹,裴令宣叫停道:“够了,再打下去我报警了。” 贺通拍着衣摆和袖子蹭的灰,粗喘着靠边站,不忘警惕对手是否残存着斗志。 第54章 喻孟一嘴的血沫子,摸着青红交替显现的下巴,疼得嘶声道:“操你妈的,你谁啊?” 贺通:“你又是谁?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凭什么打人?”甭管是谁,打一个演员的脸,绝对是存着坏心的渣滓。 喻孟看了眼贺通,再看他,真情实感地为他鼓掌,讥诮道:“裴令宣,可真有你的。” “小孟,你闹也闹了,打也打了,这件事可以了结了吗?”他说,“我们就此打住吧。” 喻孟抿了抿出血的唇角,盯着他道:“你听好,咱们俩,没,完。” 贺通没有助理,裴令宣避开耳目地回车里找到些常备的外用伤药,再来到长廊,拿棉签给对方脖子根的掐痕涂上活血化瘀的应急药物。 “宣哥,那人是谁啊?” “一个神经病。你再往上望一点。” “噢……看着是不正常。”贺通抬高下颌,露出颈侧的伤处。 “今天来的金主里,有个是他亲舅舅,所以他才敢随时随地撒野。” “那你怎么惹到他的?” “我没惹他,是他不肯放过我。”裴令宣换了一支棉签,蘸取药水摸在贺通擦伤的手背,“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宣哥,这不叫连累。这部戏我可以不拍,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你受欺负,而且本来也是托你的关系我才能来的。” “你是托我的关系,我是托他的关系,人不够红,就只能处处掣肘,受人牵制。”他苦涩地笑道,“我真是受够了,想安安稳稳拍部戏,居然这么难。” “谁让这帮有钱人都吃饱了撑的,人面兽心。” 裴令宣:“贺通,如果他们因为今天这出换掉你,我希望你不要气馁和受挫,因为你并没有错,事情是因我而起,你只是替我受过。” “哥,瞧你说的,没有你我也拿不到这个角色,这段时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有机会尝试我就很满足了。不让我演,那我就去别地儿试镜,娱乐圈这么大呢,又不是他们一家人说了算。” “嗯,很好,但是不要满足,永远不要满足。”裴令宣一丝不苟道,“今天我亏欠你的,未来我会成倍补偿你,你相信我吗?” 贺通笑意率真,说:“我相信的,宣哥,你是我最钦佩和尊敬的演员了。” 裴令宣认为自己如何也配不上贺通的钦佩和尊敬,他明知事情会这样发展,却执意激怒和挑衅喻孟。贺通不会袖手旁观他知道,贺通会走他也知道,但他仍然选择一意孤行。 他就是会为一己私欲而罔顾他人死活,他的敲门砖,他的垫脚石,他不择手段得到的,和新鲜劲一过立即厌弃的,全是他的筹码。 他坐在关了灯的酒店房间里,香烟飘出浓紫色幽雾与黑暗融合交汇,嘴边的一粒星火亮着红光,微弱地映照着他的脸。 手机里传出明伽的声音:“……冬天的夜晚果然适合观星,我看到猎户座了,很耀眼。你也在就好了,我好想你。” “我们分手吧。”裴令宣深吸了一口烟,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大脑格外清明。 “……怎么了?” “分手了,别再打给我,也不准来找我,否则我会像恨喻孟那样恨你。” “你心情不好吗?你有不顺心的,对我撒气好了,或者我买明天的车票去找你?” 他没有挂断通话,只是躲在暗夜里不闻不问,他听着明伽从激动到平静,从失望到放弃;他一言不发地静坐到天亮,在极度困倦中合上了眼睛。 如诗人的智慧之言,他的心像沉在湖底的石壁般冰冷坚硬。 第28章 朝生暮死27 喻孟被打得不轻, 嘴里缝了两针,小肚鸡肠的本性不改,当天制片方就找人换掉了贺通。张导帮着求情, 说不考虑旁的因素, 单论目前的状况, 外景都拍完了,这会儿换演员,岂不是好多片子要作废;新演员到位了也得另行安排档期,纯属铺张浪费和劳命伤财。 制片人讪笑道:“大老板的圣谕, 莫敢不从。重拍就重拍呗,他烧得起这钱。” 张导捶胸顿足, 但事情已成定局, 多说无益。 贺通被临时替换的真相无人问津,在利益至上的娱乐圈,一个无足轻重的男配和武术指导的去向不值得大家投以关注,受议论最多的是当事人裴令宣;谁都知道贺通是他带来的人,所以周围传出风言风语,说大老板实际想换掉的是他。 裴令宣见惯了人情冷暖, 早不把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况且他们说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沉迷于游戏的林子晗, 也受这股波诡云谲的气氛影响, 变得安分守己,不再瞎闹腾。为报答他对自己照顾有加,林子晗变着法儿给他送好吃好玩的, 顶流粉丝都是人才,似乎没有她们搜罗不来的小玩意儿和山珍海味, 众人都在扒拉盒饭,林子晗的餐食却丰盛到堪比满汉全席。 裴令宣的口腹之欲寡淡,分给他他也吃不了几口,林子晗不敢相信他吃那么点儿还能活蹦乱跳,问:“裴哥,你不是故意节食,就为了上镜艳压我吧?” “艳压?” “嗯。”林子晗往嘴里送了一大勺鳗鱼饭,“网上都爱给明星的颜值排序,鄙视链是演员第一档,模特次之,最底层是我这种选秀出道的idol,她们都说我整容,比不上你纯天然的。” 裴令宣:“那你整了吗?” 第55章 “我垫过鼻子,微调过眼睛,如果没睡好水肿了,会很明显。” 这孩子简直实诚过头了,他夸道:“整的很好,我天天看你都没发现。” “我是idol,靠粉丝给的人气吃饭,所以我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等这个剧一播,我是逃不过挨骂了,火了要挨骂,不火更挨骂,我觉得我再不多吃点,抓住眼前的快乐,我的人生就没有盼头了。” “可是你随便吃都不胖。我不行,我是能量守恒体质,想贴合角色,就要严格控制饮食。” “所以你能做演员啊,裴哥,我做不了,演戏对我来说,真的好痛苦啊。”林子晗吃了一半,哽到了,端起冰可乐畅饮,然后歇气说,“我虽然读的是戏剧学院,但我最喜欢的是跳舞,我原本的梦想毕业后当舞蹈老师,是我爸妈说当明星能赚大钱,我才签的公司。” “那你在赚到了大钱以后,还是更想当舞蹈老师吗?” “对。当idol和演员不符合我的个性,我演不了那些角色,每天把自己扮成另一个人,让我觉得好累啊。” “找心理医生看看吧,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裴令宣建议道。 “哎裴哥,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我有很多的粉丝,她们都想给我当妈妈和姐姐,给了我很多的爱,我很感谢她们,可是我什么真话都不能对她们讲,父母和朋友也不会理解我的。我一不小心就说多了,你会嫌我烦吗?” “我不觉得你烦,但我也帮不了你,如果你想适应这份工作,那最好寻求更有效的帮助,比如去看医生。” 林子晗:“好,忙完这个月我就去。就算我不想适应,合同违约金我也赔不起,裴哥,你今晚要不要跟我去玩儿啊?” 还能想到玩儿,说明问题不大。“玩儿什么?”裴令宣还蛮好奇林子晗平常在哪儿玩,青春偶像派艺人组的局,总比他陪那群老头子聊他们往昔的峥嵘岁月有意思。 “是这样,我比赛期间的那帮选手,好哥们儿,有几个也是那个。”林子晗冲他挤眼睛。 裴令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那个?” 林子晗隐晦道:“哥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是。” 裴令宣恍然大悟,一声“哦”的尾音拉长,抑扬顿挫地转了三个声调,“你想给我介绍对象?” 林子晗羞赧地笑了笑,可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好害羞的,于是咳嗽道:“咳咳,不算。是他们都很仰慕你,你十六岁就是影帝了诶,二十岁拿到三金大满贯,没有伤仲永,从始至终都那么优秀,你在演艺圈里是天才的代名词,谁不想认识你啊。” 裴令宣被这番恭维话逗乐,说:“天才也要给你作配啊。” 这下林子晗真害羞了,惭愧地红着脸说:“那不是一码事……” “跟你说笑啦。你先给我透露一下,你那帮哥们儿长得好看吗?没你帅我就不去了。” “比我帅!”林子晗打包票道,“你去了不会后悔的!” 然后裴令宣去了。他在感情上见异思迁,但在事业上从一而终,他有两大事业,一是演戏,二是哄男人和被男人哄;林子晗活下去的动力是吃遍<a href="https:///tuijian/meishiwen/" target="_blank">美食,他活下去的动力是搞更多的帅哥。 但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子晗的朋友都和他大差不差,是群才脱离父母管束和家庭庇护不久的小男孩,打打闹闹还成,若生出别的旖旎念头,裴令宣总觉得自己在犯罪。 观赏青春洋溢的帅小伙在舞台上蹦迪诚然是多多益善的养眼活动,可当他回溯自己过往的每一段恋情,无一不是受荷尔蒙与多巴胺驱使的露水情缘。稍有不慎选错了人,就会落得一地鸡毛。 他的年纪和现状,或许是该考虑寻觅一个对他的演艺事业上有所帮助,内在精神和外在条件同样稳定的伴侣。 如果圈内真有一位为人和品行都过得去的公子哥,他并不忌讳去爬人家的床,不就是没有吗。而精于算计、砸钱向他示好的生意人他又看不上。 想来他终究更适合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其他的,再议吧。 时光匆匆滑向十二月,在今年的最后几天,裴令宣受邀参加一场慈善晚宴,和他共同出席的是70后女演员卿眉。 他的经纪公司从出道至今从未变更过,经纪人也一直是麦迈;他们公司ceo是卿眉的丈夫史厉竹,史卿夫妇和他母亲是大学同学,三人年轻时来往甚密,有段坚固而美好的友情。佘冉和麦迈可以管老板老板娘叫厉哥眉姐,他却只能乖乖喊叔叔和眉姨。 裴令宣的演艺生涯中有几位贵人,于他有知遇之恩的导演祁磊,于他有再造之恩的导演陆真鸿;但倘若没有当年史卿夫妇签下年仅十四岁的他,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今晚卿眉穿了一席品牌赞助的深蓝色缎面礼服,戴着一套她私人的首饰,豪镶的海蓝宝石映衬着细腻雪白的皮肤,尽显华贵与庄重;她不是以美艳娇丽闻名的女人,在保养上的追求是自然而非冻龄,干瘦的面颊颧骨偏高,一双吊眼下生着淡淡鱼尾纹,薄唇,高傲的气场远胜于风情。 他们携手入场,一同入座,卿眉的下巴总是扬得高高的,眼睛不看他,飘声问:“你妈联系过你吗?” 裴令宣:“没有。” “你也没想过要找她?” “她要是想见我,会自己回来的。” 第56章 卿眉冷冷一笑,“我听人说,你把程铭扬得罪了?” 他深呼吸道:“我今年得罪的人还不少。” “想过怎么办吗?” “走一步看一步。” 主持人上台了,谈话到此为止。 夜晚十点半,宴会落幕,嘉宾散场,裴令宣和卿眉不是同路,离去时各走一边。 会场外下过一场雨,是冬天少有的瓢泼大雨,地面被淋得湿漉漉,寒气和雨雾将灯光稀释得朦胧不清,低温让人冷到瑟瑟发抖。主办方安排在进出口的安保人员西装革履,戴着整洁的白手套,身材高大的保镖送完前一位宾客,再来台阶上撑开一把崭新的黑伞,护送他上车。 雨势比先前小了许多,可落在伞面依然滴滴答答吵得恼人。 白手套拉开附着了细密雨珠的车门,他在坐进去的前一分钟,下意识地抬了抬眸,在伞檐和车顶中间露出的淅沥雨幕中,晃到一张多日未见的面孔。 他和雨一并凝滞,隔着车辆望向红毯之外的明伽。 明伽等了他好久,肩膀被雨水淋湿,软塌塌的额发下是漆黑而忧伤的眼眸,没有开场白,抓紧每分每秒对他说:“兔子皮,我做好了,你不要了吗?” 这勾起了裴令宣关于冬天的回忆,白雪覆盖的森林中结冰的湖泊,灌木丛里跳动的野兔和骑在马背上的猎手,他没能亲眼见到子弹如何射穿野兔心脏,但他能想象鲜血溅红了深雪,濡湿灰褐色的皮毛,垂死的小动物抽搐着后腿,失温的纤弱的粉白耳朵。 假如回忆有颜色,那么它应当是有别于世间万物的纯白无瑕、冰透玉洁,在这以前,他仿佛从没走入过冬天。 “对,我不要了。”他毫不犹疑道,“明伽,回去吧,下雨了。” 有人替他关上车门,温润暖和混杂着香氛味的空气驱逐寒冷包裹了他。 如果小蛇在车上,或许会劝他,你就心软一次,别丢下别人淋雨。 但谁的人生都没有如果,他不后悔他做的每个决定。 雨又下大了,打在玻璃窗上尽是噪音。 裴令宣出神地望着雨滴划过留下的纹路,他终归是要回到他冷清的空无一人的家里。 第29章 菲涅尔灯01 (45)烦死了!!你们晴雨剧粉没有专组吗? (264)谁来告诉我, 夏姐又作什么妖了? (1329)所以晴雨是真的爆了吧? (289)男二这算爆吗? (457)裴令宣怎么还不出来营业啊! (983)进来battle,是春树暮昀还是灼卓戚华? (192)有没有人跟我一样,不理解卓昀为什么要害郑监军 (303)没追晴雨的uu进来说说, 你们是被什么劝退的? (192)裴影帝真被电影圈退货了? (745)卓昀, 古装剧第一美人攻, 谁有意见? (134)晴雨女主角的演技好diao,难以置信她拍这戏才19岁…… (290)预言:金雅就是天降紫薇星!内娱下一个顶流小花! (103)首页的资源咖们别来尬吹了 (1090)内娱二代实绩pk(太子组) (899)内娱二代实绩pk(公主组) (149)不懂就问,番位是一次被压,以后就次次被压吗? (365)论女演员有cp感是多么重要! (978)男主男二粉开撕了 ——翻页—— 【没追晴雨的uu进来说说, 你们是被什么劝退的?】 雾都有雨发布讨论: rt,感觉这剧到处都在讨论, 公共组、微博、朋友圈……一打开全都是, 但我看了两集,真的get不到啊啊啊啊,都想戒网了 小茴香: 不看古装剧 丝丝: 我烦病毒式营销,越火越逆反 我要o泡我要o泡: 逆反心理+1 goya: 被剧粉屠版恶心到了 瘸腿小熊爱跳舞: 就是不好看很一般啊,调色滤镜丑绝了,男主演技差, 节奏慢, 看不下去 天工开物: 书粉,讨厌卓昀, 听说剧版魔改把他美化不少, 坚决不看 …… 【裴影帝真被电影圈退货了?】 ora 发布讨论: 我不信,有三金满贯的实绩摆在那里,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没戏拍吧? 不是说大导演们都格外钟情于他吗? 粉项圈: 钟情个鬼, 你看那些大导演和他二次合作过吗?粉丝以前仗糊行凶,到处发“名导缪斯”的洗脑包, 结果被现实啪啪打脸。好不容易来个二搭也是跟祁磊这种二线导演,最可笑的是华丽归来依旧被新人压番,笑掉大牙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脾气差还狼心狗肺,徐浩和陆真鸿这种真大腕儿才不会用他第二次 [引用:粉项圈……]卓昀(完整版): ?别的就算了,狼心狗肺这种词不好乱讲吧 [引用:粉项圈……]春日悬浮: 兰粉看晴雨这么爆,气得发癫了?随口造谣你蒸煮扑街一辈子 [引用:春日悬浮……]粉项圈: 裴粉这就急啦?随便扣粉籍你蒸煮一辈子接不到男主 你们是不是听不得真话啊,可怜。不过这事儿圈内早传开了,日久见人心,谁是白眼儿狼大家心里都清楚哦 gin: 圈内还都说裴令宣挑呢,兴许是没碰到喜欢的剧本和班底? 第57章 祁磊那部片子我觉得更像是还人情,他只要不挑不拣,想演一番男主应该随便有 右边的奥汀: 退货不至于,他的段位在那儿,现在又有大爆剧傍身,暂时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我估计也不是他想挑,而是他这几年高不成低不就的,很尴尬啊 电影大饼不敢找他,商业片他拍一部赔一部,担不起票房 文艺片吧,排得上名号的导演都给他递过本子,没接的大概率是没看上了,而且他片酬高,新导演又拉不来大投资,请不起他,就不上不下的,闹心 [引用:右边的奥汀……]粉项圈: 还吹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晴雨大爆是因为他。醒醒,这部剧能火,是因为原著大ip自带话题度+本身质量过硬+顶流男主+营销加持,男二算个p啊 [引用:粉项圈……]右边的奥汀: 没吹啊,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了,你闭着眼从内娱拎一个同期的男演员出来和他对打,你看你口中的大腕导演们会选谁 [引用:右边的奥汀……]粉项圈: 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吗?你还真别说,他地位还真就不稳了 免得你们再盖章我是兰粉,兰昱森脸垮心黑老得快我先说了,但是,兰这两年的资源肉眼可见的上去了,去年靠《北方热恋》扬眉吐气,三金摘了两金,今年又接了段司益的新片,冲进欧洲三大指日可待 ps如果我是兰粉兰昱森明天就塌房 [引用:粉项圈……]右边的奥汀: 兰昱森这两年是形势大好,但要比肩裴令宣还差得远好吧 再说了,电影节也是分大年和小年的,像去年本来就emmmm……水的一比 [引用:右边的奥汀……]白了又了白: 裴粉真是粉随蒸煮,太不要脸了 自家拿奖:华语电影圈的旷世奇才文艺片的天选之子,吹一辈子 别家拿奖:水的一比 卓昀(完整版): 可是没有错啊,《北方热恋》这种档次的片子,裴令宣都不用上代表作,一部《四月二十四》就秒了 [引用:卓昀(完整版)……]粉项圈: 你梦里的秒了 [引用:粉项圈……]cici: 无论怎么说,我看出你是裴令宣的事业粉了,你比他粉丝还操心他的前途和业绩 …… 【不懂就问,番位是一次被压,以后就次次被压吗?】 猫咪宇宙 发布讨论: 某影帝演完古偶回来,连祁磊电影的一番都捞不着了,又被个不如他的新人压番,救…… 红帽: 裴黑一天要开多少帖子啊? killer47: 可不是么 谁也不乐意被间接压番啊,你都给流量作配了,以后哪个实力派还敢跟你合作,被你压了不等于被流量压一筹吗,掉价儿 所以一朝做配,终身做配 脐橙树爆炒灼云: 求裴女神一辈子给晗晗子做配吧qwq本cp粉实名制爱看 [引用:脐橙树爆炒灼云……]头顶木桃: 不懂就问,为什么叫裴令宣女神啊,他不男的吗? [引用:头顶木桃……]脐橙树爆炒灼云: 因为他很婊呀(捧脸) [引用:头顶木桃……]空虚: 别理你楼上,她那是黑称 [引用:空虚……]脐橙树爆炒灼云: 裴粉姐姐为什么污蔑伦家啊qwq,女神是我们春树暮昀cp粉对他的爱称 卓昀难道不是白马王朝第一妖女吗,没jj算什么男人啊tut [引用:脐橙树爆炒灼云……]空虚: 滚 脐橙树爆炒灼云: 呜呜呜昂呜呜,裴粉姐姐为什么拉黑我啦 炳善: 我的老天为什么连裴令宣也会有逆苏粉,他一看就是张薄情寡性的渣男脸啊吧啊吧啊吧 [引用:炳善……]脐橙树爆炒灼云: 只要是男人都会有泥塑粉啦,负心薄幸不好吗qwq呜呜呜哇伦家就喜欢坏女人 [引用:脐橙树爆炒灼云……]猫咪宇宙[楼主]: srds,你毁我楼了! 娴来无事: 能不能向组长申请把晴雨这部剧的cp粉禁了?辣眼睛 …… 小蛇退出手机的论坛界面,清空头脑中的杂念,目光呆滞地瞅着电视机播放的早间新闻发呆,他心里五味杂陈,酝酿过后扭头,和趴在沙发上看杂志的人说:“老大,你近来少上网。” 裴令宣支着下巴头也不抬,前后摇晃朝天的小腿,翻了一页道:“他们说我什么了?” “说了挺多的……说你不上进,总演男二,还说你再也演不了男主了。” “哦。” 见他不再有别的反应,小蛇问:“你不会真打算一直玩儿,混过下半辈子吧……” “我没玩儿啊,”裴令宣掰着手指头细数道,“我有在认真读剧本、排演话剧,接了品牌代言和商务推广,还有各类杂志的专访和拍摄,我很忙的。” “那电影呢?你不演了?” “我想演也要有我能演的啊。” “段导那个本子你为什么不接?” 裴令宣拎起杂志的书脊丢茶几上去,翻身平躺着玩手机,“我和段司益八字不合,何况他还找了别人,我又不是他的唯一选项。” “上次麦哥送来的两个剧本,我看着蛮好的,你也说不喜欢……” 第58章 “题材和角色类型重复了,我不想总演一种主角,多没挑战性。” “电视剧你不考虑吗?上次的年会,好几家制作公司找你谈了吧?” “都是想让我演仙侠剧、权谋剧什么的,听起来很无聊啊。有部都市剧是律法类,我嫌台词难背。” 小蛇欲哭无泪道:“能赚钱啊……” 裴令宣:“钱要赚,但不能违背良心。” 你也配谈良心吗……小蛇敢怒不敢言。 “你别看我吊儿郎当的,其实我是很有追求的人,我想再等一等,说不定就等到我命中注定的那部佳作了呢?” “我信,可是我更相信趁热打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及杰作是从数量中诞生的,只要你演的够多,总有几部作品会取得超乎你预期的成功。” “道理是没错,但我不愿意。” 小蛇:“……好话歹话你都听不进去。” 裴令宣猝然坐起,慌张地穿好拖鞋奔去衣帽间,“完了!我答应了olivia去香港参加她的酒会,忘记给她包装礼物了!” olivia是他代言品牌的亚太地区总负责人,与他有私交,特意邀请他光临自己的私人酒会,宴请宾客多为商界名流和时尚圈红人,他去主要是起装饰作用,其次是olivia四十五岁的生日即将来临,他之后没有时间再为她亲手奉上贺礼。 梦露唱过,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于是裴令宣送了她一副梨形白钻的闪耀耳环,这对钻石的净度、大小和切割比例趋于完美,匹配度极高,是他从拍卖会上竞价所得的珍品。 收到礼物的olivia用亲热的贴面礼向他表达了浓烈的喜爱之情,并挽着他的胳膊,把他介绍给自己在某汽车品牌总部任职高管的朋友。 酒过三巡,裴令宣精密地计算着时间和宴会的主人告别,他悄然离场摆脱了几个想和他来场浪漫而短暂的约会的白皮肤男人。 一坐上车,小蛇把冷落一晚的手机交给他,“麦哥找你。” 他给麦迈回电话,那头的语气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欣喜昂扬:“快!改签!买明早的机票回来,一秒钟都别耽搁!” “干什么啊……” “好剧本,千载难逢的好剧本!错过了你后悔终生!” 挂了电话,裴令宣很疑惑,“要不要这么夸张……” “我做证,真不夸张,”小蛇一本正经地说。 裴令宣怀疑道:“那我拭目以待?” 第30章 菲涅尔灯02 (939)晴雨23集, 都说卓昀演的好,我怎么感觉不到? (117)兰粉为什么那么恨裴令宣啊?两人明明不在一个咖位 (333)承认吧,有实力就是比不上有资本和后台的! (409)李涛, 担不起票房的演员也配吹电影咖吗? (172)笔杆, 怎么算单扛票房? (193)新生代小花里可以有金雅一席之地了 (523)小宁导这实绩, 算不算虎父无犬子? (289)我恳请大龄演员们不要再演偶像剧!把青春爱恋留给少男少女!!! (199)来舔饼,太子和万方,想让你蒸煮选谁? (357)一人血书跪求夏姐转型,大女主新剧很带感啊 (209)炒cp本质是吸血, 磕cp=扶贫,懂的都懂 (101)黑红也是红, 我赌林子晗可以靠这一把晋级生圈 (112)演电视剧不比演电影性价比高多了? (428)浅谈裴令宣的大银幕表现力 (902)盘点内娱片酬最高的演员前十名 (289)年轻一代里谁最有大导缘? ——翻页—— 【兰粉为什么那么恨裴令宣啊?两人明明不在一个咖位】 多肉葡萄发布讨论: 这两家粉撕逼多年没停过, 是正主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吗? 看不懂啊求科普 红玛瑙: 都是年少成名,兰昱森要大两岁出名早,裴晚他四五年,当时流行捧童星吧,两人互为竞品 十多年前陆真鸿的《劣马》选角,原定是兰昱森, 可是被半路杀出的裴令宣截胡了 两家粉丝就此结下不解之仇…… [引用:红玛瑙……]焦糖麻薯: 别再造谣了 陆导在官方访谈里亲口承认过, 《劣马》的剧本是为裴令宣而写,如果没有十六岁的裴令宣, 就不会有电影《劣马》, 是裴给了他把故事搬上银幕的灵感和勇气,自己看好吧[图片][图片][图片] 托塔天王李臻至: 还有人不知道劣马原定男主兰昱森是兰粉自己编的洗脑包? 裴和兰打从出道起就不在一个赛道。只有兰是童星出身,6岁起在影视圈摸爬滚打, 15岁第一次演电影,拍电影门槛高, 他演两部没水花就没有后续资源了,回头接着演家庭婆媳剧,20岁靠聆海红出圈,拍了七八年的都市剧和古偶,就看这两年电影资源才有点起色,去年拿了两金,可算摘掉有颜无实力的花瓶标签 裴是天生演员,出道十多年一直在演电影,他奖运好,不缺名导提携和赏识,遇到瓶颈期才下凡演电视剧,今后如何发展还看不出端倪,只要他不作死,肯定是持续上升期 这两人一个有奖,一个有国民度,都是撑起这一代生圈的佼佼者。粉丝编料互掐纯属吃太多闲出屁了 第59章 [引用:托塔天王李臻至……]乔小环: 裴粉十年如一日爱吹逼,牛皮吹大发了也不怕闪着舌头 两年前段司益的《北方热恋》选角风波还历历在目,不信上微博搜搜遗迹 裴自己不争气连扑三部,段导才撇了他另找的兰昱森,他连段的资源都撕不过,可不得降级在古偶当二番给流量抬轿,下凡不是走下神坛是因错被贬,电影圈弃子也就只能吹吹昔日的光环 生食海胆: 我刚从隔壁帖过来,听说兰和裴又杠上了,在角逐万方的新片男主,真假? [引用:生食海胆……]花花: 我也看了那个帖子红红火火,搭万导不如搭小宁导吧23333,太子背后必有亲爹保驾护航,谁能搭上老宁家这条船就真稳了 [引用:花花……]生食海胆: 不觉得,小宁导得奖的片子是学生作品,不排除是他亲爹给他公关的,近几年连奥斯卡都越来越水了,沦为各方势力分蛋糕的秀场 相比起权威,我更信任广大观众的选择,万方的电影票房和口碑更有保障 [引用:生食海胆……]焦糖麻薯: 他们俩挑剧本的偏好差得十万八千里远,怎么打得起来 裴宣一心想冲奖,兰森只要知名度和票房 小宁导的片子好坏不予置评,但他没有传承老宁的衣钵,走的是个人风格突出的小众路线,口碑容易两极分化,是裴会喜欢的那类 而兰除非要转型,不然怎么都是接万方的片更稳 [引用:焦糖麻薯……]生食海胆: 说的就是搞不好他们俩都会想转型啊,有点追求的演员都不想演一辈子贺岁喜剧片吧 兰才拿了奖,没准会受闷片导演青睐 裴为了火都能忍气吞声演电视剧二番,换条路子拍合家欢也不是没可能 [引用:生食海胆……]花花: 期待他们身份互换!! 撕得再响些! …… “宁则远,谁啊?”裴令宣一回到内地,麦迈就火急火燎地上门,死活要留在他家,监督他读完剧本。 “华语电影界目前势头最猛的新锐导演,”麦迈的食指戳中他手里的本子,神秘兮兮道,“这是他回国后的首部长片,我为你精挑细选的,保准你满意。” “势头最猛?”裴令宣微挑眉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听过,去年在戛纳提名了一种关注大奖,拿到金摄影机和青年电影奖的就是他,轰动一时啊。” 这样一说,裴令宣有丁点儿印象了,“宁勤的儿子?” “对。” 他把剧本还给麦迈,“我不看。” “为什么啊!”麦迈瞠目。 他轻蔑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还是关系户家的竖子。” 麦迈翻着白眼,强忍着脾气不冲他发火,“你先看看再说!我可是拒了万方,千辛万苦替你求来的试镜机会,你不去,那兰昱森就十拿九稳了。” 轮到裴令宣诧异了,“你为什么要拒绝万方?我想跟他合作。” “是喜剧片。” “哦,那没事了。”中式喜剧的幽默感依托于演员的表演,一旦在观众心目中留下谐星的形象,日后想再转型回归严肃题材会很困难,所以他不接喜剧片也不上综艺节目。 “祖宗,不,主上,我求求你,你别再挑了……”麦迈就差给他下跪哭给他看,“我给你当经纪人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别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我。” “好,我看。”裴令宣见好就收,拿起剧本走去餐厅,使唤小蛇道,“服务员,来杯咖啡。” 小蛇冲洗着杯子,怨愤道:“毒死你!” 剧本名叫做《兄弟》,俗气的标题,裴令宣翻开时并未抱有多大期待。 故事篇幅不长,内容还算有趣,不过稍显变态。 主人公叶慈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儿时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一对无子嗣的年迈夫妻;在贫困家庭长大的叶慈放弃学医报考了护理专业,毕业后他进入一家医院成为一名普通护士,在岗位上勤勤恳恳、不辞劳怨,却因柔懦温和的个性总是遭受刁难和排挤。 叶慈的亲生父母在他走丢后登报寻亲,可惜一无所获,五年后生下了小儿子莫允。莫允自幼的生活富足安乐,生性开朗豁达,以最优异的成绩考入顶尖大学。大三暑假的那一年,莫允与父母出门旅行,却在前往机场途中遭遇车祸;双亲经抢救无效去世,莫允独自生还,可他就此失去双腿,今后只能在病床和轮椅上度过余生。 叶慈的养父体弱多病,晚年患上心力衰竭,临死前向叶慈坦白了他真正的身世,泣不成声地忏悔多年来对他的亏欠和拖累,并希望他去找回亲生父母和原有的人生。养父死后,叶慈通过dna比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然而他们已不在人世;巧合的是,当初车祸发生时亲生父母正是被送到叶慈工作的医院进行急救,而送他们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人,恰好是前一天才被调去急症科的叶慈本人。 叶慈与父母尚未重逢,就已生离死别。当得知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弟弟,他毅然从医院离职,通过应聘护工回到他原本的家中,肩负起照顾弟弟日常起居的职责。 莫允在双腿残疾后性情大变,由积极向上变得喜怒无常、郁郁寡欢,他的乖张与暴戾是致使前面数名护工辞职的原因;新来的叶慈文文弱弱,谁也不相信他能坚持下去。 第60章 在朝夕相对和分秒不离的共处中,叶慈用耐心和包容,以及血缘里深埋的亲情,让莫允的心病不治而愈;两人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莫允向叶慈倾诉内心的痛苦和无能为力,叶慈帮助弟弟重拾生活的信心,兄弟俩相互扶持、其乐融融。 某一天莫允的前女友凌卉来到家中探望他,并送来一束马蹄莲,她走时莫允坐在窗前,看她上了新男友的车,这让莫允重新建立起的情感支撑顷刻间崩塌。夜晚,叶慈面对着被砸得像一片废墟的房间,似乎一切又回到原点。 一个春光烂漫的午后,莫允安静躺在灰暗的卧室内,叶慈走进房中,拉开了窗帘。 莫允被光线刺痛眯起了眼,叶慈抓起枕头盖在他的脸上,莫允没有抗拒和挣扎。 最终幕是叶慈在审讯室里面对警方的指控,他对犯下的谋杀罪行供认不讳。但对于犯罪动机,他矢口否认自己是为图谋生父生母留下的遗产而杀害的亲弟弟。 裴令宣发表读后感道:“像个乱[]伦的故事,结尾这段很多余,最好能删掉。” 麦迈:“这不是重点,你知道的,观众都爱看奇情和狗血,尤其很多女性观众特别喜欢两个男人之间暗生情愫的桥段。” “我懂,但这个文本的水准足以说明他还是愣头青。”裴令宣放下剧本,喝着冰咖啡醒神,“我研究过的,禁忌、暴力、情[]色、死亡……往往是创作者最核心的驱动力和最感兴趣的主题,因为关乎哲学。不加掩饰地倾注欲望和喜好,是初试啼声的作者最常有的习惯。许多才华横溢的大导演,在早期都会有那么一两部从直觉中诞生的作品,当情[]欲宣泄完毕,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会逐步向技巧派转型。” “我不是说小宁导写的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故事太年轻了,不过他才二十出头,也合情合理。” 麦迈哀叹道:“电影是讲故事的艺术,不是故事的艺术,你先去见一见导演,万一他有别的长处呢。” “我当然要去啦,双男主不是当下的流量密码吗,我连太监都演了,演个深爱弟弟的哥哥有何不可?”裴令宣答应赴约,“你把试镜的时间和地址发我。” 第31章 菲涅尔灯03 裴令宣自省他对剧本的评价略有些苛刻了, 电影是由光与影、声与画组成,它不是故事的艺术,而是讲故事的艺术, 文本不过是其中一环, 而非全部。有相当一部分优质影片, 乃至于经典佳作,其剧本也仅仅是三流小说或八卦杂志的水平。 小宁导才刚大学毕业,能有头有尾地写出一个故事,并拥有把它影视化的执行力, 还获得过国际a类电影节的认可和嘉奖,不管他父亲从中出了多少力, 光凭这份履历、实绩, 就已经超越99.9%的同龄人。 麦迈的考量是明智的,一部电影能否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果,只有上映后才知道,在此之前纯粹是赌博;但观众热爱天才和神童,也热衷于参与造神活动,小宁导一鸣惊人的成绩和显赫的家世, 会令他的每部作品饱受关注与瞩目。 所以综合考虑, 接下这部戏对他后续的曝光度很有利。 从剧本的写作风格看,小宁导不是一味追求票房的人, 那他演起来大可不必有压力。好哇, 还是麦迈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大树底下好乘凉,接了它, 既有宁家庞大的资源人脉在背后造势,赔了亏了或口碑惨败又有太子爷背锅, 果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因为要试镜,裴令宣穿了一件白底蓝领、襟口不对称的衬衫,他自认为这件衣裳蛮有护士的气质。试镜的地点很远,他坐了趟飞机才到,好在麦迈安排好人在机场等候,送他直达片场。 火了是好事,他几百年不用的微博底下每天新增上万条评论,全是赞美卓昀和写给他的狂热表白;工作邀约多到应接不暇,很久不联系的熟人纷纷打电话来嘘寒问暖。弊端是隐私全无,进出公共场所总有人尾随和跟拍,小蛇天天被推挤踩脚,反复抗议叫他别抠门儿,该再花钱请俩保镖了。 上星期做宣传和林子晗碰面,他吐槽不知道那群小姑娘从何而来的大把时间耗在追行程上,林子晗习以为常道:“大多是家庭条件很好的女孩子,不用上班所以很多空闲。她们没天天蹲在你家楼下,拿望远镜瞧你家窗户,你就知足感恩吧。” 裴令宣是得感谢这群神通广大的小姑娘,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被迫清心寡欲了。 试镜片场定在一座大楼的23层,他乘电梯上去,受到工作人员的热情接待,领他去现场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喝什么,秘书立刻下楼去买。 他什么也不要,只想尽快见到传说中的小宁导,了事后搭早一班的飞机回家。 摄影棚内光线较暗,聚光灯照亮空旷的表演舞台,摄像机旁坐了三五个人,正与最中间的年轻人小声交谈着。 “宁导,裴老师到了。”领他进来的工作人员向主导者介绍道,然后兜里电话突然响起,便握着手机匆促地退了出去。 那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挪了挪椅子,有人抬手和他问好。居于中心位的男人确实还非常年轻,个子很高,穿着印有灰色小象的黑色t恤压了压气场,可身量仍比旁边的人挺拔一大截。 对方抬起头的一瞬间,裴令宣的呼吸一滞。 明伽毫不惊讶,沉静如水的眼眸在他脸上逡视一周,直白到近乎傲慢,省略了客套和委婉,直接说:“他们搞错了,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第61章 裴令宣眼皮直跳,如临大敌地绷紧了神经,他费劲地消化“明伽等于宁则远”这一事实后,连血液都冷了下来,“怎么是你……” “ 各位老师,我想和他单独聊两句。”明伽,不,鼎鼎大名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宁导一如既往地有礼貌,温和地劝退旁人,留给他几分钟化解难堪的时间。 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令宣按耐不住了,问:“你什么意思?” “这不是我的意思。” “什么叫不是你的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不可思议,他知道明伽出生于富人家庭,试想过大约家底殷实、对影视行业有所涉足,在圈中薄有势力,但怎么也没想到明伽会是离他那么近的人。 “你总有办法把事情搞得好像全是别人的错,你什么问题都没有。”明伽没有邀他入座,而是站起来走了两步,和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无需高声喧哗就能听见彼此声音的距离。“我本名叫宁则远,明伽是我的小名,我父亲叫宁勤,就是你认识的那个。” 宁勤,中国著名导演、编剧、制片人,于90年代港片极盛之时横空出世,将大陆观众的视线转移到内地影片,由此肩负起发展壮大华语商业电影的非凡使命,其导演作品以风格多变、高度类型化见长,擅长以小博大,在国际上享有声誉的同时,极具本土票房号召力。迎娶了国家一级演员兼女高音歌唱家施棋桦为妻,夫妻恩爱,育有一子。 宁则远,那个父亲是全中国最有钱的导演,母亲年年在春晚唱歌的宁则远,居然是他的前男友之一。裴令宣暗叹——我可太行了。 “不是我要瞒着你,我没有故意欺骗过你。”明伽强调道,“今天的事是一件乌龙,我的助手筛选出的试镜名单里有个演员跟你长得很像,刚好你经纪人又来问,他们就将错就错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既然你来了,我想亲口和你说清楚也好。” “长得和我很像?”裴令宣笑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就算是真的,你为什么要面试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却让我回去。” “你片酬太高,我不想花那个冤枉钱。我不是非要找个和你像的,演员的长相没有那么重要,他的年龄和外在条件符合我挑男主角的标准,所以我让他来试镜,这是正常流程。” “真的不是刻意耍我?”对他怀恨在心,设计他白跑一趟看他出洋相,也不是没可能。 “我没那么闲。”明伽打断他的多疑和被迫害妄想症,“你会这样想我理解,可是我和你那些分了手就要死要活,费尽心机跟你过不去的前任不一样,我对你没有想法了。” “那不好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裴令宣把带来的剧本还给作者,“我读完了,挺不错的,但提个意见,可以删掉最后一幕。” 明伽接过本子,摇了摇头道:“剧本也给错了。” “这不是你写的?” “无所谓了,你回去吧,我会联系你助理报销你的机票。” “不用,又没多少钱。”他出了糗多少是不甘心的,于是善意提醒道,“我说过话的依然算数,可以零片酬出演你的电影。” “谢谢,但是不需要,没有适合你的角色。”明伽把作废的剧本卷起,丢入垃圾桶。 “好的,再见,祝你开机顺利,宁导。” “也祝你大红大紫,梦想成真。” 裴令宣憋着一股气走出摄影棚,他多想看到什么砸什么,但碍于面子和前途不好发作,只好沉着脸走进电梯。 而生活总是充满了巧合、机遇和缘分,电梯门开的那一霎间,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冤家路窄”。 陆玮琛迎面走来,身边跟着一个戴帽子和口罩的男孩。和他撞上,陆玮琛眼睛一亮,张开手臂想和他来一场久别重逢的拥抱,口无遮拦道:“宣宣!好久不见啊,来看望你的前男友啦?” “……”总不会两年前全世界都知道他在和宁则远谈恋爱,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吧。——这恐怖的设想让裴令宣应激地竖起后背的寒毛,一些遗落在记忆深处的细节一幕幕上涌,折磨得他惶恐而忐忑。 “陆玮琛,再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他警告道。 “好,好,是我胡说八道。”陆玮琛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着噤声的假动作。但碰上他了,坚决不容许他轻易离开,揽过旁侧的男孩,推到他面前说,“给你介绍下,小顾,顾笙。” “裴、裴老师……”男孩识趣地拉下口罩,抬高帽檐,和他目光交汇道。 一句“你好”卡在裴令宣的喉咙里,他困惑地眨了眨眼,顾笙也眨了眨眼,那感觉真像在照镜子。 “我陪笙笙来试镜,你慢走啊。” 他愣着没动。陆玮琛见机会难得,路过他肩膀时,凑近他耳边悄声道:“和你长得很像吧?别人送给我的。人家比你乖,比你听话,又比你年纪小,你猜猜你还能拽多久啊?” “是谁?” “那我可不能说。惦记你的人多了去了,你自己慢慢猜,哈哈。”说完,陆玮琛大摇大摆地牵着顾笙走了。 裴令宣重新按亮下行按钮,在等待下一部电梯停靠的片刻,他把和他有仇有怨的人筛了一遍,不难猜,有这资本和闲情逸致,又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流落街头的人,就只有喻孟了。 第62章 陆玮琛参与到其中,大概只是本性卑鄙下流,爱看他的热闹罢了。 那明伽呢,也是因为恨他吗? 这群人想干什么?培养一个他的复制品,把他取而代之? 他究竟惹了群什么样的疯子。 宁则远审视着顾笙那张脸,是和裴令宣有七八分像,但骨头动过,上镜不完美了。帮助他整容的人很聪明,在他的鼻梁右侧点了一颗小小的红痣,让整张脸有了突出的记忆点,还能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精致的眉眼和中庭,从而忽略过于削尖窄小的下颌。 “怎么是你?”他看着陆玮琛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我,别污蔑人。”陆玮琛举起双手,笑容暧昧道,“我什么也没干,笙笙是我朋友的朋友,他没参加过试镜,怯场,听说我和你熟,拜托我陪他来的,是吧笙笙?” “是我麻烦琛哥的。”顾笙乖巧道。 一开口就和裴令宣完全不一样了,可是这份差异在娱乐圈里很讨巧,谁不喜欢乖顺柔弱的。 宁则远说:“不行,他没演过戏,我想要一个有经验的演员。” “你这要求还挺别致,导演不都喜欢新人吗,好调教啊。” “陆哥,你别给我捣乱了。” “怎么我还成万人嫌了?”陆玮琛懊恼道。 “宁导,我不一定要演男主角的……小配角也行,我喜欢演戏,想积累经验历练自己,我不会拖后腿的,拜托您让我试一试。”顾笙向他鞠躬道,头埋得很深。 “这部电影里没有适合你的角色,”宁则远拿出相同的说辞,“你们可以走了。” “切。”陆玮琛没兴致为一个玩物和他较劲,吓唬吓唬裴令宣就足够过瘾了,现在不是三十年前,想捧出一位电影明星要付出巨额的本金,顾笙有没有那种投资价值和潜力,他尚在估量和考察,不急于一时。 “害我白来,记得请客吃饭啊。” “嗯。” 宁则远送走瘟神,下一位试镜演员要下午才来,于是他回到工作台前,继续修改剧本的最终稿。 第32章 菲涅尔灯04 【晴雨42集, 追剧气半死,卓昀太坏了吧???】 嘤嘤发布讨论: 我承认,裴令宣演技无敌, 给一个表面谦谦君子背后阴险狡诈的阉人角色注入了灵魂, 但悲惨经历和颜值不是坏人得到宽恕的理由吧????? 他屠城那一段看得我拳头in了, 坏事做绝丧尽天良啊,当着小孩子的面虐杀他亲娘,啊啊啊啊啊啊这种坏透的反派怎么会有人给他洗白啊啊啊啊啊啊 我靠我靠我靠膈应死我了吐血三升,哪个原著党给我剧透下他的结局, 他不被先奸后杀挂在城墙上三天难解我心头之恨!!!!! 薰衣草眼线: 想看他被jian+1 后宫之主: 原著结局是放开式,他和由赫小蛮王的那场生死决斗原作者留白了, 普遍推测是双死, 但怎么死的就不知道了…… 先j后杀是蛮香的,我记得有同人 [引用:后宫之主……]乔乔: 哪篇?求文名rwkk 小灰灰的仙女酵母: 原作里他是连小孩一块杀了,只给那座空城里留了一条狗 剧版这样改是有洗白嫌疑 [引用:小灰灰的仙女酵母……]露华浓: 这种改编算哪门子的洗白啊?看楼主被气得够呛的反应正常人都会觉得是进一步加深他的黑吧 杀人全家和当着小孩的面虐母,怎么都是后面一种更变态啊 我觉得就是剧本不想给卓昀洗白才改成这种的 [引用:露华浓……]乔乔: 我看说这段是演员自己改的戏?他真是好爱演变态啊,不是杀自己的妈就是杀别人的妈 fffffk: 不懂别瞎说行不行,这段戏改的很好, 连导演都夸了 原作者说过, 卓昀是痛苦的容器和仇恨化身。他干的那一箩筐坏事是损人不利己,白马王朝覆灭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吗?没有啊, 害他生母晴姬的人和抓他做奴隶的老蛮王早死了, 他真正的复仇对象也就只有辛赭,但他还是无恶不作,所以他就是个无差别攻击的仇恨制造机器 书里卓昀是屠城片甲不留, 只剩一条狗,剧版改成多留了一个小男孩的命, 杀了母亲后对儿子说:将来你可以来找我报仇。 这是他在制造、复刻另一个充满仇恨的自己,很贴合人物形象和卓昀那套疯批逻辑,是动了脑子演戏才想得出的情节 不可以吃兔兔: 这种反社会的暗黑剧情不是渲染仇恨吗,放电视剧里不合适吧?小孩子看了留下心里阴影怎么办?看的时候我就觉得主创的三观是不是有问题。。。。删掉这段也不影响主线啊,这种病态情节还有人真情实感地讨论,怪不得连杀人犯也有粉丝 762总冠军: 救命啊,分不清虚构和现实的人能不能别上网 电视剧演个杀人犯杀人也不许了?那你报警吧 [引用:762总冠军……]不可以吃兔兔: 他那是普通的杀人吗?他那是屠杀和虐杀! uot: 建议法律规定未成年人不准上网不准看电视,否则受到侵害一律追责家长 所以到底有没有把卓美人先j后杀的美文给康康,吸溜吸溜 [引用:uot……]玉山: 第63章 等两天吧,这集才刚播,过几天会有粮的(双手合十祈祷) 信女愿茹素一月拿十斤肉换太太们产出虐卓昀的r18g文学 …… 【晴雨剧方歪屁股,把男主的服装挪用给男二实锤了】 猹猹发布讨论: 就是男二这套营销出圈的“孔雀皇子”造型,衣服在男主定妆照里出现过 [图片][图片][图片] 看对比图,明显就是同一套衣服改的 晴雨剧组是穷到做不起组服了吗?为什么要让男二抢男主的衣服穿啊 蝴蝶夫人: 啊啊啊啊啊太好笑啦,怎么连衣服也偷啊 听妹: ?为什么不能是男二捡男主不要的?? 卓昀在剧里衣服不是白的就是白的,合理怀疑这套绿色是导演看不下去了赏给他的(。) [引用:听妹……]猹猹[楼主]: 男二抚慰舞nm的白莲花人设呢? 他出道多久了?服装不满意不知道找造型组协商?高高在上的电影咖,哪家剧组敢亏待他? 蚕豆配牛奶: 啊,那衣服穿都穿了,还能咋的,要不你抠下来p你蒸煮身上? 衣服都是剧组公共财产,演员轮换着穿也不新鲜,穿完了还不都是要还的 男二穿着好看就给男二了呗,我是造型师我就只考虑上镜效果,谁穿好看给谁穿 小青柠: 我劝男主粉回你们自家地盘维权,这个组的人屁股也是歪的,早被男二粉控场了 丝绒陨石: 某家粉是我见过最恶心的,又偷又抢还理直气壮,真当内鱼是你家天下了,晦气死 [引用:丝绒陨石……]icase: 啊那你报警吧 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一件破衣服穿你蒸煮身上能飞升还是咋? 顶流粉丝就这点气量啊 [引用:icase……]丝绒陨石: 一件破衣服?说的轻巧,有种你让男二脱下来别穿啊 …… “哥,你拍戏时穿过的那件绿衣裳,后来怎么处理的?”小蛇的今日冲浪告一段落,问起事主。 裴令宣在学习怎么把电脑里的视频投屏到投影仪上,“什么绿衣裳?” “你穿着去和人家……的那件。” “哦……弄脏就没法穿了,不知道他们处理的。不对啊,我怎么找不到投屏的选项呢……” 小蛇:“你需要一个u盘,先把视频文件拷贝到u盘里,再插到投影仪的接口上就能看了。” “谢谢你教我。”他立即进书房翻抽屉,在里头高呼道,“哪里有u盘啊?” 小蛇取下钥匙扣上的小巧挂饰抛给他,“用这个,别动里面的文件……都是你的行程表和资料。” “谢谢,谢谢,”裴令宣感激道,“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 “你要看什么?”小蛇好奇地探头张望电脑。 “小宁导的获奖作品。” “他不是不要你吗,你还看他的电影干嘛?” 裴令宣:“我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么?” 小蛇挠头道:“看来你对他印象很好啊,去之前你不还顶瞧不上人家是拼爹的二代吗。” “他就是我穿着绿衣服去跟他睡觉的人。” 这句话稍微有点绕,小蛇理了理,不敢置信道:“什么玩意儿?你认识他?他是两年前那个……?” “嗯对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小蛇按下笔记本的屏幕中断他的动作,刨根问底道:“不是吧?世上有那么巧的事?也没听人说过他有背景啊!” “绝对有人知道,我猜张导是知情的,只是故意没说瞒着我们。”裴令宣追悔莫及道,“怪我不小心,这圈子就那么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小蛇深思熟虑后规劝他:“哥,去道歉吧。小宁导这回专程叫你去试镜,等你去了又打你的脸不要你,可见是恨上你了,借机敲打你呢。你不去认错让人消消气,没准儿还有苦头等着你吃。你做的那些事儿也确实不是人,你要是当时送了他一程也好啊,可你看看你干的?哪儿有大冬天把人丢在外边淋雨的,这是羞辱啊!换我我也恨死你。” “他说是搞了一出乌龙,让我去不是他的主意,他对我也没想法了,我看他不像是在说谎。”裴令宣拿着拷贝好影片的u盘,巡视着自家客厅,最后交给小蛇道,“我没找到投影仪,你帮我弄。” 窗帘拉拢隔绝了自然光,屋内沉入暗淡的幽暗,投影仪启动,幕布上显现出片头的字幕。 “他骗你的,你不要上当了,没有哪个男人忍得下那口气。”小蛇说。 “先别吵,等看完我们再商量。”裴令宣捧起提前备好的爆米花碗,聚精会神地看起电影。 这是一部长片处女作,导演署名为minqua ning,全片为英文对白,黑白色彩,总长86分钟。讲述一名七岁小男孩和他的梦魇相伴的日日夜夜,没有叙事和人物塑造,只有静谧而诡异的倾诉,光怪陆离的幻象突兀地闯入单调的场景中,小男孩跑进稻田,潜入池塘,飞上屋顶,他狂奔、流亡、躲藏;无止境的逃亡延续到他的少年时代,横跨了他的青年和中年。 但他终其一生也无法甩脱恐惧的追逐。 影片的结尾主角返老还童,回到儿时的房间,与梦中的怪物相拥睡去。 第64章 片尾浮现出英文名《meteorite》,被字幕组翻译为《天星坠梦》。 如果不事先知情,没人能想象得到这是宁勤的儿子拍出的电影。它的确是戛纳钟情的影片风格,纯熟而独特的电影语言,精湛的摄影与剪辑技巧,讲述的故事不再重要,弥足珍贵的是导演对银幕的一段痴恋。 它是拍给同行看的电影,也是一份交给电影学院的答卷;不能被称之为完美,可一想到导演年仅21岁,那便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缺陷了。 惊为天人。 裴令宣叹服:“真是出息。如果我儿子能拍出这样的片子,够我吹一辈子,倾家荡产都支持他创作。” 小蛇中途看睡着了,眯着眼道:“他不是你前任吗……” “你是对的,我该去和他道歉。”裴令宣愁容满面道,“不知道他肯不肯原谅我……” “你这个人……”小蛇没词了。 “我这叫被他的才华所折服。” “你够了你。” 才华自然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打动他的是迫在眉睫的现实——如今多了一名和他长相肖似的竞争者,他不能再被动了。他从业多年,对自己身为演员的价值有充分自信,不是随便谁都能取代他的,喻孟应该也没有天真到想用新人挤走他。顾笙,是叫顾笙吧。他不怕小顾顶替他,他只怕小顾顶替他做许多他不愿意做的事。 他干涉不了陆玮琛和喻孟私底下进行的肮脏交易或龌龊勾当,但明伽不可以,明伽不该和那群人同流合污,他纯洁雪白的冬天,绝不能因此沾染污点。 所以,他要争取一下宁则远。在选角和潜规则这两方面,他理当拥有优先权。 “再帮我找下纸和笔吧,”裴令宣恳求他的助理,“我要写信,手写比打字和说话有诚意。” 小蛇:“你写了也得人家肯收啊,不如当面找。” “他会收的,只要我选对了时间寄给他。” “其实小宁导也惨,遇上你这祸害。”小蛇去他卧室里找来某香水品牌赠送的全套信笺纸和信封,还有钢笔和墨水。“拿着吧,这个香,有情书那意思了。” 裴令宣把一封信翻来覆去写八遍以上,浪费数十张信纸,终于得到一篇字迹和内容差强人意的作品。他将晾干墨水的亲笔信放入散发着铃兰花香的藕色信封,妥善保管进柜子里。 “五月再寄吧,”他斟酌道,“蔚蓝海岸的阳光和沙滩会先原谅我。” 第33章 菲涅尔灯05 【日常羡慕裴粉, 粉一个争气的正主真好啊】 克洛伊 发布讨论: 这两天晴雨剧粉撕逼殃及无辜,专组公共组都热闹大发了,超话、广场和主创微博下一片腥风血雨, 搞得演员都不敢开口说话 可们男神裴不走寻常路, 在风口浪尖还买了出席戛纳红毯的通稿, 这身段和状态简直艳压群芳[玫瑰][玫瑰]不愧是女明星 ,属实把名利场玩明白了[强][强] 别家粉丝都在奢求能不能提个白玉兰和金鹰,裴粉已经一骑绝尘开始展望金棕榈了,妈呀谁粉上裴令宣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8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男配拿戛纳影帝的先例捏 猪猪钙奶: 阴阳怪气干嘛, 裴出道以来就是电影节常客啊,带入围主竞赛单元的作品去走红毯有问题吗, 要不要这么酸 不要贷款嘲, 裴粉都忙着舔颜呢 乘风踏月来娶你: [图片] 别酸了,来一起欣赏戛纳红毯上高清无修原图直出的裴令宣吧[色][色] [引用:乘风踏月来娶你……]地球球花: 他和祁导二搭是真的开心啊,好久没看他这么笑过了,帅晕 [引用:乘风踏月来娶你……]大眼怪: 好帅。。。他气质好出众,生图都这么帅,本人得有多好看 [引用:大眼怪……]透闪石a: 线下见过真人的表示, 他不上相的 那次我被挤到拐角, 他走过来刚好对视上,离得好近我的老天, 直接给我帅到心脏骤停…… 没法形容啊家人们t.t颜值真的能杀人 陶瓷白猫: 出道十多年, 归来仍给一个啥也不是的新人做配,我是裴粉我就不好意思逮着二番猛吹 复合山楂果汁: 感觉裴自己都没有很在乎番位,他又不缺祁磊的一番电影 正主不在乎, 粉丝不在乎,看把你们给急的, 无语 迷人心窍的omega: [gif] 我喜欢这张动图,他比后面的白种人还要白,但最出众的是气场和风度,温雅却不谦卑,这种坦荡荡的倨傲感在黄男身上还蛮少见的,不愧是留名影史的神颜 是罕见的配得上“美丽”这个词的立体男人了 …… 【笔杆,不都说小宁导也在戛纳吗?照片呢?】 紫发布讨论: 太子到底长啥样啊,像爸还是像妈? 莉莉co: 看他ins上发的照片,他不是去参加电影节,而是专门去看电影的 [引用:莉莉co……]乌骨鸡汤最好喝: why???? [引用:乌骨鸡汤最好喝……]莉莉co: 去年拿过奖了,今年没新作品可以投,就不参加了啊 不过我搜去年红毯照也没找到他,他账号又不发自拍,也许是不爱上镜吧 [引用:莉莉co……]紫[楼主]: 第65章 心碎了,还以为是帅哥 鬼鬼风车呼呼呼: 是帅哥啊,有人扒出他十六岁在美国念高中的照片了,还是集体合照,很帅的,长得像妈 [引用:鬼鬼风车呼呼呼……]紫[楼主]: 快发来看看!!! [引用:紫……]鬼鬼风车呼呼呼: 我没存,你上微博搜他名字就有 奶牛法斗: 16岁,他都22了啊,希望没长残 早安秋天: 你们这帮女的真的很搞笑诶,什么时候导演也要论颜值了 能力与长相无关,长啥样又决定不了作品质量 [引用:早安秋天……]紫[楼主]: 就爱看长得帅的,gnps …… 戛纳是座海滨小城,裴令宣住的酒店离宁则远的公寓并不太远,他在小蛇的陪同下步行穿过旧城区,根据导航提示的定位,找到了位于僻静深巷里侧的一扇粉色大门。 他按响通话的门铃,楼上有人接听,分辨出是他的声音,大门解锁敞开。 “我今晚不回去了。”裴令宣在进门前对小蛇说道。 “……你注意安全。” 宁则远住七楼,而公寓的电梯是两层共用,他出去后爬了半层楼的台阶,敲响右侧窄窄的房门。 他白天才受了皮肉之苦,晚上又自投罗网送上门,换谁都要诧异两秒。 “你来做什么?”对方站在门边,先摸清他的目的。 裴令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他还是讲了:“怎么啦?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宁则远后退侧过身,邀他入内,“虽然我说过,希望下次见面是在片场,可你能来,我很欢迎。” 裴令宣进了屋也不端着,四下环顾,很简洁干净的一间公寓,五十多平的面积,采光通透,面朝海岸,家具和装饰不多,看得出是独居。 “这是你的房子?” “租的,我每年都来,每次都住这里。” “为什么不住酒店?” “省下来的钱是自己的。” 多么质朴无华的回答。他坐到沙发上,着手解决两人之间尚未厘清的问题,“今天你耍我啊?” 宁则远去开放式的厨房给他倒了一杯喝的,超市里买的柠檬汁加冰块,放一片从窗台盆栽揪下来的薄荷叶,还有必不能少的吸管。 “找演员,试镜是不能简略的环节,那只是一场针对你的试镜。” 裴令宣咬住吸管,“所以你试出什么了?” “试出了你有多需要那个角色。” “宁导,你连剧本都没给我看过,我需要的哪里是那个角色,我需要的是……”他端过杯子的手湿漉漉,浸着水珠的冰凉掌心贴覆到身边人的手腕上,“我那么诚恳地道歉了,你就没点表示吗?” “你又把我搞糊涂了,”宁则远端详着他,“你的要求我答应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裴令宣抻着颈露出有耳饰的那边,“伤口还在流血,写了你的名字,你不该负责吗?” 没人相信他来此只是为给耳垂的穿刺伤止血,但宁则远是打算为此负责的,找来酒精、药膏和棉签,为他取下耳环,消了毒再上药,在血液凝固前穿过耳洞,重新戴好。 “我还没有把谁的名字刻在身上过。”他顺水推舟地依偎到对方怀里,“你不能锁着我,又不理会我啊,什么下次见面是在片场,见不到你我会疯的。” “裴令宣。”宁则远没有如他所愿变回明伽,而是爱恨分明地将他推开,说道,“我被你耍过两次了,再来一次,就是第三次。没有谁会甘愿被同一个人玩弄三次。” “我没有玩弄你。” “你可以不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没有锁着你,你爱去找什么人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心情和谈情说爱了。我们是导演和演员的关系,我选择你,是因为你比旁人付出的更多。” 他惊讶道:“你真是长大了啊。” “对,我长大了,你对这个结果应该是满意的。” “好吧,那是我自讨没趣了,”他孤伶伶地走向公寓的门锁,“再见。” 他太自由了,毫不顾忌屋主想法的来去自如,是对他人领地意识和自主权的冒犯,不容宽恕。所以宁则远握住他胳膊拉他回来,面色不善地问:“谁说你可以走了?” “我为什么不可以走?”他碰到门把手。 宁则远的手劲猛然加重。 走不走的,裴令宣无所谓,他的手臂被对方的虎口和手指卡得很疼,立马求饶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不如我教教你什么是潜规则?”宁则远说。 他尚未参透言外之意,就让人半拖半拽地带去了卧室。 潜规则这事,裴令宣是真没经验。他合作过的导演大半是上一辈人,有头有脸的已婚中年男士,事业和家庭哪一边都放不下,断然不会为了尝口新鲜的败坏自己的声誉。不过圈子里从不缺花钱买乐子的人,他在酒桌上遇见过好些有癖好的富商老板,有男有女;爱惜人才的导演会一口回绝帮他挡回去,心肠坏一点的则装傻充愣,煽动他去陪投资人打球爬山,少不了也得陪着过夜。 他还算幸运,没有当真为混饭吃出卖过身体。 但你一个演员,不走正途要走歪路,被人轻贱也无可厚非,在宁则远面前,他千真万确是自作自受。 第66章 具体经过不好细说。只能这么讲,他睡过的历任男朋友里没有一个敢那样对他。 被抛弃过的男人真是绝情啊。 无拘无束带来的相应惩罚是被捆缚手脚,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在承受物理手段造成的疼痛,细细密密的痛,钻心噬骨的痛,手指头瘫软蜷缩,发麻到动弹不得,他埋下去的脸露出半边眼睛,发狠地瞪着床另一侧的人。 宁则远伸来右手轻巧地撩开他额角的碎发,淡淡说:“这下你一定希望,除了片场之外,再也不要和我见面了。” “我不想见,就可以不见吗。” “你真的很聪明。”宁则远点燃一支烟递到他唇边,像是奖励。 尼古丁能镇痛,他的心理和生理上都很需要。 “如果你没来找我,那就不会有这些事,是你自己要来的。”对方将诱因和恶果归结于他自身。 裴令宣在轻度摄入安神镇定的物质后缓了过来,隔着缭绕的烟雾,说道:“那是怪我不知死活?” “我原本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宁则远惋惜道,“但现在不是了。你改变了我。我爸爸说,我不像他,我在片场发火的样子更像陆伯伯年轻的时候。” “我能不演了吗?” “不能。” 他觉得很委屈,他这次来根本没有恶意,他说:“我的骨头要碎了。” “哦,是吗。”宁则远掐了烟丢到烟灰缸,解开他反捆在后腰的双腕,替他揉着充血的青紫色勒痕。 “这也是试镜的一部分?”裴令宣活动着僵硬的臂膀耿耿于怀道。 “是的,在我的剧本里,叶慈是个很独特的角色,远比你看过的那版要独特。”宁则远揣摩画像似的捏了捏他的脸,“为了使你对他的处境有所共情,更为了你的表演能刻骨铭心,我要让你的骨头碎得更彻底。” 他酸胀的四肢在摆弄下犹如破碎人偶濒死前那般钝涩、麻木,但内里的疼痛是那么的清澈和尖锐。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差劲,以防扰邻,宁则远捂紧了他的嘴。 裴令宣叫不出声,可他脸上倔强不屈的表情很能取悦于人。他听到来自耳畔的感叹:“什么样的蠢材,才会觉得找一个冒牌货就能替代你?” “我不应该为你的痛苦感到快乐,那不道德。”宁则远深情款款地俯视他说,“但我不能骗你,当我一想起还从来没有人对你做过类似的事,我的全身细胞就兴奋到战栗。你懂我吗?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第34章 菲涅尔灯06 “非常喜欢”的效应持续了一整晚。裴令宣在无数的死去活来的瞬间, 极度后悔这个自掘坟墓的决定,但谁又能想到宁则远和明伽是两个人呢?他这属于战略性失策,还好他算是经得起折腾的, 没有输得太丢人。 潜规则的特殊性体现在于:如果他们是恋人关系, 他必定会和宁则远分手, 无法控制内心暴烈和阴暗欲望的男人不宜深度交往;可他们是一种微妙的上下级关系,他有求于人,那么不管是报复性的侵犯抑或是各式各样的亵玩,轮到他了, 他只能接受。 与其说厌恶身不由起和被操控,他更厌恶不能够放下自尊坦然面对屈辱的自己。 这是你自己选的, 你有什么好不情愿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问自己,但除了使困惑和矛盾缠绕得更深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一直想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我?”宁则远的声音透着两分慵懒的快活。把日思夜想了两年的仇人攥在手心里为所欲为,他还不能反抗你,怎么不快活呢。 裴令宣喉咙是沙哑的, 他勉强回答:“想过又怎么样?” “既然你有想过, 那为什么当时一丝余地也不留?”宁则远坦言道,“我就是在问你, 你总说希望好聚好散, 那为什么和我分手就那么绝情?”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说。其实他早忘了为什么,也许是他那阵子心情低落,也许是他本来就阴晴不定、难以揣度。 “小远, ”他挑了个套近乎的亲昵称呼,“即使我有做错过, 有十分对不起你的地方,现在你也都讨回来了,如果还不够,你可以尽情提出要求,我不会拒绝。往前看吧,别怀旧了。” “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你想我怎么演?” 宁则远:“你不觉得你有错。” 我是不觉得我错了。裴令宣想要说出口,当即又后悔。他得罪谁,都不该得罪他未来数月合作的导演,所以他实际说的是:“没有……是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我有今天都是我活该。” 他心口不一,宁则远看得一清二楚,对方并未在口头上纠缠不清,而是压到他的身体上方,不急不缓地吻他的脸颊。 “不要了吧……”他恳切地哀求,推开那颗有点分量的脑袋,“你不用睡觉,我需要休息呀。” “哄孩子那招不管用了,”宁则远捉住他的手,“不然还是捆着你?” “我不想……” “乖,我很想你,你才说了不会拒绝我。” 被小自己好多岁的人哄了,还“乖”,裴令宣鸡皮疙瘩起了满背,他想出折中的办法,和人换了位置,然后掀起被子钻进被窝。 他深谙如何让男人快活的技巧。 公平地讲,宁则远不是坏人。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落到某某或某某某手中,下场会更加凄惨,宁则远年龄上比他们低幼、骨子里比他们天真,是他投诚的不二人选。 第67章 他宁死不屈,也没人能逼迫他做什么,但他贪呀,他希望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又希望乘风而起、扶摇直上,还希望攒够一手的筹码,这个没有了,就推那个出去。狡兔三窟好过坐以待毙,再者,代价没有沉重到他付不起的程度。 “我有时既觉得你可恨,又觉得你可悲。”宁则远的眼睛似乎能洞悉他的所思所想。“不过更可悲的是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却甘心被你利用。” 裴令宣眨巴着双眼,佯装无辜。干嘛这样啦,你一个大少爷,我又不能怎么你。 “现在我有资格和你各取所需了。”指腹略微粗糙的手掌覆盖在他的眼上,“睡觉,睡醒了就好了。” 不谈电影节的影响力,裴令宣本身也很喜欢戛纳这座城市。 离岸15分钟船程的圣玛格丽特岛是他每次来都要去散步的地方,岛屿的岩石海岸生长着多样的植物群,与清澈的海水相接,上岸后是一条被阿勒颇松树和绿橡树遮蔽着的安静小巷,高处破败的皇家堡垒延伸出林荫小径,一路的斑驳石墙和峭壁上丛生着丰富花卉。 临海的餐厅外种着山蔻松和金丝雀松,当地青少年早早地换上泳装,纤瘦细条的少男少女在海边划着小皮艇,烈日炎炎欢声笑语,是他永远得不到的青春。 他点了一锅贻贝、一份炸薯条和一盘生蚝,附赠切片法棍和奶酪,宁则远问:“你吃的饱吗?” “这还吃不饱?又不是喂猪。”他说话呛人,因为坐他们后几桌那名戴墨镜和渔夫帽的神秘男子,明显是只职业狗仔,害他吃饭都不能舒心。 “你要是介意,我们可以换一下。”宁则远翻着菜单,跟服务生要了水和前菜沙拉,主菜点的土豆和烤鸭胸肉。 “换什么换,搞得好像我怕他。”他不服气道,“你来海边不吃海鲜?” “我不吃海鲜。” “他家甜品好吃。”裴令宣叫住一名服务生,再点了一份薄荷橘子味的果冻冰淇淋,并要求先上。 “空腹吃冰的,对胃不好。” “少管我的闲事。” 宁则远的脾气是不如两年前了,眉头一皱,严肃得犹如在和他对峙,“你为什么不听劝?身体是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难道没有管理权吗?”他觉得展开这个话题无异于找茬吵架,但在异国他乡用母语吵架很方便,不用顾及路人,他加重语气道,“你要是关心我,昨天也不会把我绑起来往死里操了。” 然而他严重低估了中文在欧洲的普及度,坐他们邻桌的卷毛男青年和他的红发女友用法语交头接耳道:“他们是情侣,因为床上的情趣吵起来了。” 女孩子吃着蘸蛋黄酱的洋葱圈,听得津津有味,评论道:“我觉得头发短的那个很英俊,正在讲话的那个不怎么善良。” 裴令宣的甜品到了,他怀着恨意大快朵颐,心里骂了一万遍嘴碎八卦的法国人。 宁则远好心地替他缓解尴尬,和那对情侣说:“请你们小声点,我们听得懂。” 这使得双方一起落入加倍尴尬的境地。 “我们不是情侣。”裴令宣吃果冻噎到了,捂了捂嘴说。 “怎么不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 宁则远偏要跟他作对,骤然倾身托住他的后脑勺,相隔桌子按着他一顿亲吻。他在突如其来的强迫下张不开嘴,唇瓣被撕咬啃啄,想挣动却被固执的手指揪扯到脑后的发根和头皮;对方的牙齿很锋利,掠夺的攻略中带着动物性的茫然与好奇,不懂为什么他不肯服从。 裴令宣难过到浑身僵直,在五月的艳阳天里冷到牙关打颤,手指甲紧紧地抠着桌沿。完了,他的事业和理想全完了,原来最想毁掉他的不是别人,是他傻乎乎地寄予了厚望的宁则远。 他心底的尖锐和愤恨纷纷冒头,在体内横冲直撞,支配他抄起桌上的刀叉和玻璃器皿,砸死施加给他痛苦的人;但他没动,因为仅存的理智不停警醒他——你的人生是比玻璃还要脆弱的易碎品。 粗鲁而急躁的一吻潦草结束,他局促地坐回椅子里,微红的眼睛望向蔚蓝海水和远方的城市,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是场天大的笑话,这下谁都能来嘲笑讥讽他了。 渔夫帽墨镜男点的是汉堡和可乐,菜几乎没动过,慌忙地掏出两张欧元纸币,不等找零就要离开,宁则远走过去把人拦下,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见对方的手伸到黑色防晒衣里东摸西摸,抠出偷拍设备里的内存卡,顺从地上交。 约莫五分钟,人被放走。宁则远回到桌前,将一张指尖尺寸的黑色小卡放到他手边,“我检查过了,都在这里,你来处理。” 裴令宣把卡掰了,扔进冰淇淋融化的玻璃碗里。 服务生端着头盘来上菜,收走了脏碗,为他更换一副干净的餐具。 “他应该是受人指使的,”宁则远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是你哪位前任干的吧?” 往返戛纳的差旅费不便宜,寻常娱记哪舍得下这血本,也只有他不缺钱的前男友干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裴令宣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脸色苍白道:“他有的是钱,却不去花天酒地,只想着怎么抓我把柄,他是不是疯了?” “他是疯了。你不感到自豪吗?很值得骄傲啊。”宁则远挖苦道,“还有人肯为你费这心思呢。” 第68章 口舌之争没必要,他只问:“你刚刚那下是什么意思?也想毁我?” “我毁你做什么?你是我新电影的男主角,我就想让你放松些。” “放松?我心跳都被你吓停了。” 但凡这不是一座岛,裴令宣都会当场摔脸走人。 “我没想吓你……”宁则远坦白从宽,“好吧,多少是有恶作剧的成分,可是我也想你看到,我有能力妥善解决你可能会遭遇的风险和危机。你的付出是有回报的,你和我在一起,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我真是谢谢你啊。”他咬了咬牙。 “不用谢,噢,我得提醒你,你没忘了你的承诺吧?你答应的是免费出演我的新片,所以我不会付你片酬。” 裴令宣几欲吐血,切齿道:“宁公子万贯家财,指头缝里漏的都够养活一个剧组,还要克扣我那点薪酬?” 宁则远:“是你应该履行诺言,人不能言而无信。” “好,我不要钱,我倒贴。” “我欠了我爸很多了,实在不想总靠着家里,那些投资人无非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赞助我,他都觉得我拍出来的电影压根赚不到钱。” 裴令宣:“那你为什么不拍能赚到钱的电影?” “不是我不想拍能赚钱的电影,而是华语电影的现状是,假如你没拿过任何奖项,就不会有人认可你,观众也没有途径能认识你;但只要你能在国外的戛纳或威尼斯之类的得个什么奖,你回国就成了名人。你有你的追求,我有我的抱负;不过你说的没错,没人愿意看的电影不是好电影。我的第一部长片证明了我有做一个导演的潜质,第二部长片我希望能吸引观众为它走入影院。” “恕我直言,你的电影拍出来,也很难进院线吧。” “嗯,是,所以我改了剧本。就算做不到,我也希望它能永久保存在一些观众的硬盘里,或者心里。”宁则远说。 裴令宣回想起躺在他电脑硬盘里的那部影片,惊人、惊艳,甚至于惊天。 你已经做到了啊。他这样想,却默不作声。 菲涅耳灯07 在海岛躲懒到下午三点, 裴令宣赶着晚上七点的杂志拍摄工作,乘坐来往海岸两地的游艇返程。途中被一对中国游客认出,搭了两句话并问他要签名。 十八九岁的留学生外向开朗, 兴高采烈地说自己天天追剧, 还和他聊起《晴雨燕歌行》中的流行梗, 裴令宣招架不住,他哪儿记得两年前拍过的电视剧内容,平日里也没时间追剧,只能笑笑了事。 下船时对方问能不能合影, 他同意了,顺理成章地使唤宁则远替他们拍照。 “做走在路上会被人认出来的当红明星感觉如何?” “很快乐啊。” 宁则远:“虚荣。” 裴令宣:“你看我那么不顺眼, 为什么还和我勾勾搭搭的?” “你觉得呢?” 裴令宣顶着阳光和他散步回主城区, “我和子晗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微博粉丝有上千万,现实中见到他会尖叫的女孩子也有几万个,可是她们其实不知道自己的偶像,在偶像身份以外作为一个活人的真实面貌。那你说她们喜欢的是什么?” “自己的幻想。” “嗯,对她们来说, 他是一个很好的空壳, 他的脸他的事迹,可以容纳她们想象中的完美灵魂。” 裴令宣的团队给他打造的人设是遗世独立的天才, 高冷、可望不可及, 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那样。所以明星只是由活人扮演的符号,真实性寥寥。 “粉丝对偶像的憧憬和喜欢,是通过远距离产生的, 如果她们知道我本质是个功利、虚荣,还很花心的男同性恋, 这种喜欢一定会消亡。” “你也一样,小远,你总觉得我不是你看到的样子,我还有值得你挖掘的另一面,你理想的、会令你满意的那一面。但我就是你的看到的这样,你再怎么欺骗自己,我也不会变成你想象中的裴令宣。” 宁则远道:“我以为我会被你绕进去吗?” 他缄口不言。 “我也告诉你,这件事你肯定再清楚不过了,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我们更在乎那个直白粗暴的结果。哪怕我看你不顺眼,我还是每天晚上都会想着你的模样入睡。”宁则远亲密地搂过他的肩,耳语道,“所以我劝你认清现实,放弃幻想,你现在得听我的,我让你走三步,你不可以走五步,不要再自作聪明给我洗脑。” 裴令宣摆脱那条手臂的压制,说:“你变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你自己也说过我是你的玩具,现在我们只是身份颠倒,这你就受不了了?” 裴令宣牵起嘴角微笑道:“怎么会?我哪里敢啊。以后没有您的吩咐,我一步都不走。” 宁则远推着他的肩不让他继续逗留,“你拍照不用做造型?走快点。” 裴令宣回到团队所在的酒店换衣服化妆,再乘车前往取景地。这套照片要求在夜晚的沙滩拍摄,为了上镜效果,服装料子是轻柔薄软,在灯光下会反光的米白色,没有版型,穿上像披了两块参差不齐的布;搭配他凌乱松散的头发,同样宽松的黑色下装,以及赤足踩在浅色沙石里的随性散漫姿态,与他走红毯时的端正修雅形成强烈对比。 摄影师的想法是构建反差感,白天光鲜靓丽的名流,在夜晚却张扬不驯,旨在发掘他鲜为人知的浪荡气质,照片彰显的美学与众不同,杂志才更好卖。 第69章 昨天给他做过采访的记者虞小姐也来到现场监督工作,不过看到宁则远在场,她不由得一愣,鼓足勇气靠近询问道:“您是……小宁导?” 宁则远说:“我不是很喜欢别人在我名字前面加个「小」字。” 裴令宣插嘴道:“就是他,你快采访他,别让他闲着碍事。”昨日他和小虞聊得很投机,今天干脆省去了分寸感,有这么多人看着,明天他巴结宁则远的小道消息就会传得满天飞。 小虞腼腆,紧张却又不舍得放弃,壮胆问:“那我能和您借一步聊聊吗?不是采访,就是想听您谈一谈作品的创作思路。” “我现在不想谈。”宁则远冷漠拒绝。 “那希望下次您能给我一个机会。”小虞沮丧道,但好像又在她意料之中。 拍了40分钟顺利收工,裴令宣想约小虞吃顿便饭,但她以还有别的工作为由婉拒了。 回酒店的车子里,他挽起上衣松松垮垮的袖子方便玩手机,顺带说:“人家出差不容易,你为什么那么冷酷?” “接受她的采访不是我的工作,如果是闲聊,我和陌生人又没什么可说的。” “我是过来人,给你提个醒,得罪谁都别得罪媒体,尤其是纸媒。” “那是你。” 什么态度,迟来的叛逆期?裴令宣暗地里摇摇头,他的耳朵肿胀发烫,催促司机开快些。 宁则远跟随他下车,陪他一道进了酒店电梯,他婉转道:“我想睡个好觉……” “你脑子是不是就只有那些东西?” 裴令宣:“?” 宁则远:“我要跟你聊一聊剧本。” 进入走廊,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中计了,宁则远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怎么可能是跟他回来谈公事的,不过小蛇应该在房间里吧…… 他这身衣裳空荡荡,走起路来腰与腿的线条若隐若现,衣褶流动着柔腻的光泽,修直的手腕垂在衣摆两侧,自然收拢内扣的手指尖蹭过轻飘的袖边。宁则远全凭本能地握住了他的手指,不让那摆动的幅度扰乱心神,但眼神随后飘忽到他的腰和后背,烫过的微翘发尾,还有耳垂那一点闪亮的细光。 离房门还有短短几步路,裴令宣却感觉犹如踩在钢索上,牵着他的不是一只手,而是索命的铁钩,被勾上意味着屈辱、窒息和疼痛 他担心受怕地在门牌号前站定,敲响房门。 小蛇赶来开门,一看是他们俩,懂事道:“我拿件外套就出去。” 别啊,别啊!裴令宣恐慌地想。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不是没经验的恐同直男,他喜欢男人,也相当擅长在与同性的关系中寻求快乐,但被当作泄欲工具绝不是他想要的。 他是真的期盼有谁能阻止宁则远报复他的念头,即便是换种方式呢。 “麻烦你,我手机传个文件给你,请你去找酒店前台打印一份。” “行。”小蛇应道,然后关心他,“你脸色好差啊,不舒服?” “嗯!”裴令宣从善如流地拿手背挨了挨额头,撒谎道,“我头晕。” “额……”小蛇看看宁则远,又看看他。 “没关系,你去吧,我照顾他。” 小蛇收到隔空投送过来的文档,乘电梯去了楼下。 裴令宣惴惴不安地踏进房间,他身后的宁则远问:“你只是头晕?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你真让他去打印剧本了?” “不然我让他打印传单?” 裴令宣泄气道:“那我没事了,等他上来吧。” “没事你为什么要装病?”宁则远对他的一系列迷惑行为感到不理解。 “谁让你刚才牵我的手……” “我不能牵你的手吗?” 裴令宣说:“我就是……不喜欢被人绑不喜欢被虐待,你昨天到今天的做法我接受不了,再有下次我不配合你了。” “你看,我早说了,你不适合我新电影里的角色。” “电影是假的,演戏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 宁则远:“我多给你一次机会,你看完剧本,再决定要不要演。” 【戛纳电影节不是什么野鸡网红都能去吗,裴粉在高潮什么?】 蓝帽小黄蜂发布讨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奖了,又一个在逃影帝罢了 kirakira: 是啊,野鸡网红都能去,你蒸煮不能去,你说气不气人啊? 六殿下的护心镜: 跟我复读:裴令宣出席戛纳是因为电影作品《深暗寻雪》入围了主竞赛单元 作为主演参加电影节酸死谁了? [引用:六殿下的护心镜……]jarrod: 在逃影帝粉还抱着二番男配吹个没完了? [引用:jarrod……]六殿下的护心镜: 你就说你是不是酸吧 [引用:六殿下的护心镜……]jarrod: 笑死,要不要帮你复习你裴在剧组霸凌后辈挤兑小演员被监制骂白眼儿狼的光辉事迹啊? [引用:jarrod……]可可提拉米苏: 无锤造谣一张嘴? 飞行烂仔: 啧,裴令宣在实绩上无懈可击,逼得黑粉只有抹黑他人品了 麻瓜多读书: 别吵啦!!!!刚有营销号发杂志图路透了!!! 这个造型好适合他啊[喜欢][喜欢] 第70章 [gif] [引用:麻瓜多读书……]每天都要吃小孩: 感谢提醒,赶去微博狂吸 …… 【搬运,你给裴令宣这套新造型打几分?】 豹纹小花猫发布讨论: [图片][图片][图片][gif] cr:见水印 吉吉教主: 他去法国打耳洞了?期待正片 欢乐逗: 赢很大,ggcw和wcgg都可以的水平 费比: 摄影师是他泥塑粉吗???? 甜的不辣: 这是在公共海滩吧,路人怎么忍住不扑上去的,我要是在旁边,我就冲上去抱着他狂舔,三年不亏 [引用:甜的不辣……]豹纹小花猫[楼主]: ……裴粉都这么生猛? 鳏夫寡妇是天配: 这照片暗得脸都看不清,你们在瞎几把夸什么? 我觉得不可,好好一个影帝打扮得像日本牛郎,风尘气 专业威化饼扎洞大师: 建议换掉造型团队,因为我蒸煮没有 死鬼: 他转型是从男转女吗,还是我的错觉?为啥眼神有股媚态? [引用:死鬼……]mxx: 乱说什么,我可以是女的,但我哥永远是男的 整肃粉永不认输 鹤鸣山老翁: @林子晗 天呐,你老公在外面做0[哭][哭] [引用:鹤鸣山老翁……]epson: 救。。。。。。 第35章 菲涅尔灯08 佘冉去打印东西, 走了半小时也不见回来。 裴令宣在客厅等得犯困,决定先去浴室卸妆换衣服,他一起身, 却被宁则远的腿挡住去路。 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遇到此情此景会自觉地退让, 但宁则远没有, 而是给他指路:“你可以走那边。” “这是我的房间,我想走哪边就走哪边,你让开。”裴令宣不落下风。 宁则远只好遂他的意站起来,让他从沙发和矮桌间的夹缝里过去。他顺利地越过对方, 可在第三步落脚时被绊了一跤,重心不稳之际踉跄地跌倒, 幸而手臂及时撑住了沙发的椅背, 然而姿势不美观,头发尾梢狼狈地扫着颊侧和眼角。 裴令宣转过身,挥着巴掌冲人脸上扇去,宁则远没预料到他有这招,硬生生挨了一耳光。他越看那张脸越可恨,捏紧拳头乘胜追击。宁则远反应很快, 没和他正面硬碰硬, 躬身抱住他的腰腹将他反向压进沙发,并掐着他的手腕往外扭拧。那双眼睛满是讶异地看着他, 比起身体的痛楚, 更不相信他真敢动手。 他在韧带和腕骨关节的剧痛中蹙紧眉头,非但不服输,胸腔内气焰更甚, 手不够用了就上腿。两人绞缠厮打着滚到地毯上,蹬开了桌脚与凳脚的间距。 裴令宣瘦归瘦, 却不是弱不禁风,他能单手做俯卧撑,也能公主抱起身高一米七的女演员,在高难度体能训练中练就的坚实核心力量,绝不止是上镜好看的花架子。他不是没有反省——都这把年纪了还跟小六岁的对象打架,说出去很不体面,但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给这小子一点教训,明天就要爬到他头上去为非作歹。 宁则远不如他愤怒,没较真使太大力气,只一味地躲避伤害,结实地挨了几轮揍后,觉得这样打下去两败俱伤不是办法,于是叫停道:“我道歉,我错了。” 裴令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听到投降宣言,仍然朝对方右脸补了两拳。他揪着宁则远的耳朵说:“要不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宁则远吃痛地扶住他的手道:“你消消气,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就是贱,不打一顿不识好歹。他松了手,爬起来走进浴室。 卸完妆,放温水洗过脸,裴令宣清醒多了,他的手肘在方才打斗时擦破了皮,盥洗室里没有药,只能出去抹。出去就要面临如何跟宁则远相处的窘况,别人道过歉了,他也得摆出和解的诚意,但他拉不下脸啊,他刚刚下手那么狠……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他把宁勤的儿子揍了,他别想在娱乐圈多混一天。 “哥哥,我找他们要了酒精,你用吗?”浴室外的人说。 裴令宣踟蹰两秒,以开门的动作替代了回应。 宁则远的净身高粗略判断有186cm左右,一进来使得盥洗室变得狭窄,关上门后,哗啦啦的流水声充斥在两人之间,裴令宣拧紧水龙头,摊开手道:“药呢?” 一只空手放到他的手心,他不明所以地睁大眼,刹那间明白过来。可惜太慢了,宁则远压下他的肩膀把他按到洗手台边缘,反折他的右臂扭到肩后;他试图挣脱,却被更强横的力道压制下肢,腹部撞击坚硬的石台,抵得腹腔里的内脏生疼。 宁则远再用相同方式擒住他的左手,随后游刃有余地搜出从客厅的花束包装上拆解下来的丝带,紧密结实地缠绕着他的手腕和手指,最后打了个死结。 后方传来的声音包含着浓浓的失望和伤感,“陆哥跟我说过,对你不能动真感情,你是那种认为别人对你好都是应该的,并且不会自我检讨的人。” 裴令宣的脸贴在又硬又冷台面,他气得牙疼,心想真是大意了,低估了别人高估了自己。 “你打我,我不跟你计较,你白白净净的,打坏了就不漂亮了。”宁则远拂开遮挡他脸颊的发丝,露出他白净漂亮的侧脸,“我不是很喜欢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付你,是你逼得我必须对付你。我很讨厌你那群发神经的前男友,但今晚我发现,他们或许只是被你逼成了那样。” 第71章 “你就不知道满足吗?为什么还要逼我?” 他感到松垮贴服的衣料顺着膝弯滑落,一条手臂横过他的视野,在台上的瓶瓶罐罐中间挑了一瓶质地轻滑的乳液。 裴令宣的前面就是镜子,可他连扬起头看镜中的自己和身后的人也做不到。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等到了要人命的粗野与疼痛,等到了盈盈欲放的痛痒交加,还等到了仅相隔一扇门的,小蛇进屋的脚步声和问候。 “哥,我回来了,你们在不在啊?” 他正要出声,却被捂了嘴,他咬破宁则远手掌的肉,沾着铁锈味血迹的嘴唇一张,就让那只手拽着头发摁进蓄着温水的洗手池内,巨量的水涌入鼻腔和喉管,这下子他是真真切切是不能发出声音了。 “我们在这儿。”宁则远有恃无恐地答话,“你把东西放下吧,谢谢。” 佘冉不可能开门查看他们在里面搞什么,反正想也想得到;所以把打印出来的剧本搁在桌上,捡起满地滚的抱枕放回原处,然后守好助理的本分出了门。 小蛇一走,裴令宣才被从水里提起头颅,他浑身脱力,四肢绵软到撑不起躯干,通红的眼眶流出眼泪,嘴里猛咳着呛水。 他一身湿淋淋,活像被捅漏了,到处都在淌水。宁则远将他横抱着出了浴室,穿过客厅进到卧房,鲁莽地把他抛到床上;没有着急对他做什么,而是先拿出手机调成录像模式,接着在镜头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亲吻他粘着湿发的唇角。 “恭喜你。”宁则远祝贺他,“你终于把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 荒唐的前半夜消耗了两人的全部精力,凌晨时分,宁则远搂着他满意地睡去。 裴令宣浑浑噩噩地睡着,又在痛苦的余韵中惊醒,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客厅找到一瓶白葡萄酒和开瓶器,扔掉木塞倒进杯子里,当纯净水喝了大半瓶。 海量的酒液下肚,烧得胃和心脏一起疼,他衡量着把宁则远杀了要判几年,结论是要他进监狱坐牢,还不如要他马上就死。 所以他回到卧室,摸黑寻找宁则远的手机,在手伸到枕头底下的时候,他被当场捉拿,对方问:“你不困?” 裴令宣兴师问罪道:“你录了几段视频?我睡得着吗?” 宁则远开了灯,在乱糟糟的被褥里摸到手机,解锁后交给他检查,“我没有录,不信你自己看。” 裴令宣翻遍了相簿和最近删除,的确没有找到一段与他有关的图像影音,但文件可隐藏,也能先上传再删掉,他没找见不代表没有。 “看完了?可以睡了吧?” “你这么做,我再也不会信任你了。” 宁则远笑道:“你又信任过谁呢?” 他关了灯,裹着被子躺下去。枕侧探来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暖和的胸膛贴合他弯曲的脊柱。 “做你的仇人,或许也很好。”宁则远在他的颈边说,“我把心都挖给你了,爱和恨,你总要给我一样。” 晴空万里的下午,裴令宣在海滩旁的露天咖啡馆翻完了剧本。 他心乱如麻,丧失了一定水平的判断力,不知道这算什么样的故事,更不确定自己是否要接。 祁磊见他停下,也合上手中的书,瞄着他的表情,道:“没看上?” “不……”他支吾其词,“我是在想,有没有必要。” “不喜欢小远啊?” “我和他处不好。” “小远很好的,虽然我没看过他给你的剧本,”祁磊确信道,“但他作为导演的思想、格调,还有审美,是多少人穷尽毕生所学拍着马也赶不上的。” 裴令宣说:“我知道他优秀,可宁导又不在这儿,您说实话也行,我不会去告状的。” “这就是实话。一般人离大导演的差距,不是制作班底和技术团队的贵贱,而差在美学修养和思想深度上。小远第一次拍片子是在他十四岁,拍着玩儿的,但给老宁骄傲得不行,非要挨着发给我们老哥几个瞧。” 祁磊拍着大腿道:“我那是真嫉妒啊。我十四岁在田里插秧,骑着自行车载一箱子冰棍儿漫山遍野地跑,挣钱、务农、打工,那是我小时候。但小远,他从小跟着他爸在剧组长大,人家十四岁就能拿一部dv拍出像模像样的东西了。现在网络小说不都流行重生吗,我要能重生,就想重生成宁则远。” “我也实话实话,他比不上您。” “那是他还小。我三十七岁才拍出第一部电影长片,而我靠《疑神》拿奖捧红你那年,已经四十五了,今年我五十七岁,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前,好多故事不是不想拍,是力不从心了。如果有人采访我,祁导,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那我会说,我最后悔的事是没早十年入行。” “你们年轻人,有拼一把的机会就去拼,别瞻前顾后想太多,现在纠结,十年后有你后悔的。”祁磊说着,忽然乐道,“老宁惯儿子,但小远偏偏没有被惯坏,不像老陆家那个小的。我说这话你也别生气,你和他处不好,我估摸着是你有问题。” 裴令宣不可能向外人吐苦水,他只想找老熟人聊会儿天,心里舒坦点。 “那依您的意思,我要是放弃这个机会,反倒是我不识好歹了?” 祁磊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一向不识好歹。” 说完大笑。 第72章 裴令宣陪着笑,这一笑,他确实不再动摇了。 第36章 菲涅尔灯09 戛纳电影节在影片放映期间每天都有红毯, 裴令宣只走开幕式和作品首映礼的两场,他更想空出时间玩儿,回国可就没这份清闲可享了。 宁则远见不惯他懒懒散散, 拉着他去看了几场电影, 看完还约了两个编剧和一名法籍的中国电影研究专家聊天, 叫他一块去。 受制于人不得不从,裴令宣乖乖跟去当挂件。 他在做人方面有项原则,如果一个男的想操他,他会躺下;但如果一个男的想和他谈人生理想, 他会跑路。他不擅长做学问,对电影、表演也没有深刻的思想见地, 他甚至没有接受过正规<a href="https:///tuijian/xitong/" target="_blank">系统的戏剧学院授课和培训。 用圈子里的人的话说, 他是属于好高骛远、恃才放旷的那类,全仗着老天爷赏饭吃。 他大学念的英美文学专业,主要目的是为学好英语,以便日后勇闯好莱坞——至少在他念书的年代,国际华人巨星的余热尚未散去,当然现在不同了, 眼下大陆影视圈欣欣向荣, 在故土站稳脚跟坚守一席之地,是他首当其冲的目标。 他和宁则远不是一路人。他并不好逸恶劳, 但让他坐在那儿听一个法国女人高谈阔论现代中国文化史和六十年代的中文纪录片, 他仅有的感受是昏昏欲睡。 “有很多的年轻人试图模仿老一辈导演,拍老长老长的一镜到底,但那都是东施效颦;纪实电影本应讲述生活在现实中的普通人, 但现在的一些导演只会刻画理想化的生活……” 裴令宣端着满是碎冰的草莓奶昔坐去一边的小圆桌,自顾自地刷手机喝饮料。宁则远听得专心致志, 时隔一二十分钟才会分神扫他一眼。 他坐的位置靠着露台绿篱,和宁则远的朝向相反,一别过头,很容易与对方四目相望;而其余人则是背对他,所以看不见他们俩眉来眼去的小动作。 他游手好闲,还看不惯人家孜孜不倦,故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冷淡肃静的脸,一旦有目光接触,他就笑,笑到宁则远先收敛视线,既是不想看又是不敢看他。 可是笑容很好免疫,笑多了也会显得他傻,于是他不笑了,单手靠在桌边,咬住吸管出神。他的奶昔还没喝完,如果把吸管咬扁了会喝不到,然而唇舌闲不下来,仍然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 化妆师都说他的唇型好,上唇薄度适中,下唇相对饱满,是柔润的粉红色泽,天生唇红齿白,不敢多画,怕多添两笔就沦落俗艳。 他含着吸管发愣,忽然隔壁桌有人走来,四十岁出头的白种人男性,褐发蓝眼,问能不能请他喝杯咖啡。 “为什么不呢?”他用学来勾搭小帅哥的法语应答。这男的虽然不小了,但尚未脱离帅哥的范畴,还行。 然后他就多了一位闲聊的对象。 法国男人没有问他姓谁名谁、来自何方等无聊问题,而是先和他玩了一出猜身份的游戏。 裴令宣列出三个选项道:“a.我是倾家荡产环游世界,来到最美海岸自杀的破产作家。b.我是来电影节追星的大学生。c.我是演员。” “我猜你是演员,你的手表很贵,破产作家和大学生戴不起。”自称叫pascal的男人说。 “嗯,你很善于观察,咖啡我来买单。”裴令宣慷慨地许诺请客。 “其实我一进门就觉得你眼熟,有部叫《四月二十四》的华语影片……” “是我演的。” “那是我看过最好的电影之一,你真是一位杰出的演员,现在我是你的影迷了。” 裴令宣问:“你是因为我眼熟而坐过来的,还是因为那根吸管坐过来的?” pascal诚实道:“好吧,是因为那根吸管。” “为感激你的诚恳,我乐意给你讲讲我和初恋男友的故事。” “请讲,我很乐意听一听。” 裴令宣梳理思绪道:“我在美国念大学时,常常去参加同学的派对,最初我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认识,他们抽水烟也不带着我,我就独自坐在吧台喝饮料,杯子里也有一根这样细细的塑料吸管。我暗恋我们学校里那个叫……叫什么我忘了,他有一头灿烂耀眼的金发,脸很英俊,我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发誓我要得到他。 “我是演员,练得最多的就是眼神和表情,我看了他一晚上,我知道他那种人脑子里只有大[]麻和精虫,等他注意到我的时候,我就咬那根吸管,像你看到的那样,他可能是默认我口[]活儿很好,所以主动过来跟我搭讪。其实他只喜欢胸大腰细的金发妞儿,但被我咬一口他又不会少块肉。 “后来发生的事就像美国青春片里演的,不过我才是有钱有车有豪宅,让他能带着狐朋狗友在我的房子里轰趴磕药的那个男主角。可这个秘密很快被我的经纪人发现了——尽管他声称是服务于我,可他一直都在指挥我;我的指挥官不允许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只好听从命令和他分手了。” “第二学期他还想找我复合,但我那时已经不喜欢金发尤物了。”裴令宣郁闷地说,“事情传回国内,有人编造谣言说他叔叔是好莱坞制片厂的经理,我是为了演电影才和他恋爱的。我很生气,但我不能澄清和解释,因为真相更加不堪。” pascal点着头道:“那你迄今为止有过吗?” 第73章 “有过什么?” “为了演电影而去和某人谈恋爱。” 裴令宣长吁短叹:“在一个星期以前,我还能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从未。但今天……” 他的眼尾余光被一抹阴影笼罩,宁则远走到桌前,杵着颀长的身影不言不语,垂下冷漠的双眼看着他。 “这是我的导演男朋友,也是我的金主。”裴令宣简短介绍道,他往桌面放了一张50欧的纸币,“谢谢你陪我聊天,再见。” 他亲昵地挽着宁则远的胳膊走出咖啡馆,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实了两人的关系。 一回到住处,这份虚假的亲密当即分崩离析,宁则远甩开他的手道:“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吗?” 裴令宣:“我又没干什么,聊天也不行吗?你跟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不理我,我闲得无所事事,还不能找人说说话打发时间?” “你跟他说的是真的假的?你那个金发尤物初恋男友。” “真的啊。” “那我呢,换成我就是金主了?” 这是在闹哪门子别扭啊。裴令宣摸不清状况,无可奈何道:“那你给自己取个名号好了,我以后就那么称呼你。” “行,金主也不错。”宁则远坐到沙发上,跟他招手,“过来啊,让我看下你给金主的待遇。” 哦,早说嘛。他虚与委蛇地走上前,在对方的腿间跪下,仰着脸轻笑道:“你也是觉得我咬吸管的样子很好看吧?” 宁则远的手压着他的后颈,指头穿插过他的发丝,将他摁了下去。 裴令宣干这些事向来很擅长,也很卖力。希望小宁导看在他尽心尽力的份上,别再对他黑脸。 他借酒浇愁的第二天就想通了,有句过时的话讲: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又有句老话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其实是体力活里最不劳累的,他的金主总归不算特别难伺候,心情哄好了还是很懂怜香惜玉的。忍忍吧,忍忍,吃山珍海味也有腻味的一天,等那股气消了,心结化开了,就没事了。 他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做好了心理建设,再出去面对宁则远,改头换面使出矫揉造作的拿手好戏,二话不说先钻被窝,蹭到人怀里,声音喑哑道:“我喉咙肿了,你这几天不要再折腾我了。” 但对方不吃他这套,说:“莫允定了兰昱森。” “什么时候定的?” “就刚刚,我爸打来的电话。” “非得是他不可吗?”裴令宣怏怏不乐。 宁则远:“嗯,但他只是配角,影响不到你。” “可那个配角很吸睛……” “所以你要加油了,别被他比下去。” 裴令宣有苦难言,试探道:“要不然就用原先的剧本?旧故事我越看越喜欢……新的这版……” “旧的太没新意了,不只是你想争气,我也想证明我不是只能拍没人看的小众电影。” “你才刚出道,着什么急啊。” “我替你着急。你不是想要话题度和流量吗,那是兰昱森最不缺的,你跟他的首次搭档是对这部电影最好的宣传。” 这百分之百是宁勤那只老狐狸出的主意,老奸巨猾。裴令宣说:“你写的剧本是偏心莫允吧?拍戏时不行了,否则我闹到你夜不能寐。” 宁则远有些懒得理睬他,却坚持说道:“我的心再偏,也是偏向你。”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无论真假,他都搂住了对方的颈项,扬头不偏不倚地吻中下巴,“说话不算话是要掉脑袋的。” 而这招策略果然有奇效。半个月后,他与兰昱森初次银幕合作的消息一经发布,就在网络上掀起了狂风巨浪。 粉丝骂战,路人围观。兰昱森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和数量庞大的铁粉,他有爆红的新角色卓昀的热度加持,两人姓名的关联词条连上一周热搜,成为本年度娱乐圈大事件之一,使得新电影无需斥巨资营销,便在观众间打响了知名度。 (744)来了!!!小宁导的《南国寒夜》阵容官宣了,男一裴令宣,男二兰昱森 (158)欢迎收看本期娱乐大爆炸之《死对头变同事》 (132)内鱼打脸狂魔——裴令宣 (604)《南国寒夜》导演、监制:宁则远,制片人:宁勤,领衔主演:裴令宣、兰昱森 (292)妈啊,生圈多久没这么热闹了! (212)谁懂啊家人们,爆笑如雷了,太子是跟谁过不去啊啊啊啊啊 (832)不管你们,总之我是小宁导的颜粉 (263)不会就我一个人觉得吧?《南国寒夜》听起来像《北方热恋》的续集 (481)小宁导这条件,为什么不上阵自己演? (187)网上叫得欢,上映了你们有多少人会进电影院看? (694)你打我,我打你,我们哥哥睡一起 (401)我宣布,继卓戚be之后,令日今口也正式离婚了! (321)宁太子是回国来搅浑水的吗 (229)你们一口一个太子的,有几个看完并看懂了他的处女作啊 (507)我来唱衰了 (739)离大谱,兰昱森会心甘情愿被裴令宣压番?? ——翻页—— 第37章 菲涅尔灯10 《南国寒夜》的故事框架离裴令宣第一次读到的剧本《兄弟》相去甚远, 除了两版主角都叫叶慈和莫允,其他内容相当于推翻重写,连题材类型和元素也做了彻底的变更。论故事层次的丰富度和可看性, 必然是最终版胜出, 但如果照这样原汁原味地拍出来, 将引发的争议可想而知。 第74章 《南国》的故事发生在二十一世纪初,主角叶慈是父母双亡的孤儿,长大后考入警校成为了一名刑警,在结束长达三年的卧底任务并将犯罪集团首脑送入监狱后, 年仅28岁的他获得光荣嘉奖与表彰,上级为他特批长假, 允许他带着未婚妻前往东南亚度假。 但在去到m国北部的偏僻地区时, 两人离奇卷入了当地两股武装势力的交火中,其实就是两伙毒贩的内斗。在匪徒火拼、巡警出面维护治安的混乱状况下,叶慈的未婚妻凌莎不幸被掳劫为人质,遭到枪杀。 痛失挚爱的叶慈沉浸在仇恨之中饱受煎熬,他下定决心放弃已有的生活,在事发地重拾起老本行, 伪装身份混迹市井搜集情报, 伺机潜入贩毒集团内部为女友复仇。 到这里,是一个非常美式的xx营救型故事。 叶慈的行动被当地的中方侦察员发现, 并汇报给上级部门。原来, 当初杀害凌莎的那伙毒贩及其幕后主使,曾在境内犯下过几起特大案件,中方组织多次派遣专案组人员抓捕未果;这次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现身, 便决定联合m国警方对这伙黑恶势力进行肃清围剿,斩草除根。 考虑到叶慈的个人能力突出, 有功绩在前,组织决议为他牵线搭桥帮助他深入敌营,相应的条件是他不可轻举妄动,必须一切听从上级的指挥和命令。 到这里,是一个中式的主流警匪故事。 叶慈的任务是探查到那伙亡命徒效忠的首脑人物——毒枭但乐的老巢,这项潜伏持续了六个月之久,叶慈终于获得小头目阿昆的信任,进入他们的核心领地,见到了但乐本人。 但乐是已加入m国国籍的华人,农民出身,小学文化水平,依靠极其聪明的头脑和顽强的意志才有了今天;他潜逃出境后在m国北境的深山老林里安营扎寨,统领着当地几支部落村寨,培养出了一批效忠于他的武装力量,当着逍遥法外的土皇帝。 而叶慈的计划进展并不顺利,他初次露面就被老谋深算的但乐识破了真实身份。可是但乐没有立刻杀死他,反问他是否愿意加入这个大家庭。叶慈表示绝无可能。然后但乐为他展示了两卷录影带,是过去被俘的数名警察遭受严刑拷打的过程,残害手法惨烈至极。 但乐对叶慈说:“我这个人是很惜才的,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我并不是很迫切地想要夺走你的生命。” 叶慈不从,但他不是会向坏人叫嚣“你等着吧!人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正义必胜!”的二傻子,他选择和但乐周旋。但乐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于是叫手下把自己的奴隶带上来,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 叶慈看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温顺听话地跪在但乐的脚下,手脚戴着厚重的枷锁。 但乐又说:“他叫莫允,过去也是警察,职位比你高,勋章也比你闪耀多啦。你们警察部门的领导,命令他带着一支身经百战的队伍在雨林里追捕我,可惜他太骄傲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和他的小队被我们一网打尽。我也给你看了那些人的下场,要收服你们这些执法者可不容易,我让他亲眼看着他的兄弟们如何一个个死不瞑目,他才终于明白,我比法律还不可战胜。” 但乐让男人抬起脸,男人却始终垂着眼眸,叶慈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乐盯着莫允说:“莫警官,我认识你的那时候,你还没听说过我是谁吧。那天我看到你从警车上下来,你那身深蓝色制服真是无比光鲜耀眼啊。你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我这个老家伙的阶下囚吧?” 叶慈不再犹豫,他答应了但乐的要求。但乐让他现在就回去杀掉他的联络员,以表虔心和忠诚。叶慈照做了,在开枪打死联络员的那一刻,他深知退路已断,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其实从身份被识破起,叶慈就不打算再活着,他的心愿是死前能杀掉但乐,为他的未婚妻凌莎,为殉职的同僚,也为所有枉死的无辜者复仇。不过他又有了新的心愿——救莫允出去,如果救不了,他会一并结束莫允的性命。 叶慈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自幼在福利院里接受社会救助长大,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他有过一个亲生哥哥或弟弟。他幼时患有小怪癖,喜欢模仿别人的言行举止,还总是学得惟妙惟肖;那些被他模仿的大孩子认为他在恶作剧,看他一次揍他一次,是那个他记不清模样的哥哥/弟弟,一直陪他挨打,捡起石头保护他。 他的兄弟手腕内侧有一块胎记,而莫允的手腕内侧有一块疤痕。这不是证据,他没有任何依据可以推理或证明,莫允就是他那个和他一样改名换姓过的兄弟。但无论是不是,他想救出对方的决然之心不会改变。 裴令宣拿到的剧本就写到这里为止,说是最终稿,可宁则远并没有把故事结局写出来。问起原因,只说还在考虑,先照这样拍,也许灵感会在某一天突然降临,那就有答案了。 听了这话,裴令宣只能说:“也亏得你是宁勤的儿子,不然谁敢拍你的电影?” 宁则远道:“是,没有我爸,我什么都不是。要不我把我爸微信推给你,你去找他吧。” 裴令宣知道对方嘴坏牙毒,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说得出口,真是翅膀硬了无法无天了。他打了宁则远两巴掌,下手不狠,接近开玩笑的轻重,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第75章 宁则远:“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你能记住你的角色是警察吗?” 他顾左右而言他:“我很喜欢莫允,如果不是这个角色戏份少,我真的想演。让给兰昱森简直便宜他了。” “你和兰昱森有过节?” “说不上吧,他是直男,我是同性恋,不属于一个物种。”裴令宣灵光一闪,道,“我想起来了,是有次我和他在一场活动上碰面,我想啊,他比我大两岁,又是出道比我早的前辈,就主动去打招呼,我还叫他哥哥呢,结果他一看我对他笑,就跟见鬼似的,说走就走,连声hello和你好都不跟我说。” “那种嫌弃的恐同的眼神,我下辈子都不会忘记。” 宁则远:“或许你不该叫他哥哥。” “这跟称呼有什么关系?我叫他大名他照样讨厌我。” “这点小事也要记仇,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裴令宣恨得牙痒痒,说:“你大度,我自愧不如。” “我也不大度,我睚眦必报。”宁则远强行扳过他的肩膀,注视着他,“我是说,我们很配啊。” 裴令宣真想砍死他,可惜手无寸铁。他拂掉那只手坐好,由于没处撒气,继续说起别人的小话:“兰昱森这两年不是在追姓赵的千金小姐吗,我祝他早日成功,当上他梦寐以求的赘婿。” “他是赘婿,你是什么?” 裴令宣气得发笑,斜乜人道:“你是想被我谋杀吧?” “这些恶毒的话你别当着我爸妈的面讲,他们会放在心上的。”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你家见你爸妈啊?”他问了也是白问,毕竟他们正在去拜访宁导和施女士的路上。 宁则远淡定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我爸妈想见你,我跟他们说了你和我的事。” “你是三岁小孩吗?什么事都要跟父母讲。” “我跟我父母关系很好啊,没道理不跟他们分享我的人身大事。” 裴令宣闭嘴了,他就不该和宁则远聊天,找气受。 他不想聊,宁则远却偏要和他谈心,“我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你也不常回家,你爸妈不想你吗?” “我爸妈离婚了,我妈下落不明,我爸在和他的新婚妻女过着幸福安乐的小日子,他们确实不想我,我也不想他们。这很稀奇吗?” “很稀奇。” 裴令宣:“那是你见识少。” 宁则远摇头道:“不,我并不相信血浓于水,但有经济关联的关系一般很稳定。你父母能培养出你这么了不起的儿子,他们一定为你付出了很多。十几年的心血投资和辛劳建设,才换来成效和收益,居然说舍弃就舍弃了?孩子是父母向外人攀比炫耀的工具,你的父母居然没有以你为荣,或把你当摇钱树来巴结你——这很稀奇。” “我家呢不是大富大贵,但我爸在二十年前就自己开了公司,他很会赚钱,养得活一家人,我妈也是看中这点,才会辍学嫁给他。他和我妈的决裂是因为从我五岁起,我妈就把全部心思放在了我身上,把他当透明人,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们有夫妻生活。后来我爸和他秘书搞在一起,我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虽然在家里生活了十多年,但我见我爸的次数屈指可数,白天我上学,他上班,晚上他加班,我去特长班,早上我去上学了,他还没起床。周末也没有家庭聚餐和野餐郊游之类的亲子活动,我的所有课余时间都被我妈安排满了。他们俩一见面就吵,吵着吵着还把我带上,没有谁会舍不得这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糟糕家庭。” “可是,听起来你妈妈很重视你。她为什么下落不明?” “我妈我不懂她,她和我们断绝关系是她的意愿,我尊重她。”裴令宣怕对方问起来没完,一口气说到底,“而我爸,他确实是很特别的男人,他不觉得子女有什么重要的,如果生的儿子跟他不亲,那不如没有。钱嘛,他自己能赚,房子和车也不缺,他没有需要巴结我的地方。假设有一天他们有难处了,出面找到我,我不会拒绝。我认为我比那种年少成名,却因经济价值常年被父母盘剥控制的艺人,要幸运得多。” “是,老天爷给你的东西,似乎都是不多不少,刚刚好的那个份量。”宁则远意味深长道,“太难得了,真的很幸运。” 裴令宣知道这不是冷嘲热讽,却依然说:“被你这种出生在终点的人夸幸运,我高兴不起来。” “可能是吧,我从小就经济自由,我的父母又很恩爱,他们总是认同我千奇百怪的想法,鼓励我尝试新事物。我爸妈并不怎么把我当小孩子,八岁时我和他们去度假,听到他们同房,我的第一感受不是撞破禁忌的羞耻害臊,或隐晦的怪异感,而是为他们感到开心,我知道那是在干什么,那说明他们感情很好。 “但我和陆玮琛是发小,他大我六岁,他可真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在我青少年阶段,他总爱跟我炫耀他那些……说得好听是玩世不恭,说得难听是吃喝嫖赌,净给家里惹麻烦的光辉事迹,还带我出去见世面,想让我跟他搭伙去哄骗一个很漂亮的女演员。我没去,我给那个演员通风报信了,让她离陆玮琛远点,不过她没有领我的情。” 裴令宣说:“我好像知道这个女演员是谁。” “我向往我父母那种从一而终、伉俪情深的眷侣,反感掺杂了利益纠葛的逢场作戏。但是在遇到你以后,我的这些憧憬和厌恶,全部变成了笑话。”宁则远握住他的手,眸光对上他的眼睛,“所以说,你多了不起啊。” 第76章 第38章 菲涅尔灯11 宁则远的母亲施棋桦是江南人, 出生于一个要名誉有名誉、要金银有金银的富贵之家;施家祖上靠织造业发迹,从施棋桦祖父那辈开始从军,她的父亲是著名的翻译家和外交官施莫也。施棋桦自幼跟随国内第一位合唱女指挥家陆淑琴学习声乐, 并结识了陆淑琴的侄子陆真鸿, 两人门当户对、<a href="https:///tags_nan/qingmeizhuma.html" target="_blank">青梅竹马, 曾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恋情,据说施女士至今仍保留着陆真鸿年轻时为她写过的诗。 这段才子佳人的浪漫往事以悲剧告终的缘由已无人知晓,有许多传闻暗指当年施棋桦与陆真鸿分手,离不开她如今的丈夫——宁勤的从中作梗。 不过稍一考据分析就知道这是无中生有, 施和陆感情破碎的那一年,宁导还只是乡下戏班子里打杂的穷小子, 无缘结识以美貌和歌喉著称的名门闺秀施小姐。 宁则远提及此事毫不避讳, 面色如常地说:“采用现在流行的说法,我爸爸是凤凰男,不过他是靠自己的头脑和才干挣到的钱,不是你所讨厌的赘婿。他年幼时爱看皮影戏和京剧,长大了爱看电影,后面从观众花钱去剧院看演员表演的这种商业形式里发现了商机, 才想到要当导演拍片的。 “但无论是一百年前还是现在, 导演都是门槛很高的职业,在那个特殊的年代, 电影更不是想拍就能拍。所以我爸爸在做导演之前, 为了糊口画过几年的小人儿书,也就是连环画。没有书商给他出版印刷,纯靠他自己手绘再装订成册, 白天在路边支个小摊儿,边画边做生意, 就租给那些小孩子看,每本都是孤本,别人出高价他还舍不得卖。 “这些事你应该都略有耳闻,总之他的奋斗史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是很长的故事。我爸爸总是说,连他都能如愿以偿地当上导演,那我做的那些异想天开的梦,也没什么不可能实现的,如果我做不到,他会帮我。” 裴令宣酸溜溜地说:“好嫉妒啊,你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我承认。”宁则远大大方方道,“我妈妈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给我读过陆伯伯为她写的诗。” “你妈妈还给你看这些?”这是裴令宣今日听过最震惊的事。 “其实不是外界传言的情诗,虽然都是为她写的,但只是些雕琢和玩弄文字、做阅读快感的美丽句子,我还抄写过。陆伯伯的文章很漂亮,适合作为培养孩子对中文产生兴趣的读物。” “你爸不介意吗?再怎么说,也该考虑丈夫的感受吧。” “这就是关键了,我爸是知情的,他也赞同我妈妈有独特的教育理念。我妈说我是男孩,更该早点了解性是什么,男孩的基因性质决定了,我早晚有一天会因为流言蜚语而怀疑她身为妻子的忠贞和母亲的纯洁性。 “人类社会里母亲这个角色太特殊了,但凡是男孩,都会憎恨不独属于父亲和自己的母亲,她改变不了这种基因性,只有先通过教育我,来杜绝这些家庭隐患。多亏了她的智慧和先见之明,我懂事后从来不会因为外人编排她和陆伯伯的事而生气动怒。她和陆伯伯能有那样一段美好纯真的初恋,我还蛮羡慕他们的。” 裴令宣唏嘘不已,“你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能投胎到这样的家庭。” 宁则远说:“你没听出我的意思吗?我是在暗示,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来到这个家庭。我的父母是全世界最好的父母,你不用抱有一丝一毫的压力和顾虑。” 裴令宣没能在第一时间说出“你做梦”。对方抛出的这条件实实在在令人心动,尤其是对他这种缺乏父母关爱的孤儿。他装得洒脱随性,本质上也是在用一生治愈童年,被压抑的天性——对自由和控制权的渴望,无时无刻不在支配他。 他的母亲不能说不好,毕竟谁都不能否认她对他的付出和成就,没有母亲,他不可能做演员。但要他自己来选,他是宁肯没有母亲的,十个陆真鸿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妈妈给他造成的伤害大。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骗人?等我见了你的父母,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裴令宣强装镇定道。 宁则远思忖着,搜罗到了恰当的形容词,“你有点傲娇。” 裴令宣的手指根发痒,动粗的心蠢蠢欲动。 “没关系,我没骗你,我家是爸爸做饭。”宁则远及时挽住他的手说。 宁则远在杭州的家离他上次来探望陆真鸿的地址很近,两家人能把房子买在同一片区,可见宁勤确实是心胸宽广的大度之人,这两位大导演私底下也是真心交好。 裴令宣见过宁导和施女士,还和前者有过交谈,但宁导和他最初认识的明伽很相像,对不熟的人话少,见不着笑脸,比陆真鸿更有清高文人相,他一度对此犯怵,只敢敬而远之。 居家的宁导穿着灰色运动装,刚结束了6公里的长跑,拿毛巾擦掉额头的汗水,和他握手道:“几年没见啊小裴,总听明伽提起你。”说着吩咐亲儿子,“你去厨房看看阿姨把菜洗好没有,待会儿我来切。” “好。”宁则远乖乖去了。 裴令宣不愿让话题围绕着自身延展下去,说:“他也常跟我提起您。” “那他说了我什么?” “说您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哈哈哈,在为人父母方面,我自认为我是合格的。” 第77章 “宁导谦虚了,您无论做什么都是人中豪杰。” “别宁导宁导的,叫叔叔吧。” 裴令宣笑笑不说话。 宁勤道:“你是和传闻中一样倔啊,不过男孩子脾气硬是对的。那随你吧,让明伽先带你逛逛,我上楼冲个澡,这一身汗不洗我怕感冒了,老骨头不中用啦。” “哪里的话,您是宝刀不老、壮心不已。” 宁导上楼,小宁从厨房出来,攥着两颗红绿相间的荔枝,剥了一半皮往他嘴里塞,等他含住珠圆玉润的果肉,把剩下的皮捏在手里,自己吃另一颗。 裴令宣咽下荔枝肉,舌头裹着果核想吐掉,却没发现垃圾桶,小宁把手伸到他嘴边,他只好把圆滑黑亮的像小鹿眼珠的果核吐到对方掌中。宁则远回厨房丢了垃圾,洗过手,再带他坐电梯去了四楼。 他参观的第一个地方是宁则远的房间,除了书房,卧室还连通着一间小型放映室,屏幕是专门定制的尺寸,齐全的配置不输高端电影院,并收藏了整整三面墙的原盘。 “这只是一部分。”小宁说起这些,眼里流露出对心爱之物怀有热枕和迷恋的年轻人特有的神情,自豪、骄傲,以及适量的腼腆。 裴令宣随手抽出其中的一套铁盒,看封皮的年份和上面手写的字迹,说:“你从小就看这么深沉的电影了?” “我出生在一个充满影像、画册和音乐的家庭,别的小孩子嬉戏玩耍的时候,我在没日没夜地看我爸书房里的碟片。他为了钻研世界各国电影大师的技法,看过很多很多的电影,我也跟着看了。老电影并不都很有趣,我常常看睡着,但醒来时我爸爸还在看,所以我从他身上学会了忍受学习的枯燥和寂寞。” “那你有没有细数过,你看过多少部电影?” “没有,阅片量于我而言是没意义的数字,而且我很久不看电影了,近些年也没有几部值得一看的。” 裴令宣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 “你也看得出来,我没什么朋友。因为我从小就几乎不出家门,不和街区里的孩子交往,家里也没有和我同龄的玩伴,我在十二岁以前所做的主要事情就是不停地看电影,为了尽情地看片不被打扰,我会在学校里写完全部功课。我妈妈疑心过我有自闭症,就算经过医生的诊断,她依然不放心,很怕我疯掉,于是带我阅读和弹钢琴。” 宁则远情不自禁笑道:“可惜我在音乐上是白痴,只能分辨好听和难听,我觉得我妈妈唱的歌都是不好听的,但我又没能力给为写出更好听的歌。她经常抱怨没能生出一个陪她唱歌跳舞的女儿,但改天又会买新相机和胶卷给我。” “我和你讲这段经历不是炫耀,而是想说,我有一半的精神生活与现实世界存在着相当巨大的差距,沉思和白日梦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中学时期我由于和其他同学格格不入,患上了严重社交障碍,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适应真实的世界,并在理想和现实的斗争中把自己变得十分扭曲和割裂——” 宁则远平静地望着他,“你也在这里面起到了关键作用。你甩我的那两次,让我明白了爱情不是真心换真心,我的真心什么也换不来。我们人,只有不长心、不长脑子,当一头直立猿,才会活得比较轻松。” 裴令宣无言以对了。宁则远的话句句属实,明伽的确是活在自我世界里,和他以往认识的男人都不同;真实的男人如他,是不会把爱情看得很重要的。 爱是感性的浪漫思维构筑的空中阁楼,如果爱是诗人所赞颂、作家所描绘、婚礼誓词上所宣读那般——无论你年轻衰老、贫穷富贵、美丽丑陋,我都爱你如初的纯粹情感,那这种感情实际上是脱离了肉身的虚妄,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虚无缥缈到令他遍体生寒。 他认识的男人不管性取向和阶层,没有一个是情痴,即便分手时肝肠寸断,过些天也会不治而愈,奔向另一具美好的身体。包括喻孟对他紧咬不放,也并非对他旧情难忘,只是无法忍受他带来的挫败感,想以牙还牙,邀他一起品尝痛苦。 他以为宁则远是同样的心理,被他玩弄了,于是要千百倍讨回来,要他付出代价偿还。但这一刹那,他恍惚地遥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宁则远爱他,如诗里所写、故事中所讲、誓言所承诺的那样,在深奥迂回的思绪、反复无常的心情和煎熬灼痛的伤口绞缠下,仍然爱着他。 太恐怖了,蜿蜒曲折的蚂蚁巢穴,千丝万缕的蜘蛛网,海底捞不到的针,都比不上这复杂。 他久久不能言语,终于他的手机响了,他万幸得到解救,离开昏暗的放映室走去卧室的阳台,接通了林子晗打来的电话。 “裴哥……你现在空吗?”林子晗的声音拘谨。 “有什么事吗?”他问。 “没,就……你身边没人吧?” “暂时没有。”他一答完就出错了,宁则远从房间里推开落地窗,走到他右侧翻弄阳台种的柠檬树叶子。 “哦好,我告诉你个秘密,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瘦了。” 裴令宣:“啊?” 林子晗又说:“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把心和灵魂交给了你。” “……”裴令宣惊疑不定地观察着宁则远。对方没在看他,大约是没听见。 第78章 据他有限的经验推断,林子晗应该是在录什么综艺节目,给他打电话或许是整蛊环节的大冒险游戏。他说:“你是在参加节目吗?” 林子晗笑场道:“哈哈被你猜中了,我在直播,和粉丝互动输了,她们要我打电话给你讲土味情话,这段子是她们选的!不是我!我是被迫的!” 裴令宣如释重负地放松呼吸,“我在搬家,很忙,改天再联系你。” 林子晗笨笨呆呆地上当,说:“行啊,不过你怎么突然要搬家?搬去哪儿啊?” “搬去你心里。” 那头静默了五秒钟,传来憋不住的笑声,“救命啊哈哈哈哈哥……你赢了,我又输了,这电话我打不下去了,挂了啊。” 裴令宣想的是这下又要上热搜了。他是很豁得出去的,平时该营业从不推辞,粉丝爱看什么他就演什么;对象是林子晗那种单细胞的直男,他演起来更没负担。 然而宁则远不懂他们这套炒cp的运作模式,难以置信道:“你刚跟他说什么?” “讲笑话,不是认真的。”他澄清道,“子晗在直播,他粉丝喜欢看我和他的互动。” “你还真把这当成一门生意啊?”宁则远语气中包含着不加掩饰的轻视。 “是又怎么样?”他心烦意乱,也不想好好讲话了,“你不要搞错了,我跟你也是生意。我天生下贱,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你才该趁早放弃你幼稚的幻想。在我看来,你和陆玮琛没有区别,你不要仗着我喜欢过你,就把莫名其妙的期待放到我身上,我跟他睡的时候你还没上中学呢。” 宁则远:“你简直无可救药。” “你知道就好。”裴令宣绕开人进了室内,他的心宛如周遭的光线,一点一滴下沉,但那无碍于他行步如风地离开这里。 第39章 菲涅尔灯12 裴令宣走下楼, 与两个举止优雅的女人打了照面。 “令宣,”女主人先招呼他,“明伽呢?快叫他下来吃饭, 他爸爸把菜都做好了。” 他迅速调整情绪, 换上笑容走到她们跟前道:“夫人。” “本人比电视剧里精致吧?漂亮得像我养在窗台的水仙花一样。”施棋桦对身侧穿旗袍的女士说, 然后为他介绍道,“令宣,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姓赵。” “您好, 初次见面。” 赵夫人文雅贞静地向他颔首,“你好。” “咱们别干站着了, 先上桌。”施棋桦自然而然地伸来手臂挽他的胳膊, “明伽带你回来,是让你把这儿当家,不许叫夫人,我们都比你大二三十岁,你就乖乖的叫阿姨,不要怯生生的。” 她私下里讲话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 嗔怪的神情媚而不妖, 肢体又是端庄娴淑的。裴令宣感到骨头酥麻,细若蚊声道:“阿姨……” “真好。”施棋桦温温柔柔地笑着, 白滑细腻的手掌绕在他的臂弯间, “明伽说你不爱吃饭,待会儿可要多吃点,你叔叔做饭好吃又健康的, 你看阿姨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胖。” 一物降一物,女人啊, 男人永远的天敌,即便是他这样的男人,也招架不了聪慧娇俏的女人,况且她是如此的美丽。 这顿饭是不吃不行了,裴令宣踩着如堕云端的轻飘步伐,随她们去了餐厅。 (231)直男麦麸就是low (362)不看视频真想不到影帝那么会卖腐 (908)令日今口复婚了,进来吃喜酒!!!!! (443)裴影帝演得好入戏,他既然爱吃cp红利,为什么不下海? (345)组禁吧组禁吧组禁吧组禁吧组禁吧组禁吧 (177)采访下晗妈们现在什么感受?是不是恨死男二了 (298)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你们还真嗑啊? (301)快了快了,下个月就进入互相爆黑料塌房的白热化提纯阶段 (194)李涛,这俩人谁更会媚粉? (410)我觉得很男科,晗晗子明明是一脸尴尬 (397)说句cp粉都是嗑药鸡不算地图炮吧,她们根本不在乎当事人的感受 (243)伶萱是不是内鱼第一绿茶婊,傍上新老公还不忘和前夫营业,好敬业啊谁看了不流泪 (111)建议唯粉精准点草,是工作人员的锅 (621)他来真的啊,我哭死 (143)吓得我连夜爬上崆峒山 (201)看微博上的多年老粉脱坑回踩有感 (333)林是开玩笑,裴是认真的 (181)兰粉姐子怕不怕啊? (242)弯恋直,绝美爱情的奥义 (495)公共组就应该禁腐禁嗑cp,支持的进来顶帖 ——翻页—— 晚饭是中餐,用的圆桌,一共摆了五把椅子,坐位并不讲究。他左手边空着,右手边是女主人和她贵妇朋友,下厨的男主人则坐他对面。 宁则远拖延到碗筷摆齐才上桌,在他左边落座;懂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动筷子埋头扒饭。 “你怎么回事呀。”施棋桦秀眉微蹙,管教儿子道,“你就光顾着自己吃,不管朋友啦?” “没事阿姨,我不客气的。”裴令宣往自个儿碗里夹菜,积极表现热络的一面。 “他是傻小子,没开窍,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哦。”施棋桦笑盈盈地为他盛了一碗汤,顾左顾右地对两旁客人说,“你们尝尝这道咸蛋黄豆腐,我最喜欢的。” 第79章 束手束脚地吃了饭,他也不能说走就走,陪着两位女士移步到花园喝茶点香,听她们聊太太圈的闲话,又解决了一盘水果。裴令宣不便插话,呆坐得生无可恋,连水池子里的睡莲都要去看两眼,天色暗下时分,宁则远来找他了。 “喔,你们两个好好玩,不要吵架晓得吗。” “好的阿姨。” “令宣,阿姨喜欢你,你今晚留下来别走,明天陪阿姨去逛街好不好啦?” “好。” “我好开心呀。”施棋桦捂了捂心口,和姐妹笑道,“亲儿子不肯陪我做的事,总算有人愿意陪我啦。” 裴令宣和宁则远上楼,他说:“你妈妈真的很好。” 对方没应声。 “还生我的气?我那是骗你的,我没和陆玮琛睡过。” 依旧没声。 “要不……我让你捆一宿好了。” 持续的沉默。 “明伽,你妈妈绝对看到我的耳环了。你要是不理我,明天我就找她告状。” 宁则远回过身,“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裴令宣问心无愧道:“我要是要脸,能追得到你吗?” 他们僵持在楼梯上,宁则远道;“原谅你可以,你先保证你以后不会再说话气我了。” “你说话气我的时候也不少啊。”他识相地举起双手道,“……遵命,我再也不会了。”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宁则远不给明示或暗示,只等他自己猜。 裴令宣不想猜,男人闹脾气横竖是那点事儿,解决途径也很单一,他凑到对方的脸前,先亲右颊,再亲下巴,最后是嘴唇。蜻蜓点水地撩拨了一阵,宁则远没给他回应,于是他抽身后退,然而没得逞,后腰猝然被人一按,撞入近处的怀抱。 他们站在层层抬高的阶梯上,吻着吻着,手脚就不那么规矩了。 宁则远牵他回房间,不忘扭身锁门。趁这个间隙,裴令宣坐到床尾,扬起头说:“为了表达歉意,也为了讨好你,我教你一个惩罚我的方法。” 不管这方法究竟是什么,惩罚他本就足以令人心驰神往、目眩神摇。 所以在他教学过程中,宁则远只是安静地看着,黑漆漆的眼底倒映出他躺在深蓝色大床中央的雪白身躯。 裴令宣的小腿细而直,洁白修长,使他联想到母亲窗台上那盆水仙花的茎干,凉薄易折。那两条腿好似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在他蔚蓝如海的床单间扭动、辗转,牵绊起涟漪般的褶皱,膝盖屈起再伸直,肤色薄红的脚后跟与布料缠绵地勾划着,晕出一汪浅浅的漩涡。 耳畔回荡着沙哑又声张的喘息。 他此刻最迫切的欲望不是触碰,而是想要找到他的摄像机。可他迈不动步子,如果不是裴令宣对他勾手,他也许会一直愣在那里。 当他碰到那具躯体,温热的富有弹性和生命力的皮肤,他的本能冲动是将其扼杀。他不记得他干了什么,等他回神,只见裴令宣迷惑而委屈地摸着脸说:“都跟你道歉了,为什么还要打我……” 宁则远拿掉对方捂脸的手,那张脸上留有清晰的指印,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上去,喃喃道:“说,你想被欺负。” “什么神经病才会想被欺负啊……”裴令宣顶嘴。 “说不说?” “是是、我想被欺负,都是我贱,我自找的……” 凡事要讲求分寸和度量,过犹不及,再好的事超过限度了,都会变成一场遭难。 裴令宣在后面的数小时里过得很艰辛,宁则远在认定的事情上很轴,不是他说两句好话求饶就能宽恕他的。他感觉自己是一只小虫子,让人装在小瓶子里颠来倒去,五脏六腑被利器穿透,痛到想吐。 他抱住宁则远的手,那几根手指是真能要他的命,他只好用尽浑身力气抱紧,哆嗦道:“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求你让我看一眼明天的太阳吧……” 宁则远对他耳语着姑且算是甜言蜜语的词句,催他在极度疲乏和困倦中睡过去。 午后阳光照在脸上的发烫感唤醒了他睡梦中的意识。 裴令宣睁开钝涩的眼睛,拖着酸痛的四肢爬进了浴室洗澡。 宁则远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他洗完出来还要自己从衣柜里找衣服,那些码他上身要大一圈,不过只是基础款的短袖t恤,宽松些不影响穿着。 换了衣裳,裴令宣想起这不是自家,他还得见人,于是回卫生间吹干头发,抹上发胶抓出简单的造型。 宁则远没留在卧室等他起床,是因为有视频会议要开。 电影开拍前期的筹备工作繁多纷杂,境外取景地的拍摄手续也需要层层审批。宁勤的制片人职位是挂名,真正出力的事都交给他这个导演来,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在片头打上“a minqua ning film”的字样。 裴令宣在佣人的引导下去餐厅吃了一顿早午餐,他路过与花园相接的阳光房,看到坐在里面开会的人;宁则远穿着和他同款式的t恤,只有颜色不一样。老天啊,现实中真有这种不想费心搭配,所以相同的款买无数件的懒人。 他走到宁则远身后,不留情面地推了一把对方的脑瓜子。刚要开口冷嘲热讽两句,却瞟见玻璃窗外的人家母亲,施棋桦拿着浇花的水壶,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她笑得很美,所以裴令宣甘之如饴地朝她走去。 第80章 “明伽今天十点半才起床,”施棋桦给花圃里种的一簇绣球浇着水,“他往常从不睡懒觉的。” 裴令宣:“这个……”——又不是我造成的!我也不想啊! “谢谢你啊令宣,我总觉得他活得很累,作息时间严苛得像坐牢,又不像别的年轻人爱出去玩,他从十八岁起,不是东奔西跑地四处工作,就是躲在房间里看书写东西,我和他爸都说他有自虐倾向。”她掩嘴浅笑,“但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你会玩,也懂得享受生活,多带带他。我做妈妈的,对他没有别的期望,就盼着他能健康快乐,尽可能体验丰富多彩的人生吧。” 虚惊一场,他悬着的心落地,默默聆听。 “不瞒你说,我最早想给他起的名字是宁凡,宁可平凡,但你叔叔说男孩子要有志向,不然将来遇到喜欢的姑娘,却竞争不过别人,该多伤心啊,所以给他改的则远。他自己最喜欢的是明伽这个名字,只有他愿意亲近的人才能这么叫他。 “令宣啊,阿姨就这一个孩子,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一哭,妈妈的心也好疼的。所以阿姨请求你,不要伤害他,好不好?他原本很单纯的,但最近两年变了,阿姨也很难过,你帮帮忙……” 裴令宣心中百感交集,哭笑不得道:“恐怕……我能做的也很有限。” “你肯答应阿姨就好。” “我答应您。” 她抿唇笑着说:“等了你一上午,该陪我去逛街啦。” 第40章 菲涅尔灯13 (314)令日今口又双叒叕离婚了! (229)凭什么双标啊 (508)如果你是宁太子, 你会选裴妃还是兰妃? (673)裴粉和兰粉怎么还在打架啊,打赢了能上位太子妃吗? (151)某家粉在剧圈横行霸道,专造女演员黄谣, 这回踢到铁板了 (203)无人在意, 流星的新剧要来了 (434)<安利向>诚邀不想看撕逼的组员们进来避难, 共赏经典——卓昀流产 (1021)延迟嗑cp,所以裴去戛纳是为了见小宁? (392)嚎叫,我真的很吃双天才这一口啊啊啊啊啊 (184)直觉告诉我他们仨当中至少有一个真基 (199)这些cp到底是哪家脂粉在舞? (587)晴雨这部剧火了到底对谁的加持最大? (860)<磕颜图楼>小宁导好帅好帅啊 (421)我说真的,所有待播未播已播的耽改咖, 都该向裴0宣学习怎么卖腐 (245)晗子的男顶流该让位了 (771)数据销量全垫底的糊咖怎么好意思吹爆了? ——翻页—— 【延迟嗑cp,所以裴去戛纳是为了见小宁?】 蓝花花桜 发布讨论: 之前有晴雨剧粉在微博po图, 是她在戛纳海岛上偶遇了裴和朋友出游, 现在看来这个朋友明显就是小宁导啊 [图片][图片] 就边上这个,虽然只入镜了半张脸,但肤色太好认 六个核桃: 图上这人百分之两百是小宁导没错……肤色、穿衣风格、身高,包括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但你说反了吧,裴是真的有作品需要出席红毯,小宁导今年没有作品还去戛纳, 明显是他专门去找裴的 [引用:六个核桃……]蓝花花桜[楼主]: 所以不是裴上赶着倒贴, 是小宁导非他不可(?) 莲花大天王: 你们cp脑够了,就不能是本来就谈好了, 只是刚好两人都在戛纳吗 [引用:莲花大天王……]蓝花花桜[楼主]: 那不是更奇怪吗, 好像小情侣私会啊 黄花菜都凉了你蒸煮还没凉: 怎么说,老宁是有点像封建大家长……我脑补出8000字罗密欧与朱丽叶了 [引用:黄花菜都凉了你蒸煮还没凉……]蓝花花桜[楼主]: 救命好配,而且一个是天才导演, 一个是天才演员,惺惺相惜, 互相欣赏 [引用:蓝花花桜……]小重山: 配个屁,当红太子和过气男明星,云泥之别 白塔: 现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我先嗑为敬 [引用:白塔……]香茅佛手柑: 就算嗑也应该是黑马王子x灰姑娘啊! 裴萱一看就是诡计多端的0!!!! [引用:香茅佛手柑……]白塔: 就要王子当0 [引用:白塔……]fanta: 醒醒,名字早已注定一切,是裴0宣而不是裴1宣 …… 【数据销量全垫底的糊咖怎么好意思吹爆了?】 长夏蕨菜 发布讨论: 光看首页这架势,还以为真爆成天王巨星了,一看数据立马被打回原形 杂志和带货销量、集资金额和个人向视频播放量统统被男主吊打,甚至连女主都不如的抬轿男二还想跻身顶流? 睁大眼看看现实吧 [链接][链接] [图片] 逮着机会就拼命卖腐提纯,请脂粉带头舞cp吸血,这就是所谓电影咖吗[微笑][微笑] 白塔: 所以说你们秀粉脑子不好使啊,怕是被工作室当数据女工pua,干苦力干傻了? 裴要是没火,宁太子的新电影为啥找他,不找你爱豆演呢 [引用:白塔……]长夏蕨菜: 一个过气糊咖和一个后台资源咖,是很般配哈 第81章 拍电影怎么了?拍出来也要有人看啊 沸羊羊不是舔狗: 在绝对的资源面前攀比数据,纯属是舍本逐末了 我认真和你说吧楼主,你们秀粉在比赛期间拼命给正主打投和做数据,为的就是能让金主爸爸看见你家爱豆有流量有粉丝,快把资源喂给他,你们这个赛道的玩法就是用流量来置换资源 但数据只是艺人商业价值的一种体现,裴令宣肯定需要流量,不需要的话他就不会接晴雨,也不可能受窝囊气演男二,可是他从来不是需要粉丝给他喂饭的艺人,你明白吗 爱豆和演员是有壁的,不是颜值有壁,是赛道和生存方式有壁。粉丝可以操控爱豆的一言一行和私生活,不许谈恋爱不许抽烟,否则就是偶像失格,可这种规则有对标到演员身上过吗? 演员是靠演技,靠自身业务能力吃饭的。裴令宣能让卓昀这个角色大火,和作品互相成就,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和荧幕魅力,有的是导演争着抢着想找他,粉丝做不做数据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如果数据好就等于资源牛叉,那女顶流夏姐早该飞升影后了,但你看有像样的电影班底看得上她吗?你爱豆在微博各项榜单登顶,但电影大饼来了,他接得住吗? [引用:沸羊羊不是舔狗……]长夏蕨菜: 你打这么多字不就想吹裴令宣牛逼,电影咖高贵,我们秀人和秀粉高攀不上? 我承认他资源好,但不是顶流就不是顶流,没爆就是没爆,资源再好也是捧不红的five糊逼 [引用:长夏蕨菜……]白塔: 啊对对对对,裴令宣真是个废物,还是你家晗晗子牛,宇宙第一顶流 [引用:白塔……]哀哀: 别,晗粉不认,我们都不在公共组发言了,别什么蠢东西都往我家塞 搜楼主发言记录,她十条帖子七条是黑裴令宣,三条是吹兰昱森,一看就是披皮 [图片] 弹珠汽水: lol原来是被压番意难平的兰粉姐姐,好好笑啊 …… 【<安利向>诚邀不想看撕逼的组员们进来避难,共赏经典——卓昀流产】 小麻雀 发布讨论: [链接]先看教材,张觅的这段长镜头会助他前途无量的,从此不缺代表作了。同时感谢裴令宣贡献出这段举世无双的表演,为卓昀注入灵魂,经典永流传[玫瑰][玫瑰] [gif] 怀了宝宝还被发配到羊圈的小可怜,风餐露宿好憔悴,营养不良的少女母亲 [gif] 有一说一裴萱不止脸美,腿也很美,骨头直腿型完美,皮肤好光滑啊,白到发光,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gif] 给服装老师加鸡腿,这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其实非常有设计感,凸显了裴萱修长的身材和虚弱。但更可贵的是演员在情节当中的表现,他的微表情很真实,表情管理和动作管理都非常到位。(有些男演员给人尬的感觉就是一有情绪波动就会有怪表情,有些会莫名其妙的肌肉抽搐或五官扭曲,很丑,但裴就不会,不愧为影帝。) 而且卓昀的哭不是大哭,是发出一种从深喉处发出的细微惨叫,又惨又娇,性感至极,听到就想侵犯他。很受不了那种小动物一般的颤音啊啊啊,感觉如果草他的话,他还会咬住嘴唇“呜嗯!”一声,太性感了。 [gif] 流产的名场面,鲜血顺着光洁的小腿往下淌简直瑟琴度爆表了……我每看一场都会面红耳赤呜呜呜 [gif] 这段受辱我百看不厌,要他像狗似的舔羊奶还要像赏玩宠物一样抚摸他的脖子,那种屈辱感可想而知,他虽然不是真正有皇室血统的王子,却是被当成皇子培养长大的,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结果被蛮族圈禁在羊圈里和家畜一起过活。这里他虽然没有哭也没有多余表情,但眼睛里全是绝望,感觉已经屈服于这种驯化了 [gif] 这里情绪转变表现非常好,很真实,绝对超过90%的男演员。先抛开颜值,只说脸部的表现力的话,能和裴萱媲美的恐怕也只有上世纪的那些神级影帝了。不用点评,你看了这个就知道现在大多数男演员根本就不及格。 最后是一些美好的二创共赏,感谢勤劳的剪刀手&文手&画手太太们 春树暮昀的出圈mv:[链接] 戚承书x卓昀x乔小环的大三角:[链接] 六皇子和他的黑化忠犬:[链接] 漂亮俘虏和他的凶残主人:[链接] 六皇子和他的宿敌小蛮王:[链接] 戚卓的镇圈神文《生门》bybu124:[链接] 卓昀中心向的18g神文《黑鸦栖梧》by罗洛:[链接] 魏昀向《我杀死你的那一天》byyoven:[链接] 还有静太太的连载漫画《白马王朝轶闻录》啊啊啊强烈安利超温馨:[链接] …… 小蛇没来得及点开链接,就让人措不及防地拍了下肩膀,惊吓得握不稳手机。 裴令宣奇怪道:“你在看什么?” “就论坛……看她们怎么骂你。” “怎么骂我的?” “骂什么的都有吧。” 裴令宣感叹:“人红是非多啊。” 小蛇眼神乱飞,对他翻完白眼往他后方一瞥,恢复正色道:“你死对头来了。” 裴令宣有所感知地回过身,一位身材颀长,戴墨镜和口罩的男青年携助理和经纪人走来,向他迎面问好:“吃饭了吗?” 第82章 “没呢。” 兰昱森摘下口罩道:“我也没吃,你想吃点什么吗?” 裴令宣:“上飞机再吃吧。” “嗯。” 然后便无话可说,在贵宾休息室里各坐一方玩手机。 :你为什么让我跟他同一班飞机?我和他又不熟 宁则远:你们要尽快熟悉起来,我不想等开拍了,还要为你们浪费时间磨合角色 :强行凑成一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宁则远:你们是演员,要有敬业精神 :他不理我!/发怒 宁则远:你理他啊,你不是最擅长搭讪了 :那你不要后悔 宁则远:/可爱/可爱 裴令宣收起手机,深吸气,走去坐到兰昱森旁边。 兰昱森在刷朋友圈,对他设有惯常的警觉,侧了侧肩膀,翻过手机盖住屏幕,转头看他道:“怎么了?” “赵听香是你女朋友啊?”裴令宣开门见山。 兰昱森的眉头一皱,一想瞒也瞒不住,于是回答:“是啊。” “她表哥你认识吗?” 兰昱森神色自若道:“赵翰墨吗?认识。” 裴令宣:“他是我前男友。” 他陪小宁导的母亲逛街的那两天,听了很多八卦,他在宁家见过的那位赵女士竟和他有些渊源——她是赵翰墨的姑母。施棋桦的闺中密友不是家世煊赫的名媛淑女,就是陪丈夫白手起家的富太太;兰昱森追求的赵小姐,是赵女士的二女儿,赵翰墨的亲表妹。 所以说娱乐圈是个圈,翻来覆去不过是被这些人主宰。 他有心膈应兰昱森,但对方并未给出他期待的反应,而是早有准备道:“嗯,听他提起过。” “所以你不用这么提防我,”裴令宣刻薄地说,“我连他都甩了,更看不上你。” 兰昱森怔愣了三分钟之久,讷讷道:“我没那个意思。” “别装蒜,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你就没给我好脸色,马上要一起工作了,把话说开了对大家都好。” “那么久远的事你都还记得……” “对呀,我可小肚鸡肠了,你小心点,别逼我揍你。” 兰昱森叹气,递出一只手道:“握个手,和解吧。” 裴令宣挑剔地审视一遍那只手,还算干净,他勉为其难地握了握,轻声道:“原谅你了。” 兰昱森克制不住地笑了,悲观地期许道:“但愿我们……合作愉快吧。” 第41章 菲涅尔灯14 电影的第一处取景地在中缅边境, 他们先飞昆明再转车到芒市,在炎炎夏日里冒着毒辣阳光,与导演和编剧汇合。 演员无需实地勘查外景, 但这段时间宁则远正在跟美术组、摄影组开会, 对接角色服化道和场景设计;所以叫他们一同前去碰个头, 一是试妆,二是围读剧本,有修改意见和不满之处就抓紧时间提出来,方便调整。 朝夕相处的枕边人, 投入到工作中很可能是另一副陌生面孔。裴令宣就不习惯宁则远在开会时六亲不认的态度,哪怕不是针对他。 起因是兰昱森说自己有护肤品代言在身, 不能晒黑肤色, 不过化妆和特效是可以接受的。宁则远小他将近十岁,可训斥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直接问:“那你这样也配叫演员吗?” 两三天的接触下来,裴令宣发觉兰昱森是温吞如水的个性,换作他一定和导演大吵一架,但兰昱森只说:“我让经纪人再跟品牌方协商一下。” 在场唯一的女演员悄悄垂下了头。 叶慈未婚妻凌莎的扮演者是走清纯路线的知名小花白夕微, 严格来说她只是友情出演, 戏份少,没太大心理压力;然而剧本里给她和叶慈安排了一场亲热戏——够不上床戏, 但依然要亲吻和露肤。 宁则远看穿她的迟疑和忐忑, 说:“你也是,不要给我来什么你不拍吻戏那一套。当演员是要有牺牲的,不愿意的话, 你就回去拍广告上综艺,我的剧组不欢迎你。” “我也再和经纪人商量一下……”白夕微跟随兰昱森的背影离开了临时会议室。 “你太凶了。”裴令宣喝着小蛇从路边水果摊买来的鲜榨芒果汁, “一开头就给他们下马威固然能省许多事,但严厉过头会招人反感。” “那不正好?我最讨厌演员对一个导演的评价是「这位导演人很好,善于听取意见,和他相处很愉快」,我不需要他们和我相处愉快,我们就是单纯的共事关系。我的责任是拍好电影,他们的义务是演好角色,达不到我要求的人,不配留在我的剧组。” “那你完了,你爸这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口碑和人缘,要被你败完了。” 宁则远:“我不是没见过我爸在片场的样子,还要哄着他们演这个演那个。但对我来说,没有演员是不可替代的,不行就换人。再说也不是要他们下油锅,为角色减肥增重、晒黑美白,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不接吻戏就更不可思议了,她是想演一辈子的高中生美少女吗?” 裴令宣说:“我和一些女演员聊过,她们觉得很多时候,吻戏和床戏是刻意为之,露骨激情戏的噱头远大于在情节中的必要性。而且作为东亚人,保守传统是文化底色。” “什么叫必要性呢?”宁则远向他寻求解答,“塑造一对你侬我侬的成年人情侣,他们同居、谈婚论嫁,但晚上分房睡,从来不亲热?合理吗?” 第83章 “可是有些画面不一定要拍出来。” “不一定要拍出来,换句话说就是不需要拍出来,反正观众都知道他们会亲热,所以这种事不用呈现在剧情中,是这意思吗?”宁则远第一次比他还咄咄逼人,“那电影有必要拍吗?小说有必要写吗?我们都知道王子和公主最后会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所以过程怎么样就不重要了吗?” “打住!”裴令宣推出手道,“你工作不顺利,别拿我撒气。我可是演过各种床戏和吻戏的人,和他们才不一样呢。” 宁则远往后倾身,靠着椅背,疲倦地说:“好,那你谈谈你,为什么你跟他们不一样,为什么你愿意演。我是初次合作东亚演员,不太理解他们。” “因为我注定要把他们甩在身后。”裴令宣咬着吸管发笑,“我不懂电影,但我知道这是一门探索和挖掘灵魂的艺术。我演过的角色都是假的,可是他们拥有的那些爱恨情仇是真的,灵魂和肉身构筑了完整的人,理性与欲望不可分割。如果我是一个深爱未婚妻的男人,那我必然渴望着她的身心。所以我完全能够接受,用肢体表演去呈现叶慈对凌莎的爱恋。” 宁则远牵住他搁在桌面的手,低声问:“我能亲亲你吗?” 裴令宣:“干嘛?” 宁则远的亲吻落在他的手背,紧接着俯下身,半边脸颊与他手指的亲密贴合。“谢谢你,幸好我还拥有一个思维正常的优秀演员。” 开完会,兰昱森飞回去美黑和减肥,他要瘦到营养不良的样子;白夕微去找教练定制增重增肌的健身计划,导演希望她在影片里是一个健康强韧的女性形象。 裴令宣的身材保持原样刚刚好,他什么也不用做,每天出门遛弯儿晒晒太阳,再黑几度就够了。但他懂分内之事,没老板的吩咐不敢走,就留在芒市陪着宁则远上班。每当工作一结束,对方又会恢复平时云淡风轻的状态,所以他的日子不算很难熬。 宁则远的工作是过目摄影师带回来的照片和视频,从中挑选出电影里每个情节发生的场景,没有合适的场地还得从头搭建,是项复杂而庞大的工程。 裴令宣耐不住寂寞,在床上滚来滚去,扭动得像一条蜕皮的蛇。 “你再忍忍,后天就去旅游了。”宁则远说的是去实地考察,还能顺带招募一些群众演员。 “谁要去缅甸旅游啊,你没听网上说吗,那边很危险的。”裴令宣停下说话,说完继续翻滚。 宁则远的脸上映着电脑屏幕的光,“你真相信有人会在小旅馆割掉你的肾,把你放在装满冰块的浴缸里?” “才不是,现在升级了,是骗你去搞诈骗,顺便买卖你的器官。在那种混乱的国度,有数不清的犯罪集团盘踞……等等,”裴令宣爬起来说,“你自己都写类似题材的故事了,居然不知道这些事吗?” “我就是太知道了,才会问你为什么相信。” “你觉得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宁则远中场休息,去冰箱拿出一瓶纯净水解渴,坐到床边。 裴令宣躺到人腿上,望着上方的脸,“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我的阅读量和阅片量同等丰富,我不只看名著和类型文学,也看过大量的通俗读物;对中文网络小说的涉猎是从认识你开始的,因为你演的卓昀,我去看了《晴雨燕歌》,然后我就很好奇,大陆的主流观众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他兴味盎然地追问:“你还有这份闲心啊。那结论呢?你觉得观众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无聊庸俗的故事吧。” 裴令宣笑得捶床,“难道没有一本是你喜欢的?” “有,我看了几篇创作于九十年代末期的文章,那时中文网络论坛才刚崛起,他们自称是地下文学,百无禁忌,内容放在今天看也很惊世骇俗;但我很喜欢,我看到了他们身为创作者的野心。而你看到的,在微博广为流传的骇人听闻的都市传说、黑暗故事,大多是根据那些小说瞎编的,不足为信。”宁则远补充道,“我的电影也是瞎编的。包括把人拐卖去东欧拍虐杀电影,那都是美国人瞎编的。” “我又没有真情实感地相信……”裴令宣悻然,“你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怎么叫有幽默感?” “算了算了,你坐过去干活儿吧,我看见你头疼。” “不是你先极力吸引我过来的吗?”宁则远摸着他的额头。 “我后悔了!” 裴令宣翻身藏进被子,空调吹出的冷气混合着洗衣液的香味,催人欲睡。 宁则远掰着他的肩膀,说:“其实我有个情节想不通,你替我参考参考。” “什么情节?”他露出眼睛问。 “但乐是一个老毒贩,他手下不缺为他卖命的人才,而叶慈是警察,他执着于让一名警察归降于他的理由是什么?” “成就感啊。” “除此之外呢?” 裴令宣坐起来,“如果要按现实情况,这情节是说不通的,没有毒贩会试图策反一个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警察为自己打工,风险太高了;叶慈被识破身份的那一刻起,等待他的结局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但你这是电影,所以逻辑通顺即可。但乐为什么要让叶慈臣服于他,因为叶慈和莫允都是他的战利品,就像古代的将军会把敌人的头骨做成酒盏或装饰品,戴在身上炫耀功勋;但乐和他们的差别只是在于,他更倾向于让敌人活着饱受摧残。” 第84章 “但是——”他卖了卖关子道,“你不是问我什么是幽默感吗?毒贩但乐在穷山恶水的金三角开设了一间学校,专为自己培养士兵和接班人,可学校里的英语老师在得知妻子出轨的当天上吊自杀了,从此学校再也没有英语老师。而叶慈恰好英语过了专八,又是警队的格斗术冠军,枪法也一流,所以但乐想他留在学校里给孩子们教英语——这就叫幽默感。” 宁则远笑道:“你是天才,好,就这么改。” “啊?”裴令宣愕然,“真听我的?” “就听你的。不过我会弱化原来的英语老师自杀的原因。” “不再斟酌斟酌?” 宁则远:“不用斟酌了,你很有想象力,试试当编剧吧。” 裴令宣突然很开心,捧着对方的脸蛋亲了又亲,“你是头一个懂得欣赏我的脑洞的人!” “希望我不是最后一个。”宁则远自带的幽默感来得恰不逢时。 他恨恨地瞪了一会儿,随后软绵绵地靠上去,“明天再改,今天先欺负我,我想被你欺负。” 第42章 菲涅尔灯15 宁则远说话算话, 第三天就带上他和两位摄影师去了缅甸勘选实景场地。他们在区政府派遣的华裔公务员阿款的陪同下,辗转了两座小镇和几间村寨,旅途条件简陋, 一路坎坷暂不赘述;奔走半个月下来, 裴令宣是一目了然的晒黑了。 深度游玩既能祛魅, 也能消除恐惧。当他身临其境,看到集市上远道而来的小商贩们摆着摊,售卖新鲜采摘的蔬菜和热带水果、不知真假的翡翠原石和茶叶、装在铁笼子里的动物幼崽,锅碗瓢盆、草帽布衫……无论贫穷或富裕, 大家都在好好过日子,网络上那些耸人听闻的江湖传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宁则远会站在街头, 在手中的速写本上画下分镜草稿, 和摄影师商量自己在这一场景中想要的视觉表达。 偏远的边陲小镇,潮湿闷热的南方,却令裴令宣不由得想起了遥远而寒冷的北国,他果然喜欢冬天多过夏天。 晚上吃当地菜,酸辣爽口的食物极具东南亚风味,配一扎冰镇啤酒。 两个摄影师喝多了, 搂着中国话说得不标准的阿款胡言乱语, 在哼哼哧哧的笑骂声里,他问宁则远:“你在大兴安岭拍的短片呢?最终剪出来没有?” “剪出来了, ”宁则远隔着吵吵嚷嚷的噪音和他说, “但我不打算公映。” “为什么?”他还想起自己当初对明伽的评价,如今看来略显可笑。 “不够好。短片体量小,我忍痛割爱了太多内容;想做成两小时的纪录片, 目前积累的素材又不够。”宁则远把剩余的半瓶啤酒,平均分配到两人的杯中。“我可能会继续拍下去, 拍到足够剪出一部令我满意的长片为止。” 裴令宣莫名触动,举起杯子和对方碰了碰,“能带上我吗?” 宁则远喝光整杯酒,利落道:“只要你愿意去。” 他扭捏地说:“那你想不想我陪你去?” “我想啊。” “好呀,我会满足你的。” 宁则远对于他非要在口舌之争中占上风的幼稚做法很不屑,可又无法真正讨厌他,所以起身道:“我要去走走。” “我也去。”裴令宣堂而皇之地紧随其后。 他们俩平日里相处全然不检点,也从不避讳私人关系,摄影师小乾喝多了,口无遮拦地打趣道:“宁导,裴老师,你们俩别去钻小树林啊,这里是东南亚,万一踩到毒蛇……唔——” 另一个摄影师冯哥捂了他的嘴,跟他们挥手道:“钻!随便钻!被咬了我有电话,空运血清!” 阿款听不懂这么地道的俚语,问:“钻小树林做什么?” 小乾:“就是干那档子事儿!” “这里可没有做那种生意的女人,他们找的谁家姑娘?” 冯哥和小乾不知作何解释,借酒劲大放厥词:“裴老师!要不让阿款跟着你们去涨涨见识?” 裴令宣什么场面没见过,嘻嘻哈哈地应付过去,他转过来一瞧宁则远,小宁导居然有些脸红。 他挥手拍人脑门儿一掌,警醒道:“想什么呢你?丑话说在前面,我是不可能再迁就你了。在外面你想都别想。”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虫蛇蚁兽,他连泰国都不愿意去的人,要不是为了演男主角,怎么可能跟来这种地方喂蚊子。那些稀奇古怪寻求刺激的鬼主意,休想在他身上应验。 宁则远扶着被他扇红的前额说:“我没那么夸张。” 裴令宣半信半疑,但他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也罢,能管好手脚就行。 他们走出暂住的农家小院,在一条昏暗的土路散步,村寨星星点点的灯火映亮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天边的月亮在云雾遮绕下时隐时现。 “你究竟喷了多少花露水?”宁则远吸吸鼻子,嗅着空气道,“我嗅觉快失灵了,只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裴令宣也闻了闻自己的手臂,“还好啊,没有很刺鼻。” 他能不喷花露水吗,他被咬了肿起红疹或脓包算谁的,他也有护肤品代言合约在身,管理维护好皮肤是工作的一部分。 宁则远突发奇想,和他聊道:“我看过一种流行小说,讲人类分为六种性别,世界上有三种男人和三种女人,分别是a、b和o……” 第85章 “为什么不是abc?” “因为是alpha、beta和omega的简称。” “这些词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代表不同的性别。” “ok,你继续。” 宁则远:“就是在这个世界观里,不同的个体会散发出不同的信息素气味。而性别为o的人被看作雌性,他们产生的信息素,会对性别为a的人造成极大的诱惑力,致使a发情。” 裴令宣思考道:“感觉是仿照了犬科动物的生殖系统。母狗就会在发情期分泌出特殊的气味,诱导周围的公狗发情。” “是的,大概是这意思。” “然后呢?” “然后三种性别也意味着由强到弱的……资源分配,a最强,o最弱,b最平均。o的数量通常极为稀少,会沦为配种和繁殖的工具;a则是处在社会顶层的掠夺者,b是数量众多且庸庸碌碌的工蚁。” “嗯。” “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现在散发的味道很像一个o……” “如果你闻到花露水也能发情,那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宁则远说:“你是对的,这是我的问题。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不是重欲的人,而且我对你以外的人,确实不会有想要把ta们绑起来的欲望。” “你是不是就想让我承认,是我太过分了,才把你变成了禽兽?” “我没这么说。” “你已经说过了。” “那我尽量纠正。” “不纠正也没关系,”裴令宣凝视高高挂起的月亮道,“人的性向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他打从心底里不信精神分析和心理测评那一套。 “但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宁则远看着他。 裴令宣笑笑,“我不喜欢的事情多了去了,哪儿能什么都按照我的心意来啊。我对你也没那指望,你不用苛求自己。如果你是想对你的一些过激行为向我道歉,那我接受。” “为什么对我没那指望?” “因为我们并不会很长久地在一起。”他踢走脚下的一块石子,“我非常反感婚姻制度和异性恋的夫妻关系,你真的希望我像管马戏团的猴子一样管着你吗?不许夜不归宿,不许对我动粗,不许这样不许那样……我听着头都要炸了。我不在乎你什么样子,你就算要去找别人过夜,也只用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你……”宁则远的呼吸沉沉地漫开,轻轻的消散,“你真是太懂怎么刺伤人了。” “我很抱歉,可是我们不能谈以后。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你什么都好,年轻,有理想,有实力,有野心,还对我死心塌地。就算我甩了你,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朋友了,但我知道,我们不合适。是你妈妈让我不要伤害你,我才推心置腹和你讲这番话,不然我大可以骗你,我爱上你了,还爱得情难自已,你快把所有珍贵的好东西都送到我眼前吧。” 裴令宣发愁道:“但我答应了你妈妈,所以我提前告诉你,我的心会变,我不属于你,也不想你属于我,我们人就不是一心一意的动物,至少我不是。我和你又生不出孩子,不用繁殖养育后代,更没有搭建一个温馨稳定的小家庭的需求了。想开点吧,明伽,将来你再回忆这段感情,会觉得自己很傻的。你拥有那么多别人求之不得的优越条件,何苦在我这道坎上过不去呢。” 宁则远:“你成功伤害到我了。” “对不起……”他深感无力。 “我和你说过的全是气话,我只想你把更多的情绪放在我身上,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快乐还是痛苦,你能看到我,我就很满足。但是……”宁则远红着眼眶,声音中哭腔漫漶,“你不是,你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我。” 裴令宣忽然被人抱住,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 “我爱你,就算你根本不在意我,我也始终爱你。”宁则远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他感受到泪水浸透衣服的湿意。 “可是我没有能力跟你演戏,我做不到每天都在漫无目的地倒数,数你哪一天会离开我。所以……”温热的嘴唇和冰凉的泪珠印在他的耳垂,手指的热度贴靠在他的颈侧。 他右耳悬挂的金属耳饰被摘出,久违的轻快从耳垂蔓延到发梢。 “你去吧,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永远爱你。” 夜深,裴令宣失眠了。 他坐在窗下仰望着异国的月夜,闪亮的星星里显现出宁则远走远的背影,那条路并不平坦,深黑而幽长,他回来时甚至偶遇了一只孤独的刺猬,它在慢悠慢悠地赶路,见了他只是不慌不忙地钻进草丛,在茂密枝叶里拨开一条窸窸窣窣的行迹。 新打的耳洞愈合不易,他的伤口每天都会流血,不过往后再也不用再戴那只耳环了,应该能够缓慢地长出新肉。时间会治愈一切——这句话永不过时。 他猜想宁则远也睡不着,他希望对方的伤口也能像这样一天天痊愈。 也许他死后会下地狱,但那种事谁又知道呢。 没有了沉甸甸的爱压在心头,他仿佛又回归最初的轻盈;他蜷缩在藤条编制的椅子里,前后摇晃着身躯,好难过啊,还是好难过啊。 第43章 菲涅尔灯16 以他多年的经验, 分手之痛,痛不过三天。一般消沉一周,他又能满血复活。 事实上他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前期筹备中的片场, 回到狐朋狗友云集的圈子里, 找寻自由之身的意义。 第86章 听说他要远赴蛮荒之地拍戏, 在雨林里与矮瘦的东南亚男人为伴,玩伴们纷纷扼腕;那里的人都黑得像挥舞干柴的猴儿,去了什么福都享不到。所以他们连夜召集了一群脸蛋标致、身材过硬的混血男模,在海边别墅给他办了场风风光光的夏日派对。 还附赠他一沓体检报告, 说全是精挑细选来的,保证没病, 希望他在去之前充分享尽齐人之福。 这等好事裴令宣无福消受, 他还是很爱惜自己的,深知纵欲无度的危害性。 但一个个肤色各异的浓颜大帅哥围着你一人献媚,烤肉串送汽水做鸡尾酒,连冰淇淋都亲手喂到你嘴边,那被迷得晕头转向也属人之常情。 远处就是棕榈树、蓝色大海和金黄的沙滩,澄澈的天空, 阳光正好, 他愿意的话还能带着这群漂亮男孩子坐游轮出海,狂欢一天一夜再回来。这时候再回想那些情啊爱啊的, 只觉得是无足轻重的幼稚把戏。 他和宁则远的不合适, 就体现在这方面。他所求的不过是世俗浮名、纸醉金迷,以及能妥善从容地处置自己的生老病死。而宁则远能抛下这一切,待在那种被贫穷肆虐的荒芜秘境, 他们俩就没有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美色当前,能把持住的都不是真男人。他就没把持住, 吃了一大堆帅哥送来的海鲜烧烤和热量爆炸的甜食。幸亏小蛇提醒他后天还要赶通告,不能再胡来了,他才跑去卫生间把方才吃的全吐了。 他吐完后脸色苍白,彻底没了胃口,看谁都像盘丝洞的妖精,于是匆匆向狐朋狗友告辞,赶飞机回家。 他不爱挪窝儿,旧公寓住了七八年,独门独户,至今不认识上下两层楼的邻居。小蛇送他到小区的地下车库,让他先上去,自己要去洗车。他走过冷清的停车场,独自乘电梯上楼。 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一只细细的手臂横进来,肌肤雪白到扎眼。留双马尾长辫的女孩子背着双肩包走到他身边,面朝进出口的方向站立,攥着背包带子等待门合拢。 她没有刷卡按楼层,要么她没带门禁卡,要么她不住这里;裴令宣等了十来秒,没等到女孩开口借用他的卡,他那一层楼只有他一位住户,所以只剩一种可能:她要去他家。 想到林子晗说的会在偶像家门口蹲点的疯狂粉丝,通常还是家境很好的女生。他端详着身侧的少女,她妆化得浓,个子有165cm,绝对不超过20岁,背包和拉链挂饰是奢侈品牌的限定款。 “你胆子真大啊。”裴令宣不客气道,“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跟着陌生男性回家吗?” “我去我亲哥哥的家,有问题吗?”女孩子精细勾描过的眼尾睨着他,倨傲地伸出手道,“裴晶晶。” 裴令宣罕见地慌了,纳闷道:“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你是要打给我爸?”裴晶晶死死按下他的手腕,尖声道,“不准!你敢通知他,我就死在你家里!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裴令宣还没缓过神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他家到了。 裴晶晶,今年十四岁,初中二年级在读,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裴令宣把她安置在客厅,让她先歇着,然后去厨房拿招待她的饮料。可惜家里只有咖啡,果汁要等小蛇顺路买回来。 “你来找我,你爸妈知道吗?”他站到电视机前,与裴晶晶展开兄妹间的首次谈话。他上次见她是十年前,她还是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小朋友,一转眼都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岁月如梭啊。 “你一个男明星,为什么不更谨慎点?”裴晶晶气恼道,“你该先问我父母的姓名和出生年月,精确到门牌号的家庭住址。否则你怎么确定我真的是你妹妹,而不是私生粉假冒的?” 裴令宣:“就凭你这中二病发作的架势,我相信你真的只有十四岁。其次是假扮我妹妹没意义,如果能查到我有个妹妹,就会知道我跟她不亲,没赶她走就是仁至义尽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妹妹,我一个未成年少女,千辛万苦来投奔你,你忍心赶我走吗?”裴晶晶愤愤地夺过那罐加浓咖啡,刚抠开拉环,就被裴令宣抢下—— 他喝了一口道:“这是我给自己拿的,你是小孩子,不能碰咖啡。等我的助理给你买可乐吧。” “晶晶,你十四岁。”他心平气和道,“我的父母离婚才十三年,所以严格来说,你是婚外情生下的私生女,我没讨厌你,你就该知足了。” 面对他的羞辱,裴晶晶成熟硬朗得不像涉世未深的少女,质问他:“你在乎过那个家吗?你在乎过你的父母吗?你丢下爸爸和你亲妈不管不顾十多年,是我在代替你履行儿女的职责,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牙尖嘴利,刁钻古怪,还很drama,是他亲妹妹没错了…… 裴令宣说:“好,那你讲吧,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我不在乎那个家,所以不跟你演温情戏码,你能单枪匹马地找到我,说明你有过人之处,而且又是我妹妹,只要你说,我就满足你的心愿。” “我也想演戏。”裴晶晶抬高尖尖的下巴,“我自认为我的表演天赋不比你差,只是我没有一个懂得培养我的妈妈。爸爸对你心灰意冷,不愿意联络你,我只好自己来找你了。我在你家地下停车场蹲了三天才等到你……” “三天?那你睡哪儿?” 第87章 “这你别管,我有我的生存诀窍,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我答应你,问题是你的父母答不答应?”裴令宣无计可施地笑着,“你的监护人又不是我,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的。” “只要你答应,我有办法搞定他们。”裴晶晶胸有成竹。 “你有什么办法?” “学你啊,跟他们断绝关系。” 裴令宣感觉这下他的报应才真来了,天上掉下个胡搅蛮缠的妹妹,不好收场。 “晶晶,你还小,先回学校上课,我会送你去读戏剧学院的附中,等你安安稳稳地上了大学,我保证介绍很多机会给你。”他循循善诱道,“你现在这个年纪,并没有合适的戏路。客串某某人的女儿那种跑龙套角色,演了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学校享受你的校园生活,等你长大了,选择范围会更广。” “跑龙套我也愿意演。”有其兄必有其妹,他的妹妹倔强得和他如出一辙。“我不是你,没有一出道就演主角的命,但我能吃苦,人也聪明;你就当是投资我,等未来我能靠演戏赚钱了,率先回报你。” 裴令宣困扰地摸后颈道:“我们家的基因怎么回事……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功利。” 裴晶晶虔诚地凝望他,“哥,我不是傻乎乎的小女生,我的智商和成年人相当,我不是一时冲动羡慕谁才想要当演员,我这辈子就只想做这一件事,我必须做到,谁也不能阻止我。你不帮我,我就去签模特经纪公司,先从平面模特做起,我早晚会和你站在一个领奖台上。” “这样吧,反正你在放暑假,回家也是上特长班,这两个月你就跟着我,我会跟你爸妈说好,免得他们担心你。你跟我去剧组感受下你心心念念的演员生活,你能吃得下那份苦,我们再谈下一步。” 妹妹飞扑上来拥抱他,喜极而泣道:“谢谢哥!你才是我的亲人!” 小蛇对家中从天而降一位新的小祖宗很不适应,叫来麦迈评评理。小姑娘不懂事就罢了,你裴令宣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着她瞎胡闹。 麦迈揣摩着兄妹俩的脸,啧啧称奇道:“像啊,眉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亲兄妹。” 裴令宣:“我长得像妈。” 裴晶晶:“我也长得像妈妈。” “这重要吗!?”小蛇无助地抓挠头皮,沮丧道,“你妹妹什么都不会,跟着去不是添乱吗?我伺候你不够,还得伺候她,我不干!打死我我都不干!” “小蛇哥哥你放心,我手脚健全不是娇娇女,洗衣做饭都能自己来,你只用照顾我哥,不用管我,我努力当个隐形人,坚决不给你添麻烦。” 别说,裴晶晶这滑头滑脑的机灵劲儿,是跟他一模一样。裴令宣欣慰至极,越看妹妹越喜欢,就当养女儿吧,白捡一个十四岁的女儿,赚到了。 “这简单啊!多大点事儿!”麦迈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眼中闪现精光,他安慰小蛇说:“你要忙不过来,我叫小橘跟你们一块儿去,眉姐去非洲度假了,也给小橘放了假,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派给你当帮手。” 小蛇嘟嘟囔囔:“这还差不多……” “晶晶妹妹,”麦迈笑容满面道,“如果你想找经纪人,先考虑我哈,大家熟门熟路的,跟你哥也处这么些年了……” 裴晶晶乖顺地挽着裴令宣的胳膊,娇声娇气说:“我都听哥哥的。” 她好乖啊……她好乖啊!裴令宣的心融化了,欣然扮起兄妹情深的桥段,揽她薄薄的肩膀道:“走,哥哥带你上街买裙子。” “好呀!等我去补个妆!”少女拎着包溜进洗手间。 不过老实说,他并不期待带着妹妹拍戏的生活……拖家带口打工都是要被鄙视的,他能想象到宁则远会如何看待他。 可是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要在意前任的看法? 裴令宣清空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给他的亲生父亲发了条短信:晶晶在我这里,我找到机会再送她回家。 第44章 菲涅尔灯17 裴晶晶思想早熟, 但行为习惯上终究是中学女生,喜欢买时尚杂志和毛绒玩偶,喜爱七分糖的奶茶和样式可爱的甜点, 宵夜还死活要点麻辣小龙虾。 裴令宣想着再过几天就要去荒山野岭吃糠咽菜了, 爽快满足了妹妹的所有要求。 血缘的力量不可小觑, 他和裴晶晶这才第二次见面,就成为了一对情投意合的兄妹,上下街都互相挽着手;妹妹165的个头和90斤的体重,像根白白嫩嫩的青笋, 牵在手里粉酥酥、水灵灵,真怕温度再高些就把她晒化了, 裴令宣心甘情愿地为她撑伞拎袋子, 想想若干年后她或许会嫁人,真恨不得提前把那个狗男人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他们兄妹情深,外表上又不没能拉开年龄差距,以至于狗仔误认为他在跟圈外女友搞地下恋情,联合营销号送了他一手惊天动地的塌房事故。还把日子挑在他进组的前两天——那会儿他乘坐大巴在东南亚的深山老林里赶路,手机信号不通畅, 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等他到达第一场戏的拍摄地点,#裴令宣恋情曝光#的话题已经在微博热搜挂了两天, “某男星陪女友购物, 当街搂抱如胶似漆”的八卦标题满天飞,他和裴晶晶一起喝奶茶买蛋糕,深夜在路边大排档吃小龙虾的高清照片和视频传遍全网。 第88章 小蛇凑热闹不嫌事大, 举着手机找信号,实时为他播报论坛的热门帖子:“真瓜主来爆料了!女方是未成年粉丝……影帝等着坐牢吧????” 裴令宣一口矿泉水还没咽进去, 被呛得猛咳不止,“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她们删帖!” 裴晶晶是体力旺盛的青少年,赶了两天的路面不改色,既不晕车也不困乏,热情地刷着手机道:“哥,他们把你说的太不堪了,污蔑你草粉,你要不要赶快发微博澄清啊。” 他灌了一瓶水压惊,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小蛇,指挥道:“打电话给麦迈。” 打第三遍麦迈才接,相比起他们的措手不及,麦迈司空见惯道:“我知道,我这边早叫人把文案整理好了,你今晚……不,明天,明天早上和晶晶各自发一份申明,带几张你们的合影。我早觉得你那孤傲天才的人设不接地气,咱们老百姓还是爱看有烟火气的节目,你得有生活气息,他们才觉得你是活人。这不机会就来了?宠妹狂魔,妹控哥哥,不得吸一大波路人好感啊?我发现你真是命里带火啊令宣,凭空冒出一个拖油瓶妹妹都能帮你火上浇油,这一票赚大发了。” 裴令宣说:“不好,晶晶才十四岁,我不想她过早暴露在公众视野里。” “没关系的哥哥!我能经营好自己的人设!”裴晶晶举起手,“而且我的心脏很强大,不怕挨骂!” 他被头顶的烈日晒得犯晕,摆手道:“我不管了,是福是祸你自己受着。” “我们来拍照片!”妹妹凑到他旁边,高举起拍立得相机,和他闪了一张搞怪俏皮的合影。 他们先在剧组租住的小村寨安顿下来,他得到了倒贴钱演戏的男主角应有的待遇,一栋由竹木搭建的能遮风避雨的民居,二楼给他和晶晶,小蛇和小橘住他们楼下。院子里种着迷迭香和柠檬树等有驱蚊防虫功效的植物,房间里配备了蚊帐和电风扇,从窗户望出去,能见到搬运木材和建筑废料的工人流着汗走过蝉鸣鸟叫的酷暑。 一问原因,是宁导患有重度完美主义情结,坚持要还原村落九十年代的原貌,正和本地克族的老族长曼普一起齐心协力修复寨子里破损的旧庙。 裴令宣没问过宁则远为这部电影搞到了多少预算,他只想到这些开支里有自己一份片酬。倘若花钱也分有意义和无意义,那花在建房子上,总比拿给他花天酒地来得有价值。 他觉得自己也是魔怔了,怎么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不该啊。 他抵达的当晚,老族长曼普在自家大设宴席款待他们,碍于双方语言不通,只能靠会点中文的华裔乡民充当翻译进行交流;老曼普用克族话聊起那座寺庙的由来,是大约五十年前一位外国老板捐建的,可惜后来老板被枪打死了,庙里的喇嘛也跑光了。 裴晶晶听得入迷,问:“那位老板是做什么的?” 老曼普笑哈哈道:“他免费送我们种子,教我们种一种颜色很美丽的花,可是行政区的区长突然不给种了,叫我们把花田里的农作物连根拔起,换成玉米和咖啡,不过现在我们都改种水稻了。” 裴晶晶又问:“什么颜色很美丽的花啊?” 裴令宣扳过她勤学好问的小脑袋,告诉她:“罂粟。” 裴晶晶惊呼着捂住嘴巴。 宁则远被他们兄妹俩逗笑了,但笑得很轻,并在视线接触之前转移了目光,问起老曼普这附近有无玉矿或金矿开采地。 裴晶晶和他嘀咕:“导演蛮帅的诶,他这么年轻,为什么能当导演啊?” 裴令宣没正面回答,反问:“谁跟你说导演只能是老头子了?” 两人讲话声量没控制得当,宁则远全听进耳朵里,答道:“我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父亲,因为他,我才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导演。” 裴晶晶自豪地搂着裴令宣的手臂说:“我也有个非常厉害的哥哥,看来我也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影后啦。” “你是崇拜你哥哥,才想当演员的吗?” “不是呀,我从小就会跟着电视节目唱唱跳跳,模仿连续剧里的名场面。自从知道了我亲哥哥是天才演员,我更加坚信我会成功了,我也要做天才!”裴晶晶是标准外向型人格,不怕生不露怯,说风就是雨地站起来,提议道,“宁导,要不然我给你跳个舞吧?我会跳民族舞、现代舞和爵士,还会唱歌呢,我跳完了,你看有没有什么我能演的角色?” 裴令宣扣着她手腕子将她拽回凳子上坐好,“晶晶乖,别闹,别闹。” 察觉到宁则远的眼光飘过来锁定他,他赶忙辩驳:“不关我的事,我没教过她这么干……” “我作证,不是哥哥教我的。”裴晶晶恳切地双手合十,“宁导你人帅心善,拜托拜托。” “走,跟我回去!”裴令宣心惊肉跳,揪着她仓皇逃离。 “你干嘛呀?”裴晶晶被他拖得脚步踉跄,挣脱他的束缚,不开心道,“哥,你是嫌我给你丢脸吗?” 裴令宣的大脑一团混沌,待怒火消减,他屏息凝神道:“晶晶,你所做的举动很危险,别人会因此看轻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可我只是想大方坦荡地展示自己。” “你不能。” “为什么我不能?” “因为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坏人,你会吃亏。” 第89章 “宁导也是坏人吗?” “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裴令宣不知该怎样为她描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有笼统地告诫她,“你记住我说的话,以后绝对不可以再这样。” “噢……”妹妹像枯萎的花骨朵,受伤地耷拉下头。 “哥哥知道,你也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你不想让哥哥为难,可我们年龄不一样,能力也不同,你有想要的,跟哥哥说就好,我会想方设法帮你实现。” 裴晶晶没有兴高采烈或激动,而是问:“那你在事业起步的初期,也有人对你说这种话,为你保驾护航,把你想要的都送到你手边吗?” 裴令宣:“没有。” “所以哥哥你也吃过很多苦啊。我们是兄妹,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有靠自己的能力?你当年并不比我大几岁。” 他无奈失笑:“就是因为我吃过那些苦,才不想让你跟我吃同样的苦头。” “你这么心疼我呀?”妹妹微微侧过脸,乌亮的眸子顾盼生辉,俏生生地瞅着他,眉尾上扬的狡黠眼色也跟他像极了。 裴令宣十分严谨地解答她的疑问:“我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都是孤家寡人,但你太可爱了,作为亲哥哥,我愿意爱你。” 裴晶晶务实道:“你和宁导很熟吗?难道他会听你的给我一个角色。” “这个啊……”他遗憾道,“要是你早一个星期来找我,这件事就妥了。不过你来得不巧,我跟他分手了,所以他不会听我的。” “那你去找他复合啊。”她笋尖似的细秀食指戳戳他的肩膀,“我感觉他吃你这套……” 他坚定道:“不行。”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裴晶晶头一扭,直冲冲地走了。 且不论他脸皮有没有那么厚,就算他干的出来,宁则远也不可能再吃他这套了,说不定还会掐死他。亲妹妹固然不能薄待,但自己的命最重要。 “晶晶,晶晶,”他追上去,好声好气地哄她,“这是部惊悚片,不适合你。我们先从某某人的女儿或某某女同学演起好不好?” “不要!你一出道就演犯罪分子了,我就只能演跑龙套的女儿和女同学……” “不是你说龙套你也愿意演吗?” “你根本不疼我!你只想搪塞我!” …… 哄女孩子难如登天,幸好我喜欢男人。夜间裴令宣躺在床上庆幸地想。 他今天体力和脑力都被挖空了,想尽快入睡,可现实不如人意,睁眼到凌晨也没能睡着。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睡的黄鼠狼也能偷到鸡。床头充电的手机屏幕忽地亮起,他拿过一看,是宁则远给他发来的消息。 ——有个角色你妹妹可以试试,叫她明天上午11点找我试镜。 第45章 菲涅尔灯18 裴令宣 1小时前来自微博网页版 :上午好, 这是我的妹妹裴晶晶@布呤布呤亮晶晶,没有早点把亲妹妹介绍给大家认识,是我做哥哥不够称职, 感谢诸位的监督。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布呤布呤亮晶晶 刚刚来自小粉猪糖果屋里的iphone :谢谢大家的关注, 我们是亲兄妹, 虽然相差十五岁,但哥哥很疼我,这是他奖励我期末考试成绩优异,陪我逛街给我买的礼物!爱他!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186)裴神:都没想到我还有个妹妹吧? (395)我是裴粉我就爽到头皮发麻了 (767)这波真的送他坐上了顶流宝座 (540)宋胖子亏惨啦!!!前两天花大钱给男二买热搜, 结果被反将一军! (122)提纯失败 (109)裴妹一小时内涨了16万粉丝 (234)早说了是营销草热度,你们还不信 (482)黑子又被打脸了, 那可是纵横内娱十余年, 从没被抓到过把柄的裴神啊! (397)亲妹又咋了,我就不信他到这岁数没谈过恋爱 (174)发生了什么????? (301)我以为你们应该都知道……裴不是直男 (135)妹妹好漂亮,她才只有十四岁,美人胚子啊 (1162)影帝私联大粉实锤(附聊天记录) (845)宋胖独宠晗晗子,这不就出手了 (531)嫂子变小姨子,添华又为他人做嫁衣? (793)cp粉和抚慰进, 想采访下你们 (288)律师函来了, 造谣的一个都跑不掉 (418)假的,从没听说过他有妹妹 ——翻页—— “吃饭。”裴令宣真想一筷子敲到裴晶晶的头上, 但实际动作是为她新舀了半碗玉米粥。 网瘾少女一大清早就捧着手机狂刷微博, 左手划拉着屏幕,右手刚拿起筷子,又大呼小叫道:“哇……我的微博底下来了好多人!都是你的粉丝, 她们说羡慕我……还夸我漂亮呢!” “手机给我,”他铁面无私地摊开手掌, “吃完饭再还你。” “我不看了!”裴晶晶装模作样地端起小碗喝粥。 他们坐在竹篱围成的小院里吃早饭,隔壁邻舍的小孩子在门外跑来跑去,满心好奇地抻长脖子,睁大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珠,戒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外来人。 裴令宣爱逗孩子,招手叫他们进来吃饭。这时一角鲜艳的窄裙闯入眼帘,脸庞黝黑、长发盘在脑后的女人轰走了顽皮稚童,她也有着漆黑乌润的眼眸,淳朴一笑,戴银镯的手腕搭在篱笆上,替他们掩好门扉。 第90章 上午十点半,兄妹俩从寨子这头走到那头,敲开了宁则远的房门。 宁导熬了夜,精神面貌略逊于昨天,眼眶里有血丝,冷漠而无味地度量着裴晶晶身材和脸蛋,询问:“你多大?说周岁。” “十四岁,明年一月满十五。”裴晶晶神采奕奕地回答。 “你不上学吗?” “放暑假啊。” “先说好,这个故事里没有国民初恋、邻家女孩那样的角色给你演。” 裴晶晶:“嗯!” “这个角色我还没写出来,她没有台词,基本上算是可有可无的人物,所以……如果你要演,就必须演出我心目中的效果,不然后期终剪我也会删掉她。”宁则远把丑话说在前头。 “明白。”裴晶晶绽露明艳的笑容。 “我说得更清楚一点,你要扮演的是一个老男人新迎娶的小妻子。”宁则远观察着她的脸色,“她不是少女,是十五岁就嫁给了大毒枭做姨太太的年轻女人。我本来想找寨子里的克族女孩来饰演她,但你既然你出现了,那从形象上看,肯定是你更亮眼。” 裴令宣打断道:“有激情戏吗?” 宁则远:“没有,她只有两场戏,一场是和她年迈的丈夫从床上醒来,一场是在花园照顾家里的孩子。” “我要演!”裴晶晶说,“给我一次机会吧宁导!” 裴令宣讥诮道:“你知道怎么当妈吗?你就要演。” 这个角色的设置是没问题,但裴晶晶是在都市长大的女孩子,再虎再莽撞,仍只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恐怕无法设想做人家小老婆的处境。 “这村里有很多女孩子,十四五岁就当妈妈了,我不会可以跟她们学啊。” 她天真无邪的机灵样子让宁则远的嘴角有了笑意,“好,你很聪明,那行吧,试镜就到这里。” 裴晶晶眨着眼睛,嘴巴张成o型,“啊?我被录用啦!?” “对,就你了。反正我说了,你演的不好,我就把你剪掉。” “我保证好好演!”她欣喜地挽住裴令宣,骄傲道,“哥哥,我要跟你演同一部电影了诶!你说爸爸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裴令宣冷声道:“会想打断我的腿。” “那我保护你。”裴晶晶赖着他撒娇。 他干涩地笑了两声,但细听之下更多是悦然。 “谢谢宁导。”他懂事地摁着妹妹的头鞠了一躬。 “裴老师客气了。”宁则远坐回电脑桌前,送客意图明显。 一走出门,裴晶晶全方位展现了自己的早熟,当起他的情感导师,“哥,我觉得宁导人真的不错,你找他复合吧。你这种丧尽天良的花花公子,又能浪荡到几时呢?” “你是被夺舍了吗?”裴令宣摇晃她的头颅,想听听里面装了多少水,“你听谁说的我是花花公子?还有什么草粉,这些词你都哪里学来的?” “草粉是网上看到的啊。然后嘛……昨天在车上你睡着了,我就偷偷看了你的手机,你的未读消息那么多,我不用看内容,只看你给那些人的备注,就猜到了你很不简单。刚才只是试你一下,结果你不打自招了,哇哈哈哈。”裴晶晶肆无忌惮地笑话他。 “你……”裴令宣气得手抖,“你要是个男孩,我今天不揍死你。” 裴晶晶见机行事,拉着他颤抖的手,发出女孩子特有的抑扬顿挫、娇气发嗲的“嗯~”的声音。 使得他的愤怒和戾气在一刹那间化为乌有,没脾气了。 “我是关心你啊,我们是亲兄妹,但这十多年来,我不知道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也不知道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嗯……偷看你手机是我不对,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要是气不过,我也让你看我的手机,哦!我给你看我和暗恋男生的聊天记录!” 裴令宣:“别给我,我不看。”开什么玩笑,十几岁小屁孩的聊天记录有什么可看的,赤裸裸的羞辱他! “所以是你自己不看的哦。”裴晶晶大获全胜,再接再厉道,“哥哥,你别瞧着我小,我看人眼光可准了,我昨晚睡前在网上搜过宁导了,他爸是真的厉害啊!龙生龙,凤生凤,他一定也不差。我妈妈说了,男人关了灯都一样,要找就找个有钱有势的,别亏待了自己。” “你妈都教你些什么……”话到一半,裴令宣幡然醒悟自己没资格教训别人,而且他是疯了吗,怎么会和黄毛丫头较真。他冷眼道:“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你不相信我女人的直觉。” “你一丫头片子,算什么女人?” “哼,你冥顽不灵,迟早有你后悔的。” 一路斗嘴回到住处,裴令宣的脑仁被吵得四分五裂,想找针线把裴晶晶的嘴缝上。但他还要读剧本记台词,干脆装聋作哑不理人了。 裴晶晶心智发育超前,晓得男人也是要靠哄的,倚仗辈分优势向他认错示好:“哥哥,令宣哥哥。我想找邻居家的女孩聊天,但我不会说她们的语言,我觉得英语她们也听不懂,你帮帮我呀。” “你那么有能耐,我这个哥哥帮不上你的忙。” “帮得上帮得上,我哥哥全世界第一厉害!” 这点吹捧对他不奏效,他巍然不动。 “你再装腔作势,我就去找宁导了,我会跟他说你老早就想跟他复合,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派我去探他口风……” 第91章 裴令宣脊椎骨都在震颤,他惨败道:“……大小姐,看在我是你亲哥的面子上,别害我。” “那你做哥哥的,该不该陪妹妹去?” “该!我陪你去,走吧走吧。” 他同样说不来克族话,裴晶晶想做的事,只有去求助会说中文的乡民。但一间寨子总有百十来号人,要找到那样的乡民,最直接的办法是问副导演要人。裴晶晶才来剧组一天不到,谁也不认识,有他这男主角哥哥出面,好歹没人敢欺负她。 在娱乐圈这种名利场上打滚,谁还不是根墙头草,见风使舵,拜高踩低。他和宁则远那点儿猫腻,外人不知,剧组内早就传遍了。一个个都是人精,很难说不是在等着看他笑话,或攒着他的黑料等日后抛售。他无所谓被人看不起,但他的妹妹不能受一丁点委屈。 然而去找副导演的途中,他们巧遇了宁则远。宁导身旁跟着的,正是昨天在老族长曼普家吃饭时充当翻译的华裔乡民。 管你是前任现任、新欢旧爱,既然没撕破脸,见面就得打招呼。裴令宣说:“巧了宁导,这人能借我们用用吗?” 宁则远领着人往镇上去,手里还在接电话,没时间跟他们细说,只道:“我这边结束了就让他去找你们。” “谢谢啦。” 擦肩而过后,裴晶晶扯扯他的袖子,督促他:“抓紧机会啊,哥哥。” 她大概是年少无知,怀抱着要把自己认为不错的两个人凑成一对的玩乐心思,来搅合他的事。 但人与人的关系不是两条直线,不是不交叉就平行,更不是不重叠就永无交集。他和宁则远之间有相交和缠绕,有断裂和割离,有过纯粹紧密的灵肉结合,也能这般疏远宁静地相处。 “不是的,晶晶。”他抚摸着她那头秀丽柔婉的少女的黑发。“我很喜欢他,所以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他颠沛流离十余载,已经度过了充满占有欲和势必要与人性斗争到底的时期。他不相信爱是柔和似水、温软无害的童话故事,爱要剖开胸腔,袒露一颗赤红跳动的心脏,在伤害与被伤害的反复刺痛和痊愈中骨血相融。但他没有长那个东西,妈妈生他的时候,就没有把心吐给他。 他只希望在余生当中,不受任何生与死、爱与恨的牵绊。 血脉相连的兄妹间或许也有心灵感应。裴晶晶突然领悟了,善解人意道:“我错啦哥哥,我不会再捣蛋了。” 裴令宣笑了笑,一股剧烈的悔恨降临在他身上,他原本有机会不错过妹妹的童年。他的身体最近有些不同,或者说异样,他的胸腔里似乎有根细如丝、绵如云的枝条在发芽,痒痒的,不时又疼痛到无以复加。 可能是要长出来了吧。 第46章 菲涅尔灯19 一部警匪题材的惊悚动作片, 想从观众那里挣得票房和口碑,为主演安排几场精彩绝伦的打戏是必不可少的工序。叶慈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又在危险岗位奋战多年, 他应当是年轻又老练, 精干又狠辣, 出类拔萃而不露锋芒,还得具备电影男主角的突出特征:帅。 裴令宣知道自己不算很帅的那一类,他并不英武伟岸,外貌偏于秀气, 是非常含蓄的东方长相。也有很多人夸他漂亮,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漂亮, 他只是拥有一张适合被展览的脸;骨骼撑起的窄瘦脸庞, 五官大小和位置比例恰到好处,不会惊艳四座,但耐得住挑剔和观赏。 还有个优点是他白,所以人群中很难忽略他。然而演电影不是上舞台唱跳,长成小白脸不尽然是好处,他在外形上吃过很多亏;这不是他能选的, 他能做的只有后天改进增色, 尽可能地满足导演的要求。 宁则远要他晒黑一点,他就天天顶着大太阳去河边读剧本, 日日用功, 成功把自己晒成了没洗过的蜂蜜罐子的颜色,透着天然而健康的充盈生命力。 可惜生活一向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他要在八月接受警队教练员的培训, 以便在电影中表现得更像一名真正的警察,但扮演凌莎的白夕微档期有变, 她的经纪人向导演提议先拍她的戏份。 什么戏先拍,什么戏留到后面拍,除了客观条件的限制,主要取决于导演的个人观念,有的导演就喜欢在后期演员状态好的阶段再拍开头的戏份。而宁导认为叶慈和凌莎有情人欢好的戏码什么时候拍都行,所以将就女演员的档期,把裴令宣从河边叫去了镇上。 那一日他和裴晶晶碰到宁则远边打电话,边带翻译出门,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前前后后耽搁了小半月,等到开拍那天,裴令宣和白小姐其实才见第二次面,不过纵使给他们时间彼此熟悉,他也不会和搭档的女演员培养出感情。 类似状况他遇到过不止一两回,初次见面就要演母子、恋人、仇人等等,这才是考验演技的时候。 白小姐是时下最受欢迎的清纯小白花,她应该没有按照宁则远的标准去增肌和美黑,依然是那样清水出芙蓉的娇弱美人。又也许她已经尽力了,因为她和宁则远说“导演我真的怎么吃都不长肉”的眼神实在我见犹怜。 裴令宣相信世界上的确有怎么吃都不长肉的人,林子晗就是这种体质,他很羡慕;他更相信白小姐没说谎,因为他亲眼见她喝了一大杯泰式奶茶,吃了两个鸡腿汉堡。 但宁则远是导演,导演只看结果,宁导面无表情地说:“嗯,你的形象是绑匪喜欢的类型,怪不得他们选你做人质。” 第92章 白夕微听不明白这是夸奖还是贬低,只好不吭声。 换衣化妆、布置灯光、排练走位,正式开拍已是下午两点。 这场戏的取景地在距离寨子六十公里的区行政中心,两条交叉的马路把镇子切割成四个方向,他们所处酒店位于十字路口的西南角,与区政府办事处隔街相望。 百叶窗外是受烈日普照的喧嚣闹市,清凉温馨的房间内摆着送给客人的玫瑰花束。舟车劳顿的情侣拖着大件小件的行李进屋,男方插好房卡蹲身收拾箱包,女方走到窗边俯瞰街景,她拉上窗帘时发现了那束红艳艳的鲜花。 她嗅着花香,将长发理到耳后,然后旋转裙摆扭过身,朝男朋友勾手道:“你过来。” 他放下手头的琐事,来到她身旁。 再然后是顺理成章的调情和亲热。 前置情节换了10个机位,每次都是一条过,大家满心欢喜今天能提早收工,没想到重头戏上却卡壳了,没人掉链子,是宁导的完美主义症状发作。 第四次喊cut,宁则远走到摄像机前挡住了镜头,问道:“你到底会不会演?” 白夕微的脸涨得通红,紧张道:“对、对不起宁导……我没演过电影,很抱歉……” 宁则远:“没说你,我说他。” 裴令宣愣了愣,随即不甘示弱道:“那你倒是说怎么改啊,你只让我们重来,又不说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我看不出来她是你女朋友,你亲她的样子比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还敷衍呆板。” 好毒啊,好毒啊!裴令宣强忍着那口气,调整道:“那宁导您指导一下,我要怎么做才不敷衍不呆板?把她按到墙上还是掐她的腰?” 一旁的执行导演和摄影师捂嘴笑出声,近处的白夕微双手无处安放地揪了揪裙子。 “哪样你都不行。”宁则远宣判道,“再试一次,你自己找感觉,你不是你,你是叶慈,你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你女朋友几面,而且你们都要结婚了,你不爱她吗?” “不,导演,我们对叶慈的理解不同。”裴令宣争辩道,“我觉得他是内敛闷骚型,如果他是急色的男人,一进门他就该抱着他老婆滚床单了,可他只是在收拾行李,这段大白天的亲密是凌莎主动的。” 白夕微夹在他们中间,她弱弱地说:“宁导,我觉得裴老师说的有道理……我能感觉到叶慈在很温柔地爱我,他很尊重我,不是霸道强势的……” “那你呢?”宁则远看她道,“按照我的设计,这场戏确实是你主动,你闻到花香,然后很想要你的男朋友,所以你叫他过来。但你的经纪人说了,不能破坏你在粉丝眼中清纯玉女的形象,为你考虑,接下来的主动权只能交由他。” “现实中的情侣当然可以先亲半个小时再发生关系,也可以选择亲完各自干别的。但这是在拍电影,并且拍的不是你们俩谈恋爱的拉拉扯扯,我在拍一对热恋期的、只差领证的真夫妻,没有观众走进电影院是为了看你们刚才那种粗糙拙劣的表演,与其跟我废话,不如想想你们怎么演更有说服力。”宁则远转头对其他人道,“大家休息十分钟,待会儿再来一条,今天过不了就明天继续。” 裴令宣恍然生出错觉——他不会是为了教训我,才在开拍前跟我分手的吧? 他们要还是先前的关系,他今晚必须扒了宁则远的皮,可恨的虐待狂,神经病。 “裴老师,你就亲得更真一些好了,别借位……”白夕微对他说,“不然明天我们还要继续拍这出……小宁导好严格啊。”结尾那句是悄声说的。 裴令宣:“好吧,不好意思。” 拍吻戏,刚开头会感到尴尬和无所适从,但多来几遍也就麻木了,就算全程真亲,也没有丝毫暧昧或动情,裴令宣甚至有点愤怒,所以搂在女演员腰侧的手力道重了两分,白夕微的皮肤吹弹可破,腰肢细盈柔软,被不适应的力量按着,娇滴滴的呜咽一声。 导演没喊停就不能停,可是他嘴唇真的亲麻了,于是托起怀中轻盈细弱的肢体,按照步骤抱她去床上。 摄影师听着耳麦里导演的指令,跟随他们的步调运镜。 他单膝跪进床里,再将女演员放上去,一条手臂撑在她的耳侧,另一只手徘徊在她缩到膝盖以上的裙摆边缘,他满脑子都是“怎么还没完怎么还没完”,和她延续着持久的吻。 “cut.”宁则远在工作台后起身,迟了半天才说,“过了。” 刚结束漫长表演的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唇部的僵硬发麻感尚未褪去,又听到下一个噩耗—— “撩她裙子那段,换机位再来一条。凌莎,你手指攥着他的衣服会显得你很没有安全感,你记得搂他脖子,他是你男人,不是服务员。” 白夕微眼睛空洞地应道:“哦……” 裴令宣求情:“宁导,先休息下吧。” 宁则远说:“五分钟,免得你们休息久了又形同陌路了。” “我演过七八部偶像剧,从没觉得拍吻戏这么煎熬过……”白夕微撇嘴。 “他有病。”裴令宣直言不讳。 “啊?”白夕微眨巴着她清澈的眼眸,探听道,“什么病啊?” “不是那种病,是……”裴令宣没想好措辞,冷不丁听到宁则远的声音由远及近道—— 第93章 “裴老师,我从不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希望你也不要有。” “咳。”他闭了嘴。 宁则远过来给他们讲下一场戏的注意事项,说的什么裴令宣没认真听。他就剩一个念头:不想演了! 辛苦工作一天,傍晚回到寨子,小院里只见着小橘,没见到裴晶晶。问之,答曰:妹妹在房间宅一下午了,说不想吃晚饭,别叫她。 裴令宣亲自去敲妹妹的闺门,还在长身体,不吃饭哪儿行。 裴晶晶没有不见他,开了门,泪眼汪汪地跟他哭诉道:“叫你把我一个人丢家里,我遇见渣男了!” 他想到许多糟糕的可能性,严肃道:“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 裴晶晶把手机屏幕伸到他脸前,“你看嘛,不喜欢我可以直说啊,还找那么烂的借口,他在侮辱我!” 裴令宣被挑高的心脏落回胸腔,紧接着是无语。 裴晶晶让他看的是通讯软件里的聊天记录,对话如下: :好喜欢你噢,我们谈恋爱好不好吖? crush:不了吧,我配不上你 :为什么t^t crush:因为我是渣男,我很坏的 裴令宣掩埋了心底的省略号,问:“这就值得你难受一下午,还不吃晚饭?” “可人家就是很难过啊!我暗恋他三个月,他不喜欢我怎么不明说!”裴晶晶夺回手机,赌气地钻入房间。 他跟进去伸手讨要,“给我,我帮你。” “你不会要骂他吧?”妹妹紧紧地护住了手机。 “我不骂他,我只是能让他永远记住你。” 裴晶晶半信半疑地把手机给他。 裴令宣在对话框中打字,发送—— :你有多坏?坏给我看看 那头估计也是个网瘾少年,回得很快—— crush:……额? :好期待你伤害我吖 crush:/流汗 crush:我错了,姐 裴晶晶发出惊天爆笑,抢走手机不准他再发了,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捏拳捶着大腿道:“啊啊啊你好厉害啊哥哥!” 裴令宣拎着她的衣领拽她下楼,“走,吃饭。” 受到妹妹的启发,他的饭越吃越心不在焉,顺手给宁则远连发了数条消息—— :宁公子 :宁导演 :求求您换个人选吧 :我演不了 谁料对方恰巧拿着手机,名字立即变成正在输入的状态,害得裴令宣连撤回都来不及,只能咬着筷子等回复。 宁则远:不行,我只要你 他发出想杀人而不得的哀怨声音。 裴晶晶眼尖地捡起他刚离手的手机,“哥哥,在跟谁聊天啊?我帮你回!” “还给……”他话才起了头,人便消失在桌边。 妹妹一溜烟儿蹿出小院,高喊道:“哈哈哈哈哈我去找宁导啦!你们有事当面说吧!” 裴令宣摔了筷子,想杀人的心更甚。 小蛇生怕成为炮灰,弯腰到桌底下捡筷子,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他连个出气筒都找不到,只有追出去抓捕裴晶晶。这一天天的,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扎小人咒他! 第47章 菲涅尔灯20 宁则远隔着半个村就听见了裴晶晶清脆的笑声, 他最近睡眠不好,患上轻微的听力过敏,被噪音一搅扰, 仿若天地倒悬, 头晕目眩。 女孩子跑到他家门前, 掉以轻心让人抓到了,惊叫笑闹声不断。他想假装听不见,然而银铃晃荡般悦耳的欢笑在下一秒演变为哭嚎,凄楚到叫人揪心。 他推开门一探究竟, 只见裴晶晶蹲在屋檐下埋头大哭,裴令宣在手忙脚乱地哄她:“对不起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的, 打疼你了吗?” 宁则远回屋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冷藏的啤酒, 倚着门框看戏。 裴令宣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他是一时失手才让巴掌扇到妹妹脸上,但就像每个动手打了孩子的家长都会为自己找理由一样——这不能全怪他,是熊孩子太浑了! 裴晶晶不仅乱跑,还遛他,带着他兜圈子捉迷藏, 并且笑得那么欢。他气不过, 抓到她的一瞬间下意识想给她点教训;他有控制力度,可体格差距在那里, 他自以为轻轻的一耳光仍然把妹妹的脸打肿了。 少女的脸蛋何其娇嫩, 当场红得犹如上过妆的鸡蛋白,裴晶晶瞪大了雾蒙蒙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瘪着嘴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地哭起来。 ——我惹她干嘛呢? 裴令宣悔不当初, 想跟她道歉哄哄她,但妹妹的倔脾气犯了,往地上一蹲,脸埋入膝盖,把自个儿包裹成蘑菇,不理他了。 “晶晶公主,世界上最美丽的小仙女……别哭了,哥哥让你打回来,你别难过了好不好?”他黔驴技穷,陪她一块儿蹲下,绞尽脑汁地挽回着兄妹感情。忽然那边传来抠开易拉罐拉环和气泡水咕噜的响声,他受到影响回头一看,是宁导独自坐在门槛上喝酒,酒在左手,右手握着手机,垂下的目光扫过亮光流闪的屏幕。 好呀,来看我笑话了! 裴令宣作势要去找茬儿,可眼下的麻烦还没解决—— 听了他的好话,裴晶晶愈发伤心欲绝,扬起头哭叫道:“呜啊啊我要回家!你是不我哥!你打我的脸,谁家哥哥打妹妹啊,你丧心病狂,呜呜呜哇啊啊……” 第94章 “哥哥错了,哥哥错了。”裴令宣将精力投注到她身上,想给她擦眼泪,但伸去的手被一把挥开,他再退一步道,“哥哥都诚心诚意跟你道歉了,你提要求好吗?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哥哥都去搬梯子给你摘,别哭了……哭又不能解决问题。” 裴晶晶舞着手臂抓挠他的脸和脖子,“你还敢说!你大骗子!只会说好话哄人!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不远处的宁则远哧声一笑,连手机都不玩了,专注围观他们兄妹俩。 裴令宣结结实实地挨了两爪,脖子根和下巴印上指甲痕迹。他忍着疼道:“那你总得说出来,你想怎么样嘛……你说了我才能为你做啊。” “哼!”裴晶晶收回手臂,扭过脸继续生闷气,颊边挂着清亮的泪珠。 裴令宣没研究过女孩子的喜好,凭直觉道:“给你买包包?你喜欢什么牌子的?爱马仕?” “谁要背那么老气的包啊!” 哦……看来包包是正中下怀了。他接着猜道:“香奈儿?celine?miumiu?” 裴晶晶不哭了,细手指抹去泪花,嘟起的嘴唇咕哝道:“我都要。” “好,都买。”他摸摸妹妹的头,她没拒绝。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小女孩喜欢漂亮的裙子包包多正常啊,穿的用的于他来说只是小钱,不过裴晶晶对这些小玩意儿还有需求,是不是说明她父母对她不够大方?那两口子也真是,又不缺钱,怎么还舍不得富养女儿? 等送她回家时,他可得好好和他亲爹谈一谈,姑娘大了就会想打扮炫耀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愿意负责妹妹未来上学和生活的所有花销,只要她健康快乐。你作为亲人给不了她的,她就会去外面找,去外面找就容易被男人骗。那太吓人了,他妹妹绝不能被几只包包几条裙子骗到手。 “你不要以为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了。”裴晶晶绞着自己手指玩儿,“你下次再敢打我,我就不认你了,让你做一辈子孤家寡人。” 裴令宣弹她太阳穴,假意训斥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今天打你是轻的,你下次再把你哥当猴耍试试?” “小家子气,不跟你说了。”裴晶晶把揣热乎的他的手机还给他,拍拍屁股走人。临了没忘记跟宁则远挥手:“宁导拜拜。” “拜拜。”宁则远目送少女伶伶俐俐地走远,问留下的人,“你不走吗?” 裴令宣说:“要走啊,走之前想跟你说,我在微信上是开玩笑的。” “嗯,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宁导捏扁空罐子,大公无私道,“拍电影不是儿戏,希望你不要因为私人感情反反复复。” 裴令宣反悔不想走了,“你敢说你今天来来回回折腾我们,不是在对我公报私仇?” “我跟你有什么仇?” “你介意我「玩弄」了你的感情。” “是,我私底下是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我很开心坐在这儿,看你妹妹怎么收拾你。”宁则远把变形的易拉罐投掷进院子里的竹筐。“拍电影是我们双方的工作,你今天演的不怎么样是有目共睹的,我指正你,要你重来,是我身为导演的职责所在。我没有向你公报私仇,我不会那么做。” 裴令宣:“这是你的一面之词,人都喜欢美化自己。” “或许是你被那些庸人的阿谀奉承惯坏了,觉得不顺着你的导演都是在针对你。” “所以是我的错?我又自作多情了?” “我不知道。”宁则远摇头表示无知,“就算凝视着你的眼睛,我也看不穿你在想什么,但我渴望知道。这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很神秘,这足以令每个导演为你着迷。可是当我们建立了现实世界中的联结以后,在我真正靠近你、倾听过你的想法以后,我发现我无法理解你,你好像也不需要我的理解。” “你当然不会理解。”他说。 “你上次的明确拒绝,我听得再清楚不过了,你不喜欢我,我只是被你踩着往上爬的某一阶天梯……我接受。我很羡慕你妹妹,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你就与生俱来地爱她,而我却不行。不过我从小就熟知「得不到就不要」的道理。我不会勉强你了,我把对你的喜欢和爱恋,都收回到了镜头中。如果我们能把这部电影完成得很好,也算给这段……感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裴令宣笑道:“如果是这样,那你的爱也太收放自如了。” “不然我要怎么做?跪地乞求你吗?”宁则远也笑,“说实话,我这个人的自我非常强大,你要是想像训狗那样对待我,你会失败。” “我是很失败。我就该一文不值,混迹多年仍旧一事无成,等待你们这些天生的大人物来发掘我,把我捧成大明星。我要敬着你、怕着你、爱着你,才能满足你们这种自我非常强大的人的成就感。但你猜怎么着?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你也别想用什么东西捆住我。我之所以说,我不想演了,是在告诉你,你随时可以把我换掉,我现在不稀罕了。” 宁则远露出疑色,问:“你生气是因为白天我对你太严格了,还是在气我不像原来那样顺从你了?” “都不是!”他真希望脚下能出现一块大石头,让他磨刀霍霍,要么能举起来砸死宁则远! 对方自说自话道:“对不起,假如是我害你心情不好了,我道歉。你不要动不动就说不演了,那是小孩子的气话。” 第95章 眼看宁则远要走下台阶,他喝止道:“站住!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弄死你。” “请不要弄死我。”宁则远高举着手投降,回到台阶之上。 裴令宣火冒三丈,急步走回了住处。路上有乡民在焚烧枯枝败叶,苦涩的烟味弥漫了家家户户,他想要有人用树枝拍打他的前胸后背,助他驱除晦气;若追溯起来,他在草原上随便勾搭的愣头青竟成了他今日的业障——此事处处透着邪门儿啊。 娱乐圈迷信成风,他怕不是被人做局诅咒了。 他一进家门,真如煞神降临,正其乐融融烤肉串的三人立马停止了说笑。 只有裴晶晶天不怕地不怕,戏谑他:“哥哥,你没把宁导带回来啊?我们烤了四个人的份呢!” 他微微笑道:“你再瞎胡闹,或是当着我的面提他一次,我就打你一次。等你被打破相了没人要,将来就留在家里跟我相依为命吧。” “你……你、你!”裴晶晶被他骂得接不上话,委屈地躲到小橘怀里。 小蛇刚烤好三串嫩牛肉,递给她说:“乖啊妹妹,别听你哥的,他每回挨了导演的骂就要发疯。” 不愧是贴身助理啊,对他的习性脾气了如指掌。裴令宣黑沉着脸上了楼,房门一关谁也不见。 他躺在硬梆梆的竹板床上,簸荡的多般情愁在胸骨下涌现,随心跳的搏动呼之欲出;他全心全意地体会着血液的扶摇、疼痛的绽放,穿空裂岸,物我两忘。 他一直跑,一直跑,跑过了漫天的泥雨,跑过了众多陷落沼泽的竞争者,他望见雨后初晴的红云,一道滚滚的惊雷却掠过头顶超越了他。他的身体在这一刻碎得不成样子,雷声响彻云霄,连绵落下的雨水将他的碎块淹没。 第48章 菲涅尔灯21 室内吻戏过了, 第二场拍外景。凌莎被绑匪杀害,叶慈在兵荒马乱之中抱着她的尸体,不知该去往何处。 此处要展现他痛失挚爱的悲, 复仇之心萌芽的恨, 和被飞来横祸打乱了生活方向感的迷惘。 不过相比技巧而言, 这里对演员体力的苛求更甚,大热天在太阳下一站就是几小时,白夕微演尸体一动不能动,裴令宣要持续抱着她。宁导对构图和人物姿势的雕琢, 仿佛是在绘制一幅世界名画,连他们各自的手型如何摆、头发丝被风拂动的弧度也要吹毛求疵。 裴令宣无比感激白小姐那随吃不胖的体质, 她要真去增重了十五斤, 他的手臂将不堪重负。 这一天的拍摄历程同样是状况百出,一会儿衣服坏了,一会儿插线板烧了,但最惊悚的意外事故莫过于化妆师从箱子里捞出一条大水蛇——谁也不知道它怎么钻进去的,幸亏当地居民对付野生动物的经验颇丰,娴熟地操起家伙捕捉, 把误闯人间的剧毒物种放进麻袋, 带去野外湖泊放生。 最终是有惊无险地拍完了,听到导演喊“cut”并说“这条很好”的时刻, 裴令宣浑身的筋脉血管绵柔地软化开来, 待放下女演员,他双臂的支撑力到了极限,酸涩胀痛感弥散整个上半身。 小蛇对他关怀备至, 为他按摩上肢的肌肉和韧带,并低声说:“你手机刚才响了很久, 你看下。” 他以为是电话,结果是有人在微信上给他弹了几十条消息。这人还不是别人,是向来找他没好事的陆玮琛。 一年半载没联系过,突然间又作什么妖。他点进标记了26条未读消息的对话框,没有文字或语音,全是一段一段的小视频。 裴令宣把矿泉水瓶丢给小蛇,“我去接个电话。” “要不要陪你啊?” “不要。” 来到稍显僻静处,他打开那些一看便是在酒店房间录制的视频,雪白的赤肉在画面中绞扭律动,播放出的淫[]乱喊叫声清晰刺耳。他往上翻着,找到了一段露脸的,那就不再是面红心跳了,而是肝胆俱裂、毛骨悚然。 被拍到脸的那一方,有着与他极为肖似的脸蛋,从视频中这个角度看,起码能骗过九成没亲眼见过他的人。 这绝对是拍摄者有意为之,为了博人眼球和以假乱真,还给出镜的人眼睛蒙上了黑布,戴着球型口塞;模糊了五官的精确度,并放大了轮廓和氛围,很精明的做法。如若不是他确信自己从没玩过这一出,恐怕也会被蒙骗过去。 既然是陆玮琛发来的,那影片主角的身份不难猜,不是小顾,就是小顾2号。当然,他和小顾似乎没有本质区别,如果宁则远有这爱好,视频里的人就该是他了。 陆公子给他发这东西,大概率不是单纯的骚扰或勒索;果然,他最害怕的事情来了。 裴令宣拨通了对方的常用号码,陆玮琛料到他会打来,早有预谋道:“宣宣,我发你的电影好看吗?” “好看。”他处变不惊,问,“我又是哪里得罪你们了?” “哪儿是得罪啊,这是大家惦记你,宣宣,你越来越红,咱们见面的机会都变少了。我和小孟都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们啊?”陆玮琛假正经地说完,和身边的人相视一笑,蛇鼠一窝。 “我要是不想回去呢?” “那明天的热搜可就精彩了,我们在为你出谋划策想标题呢。你说是先把视频传给你的粉丝,让她们过过眼瘾,还是直接上传到网站,公开下载好啊?” “那不是我。” 第96章 “有区别么?观众认准那是你,媒体口径一致那是你,就算你有八张嘴也说不清啊。”陆玮琛又和旁边人笑了两声,然后对着电话里的他说道,“不是吓唬你啊,你赶紧回来,我暂时没发给另外的人看过,再晚两天可说不准了。对了,你别告诉小远哦,这事儿闹大了,难看的是你自己。” “我最快也要后天才回得去。” “不着急,你慢慢来,路上注意安全啊。你要是被人绑架分尸了,我和小孟会心疼的,哈哈哈。” 他听着话筒里串通一气的大笑,若无其事地回了片场。 “请假?”宁则远思考了两秒,回绝道,“不行。” “不是跟你申请,是通知。” “你还知道你是演员吗?” 他们站在街尾的水果摊前,这个角落处于镜头之外,临时招来的群众演员沿街席地而坐,聚集在树荫下纳凉。 “我知道啊,但演员也是人,我有私事要处理。”裴令宣看了看手机时钟,不想再拖延时间,“我会尽快赶回来,如果我迟到了,你就换人演。” 宁则远拽住他的手腕,没让他走,“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个人的私事。” “如果只是小事,你不会说走就走。是急事的话,你讲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裴令宣甩开手,嘲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最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宁则远没作声。 “我就是会为一己私欲,将工作和责任弃之不理的人。”他强硬地说,“我要去见很重要的人,无论你批不批准、允不允许,我都去定了。” 宁则远没再阻拦他。他走时从水果摊上顺了一颗芒果,咬掉皮,啃着里面熟甜多汁的果肉,当作今天的晚饭。 陆玮琛言出必行,动作也足够快,为给他点颜色瞧瞧,先放了些边角料增加他在互联网的活跃度。他在机场候机的两小时里,网上流传出一段他喝酒的视频,“裴令宣夜店”的词条在热搜榜上迅速攀升,他的大名昵称黑称登时挂满了各大八卦论坛和小组首页。 关键是这段他有印象,是他本人不假,童叟无欺,百口莫辩。 麦迈火急火燎地打来问他什么时候的事,你乱搞就算了,怎么能留下这种把柄呢,才给你打造了“清冷超然外表下有一颗温柔心的完美哥哥”人设,你就搞出“夜店咖”的丑闻,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大小也算个流量明星了,崩人设是要被黑一辈子的! “这只是埋线,前奏而已。”他淡定道,“我在机场,正要回国呢。要是我能妥善了结,你再想想怎么帮我洗白,要是我跟他们没谈成,你就准备棺材为我收尸吧。” “啥?啥意思?你别想不开啊令宣,他们有你的料,我也握了不少他们的料啊。走流量路线不就这回事吗?你来我往,兵不厌诈。其实夜店咖也不算很黑吧,要不咱们转型当风流浪子,那样还稳妥点,你本色出演嘛。” “不,这次不是子晗公司做的,跟兰昱森也没关系,是我自己惹上的事端。麦哥,你给我点时间吧,后天,后天我再联络你,在那之前你什么也别做。” 他晚上就吃了一颗芒果,没多余力气周旋,挂断通话后仰靠在座椅里,戴上口罩和帽子小憩。 【天道好轮回,裴粉被蒸煮打脸爽不爽啊】 裱花袋的嘴嘴发布讨论: 裴粉:我们哥哥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文学系学霸,清清白白0绯闻的谦谦君子,只有妹妹没有嫂子 结果啊啊啊啊啊笑死,高岭之花翻车了捏 来欣赏灯红酒绿中的玩咖裴神吧 [gif][gif] 李耳兔: 不懂你们在嘲什么……成年人泡吧喝酒也犯法吗? [引用:李耳兔……]裱花袋的嘴嘴[楼主]: 成年人泡吧喝酒ok啊,嘲的是滤镜比城墙还厚的粉丝谢谢 小猪佩奇: 楼主这图截得好好,抱走 cherry: 我觉得他在这个视频里比平时有魅力多了,就是很生动你们懂吗 他其实是不常笑的一个人,喝点酒居然能笑得活色生香,更爱了 孝庄: 裴粉继续自我安慰呗 这视频搞不好就是嫂子拍的,他那是冲嫂子笑的,你们还高兴呢 [引用:孝庄……]裱花袋的嘴嘴[楼主]: 裴粉:我们不听我们不听 十九层: 反正我是脱粉了,滤镜碎一地 现实里认识的爱混夜店酒吧的人都不太干净 [引用:十九层……]更适合中国宝宝的体质: 救了个大命,好好读书吧别追星了 [引用:十九层……]非现实主义: ??? [引用:十九层……]模仿游戏: 清朝干尸成精了?还会上网?[惊恐][惊恐] 紫色史迪奇: 他去的哪家夜店啊,实不相瞒,我想偶遇 …… 小蛇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拧开一瓶机场买来的纯净水,递给想睡而睡不着的他。 “哥,我看了网上的舆论,也还好啦。这都什么年代了,也不至于因为你喝酒就质疑你的私德。” “难道我的私德就经得起细扒吗?”裴令宣好似看开了,漫不经意道,“也不是没人教过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小节有失者难成大事。可这么多年来,我只听进去了前半句。” 第97章 “没事的哥,大不了从头再来。”小蛇心胸旷达,开导他说,“你头脑聪明,能读书又会处事,即便不演戏了,转行去干别的,也能成一番事业。” 裴令宣说:“可是我不想干别的,我只想演戏;我生来就是要做演员的,老天爷没给我其他的路走。” 小蛇笑起来,“不管你选择做什么,我都给你跑腿当跟班。” 他挪了挪小蛇鸭舌帽的帽檐,盯着那双日常中他极少直视的眼睛,问:“我对你说不上有多好吧,你为什么对我忠心耿耿啊。” 佘冉有双不大不小,长宽度适中,俗称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的眼睛,不深不浅的褐色眼眸透着光,郑重地说:“哥,我永远做不了演员,我没有勇气站在众人瞩目之下表演,但你可以,而且你那么出色。我看到你,就觉得我在过另一种人生。我不敢说我在和你一起实现梦想,可是我的确有分享你的梦想,这让我很幸福。” 他随口一问,却得到了如此庄重的回答。幸好这架飞机的型号低端,商务舱高档得不明显,他转身就能拥抱与他相伴了无数个日夜和旅程的伙伴、亲人、朋友。 “我们都会成功的。”裴令宣抽身回到原位,以他惯用的口吻道,“他们放弃,是他们知难而退,但我不会,我要做他们不能成为的人。” “万一做不到呢?”小蛇剥开包装袋,咬了口点心垫肚子。 “怎么可能?”他轻声嘲弄道,“我可是裴令宣啊,我想要的,从未失手过。” 第49章 菲涅尔灯22 回国的那天36度, 他在酒店休息了一个白天,下午请造型团队上门做全套妆发,隆重得宛如要去参加节目。 他说是朋友间的聚会, 不穿正装, 所以造型师给他选了一身品牌走秀款, 精致时髦,打扮出来很洋气,像t台上的男模特。这与他平常私服的风格大相径庭,但人穿衣服本就不全是凭自身喜好, 在特定的场合,衣服是穿给别人看的。 他这身装束不图清凉舒适, 只为卖弄色相, 考虑到喻孟的癖好,他还亲手挑了一只银灿灿的流苏耳坠,强行穿过愈合中的耳洞;痛感还好,但流的血浸透了半张纸。 亏得他是明星,出门有专车,进出的场所都开着充足的冷气, 不然这一趟不中暑也得落个伤口感染发炎。 从前他皮肤白, 给人感觉冷冷的、有距离,所以剪的发型总是趋于保守;去了东南亚拍戏, 宁则远要求故事背景与人物气质结合, 希望突显叶慈在度假期间的随和惬意,于是让他别理发,头发留长了更适配丧妻后颓废度日的鳏夫形象。 他带着蜜色皮肤和变长的黑发回国, 反倒给予了造型师新灵感,想着他是去见朋友, 活泼些也无妨,干脆为他烫翘了发尾;右边鬓角的头发往后梳,编了小节辫子再喷发胶固定,露出白皙的右耳和耳垂悬坠的流苏。 小蛇的评价是:这很男团,像马上要登台打歌了。 男团好啊,偶像团体是流行文化的产物,更是资本手中的玩物。他这叫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你人漂亮,顶着这样那样的光环,却没能耐脚踏实地,非要攀附权贵,那你跟玩物有什么区别?顶多是更高级,牵出去更体面。 他是可以不走这条路的,他最好的命是学那些厚积薄发的前辈,隐忍、沉默、坚守初心,接受命运是公平的,宠幸过你,也会去宠幸旁人。有多少男演员是人到中年才迎来事业的起步或巅峰?你凭什么不能熬? 你想走捷径,看吧,这就是代价。 他如果不是那么高调地靠向宁则远,陆玮琛和喻孟未必想得出这招来打压他。这是在说,既然你甘心臣服于权势,那但凡有权有势的,都能来轻贱你;婊子是没资格挑客人的,你卖给谁不是卖。 他坐在车子里深深浅浅地想着,追忆他的人生,回溯他作为演员的职业生涯。人一旦懦弱,就会开始推卸责任,怨天尤人,偏偏饶过自己。他忽然很想妈妈,是那个叫妈妈的女人把他送到这个蝇营狗苟的圈子里,可是她还没有教会他怎样做人,就抛下他离开了。 他好恨妈妈。 裴令宣下了车,在俱乐部经理的引领下进入一间包房。 富家公子的花样多,屋里充斥着烟酒和麻醉植物制剂的气味,他跟他们打交道多年,却依然弄不清这群人为何执迷于慢性自杀。 陆玮琛握着话筒,坐在茶几上唱歌,声情并茂,歌喉很不赖,看到他被送进来,起哄地嚎叫一声。裴令宣觉得陆公子的心智水平应该停留在小脑发育不全的青少年阶段,有此残酷对比,他当即原谅了宁则远,小宁导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人样儿。 他前任喻孟,嗯……也许嗑药嗑疯了,正抱着一个看不见相貌的人,大约是男人吧,在做很下流的事情。 陆玮琛把音响调至静音,丢开话筒,迎上来赠予他一个热烈的熊抱,看来是喝多了,满身酒气,捧住他的脸无中生有道:“宣宣,你怎么长变了!你去整容了?来,我摸摸……” 说着手指在他脸上摁来摁去,“也没有啊,都是原装的……” 沙发那端的喻孟不晓得抽什么风,突然打了身下的人一耳光。那人露出脸的空隙,裴令宣认出来了,是顾……具体名字他记不得了,就叫小顾吧。 可怜的小顾先替喻孟整理好衣服,才捂着自己衣扣掉落的衬衫衣襟,慌忙地躲进洗手间。 第98章 “见了你的老相好,不去打声招呼啊?”陆玮琛推了他一把。 他站稳,不卑不亢地向前男友问好: “小孟。” “你这身,是你新欢的品味吗?”喻孟懒洋洋地瞧着他。 “不是。”他如实道,“我是因为要见你,才这么细致打扮的。” 喻孟或许不相信,但总归是被他的谄媚取悦到了,拍了拍沙发垫子道:“坐。” 裴令宣不是太有兴致和他们对峙,他说:“你们能删掉那些视频吗?以后也不要再拍了。” “一来就提条件?你真不跟我们客气啊。”陆玮琛拎了一瓶开过的红酒坐到近处,拔掉木塞子,往高脚玻璃杯里倒入一半,递到他手上,“先喝酒,看看你的诚意。” 裴令宣接过酒杯又说:“我可以喝,我也知道你们让我来干什么。” 他怕好酒白白洒了,先放平杯子,再陈述道:“我是很识时务的,你们让我做的,我不敢不做,只要你们拿捏着小顾,我就要受你们摆布。但你们也知道,我最大的价值,不是在床上伺候人。” 陆玮琛专心听着,忿忿不平道:“宣宣,你也把我们想得太龌龊了,我们是叫你来叙旧的。” 叙旧这个词用得好,冠冕堂皇。他其实猜不透陆玮琛是出于何种心理掺合到其中,他和陆玮琛相识的时间远早于其他人,但对方不曾表露过对他有兴趣。他没闲心去揣摩,可能在陆玮琛眼中,他就是那个,想欺负,又愁找不到恰当时机的偶然对象。 “你不想,但小孟很想啊。”他对主使者说,“是吧小孟?把我关进你的房子里,让我再也见不到外人,只能对你摇尾乞怜,你就开心了?” 喻孟嗑药那劲头还没过,拉他的手把他拽到触手可及之处,搂着他的肩,像捡回了心爱的玩具,声音软绵绵地发笑:“我喜欢你,你什么都知道,却还要离开我。这次我看你怎么跑,你背叛我、伤害我、羞辱我……可我还是喜欢你,我才是受害者。” 两年过去了,他和喻孟仍旧不能沟通。但该说的话不能少说,他耐心道:“你不喜欢我,你都有新的宝贝了。” “他是假的,我把他丢了。”喻孟抚摸着他的头发,想低头亲他,然而视线昏花,屡屡与他的脸庞 错过。 他挡开喻孟的头,和听得懂人话的陆玮琛说:“我来提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两全其美?” “嗯。” 此时,小顾从洗手间出来了。清水洗净的脸蛋很苍白,并未贸然上前,只安安分分地站在一边。 “这个宝贝,你们一定把他调教得很好,”裴令宣指身形单薄的小顾说,“我可不能抢他的饭碗,我还是想做我的老本行。” 陆玮琛:“也没说不让你演戏。” “不是演戏,是赚钱。”他纠正道,“你们毁了我,再去捧一个新人,那是吃力不讨好。即使你们能捧红他,那前期投入和回本周期你们算过吗?小心得不偿失啊。” 他话锋一转:“但我呢?我是现成的摇钱树,我一个月要推掉的剧本,有这个数。”他的手指比划着数字七。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把经纪合约签给你们一年,合同有效期的这一年内,随你们怎么操作,我负责赚钱,你们负责算账,我保证我一年为你们创造的利润,够你们养好多小顾和小小顾了。” 他相信这两人虽是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但不完全是弱智低能儿。在利益的诱惑面前,什么恩怨情仇都得靠边站,谁还嫌钱多啊,有钱人最懂钱的好处了。他开出的价码或许不够诱人,却比他们原本的馊主意划算一百倍。 卖身上位那是外界对娱乐圈的误解,真正手握顶级资源的明星,哪个不是商业价值非比寻常,要么能帮金主赚钱,要么能帮金主洗钱。商人逐利,傻逼才倒贴钱睡明星呢。 “好主意啊,宣宣,你怎么那么聪明?不过依我看……”陆玮琛竖着指头比数字二,“两年起,低于两年不谈。” “就两年,”他划出底线道,“超过两年不谈。视频随便你们传,大不了我退圈。” 陆玮琛没蠢到他以为的那份上,把给他的红酒分作两杯,和他干杯道:“能屈能伸,别开生面,总算知道老陆为什么器重你了。对自己真够狠啊,这杯我敬你。” 喝过酒,陆玮琛松口道:“这事儿我没意见,就看你能不能说服小孟了。” “这有什么难的?”裴令宣勾回喻孟的脖子,吻了吻那张脸上他最喜欢的部位,直而挺的鼻梁,柔声道:“小孟,你要是两年后还喜欢我,我们就复合。” 喻孟渐渐醒神,问:“那我约你出去,你会不会答应我?” “看我心情。”他喝了半口酒,将喝过的杯沿喂到喻孟的唇边,“喝完就是作数了,不许反悔的。” 喻孟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按着他的后颈要亲他。他往后躲开,摘下右耳的耳坠,凝结着血块的银针剥离皮肉的触感很疼,他的指尖将冰凉的事物摁在对方的嘴唇上,“送你啦。” 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公子哥,躺下是锦衣玉食,睁眼是姹紫嫣红,左拥右抱腻味了,只想来点刺激的。你要从豺狼虎豹嘴里全身而退,那就不能给他们一口咬到;他是不会脱光了让这俩人随便上的,毕竟欲壑难填,当进食不再困难时,折磨猎物往往会成为一种乐趣。 第99章 他要小心翼翼地披着人皮,活在他们中间。 裴令宣全须全尾地立在小顾的眼前,他说:“我要回家了,他们俩拜托你,可以吧?” 小顾幽幽的眸光像在燃烧,颤抖的眼眶落出两滴泪珠,但终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第50章 菲涅尔灯23 完事他请小蛇吃了一顿饭, 点的菜色豪华而丰盛,他想敞开了吃,却发觉因长时间控制饭量使得他的胃变得很小, 塞不下过量的食物。 二人吃饱喝足, 半夜三更乘飞机回家, 提前约司机准点来接机,却遭遇暴雨天气,延误了大半小时落地。 凌晨三点到家雨又停了,裴令宣困得想洗洗睡了, 可自家客厅却闪现一位不速之客。 宁则远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提醒他们道:“小声点, 晶晶睡着了。” 他掐了掐手臂, 不是错觉,他感到这一切荒谬绝伦,于是推开客房的门叫醒裴晶晶问话。妹妹揉着眼睛不甘不愿地起床,蔫巴得像颗寄人篱下的小白菜。 “宁导不放心小橘姐姐陪我啊,就亲自送我回来了……”裴晶晶脑袋是钝的,打着哈欠道, “那做人的礼节是要讲的呀, 都到家门口了,难道不请人进来坐坐?你好意思问呢, 你这亲哥哥说走就走, 把未成年的妹妹丢在异国他乡,我要是出了事,看你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哎呀, 我真的困死了,可不可以睡醒了再说啊……” “小橘是跟你们一起回来的?她人呢?” “她下班回家了啊, 人家是员工,不是24小时听候差遣的佣人。”裴晶晶躺回枕头上,声音越变越小,“而且有宁导留下来陪我嘛……” “你什么脑子?”裴令宣血压飙升,先锁了房门,再揪起她的小辫子教育她道,“他是个男的,你怎么敢留陌生男人在家,自己安心回房间睡觉啊?” “你说过宁导不是坏人啊……”裴晶晶一脸无辜,被他扯疼了头发,龇牙咧嘴地拍打着他的手背,困惑道,“而且他不是同性恋吗?” “别说同性恋,哪怕是无性恋都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好疼啊……啊——” 她一尖叫,裴令宣撒了手。 接着一大堆毛绒玩偶和抱枕接连向他砸来,裴晶晶驱赶道:“教训完了吧?滚出去!我要睡觉了!” 他关上房门回了客厅,乍一看空无一人,却又听得见说话声。原来是热情好客的小蛇在厨房泡咖啡,并邀宁则远品尝。 他在餐桌前和客人面对面坐下,小蛇给他也端来一杯,怕他们聊得久,还附赠一盘巧克力曲奇饼、一罐水果味硬糖。 “谢谢你送我妹妹回来。”两地相隔万水千山,花钱是小事,沉重的是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他这句谢谢未免太轻了。 “应该的。”宁则远关心他道,“你要见的人,见到了吗?” “见完了。”他吞咽着滚烫酸苦的液体,心想今晚不用睡了。 “那后天启程吧,明天你在家休息,觉睡好了我们再谈工作。” “没有工作了,我不演了。”裴令宣放下空杯子,“宁导你要哪天走都可以,请便。但请容许我辞演。” “我们不是说好不开这种玩笑了吗?” “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全剧组都在等我们。”宁则远加重语气道,“我是导演,我本来不该离开,但我觉得如果是我来接你,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你不要赌气好吗?” “我没有赌气。我是为这部电影考虑,我继续演下去对你的作品没好处。” “你什么时候那么在乎网上的评价了?” 裴令宣:“不是那回事。” “那是哪回事?”宁则远不想和他打哑谜,“不管是谁,他们想掰手腕,大可以冲我来。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我告诉你真话吧,”他打开糖罐子,剥出一枚粉色硬糖含在嘴里,“我不想演了,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我对你过敏。” 宁则远:“这叫理由吗?” “怎么不叫理由?”他右耳的伤口有些痒,他挠了挠耳垂。 “别碰,你流血了。”宁则远起身到处找纸巾,并试着询问小蛇哪里有酒精和棉签。 “不要忙活了,这次流血与你无关。”裴令宣单手支着下巴,手指在反光的桌面滑来滑去。“我和喻孟和好了,就是我那个病怏怏的前任,你记得吧?” 宁则远在灯光下回过头看他,然后垂首思索,又像仅仅是单纯的一言不发。 他接着说:“不过还多了一个人,是你的老熟人,陆玮琛。我也没试过同时交往两个男朋友,但今天白天和他们见面,感觉还挺不错的。你早说过你不能接受开放式关系,所以我就不邀请你参与了。”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啊,人生在于体验。” “他们强迫你的吗?” 裴令宣笑道:“看你说的,他们要是强迫我了,我能好端端坐在这儿跟你聊天?” 宁则远走回桌边,背影遮挡了顶灯的光源,来自高处的目光睨视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毁掉美好的东西?” 他咔嚓咔嚓地嚼碎了变薄的糖块,高浓度的甜味使舌苔发麻。“是,我被两个男人操过,所以对你来说我不美好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俩也算互不相欠了吧?” 第100章 “我不是那个意思。”宁则远在他身前蹲了下去,牵住他的手,引导他面向自己,“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并不重要。我是在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儿?” “都可以。如果拍摄顺利,我们会在缅甸待到年底;冬天你想看雪,我们就回兴安岭,你想待在暖和的地方,我们就去地球的另一边。如果你想过春节,就跟我回家;你提前告诉我你想吃的菜,我去学,我给你做。而且,我妈妈还会织很漂亮的围巾。”宁则远把掌心偏高的体温渡给他。 “等开了春,你有新工作,我也要继续剪片子。但我们可以视频或通电话,你有不愉快的事都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出气,或者你拿我出气,我绝无怨言。等这部电影完成了,还有下一部电影,只要你想演,我的男主角就一直是你。” 他听得笑了,眼底荡漾着畅想里生机盎然的春天。 宁则远认为这是动容,所以更加绘声绘色道:“我写了很多剧本,可是我嫌它们不够好,没胆子拿给你看。那些故事的灵感来源都是你,你想演什么样的角色我能写。你说过,你想爬到那个谁也够不到的尖尖上去……我做你的梯子,我帮你,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咖啡喝多了,一股糖味盖不住的苦涩涌上他的心尖、喉头,还有眼睛。 泪水不由自主地漫出眼眶,朦胧了他的视野。 他成年以来就没有这么真挚地哭过,滚热的泪珠淌在他的手背上,宁则远举着手要帮他擦眼泪,他捧住那只手挨紧自己的脸颊,被混合了水渍的手掌包围着,是他体会过的最温暖的肌肤相亲。他很舍不得,他用力地将吻烙印在对方的手指背,然后把垂落在耳旁的碍事头发往后拂,他水光淋漓的眼睛浮现出清漾的笑,他颤声说:“我很高兴。” 他高兴,宁则远当然也高兴。 是明伽,十九岁的明伽才会笑得这么傻气。 “但是,我们不一样。”他精准地收敛笑容,不留一丝笑过的痕迹,“我没有打算让你插手我的人生,你有你的活法,我也有我的。” 宁则远疲惫地垂下头,从他脸庞落下的手又紧紧攥住了他的指头,捏得他指尖发白。 “他们给了你什么?究竟是什么值得你这样?” 他不以为然道:“钱啊。” 对方缓慢仰起的双眼幽黑而深邃,“多少钱?我给你,我比他们有钱。” 裴令宣的发烫的心脏逐渐冷却,恢复如常跳动的频率,他劝解道:“你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既然你不肯说,我自己去找他们。” “你非要来搞破坏吗?你硬要把事情搞到无法收场才肯罢休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怠,脊柱好似托承不起头颅,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愈加明显。“你父母对你的期许,和你自己的理想,是拍出好的电影,你应该专注于工作,而不是跟一群沽名钓誉之辈勾心斗角,你最好远离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比如我。” “那我能反过来问你吗?” 宁则远也质问道,“我是有多没出息,才让你这么看不起我?” “明伽,你能不能成熟点?你以为所有事情都像故事里那样,掀翻桌子就能解决吗?我没有看不起你,是你看不起我。我不是不谙世事,要你为我遮风挡雨的柔花弱草,我是有脑子有能力的成年人,你愿意帮我,我很感谢你,但我不用你解救,你明白吗?” “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吗?” “我就是这么固执。” “……好。”尽管犹疑了片刻,但已经是妥协,宁则远放开了他的手,“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吗?” 裴令宣决然道:“没有。” 他太累了,累到不愿多加思考,权当这就是结局。宁则远离开时并无异常,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摔他家的门,那么这就该是结局了,如果止步于此,他们今后再见还能成为点头之交。 但他在床上昏睡到次日中午,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 电话里的陆玮琛骂骂咧咧道:“你他妈还敢睡觉?快来把你这条小疯狗拎回去!我警告你裴令宣,别跟我耍什么心眼,要你死比要你活简单!你要不信邪大可以试试!” 他哪有胆子不信邪,他简直不要太信。可是从这座城市飞到那座城市,最快也要四五小时,等他赶到陆玮琛那里,残局已被收拾过了。 宁则远的衣服上沾着干涸的血迹,陆玮琛包扎完的胳膊缠着纱布,面部多了两处淤青;喻孟不在——是幸事,在的话可能不止流这点血,他们见面的地点也将从陆玮琛的房子换到派出所。 “怎么受伤了?”他明知故问地关怀伤者。 “你问他啊。”陆玮琛瞄了罪魁祸首一眼,但兴师问罪的腔调却是对准他,“你男朋友,一大早来按我门铃,我看他风尘仆仆的,叫他跟我一桌吃早饭,他倒好,偷了我家厨房的刀要捅死我,幸亏我反应快躲得及时。” “你报警了?刀呢?” “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我能让警察来抓他吗?”陆玮琛自嘲道,“刀我洗干净放回去了呗,这医药费还是我自个儿掏的呢。” 裴令宣背脊发寒,他径直走去宁则远跟前;那张脸阴沉却不惨淡,见到他,眼中甚至流露亮光。 他没有心软,扬手一巴掌打上去,从耳际到面颊,强劲狠绝的力道同时震颤了他的手掌,五感失调的钝痛席卷他的整条手臂。 第101章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插手我的事?” 宁则远剧烈的耳鸣干扰下晃了神,转回头目光空洞地望着他。 “你电影看多了?你当这是在救风尘? 陆玮琛充当和事佬道:“你打他干嘛?这就是场误会。” 他充耳不闻,一字一顿道:“你听好,从今往后我不想跟你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你好自为之,别再纠缠我。” 第51章 菲涅尔灯24 陆玮琛自认为是宽宏大度的, 他险些命丧黄泉,却还派司机护送凶手回家,当然, 他也是怕失魂落魄的宁则远在路上又干出傻事。 待人一走, 他幸灾乐祸道:“这小子, 估计长这么大都没挨过打,你居然敢打他的脸,哈哈哈哈……宁叔就这一根独苗,那夫妻俩要是知道了你把他们宝贝儿子祸害成这样, 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是把他当弟弟吗?”裴令宣问。 “我把他当弟弟,可他不认我这个哥啊, 呵呵。”陆玮琛说, “你看我干什么?我是嫉妒啊!我这种无才无德的纨绔,最见不得你们这类天才了。” “我要走了。”裴令宣站直身,此地不宜久留。 “别啊,留下吃顿饭。我家厨子手艺可好了,我上哪儿都离开不他。” “不吃了,没胃口。” “怕我给你下药?” 裴令宣不接话。 陆玮琛仅剩的完好手臂揽过他的肩, 流里流气道:“我跟你直说, 我对搞男人没兴趣,试过了, 不喜欢。”说着捏捏他的肩胛骨, “像你似的,没几两肉,手感不好骨头还硬, 我还真不懂世界上怎么有喜欢男人的。” “所以啊,你就别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了, 我要想睡你,用得着等今天?”陆玮琛心情畅快,跟他多唠了两句,“不过我是挺喜欢你那傲傲的样儿,我第一次见你,就想往你身上扔石头,一想到你头破血流了还不肯低头,就觉得很带劲。” 裴令宣道:“我这不是低头了吗?你还不满意?” “咱俩认识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我也能猜到点。你就本本分分地过完这两年,兴许咱们能处成合作伙伴呢?”陆玮琛裹挟着他坐回沙发,“今早小远冲上门杀我,我还以为是你指使的,但看你打他那劲儿,不像是假的。你脑子真清醒啊,不像有的贱骨头,一对他们好点儿就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放空眼神去看墙壁的浮雕装饰、落地窗前的盆景兰花,以及一只碰撞着玻璃、振翅徘徊的蝴蝶。 “小远他打小就一根筋,轴得要命。但是这人嘛,尤其咱们男的,你肯定也特清楚,只有得不到的是最动人的。你是吃透了这点,才一直对他若即若离是吧?要不怎么说你聪明呢,你真傻不拉几跟了他,你看他又能喜欢你多久。不提宁叔,就说施阿姨那人,你看她一天到晚见谁都笑,温柔吧?那是你没见过她整治人的手段,反正我是不敢惹她生气的。 “跟你说这些呢,是希望你想开点,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那前男友喻孟,姑且也算有利用价值,你就当是谈生意陪客户,哄哄他又不少块肉。” 裴令宣收回视线,“几点吃饭?我饿了。” “哦,还得个把小时吧。那些茶点蛋糕都占肚子,来,你先吃水果。”陆玮琛想起自己少了一条胳膊,掏出手机拨号,对那头的人道,“还不下楼?想让我上去请你?” “来啦,人家要化妆嘛。”是个细软娇柔的女声。 不一会儿,一名高个女孩子从楼上下来,她妆容艳丽,穿着亮粉色的吊带连衣裙,肩臂有大片纹身,一头精心打理的波浪卷发香气袭人,婀娜的腰、笔直的腿,腰臀比极其惹眼。 “咪咪,你认识他吗?”陆玮琛将他指给女孩子看。 “哎呀,他是那个……演那个六皇子的!”咪咪做的延长美甲贴满水钻,她捧着手机,先询问陆玮琛的意见,“我能跟他合影吗?” “你拍呗,宣宣对女粉丝很宠的。”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裴令宣!这下我闺蜜可得嫉妒死我了。”咪咪欣喜地贴着他拍下一张合照,嫌不够,又换角度挽着他自拍了几张。 “谢谢!”拍完了,女孩子松开手坐到陆玮琛那边,翘着细长的手指修图发朋友圈。 陆玮琛却没收了她的手机,说:“我手痛,你去削点水果端来。” “喔。”咪咪假装不开心道,“就知道使唤人。”但她仍然乖乖地站起来,男人的手趁机拍了拍她饱满圆润的大腿根。 让活泼美丽的女孩子去了厨房忙活,陆玮琛点评道:“这丫头不机灵,笨手笨脚的,但床上功夫一流。” 裴令宣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发表看法,遂不发言。 “要说心细会疼人啊,还得是小顾,要不是最近你前男友天天占着他,我就叫他来给你切水果。” “他是怎么落到你们手里的?” “他身世苦,勤工俭学念完大学,家里有弟弟妹妹,还要还父母欠的外债。”陆玮琛也饿了,单手拆开一盒快闪店限时发售的巧克力,先分给他,他不要,于是往嘴里送了一块,“喻孟是在哪家店遇到他的吧……哦对,就是这家店。”手指头敲敲巧克力包装盒上的logo。 “喻孟瞅着他跟你长得像,就花了些钱把人弄到手,过去两年也狠费了些心思培养,但像你说的,想捧出个明星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喻孟家里不是他哥做主吗,他哥寻思不值当,玩玩得了,跟婊子动什么真心啊,就不许他做赔本买卖,谁知道后头机缘巧合遇上了我呀。” 第102章 咪咪端着切好的果盘过来,见他们正聊着,又重新去取餐具。 “我也寻思不值当。”陆玮琛捻起一颗草莓解巧克力的腻,意有所指地看向咪咪的窈窕背影,“你从零开始包装你的妞儿,给她砸钱喂资源,等她飞升成日薪208万的当红明星,她还能跟你奴颜婢膝,容忍你把她呼来喝去?管他好鸟坏鸟,翅膀硬了都是要飞的。这游戏还有更划得来的玩法,我不费吹灰之力,只用录段视频,就能把你这现成的大明星召唤过来。多有意思,是不是?” 裴令宣:“所以你掺合这件事,是为了让我奴颜婢膝,随你呼来喝去?” “话不是那么说的,你扪心自问,我几时使唤过你?我就想跟你交交朋友,经常见到你,我高兴。” “我真要走了,我妹妹在家等我。”这次他走得果决,没给陆玮琛强拉硬拽的机会。 “你不吃饭啊?”对方想追他,却碍于胳膊的伤势行动有所延缓,见他走远了,只好喊道,“下回别忘了把你妹妹带来玩儿!” 他出门在外,裴晶晶还算懂事,没乱跑,就安分守己地在家等他。 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到他归来,期待地问:“我们哪天的飞机回程啊?我想网购些特效驱蚊水,但不确定能不能收到货。” 裴令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破灭她的梦想道:“不回去了,你收拾行李,明天我送你回家。” “啊——!?”妹妹震撼地睁大双眼,“电影呢?不拍了?” “嗯。” “我做错了什么吗?”裴晶晶的眼泪哗啦啦地流着,说哭就哭,倒确实是当演员的料。 “是我,我……公司出了意外,要终止这份合同,所以我不能拍这部电影了。” 她不哭了,抬起手背揩掉泪水,“那宁导怎么办?” 这问题天真得可爱。裴令宣说:“娱乐圈的天塌了都有他爸顶着,轮不到我们替太子爷操心。你这么多愁善感,不如担心担心你亲哥哥我。” “你是怎么了嘛!”裴晶晶的语调中颇有些责怪的意味。 “我要换公司和经纪人,前途未卜,将来也许养不起你了。” 看他表情就晓得他在说谎,裴晶晶将计就计道:“那你还不快点送我出道,我早日打工积累经验,等到你分文不值的那一天,我还能赚钱养你呀。” 妹妹的俏皮话不能当真,可她模样声音却宛如的清甜滋润甘露,洒在他枯涸空泛的心间。裴令宣摸着她的头发,真好,既然还有她在,证明他的神并没有抛弃他。 他想笑,可嘴角一动,眼泪先行淌落;此刻他不必忍了,颤抖地抱住妹妹,在她的肩头轻微而克制地哭着。 听见他泣不成声,裴晶晶展开手臂环上他的背,她说:“不要哭啊哥哥……你信不过我,也要相信爸爸是养得起我们的。” 他破涕为笑,然后抹去泪痕,音色沙哑道:“明天上午,先带你去选礼物。” “你回自己家还带什么礼物啊?”妹妹鄙夷他的虚假客套。 “是买给你,我答应过你的。” 裴晶晶豁然开朗,兴奋得原地踏步,“啊啊啊啊啊!”她跳了两下,欢欣鼓舞道:“万岁!哥哥万岁!” 小孩子忘性大,纵然电影拍不成了,但能收获心爱的包包,也不失为因祸得福。她哼着歌进了房间,敞开衣柜挑选明天逛街要穿的行头。 哭过的脸比正常状态下紧绷,裴令宣回主卧的浴室洗脸,再冰敷消肿;他也要选身得体的衣服去见他目前的公司老板,详谈解约事宜。 卿眉不止是他的东家,亦是对他有多关照与扶持的长辈,见面礼是要准备的,明天顺路去挑一件。 他把柜子里崭新的衬衫取出来熨烫,由于不常干家务,手生,做事难免忙乱。 刚弄到一半,手机响了,他关掉电源再去接电话,打来的人是喻孟。 “你单独去见过陆玮琛了?” 裴令宣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信息共享程度如何,单从喻孟问话的口气看,陆玮琛极有可能没告诉喻孟自己不喜欢搞男人,而且从来没有搞过他的事实。如果喻孟默认他和陆玮琛曾经有过一段,那么他单独去见陆玮琛的行为,在喻孟眼中大概和偷情无异。 “嗯,我去见他了。”他承认道。喻孟有两种渠道获取这一消息,一是通过陆玮琛,二是通过陆玮琛以外的人。 如果是派人跟踪他,从而得知他去过陆玮琛的房子,那他其实没法证明他们俩只是坐着聊天,根本没干什么。 如果是陆玮琛自己说的,他更有口难辩。陆玮琛会主动跟喻孟提及此事的原因只有一个:故意的。就是想让喻孟误解他们的关系。 ——这个人真该死,要怎么样才能弄死他,又不用坐牢呢?裴令宣冥思苦想。 “宣宣……”喻孟也学会这么叫他了,并温和地指出他的不当之处,“你不能偏心啊。” “我们什么都没做,他想留我吃饭,我提前走了。”他撇清道。 “三年前我自杀住进医院,你都没去看过我。他不过是受点皮外伤,你就那么紧张……”喻孟说,而后声线陡然低沉道,“明天,明天我必须见到你,如果你又不来……” “我会来,但我已经和晶晶约好了明天要陪她逛街。小孟,你能不能多等我一天,我后天去找你。” 第103章 “逛街哪里不能逛?带你妹妹一起来啊,我买单。” “这样不太好。” “你是不想来吗?” “我没有不想,那……明天见。” “好。”喻孟是笑着挂的电话。 裴令宣出门左拐去找裴晶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了给作为第一受益人的她——明天想要什么买什么,千万别给人渣省钱。 第52章 菲涅尔灯25 顾莘, 不对,他现在叫顾笙。顾笙今早准点起床,他先喂了猫、遛了狗, 再抱着猫去卧室叫醒喻孟。 大少爷不嗑药不发神经的时候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 乐趣是养些猫猫狗狗和金鱼, 最爱他怀里这只叫媚媚的布偶猫;也可能是叫“妹妹”吧,总之它的确活得像一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用三千块的陶瓷碗喝水,只吃进口生肉搅成的肉糜。 喻孟每天醒来要先和猫腻歪十分钟, 把它亲到不耐烦地喵喵叫了,再下床洗漱, 换衣用餐。 他做的饭不合喻孟的口味, 所以他只用负责猫猫狗狗的饮食,幸免于被大少爷挑剔厨艺。 今天喻孟在衣帽间磨蹭的时间有点长,还叫他进去帮着选配饰,哪只表搭配哪根表带,该喷哪一款香水,头发怎么弄才自然。 看得出这是要去见朱砂痣。 “我中午和晚上不回来吃饭。” “好的。” “媚媚该体检了, 你记得带它去宠物医院, 它这几天总流眼泪,叫医生给它仔细看看, 是感冒还是鼻泪管堵塞。如果要做手术, 就马上做了,别拖着。” “嗯。” “哦对了,给它换个牌子的沐浴露, 我摸到它后腿的毛有点打结。” “知道了。” 喻孟像揉猫脑袋那样摸了摸他的前额的头发,“乖, 想要什么?我买回来。” “不用了,你去玩得高兴就好。”他努力让自己乖得像只猫。 喻孟爱屋及乌地吻他的额头,“走了,晚上见。” 小孩子是直觉动物。裴晶晶和喻孟初次见面,就察觉到了当中的微妙和危险,对人笑得十分牵强,找到时机还拉着哥哥说悄悄话:“我不喜欢他,我们自己去逛吧。” 裴令宣不解道:“为什么不喜欢?他长得很好看啊。” 他交往过的历任男友里,单论颜值,喻孟是数一数二的;按常理说裴晶晶这年龄段的小女孩,正是纯粹痴迷美貌异性的时期,即便不欣赏,也不该直言不喜欢。 “就是觉得他怪怪的……”妹妹危机意识萌发,挽紧他的手忌惮地说,“你不要留我跟他独处哦,我害怕。” 原来男女的眼光差异如此之大。他安抚她道:“放心,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喻孟其实没太注意裴晶晶,只因为她是裴令宣的妹妹才有求必应。他很专一,比绝大部分男人专一,可以说他眼里除了裴令宣,谁也看不见。 当初他们因一场宴会而有了一面之缘,他刚从商学院毕业,在兄长的陪同下练习应酬交际;觥筹交错的晚宴上,有位年轻的电影明星成为了全场宾客的焦点。 但他并不认为一个演员会和自己产生什么交集,直至宴席散去,他收到一张递来的纸条;他秉承着天生的探索欲和好奇心,按照纸条写的地址开车过去,然后在酒店的十六层,有人牵他走进昏黑的房间,他们在那里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一夜。 不过后来他发现,裴令宣和每个男人的相遇经历都差不多,他只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个。 可是他和他们不同,他善妒。同一个物种的宠物他从不养两只,他的猫和他的狗,只能围绕着他这个主人打转,他不允许自己不是唯一。小时候舅舅送过他一只鸳鸯眼的漂亮狮子猫,那时繁育纯种猫的风尚还没波及到本土品种,所以那只猫的野性很重,比起粘着他,更爱溜出门散步。 他在强行搂抱它被抓伤后把它丢进了游泳池,毫无意外的它淹死了。他难过了很久,从此他只养被驯化得完美无缺的宠物。 但人和动物终究没有可比性,裴令宣不是一栋房子、一条锁链就能圈禁的对象,更没法说掐死就掐死。于是他想通了,与人分享总比望眼欲穿却得不到要好。 陪女人逛街是苦差事,她们总是选了又选,换了又换,站在镜子前半小时也拿不定主意。但裴晶晶是例外,她买东西很干脆,不做选择,全都要。 陪她买完了心心念念的包包,其中有两款没现货要等,为弥补她的失落,喻孟问她还有没有看上别的。她对着橱窗挑挑拣拣的神态肖似亲哥哥,让人想搜罗全世界的奇珍异宝送到她面前。 裴晶晶瞥了眼琳琅满目的鞋架,动心思道:“我想要那双黑色的。” “不行,太高了。”裴令宣一票否决,“你还在长身高,不能穿伤骨头的鞋。” “可是很漂亮啊!”裴晶晶扭着哥哥,不停摆动手臂,“我长大了再穿嘛,你先给我买……” “让她试试吧,她很想要,”喻孟叫来店员,“你拿一双她能穿的码。” “我说不行。”裴令宣决断道,旋即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他,冷冷问,“你要跟我作对?” 喻孟养狗,知道训狗的诀窍在于奖罚分明,听话就有好吃的,捣乱则要受罚;裴令宣爱用这招对付他,并且百试百灵。他每次都上钩,事后再厌弃自己窝囊没出息,他们过去吵架大多是因此而起。 第104章 但那是从前了,如今他更愿意接纳自我,他就是喜欢裴令宣折磨他。而且当你费尽心机地想要一个人,他已经在你眼前了,你动动手指就能碰到他,这时你反而不在乎他跟你摆点架子、耍些脾气。如果他只想要一具泄欲的容器,何必这般大费周章,他想要的是人,活生生的人。 “那算了。”他说。 裴晶晶哼哼唧唧地不依,撒娇道:“我还是不是你亲妹妹了……” “我亲妹妹不听我的话,我会很伤心。”裴令宣拿起一双红色丝绒皮面,鞋带镶嵌着珍珠的粗跟女鞋,和她好说好商量,“不然试试这双?很可爱,再去给你买条红裙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细高跟。” “等你满了十六岁再买。” “那这些款都没了……” “会有更好看的。” …… 那双鞋最后仍是没能买成,裴晶晶为反抗控制欲强的哥哥,报复性地选购了一件连华而不实都说不上的,既不好看也没有丝毫使用价值的大号布偶熊,它放在童装区,虽然有吊牌,但可能从未售出过。 “放回去,这有什么用啊,还那么贵。”裴令宣厉色道。 “我不!”裴晶晶抱着大熊不撒手,和他谈判,“你不给我买这个,就回头去给我买高跟鞋。” “你是想逼我当着外人的面扇你吗?” “你试试啊!你敢动手我就报警!我还要起诉你家暴!” “别吵别吵,”喻孟劝和道,“我送她,她喜欢就让她拿着吧。” 裴令宣另生一计,对裴晶晶说:“这玩具买了你自己抱着,我们不帮忙。” “抱着就抱着!”她吐舌头做鬼脸,“略略略略……” 顾笙在喻孟的房子里住了两年,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却心知肚明这不是他家;每当有客人上门,除非喻孟有吩咐,他都会躲进房间,假装自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装饰物。 今晚他却打破了陈规。起先他在卧室里给媚媚梳毛,算着时间等待客人离开,客人走了喻孟才会回房,他才能知道夜里他睡哪儿。 突然他听到窗外有女孩子的笑声,很细很亮,轻灵得像杜鹃、黄鹂,百灵鸟等等……他分辨不清的,但经常用于形容美妙声音的小鸟。 顾笙拉开落地窗走上阳台,他没开灯,不怕被人看见。楼下的门廊亮着灯,喻孟在送客人,裴令宣的身形极好辨认,旁边跟着的女孩子细巧高挑,他看过新闻,他们是亲兄妹。 “我不要啦!太沉了,压得手臂疼,再说我房间也放不下。” “说了让你别买别买,败家女。” “败的又不是你的钱!你骂我干什么!” 兄妹俩吵吵闹闹,你一句我一句。 裴令宣说:“小孟你不用送了,我们有司机。” 喻孟:“路上小心,到酒店给我发消息。” 听着车门关上,看着车灯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他退回房间里,拉好窗帘,按开灯。 不到十分钟,喻孟抱着一只花布拼接样式的大熊上楼,推门而入。 “这个你拿去。”对方将布熊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怀抱。见他愣着,又解释道:“你不是也有个妹妹吗?送她吧,小女孩都会喜欢的。” 顾笙抱着沉甸甸的大熊,他揪住它后背吊牌的看价格,两万块。他妹妹配不上如此奢侈的玩偶,但打七折卖掉它换来的钱,够付她两天的住院费。于是他微笑道:“谢谢。” 喻孟就喜欢他乖巧温顺的笑容,也许是在裴令宣脸上永远看不到这种表情吧。 “今天开心吗?”他问。 “不该你问的事少问。”喻孟的脸骤然冷下,绕开他进了浴室。 然而他还没找到适当的角落安置手中的玩具熊,便听到浴室里的人叫他。 他被摁在浴缸里,被热水和汹涌冲撞的疼痛淹没,神智跌荡到迷离到近乎晕厥时,又想起了自己身在此处的原因。 长得像。 可是哪里像呢?他觉得哪里都不像啊。 第53章 菲涅尔灯26 裴令宣近十年没回家, 父亲早已带着新妻儿搬去了市中心的顶层复式公寓。 裴晶晶和他享有同一位父亲,却在和他迥异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她有柔声细气的妈妈和和蔼可亲的爸爸,周末必有亲子聚会, 寒暑假一家三口自驾到各地旅游, 圣诞节去瑞士滑雪, 盛夏在西西里岛度假。 阖家美满,天伦之乐。 观赏着那一整面的照片墙,裴令宣艳羡不已,妹妹偷走了他的人生啊。如果他母亲不是一意孤行, 如果那时父亲不是忙于工作,他或许也能拥有这样完美无憾的童年。 继母不便称呼他, 叫全名显得生疏冷硬, 叫“令宣”又有攀附巴结的嫌疑,于是支使亲闺女:“晶晶,去喊你哥哥吃饭。” 裴晶晶放下她的游戏机,趿着拖鞋来拍他,“哥,吃饭啦!” 说是回家, 其实和登门拜访无异, 以他爸的经济条件,是不必要贪图他那点小恩小惠, 所以他带来的礼物是红酒和鲜花, 酒在餐桌上喝,鲜花被继母裁剪了花枝插进琉璃花瓶。 菜肴迁就裴晶晶,做的全是她爱吃的, 也只有她叽叽喳喳的舌头能缓和一家人的拘谨与尴尬。 父亲寡言少语,继母只得强撑起场面, 关切地给他夹菜,“来多吃点。你妹妹从小就崇拜你,她偷跑去找你,可把我们吓坏了。这姑娘的性格不知随了谁,胆子大,我们管不住她,给你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第105章 “没有,我很喜欢晶晶,谢谢你们把她养得这么好。” 继母干笑着应对,然后佯装不小心,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丈夫。 轮到他父亲问:“工作还顺利吧?” “不是很顺利。”他懒得编谎话搪塞,实话实说道,“我要跟眉阿姨的公司解约,今后两年的工作变动会很大。” “你们商量过的?” “不,是我单方面的决定。” “违约金新公司帮你付?” 他笑笑说:“他们帮我付,事后还不是从我片酬里扣,羊毛出在羊身上。” “没关系啦哥哥,你就算失业了,也多的是人愿意养你嘛。”裴晶晶添油加醋地来上一句。 妈妈颠倒筷子,用筷头敲她的脑袋,“女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呢你。” 裴令宣摸出一张银行卡,在妹妹的注视下又收回去,说:“对你那么好,你还讲我的坏话,零花钱我不给你了。” 裴晶晶摸着脑门儿,苦脸道:“你就骗我吧。” “没骗你,真打算给你的。” “我要我要……”她眼巴巴地摊开小手,“哥哥,我的宇宙第一无敌大帅比哥哥……” “裴晶晶!”妈妈呵斥她,“饭别吃了,你跟我过来!” “阿姨,你别怪妹妹。”裴令宣阻止她,“这是我给晶晶的心意,刚只是逗逗她,卡里都是给她的钱。”说罢,他把卡片推到妹妹的碗边。但有母亲的威慑力在,裴晶晶不敢碰。 “这坚决不行!”继母拿起卡片塞回他手里。 “阿姨,爸,这是晶晶的钱,收不收是由她说了算的。”他转而把卡塞进妹妹的手指缝。 “不行!她一个小姑娘用不上这么多钱,你拿回去!我们家养得起女儿!”继母微恼地掐了他父亲一把,“你说句话!” “我没什么可说的。”父亲淡然处之,劝妻子道,“他们兄妹俩,一个愿意给,一个愿意收,和我们没关系,你放宽心吧。” 继母忧心忡忡道:“她才十四岁!你让她捏着一大笔钱,她乱花怎么办?学坏怎么办?” “但你反过来想,你不给她钱,她怎么学得会管钱呢?”父亲息事宁人,“吃饭,吃饭。” 有了爸爸发话,裴晶晶窃喜地将巨额零花钱收入囊中。 “晶晶,你不谢谢你哥哥?” “谢谢哥哥!我爱哥哥!” 父亲又道:“你能想着你妹妹,我很高兴。这钱你给她,确实比你去外面吃喝嫖赌有意义。” 裴晶晶:“爸爸你别乱说,哥哥才没有吃喝嫖赌。别人谈恋爱花钱,我哥哥谈恋爱赚钱。” 裴令宣笑得扶额,甚至想挡脸。妹妹是他的开心果,也是他的现世报。 【电影官宣了也能说换人就换人?】 泡泡cream 发布讨论: 而且还是男一号啊!!!!怎会如此!!!!! 螺螺: 说明小宁导有洁癖,私生活不检点的夜店咖禁止演男一号 [引用:螺螺……]卢纳露娜: 说明赵家赘婿的手段真是高啊 长翅膀的小沙发: 不是说是档期不合吗? [引用:长翅膀的小沙发……]l: 有没有搞错啊,女演员都进组了,开拍了才知道档期不合? caaaake: 谁?带大名行么,别当谜语人 阿乌: 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不想演了? [引用:caaaake……]南岛巧妹: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的新晋顶流裴神 饕餮: 听说是他在剧组耍大牌把小宁导惹毛了 小宁导啥背景,能受这鸟气? [引用:饕餮……]蝠王驾到: 我咋个听说他是被男二号挤兑走的? [引用:蝠王驾到……]村里的梵高: ???又给男二泼脏水是吧? 兰昱森就蚊子腿份量的戏,有必要挤兑他这大男主吗? 裴粉作恶多端孽力回馈到正主身上,不要拖无辜同事下水ok? xxxis: 我真奇了怪了,从他出道开始就不停有谣言说他耍大牌 但他真正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没说过他半句不是,评价都是夸的多,远近闻名的有口皆碑的敬业 他和小宁导关系好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在戛纳一起旅游、还带回家吃饭。换作你,你能让人品信不过的朋友陪你妈逛街吗? 他都自动退出不演这片子,没挡你蒸煮的路了吧?你们能不能别再造谣了? [引用:xxxis……]下雨天啦啦: 姐妹别生气,都只是空穴来风的臆测 我觉得他是对自己的演艺事业有清晰规划的,临时退出肯定有他的理由 果果酱: 啊我还蛮乐观的 本来他接小宁导的片也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搞不好是来了更好的片约呢,名导大饼啥的,不建议粉丝瞎操心,拍电影一看公司二看人脉,他有公司有经纪人还有人缘,混得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粉粉的考拉: 他不演这片岂不是凉了? 看首页cp粉和抚慰集体发疯,上映了也没人去看啊 [引用:粉粉的考拉……]兰花草: ………………槽多无口 [引用:果果酱……]苟啊颂: 我不乐观。他推掉南国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第106章 但愿是真有更好的饼找到他,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引用:苟啊颂……]下雨天啦啦: 不懂就问,为什么这么说啊 小宁导真有那么牛吗,他应该还是要靠老宁吧 [引用:下雨天啦啦……]苟啊颂: 不如你先去搜搜看,有几个导演是处女作就闯荡戛纳成功的? 他爸是他爸,他是他,就好比你面试想找关系也得笔试先合格 这几年就没出过比南国更好的大饼 [引用:苟啊颂……]果果酱: 惹,内鱼好导演又不止小宁一个,大饼不多但也不至于就这一家 裴选片眼光是可以的,他演什么片子不由粉丝投票决定,你愁了也是白愁 …… 小蛇握着新剧的剧本,心中感慨万千,他再次确认道:“哥,你真要演这部啊?不再挑挑?” “有什么好挑的?”裴令宣只顾着玩手机,“三个月一部,拍完交差得了。” 他刚做好定妆照的造型,仙侠剧男主,清逸绝尘的高冷仙君,白衣黑发,两鬓束着银箍;化妆师从卓昀那里得到些许灵感,看他正好有耳洞,给他戴了半只月牙形状的银耳环。 “哎……”小蛇一脸颓然。 “唉声叹气做什么?拍剧很赚钱的,我给你涨工资。” “比起涨工资,我更想你回去拍电影。” 裴令宣不玩手机了,抬头问:“你也看不起电视剧?” “没有,如果是《晴雨》那种质量的剧,你想拍多少都没问题,但这些剧本……好敷衍,像套公式一样的烂俗情节,你真的喜欢吗?” “工作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替小蛇疏解心头的疙瘩,“你不要受宁则远的影响。他是太子,生下来就能随心所欲,他父亲打下的江山是他自由创作的基石;他拍电影不用殚精竭虑地拉投资,更无需看制片方的脸色,其他人做得到吗?我等凡人,工作是为了混口饭吃。你以为编剧喜欢这样的故事吗?是观众喜欢啊。” “可是你真不再考虑下吗?哥,宁导其实……” “佘冉,”裴令宣难得直呼其名,他问,“你觉得宁导如何?从做人的角度,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他只是在片场的时候脾气坏点,生活中并不刁难人,而且他是真心对你的,”小蛇挠脸,“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在一起久了都会吵架,互相包容点不就没事了吗。”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认为,他会成为一个好导演吗?” “会吧……他的电影我看不太懂,但从工作态度上讲,他很负责。” “嗯,我也认为他会。”裴令宣说,“但人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创作需要全神贯注、倾其所有,一部好的电影,应当是导演迄今为止人生的全部结晶。如果我让他为了我,去和陆玮琛那种人明争暗斗,把心血浪费在尔虞我诈的事情上,那我是在害他。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他,但相比于跟他在一起,我更希望看到他实现梦想,站在领奖台上发表感言的样子。” 小蛇反问:“那你怎么办呢?” 他安然道:“哪个知名演员没拍过几部烂片?我还年轻,不差这两年。你一个小助理,不要杞人忧天,快干活儿——去给我洗些水果,我想吃葡萄。” “哦。”小蛇老老实实地去洗葡萄了。 裴令宣再拿起手机,收到前经纪人麦迈发来的微信:叶慈的新演员定了,是兰昱森。 他心无波澜,打字回复:那我恭喜他了 麦迈:男二的新人选你才该去恭喜 :谁啊? 麦迈:贺通。听说是宁导指名要他的 小蛇端着洗干净的葡萄回到化妆间,裴令宣在和人打电话,所以他放轻脚步走近,将玻璃碗搁到化妆台桌面。 如果不是他无意间望向了镜子,他不会发现裴令宣在哭,因为没有一丁点声音。 镜子里的人在灯光如昼中,玉洁莹透如一片雪花,长发似墨潭的水流泻而下,如烟似雾的眼睛幽光闪烁,耷拉的睫毛扇动着,一滴泪珠从脸颊滚落,划过轻微上扬的嘴角。 “祝贺你啊。”裴令宣对不在眼前的人说。 小蛇感到疑惑,他在流泪,却看不出悲伤,他在笑着,又没有一丝喜悦;如同书里总写的那些勘破红尘与生死的神仙,无悲无喜,超然象外。 第54章 梦幻泡影01 大型古装奇幻剧《如露》改编自同名小说, 原作为女主角第一视角,讲述的是与神族帝君有婚约的女神仙颜清下凡游历,与魔胎转世的少年相遇并相恋, 在两者间摇摆不定的三角恋故事。 男女主角在历经了一段由爱生恨、肝肠寸断和生离死别的跨种族虐恋后, 终于互通心意、修成正果, 最终颜清为爱悔婚,抛却未婚夫随心上人叛逃至魔界,双宿双飞。 裴令宣饰演的是帝君那个角色,他在书中是男二, 但在剧中升格成了男主。原因是喻孟不喜欢原版剧情,所以勒令编剧大改, 改不了就重写一遍。 小说里的帝君戏份不多, 对女主也没有十分钟情,是位正儿八经的无欲无求的天神。无欲无求的神,但要结婚,还是政治联姻,这很玄妙,也很矛盾。不过读者和观众爱看, 所以……赞美安拉, 安拉知道。 总之这位本该清心寡欲的男神,在剧本里彻底改头换面, 变身为一位深情隐忍, 却因爱而不得,被女主抛弃,间接导致失心疯黑化, 对女主进行人身自由限制和非自愿性行为的……精神病患者。 第107章 用流行术语来解释叫病娇、疯批。 裴令宣认为编剧多少是对他存在一些刻板印象,又或是出于稳妥考虑, 想延续他扮演卓昀时带给观众的那种魅力。但他觉得卓昀应该对强制爱没有什么兴趣…… 他拿到剧本后很发愁,因为要他代入魔改版帝君的人物逻辑思考,还是有点困难的。换做是他遇到类似情况,他只会成全他们,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不怪他理解能力不到位。而是不同剧种的文本思路不同,剧本和小说又有所不同,改编是极其考验编剧水准的;再加上他过去演的电影是以贴近现实的题材为主,如果电影中出现一个把女主囚禁并强[]暴的角色,他只能是变态绑架犯或连环杀手,而不可能是深情款款的男配男主什么的。 奇幻仙侠小说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日本漫画,在脱离实际的架空背景下,上演逻辑经不起推敲的虚构故事,所以很难严肃对待它们;这篇小说与其改编成真人扮演的电视剧,不如改编成动画片更为合适。 由于个人习惯,裴令宣做不到照本宣科,他必须要吃透了剧本和人物性格才能设计表演方式;所以他被难倒了,要怎么演一个浪漫的强[]奸犯啊。 小蛇发表见解道:“强[]奸犯长得帅,这件事本身就挺浪漫的。” “话是这么说……但四十多集的连续剧,也不能光演帅气的强[]奸犯这样的东西吧。” 小蛇贼眉鼠眼道:“要不你问问小宁导,他什么都看过,能写又能拍,他一定知道。” 裴令宣当场卷起剧本爆锤他一顿,威吓道:“不帮忙还添乱,再有下次我开除你!” 小蛇委屈地说:“你何苦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一部剧就三个月,拍完交差得了,编剧怎么写你怎么演,犯得上为这种角色呕心沥血么。” 裴令宣也很无奈,“我的职业操守演化为强迫症了,你说怎么办?” “凉拌!” 凉拌是不可能凉拌的,他带着剧本去找导演和编剧,导演劝他道:“裴老师,观众追这部剧,就是想看王子和骑士争夺一个公主,她们只在乎帅的和更帅的。帝君这角色很简单嘛,你只要端端正正地站在镜头前就够了。” 裴令宣说:“但是这里有些冲突性很强的情节……” “那咱们拍到那儿再说,您放轻松。您那酒店住得还习惯吧?对妆造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无效交流,他了然地告辞。 这一难题困扰了裴令宣许久,这天陆玮琛来杭州陪父母,叫他去吃饭,他去了。他还当是饭局,其实就他们两个人,吃的日本菜,生生冷冷的,他没胃口,捧着杯茶发呆。 陆玮琛不满道:“请你吃饭又不是让你陪酒,你黑着脸给谁看啊?” 他凝望着桌对面那张脸,心血来潮问:“你强[]奸过别人吗?” 陆玮琛被噎到,呛得眼睛都红了,灌了两杯水,等眼泪消去后道:“我这条件,还用强[]奸?” 陆导的太太是芭蕾舞演员,舞技不是首席,样貌却是一等一,生个儿子自然不会磕碜;陆玮琛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北方人的大骨架,英气勃勃,眉眼浓重,皮肤也算白。宽容地说,是个体面人。加之优越的家世,就算骨子里是烂人,依然不缺男男女女争先恐后想往上贴。 “有的人喜欢那套啊,”裴令宣说,“而且总有过那么一两个,你看上了却追不到手的对象?” 陆玮琛弯腰探头看他放在桌下的手,然后再坐正道:“你他妈不是在录音或偷拍吧?想以牙还牙送我去蹲监狱?” “没有,我只是好奇问问。”他放弃了,拾起筷子夹菜吃饭。 “这不像你会问的事啊。”陆玮琛挺乐于和他聊天的,找话题道,“怎么回事儿?说说,我也好奇。” 裴令宣采用经典句式开头道:“我有个朋友,他未婚妻……工作调动去了国外,然后移情别恋爱上别的男人了,回国后想和我朋友解除婚约。是你,你会怎么办?” “这不要脸的贱女人,是我遇上,就把她那奸夫捆了扔海里喂鱼,再让她身败名裂。” “如果你杀不了奸夫呢?而且你很爱你的未婚妻,不忍心让她身败名裂。你只想她回心转意跟你结婚。” “不可能。我怎么会爱一个给我戴绿帽子的女人?” “假如呢?” “没有假如。” 裴令宣不往下说了,安静吃菜。 “接着讲啊,你没讲完呢,所以你那个朋友是怎么办的?”陆玮琛追问。 裴令宣:“他把他未婚妻捆了,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天天强[]暴她,希望她能爱上自己。” 陆玮琛惊讶道:“你朋友真够变态的。” “你没资格说这话。” “我怎么了?我只打男人,从不对女人下手。不信你去问问我那些妞儿,我亏待过她们没有?男欢女爱这事儿就得两厢情愿,你快乐我也快乐。” “好了好了,知道了。”裴令宣草草结束交谈。 陆玮琛却深入探讨道:“你朋友那未婚妻没坐以待毙吧?她得收集证据告他啊。把这男的告到身败名裂,她就能和新老公光明正大的恩恩爱爱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他们两家的事很复杂……”裴令宣编不下去了,“算了我实话说吧,是剧本。” 第108章 “哦,你那新剧?”陆玮琛放松地笑道,“我就说,哪个男人脑子缺根筋,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当个宝。” 裴令宣蹙眉道:“我就是这种水性杨花的人,但我的男朋友们好像都不介意这点,你是说他们都缺根筋吗?” “他们介意也不会跟你说啊,况且你又不是女的。”陆玮琛吃饱了,搁下筷子和他聊,“男人娶一个女人,是想跟她组建家庭,只要不是丁克,那就得生孩子。你在外面辛苦打拼,累死累活地挣钱,不都是为了养家和孩子的未来吗?这时你老婆怀孕了,你很高兴,但你又会犯嘀咕,要怎么确定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呢?——她有没有可能,怀的是别的男人的种?” 陆玮琛下定论道:“所以说,娶老婆千万不能娶水性杨花的,不然你有很大概率帮别人养孩子,生下来再去做dna鉴定已经迟了。不过你们男同性恋,这辈子都不会有你们自己的孩子,你去领养,那还不是养别人的种,所以你们不介意很正常。但我们异性恋不一样 ,我要是把和外面女人乱搞生下的野种带回家,我老婆铁定也不乐意,她照样和我闹离婚。” 裴令宣单手托腮,“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我要怎么演一个缺根筋的男人?” “我哪儿知道?你是演员,这是你的功课。”陆玮琛猛然想起一件正事,定神道,“差点给忘了,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说,省台在做一档综艺,是选拔演员的,计划要请几位导师和常驻嘉宾,他们总导演想请老陆出山,老陆没答应,之后估计会来联系你。我都跟人担保了你要去,你可别拒了。” “我去做什么?教别人演戏?”裴令宣推拒道,“不了吧,我自己都没演明白。” “怕什么?综艺都有剧本,你按着演就完了,比拍戏还简单。” “你以后能不能先问过我?” “问你?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他起身就走,陆玮琛没拦着,但在火速结账后追出来,跟他乘同一部电梯下楼。 “你跑什么呀?我待你不薄吧,又没让你去陪老男人老女人,你连正经工作都要推三阻四,是不服气啊?” “没有不服气。”他直视正前方,仿佛在和空气说话。 “那你闹什么脾气?” “我也没有闹脾气。” 陆玮琛把他逼到电梯一角,面色不善地说:“我是把为数不多的耐心都交代给你了,你别不识好歹蹬鼻子上脸。” “是是,我错了,我不敢了。”裴令宣嘴上服软,抬手试着推开陆玮琛,“到一楼了,你别挡路。” 就在此时,电梯门开了。 外边站着一个穿套裙洋装的女人,她化着正式的妆容,手提包的颜色与外套材质相得益彰。裴令宣的手腕悬停在陆玮琛的肩头,在意识到她是谁的刹那间,他的魂都吓没了,局促地垂下手。 陆玮琛顺着他的视线扭头一看,也登时吓得脚下趔趄,扶了把墙壁才堪堪站稳。 “阿姨……”两人异口同声道。 施棋桦温柔地笑看他们,“嗯。” “阿姨,你去哪儿啊?”陆玮琛走出电梯的同时与她寒暄。 “我约了人在上面谈事情,”施棋桦进入电梯,面向他们按下关门键,“你们慢慢去玩,改天来家里吃饭。” “诶,阿姨再见。” 陆玮琛等待电梯门合拢,楼层数字开始跳动,才长舒气道,“妈的,怎么好巧不巧遇见她了。” 裴令宣气急,打他道:“我才被你害惨了!我完了,我再也别想演宁导的电影了!” “哪个宁导?” “她老公!” 见他吃瘪,陆玮琛显得很高兴,手臂压上他的肩膀,半边身体倚靠过来,调戏他似的刮了刮他的脸,“嗐,不就电影吗,我那儿一堆项目等着你挑呢。你想演宁叔的电影也不必非要靠小远啊,你叫我声哥哥,我去帮你说好话。” 裴令宣临时找不到趁手物件抡对方脑袋上,只好骂道,“去死吧你。” “我死了你跑得掉?”陆玮琛故作绅士地替他开车门,“来来,我给你当司机,该你使唤我了。” 当晚裴令宣在酒店里气得没睡着,果不其然在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施棋桦约他见面的讯息。 第55章 梦幻泡影02 施女士不衰的容颜, 在她哭泣时达到了登峰造极之美。 她像一幅生动立体的美人图,颔首落泪,细白的指尖将纸巾衬得有如丝绢, 泪珠盈睫, 眼角晕染着浅浅的绯红。裴令宣看愣了, 这谁忍心让她哭啊…… 哦,不就是我吗。 他顿感愧疚,恨不能自裁谢罪。 “阿姨,您别哭了……”他苍白地规劝道。 “我一想到明伽, 我就忍不住。”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喜欢谁, 没有人可以干涉你, 但你不能作践我家孩子啊。他那天回家,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可我是他妈妈,我能看不出来吗?” “你和小玮,不能看明伽年纪小,你们合伙就欺负他, 我这个做妈妈的不会允许你们胡作非为。我们两家的父母也都这把年纪了, 不图别的,只盼着孩子平安顺遂, 家和万事兴。你要跟小玮好, 那是你的事,但你不许再去找明伽,否则……”她咬了咬嘴唇, 终归是没能说出什么狠话来。 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裴令宣平静地接受现实,又递了她一张纸。 第109章 “没能履行和您的约定, 让您伤心难过了,很抱歉。”他坦荡道,“我也受了很多委屈,但我没有妈妈,所以我不知道可以跟谁诉苦。不过我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吧,明伽也不是三岁六岁的小孩,他是大人了,失恋又不算多沉重的打击。” 施棋桦停止啜泣,泪光潋滟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我没有想伤害明伽,更没有和陆玮琛在一起,并不是我脚踏两条船那样的事。我和他……是单纯的性格不合适,我们常常吵架,吵多了很烦的。”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究起来很荒唐,他不愿拿一摊子的龌龊勾当去污染一位美丽女士的耳朵。并且她也说了,他们两家人,只求家和万事兴。 每个家长都知道,如果自家孩子和别的小朋友争抢同一个玩具,要么你再给他买一个,公平公正;要么把已有的那个砸了,大家都别玩儿。如果两家的公子哥为着他闹得不可开交,率先被解决掉的恐怕是他这个麻烦精。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生命和事业断送于此。 “您的心意我领会得到,我不会再跟明伽来往。我祝他工作顺利,也祝您生活美满。”裴令宣温声问,“您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施棋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抬高下巴,声音平稳道:“我是很气不过的,我儿子,我都没打过他,你却下得去狠手。但明伽要护着你,他许了心愿,我和他爸爸不会让他失望。我今天来不为找你麻烦,只想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真相好像另有隐情。小裴,你跟阿姨说实话,小玮是不是捏了你的把柄?” “您这么问,我不好回答呀。” “小裴,你知道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吗?” 他缄口不言。 “来我们家吧。”她轻轻地触碰他的手背,温柔得像所有安抚孩子的母亲,“叔叔阿姨不会让你受委屈,做我们家的孩子。” 见他无所动容,她又说:“这个圈子不是你们年轻人想的那么好出头。尤其是你啊小裴,你风头太甚,有些人就是容不得你。如果他们是黑暗,你就是夜里那只小小的萤火虫,他们想抓到你、碾死你,太容易了。等你再大些你会懂的,生活最可贵、也最难得的,是安稳。” 他尝试理解道:“您是要我……放弃现在的一切?” 施棋桦抽回了手,微偏着头,娴雅静好的目光笼罩着他,“不是要你放弃,而是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东西。你喜欢演戏,叔叔阿姨都支持你,我们会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保证你今后的路走得平平稳稳,一帆风顺,绝不让你再吃半点苦。”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受之有愧。” 她温煦地笑着,“怎么有愧呢?” “您所提出的条件很动人,好像我只需要点点头,泼天的荣华富贵和功名利禄就会落到我头上。但我总觉得……”他神色黯然道,“我只是一件您想送给儿子的礼物。所以把我清洗干净拎回家就好了,以您的家庭背景和地位,要打发我又不是难事。” “小裴,阿姨没有坏心。” “我相信您是怜悯疼惜我的,可是恕我不能……”他没结尾,说到这里足够了。 施棋桦的笑意凄凄冷冷,“你是一点也不在乎明伽啊。 她优柔地叫住路过的服务生买单,再对他说道:“小裴,阿姨愿你心想事成,自由自在。” 下午,裴令宣掐着时间赶回横店剧组。今天是第二轮剧本围读,主演都要参与,中场休息时他和女主角的演员聊了会儿,她叫夏灵蕴,被誉为内地娱乐圈最后一个神颜美女。 本人确实美得惊人,皮肤与五官毫无瑕疵,楚楚可怜的神态很天然,有种网上常说的“破碎感”。 但客观上讲,她是个稍显木讷的姑娘,不爱说话,可能是传说中的社恐。 裴令宣和她聊不下去,百无聊赖地翻开剧本重读。 他觉察到有人从始至终都在暗处关注着他,每当他抬起眼,对方又会含蓄地垂眸;直到买给他们的冰饮送到了,一只匀长瘦白的手臂把他的饮料送到他的眼前。 是又一个漂亮女孩,面生,可细看又会产生莫名的熟悉感。 “裴老师。”她甜甜地叫道,“您还记得我吗?” 裴令宣记起来了,他插上吸管喝着饮料,说:“你是小茗。” 小茗是在晴雨剧中被卓昀杀害的那个小宫女。 “嗯!我真名叫陶漫。”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当面感谢老师,但总是见不到您。” “谢我什么?” “当初我在剧组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龙套,是您给了我一个有台词有名字的角色,所以我才能出现在正片里被大家看见。”陶漫的眼底充满光,“这两年我试镜特别顺利,我觉得是裴老师为我带来了好运!这部剧又能和您一起工作真是太好了。” 裴令宣道:“我说我怎么那么倒霉,原来是好运都被你吸走了。” 此话一出,陶漫僵住。 他笑了笑,被她的迟钝可爱到了,说:“假的,跟你说笑。” 陶漫的心情像坐过山车,踟蹰半秒才展颜一笑,有些不知所措。 “你在这部剧里演谁?”裴令宣不是真想吓她,尽量多说话缓解她的紧张。 “我演女四号!”她消除芥蒂,兴味盎然地讲起自己的角色,“她叫秋吟,是颜清的婢女,后期会背叛颜清,把她私奔的事告密给帝君。” 第110章 “恭喜你,”裴令宣鼓励道,“天道酬勤,加油,下次就演女主角了。” “那不敢奢望,能演一演女三女四我就很知足了。”她的笑容清澈水灵,粉扑扑的脸蛋很像水蜜桃,是一张幸运的、能够被观众记住的脸。 我真有眼光。裴令宣暗自感叹,随即提出:“加个微信吗?改天约你吃饭?” “好呀!我扫您!” 他这一天天过的也实属丰富多彩。下班来接他的人是喻孟,开了辆新到的跑车向他显摆,夸下海口说如果他喜欢就送给他。 “我都累成狗了你还让我开车?”裴令宣将那串钥匙抛回去,“疲劳驾驶出车祸算谁的?不想给我当司机直说。” 看出他心情不佳,喻孟忍受着他的挑刺,邀请他坐副驾驶座。 他对这份殷勤半点不买账,一上车就拿帽子盖住脸睡觉,“我困,别放音乐。” 然而喻孟不晓得抽哪门子疯,竟然揭掉他的帽子来亲他。 裴令宣一股无名火起,反手就朝对方的脸扇去。 喻孟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擒着他的手臂往座椅上按,怒视他道:“你就这么反感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又去见姓陆的了,你不是说你忙吗?为什么你总有时间见他?他叫你出去你就出去?我呢?想见你一面不仅要大老远来找你,你还要跟我摆脸色。” 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掐住他下巴两侧,逼问似的晃着他的脸,“你给我个说法,你什么意思?我看起来比较好欺负么?” 裴令宣摆头甩开那只手,吵道:“你还怪起我来了?你体谅过我吗?我工作一整天,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而你就只想着你自己。我白天要上班,下班还得伺候你?当鸡都没这么累。你还有脸提陆玮琛?我哪次见他不是谈正事?你与其嫉妒他,不如检讨你自己。你以为我是你?只用睡到自然醒然后打开手机数钱吗?你口口声声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敞开腿让你随便操?” “……不是。”喻孟先认输,“你别激动。” 他的台词功底在同龄演员中出类拔萃,口条清晰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喻孟吵架从来吵不赢他。裴令宣也深知对方大老远开车来接他,不是为了跟他吵架来的,但他急需情绪发泄口,要怪只能怪喻孟自己不长眼,撞枪口上了。 “我很喜欢你,什么地方都喜欢。对不起,我冒犯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喻孟想抱抱他—— “离我远点!”他喝止道。 “宣宣,宣宣……”喻孟退而求其次地牵他的手,好像要哭,“我是怕你又离开我,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一点点就好了。” “你冲到剧组打我在先,找人冒充我在后,你还和我最讨厌的人联手陷害我。——做了这些以后,你还想我喜欢你?”他气得发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就没有错吗?”喻孟颤声道,“你不四处留情、忘恩负义,怎么会人人都记恨你?你落到今天这地步,都是你自找的!” 裴令宣靠回椅子里,心平气和道:“好,我自找的。既然是我活该,那你来呀,今天你想怎么样,我奉陪到底。要不要再把手机摄像头打开?”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我这就直播给全世界看看,我就是无耻下贱咎由自取。” 喻孟一把夺走他的手机,并受到他骇人的自毁倾向冲击,顿时妥协道:“对不起,我说的气话,我向你道歉。” 他无动于衷。 喻孟红着眼眶,嘶声道:“我只是害怕啊,你怎么不懂呢?我只是害怕而已。” 裴令宣一秒也待不下去了,他开车门远离这个令他窒息的封闭空间,他想过最好的结局是喻孟立刻发动车子撞死他。 可惜他的臆想并未成真,他独自走出空旷的停车场,在大脑陷入空白的时段不自觉地打给了陆玮琛。 “哟,宣宣,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想喝酒。”他说。 “行啊!你人到哪儿了?发个定位我去接你,咱们叫几个会来事儿的弟弟妹妹,今晚不醉不归!” 第56章 梦幻泡影03 一醉方休是很愉悦的, 在被酒精麻痹神志,意识朦胧轻飘的阶段,他感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松快。 他在醉酒的梦里见到了妈妈, 他抱着妈妈痛哭, 好苦啊, 这么活着好苦啊。 可梦中的他突然变回了小孩子,妈妈拍打他的头,不耐烦道:“苦什么苦?这点苦你都吃不下,还想走这条路?” 妈妈是烦躁易怒的, 她常年劳累,饱受焦虑和神经衰弱的折磨, 叱责他的话语声既尖锐又嘶哑。 “那我练完琴能出去玩儿吗?”他渴望着能去楼下找和他一般高的小朋友们玩耍, 他们人多热闹,有各式各样的玩具。 “不能,你还有作业要写。光练琴没用,想考好学校文化课也不能落下。”妈妈坐在板凳上,指正他的站姿和手势,“这首曲子你要是练不好, 今晚我们母子俩都别睡了。” “可是我好累。”他从放学回家就站着练琴练到现在, 他想休息,想看动画片, 甚至于还想要离家出走。 “这种程度你就喊累, 你努力了吗?”妈妈如同对待犯人那样拷问和审判他,“一开始是不是你说的你想学小提琴?你知道你一节课学费多少钱吗?教过你的老师都夸你聪明,智商高, 不像小孩。那我也不把你当小孩子,我明着告诉你, 我的儿子就是该和别人不同,你要是想像那些笨小孩一样,天天除了吃就是玩儿,将来长大了在你爸爸的公司打工,那你就尽管去玩儿,我不拦你。” 第111章 “在爸爸的公司打工不好吗?”他问。 “你看看你爸爸,他已经是个小老板了,但每天仍然起早贪黑,加班到凌晨。你能穿喜欢的衣服和鞋,背同学们都羡慕的书包,全是靠你爸爸辛辛苦苦赚钱买来的。等你长大了,你也要结婚有孩子,你想让你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吗?将来要是你的孩子对你说,爸爸我想学小提琴,你却付不起学费,那你怎么办?” “那我就不生孩子……” “裴令宣。”妈妈愤怒地说,“我生你下来,不是让你跟我对着干的。你不愿意当我的儿子,我也可以成全你,从今以后不要叫我妈妈。” “妈妈,妈妈……”他惶恐地连唤她数声。妈妈,我们是脐带相连的母子啊。 “别叫我!” “妈妈,我会听话的妈妈,我这就练琴,练完再写作业,我不想玩了,我不偷懒了。”他哽咽着将眼泪憋回去,在妈妈的监督下继续演奏曲目。 但练到后面他还是哭了。 他看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年幼的自己,台灯的光映照着课本和书架,那竟然就是他童年里最宁静安祥的时光。只有这时候妈妈不会在旁边盯着他,他很刻苦很刻苦地念书,因为作业写得足够快的话,他就能匀出些许时间在教材内页画小人儿了。 在他笔下诞生的火柴棍似的简陋小人儿们,陪伴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哭泣的夜晚。 他惊觉哪怕时至今日,他已不再是任人操控的稚弱孩童了,他有拥了钱财和名利,却依旧得不到想要的生活。 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 陆玮琛在床边走来走去的动静吵醒了他,电视机正不停地换台,播了两分钟新闻后被人按下静音,画面上天气预报的男主持人机械地动着嘴皮子。 “醒啦?”陆玮琛伫立在浓雾迷离的窗前,俯瞰着雨水覆盖的城市,“下大雨了。” 他翻过身,想无止境地睡到天荒地老,幸好今天是下午去剧组。 “你为什么睡觉还哭啊?”陆玮琛自己泡了一杯热茶,端着杯子小口嘬着。 裴令宣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是湿的。 “你梦见谁了?难不成是对小远念念不忘?” “嗯。”他思绪混沌,茫然地应声。 陆玮琛没有刻意触他霉头,说起自己的事,“昨晚那妹妹是真妙啊,特会勾人,那腿那腰,要不是记挂着你,我才不会轻易放她走。你说今天这种天气,和小妖精在床上温存温存,不比当皇帝快活吗。” “你能不能,别随便进我的房间。”裴令宣捂着额头,太阳穴发胀。 “我是放心不下你啊,你怎么不领情呢。”陆玮琛喋喋不休道,“你光这样借酒浇愁也不是办法,不还得工作吗?男的我不大认识,但好女人有的是,你要不要换种口味试试看?” 他头疼,无力回话,只摆了摆手,下床洗澡去了。昨晚他是一个人回的酒店,陆玮琛对这种情况很拎得清,即便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也从不把他乱丢给不三不四的人,甚是为他的名誉和身价着想。 冲过热水澡,他清醒多了。湿着头发,肩上搭了一条干毛巾回到卧室,陆玮琛还不走,并跟他续上未完的话题:“宣宣,你考虑考虑呗。妹妹不行就弟弟吧,我看见你心无杂念,我都难受了。” “你会不会用成语?心无杂念不是这意思。”他擦拭着湿发,开冰箱拿出一瓶气泡水,“你是想害我吗?昨天喻孟才来跟我发疯,你再去搞个男人女人放我身边,他能跟我消停?我不想再被他骚扰了。” “你总钓着人家,他不骚扰你骚扰谁啊。”陆玮琛不知哪根贱骨头的瘾犯了,走来按着他坐到床尾,取下他搭在颈间微润的毛巾,“来,你专心喝水,我帮你擦,我超会。” 裴令宣的瓶盖还没拧上,空不出手去推推搡搡,索性不管了,反正陆玮琛那点子伎俩他清楚得很,大不了打一架。 但陆玮琛没有和他起冲突的意图,认认真真地给他擦起发尾和发根,在无数温柔乡里练就的手法驾轻就熟,力度适中。 裴令宣紧绷的后背逐渐放松,紧接着是发毛,他中途叫停道:“够了。”然后抢回对方手里的白色毛巾,气忿地往人胳膊抽打,“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这是体谅你工作辛苦,帮你解解乏啊。”陆玮琛热脸贴了冷屁股,板起脸道,“你说你吧,别人对你凶,你要记仇,别人对你好,你接受不了,你真难伺候啊。” “这事我只跟你强调一遍,我是同性恋,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当你性骚扰。” “怎么就性骚扰了?你是同性恋我又不是,我一钢铁直男我骚扰你干嘛?你是被喻孟搞得神经过敏了吧。” “所以你确实是故意的,你从以前起就热衷于戏弄我。”裴令宣在浴室的柜子里找到吹风机,潦草地吹干头发。 他忙碌了十分钟再出去,陆玮琛厚脸皮道:“那是我表达关注的方式,不欺负你你能记住我吗。” “我不和你扯,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面前瞎晃。”他拉开衣柜的门,里面空空如也。“我的衣服呢?” “不是在那儿吗?”陆玮琛指他丢在椅子里的衣物。 裴令宣:“那是昨天的,我一件衣服从不连着穿两天。” “那我这就去给你买新的?” 第112章 “快去啊。” “不是,”陆玮琛原地转了一圈,质疑道,“我是你老板,不是你家佣人或你的贴身助理,你凭什么差遣命令我?” “谁让你要给我擦头发的?”裴令宣眼中泛起笑意,十拿九稳道,“你去不去?不去我今天就旷工了。” 陆玮琛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正宗纨绔,绝不会屈从于他的胁迫,不高兴地打了一通电话,对另一头的人说:“你有空吧现在?嗯,去买套衣服给我送来。他身材和你差不多,你就看着买吧……不会选就让店员帮你挑,日常通勤的款就行……嗯,行。” 裴令宣就着浴袍躺进床里,手臂枕在脑后,悠哉地玩手机。 陆玮琛有感而发道:“你说你挨揍是不是欠的?我不打你,都是看在你靠脸吃饭的份上。” “哎呀,听不见听不见。”他堵住双耳,在宽阔的大床中滚来滚去。 陆玮琛不甘心忍气吞声,就近抄起抱枕砸他;他拽起床上的枕头砸回去,二人来来回回,硝烟战火纷飞。 后来他不小心撕破了枕套,一包羽毛洒出,白绒绒的絮物漫天飞舞。 陆玮琛轻度尘螨过敏,连打数个喷嚏,战况就此休止。 门铃响起,裴令宣没找见拖鞋,光脚踩着地毯去开门。 门外站的人是小顾,提着一只大号购物袋,压低的帽檐遮不住伤痕累累的脸,眸光澄然灿亮,但缺乏情绪。小顾把袋子交给他,说:“你的衣服。” 一片羽毛从裴令宣的头顶飘到他的鼻尖,他拍掉它,脸部每一寸都痒痒的。 “进来坐坐?”他接过手提袋。陆玮琛这王八蛋,居然使唤伤员跑腿。 “不了。”小顾谢绝道,“再见。” “磨蹭什么呢?送错了?”陆玮琛向门口张望着,走来瞧见顾笙的面貌,奚落道,“哟,小孟又对你动粗了。疼吗?去医院了没?你这张脸可是花不少钱做的,小孟也没说下手轻点,打坏了不就毁了吗。” “还、还好。”顾笙垂下头,声如蚊蚋,“没伤到骨头……” “哦,那你走吧,辛苦你了。”陆玮琛拉着裴令宣退后一步,关上了房门。 “这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白的,是穿去上坟还是穿去上班啊。”陆玮琛翻拣着袋子里吊牌没摘的新衣裳,极为不满意。 裴令宣心神不定,连回嘴顶撞也忘了,“小孟为什么打他?” “不都拜你所赐吗?你给小孟受的气,他都原原本本地撒在别人身上了。你命好啊宣宣,小孟对你是掏心掏肺的。” “那他得多恨我啊。”他自言自语道。 陆玮琛哼声冷笑,又催促他:“快换上试试,趁人还走远,不合身就叫他回来拿去帮你退了。” 第57章 梦幻泡影04 【见证一个优秀演员的陨落, 心里很不好受】 海洋之心发布讨论: 就是很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放弃电影去演古偶,如果是换公司要调整路线,那就不能选个靠谱点的公司吗???这么好的机会不懂得把握, 和自甘堕落有什么区别??? 不能因为前几年票房和奖项表现不好就一蹶不振啊!前途无量的青年影帝去给抠图恰烂钱专业户的流量花做配……我真的好想当面问一问他, 你的心气和自尊是有多不值钱? 第一次追三次元明星就遇到这种糟心爱豆, 哭死我了,真情实感追星果然是要遭报应的,意难平啊阿啊报应! 修熊: 好尴尬,裴粉去超话写小作文吧 在这儿没人cares你们的真情流露 啾啾小浣熊: 发疯就发疯, 为什么要带女演员 夏姐碍着你们啥了非要踩她一脚不可 裴粉拉踩一次你裴多接一部烂剧 [引用:啾啾小浣熊……]星河鹭起: 习惯就好,裴粉就这德行 伤春悲秋顾影自怜仿佛全娱乐圈就她们哥哥一个好演员, 其他人都是演烂片的营销咖 dollki: 追星就要心态放平…………不建议当爱豆的精神股东…………他赚钱又不会分给你一毛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楼主的心情我倒也能理解, 但不觉得他没心气没自尊 娱乐圈就是很现实,他专注于电影的时期出了那么多好作品,但又有多少观众知道他呢? 他现在的这波粉丝,百分之七八十是从卓昀认识他以及入坑的,所以想固粉和维持人气,继续演古装剧是正确选项, 大家就是喜欢看古偶胜过电影啊 喜欢他就尊重他自己的意愿吧, 作为嗑颜爱好者,我是蛮喜闻乐见他新剧造型的……女演员又很漂亮, 我馋这对bg, 俊男美女kswl 黑皮法斗: 不是说过了吗,一日做配终身做配 定好的大男主都能蹉跎掉,被对家捡个大便宜, 气数已尽气数已尽 [引用:黑皮法斗……]末日支配者: 兰粉做梦都要笑醒真的 [引用:末日支配者……]黑皮法斗: 南国宣布换男主那天,我首页的兰粉集体过年 把恨之入骨的对家按在地上摩擦不要太爽 不愧是内娱打脸狂魔, 打完黑子的脸打粉丝的脸,裴神六亲不认yyds [引用:黑皮法斗……]杯杯: 笑,他真的 连黑粉都宠啊! 吱吱: 第113章 心态这么差的话不如早日脱粉 不过真是幽默捏,月薪几千操心208万的前途 说真的他是背地里欠钱了吗,最近的商务活动频繁得离谱,吃相难看,天才影帝的逼格是一点都不要了 段段的断断: 楼主是黑,已深山勿回 …… 小蛇冲浪完毕,把备好的油性笔攥在手中,机场外有接机的粉丝等着要签名,通常只要时间允许,裴令宣都会挨着签完再走。 辜晓芸叮嘱他:“佘冉,你待会儿眼尖点,如果有粉丝送礼物,一律别让令宣经手,先全部交给我。” “哦好的,姐。” 裴令宣的新经纪人晓芸姐看他看得很严,行程在哪里她跟到哪里,连剧组里发生的事也要无巨细地向上司汇报。不过联想到她的直属上司是喻孟,那就非常合理了。 拍古装剧比拍电影轻松,没有东南亚的烈日暴晒、蚊虫叮咬,而且他饰演的帝君外景戏份甚少,多数时间只是穿着繁复华丽的衣服在摄影棚内念念台词;上下班时间变得规律而固定,他的心情日渐趋近平稳和安宁。 裴令宣在机场出口被一群粉丝围得水泄不通,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和闪光灯无死角将他包围;尽管不想承认,可自从接了新剧,他在网络上的热度指数呈急剧上升趋势,人气不减反增,出门难度都加大了。 倘若人少,他还能营业卖笑,让她们不白来一趟;但人一多容易造成事故和公共场所拥堵,所以他遵照晓芸姐的指示,无视周围的呼唤和喊叫,在随行保镖的护送下坐进车子。 今天要录的节目将见到几位老熟人,他很期待,因为小蛇给他讲了一个大八卦——林子晗和金雅打算公布恋情,两人预计在年底领证,明年开春举办婚礼。 裴令宣被震惊得说不话来,等见了面他必须得好好问一问详情与发展经过。 怎么就决定要结婚了!他们是外星人吗! 数月不见,林子晗的脸圆了一些,穿着做旧的破洞牛仔外套和奇形怪状的长裤,很青春很快乐。小孩没长心眼,讲话直来直往道:“裴哥,你为什么从缅甸回来了。我还对你的新电影寄予了厚望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裴令宣暗自嘀咕。他回答:“换公司了,老板的吩咐。” 他不可以在公众视野里表现出丝毫的不情愿,但同命相连的林子晗必然懂得这份身不由己。 “噢,”林子晗怅惘道,“那好可惜啊。” “你呢,怎么考虑的?这么早谈婚论嫁,父母支持你吗?” 偶像明星,尤其是林子晗这样的顶流idol公开恋爱的消息,等同于在饭圈掀起山洪海啸,天崩地裂,自我倾覆。林子晗还未满二十三岁,至少在裴令宣看来,这个年纪不论是结婚或是退圈,都太早了。 “我啊?我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不续了。”林子晗轻快地说,一脸如释重负,“裴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的梦想其实是当舞蹈老师。我大概会用攒下的积蓄去买一套房子,然后和家人过普通生活吧。” “我以为你那是开玩笑的。”裴令宣劝道,“你还小,如果工作累了,请假休息几个月也好,不要放弃啊,你如今拥有的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如果错失良机,将来再后悔就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应该就是只喜欢吃苹果的那种人。我喜欢吃苹果,但意外走入了芭蕉树林,突然头顶落下了数以万计的香蕉砸晕了我,香蕉很好,但我不爱吃。也许将来我会后悔吧。”林子晗不确定道,“可我太喜欢她了,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我会更后悔。” 裴令宣:“你们可以悄悄在一起啊。” “她的情况有些特殊,我想保护她。”林子晗开朗地笑着,“哥,等你遇到那个你想跟她常相厮守,愿意为她移山填海的人,你就懂了。” 裴令宣换了问题:“你们拍戏时就在交往了?” “对,两年前我就对她有好感,但后来杀青了,一离开剧组没了那种氛围,感觉也就淡了。直到宣传期再见面,她来跟我说了句嗨,我彻底沦陷了……当场就想把她娶回家。”林子晗埋下头傻笑。 “你们这代人不该恐婚恐育吗,多谈两年再说结婚不是更稳妥?” “多谈两年我怕她就溜走了,我爱她,爱她就是一天都不想等。” “好吧,祝福你们。”裴令宣不理解,但尊重。“你们俩结婚给我发请柬吗?” 林子晗说:“一定不会忘了你,你千万要来啊。” 裴令宣拍了下那颗傻里傻气的脑袋,“我不仅来,我还送大红包。” 后续的一整天他都处在震撼当中,异性恋,奇妙的异性恋啊…… 为了进一步验证此事的真假,次日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喻孟知不知情,毕竟这两年金雅都待在程名扬的身边。 “我又不关心这种事。”喻孟冷漠道。不过见他能主动来找自己,十分愉快地说:“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生气。”裴令宣借题发挥,“你什么时候把人放了?” “放谁?”喻孟翻阅着饭店的菜单,思考晚餐吃什么。 “小顾啊。你不能那么打他。” “你连他都关心,却从不关心我。”喻孟丧失食欲,合上菜单丢到一旁。 第114章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小孟。你要是想缓和我们的关系,就该放手让别人去过正常的生活。” 喻孟置若罔闻。 裴令宣又说:“你找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放在那里膈应我,我怎么可能接纳你?” “这么说,只要我把他放了,你就会跟我复合?” “我说过要两年后再看结果,你不想等,我不勉强你。” 喻孟试探性地伸来指头,牵他搁在桌面的右手,“宣宣,你哄哄我呀,你跟我说两句好话,我就什么都答应你。” “你想听什么?”他问。 “说你喜欢我。” 就当营业吧,裴令宣说服自己。“我喜欢你,小孟,如果你能改一改你的脾气、性格,我还能更喜欢你。” “没诚意。”喻孟责备道,“不过听你的,我回去就让他走人。” 有句俗话讲好心办坏事,裴令宣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善意之举,会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 顾笙一如往常地为猫咪梳理毛发,给它戴上蝴蝶结围兜,打扮成漂亮公主的卡通模样等待主人回家。 喻孟今日早出晚归,到了凌晨才踏进家门,并且一反常态地没有玩猫逗狗,而是把他叫去了阳台。 “要不你先去洗澡?有事晚点说也行,热水我放好了。” “谢谢你。”喻孟捧着他的手亲了亲,然后取下左腕的表带,将腕表塞到他掌中,“明天你收拾东西走吧。这栋房子里,除了猫和狗,有什么你喜欢的,你都可以带走。” 顾笙微微张开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宣宣说,他看到你会很别扭,我想也是。所以……辛苦你了,你回去想想,有没有想做的工作,我安排你去。”喻孟说。 “能不能……不赶我走……”顾笙泪盈盈地望着他,“我妹妹在住院,她是先天性心脏病引发的心力衰竭,每天都要做透析治疗,随时可能没命……我带她回老家的话没有医院敢收她的。我、我不碍你们的事,我不让他看见我,能不能、能不能……” “你妹妹病得再严重,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喻孟困惑道,“我是只会花父母的钱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没错,但我不欠你的吧?你是想我养你和你妹妹一辈子?” 顾笙感到一只带有熟悉香水味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与他同床共枕两年的人,如往常般喜爱、作弄地揉着他的头发,嘲笑他道:“要不你给我生个孩子?那我考虑考虑。” 第58章 梦幻泡影05 无独有偶, 在同一个月,继林子晗之后,裴令宣再次收到另一位熟人即将举行婚礼的喜讯。 赵翰墨的婚期定在圣诞节, 此次回国探亲访友, 特地约他去看展, 和他当面聊到的这件事。 “你也要结婚?”裴令宣瞠目结舌,“你不是艺术家吗?” 展馆顶楼的露天咖啡厅,风大人少,适宜闲坐谈天。 “哪条法律规定了艺术家不能结婚?”赵翰墨淡淡笑着, “她……很特别,说想要体验一次婚姻, 所以我们就去注册了。” 裴令宣敏锐地问:“你的结婚对象, 男的女的?” “天生性别是男,现在身心都是女孩了。” “我好伤心。你们都去结婚了,以后没人跟我玩儿了。”他用轻佻语气掩饰内心的空落落。竟然有种被抛弃了的不甘和酸楚感。 “你还缺人陪你玩?” “缺啊。” 赵翰墨笑而不答,问起他的近况:“我前段时间听姑姑提起你。宁导家的公子人怎么样?我记得他比你小几岁,平时相处会有矛盾吗?” “分手了。” “又分手?” “合不来就分手啊。”裴令宣满不在乎,“矛盾和毛病都有一堆, 他受不了我, 我也受不了他。” “怎么才叫合得来?” 裴令宣捉摸不定道:“不清楚。可能我更喜欢能够忍让我的人吧,他总是惹我生气, 好几次想杀了他。还是你好, 我真希望你别结婚了,我很嫉妒你的另一半。” “我可以为你离婚。”赵翰墨轻描淡写地说,“问题是, 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我都想穿越到五年后, 或梦见未来的自己,让他给我点提示,不然真的有点坚持不下去……最近的生活让我很煎熬,白天要面对讨厌的人,演不喜欢的戏,晚上还要做噩梦,梦见我妈逼迫我练琴和写作业。我现在算是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和母亲对我寄托与期望吧,但是我好像依然什么也没有……”他不知不觉地倾吐出一箩筐的烦恼,“见到你,我忽然很怀念我们相遇的那个季节,那时我是我,不是裴令宣。” 他支着手臂撑住额头,难堪道:“对不起……压力大,胡言乱语了。” “你的压力是要演不喜欢的戏,和被迫对面讨厌的人吗?” “是吧。” “为什么呢?还人情?” “比那还要糟糕,不可抗力。” “这是很煎熬了。”赵翰墨沉默片刻,问,“你有什么迫切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吗?” 他刚想说没有,但心和生理反应是如此诚实,高于体表温度的眼泪流淌过脸颊,他仓促地抹拭泪珠。 “看来是有了。”赵翰墨的声音和煦如阳光,随风掠过他的耳畔。“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安慰你,因为我也有很多穷尽心力追寻却得不到的事物,你也是其中之一。但比起得不到,更确切地说是不可得。得不到,就不要,这样想或许能解脱出来。” 第115章 “解脱不了,我放不下。” “那就去找,去追,你绝对能做到的。” 几年前的他是能够做到,但今时不同往日。 “没力气了。”他说。 裴令宣收起眼泪,如演戏时一般行云流水地转化为笑容,“不可得,应该指的是:注定得不到。无论再怎么挣扎和强求,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嗯,也对。”赵翰墨并不过多干扰他的情绪,安静地聆听,轻柔地诉说,“我的婚礼,你恐怕没有空去参加,但无论如何,我都想把祝福传达给你,要快乐,令宣。” “谢谢。”他转头去眺望日光下璀璨的高楼大厦,受到强光的刺激,干涩的眼眶泛起热热的湿意。 裴令宣不愿浪费休息时间,晚上拉赵翰墨去看了部不怎么样的电影,青春校园爱情片,拖沓空洞的情节,粗制滥造的布景,矫情的配乐,如一首长达两小时的催眠曲。由于是工作日,观影人次极少,他们这场就只有四位观众,另外两人是一对情侣,看一半就离场了。 于是他嚣张地大放厥词道:“烂到想死,等下我看看这导演和制片人是谁,永久拉黑。” 赵翰墨说:“不如你拍一部更好的。” “我这岁数去演高中生?你埋汰我呢。” “没叫你演,你可以制片啊。我一直都奇怪,凭你的人脉和社交能力,为什么没想过当制片人呢?” “嗯,好主意,等我没戏可演的那天,我会试试的。” 逛展和看电影都不快乐,但和赵翰墨聊天很解压。他的世界里不能没有聪明人,聪明又温柔的男人是上帝给他的恩赐,可他终究没有诞生破坏对方婚礼的欲望。 也幸好他心无歹意,因为在电影院门外分开时,他和赵翰墨的妻子碰了面。 他并未在现实中近距离接触过跨性别者,和赵翰墨结婚的这位外表和普通女性无异,只是很高很瘦,身高将近一米八,还穿着高跟鞋,浓妆红唇,很漂亮,亲昵甜蜜地挽着丈夫的胳膊。 “我们送你?”赵翰墨提议。 裴令宣拒绝道:“不用,我打车,今天瞒着经纪人溜出来的,被她发现了我又要挨骂。” “你经纪人对你不是放养吗?” “那是先前,现在这个比我妈还严格。”他拦下一辆出租车,跟他们告别,“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谢谢,再见。” 他悄无声息地回到酒店,发微信询问小蛇:我回来了,晓芸姐没找过我吧? 小蛇:没,我说你补觉呢,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好 小蛇:但是有其他人来找你…… :谁? 小蛇:我不知道他叫什么,长得和你巨像……我吓死了 小顾来找他?为什么?裴令宣没多想,他去洗了澡,舒服地躺在床上刷朋友圈。 不刷还好,这一刷,上上下下最热闹的竟是兰昱森新发的动态。 兰昱森: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蛇咬……[视频] ———— 宁则远:没毒,还好 兰昱森回复宁则远:谢谢导演,没死都是还好 裴令宣点开视频,是在拍摄现场录的,画面中的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员,兰昱森只出镜了一条腿,脚踝上方赫然有两枚血窟窿。 他趴在床头左思右想,含恨点了赞。 咬死你!就该咬死你! 裴令宣平躺了半小时,仍不能平复心绪,立即打电话给酒店前台点了一瓶烈酒。 不多时,服务生按响门铃,酒水按时送到;他没用杯子,对着瓶口灌了自己大半瓶的量,昏沉沉地倒头睡去。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很快进入梦乡,今晚他梦到的是宁则远,小宁导在梦里也黑着一张脸。这个梦真实得犹如电影,却不是演的。 宁则远问他:“你又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你的确是没事就不会找我。” “那你呢?你有找过我吗?” “我没找过你?裴令宣,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他暂停道:“重来,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这样?” “我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才来的。”他为自己辩解,“我想……” 他试着说“我想你了”,可回忆的碎片好似切割过的玻璃,晶透反光,强行剖开他的思路。那么响亮的一巴掌,他曾经多么用力地打过这张脸。 他有什么资格说想念呢,他只配道歉。 “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我不怪你,那巴掌是我自找的。”宁则远看开道。 “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我做事欠妥……我不是有意的。” 宁则远静候了两分钟,又问:“你说完了?” 裴令宣:“嗯……” “那再见吧,虽然我不是很想再见到你了。” “等等。”他喊道。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然而近日流泪的次数比过去十年都要多。他颤颤发抖,为控制哭泣的声势,微声说:“我、我是想你厌恶我,远离我。但真正做到后,又觉得很难过……” “你抱抱我。”他抽噎着,心脏怦怦跳动,重重地撞击胸骨,快要四分五裂的痛楚撕扯着他,好疼啊,原来他这么难过。 因为是梦,所以宁则远倾身拥抱住他。 第116章 真温暖啊。他梦绕魂牵、心向往之的,居然是这个吗。 他大概哭得很厉害,把下半生的眼泪一并流干了。泪水形成的江河湖海卷起白花花的浪涛将他吞没,他被浪花上抛到空中,再急速下沉,在漫漫的水波里颠簸流离,摇摆晃荡。 情急之下他抓到一根浮木,那实际是一条手臂,但他未能抓牢,在脱手的瞬间他化作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他爬遍了世间万物和宁则远的眉眼,像山脉那样高耸挺直的鼻梁,像湖泊那样深邃冷冽的眼睛,还有像苔藓那样柔软温厚的嘴唇。 冷,好冷。他缠紧那具身体,急不可耐地说:“再抱抱我吧。” …… 清晨被闹钟吵醒过来,裴令宣浑浑噩噩地起床,他用冷水洗脸,当脑细胞得以镇定和冷却,他回过味来,惭愧得无颜面对镜子中的自己。 梦和现实是相反的,相反的……他一遍遍地自我催眠。 禁欲久了,精神错乱了。 什么啊,为什么会做那种梦啊! 第59章 梦幻泡影06 三个月,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旦放弃思考,按部就班地完成拍摄任务, 那时间的流逝便格外丝滑。裴令宣在这三个月内深切体会到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幸运;他过去为银幕所呈现出的, 那些令人惊艳的角色和值得称赞的表演, 从不是他个人的功劳。 事实上把他放到一个庸常媚俗的环境下,他也只能泯然众人,按照脸谱化的刻板式样来演绎角色。 他现如今的人气大有长进,杀青如果不办庆功宴, 难免又要被粉丝指指点点;所以晓芸姐给他精心安排了流量男主应有的排面,让他下半年的工作风风光光地收尾。 一到年末, 公司和品牌的年会、平台的盛典等各种晚宴接踵而至, 家家户户都想在年终冲一波业绩,所以旧的代言合约要续签,新的商业合同要洽谈;他忙得昏头昏脑,直至年后才匀出七天假期休息。 听闻他有空,裴晶晶趁着放寒假,又单枪匹马坐飞机来找他。 一学期不见, 妹妹长高了两公分, 裴令宣按着她的脑瓜子说:“你再长,以后就不方便和男演员搭戏了。” “那我也要长!”她自豪道, “不跟他们搭戏, 我自己演!” 裴令宣想徒手捏死她,好可爱真是受不了。 这段时间旅游黄金期刚过,出门四处都堵车, 于是兄妹俩在家宅了一星期,每天躺在沙发上吃垃圾食品看电影, 开心得忘乎所以。 “哥,我先前看你忙,就忘了跟你说。”裴晶晶咔哧咔哧地嚼着爆米花。 “你说。” “宁导上个月有找过我。” “他找你?”裴令宣错愕地扭头,“他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问我,还想不想演那个小老婆的角色。”裴晶晶抿嘴道,“我想啊,可是那地方又偏又远,就算妈妈能陪我去,爸爸也不会同意。” “哦。”裴令宣转回去注视投影幕布,分明一部精彩绝伦的电影,他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宁导真的蛮有心的,其实他叫谁演都行,但还专程来问我。是问我诶,不是问我父母。他能把我这种小孩儿的愿望记在心上,我觉得他人好好啊。”裴晶晶越想越失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成为演员,还有没有机会演他的电影……虽然世界上每天都有新电影,但再也没有相同的第二部了。哥哥,你将来回想起你错过的作品,会不会有遗憾啊?” “我的食欲都被你搞没了。”他放开爆米花桶。 “对不起对不起!”裴晶晶连连道歉,“不过嘛,人生在世,哪儿能没点遗憾,哥哥你要乐观积极向上!” 裴令宣端起茶几上只切了四分之一的蛋糕,带盘子一起糊满她的脸蛋。 裴晶晶哭得稀里哗啦,追着他满屋子跑要杀他解恨。 他的假期仅有这一个星期,短暂的快乐转瞬即逝,很快他又被陆玮琛叫去陪新片的投资方喝酒。 新电影的制片人是陆玮琛,剧本他看了,很次,堪称劣质、下等;他明确地说过他不想演,对方却执意拉他入伙。桌子边那一圈满脑肥肠的家伙根本不像做正经营生的商人,口音各有各的古怪,饭局进展到一半,他借机把人叫去包间外的走廊,问这是几个意思。 “赚钱啊,你想从他们兜里掏票子,就得笑脸相迎。”陆玮琛捏着他的脸颊,帮他扯出笑脸。“宣宣,想赚快钱就不能端着你的明星架子,那群人懂个屁的电影啊,他们就是想把手头的黑心钱漂成白的。这部片子不出到一个月就能拍完,而咱们可以到手……” 陆玮琛托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划圈写下数字。 他抽走手腕,问:“这种钱你也敢赚,不怕你亲爹收拾你?” “他不会知道的,除非你去跟他告状。” “我不愿意。” 陆玮琛的食指戳着他的腮,“你不愿意也得愿意,你可是签了卖身契给我的,想毁约?你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几条命都不够你祸害的,你立刻马上弄死我好了。”裴令宣破罐破摔道。 “不是,这好好的吃顿饭,你拧什么呢?”陆玮琛百思不得其解。 “是我拧吗?是你欺人太甚。”他咬牙挤出两滴眼泪。透过这几月的频繁相处,他基本看透了陆玮琛的个性,耍无赖、爱犯贱,要软硬兼施顺着毛摸。 第117章 他这哭相可不兴被人拍到或看到。陆玮琛拽他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和他对峙道:“裴令宣,你别血口喷人,我欺压你了吗?就一个月的功夫能耽搁你多少档期?你的履历也不差一部烂片吧。” 他的履历确实不能说是一部烂片都没拍过,多一部少一部不影响整体风评。但之前那些评价不好的作品只能叫失利,而不是刻意为之。最重要的是,他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件任人操控的工具。 做一个头脑空空、听从指令行事的傀儡,比倾家荡产和失去生命更加痛苦。 为淋漓尽致地演绎这样的痛苦,他让泪水流得愈发汹涌。 “不是,你哭什么?”陆玮琛手足无措地给他擦眼泪,“我既没打你又没骂你,你委屈给谁看?这主意是不是你自个儿提的?我逼你了吗?” “你没逼我?你们俩一丘之貉。”他打开对方的手,“我好不容易才翻红了,你又搞这出毁我。我今晚回去就吞安眠药,死了最干净,免得被你们俩害死还要遗臭万年。” “裴令宣!”陆玮琛指着他的鼻尖说,“你别跟我来这套,我不是小孟,随便你怎么你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把眼泪擦干净给我坐回去。” 他转身就走,却被人拉住手臂拦在原地。 “你干嘛呀?”陆玮琛追着他的目光,要与他对视,“你要是敢闹事坏我的生意,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明白吗?” 这会儿他要敢再顶一句,等待他的多半是一耳光。有时暴力能加快解决问题的进程,但更多时候只能使矛盾愈演愈烈。陆玮琛不是喻孟那种打完人会道歉服软的类型,陆玮琛打他,那就是想打他,并且等着他打回去。 所以他半句话不说,只默默地盯着对方,泪光在眼眶里流转。 见他没有进攻的意图,陆玮琛松懈了防备心,蓄势待发的反击欲望骤然泯灭,拿出两分人性对待他,先从洗手池那边扯了两张擦手的纸递来,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眼泪擦擦,有什么好哭的?我也不是不讲理啊,有要求你提,行不行?我酌情满足你。” 这是不怀好意的试探,他当真提出“提前解约”“不演这部电影”之类的要求,陆玮琛必定不会答应,还有可能找别的借口进一步羞辱他。但相应的,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容忍限度以内的条件,那将有极大几率被满足。 裴令宣垂下湿润的眼睑,低声道:“换导演和编剧,人选我来定。” 陆玮琛挑起嘴角,“你说换就换?我才是制片人好吧。” “我这不是在求你吗?” “你求人就这态度? ” “你想要我什么态度?”他抬起脸贴近道,“要不我也陪你睡觉?” “嘁……”陆玮琛心满意足了,手掌贴着他后颈,话语中包含着迫害和轻贱的意味,“睡觉大可不必,你乖乖跟我回桌上去,别替我省酒钱,多喝点儿,把那几个老家伙哄高兴了,金山银山都不在话下。” “我把他们都喝趴下,你把制片人让给我当。”他讨价还价。 “行啊。”陆玮琛和他击掌生效,“只要你说到做到。” 他说过的话绝不食言,发誓要做到的也都做到了,只不过付出的代价惨烈些。 那之后连续三天,裴令宣吃什么吐什么。他的那场自杀式拼酒引起了身体内部器官和免疫力的集体抗议,呕吐发烧脱水轮番上阵,要他自尝苦果。 裴晶晶陪他去医院输液,她不明就里,多愁善感,泪眼汪汪地说:“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你挣钱这么辛苦……” 他望着病房的天花板感叹:“不辛苦,命苦。” 若说苦,世上比他苦的大有人在,他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就实现了财务自由,哪有他叫苦不迭的份。 圈子里与他同资历段位的演员,不说呼风唤雨,但几乎都过上了富足安稳的生活,想演戏片约不断,演累了就旅游度假,享受人生。他本应拥有相似的顺遂平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他似乎不曾体验过那样的自在和松弛。 到底是什么致使他挣扎在泥潭里苦不堪言? 野心?贪念?是他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被老天降下的惩罚吗? 裴晶晶自责道:“我再也不大手大脚乱花钱了……哥哥你快点好起来吧。” 他失笑道:“又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被你说得我好像得了不治之症似的。” 裴晶晶把脸埋在被子上,头颅的重量压在他的胸口,她说:“我希望哥哥快乐,自由,功成名就,而且被很多人爱。” “这话好耳熟啊。”他手背扎着针,五指僵硬地抚摸妹妹软绒绒的发丝和粉白耳朵,她活泼、柔软、伶俐,仿佛是一只天上掉下的小兔子,补全了他心底层的一块空缺。也许他曾乞求过妈妈想养一只小兔子或小猫,却未能如愿吧。 “难道有别人对你说过同样的话?”裴晶晶威胁他道,“你只能有我一个妹妹噢,否则你老了我可不管你。” “不是……”他想起,是他对别人说的。 是他想说而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他想要自由、永恒,和爱。 不止是想要,他是极度渴望,粉身碎骨也必须得到。 这里并不是结束,他该把这当成起点,只是稍晚稍低的起点。 第118章 第60章 梦幻泡影07 制片人的活儿裴令宣没干过, 万事开头难,他做足了吃闭门羹和屡屡受挫的心理建设。不过在资金已到位的情形下,剩下的难点是可以被攻克的。他那顿酒不白喝, 陆玮琛从那群门外汉手里套到的投资数目很可观, 如果单纯用于拍电影, 那预算将非常充裕。 当然,这种可能性十分渺茫,到账的钱要先被抽走三成,进了谁的兜不言而喻。 他不大会算账, 专业的事最好请专人来操办,他的主要职务与工作重心落在了面试导演和寻找剧本上, 毕竟挑挑拣拣是他的专长。 裴令宣的人脉关系涵盖了各个圈层的导演和编剧, 要攒出一部电影本不算多难,可性价比是一门学问;大导演要话语权和分红,前期投入高,后期回报率低,小导演水平发挥不稳定,票房难以保障。 其实这部电影的质量好与坏并不要紧, 关键是不能让投资人亏钱。 陆玮琛的原计划是压缩成本, 一个月拍完,管它能挣多少, 票房这东西虚虚实实, 注水已成常态,账面上好看就行。 但裴令宣不这么想,他既然占到了一部分主导权, 就不容许自己成为敛财工具。他们是赚到钱了,他却要承担名声败坏的后果, 所以不行,他得搞出些名堂来,不就是赚钱吗,他有自信他的眼光能变现成钱。 于是他重新安排工作行程,空出半个月的闲暇时间,什么也不干,把近三年的影展获奖作品扫了一遍,东挑西拣后拟定出一份名单。上面的名字是他筛选出的他认为有合作潜力的新人导演。 有了初步人选,接下来是细化,也是核心主旨——他要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一部能赚到钱的片子,那必定是题材耳熟能详、有广泛且固定受众的类型片,故事要通俗易懂、内核要能打动大多数人。 抛开动画片和漫改电影,最受内地观众喜爱的影片可笼统地分为两大类:一、节奏明快、轻松诙谐的喜剧片。二、热血沸腾的大场面动作片。这两者他都不考虑,知名喜剧演员的片酬要价极高,而拍战争片则是大腕导演是特权,他创造不出那样宽裕的条件。 悬疑惊悚片和浪漫爱情片也有一批稳定观众,只要上映就会有人买票进场,但具体票房表现受各方面的多种因素影响,想要稳扎稳打地拿出成绩,扎实的剧本必不可少。 最稳妥的选项是买版权进行改编和翻拍,国外的经典电影,国内的知名小说ip,自带话题度,有炒作和宣传的基础。可是时间上来不及了,他要找一个能交出现成剧本的编剧,一个能说上就上的导演,还有一到两个不用煞费苦心等档期的演员。 他在名单上勾勾画画,划掉了几个短片和剧作内容优秀,但风格沉闷的创作者;再用红笔标出三个留给了他深刻印象,有着纯熟的摄影技术和良好音乐品味的名字。 先见导演吧,导演才能决定一部电影的成品效果,他们也肯定自己的故事储备。 在正式约人见面之前,他和陆玮琛商谈了一番。 陆玮琛浑不在意,却非要说两句风凉话:“有本事的导演都能自己拉到投资,你这选的人还不是被挑剩下的,能有什么前途。”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回敬道:“你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懂什么叫电影。” “是是,你懂,你懂。”陆玮琛藐视道,“挺简单一个事儿,你要往复杂里搞,瞎折腾。” “你爸当年不折腾,能有你的今天?” “你少拿我爸压我,他要早点放弃他那飘渺的文学性和艺术追求,资产还能更上一层楼。瞧瞧人家宁叔,那才叫名利双收。”陆玮琛大言不惭,“但这人生吧,真是轮回。宁叔那么实在一人,怎么就生了个妄想症的儿子。” 裴令宣:“有没有可能,那叫理想主义?” “管他什么主义,横竖是赔钱货。”陆玮琛手脚又不规矩,出其不意地搂住他说,“你信不信,照小远那玩儿法,你继续跟着他,他早晚把你给赔出去。” “我没跟他在一起了,你不用恐吓我。” 陆玮琛就是在信口雌黄,宁勤导演是大陆电影工业化的先驱者,手握多家影视基地的股权,钱生钱攒下的家业足够养活半个娱乐圈;宁家的家底有多厚他是不知道,但靠小宁导自己绝对败不完。 “哈哈哈,看来你也不好糊弄。”陆玮琛变着法儿打趣他,“我知道施阿姨找过你,她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要娶你进门做儿媳妇的意愿?” “算是有。” “那你怎么不答应?去了她家,不仅能摆脱我和小孟,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别说老陆和宁叔,就是你想演邓闻生的片,他老人家也得卖你两分薄面。” “施女士是表面和气,私底下什么都要管,我敢去吗?”裴令宣摸到陆玮琛扶在他腰侧的手,指腹摩挲着对方的手背,说,“嫁宁则远不如嫁给你,是吧?我们俩搭伙过日子,我不管你,你却可以管我,你有了漂亮妹妹,我不会争风吃醋,你玩腻了,我还能去帮你解决她。多好啊有我这种 对象,要不你回家问问你爸,我觉得他会同意这门亲事。” 陆玮琛把手收了回去,尴尬地搭在膝上,一拍大腿道:“拉倒吧!我带个男人回家,我妈先撕了我。” “那是别的男人嘛,我不一样,你爸妈挺喜欢我的。” 第119章 “呵呵呵。”陆玮琛笑着挪步起身,假装来电话的样子,握着手机往外走,“我有事,不送你了。” 裴令宣放松肩膀靠向椅背,原来对付流氓,真的只有比他更流氓这一种手段。 他见的第一位导演叫林有惠,年仅27岁,留着一头不美观的长发,文艺青年的气息浓重,一坐下就举着电子烟抽个没完,尽管在按照惯例称呼他为“裴老师”,却不是很看得起他,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爆款作品和当红流量艺人的轻蔑。 “裴老师,你是演员,为什么不专心演戏呢?隔行如隔山,制片人并不好当啊。不过我也理解,你要赚钱,要火,就要迎合观众,要市场下沉,整一些娘娘腔小白脸和花瓶,排一出谋权篡位、狗屁倒灶的烂戏,给观众看得爽就完事儿了。现在的观众就他娘的是群二百五,你喂他们吃屎,他们还觉得是巧克力味儿。”林有惠吐出烟圈,虚浮的目光仰望着天际,“我要拍片,就只搞拍他们没见过的……另一个宇宙的故事……裴老师,你有兴趣演我的男主角吗?” “你有剧本了?”他决定付出多一些耐心。 “剧本多的是啊,黑泽明说过,年轻导演在没钱拍电影的时期,能做的就只有先拿起笔写,写故事又不花钱。我有个本子特适合你,主角是外星人,不是常说的那种眼珠子突起尖下巴的外星人,而是另一个地球上的居民。宇宙浩瀚无垠,辽阔无边,是不是有可能,存在另一个地球呢?我觉得平行世界极有可能是真实的,很多导演和小说家都这么写过。我想啊,如果有渠道把两个地球连通,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另一个我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可能都想要杀死彼此……” 裴令宣怀疑林有惠患有躁郁症,并且正值发病期,疯疯癫癫的,他当即打消了与其进一步交流的念头。 总有人说疯子与天才仅一线之隔。这何尝不是一种幸存者偏差,绝大部分疯子是无法成为天才的。 面谈完了,他还和林有惠去吃了一顿午饭,正餐是肯德基,甜品是网红店奶茶。他戴着墨镜口罩不便解锁扫码,是林有惠代付的饭钱,他瞄见对方捋起袖子露出的手表是劳力士,顿然觉得自己适才的伤感是自作多情、杞人忧天。 第二位导演叫越重影,名字深沉幽邃,本人却是个缺乏血色的单薄女孩子。 眼缘很玄妙,裴令宣见到越导的第一面就对她抱有好感,爱笑、健谈,以及一些孩子气的鲁莽。而且她是有准备的人,知道带上自己的剧本。 “裴老师,你很难想象我此时的心情,我激动得快要流泪。我一激动就会有点语无伦次,如果有说错话的地方,希望你别见怪。” 他道:“没关系,你畅所欲言吧。” “我终于能把这个故事给你看了。”越重影把一沓剧本整整齐齐地码好,视线依依不舍地转移到他脸上,“你可以有空再看,或是想起了再看。” “这是你送去参展的作品吗?” 裴令宣拿起剧本翻开一页。 “不,这是我新写的。因为视频面试的时候你说可以把写好的带给你看看。” “你对自己的新故事很有信心?” “不,我对自己的写作能力没什么自信,但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我在家里吃着冰淇淋玩平板电脑,刷到了你和你妹妹的……绯闻?新闻?我点进话题,看到了狗仔偷拍的照片和视频,我很喜欢那些影像,你和你妹妹相处时营造出的氛围,并不像典型的兄妹,也难怪大家会误会。就是……它们给了我灵感,使我构思出了这个新故事,我在里面塑造了一对被畸形的家庭扭曲了人格的兄妹。” “所以你写的是一对兄妹?” “是,但主角是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女孩有哥哥,只是这样而已。”她的两只手焦虑地扭绞,先十指交叉,在并拢合十,然后支撑着下巴,“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你想要的故事,你可能不会喜欢,但如果你看完了能给我一些修改意见,我会感激不尽的。” “好,我会看的。”裴令宣应下她的期许,“我们还是先谈谈你吧,你拍过长片吗?” 第61章 梦幻泡影08 通过两轮的筛选, 共有三部剧本被保留下来,一部都市悬疑,一部青春校园, 一部家庭喜剧;裴令宣挑中这三部的原因无他, 图的是场景简洁, 人员简单,小格局、低成本。 他要花小钱办大事,所以在选角上也不能铺张浪费,老戏骨和大牌明星直接忽略, 请不起;他顶上也不是不行,但商业片不比艺术片, 他自己唱独角戏没人爱看。 这个项目好就好在投资人不管事儿, 不会乱塞演员,但适合大银幕的了脸蛋没有那么好找;面孔要新鲜漂亮,演技还得过得去,去电影学院挑人太耗费时间,而且天赋型的新人是凤毛麟角,纵使是享誉美名的天才如他, 当年能大放异彩也离不开祁磊导演的调教与指导。 导演他基本选定是越重影, 她比另外几个人更好沟通。在导演已经是很新很新的新人的前提下,演员不能再找没谱的, 不然真成瞎折腾了。他是想找有名有姓, 片酬报价又不算贵的,可这种层级的演员本身就是香饽饽,裴令宣把通讯列表里能问的都问了一遍, 他们要么没档期,要么刚签了新剧。 如果是友情演出或特邀出演, 大家不介意来给他捧捧场;可这是要担票房的电影主角啊,谁敢赌上前途被他拉下水。电视剧扑了一百部都还能再拍,但电影扑了就是扑了;除非你有过硬的背景实力,否则只要票房口碑双扑一次,后续资源就会统统销声匿迹。 第120章 情面是情面,工作是工作,人都是很现实的。 成事要天时地利人和,他碰巧撞上时运不济、人走茶凉,倘若再提早三个月,他还能对林子晗死缠烂打,谁叫那小子傻。可惜太晚了,本月初林子晗已公然宣布了与公司解约和退圈结婚的消息;一则抛却浮名、表白真爱的告别宣言轰动一时,震惊全网,被选入娱乐圈近十年头条大事件之首。 裴令宣这阵子一心扑在筹备电影上,忙得日理万机、应接不暇,等他有空上网的时候,林子晗连微博都注销了。他只听到周边人提起,却没亲自去关心过;这事若放在别人或他自己身上,他实在无法想象,也不能理解。但林子晗做得出,不好说这叫情痴还是白痴,又或许十年后再看,会是难能可贵的勇气和明智之举。 谁知道呢,人各有命。改天再找机会慰问吧,眼下他没空,他愁,辗转难眠的愁。 裴令宣接完又一个婉拒他的电话,扯枕头盖住脸。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还没开拍就把他愁到以头抢地,等上映了该怎么办呐。 他焦虑的症状是坐立难安,在家越待越绝望,必须要出门接触活人才能缓解内心的烦躁。 可谁知今晚他的朋友圈集体陷入沉寂,临时起意借酒浇愁竟然约不到人。 陆玮琛陪着新勾搭的好妹妹去瑞士泡温泉了,喻孟近日由于懒散得不像话,被亲哥按头找个班上,好像进了哪家投行实习。 喻孟,实习。这两个词组连在一块儿看,幽默讽刺效果拉满。裴令宣喜闻乐见这位二世祖回归正途,最好能在公司遇见什么命中注定的<a href="https:///tags_nan/huanxiyuanjia.html" target="_blank">欢喜冤家,双向奔赴、互相救赎,浪子回头金不换,顺带再把婚结了。 靠,烂剧看多了。他摇了摇头,把脑子进的水甩出来。 他翻遍联系人,最后约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对象,贺通。 也是巧了。贺通的父母离婚分居,父亲在深圳,母亲在北京,他平常老是两头跑,这天刚飞回北京陪妈妈,裴令宣约他的时间他恰好有空。 他们找了一家环境隐秘的清吧相见,时隔一两年没碰过面,彼此的样貌虽没变化,却徒然生出久别重逢的疏离感。 “令哥,你的发型变化真大。”贺通欠身和他握手,再重新坐下。 “对呀,我下一部戏可能要演摄影师,得打扮得邋遢点。”他脱掉外套,留了两月没剪短的头发又长到了耳下。 “可能?” “对,还没定下来。”他有点害怕贺通跟他聊去年夏天到秋天发生的一切,所以直入正题道,“既然见了你,那你帮我参详参详,我选哪一部更好?” “嗯。” “剧本没带,你听我口述吧,你凭直觉选择,哪个故事更吸引你。”裴令宣读过最多遍的是越重影写的剧本《缓缓》,所以他第一个讲的是它。 十六岁女孩许晴光因父母工作变动来到陌生城市,转入一所高中就读。她生性腼腆内向,无法融入新的班级,还因成绩优异遭到班上不良少女团体的排挤;是同班女生礼缓伸出援手,带她脱离了被霸凌的险境。 和暗淡平庸的许晴光不同,礼缓是光芒万丈的那种女孩子,校园风云人物,追求者排起长队能绕操场两圈。礼缓美丽、时髦、富有且独立,课余兼职做平面模特,穿着打扮永远走在时尚最前沿,连老师都拿她无可奈何。 “优等生和刺头的搭配很经典,这种人设把性别换一换也会很受欢迎。”贺通说,“但听起来故事主角是她们两个。哥你要演男配吗?” “是,我快成职业男配了,”裴令宣自我挖苦,“不过这类型的剧本,性转我也不演,我对校园生活毫无印象,不知道怎么演学生,何况我长得也不像高中生吧。” “还是很像的,哥你把头发剪剪,就和十六岁时没区别了。” 他笑道:“不会拍马屁就闭嘴,听着感觉你在骂我,我可不想一辈子十六岁。” “好吧,那确实是现在更帅。”贺通一如既往的嘴笨。 他接着讲到许晴光和礼缓同时暗恋上隔壁班的秀气男生,男生嘛都很肤浅,喜欢漂亮的,所以他接受了礼缓的示好,并向她告白,而这一幕被许晴光撞见了。 “有点老套吧。”贺通中肯地评价道,“据我所知,当下的观众都很厌烦两个女生抢一个男生的戏码,女性观众管这类情节叫雌竞。男性观众可能蛮喜欢的,这是部什么视角的电影呢?” “创作者是女性,所以姑且把它看作女性视角吧。”裴令宣将对方的关注重点扭转回来,“你先听我讲完。” “好的。” 撞见这一幕的许晴光狼狈地想逃走,却被礼缓找到,昔日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攥着她的手腕说:你看到了,他三心二意,贪图美色,不是值得你喜欢的人。许晴光悲愤交加,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希望我感谢你吗?谢谢你帮我认清了他的为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漂亮有钱就能随便耍着人玩吗? 礼缓:我只是不想你被人骗 许晴光:我讨厌你,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贺通:“啊,是拉拉片。” 裴令宣:“我倒是不清楚她的性取向。” 许晴光就此与礼缓绝交,不再来往,曾经形影不离的二人转眼间形同陌路。 但高二下半期发生的一件事,使两个女孩的命运再次交织缠绕到一起。 第121章 许晴光在上课外补习班时,受到了中年男教师的猥亵和性骚扰,却碍于心理因素不敢告知家长。一天放学后许晴光站在派出所外面,踌躇是否要去报案。 这时一辆敞篷跑车由远驶近,停靠在路边,开车的是一个长发年轻男人,坐在副驾驶位的礼缓和她打招呼道:晴晴,你在这里做什么?丢手机了? 许晴光惊吓跑掉。后来她得知那辆车上的男人是礼缓的亲哥哥,班里的同学都说礼缓的哥哥是很厉害的摄影师,因为他,礼缓才能走后门成为知名模特。 话是这么说,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礼缓的照片和影集,互联网上同样搜不到礼缓作为模特的资料和履历。不过礼缓每年寒暑假都要去国外,衣服鞋子全是欧洲货,还总发自己在巴黎和米兰街头的自拍,所以同学们未曾质疑过真假。 人群中最不缺散播流言蜚语的好事之徒,那些嫉妒礼缓出风头,为她受过挫的人,其实从没停止过捏造是非诋毁她。终于她们从一本代购的二手成人杂志里,挖掘到了礼缓的秘密,还有那无限风光的美丽与财富下埋藏的不堪入目的真相。 原来礼缓哥哥的确是摄影师,礼缓也是货真价实的模特,只不过是拍色[]情写真的裸模罢了。 纯洁青涩的少女,东方洛丽塔,男人下流欲望催生出的苦果,化作一把崭新的伤人利器;残忍的未成年人们握着它,把羞辱、欺侮、践踏等酷刑,再一遍施加给同一位女孩。 许晴光在女厕所碰到当初欺负过她的同学,如今正用更残酷的手段欺负礼缓。 她们把一张张复印而来的裸露照片丢在礼缓的脸上,冷嘲热讽道:上节课美术老师还夸你有艺术气息呢,搞了半天你所谓的艺术就是拍裸[]照呀,我的校花大小姐。这些照片不会都是你哥帮你拍的吧,好变态哦,你哥叫你脱衣服的时候,有没有顺便操[]你啊,贱货。 许晴光仍然没有原谅礼缓对她的所作所为,但她不能袖手旁观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所以她站出去说:老师要过来了。 霸凌者们不欢而散,暂且放过她们。 许晴光捡起地上散落的照片还给礼缓,说:收好。 然而这远远不是结束。第二天,礼缓的大量写真被曝光,那群人复印了无数张照片贴满整个校园,一夕间高高在上的校园女神沦为人尽皆知、万人唾骂的妓[]女。 “很疼痛。”贺通不忍道,“你演那个哥哥?” “是的,剥削妹妹的青春美貌赚钱,活该被千刀万剐的畜牲哥哥。”裴令宣起初读到这个情节很是愤懑,因为越重影说故事中这对兄妹的灵感来源是他和裴晶晶。除了想说“好过分”以外,他也不禁猜想这种说法是越重影随口胡诌的,只为让他产生代入感,以增加阅读体验的丰富性。层次分明的读后感会令他更深刻地铭记剧情。 作为故事,能被人记住就算成功了一半,留给读者坏情绪也比过目即忘要好。如果是他来演这个哥哥,角色与真人形成的反差一定会被观众津津乐道。多聪明的姑娘。 贺通的啤酒喝了一半,追问:“之后呢?她们要如何克服苦难摆脱困境。结局是什么样子?” 裴令宣答:“结局是礼缓替许晴光杀了她补习班的禽兽教师。他开班教课多年,受害者绝不止许晴光一个,死有余辜。” 礼缓掌心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许晴光的手指头,那一刻她们仿佛一对相约逃亡的共犯。落日余晖洒遍楼顶的天台,礼缓身后的城市像一座无边际的钢铁森林,闪着碎金般的冷光。许晴光伸出手,想要将礼缓往近处带一些,她们站的位置离下坠仅有一步之遥,是死亡的边缘。 可她的指尖只轻轻地蹭过了礼缓的眉心,在那秀丽的鼻梁上画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晴晴,我希望来生能够改头换面,我想换一具身体,换一对父母,换一个哥哥,但唯独遇见你这件事情,不要变。 她坠落下去的姿势,宛如一只重获自由的白鸟。 “这……”贺通愁眉不展,“这样的情节发展,是不是有些过于激进和沉重了?” 裴令宣点头:“是,这些是要改的。但尾声我很喜欢。” 七年后许晴光研究生毕业,她考取了中上的大学,找了一份过得去的工作,住着不怎么样的出租房,吃着应付了事的午餐。 阳光晴朗的午后,她坐在公司楼下晒太阳,昏昏欲睡之时,一个戴白帽的小女孩走来她旁边,停驻了脚步。 许晴光望过去,小女孩有所感知地仰起头,洁白的帽子底下是张瘦弱的小脸,她的眉心到鼻梁处,有一道墨迹似的红色胎记,像被谁用沾了朱砂的羊毫,画了那样一笔。 这是她父母给她戴帽子的原因吧,许晴光想。接着她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僵直,眼中的泪水涌漫溢出。 the end. 第62章 梦幻泡影09 他是制片人, 也是监制,要负责平衡电影的商业性和艺术性,确保它不成为赔钱货。但这其实是没法保证的, 只能说尽量降低风险, 把亏损金额控制在承受范围以内。 越重影的故事情感浓烈, 锋利而极端,不是它不好,而是它与大众的喜好背道而驰。广大观众更偏好中庸一些的感情取向,可以催泪, 但不能往人心头捅刀子。这个剧本如果要大刀阔斧地修改,得三思而后行;作为创作者, 当然是宁可剑走偏锋, 不可流俗,可拍电影是一门生意,让老板赔掉底裤的电影,显然是失败的生意。 第122章 裴令宣把另外两部备选剧本的大致内容讲给贺通听,都市悬疑的主线是推理断案,密室元素, 谜面和反转中规中矩。家庭喜剧的设定与框架比较有意思, 讲一个中年富商带着未婚妻回老家探亲,与乡下的一大家子人碰撞出的滑稽无厘头闹剧;结尾会揭晓富商的家人其实早已在地震中丧生, 前面的剧情只是他花重金请来的一个剧团, 为他搭建场景、排演了一出喜剧圆梦。 前一部缺乏亮点,优势是他可以自己演;后一部过度依赖演员的个人能力,拍搞笑片就怕不好笑, 而国内有喜剧表演才能的演员就那么一小撮,他低三下四去求, 求得来一个两个,求不到一班子人;难,无论如何都很难。 贺通:“如果是宁导,会选第一个吧。” 裴令宣沉下脸,“你跟我提他干什么?” 不是个例,是每个人,每个人都要和他提一嘴宁则远,生怕他疯得不够快吗?他的人生已经很艰难了! “哦,不好意思,我多嘴了。” “假设你是观众,手里只有一张票,你会看哪一场电影?” “我会看喜剧,我热爱喜剧。” “我也是,喜剧多好看啊……但演员不好找……”他长吁短叹。 “要是只在前两部里选,我选第一个,青春疼痛电影的受众比悬疑推理片更广,基本盘在那里,拍得再勉强也有人去看,煽情是很好吸引观众的一种噱头。”贺通琢磨道,“而且哥你请的是女导演,女导演拍女人戏更有把握。” 裴令宣心里像被扎入了一根刺,他问:“你为什么说宁则远会选这部?他应该会更喜欢悬疑片。” “我猜的,”贺通耸肩道,“宁导很敏感,他注重细微的东西,他说过比起故事他更擅长刻画人物。” “我找的小导演她似乎也是这类人……” “所以啊,没什么好纠结的。” 他们无话地坐了十来分钟,贺通又说:“令哥,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呢。我知道是你跟宁导提的,不然怎么轮得到我演莫允。” 贺通缺点运气,兜兜转转多年,演的角色始终是镶边配角和无台词路人甲,能被破格提拔为电影男二号,简直是天下掉馅饼。 裴令宣闷闷地说:“不,我没提过。是你的优秀总算得到了认可。” “还是因为你的关系,没有你,宁导想不到我的。”贺通扫视着菜单,跟服务员点了一份炸物拼盘。“哥,你为什么不约宁导出来呢?明明他的看法比我的更有价值。” 裴令宣想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啊”,但深思熟虑决定作罢,病恹恹道:“我能把他约出来,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我现在才知道,只管演戏,别的什么都不用理有多幸福。” 贺通笑着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加油啦哥,我相信你什么都能做好。” 所以说,跟不善言辞的人聊天是自虐!裴令宣气鼓鼓地罐着酒,他的眼睛瞟到墙壁上的海报,乐队主唱染着一头粉红色短毛,他灵机一动,眼前浮现出一张靓丽的脸蛋。 “我知道找谁演了。” “谁呀?” “我新认识的一个女孩。” 陶漫十六岁离家在外打拼,她卖过奶茶,干过酒店前台,做过网红女主播,十九岁时跟着一起租房的小姐妹去横店打工当群演,二十岁那年演了大爆剧《晴雨燕歌行》中的宫女小茗,从此才算真正入行成为一名演员。 人情冷暖在哪个行业都一样,阶级面前不谈情份,大明星不会和底层小演员做朋友。所以她加了裴令宣的微信后,连赞都很少给他点,更不敢想影帝会约她私下见面。 她今年的收入将就稳定,不用再窝在廉租房或和朋友挤一张床,她搬进了商圈地段的电梯公寓,有了单人房间,但仍免不了与合租室友打照面。 见她认真地化了妆,还穿着新裙子和不好走路的鞋,室友调侃道:“女明星交男朋友啦?” 陶漫和这位室友不对付,互相阴阳怪气是常有的事;对方总是暗讽她能靠演宫女翻身是祖坟冒青烟,但那又如何呢,演来演去还不是丫鬟。她抓住时机,笑盈盈地呛回去道:“没有,只是去见你偶像。” 裴令宣的成名之路和获奖事迹,对他自身而言或许是负担,顶着天才的头衔,人人都希望他不负众望,又纷纷盼着他身败名裂。可只要当了演员,就没有不羡慕他的;顶级导演的青睐,如有神助的奖运,实力匹配得上野心,红得叫人心服口服。所以业内的年轻一批演员不论男女和咖位大小,都流行说自己的偶像是裴令宣。 但室友只是朋友圈里的跟风党,听了她的炫耀,讪笑道:“听说他私生活很乱诶,男女不忌,你当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陶漫笑得愈加灿烂了,“帮人数钱也比没钱数好呀。” 越重影通宵达旦改剧本,顶着浓重的黑眼圈,面颊浮肿,饮品点的无糖冰美式;她审视着纤细水灵的女演员,鼓掌道:“美女。” 裴令宣:“她能演许晴光吗?” 越重影摸着光溜的下巴说:“能不能……把妆卸了看看?” 裴令宣转过头,“可以吗陶漫?” “我这就去。”陶漫扭身去了洗手间。 越重影夸张地两手比了比宽度,“老天爷,她的腰跟我大腿一样细。” 第123章 “你也不胖啊。”裴令宣觉得越导的身材在普通女生里已经算很瘦了,女演员要保持小鸟般轻盈体态是迫不得已,不过她的感想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你是拉拉吗?” “我不是,我有男朋友。” “这样啊。”他没多问,作品性取向和作者性取向没有必然联系。 “我写的并不是一对女同,你不要误会了。”越重影说明道,“我写《缓缓》的初衷,是为了纪念我的好闺蜜,我们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友谊。她只有十七岁,我一直在想怎样把她永远留在人世间,写成故事,应该是最好的方式。” “她不在了?”裴令宣慎重地问。 “嗯,我们是发小,考上了同一所高中,高二时我学编导,她学美术,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在画室集训期间发病去世的。”越重影平淡地说起,“她去世后,我才意识到心脏病那么常见和危险,我身边好些朋友都有心脏上的小毛病,祝愿大家都能长命百岁吧。” “这是很好的幕后故事,可以作为访谈收录到花絮里。” “那不要,我不想消费她,也不想深挖自己的经历。” 陶漫素颜回来,颊边的发丝滴着水珠,她有一副天生丽质的雪肤花貌,不化妆居然比化了妆更亮眼。 “哇塞,裴老师好眼光啊。”越重影再次鼓掌道,“帅哥美女都逃不出您的法眼和手掌心。” “那是,我是终极颜控。”裴令宣说完,又感觉自己好像被内涵了。 陶漫望着他们,“老师,这是在面试吗?” “是,我是制片人,她是导演。我们想请你演新电影的女主角。” “电影,女主角?”陶漫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啊,好可爱哦,”越重影托着腮道,“清纯甜美,眼神怯怯的,很贴许晴光。” “意外吧?我也很意外,不过生活就是处处充满了意外。”裴令宣悦然地讲着废话,这是他紧绷的神经松懈的表现。 陶漫消化着这天大的喜讯,意识在将信将疑和喜不自胜间徘徊,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忽闪忽明。 “从外形上看,她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越重影说,“试镜的话,我想等礼缓的演员到了一块儿试,裴老师觉得如何?” “礼缓啊……一时间我想不到有谁能演她。”裴令宣拜托道,“缓缓,容我缓缓。” “叫你妹妹晶晶来啊,她年纪最合适了。我光看长相,觉得她是很张扬倔强的性格,是我心目中的礼缓。” “她不行,她没演过戏。”裴令宣摆摆手。女二号的戏份重,裴晶晶是娇生惯养被宠大的,整天想一出是一出,又任性妄为,要是演到一半跟他闹不演了,他才不好收场。 “她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她不行?”越重影很不见外地推他一下,“裴老师你不是想省钱吗,那是你亲妹妹诶,免费童工,不用白不用。” 裴令宣为省钱二字心动了,是呀,至亲不就是在危难时刻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家人吗。 “我打电话问问她爸。” “她爸不就是你爸?你们不是一个爹生的?”越重影兴致冲冲地八卦道。 裴令宣威胁她:“你再跟我没大没小的,我开除你。” “哇好凶啊裴老师,看来业界传闻你耍大牌是真的。”越重影给陶漫使眼色,“他是不是在剧组霸凌过你们?” “我是真想……”他习惯扇人耳光的那只手蠢蠢欲动,但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他父亲的声音。 他爸对此事不予置评,说:“你直接问晶晶吧,她愿意演,我没意见,你能说服她妈妈就好。” 第63章 梦幻泡影10 裴令宣当晚和裴晶晶视频电话沟通了三小时, 询问她的意愿。他妹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也不问他究竟是拍什么电影。 “你是我哥哥,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裴晶晶坐在屏幕前喜气洋洋地涂着指甲油。 他别无他法, 先给她讲剧情梗概, 再讲试镜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最后讲到拍戏要付出的辛劳和代价——累、熬夜、耽误功课,这些是基本;演完了没红还好说,一旦有了名气, 她今后的私生活将面目全非,无时无刻不被工作入侵, 形象与言行举止都会饱受非议。 “我知道呀,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哎。”裴令宣叹息。 “哥,我就问你,再给你次机会重来,你会演那部电影吗?” “哪一部?” “让你一炮而红的那部处女作啊。” 他确信道:“我会。” “那不就得了!”裴晶晶摇晃着脑袋,“我遗传了哥哥的好运!我也要当女明星走红毯咯!” “演戏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到时候你不要被导演骂到哭鼻子了再来找我辞演, 那我是决不同意的。” 她扯着眼皮吐舌头做鬼脸, “你就等着我红透半边天了,赏你口饭吃吧。” “你先想想怎么说服你妈妈吧。”裴令宣说。他一个外人, 怎么劝得动爱女如命的继母?母女俩的事就该留给她们自个儿解决, 他等待答复即可。假如裴晶晶不能在和妈妈的抗争中赢得胜利,那她未来的路也不会走得很平坦;有的绊脚石(他只是打个比方)只有靠自己踢开。 妹妹不以为然,给他打包票道:“哥哥你放心, 我妈就交给我搞定!” 第124章 裴令宣关上电脑,一看时间是晚上11点, 去洗了把脸醒神,回到书房拨通赵翰墨在美国的手机号码。 这部电影若是按越重影的舒适区拍成一部文艺调调的虐心片,那恐怕天花板就只能到“冷门佳作”为止;而他要制作的是脍炙人口的热门影片,最好的结果是能成为某一类型的代表作。那么抓稳主流观众的审美喜好便是第一要点。 双女主电影,必然是以女性观众为主要目标群体。女孩子普遍最关心的事情一是美丽,二是自身感受;童话故事之所以能吸引万千少女,除了有英俊的白马王子,也因为公主与王后都拥有璀璨的珠宝和漂亮裙子。所以他要把请演员省下的片酬尽数花到刀刃上——精美的服化道就是那柄能戳中女观众心尖的刀。 国内的普通中学几乎都强制要求学生穿肥大宽松的校服,这扼杀了多少女孩们的爱美之心;她们在现实中压抑的幻想,正好能在银幕上得到释放。 然而“美”往往指向着高标准,时尚感并不是靠一味地追求潮流和爆款单品就能实现的,考究与精致,无非真金白银砸进水里传来的那点儿响声。 裴令宣和一些奢侈品牌的关系不错,与中国区高层也有私交;但大牌都要维持自身的品牌调性,俗称逼格,衣服借给他上台领奖时穿一穿,或借给当红女星走走红毯,那是一回事。要赞助给电影,那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个把人清清楚楚地分为三六九等的圈子里,如果你不是具有影响力的名人,没有谁会多看你一眼,想穿就拿钱来买吧。但给女演员们的服装和配饰砸钱,那得是一笔巨额开支;有许多节省成本的办法,像优秀的造型师就能够把八百块的衣服搭配出八万块的感觉。 但他不愿意在细节上退而求其次。裴令宣承认自己有私心——在影视作品中留下经典而广为流传的荧幕形象,是演员打响知名度的第一步。裴晶晶才十五岁,个头却有一米七,细长条的身子骨,天生衣架子;如果能依靠美貌与时尚穿搭在观众心目中立住形象,那会对她将来的发展有数之不尽的加持。 他可不是砸钱送妹妹进娱乐圈玩票的资本家哥哥,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只能多为她谋划打算,尽力让她的路走得顺一点。 秉承着能省就绝不多花一分钱的节约原则,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赵翰墨。 赵翰墨的母亲早在九十年代就成立了个人设计师品牌,后进入出版业创办了杂志刊物《丽人》,在时尚界是颇有分量和话语权的教母级人物。 裴令宣请不动大罗金仙,但好歹能去缠一缠大仙的儿子;他都舍得不睡觉立马买一张直飞纽约的机票。 该说不说,是赵翰墨的已婚男身份给他的工作开展造成了极大阻碍。 他能明目张胆地飞去见前任,来一场说走就走、彻夜不归的短途旅行,但他能随随便便约人家老公出来谈心吗。为什么要结婚呢,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赵翰墨那边是大白天,边接他的电话,边在厨房做早午餐,听说他真要做制片人,十分乐意助他一臂之力,说道:“这是小事,我和他们艺术总监很熟,帮你约她。” 裴令宣在心中喝彩,表面却沉稳道:“谢谢,回国请你吃饭,还有你太太。” “不用客气,一直以来也没为你做过什么,能帮上你的忙我很荣幸。” “谢还是要谢的,你才不要跟我客气。那先这样,有空再联系,我不打扰你了。”他说着就要挂电话。 赵翰墨轻声一笑,“你还真是有事说事,一句闲话都不跟我多聊啊。” “你都结婚了我跟你聊什么?”他是前有狼后有虎,腹背受敌,千万不能再被揪住类似“插足他人婚姻”的把柄。 “嗯,你去忙你的吧。” 那晚他没有再失眠,难得一觉睡到天亮。赵翰墨和那位总监应该不是普通的熟识,得多深的交情和多大的面子,才能使得总监亲自给他打电话约他见面啊。 他也很懂事,从衣柜里挑出一身人家品牌的当季新款,拾掇得体体面面地去赴约了。 与他相见的是一位短发单眼皮的职业女性,她优雅从容地将提包放到里侧的椅子上,再和他握手落座。 她约莫三十六岁上下,外形精瘦干练,言语却略带俏皮,先夸赞他的衣着道:“今天穿得好好看啊。” 裴令宣捧场道:“是呀,刚在楼下还有蝴蝶来贴我呢。” 她们家这季度的新品主题是雨林万物,集齐了昆虫鸟兽等所有热带野生动物元素。他这句恭维话算是正中对方的心坎,她嘴角绽露的笑容变得真切,预示着这次午间交谈将会进行得很顺利。 裴令宣一厢情愿地以为这部电影迎来了重大转机,可越重影却对他擅作主张的决策不太满意,她甚至是持反对意见的,并闯到他家里和他吵了一架。 也不该说是吵,更贴切的用词是维权。 “我不想用特别浮夸的形式来呈现这个故事,礼缓的家境没有好到全身上下都穿名牌的程度。而且是你反复强调的预算有限,但你又把钱花在这种地方。” “我没有乱花钱,每一笔钱都是我精打细算过的,该怎么花、花在哪里。你要来替我管账吗?你剧本改完了没有?还有就是,创作可以夸张化处理。”裴令宣不认为这有何争论的必要。 第125章 “夸张不是脱离实际。”越重影固执道,“礼缓的哥哥热爱摄影,他为了接近艺术而去国外求学,但人在异乡举步维艰,连吃饭都成问题,他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无业青年,空有理想抱负却怀才不遇;后来因为父母离世留下的债务问题回到国内,本就困苦不堪的生活雪上加霜。 “直到他看见了刚满十二岁的妹妹,她纯真美好、古灵精怪,他给她拍了一系列照片,由此萌生了靠妹妹的美丽敛财的邪念。他哄骗年幼的妹妹拍下照片,并靠这些肮脏的作品在圈内小有名气,赚到了第一桶金;此后他更是迷失了自我,他虚荣且浮躁,肆意放纵、挥霍金钱。他是对妹妹心怀愧疚,才会买漂亮的衣服补偿她。 “而礼缓,她年纪小却早熟,从小父母就把她丢在亲戚家,让她寄人篱下孤苦无依,她受了委屈只有哥哥会帮她讨回公道,但哥哥一长大,连哥哥也走了。礼缓并不知道拍那些照片有什么危害,等到她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原谅哥哥,因为她深知是不负责任的父母留下的烂摊子拖累了她和哥哥的人生。她告诉自己,哥哥这么做,只是想改变他们兄妹两人流落街头、一生背负债务过活的悲惨宿命,她的牺牲和付出是有回报的,是值得的。” 越重影喘了口气,“只有这样,剧情和人物的情感逻辑才合乎情理。道具和服装是服务于角色的,她只是个靠华丽外在来武装内心虚弱的平凡女孩。我不想把她塑造成每天穿金戴银去学校走秀的大小姐,我想要她是鲜明的、活生生的。” 裴令宣面对她,正视着她的双眼说:“你说的很对,我认同你的观念和想法。但我们要明确一点:我要的是这部电影好看,好看到观众愿意走进影院为它买单。我不要你拍好的电影,我要你拍好看的电影,你能明白这二者的区别吗?” 越重影怔然地动了动嘴唇,她移走目光,细声答:“明白。” “你是我找来的,我付你钱,你拍片子,如果我们之间出现了分歧,你就要听我的,没得商量。”裴令宣笃定道,“这些话我不再提醒你第二遍。” “嗯。” “然后两个女主角,许晴光是聪明不漂亮,礼缓是漂亮不聪明,你要突出她们俩不相同的个性。不管情侣还是朋友,观众最喜欢的搭配无非是没头脑和不高兴。有了泪点也要有笑料,你不要全程把她们写得苦大仇深。如果你改的不好,我会叫别人来帮你改,听懂了吗?” 越重影翻了他一个白眼,“听、懂、了!” 第64章 梦幻泡影11 裴晶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小年纪却能把亲妈收拾得服服帖帖,这让裴令宣很服气,他妹妹会有出息的。 陶漫那边也没问题, 她签合同时几乎是喜极而泣, 把他奉为命中贵人。 但相对的麻烦也应时而生。一听闻项目改了剧本, 男主角变女主角,肥头大耳的投资人们硬是要女演员去饭局作陪。 给钱的是大爷,不供着不行。陶漫又是小透明新人,没有拿乔的本钱, 只得硬着头皮去。 裴令宣干不出陆玮琛那种混账行径,倒不是他怜香惜玉, 而是他担心把陶漫喝怕了, 她打退堂鼓不演了,自己又白忙活一场;于是他巧妙地替她挡酒,分担些许成名必经之路上的痛苦。 可是对同性感兴趣的男人终归是少数,上一次灌他是瞧他凑趣;这一次有姑娘在,粉面桃腮的小美人自然才是主菜。他挡了两轮酒,老头儿们先不乐意了, 问他:“小裴, 这是你女朋友啊?” 裴令宣,大陆男演员, 内地最年轻的三金影帝, 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才神童。然而,你是演员吧,你靠什么出名的, 电影啊,拍电影要钱吧, 是先有钱还是先有电影?对,要先有了钱才能拍电影,所以谁是你的衣食父母?是投资人。 “何总,她不会喝酒,我怕扫您几位的兴。”他陪笑脸道。 以往他也见过很多投资人,那时他仅仅是演员,有导演和制片人陪同的酒局,只看他是想做陪衬还是想挣表现,但现在他没得选,他不喝就得陶漫喝。 “没事,我能喝。”陶漫起身,对着那一圈面色红润的酒囊饭袋举起杯,先干为敬。 大半杯红酒,她一口气喝完,豪爽大气得令在场的衣食父母们刮目相看,拍掌叫好。 方才跟裴令宣摆脸色的何总神色缓和了,指着酒瓶子豪迈道:“来!你把这瓶喝完,我以个人名义再追加五百!” 陶漫酒意上脸,面颊红扑扑,说:“那您要说话算话,不能诓我。”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总亲手给她倒酒。 裴令宣还想着怎么给陶漫暗号,她却又干了一杯;他随即坐下,这是找来了一位女中豪杰啊,他真没看走眼。 深夜酒过三巡,有位老总的太太打电话来说家里小儿子不写作业,催他赶紧回家管管孩子,筵席得以散场。 裴令宣扶陶漫下楼,让司机先送她回住处,但路走一半陶漫说憋不住了想吐,他们又回到酒楼找洗手间。 拖沓到凌晨坐进车里,陶漫吐过好受多了,喝着矿泉水跟他唠家常:“裴老师,我室友说你不是好人,让我来陪酒是不安好心,幸好我没听她的,不然我们就挣不着这五百万了。” 裴令宣问:“你觉得我是好人?” 第126章 “至少不坏,谢谢你帮我喝了那么多,我上次喝进医院是几年前了……喝的啤的,没这酒好……不都说假酒才醉人吗……”陶漫的头还晕着,说话颠三倒四,什么都往外讲,“营销,我做过酒吧营销,喝醉了那些男的还摸我大腿,今天我留了心眼穿的裤子……” 裴令宣忍俊不禁,又感到心酸,“你做过很多工作?” “嗯!我连保洁小妹都做过,是同事阿姨人好,跟领班说我模样漂亮,该去前台……”她把矿泉水的瓶盖弄丢了,四处摸索寻找,想要俯身埋头捡,碰上红灯司机刹车,她的额头撞到前排座椅,瓶中的水洒了弄湿衣服。 “好凉快,开空调了?”她捡起瓶盖拧紧水瓶子,迷茫地摸着湿漉漉的衣领。 裴令宣快被她笑死,找纸巾给她擦。她张皇失措地捂着衣服道:“干嘛!?我不会因为你长得帅就让你潜规则的!” “没有谁要潜你。”他把一盒抽纸送给她,“你自己擦吧,不是空调,是你的水洒了。” “哦哦……抱歉不好意思!”她慢一拍地意识到座椅也沾到了水渍,扯了纸先擦椅子。 这是实实在在地吃过苦的女孩子。裴令宣想到她并不比裴晶晶大几岁,柔声说:“那五百万是你挣的,算给你做片酬吧。” “开什么玩笑?我哪儿值得起五百万的片酬啊!”陶漫惶恐道。 他又笑,说:“你还要交税,到手就没多少了。” “我算算……超过五万就是百分之四十了……那依然很多啊!有了这笔钱我就不用跟人合租了!”她兴奋不已,“真的可以吗!” 裴令宣首肯道:“可以。” “裴老师,我爱你裴老师!你要我以身相许我也没有怨言了!” 她这句多半是开玩笑,裴令宣真诚地对她说:“不必了,我不喜欢女孩子。” 陶漫开心地攥紧拳头,“啊啊啊,我好幸运,感激命运女神让我遇见你!裴老师我会很听话的,我要努力演戏证明你的眼光没有错!” “我的眼光怎么可能出错?”他坦然地表露骄傲与自满。 “不过啊……”陶漫的情绪蓦地低落,“这个圈子真是太不好混了,在我们底层小透明眼里,老师你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厉害演员了,居然还要受这种气……演员真的就是下九流低人一等吗?” “这问题很难回答,”裴令宣停顿道,“或许是因为我还不够厉害不够了不起吧。” 他的确在表演领域获得了不少荣誉和嘉奖,只说做演员,他是担得起“成功”二字的;他不是非得受气不可,他可以选择过躲懒偷闲的生活。半年工作,半年旅游,钱没了再挣,或者像他妹妹说的,他又不缺人养。 为什么他要在千万条路里走最难走的那一条,他也不知道。 也许是他顽强地坚信世界上应当有一个叫裴令宣的演员,光芒四射、无坚不摧。如果不能成为那样子的裴令宣,他会对自己很失望。 他是靠电影成名的演员,但电影归根结底是导演作品,他主演的电影更是如此。他过去的事迹已然证实了——他是被成就的那一方。他要深谋远虑、慎之又慎地挑选剧本,而好剧本少之又少,倘若争不过竞争对手,就没有出彩的戏可拍。最可笑的是他争了半天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被旁人捡了便宜。 所以他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也没有很厉害,什么时候一部电影只要挂出由他领衔主演的名头,就能招来投资方前仆后继地送钱,那才叫厉害。他想达到这种段位,少说还要再奋斗十五年;男演员三十岁才能迎来事业的起步,不单单是说说而已。 只是他这个人急功近利惯了,一天也等不了,他想红想疯了,不折腾就活不下去。 陶漫的公寓多以年轻住户为主,半夜三更了楼道仍亮着灯。 裴令宣送她到小区楼下,问她要不要叫室友下楼来接。她说不用,那女的巴不得她醉死在外面;她把从车上带走的空瓶子扔进垃圾桶,回头向他挥手道:“裴老师——我们的电影会票房大卖的!你信我!” 傻姑娘,不过很讨喜。裴令宣看着她上了楼,默默祝福她今后的人生只有幸福再无黑暗。 同为女主角却不同命,裴晶晶占到年纪小的好处,不用见识成年人的丑恶龌龊,又能享受到儿童应有的优待。 陆玮琛被温泉妹妹甩了,生了好一顿闷气,回国后拉着裴令宣陪他解闷;他也是制片人,定了女主角,无论如何都该带给他过目。 裴令宣很怕他把陶漫看上了,又要人女孩子陪酒。但陆玮琛好似深受打击进入了倦怠期,有些短期内不近女色的做派,没怎么耍流氓就把陶漫放走了。 不幸的是陆玮琛很喜欢裴晶晶,摆出要跟他抢妹妹的架势,当面说:“你妹好可爱啊,来我家给我当妹妹吧。” 裴令宣礼貌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妹妹,妹妹。”陆玮琛向裴晶晶招手道,“来,哥哥这儿有礼物送你。” 裴晶晶像谨遵家长教导不与陌生人说话的小朋友,坐在ktv包间的高脚凳上握着麦克风唱儿歌,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陆玮琛对异性的耐心是对男人的乘十倍不止,被无视了非但不生气,还夸奖道:“好乖啊,幸亏你妹妹没被你带坏,好女孩就是不能什么男人都搭理。” 第127章 裴令宣:“你没事吧?没事我要带她去吃饭了。” “这还早啊,吃什么饭。晚点有个局,你带着你妹妹,我们一起去。” “什么局?少儿不宜吗?”他警觉道。 “哪儿能啊!是正经聚会,你跟我去就知道了。不是你说的还缺音乐制作人吗?介绍俩开录音工作室的哥们儿给你认识。” 裴令宣信以为真。 陆玮琛确实没骗他,那是场庆功宴,庆祝一则公益广告投放成功。聚会场地布置在露天草坪上,夜色低垂的花园中,一块投影幕布循环播放着一段影像;开场是一只叼着绳子的金毛幼犬坐在大雨滂沱中苦等主人,短片讲述它被抛弃后孤苦伶仃流浪的经历,以及被新主人捡回家后度过的温馨治愈狗生。 大约是呼吁领养代替购买、拒绝遗弃宠物之类的动物保护主题。 裴晶晶很快乐,因为广告里的小金毛也在现场,她和它玩到飞起,一人一狗在空地尽情打滚。 裴令宣心想这导演人呢,有没有长眼睛,把这一幕录下来,绝对比你们拍的mv动人。 他的念头还未消落,就被闪光灯刺了下眼睛。频繁的快门声和炽亮的灯光惊吓了小狗和裴晶晶,她爬起来拍掉衣摆、肩头的草屑,戒备地盯着拍照的人;腿边的小金毛围着她转圈,淘气地咬她鞋带。 裴令宣怕她吃亏,走上前瞧这人是谁。但在仅相隔两米时,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天色很暗,以至于他走到这里才看清对方的脸。 宁则远拿着相机查看刚拍的照片,屏幕的冷亮荧光映照着侧脸,勾勒出英挺的鼻梁与眉峰,深陷的眼窝边缘扇动着流光,垂下的浓密睫毛往上一抬,幽黑眼眸与他的视线碰个正着。 说点什么呢。裴令宣的脑子空白得一尘不染,相顾无言。 而对方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径直转身走了。 第65章 梦幻泡影12 “站住。”裴令宣喝止道。 前方的人充耳不闻, 走得飞快。 他追上前将人拦住,说:“照片删了。” 宁则远的眉头紧锁,先别过脸看了看他, 再扭头瞄后边抱着小狗的少女, 好似才认出她是裴晶晶, 然后一言不发地把相机交给他,“你自己删。” 裴令宣是后悔的,他怎么一张嘴就没好话呢,但追悔莫及也说不上, 于是他接下相机翻看相片列表。宁则远的摄影技术是修炼过的专业级,如此暗淡的光线下照片没有一丝模糊和抖动;曝光指数恰到好处, 给裴晶晶的脸叠加了一层淡银色柔光, 笑容绚烂的女孩子发丝微乱,额角沾着草屑,她黑暗中在和小狗快乐玩耍,弯弯的眼睛和咧开的嘴角宛若一轮纤弱月亮。 花钱找人拍都未必拍得出这么好的片子。裴令宣思忖着,没舍得按下删除键,物归原主道:“回去把原图发给我。” 宁则远当着他的面, 调出那张照片摁了删除, 说:“抱歉,没了。” 裴令宣气得手抖, 恨不得当场夺走相机摔个稀巴烂。是陆玮琛的出现打乱了他狂乱暴躁的想法。 “你们都在啊, 别磨蹭了,过去切蛋糕。”陆玮琛幸灾乐祸地看热闹道。 宁则远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决意先走一步。但陆玮琛不叫他顺意, 伸手搭他的肩膀,“小远, 你还生气呢?差不多得了呗。宣宣脾气大,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代他向你道歉。” “别碰我,”宁则远拿开搭在左肩的手,往后一指,“你先哄他吧,他气得不轻。” 陆玮琛大笑不止,等人走了,姗姗走来他身旁,说:“怎么样?喜不喜欢这个惊喜? ” 裴令宣拉起裴晶晶的手,“我们走。” “哦,我先把小狗还回去!”裴晶晶没多问,放小金毛落地,牵着狗绳去了人群聚集地。 裴令宣立在原地等,陆玮琛转到他面前,他又背过身看向别处。 “我不知情,我是来了才听人说他也在,你真生气了啊?我是无辜的!我不就跟你开开玩笑么,你理理我,宣宣,宣宣,哎呀你不理我我好伤心啊。” 他躲不开,只好向前走,他一走陆玮琛便探出手拽他,软话不管用就放狠话道:“你今天敢走出这里一步试试?” 见他不动了,对方换上笑脸,热切地揽着他往回走,“这就对了,我怎么可能害你呢?是吧?” 裴晶晶去得巧,她交接狗绳,人家分了她一块蛋糕,她嘴馋没拒绝,端着纸碟子边吃蛋糕边去找哥哥,看到裴令宣和陆玮琛一道回来,她说:“哥哥,等我吃完了我们再走吧。” 陆玮琛嬉笑着,“慢慢吃不急,你哥不走了,玩够了我送你们回家。” 裴晶晶天真无邪道:“可是这儿没什么好玩的啊,我哥哥又不喜欢小动物。我吃快点,吃完了我们就回去。” 裴令宣拍她的手背,“你自己玩着,不要乱跑,该走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啊?那你们要去哪里?” “去里面谈点正事。”陆玮琛竖起食指示意楼上。 “我不能去吗?”她委屈地问。 “你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掺合。”裴令宣打发了她,随后又不放心地警醒道,“不许乱跑,陌生人请你喝酒水饮料不准接受。” “遵命遵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裴晶晶的鼻尖沾了一滴奶油,嘴里塞着蛋糕,嘟嘟囔囔地答应他。 第128章 裴令宣想掐掐她的脸蛋,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是福气也是负担,随时随地都担心她被坏人拐走,如果能把妹妹变小小只揣在兜里就好了。 房子里的人相较于室外要少了许多,分成一簇簇的,三俩围聚着小声聊天。陆玮琛给他介绍了一个下巴留胡子蓄脏辫的瘦小男人,据说是时下歌手圈最受欢迎的金牌音乐人阿艾,为好几部电影制作过ost。 阿艾的扮相放浪不羁,本人却是学钢琴出身,精通乐器和编曲,因才华横溢而备受尊敬。不管用不用得上,裴令宣先留了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在场有个画烟熏妆、头发挑染的新人女歌手,艺名好像叫紫鲢,是混血,相貌看不出名堂,但身材极度惹火,戴着性感的唇钉和舌钉;陆玮琛一进门就瞄准她搭讪,可是被丢了白眼冷落在一边。 裴令宣和阿艾聊完,转身端酒,奚落人道:“花言巧语不顶用了啊,陆公子,你不是她的菜。” 谁知陆玮琛不仅不恼,还悄声告知他:“她真名叫谌尘,施阿姨和她妈是发小,也是她的声乐老师,你猜她跟谁一块儿来的?” 答案不言自明,谌尘的伴儿很快便来找她。女人总是有千百张面孔,对待外人冷若冰霜、弃如敝履,对熟悉的人就万般热络亲近,她拿起一小串腌橄榄,喂到宁泽远嘴边,“你吃这个……我觉得好吃。” 她讲中文带有英文母语者的口音,透出与外貌反差极大的笨拙和可爱。 “我不要。”宁则远推开她的手腕,仍旧是说一不二的作风,不解风情道,“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她不想走,但不好明着拒绝他,周旋道:“走了我们去哪里?你都没有带我玩儿。” 宁则远看手机道:“这么晚了,回去早点洗洗睡,对皮肤好。” 谌尘摇摇头,拖着他的手臂坐到沙发里,“再留会儿,就一会儿。” 裴令宣眼不见心不烦,找位置安顿自己,拿出手机翻查微信联系人,看哪个不顺眼就删哪个。 陆玮琛阴魂不散地贴着他坐下,暗示他:“看不惯?想不想拆散他们?” “不想。” 陆玮琛抢了他的手机放入自己的衣兜,目光瞟着房间另一角的两人,和他秘密谋划道:“我不信你不想,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欢小远。要不咱俩这么着,我把那小妞儿弄走,你去拿下小远。” 裴令宣道:“我看你是脑子不正常。” “男人嘛,脑子正不正常重要么?生理功能正常不就行了?”陆玮琛将手掌覆盖在他的右腿,“去啊宣宣,给你个追回心上人的机会,你要能搞得定他,我就成全你们。” 裴令宣吞下酒液,满口回甘,他的视线越过长桌、灯光和晃动的人影,落在远处的宁则远脸上;他不该答应这种滑稽荒谬的要求,但他没有把杯中剩下的香槟泼到陆玮琛头顶,而是一饮而尽。在酒精浅薄的热意催动下,他起身走去了那边。 宁则远注意到有人过来是因为裴令宣的脸色冷然肃穆,双眼傲慢无礼地俯视着他道:“借一步说话。” 他不想在公众场合闹得太难看,所以叮咛身边的谌尘道:“我去去就回。” “噢,我等你。”她单纯地挥挥手。 裴令宣把人带去了走廊外侧的露台,能吹风,且视角隐蔽。他没准备好措辞,只望着楼下欢闹的人群。 宁则远:“要说什么?” “那个是你女朋友?”不妙的开头。 “是不是都跟你无关。” 他想笑笑,却挤不出一星半点的笑意,他眺望着夜色,期盼融化进无牵无挂的风里。“我有个朋友,他结婚了。我以为我很喜欢他,但看到他跟别人站在一起,我又觉得很般配;虽然我嘴上说我嫉妒,可是我内心是祝福他和爱人能够长长久久的。” 宁则远等了一分钟没听见后续,问:“然后呢?” “然后,今天看到了你。我……”裴令宣放轻的声音忽地凝重,“我不能容忍你跟其他人有亲密举动,看到你的女朋友,我很生气,很生气。” “她不是我女朋友。”宁则远澄清,“不过为了不惹你生气,以后我跟谁在一起了会事先通知你。我们互相避开,尽量不碰面就好了。” “你一定要和我吵架吗?” “我没和你吵架,我是在顺着你说。” 裴令宣不出声了,他认为自己可以稍微发挥一下演技,然而无需再额外酝酿情绪或刺激泪腺,他的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下眼角。 先屈服的是宁则远。 宁则远审视他道:“你究竟要怎么样?你希望我怎么做?你说。” “我先前,不是故意打你的……”他靠近去牵他的手,指尖力度轻浅地刺探着对方的掌心,“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 宁则远的手臂巍然不动垂在身侧,任凭他如何握和挽,总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在与他抗衡。 “我原谅你,并且我不怪你,”宁则远退后避开,“我现在懂了,被不喜欢的人纠缠的感觉,是很讨厌。” “我很讨厌?那你说你喜欢我,无论怎样都爱我,是假的吗?”裴令宣问道,“我是相信你,才来找你的……” “陆玮琛叫你来的?这又是你们两个合计出的新游戏?”对方眼中袒露着厌烦,“你说对了,当我看你跟他在一起时,也不得不承认,你们很般配。” 第129章 他破天荒地体验了一回常说的“一把刀子捅进心窝搅动”的痛楚,紧接着是大脑怕他心碎溺亡而释放出的麻痹感席卷全身。他笑得不再勉强,轻巧地说:“好。” 第66章 梦幻泡影13 他没能靠眼泪挽留住什么人, 陆玮琛也没能如愿以偿地泡到谌尘,没泡到就算了,还挨了一顿狠骂,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哭过, 一双眼睛红得醒目, 不说话的模样很吓人,陆玮琛分得清轻重缓急,开导他说:“破镜不能重圆,想开点, 等你发达了,我送你十个大帅哥任你为所欲为, 就照他那样儿找。不气不气, 宣宣,来笑一个,你要笑才好看。” 他没听,保持那张修罗面容回到家中。裴晶晶想跟他说话又不敢,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这件事给他造成的消极影响是后两天喻孟打电话邀请他参加媚媚的七岁生日宴,他去了。 媚媚是喻孟养的猫, 在美国时就养了, 裴令宣跟它做过半年的室友,长毛猫, 又嗲又粘人, 每次来挨他都蹭他一身毛,他会把衣服脱下丢给喻孟打理,不把毛弄干净他就搬出去。过了一段时间, 喻孟先受不了,把他和猫隔开了。 想想一只猫只能活十几年, 裴令宣穿了身不怕粘毛的白衣服去为它过七岁大寿。 喻孟家房子多,这次带他去了一套新买的复式公寓。他进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猝然想起是顾笙不在,于是他问:“小顾呢?” “你让我放他走,我就给他自由了呀。” “我忘了,不好意思。”他为自身的疏忽表达歉意。 喻孟这些日子去上班,接触到了人情世故的复杂和深奥,学会装懂事,和他说:“知道你不喜欢狗,我就没带闹闹过来。” 闹闹是只牛高马大的斑点狗,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也很难制服它的健壮体格。 “马尔济斯和约克夏那样的小狗我还是很喜欢的。”裴令宣近来受裴晶晶的影响,妹妹每天都会把刷到的可爱幼犬视频一键转发给他;他哪儿能猜不透她的小心思,想让他买只小狗玩儿,他装傻不拆穿而已,宠物一养就是一辈子,生老病死样样离不开主人,没了还要伤心一场,不必要。 “你喜欢?那我送你?”喻孟乐此不疲地唠叨着,“小狗比大狗好养,不用遛,聪明,而且你说的这两种都不掉毛。” “我养个妹妹就精疲力尽了,还养狗,你想累死我?”裴令宣斗着嘴走去了厨房,“我渴了,你家水龙头里的水可以直接饮用吗?” 他走去一看,餐桌旁坐着一个男人,正用电脑处理邮件,是喻孟的哥哥喻霖。太久不见,他冷淡地问候了一声“你好”。 “你好啊令宣。”喻孟的哥哥是一类标准的哥哥,稳重老成,有着强烈的来自精英阶层的商务气质,连给弟弟的宠物过生日都是正装出席。 “啊忘了说,我哥也在。”喻孟反倒比他拘谨,没话找话道,“冰箱里有果汁饮料和无糖苏打水,你想喝什么?” 裴令宣:“我只要水。” 他刚接过杯子,柔柔的猫叫声在脚边响起,他低头,一只面具精致、蓝眼珠深邃的大猫坐在地面仰望他,媚媚发嗲地叫了两声,灵巧敏捷地跃上餐桌,抖动着大尾巴逛来逛去,嗅他的衣服和手。 裴令宣放了杯子抱起它,它真是好大一只,蓬松的毛发散发着沐浴乳的香软气味,湿润的鼻头翕动着闻他嘴唇,然后额头顶住他的下颌角,在他颈间情意绵绵地挨蹭。呼噜呼噜的嗓音伴随着颤颤的喵呜声。 也难怪喻孟爱它爱到骨子里,这和养老婆有什么区别。 “乖乖,你还认识我吗?”他抱着猫坐到椅子里。 “令宣,电影拍得怎么样了?”喻霖合上电脑,和他聊天。 他抚摸着猫说:“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开机。” “有我们帮得上忙的,你只管开口,提前祝你票房大卖。”喻霖朝他举了举装咖啡的马克杯。 “谢谢。” 喻孟穿着围裙在流理台切水果摆盘、拆蛋糕包装盒、插蜡烛。媚媚是只挑食小猫,做得再美味的宠物蛋糕它也未必肯赏脸,所以喻孟买的是人吃的奶油蛋糕,意思意思。 “你学会下厨了?”裴令宣惊奇道。在国外时他们天天顿顿外卖和下馆子,家里厨房从未开过火。多年的独立生活并没有让喻孟学会生活自理,而一只步入老年的猫却做到了? “我让他学的,”喻霖道,“老大不小了,煮饭还不知道按电源开关,成何体统。” “我可能也不知道。” “你是一天要掰成八天过的大明星,怎么能跟他比,他纯粹是懒。” 喻孟背对着他们忙碌,冤屈地发牢骚道:“哥,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谁这么说自己弟弟啊。” “今天让你做饭,你说不会买菜,最后还不是点的外卖。令宣难得来一趟,你就请他吃外卖,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居然还跟我要面子?” “没关系,我喜欢吃外卖。”裴令宣大发善心为喻孟挽回颜面。 这时门铃响了,喻孟摘下围裙去开门,果真是餐厅的外卖员来送菜了。 为突显这顿饭的隆重,热腾腾的菜要先全部装入盘子,摆满一桌体现仪式感。喻霖有意锻炼弟弟的动手能力,拿出烟盒询问裴令宣:“去阳台抽根烟吗?” 第130章 “嗯。”他跟上。 “小孟在变好。” 叫他出来,必定是有话要与他单独聊聊。 裴令宣十八岁学会的抽烟,但他不是很喜欢,不如喝酒解闷消愁;不过最近应酬多,抽一两根也无妨。他点头,浸出嘴角的白色烟雾随风而走,“是好事。” “我和他上司通过电话,他在公司干活儿还算勤快,学东西认真,没有偷奸耍滑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让我深感意外,也很惊喜。”喻霖看着他,“小孟说这是他跟你的约定,如果不是你,我这个兄长再怎么鞭策他,他也不会有转变,” 我什么时候跟他约定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裴令宣不好实话实说,瞎编乱凑道:“是长大懂事了,男孩比较晚熟。” “那你是不是也该懂事了?” “我?” “我感觉你跟三年前相比,变化很大。人都是一点点变成熟的,你们能若是能就此安定下来,就算为我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喻霖和善地劝服他,“考虑下吧令宣,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小门小户,比不上陆真鸿导演德高望重、家大业大,但陆公子又不是陆导唯一的儿子,他头上还有哥哥姐姐,可我就只有小孟一个弟弟,我们的舅舅也没有孩子,所以将来这一切都是小孟的。” 裴令宣没忍住笑道:“小孟是这么说的?” “嗯,难道不是吗?你总不能是心里有真爱,又要钓着小孟吧?” 他在花盆泥土里摁灭了烟,推开玻璃门进屋,“应该要吃饭了。” 南方春天短暂,一转眼便来到下半年。林子晗的婚礼推迟到了六月份,来的宾客多是亲朋好友,圈内人就请了他,和他曾经见过的那群他们选秀比赛时期认识的小伙伴。 女方那头来的人更少,金雅的父母不见踪影,上台合影的亲属是含辛茹苦抚养她长大的姨母。 金雅的老板程名扬没出面,委托外甥带来的一份厚礼。 这场婚礼办得简洁大气,没有百万婚纱和价值连城的钻戒,也没有煽情催泪的真情告白环节,只放了一段新郎新娘拍摄婚纱照的花絮,喜糖全是巧克力和夹心软糖,伴手礼是一盒香薰蜡烛。 缺憾是菜很难吃,裴令宣尝了两口就搁了筷子。他和喻孟来是分头来,走却是一起走。去机场的路上,喻孟说起金雅的身世也苦,生母是赌徒,在澳门与一个法籍男人厮混才有了她;生下她不会带,把还没断奶的她送回内地的姐姐家,此后再没消息。 喻孟说:“你别看她长得乖巧,其实遗传了她妈的劣根性,好赌。但她的赌运比她妈好,在牌桌上遇见了我舅舅。” 裴令宣:“她怎么会跟你舅舅坐一桌?” “是啊,这就是她的过人之处啊。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敢和一群年纪当她爸绰绰有余的男人赌钱,我舅舅欣赏她的头脑,帮她还了高利贷,把她带在身边培养。就她那身材样貌,还不上钱的下场必然很凄惨。”喻孟讪讪一笑,“但结果你也看到了,白眼儿狼。找个男人也不怎样,没出息。” 裴令宣不好评价林子晗是没出息或是出息过头,说:“你舅舅人不错啊,她想结婚,就放手让她去追求爱情了。” “你对你妹有多掏心掏肺,我舅舅对她就有多掏心掏肺。就设身处地想,和你无亲无故的老板,呕心沥血重金栽培你,你不说给他养老送终,至少不能背叛他吧。”喻孟叹息道,“得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新郎又是你朋友,我不说得太难听。” 裴令宣发现喻孟对“背叛”的理解和度量一个人的标准,和他有极大不同。他问:“小孟,在你的认知里,受过你家恩惠福泽的人,都必须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 “没有啊,但人是该知恩图报吧。我没我舅舅那么宽宏大量和菩萨心肠,她结婚还送她一套房。”喻孟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容洋溢在眉梢,“除非生了孩子跟着我姓。” “你自己都没长大,不要慌着要孩子。”裴令宣能给出的最后忠告。 “我不要孩子,我讨厌小孩。”喻孟嫌轿车后座过于宽敞,往他怀里靠来,强行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宣宣,不然你去生个孩子给我吧,最好是女孩,那我就不讨厌她,我把她好好养大。” 病入膏肓,药石已罔。裴令宣懒得和神经病辩驳或争吵,反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由他制片的电影开拍已有月余,片场上的大小事务和纷争,他全权交由越重影处置。 这是对她能力的考验,如果她出色地完成了工作,那么未来在艰苦环境中她照样能独当一面;如果她搞砸了,他们不会再合作第二次。 裴令宣不是全职制片人,他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忙,陆玮琛替他谈拢的综艺节目即将开拍,是一档选拔演员的真人秀,他担任类似评委的角色,和他同席的人有大腕导演和著名影后。 节目组原本想请的大腕导演是陆真鸿,可是陆导不肯出山,于是他们使尽浑身解数请来了宁勤导演。宁导会来无非是因为亲儿子有新电影要上,提前炒炒话题度、热热场子,属常规宣传方案。 裴令宣却是有苦说不出,他上一世造下了何等孽障,此生才会这般命运多舛、不得善终。啊不……离终点还早;一时的,所有苦难都是一时的。他也要宣传自己的新剧和电影啊,忍一时风平浪静海阔天空,好处总比坏处多。 第131章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小宁导是爸爸的拖油瓶,第一天在演播室彩排就与他狭路相逢,所谓冤家路窄,正是如此了。 第67章 梦幻泡影14 宁则远就没打算跟他避嫌, 说的比唱的好听,实际每次见他都是大张旗鼓,横行无忌。 但宁勤导演今日不同凡响, 待谁都平易近人, 收到他的问候, 拍着儿子的背道:“不打招呼?” 不必,真的不必。可裴令宣没有斗胆拒绝,他等啊等,等来了宁则远说:“换个地方, 我有话要对你说。” “来不及了,”他回答, “我要去见化妆老师。” “那我等你们录完。” 这要是私下, 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说不,然而人家父亲在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化妆的过程中内裴令宣挖空心思冥想,却死活想不起来当初他看上宁则远什么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还跟他拿腔拿调, 怎么看怎么讨厌,可恨, 想掐死。 他头昏脑胀, 拍了拍两颊。 “哎呀裴老师,我还没定妆!”化妆师惊叫道。 “不好意思……”他抽纸巾擦掉指腹沾上的粉底。 这档真人秀是淘汰赛选拔制度,来参加比赛的选手以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为主, 打拼多年未红、或短暂红过后来糊得悄无声息的过气演员为辅。 综艺也都有剧本,不过是按阶段写的, 裴令宣拿到的前两期剧本是要他树立一个“毒舌、严苛”的导师形象,既然他唱白脸,那就有人唱红脸,评委相互间意见不合、你争我抢,火药味十足,收视率才能上去。 观众本质吃瓜群众,最爱看撕逼,把吵架演绎得精彩万分的影视剧和综艺都爆红了。 但是他在演戏这件事上,只对自己高标准,对于别人在镜头前的表现,他能给予的关注度极为有限;换句话说他对自身以外的人是相当宽容的,只要不和他对戏,演得好或差应当交由导演和观众来评判,与他有何相干。 所以要他点评他人的演技,实在强人所难;他对此没有看法,怎么样都可以。 而且据他所知,网友们对他来参加本档节目颇有异议,质疑他是否有资格与大牌导演和国际影后同坐评委席;不过异议代表话题,有话题就有人看,现场录制的门票百分之七十是卖给了他的粉丝。 评委参与的是晋级打分环节,四位评委和席上观众们的手中各自握有投票权,导师和大众评审的票权在评分内的占比不同,两边票数相加等于选手的总成绩;选手两人为一组合作竞演,得分高者晋级、得分低者淘汰。 每一轮比赛有四张保送卡,能够使一位选手免票晋级,每轮比赛每位评委只能使用一张保送卡,可弃权,弃权等同作废。 紧张刺激是生存赛的看点,但综艺效果多靠剪辑师的努力,真实录制过程是枯燥难熬的,坐在评委席看一帮半吊子复现经典影视剧片段,后方还有观众笑场,裴令宣把自己大腿拧青了才没跟着她们笑出声。 到下半场要好些,后台候场的演员们在等待中缓解了紧张感,进入状态了,发挥更稳。 想想也是,谁能不紧张啊。台下坐着一流导演和顶级表演艺术家,他们试镜和指导过的演员比你戏剧学院的老师还多,要是有幸被相看中了,指不定能一飞冲天。当然,以裴令宣的视角而言后一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一部剧和一部电影,找谁来演,在投资人眼里没那么重要,如果你没有强大的吸金能力,那我捧你和捧他,有什么差别? 除非能带资进组,不然制片人和导演更乐意找熟人合作。 这电视台的节目策划会来事儿,安排了各评委的代表作品作为选手的比赛试题,裴令宣最广为人知的角色卓昀众望所归地入选了,并且选的是卓昀和宛夫人在塞北蛮族部落毡房里对峙的那场戏。 自己演过的戏,不能再走神,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观看,给出最中肯实用的评价。 颜控不丢人,裴令宣就敢堂堂正正地说他喜欢在台上扮演卓昀的男孩子,名字特别,叫伊格,明朗清俊的面庞,高高大大,也许不够贴合卓昀,但形象很讨喜。 伊格的简历和资料表上写他是歌手出道,参加过林子晗走红的那档选秀综艺的第二季,可惜运气不佳没能成团出道;后续公司资源跟不上,只能在网剧里演一演小配角,由于缺少舞台和曝光机会,这两年粉丝差不多跑光了。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星运是玄学,天赋和努力都不是必要条件,娱乐圈里像伊格这样长相个性都不输林子晗,还有一把好嗓子,却明珠蒙尘、暗淡无光的小年轻比比皆是;漫无止境地熬下去,或许有朝一日能发光发亮,又或许永无出头之日,等着合约解除退圈,转行再就业。 这种人很多,可是能走到他面前来的很少。他们会更珍惜每一次露脸的机会,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一失误就再没有以后了。 演员和灯光一就位,裴令宣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道具组值得表扬,他记得且认出了伊格身上的戏服是他当年拍戏穿的那套,这也能借来,不愧是省电视台,有面儿啊。 “我的封地是南安,可我甚至还未到过那里。” “华姐姐,你骄纵地享受了二十七年的宠爱,而今是你偿还子民的时候了,南安百姓们爱戴的公主,不能是一个侍酒卖笑的女奴。由赫骑兵破城之时你若自行了断,尚且能留一副尊贵的清白之躯,何苦沦落到今日等我来取你性命。” 第132章 “都说我该死,可是阿昀,你告诉姐姐,真的是姐姐的错吗?” 两位演员的口条马马虎虎,吐字和气息有打磨训练的空间,但坐在第一排的裴令宣一字不漏地听清了每句台词;熟悉的对白勾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真的很散碎,是在这场戏之前,还是之后,是穿着这件衣服,还是另一件衣服,他遇见了明伽。 呼伦贝尔的天空是明丽透光的蔚蓝色,草原是饱和度高到刺眼的嫩绿色,有鲜艳的花和骏捷的马,有埋头啃草咀嚼根茎的牛羊,那时他的世界那么壮美,那么阔亮。 当表演落幕,主持人首先有请他发言,边上的工作人员给他递纸,他才意识到脸颊有湿意,他擦拭泪痕时,身后的粉丝为他鼓起掌,有许多人喊他的名字。 他被迫从回忆剥离,恍然地落回人世间。 待四周安静下来,裴令宣举起话筒道:“这是我在整部剧里最喜欢的一场戏,《晴雨燕歌行》是一部对我有特殊意义的作品,我今天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都是因为有它。个人原因,我没办法客观评价你们的表演,但我很喜欢,你们演得很动人。” 掌声再次雷动耳畔,两名演出者受宠若惊地向他鞠躬表达感谢。 他临时变卦改了词,让主持人一时间措手不及,眼神转向导演,并急中生智地抖机灵道:“好的谢谢令宣,接下来有请宁导。其实今天我们现场有两位宁导,小宁导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说着将视线投向媒体预留席位。 此举使得镜头和观众的目光一并集中到坐在各媒体人中间的宁则远脸上。 小宁导抬起手挡了档,掌心向外,表示自己无话可说。 然而观众席上的女孩子们沸腾了,尖叫四起。裴令宣听着觉得很刺耳,内心呐喊:搞什么啊!你们不是我的粉丝吗! 他旁边的大宁导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地接过话筒道:“别逼他了,这部剧是他的黑历史,他在里面担任过男主角的替身。” 这下子连主持人都震惊到接不上话了,哪儿有父亲曝儿子黑历史的,堂堂大导公子曾给前流量爱豆当过替身?下班聚餐又有猛料了! 全场唯有裴令宣豁然开朗、心情明媚,好快乐。 宁导言归正传道:“就刚才那场表演,我认为男演员的表现力稍弱,女演员要好一点。宛夫人的柔媚娇弱,和她的弱里,那一丝不可磨灭的刚强、坚韧,这种刚柔并济的女性特质,你演得很好。” 女演员热泪眼眶地深鞠一躬,哽咽道:“谢谢导演……” “再说男演员。可能是令宣的原版太深入人心,他把卓昀演绎得很浓烈,所以再看其他版本会有落差。但男演员我要夸奖你,你没有一味地模仿原版,而是用了自己的理解去诠释卓昀,这是很聪明的。有珠玉在前,无论你怎么演,都不能避免被拿去和原版比较,翻拍对演员是一项挑战,对导演也是。只会模仿的人是没有前途的,而且令宣不好模仿,虽然我没有和他合作过,但他的表演方式是静水流深,这个只能学习,不能仿照。不管你是出于直觉,或是用心思考过,我都认可你的努力,演戏是要动脑子的,希望每个对表演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能铭记这一点。” 女演员把话筒传递给伊格,他先是沉吟不语,就在大家准备好听一遍套话感言时,他的话却令人大跌眼镜—— “呃……谢谢宁导的认可和鼓励,但我是因为模仿裴老师的卓昀失败了,才演成这样的。谢谢导演的安慰,也谢谢裴老师带来卓昀这么独一无二的角色,他是无法超越的经典。” 主持人连忙接过话头打圆场,宁导微不可闻地叹气放下话筒,而裴令宣则尴尬得汗毛倒竖了。 他凭借直观外貌与书面履历对伊格产生的那点浅薄好感荡然无存,说不定这人只是个听经纪人的吩咐来跑通告拿工资的社畜呢…… 是,他慕强,他势利,那又怎么样?他就是不喜欢蠢人和笨蛋!他有错吗! 一天漫长的录制结束,裴令宣把早上宁则远说过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只想回家冲凉解乏睡一觉。 可小宁导不放过他,堵在他化妆间门口,甚至不许闲杂人等入内,锁上了房门。 “你要说什么?”他无精打采地对着镜子卸妆,不过他自己动手的时候少,分不清卸妆水和妆前乳,于是每一瓶都挤点在手心尝试。 “我来跟你道歉。”宁则远站在那里,既不向前也不靠后,“我那天言辞过激,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第68章 梦幻泡影15 “嗯, 我也原谅你。”裴令宣试出了哪瓶是卸妆水,但没用,他停下忙碌的手, “说完了?出去吧。” “你没有原谅我。” “你也不像来道歉的。” “我嘴笨。” “你还嘴笨?我没见过比你嘴更毒的人。” “我不会说话, 你也知道的, 但那天之后我怎么想都很后悔。” “后悔什么?” “你当时,是不是想找我和好?” “没有啊,那是我和陆玮琛打赌的游戏。” “那你为什么哭。” “演技,你忘了我干哪一行的?” “你总是用一副要跟我较量输赢的态度对待我。” “嗯, 我就是不想输。”他不再兜兜转转,直白道, “那天我是想找你和好, 我没跟人求和过,两次例外都是求你,但你两次都羞辱我。确实,每次提分手的人是我,所以算我自作自受。你呢,你今天又想怎么讨回公道?” 第133章 “我们可不可以不纠缠过去的事了?我只想问你, 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裴令宣斩钉截铁道:“没可能了。” “你怎么能……”宁则远的话语戛然而止, 然后垂下头,与他僵持道, “没有一点回旋余地吗?你能不能行行好?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补偿你。” 他以往最享受别人求他的样子, 于是张嘴就说成了“有”;他掌握着发号施令的权力,他想怎么驱使奴役命令宁则远,对方大约都会对他唯命是从。可是他想象着那样的场景, 却没有感觉到开心或过瘾。他出口即后悔,闭嘴不做声了。 “是什么?”宁则远等了又等, 在他的默许下走近,把面对着镜子的他转过来,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平视着他的双眼说,“我没有追求过什么人,也不懂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好吗?” 想要什么。不知道啊,他不知道。 宁则远像是比他更难过,低语道:“你有那么多……前男友、现男友,而我只有你一个。是你先说你喜欢我的,但你又把我丢开,我是有做错的地方,那你为什么不能教教我怎么才是正确?你让我叫你哥哥,可你什么都没教过我……” 裴令宣觉得这是换了一种手法穿刺他的心脏,比荆棘更密致,比长针更尖锐,他浑身疼得僵硬紧绷,呼吸战栗。他艰难地喘息着,拉起对方的右手,“过来吧,我抱抱你。” 室内冷气开得再足,仍是燥闷的夏天,紧密的拥抱带给人的感受是既温暖又冰冷,使人粘黏,又迫不及待想分开。他被搂得很紧,并且不喜欢身体被揉和按的屈就感,然而挣脱不开,宁则远的下巴颏抵在他的肩上,犹如船锚将他钉死在怀中。 “你好瘦,你为什么又瘦了……我每天都很想你,你有想过我哪怕一次吗?我昨晚做梦,梦见你是飞进我窗户的蝴蝶,我把你做成了标本锁在玻璃柜里。但现在摸到你,我发现你没有翅膀……” 裴令宣抚摸颈侧的那颗头,“你喜欢做梦,还是喜欢现实?” “我什么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宁则远的手臂勒得愈加的紧。 他问:“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动人的?” “不是,”他轻轻一逼问,宁则远却情不自禁地抽噎道,“我会好好珍惜的,我这次会好好珍惜的……” “你不用这么想,我跟你分手,不是为了惩罚你。” “那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先放开我。”他热得出汗。 “不想放……” 让着他吧,你让着他吧,是你是有错在先。裴令宣洗脑着自己,接受了短暂片刻间的占有。 但人的欲望并非浅尝辄止,而是越陷越深,宁则远先吻了吻他的耳廓,没遭到拒绝,便从他的下颌角一步步吻过他的喉结、锁骨,不敢过分,如鸟喙般的连啄带啃;有些痒,所以他无比亲切地笑起来。 复合很难,交付真心也很难,只有这个最容易。 “不要在这里。”他说,手却言行不一地按在对方的后颈,那是相当于鼓励的动作。 宁则远抬眼和他对视一秒,然后堵住了他的嘴。 (123)红气养人szd,越来越漂亮了 (284)进来欣赏观音落泪 (451)??太子你???????? (809)我磕到了呜呜呜呜我就说我产品不会be (652)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868)来看今日份的过世cp笑话 (311)要么一声不吭,要搞就搞大新闻 (182)啊啊啊啊啊啊啊 (321)。。。。。。。。。。。。。。。。。。 (175)首页怎么了?谁家粉又疯了? (212)家人们谁懂啊!!!!!! (474)求求好心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133)裴令宣真是刻薄至极,对他好感全无 (291)静水流深也能用来形容演技?(懂了,因为要给儿媳排面) (111)他在装什么逼啊? (378)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翻页—— 【求求好心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小机灵熊 发布讨论: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吃瓜都整不明白[流泪] 好心的姐妹能不能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啊 lisle: 简单地说是太子太子妃大婚,普天同庆 [引用:lisle……]小机灵熊: ?谁啊谁啊 瑕地: 某影帝近期参加了一档综艺,某大导演也去了,大导演的儿子也去了 大导演在节目上爆料自己的儿子曾在影帝爆红的电视剧里饰演过男主角的替身【这位男主角是著名死人(已火化埋葬勿念)】 然后牵扯出了影帝和男主角的过世cp当年发了多少假糖,就是几家粉丝混战霸屏,今天组长忙疯了,删了好多贴 dorian: 这有啥不敢提大名的 时间线上是: 1.几年前林子晗站姐把晴雨剧组里戚承书替身的背影图当成蒸煮照片发出来了,转评区cpf狂欢磕成一片,后来被毒唯扒皮日走,注销跑路,这件事引起一批买代拍图的站姐自查 2.裴令宣和宁勤参加同一档综艺,宁则远跟着老爸去蹭了前排观众席,录制中被老爸爆料当过晴雨男主角的替身,那就是林子晗的替身呗。通过肤色对比,当初那些被代拍认错的背影应该是小宁导……也就是说两人早在晴雨剧组就认识了 第134章 3.宁裴的cp粉集体诈尸,狂喜回魂到处横着走引起公愤 4.没脱坑彻底卓戚/令日今口粉应激发疯,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5.然后首页变成了你看到的这样 [引用:dorian……]小机灵熊[楼主]: 谢谢姐妹!!! 但我没懂……小宁导为什么会给林子晗当替身?他想演戏他爸有大把资源能喂给他吧 去给一个半路出家的爱豆当又苦又累的替身,这不合理呀 [引用:小机灵熊……]dorian: 他爹亲口说的 综艺正片没有把这段剪进去,是去参与了现场录制的粉丝在微博上repo的,应该是真的,至于为什么就没人了解了,也没机会问本人啊 老婆老婆我爱老婆: [gif][链接] 来看看正片里绝美的裴令宣,观音落泪谁能不动容 太理解小宁为什么要追去现场了呜呜呜昂 [引用:老婆老婆我爱老婆……]小机灵熊[楼主]: 靠,我还没看节目 他哭是因为得知小宁导去了吗?[笑哭] [引用:小机灵熊……]dorian: 没,这里是有选手在台上演卓昀的戏,他触景生情了 没看这节目真想不到他是感性型的人,哭的是很漂亮,要不怎么是影帝呢 [引用:dorian……]老婆老婆我爱老婆: 还是从一千个男孩里挑出来的小美人,长大了也没残,变成了大美人,呜呜呜呜呜呜 刻薄怎么啦,他不杀人放火我都能原谅他 canela: 裴粉别四处洗脑路人了 搞得跟真的似的,以前认识也不代表现在有什么 人爹当评委,儿子去蹭观众席多正常啊 你们要真为正主前途着想还是少给他舞什么祸国妖妃人设吧 [引用:canela……]老婆老婆我爱老婆: 我看你才有病,正常舔颜怎么啦? 招你惹你啦?你正主是哪个丑逼牵出来遛遛啊 …… “冉哥,到了。”新来的司机唤他道。 “辛苦你了,去附近找位置等吧。”佘冉锁上手机屏幕,给前座的人塞了几张粉红色钞票,提着一袋子刚买的衣服下了车。 他寻着定位找到一栋小楼,长按五分钟门铃,终于有人来给他开门。 给艺人做助理要监管和负责他生活中的全部事务,佘冉勤勤恳恳地干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雇主的阴晴不定和反复无常。 他不好指摘裴令宣的私生活,可他真心实意地认为,裴令宣再毫无节制地胡闹下去,就离阴沟里翻船不远了。 “你的衣服。”他将袋子放在地板上。 “你脸怎么了?”裴令宣走过来端详他的脸庞。 “还能怎么了?你前男友揍的,我要不是顾着你,不把他打进医院才怪!”小蛇羞愤气急,脸红脖子粗道,“这回我替你瞒不过了,你自己跟他说去!” “好了好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裴令宣先道歉,接着当面拨通喻孟的电话,为做给他看一般,对那边颐指气使道,“我要见你,你能来吗?嗯。” 挂了电话,裴令宣再次向他保证道:“我让他来给你道歉,别气了,去玩儿吧,放你一下午的假。” 小蛇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人回了卧室。 第69章 梦幻泡影16 休息日他想睡懒觉, 然而宁则远一大清早就起床了,他不愿落后于人,跟着早起坐在阳台上发呆。 “你不做点什么吗?”见他晃来晃去无所事事, 宁则远一心两用地陪他说话解闷。 “休息的意思就是什么也不做。”他有一套自洽逻辑。 他们又好上了, 不能说和好如初, 但睡一张床不叫好又叫什么。他顿悟了,他不可以有空窗期,他这一年以来的烦闷憋屈,全是由单身所导致。 他喜欢宁则远, 初次见面起就很喜欢;经历了分分合合,仍然很喜欢。他一面想长在宁则远身上永不分离, 一面又能预见:好不了多久, 双方又会闹矛盾,为大小事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 可是为什么要为了没有定数的未来,放弃当下的欢愉。他决定放下一些忧思顾虑,把理智让渡给冲动。 冲动代表危险,同时代表无上的快乐。 宁则远:“多数人居家休息,都会玩玩游戏、刷一刷社交网络, 或者读书、烘焙、养宠物, 培养点闲情逸趣。认识你时间也不短了,但我从来不知道你有什么业余爱好。” “我对虚拟世界没有沉浸感, 所以社交网络、游戏和读书都不适合我。我喜欢面对面交流, 不喜欢隔着屏幕讲话打字,我的业余爱好是……约会吧。”他自己也说不清,不过他的确没有那种固定的、钟情的爱好与特长, 小时候学的乐器早就荒废了,没有时间精力再重新培养;况且不实用, 他已不需要再靠才艺来取悦或笼络人心。 “哪种约会?”宁则远真诚发问。 “像我们这样啊。”他对有好感的对象向来主动,回想起昨晚,意犹未尽地贴上去从后背环住宁则远的脖子,手掌垂在对方跳动的心脏之前,“你的工作比我重要吗……” “你其实很可怕,我本来非常专心,一听见你这句话,半点也不想工作了。” “我是忙里偷闲匀出时间溜来找你的,要是被经纪人发现我会死得很难看……你要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啊。”裴令宣相信一把沙发椅承载他们俩人的重量绰绰有余,所以绕到正面坐在人腿上,低头索吻,却意想不到地被掰正了脑袋。 第135章 “留到下次。”宁则远说。 “为什么?”他语气中难掩的失望。 “假如把人比喻成偷腥的猫,那我是怕你吃饱了就再也不来找我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百口莫辩,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也没办法。 裴令宣消沉地起身,去客厅检查小蛇买来的衣服。 他一出去,手机便响了,来电显示是喻孟,接起一听,给他吓得不轻—— “宣宣,我在楼下了,开个门吧。” 他质疑:“谁允许你来找我了?” “是你让我给你助理道歉。” 裴令宣的脑筋急速运转,喻孟不该知道他在这里,这不是他的房子,他从前没来过;小蛇不可能说,他的经纪人辜晓芸也不知道。喻孟来的如此之快,必然不是在他打电话后才出发的;他知道喻孟在明里暗里地监视他,可没料到对方有亲自出马逮他的勇气。 他沉着应付道:“我助理回去了,改天再说。” “他回去了,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我今天休息,不想见人,你也走吧小孟,我有空就去找你。” “宣宣,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难道是有秘密不想被我发现?”喻孟又按了几遍门铃,“我向公司请了假,今天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你想跟我耗下去吗?” 激怒一个不够明智的人很不明智。裴令宣道:“好,我换件衣服下来接你。” 他要趁换衣服的时间把宁则远藏起来,这可真像拍电影啊。他边脱下身上的衣物,边把崭新的衣裳套上,顺便进卧室颁布命令道:“我有朋友要来,我不想他看见你,你带着电脑进浴室躲一躲,里面有椅子。” 也不知宁则远是装傻还是天真,反问他:“我很拿不出手吗?” “你听不听话?” 对方恍然大悟,“啊……男朋友?” “前。”他补充关键字眼。 “哪个?我见过吗?如果是陆哥,你不用担心我再和他打起来。” “不是他,是很难缠的那个。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听不听话?”裴令宣软硬兼施。 宁则远抱起电脑,把剩的咖啡喝光,杯子留在桌上,听话地去了主卧浴室。 喻孟在楼下苦等他十五分钟,大夏天穿着正装在门外暴晒,换谁都会有一肚子火气。 他故作无知,说:“你开车来的?怎么不在车上等,我下来看不见你人一定会找你的,这里站着多热啊,你公司不是工作量大天天加班吗,能给你批假?” 他抛出一连串问题企图蒙混过关,喻孟却没有被太阳晒得脑袋发昏,清醒地问:“你这么久才下来,搞什么去了?” “换衣服也要时间啊。”裴令宣换了种方式糊弄,该收的收,该藏的藏,不得花十五分钟吗。他挽着人胳膊进电梯,“上去我给你做饮料。” 夏天他喜欢喝带甜味的柠檬苏打水,外卖的塑料杯子对健康有害,并且存在安全隐患,所以都是小蛇买食材给他现做;因为配方简单,他看多了自己也能上手。 下楼之前他在网上买了新鲜薄荷盆栽、柠檬、冰糖,还有无糖苏打水;冰箱里有现成冰块,厨房里的锅碗橱具一应俱全,只等东西送到就可以开火。 要不他把做饮料与调酒发展成业余爱好吧,那时往宁则远的杯子里加点料岂不是很方便,他想到此处不自觉偷笑。太坏了太坏了。 “想到谁了,这么高兴。”喻孟的声音冷冷的。 “你不要神经过敏,我想笑还不行么。”他不过多解释,说多错多,回了屋内把室温调低,“你先坐着凉快凉快,我在厨房。” 他去厨房游荡一圈,确认灶台和锅能用,晃回客厅。喻孟没坐着凉快,而是走到窗边俯瞰着四面的环境风景,“这房子是你的?” “不是,朋友的,他不常住,看我离得近,就把钥匙交给我保管了。”裴令宣在手机上给宁则远发消息—— :浴室好不好玩? 小宁:你进来就知道了。 :你不是在工作?还一直看手机? 小宁:微信有电脑版 “哪位朋友,正在和你聊天的这个?”喻孟该眼尖时绝不含糊,没看到他的屏幕,但从他的表情神态推测出他跟人聊得不错。 “你不要疑神疑鬼了,我要不高兴的。”他那不算抱怨和威胁,只能叫嗔怪。他真是奇了怪了,按喻孟对他和陆玮琛关系的理解,为何还有介意他有没有别人。 “你对着我的时候,就没有高兴过。” “我如果不高兴,就不会准你进门了。”裴令宣让了让身,道,“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抓奸的?你想搜想找,我不拦着你;但找不到的话,你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出现在我眼前。” 喻孟没动作。 他笑了笑,“是来看我的?你翘班来找我的心意我领了,不怕你哥知道了骂你?” “我哥从不骂我。” 裴令宣将亮起的手机凑到喻孟面前,“东西送到了,你去取?” 宁则远在门被打开的瞬间抬起了头,裴令宣鬼鬼祟祟地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捧起他的脸乱亲。 “走了?”他在晕头转向的间隙抓紧时机问。 “没,还要回来的。我好想他快点走,急死了。” 这房子隔音效果好得出奇,宁则远听不见卧室之外的动静,所以并不清楚来者何人。但裴令宣焦灼难耐的神色少见,他唱反调说:“没关系,我还能在浴室里待很久。” 第136章 “你等着吧,看我晚点怎么收拾你。”裴令宣戳他的鼻梁骨,算着时间关门出去了。 这款饮料的方子是先切开柠檬,榨出果汁,再热锅把冰糖块放入锅中熬成糖浆,在糖浆晾凉后,与薄荷叶一起捣烂,兑柠檬汁和苏打水,装杯加冰块,整个过程花不了五分钟。 糖浆熬得多,他想再做一杯给主卧的宁则远送去,可那太明目张胆了。即使他不害怕喻孟耍阴险手段整治他,也怕哪天停车场驶来一辆飞车将他撞得四分五裂。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开始怕死,再说他死了小宁该有多伤心啊。 他喝完一杯,又兑了一杯满的,吩咐喻孟:“你把厨房收拾了,你哥说了要多锻炼你做家务的动手能力。” 然后端着杯子溜回卧室找他牵肠挂肚的小宁。 宁则远对他的饮料评价不高,说:“好酸,我喝不了。” “你没品位。” “兰昱森演得不如你好。” 这话说到了裴令宣的心坎上,他奖励加揩油地摸摸小宁的脸,“乖,有品。” “我父母从小就教我要做正人君子,我却堕落到跟你在浴室偷情。” “什么偷情啊,我又没出轨,”裴令宣对这样的用词极度不满,“我只是不方便公布恋情……” 宁则远麻木道:“好了你快去找你前男友,不要打扰我工作。” 裴令宣含恨找到前男友,喻孟刚搞完卫生,两只手尚且是湿的。他将杯子塞过去,说:“还有这个,别忘了。” “喝你一杯饮料,你就把我当牛马使唤。” “不想被我使唤?” 喻孟忍着怨言洗干净他的杯子,来请示他:“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我会做饭了。” 裴令宣宛若晴天霹雳,有苦难言,灰心道:“出去吃吧,我不喜欢屋子里有油烟。” 第70章 梦幻泡影17 心里惦记着人, 吃饭也走神。他期盼回去的时候宁则远还在家里等他,但那不可能,他发完“我出去一趟”的消息后, 就没有再收到回复;依小宁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 绝对生他的气了。 他的心不在焉和种种异状, 被喻孟尽收眼底。 “很想他吗。” “啊?什么。” “我对你身边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你在哪一天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包括今天那座房子里还有谁……我全都知道,你不用再演戏瞒着我了。” 裴令宣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愕然地仰头。 “我急匆匆地来,只是想见证你会作何反应, 看看你有多喜欢他。”喻孟把铺在腿上的餐巾丢回桌面。 “我可以不在乎你有多少相好的男人, 因为我知道你的喜欢很廉价,你只是贪欢,我也经常这样,什么都想要,什么也不愿错过。但你突然就变了,你满心满眼都被另一个人占满了, 我怀疑你爱上他了。——你怎么能爱他呢?” 当面被揭穿, 裴令宣无意再遮掩下去,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小孟。你说喜欢我, 但你又和别人一起陷害我。当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又搞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一样;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亏欠了你什么?我还给你, 你放过我吧。” “你怎么还?你能把你的爱分一些给我吗?你能给他,为什么不能给我?” “小孟, 这是强求不来的。” “强求不来?你是想说,你喜欢他不是因为他姓宁,不是因为他有才华名气,不是因为他对你死心塌地?你裴令宣,只是单纯喜欢他那个人——这话你自己信吗?我还能不知道你?谁更有权有势,你就喜欢谁。” 喻孟恳切地望着他,“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需要你离开他,我只希望……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变好,努力上进,学做事和做人,爱惜你关心你,什么都听你的,你会不会也像喜欢他那么喜欢我?” 裴令宣:“……不会。” 喻孟声音发颤道:“我每分每秒都在想怎么划烂你的脸,让你的演艺生涯到此为止。”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喜欢你。” “你不害怕了?” “不,我很害怕。” 这家餐厅偏西式,餐桌摆了花束和一盏烛灯,裴令宣取下小巧的玻璃灯罩,选了一支干净的甜品勺放在火苗上烤,像在摆弄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新鲜花样。 “之前我见一个好朋友,他告诉我,人生在世,总会追寻一些不可得的事物,如果你下决心要毁掉我最宝贵的东西,我的确无力招架,或许我的理想注定不能够实现吧。”他烤着金属勺子,弧面泛开一圈涟漪般的幽蓝色氧化痕迹。 “我相信你是做得到的,小孟,不计后果和代价地任性妄为,是你一贯的风格。我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我最近时常感到茫然,有些事情我想不通,也不想去想了。但有一点,我习惯自己掌控命运,我能接受被摧毁,不过动手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他实际不了解多少度的高温足以烫伤皮肤,当勺柄跟着变热,他判断差不多了,于是将变色的勺子贴近脸庞,问:“你想看我哪里留疤?这个我可以听你的。” 喻孟盯着他不言语。他手里的热源来到左眼下方的面中,在仅差一毫米相碰之时勺子被打落飞了出去。 丁零当啷的砸地声惊动了四周的顾客。 第137章 他空着手感到迷惑,可埋下头痛哭的却是喻孟,仿佛他才是当众使人难堪的过错方。 有人想举起手机要拍照,被服务生制止。 喻孟在顷刻之间的崩溃后收住了眼泪,呼吸粗重地对他说:“你走吧,趁我没后悔,赶紧走。” 裴令宣到家的那一刻双手仍在不住地颤抖,冷汗浸透了发根和后背。他胆战心惊的回想起餐厅里那一幕,后怕到遍体生寒。那不是他,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危险举动,他差点就毁了自己的脸,假如喻孟没有心软,勺子真按了下去,他该怎么办? 无从设想,不敢细思,也许精神病是会传染的。 密码锁终于响应,房门一开,暖色调的灯光包围了他—— 宁则远把工作台搬到客厅,还在伏案剪片子,一看他进门,起身迎来替他找鞋换上,“你吃饭了吗?我好饿,但我怕你也没吃,所以我想等你一起去……” 他先是一愣,旋即抓救命稻草似的扑到对方怀里,想哭又没眼泪,只能眼热地呜声喘息,“我、我差点毁容了……” 宁则远宽慰他说:“没看出来啊,其实没关系吧,现在的医美技术很发达,祛疤是小手术。” 他不好拳打脚踢,只能又拧又掐,“你是不是巴不得?” 宁则远疼得后撤,搓着发红的胳膊,“怎么会?真没看出来。” “我说了是差点!” 他的脸被悉心地托起,在灯光下挪转。 “伤到哪儿了?” “没伤,是差点……”裴令宣哭诉的念头烟消云散,疑惑他们俩是否有语言隔阂,交流太困难。 “你想跟我说一说起因和经过吗?不想也没关系。” 他泄气道:“先陪你去吃饭,边吃边说。” 他不是能蜷缩在窝里舔伤口自我疗愈的人,在家憋着不如出门溜达放风。 到了室外温度降下,他牵紧旁边宁则远的手,这似乎是他除了妹妹以外,第二个想攥在手心里的对象。不管将来如何,他会永远记得今晚,他仓皇失措地逃回庇护所,家里亮着灯,还有一个刚好他想见的人。 坐进车内,他的情绪如滂沱大雨倾泻而下,他悄悄地垂头抹去眼泪。 宁则远到后备箱拿了两瓶水,再坐进主驾驶位,关了车门递给他一瓶,这才注意到他红通通的眼眶。 “你哭了?” “我没有。” “你哭了。” 裴令宣拧开瓶盖灌自己一大口水压惊,“我没有。” 宁则远凑过来亲了他的脸一下,再坐端正发动车子。 他转开目光看向窗外,在霓虹灯烂漫闪烁的夜景中悠然地转悲为喜。 真话他是不敢说的,只能挑三拣四地吐露少许简化过的情节,宁则远安静地听,听完了发表感想道:“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了。” “为什么?”涉及到他意料外的话题了。 “不好说,但我明白了。”宁则远问,“如果你弄伤了脸,并影响到日后的工作,那你会怎么做?” 裴令宣:“我会去死。” “严重到这地步?” “嗯。” “有特别的理由吗?” “不算有,”他想了想道,“我没有跟你仔细聊过我母亲吧?我生来就被她告知必须走这条路,最极端的一次是她牵着我走上楼顶,对我说,要是我不能在比赛里拿到第一名,她就抱着我从那儿跳下去,重新来过。” “所以在我心中,死亡不是最恐怖的字眼,失败才是。死象征重生,而败北则意味着毁灭。当然后来我知道了那是妈妈欺骗我的谎言,是她接受不了自己失败,想让我陪着她一起死,或者仅仅是她恐吓威逼我的手段。到了这年纪,我依然把死挂在嘴边,不过是想一了百了而已;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如果连做喜欢的工作都不行,那这个世界再也不能留住我。” 宁则远并不试图抚慰他,或打消他悲观的想法,而是说:“好像从今天起,我才真正认识了你。” 他笑道:“轮到我提问了。” “请。” “如果我今晚死了,你要怎么办?”他蓄意的进攻型试探和考验,总能难倒大多数人。 “你想听我说的是:那我明天就死。”宁则远斟酌着,“但我确实……只有很小的概率,会为你殉情……我还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情。” “那不是很好吗?”裴令宣很满意这样的答案,“其实以现代医学水平的发展程度,我想死也有难度吧,除非他往我脸上泼硫酸。” “他看你烫个疤都舍不得,不会有能耐给你泼硫酸了。” 他刁难道:“你这什么态度?看到我被人欺负还这么淡定?不想当我男朋友了?” “上次为你怒发冲冠被你打了一巴掌以后,我就彻底戒掉了个人英雄主义情结。”宁则远唏嘘不已,“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裴令宣笑得想打人,可是担心对方被打怕了不来了。所以只动嘴道:“你记住教训就好,不许违抗我的命令。” “做你的男朋友,约等于做你的随从和下属。” “没让你兼职我的助理你就知足吧。” “我发现我们俩最大的障碍是,对彼此的认知还不够深刻。在互相探究性格和内心之前,我们最先熟悉的是另一方的……身体。” 第138章 裴令宣最不耐烦咬文嚼字,问:“什么意思?” 宁则远:“意思是……要慢慢来,我们前面进展得太快了。” 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休息日耗空了裴令宣的精神活力,到家洗过澡倒头就睡。 宁则远工作到凌晨两点,收工上床,但一连串的动静始终吵醒了他。 他夏天爱穿宽松的短袖睡觉,抬手臂遮挡壁灯光线时,袖口下滑叠在肩胛,瘦长的胳膊和前臂在灯光下白皙到耀眼。宁则远的骨骼舒展修颀,用中指和拇指就能圈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拿开,俯身亲吻他袒露的颈子和下巴。 他翻过身,给予对方从后面抱他的空隙。睡梦被打断很不好受,他挣动了两下,身上的衣服却越来越少,他索性扭头,和人面对面道:“你不是说留到下次吗……” “我高估自己了。”宁则远希望他尽快清醒,轻轻挠着他后腰最怕痒的那块肉。 “哎呀……”裴令宣怕痒地躲进被窝。 宁则远跟着他钻进去。 第71章 梦幻泡影18 裴令宣在工作日去片场探班亲妹妹, 顺道试妆即将要客串的角色。越重影百忙之中抽空和他汇报拍摄进度,并夸奖裴晶晶有悟性,适合做演员。 由于综艺节目录制的上镜要求, 他把辛苦留长的头发剪短了, 而拍电影为贴合人物形象, 又要求他重新接长,于是光做发型就花费了一上午。 等他见 到裴晶晶,她望眼欲穿的期待已化作嗔怨,赌气不给他好脸。 亲妹妹不宠着还能怎么样, 他嘘寒问暖道:“中午吃的什么?” “盒饭啊。”她演的是女主角之一不假,但除此以外她的身份只是高中生, 没有助理和经纪人常伴左右, 只有妈妈在剧组陪着她,吃穿住行上也没有得到多余的优待。 这是裴令宣有意为之,他希望妹妹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有人事事妥帖地为她安排一切,她只用当她梦想中的珠光宝气走红毯的女明星。可她不是公主,充其量是温室里的一朵花, 暂时有人替她遮风挡雨。 娇花固然幸福, 但一离开玻璃房就会枯萎;她今后还要历经许多的风风雨雨,先吃点苦头有好处。不过小孩子是要哄的, 裴令宣允诺道:“改天带你去吃好的。” “为什么不是今晚?” “因为今晚要吃更好的。” “我的嘴可刁了, 一般菜色入不了口。”裴晶晶入戏地用剧里角色的口吻讲话。 他说:“这顿饭不管好不好吃,你都要夸好。” 妹妹的警惕性有所提升,问:“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裴令宣对她不会藏着掖着, 有事说事道:“是去小宁导家做客,他爸下厨, 你敢说难吃,我第一个佩服你。” “你去你前男友家里做客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我……” “不是前男友了啊。” 裴晶晶倒吸凉气地捂嘴,“你、你……好马不吃回头草……” “所以你一开始起哄撮合我跟他和好,是想看我热闹?”裴令宣审视她。 “我瞎说的嘛,我就是爱起哄啊。”她粗浅地见识过他的交友圈后,对他那群千奇百怪的朋友们有点犯怵,她一小孩子,完全不想过问大人的事。“干嘛要带我去……我是小妈生的,带出去不给你丢人?” 裴令宣试了试激将法,“原来你是个小怂包,那我不带你了,我带陶漫去。” “别别别!”裴晶晶不想承认自己怯场,说,“你去你对象家里,带非亲非故的女孩子算怎么回事,还是带我吧……我陪你壮胆!” “他爸妈我都见过,不算严厉,你见了乖乖叫人,嘴甜一些,以后有什么丫鬟宫女的角色,人家也能记起你。”其实真实原因是——宁则远带他回家见过家长,他却做不到同等待遇回馈,他妈不知所踪,他爸和他又不熟;只有一个妹妹跟他算亲,带妹妹去做客,是他所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信任和亲近。 “喔!”裴晶晶懵懵懂懂道,“是为了让我混脸熟啊……那陶漫姐姐知道了该很羡慕我吧。” “裴晶晶,”裴令宣温和地唤她名字,严肃道,“你不要太嚣张,要是我听外人说你半点儿不好,我就扣你零花钱。” 他对这妹妹不敢说知根知底,但多少摸得清她的本性,娇纵执拗、大小姐脾气,恐怕生活中没几个朋友,全靠父母惯着。他是哥哥,横看竖看都觉得妹妹千般可爱万般娇俏,全身上下没一处不招人稀罕。 可哪有人见人爱的天使,张扬过了头就是气焰嚣张,活泼过了头就是哗众取宠,被人视为眼中钉可就惨了;趁她还小,最好是能箍一箍她的性子,以免将来落到跟他相同的下场。 裴晶晶挨过他的耳光,知晓他不好惹,敢动手,她不怕缺衣少食,但怕痛,顿时萎靡道:“爸爸都没有这么凶过我……” “他本来就不是负责任的父亲,当甩手掌柜当惯了。长兄如父,不然你把户口迁到我这儿来,叫我爸爸算了。”他半是戏弄道。 妹妹板起一张小脸诅咒他:“你不要脸,你会断子绝孙。” “我会啊。” 想起他是同性恋,裴晶晶气得握拳头砸他,“你是坏人!坏人!” 裴令宣跟继母说明这两天的时间安排,轻轻松松地把妹妹借走了。他继母不是很情愿,但既已上了贼船,反悔也迟了。 第139章 裴晶晶对他句句是埋冤和指责,行动上却依旧缠人,要挽着他走路,黏黏糊糊像只跟宠。一直到见了等在车里的宁则远,不得不放开手让他去坐前排。 他开车门坐进去,宁则远很自然地从侧面凑过头来吻他,旧情重燃的亲密度有如干柴烈火,一碰就着;他浅浅地回应着,亲够了才低头系上安全带。 后座传来妹妹阴森森的声音,她鄙夷道:“你们根本不在乎我是儿童!少儿不宜!啊啊我瞎了!” “下次请你自觉蒙住眼睛。”裴令宣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她都快十六岁了。 宁则远岔开话题:“有个坏消息。” “说。” “晚上陆哥也要来。” ……倒胃口。裴令宣问:“好消息呢?” “没有好消息。”宁则远体谅道,“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可以替你拒绝。” “替我拒绝?你真是有够大度的。”但为这点事儿闹别扭犯不上,他放宽心说,“没事,见就见,我又不欠他的。” 人与人的情感混同现实纠葛,交织缠绕后呈现出的形状往往迷蒙而混沌,如一团扑朔迷离的浓雾。比方说他年少气盛时曾发誓和陆玮琛势不两立,然而多年后见了面,该如何还是如何;又比方说宁则远会为了他打架,拿刀子捅一个从小到大都得喊哥哥的人。但事后二人终究要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继续称兄道弟。 老死不相往来是极其罕见的情况,他心知肚明。所以他从没想过去挑拨离间谁和谁的关系,那不是他挑得动的。那次动手的若换作旁人,陆玮琛必不能白挨那一刀子,不但要扒他一层皮,还要送他去坐牢;但那是从小看到大的宁则远啊,较不得劲,这叫情份。 他能撬动的矛盾、窟窿,就只到这里,一旦闹得山崩地裂,那条撕开的裂口会先吞了他。与其自取灭亡,不如当个安分守己的坏人,但是,但是…… 如果宁则远比他先一步释怀,他会很难过。 大户人家有体面,来者皆是客,要呵护着招待,热情地逢迎。多时不见,施女士一如既往的美丽,她的温柔极具欺骗性,裴晶晶沦陷得很快,小声跟他说了好多遍“小宁导的妈妈人好好啊”,他听了只有叹气的份。 小宁导的妈妈当然是很好的,小宁导自己也这么觉得。 裴令宣除非是疯了,才会去跟宁则远说:你妈没她表现得那么温柔。 他没疯,他精神正常,他不会去离间一位母亲和她的儿子,他会陪着演完这出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情景喜剧。 有件事他预估错了,今天宁勤导演不在家,是施女士请厨师做的饭,江南地区的口味,他尝着味道欠佳,裴晶晶也不喜欢,但再不喜欢也得口径一致地夸好吃。 陆玮琛估计是掐着时间点,等他们吃过了再携女伴姗姗来迟,提了一盒点心上门做餐后甜品。 新女伴的样貌不如裴令宣前面见过的那几位出挑,不过腹有诗书气自华,不知是换口味了还是特地带来见长辈的。 施棋桦对陆玮琛冷淡得明显,是她请他来,却不碰他孝敬的点心,以忌口为由拒绝品尝。 脸皮薄知进退就不是陆玮琛了,他不管自个儿受不受欢迎,麻溜地张罗道:“阿姨,咱们不能就坐着闲聊一晚上啊,要不我们陪您打麻将?我和她,还有宣宣,宣宣很会玩儿的,您还不知道吧?” 裴令宣想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 “他不打。”宁则远替他回绝,又对妈妈说,妈,“你不是要坚持早睡?” 施棋桦笑道:“我都可以,随你们。” “小远不是我说你,难得你老爸不在家,你就让阿姨跟我们玩玩儿呗。阿姨容颜不老、青春永驻,偶尔晚点睡怎么了?”陆玮琛不嫌事大,提议,“要不约我妈?她也闲着呢。” “不用,你妈妈离得远,别劳烦她跑一趟,人够了。”施棋桦看向裴令宣,“小裴,赏脸陪阿姨打一场牌?” 裴令宣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意图。打牌,或者说,赌,里面有不少门道,从中能看出一个人的路数。他游移不定道:“我妹妹……” 施棋桦交代儿子:“明伽,你带着妹妹玩,她要是哭了我就找你。” 宁则远问裴晶晶:“你想玩什么?喜欢看书吗?” 裴晶晶:“我玩手机就好……” 这场牌打得没意思,赢也不敢赢,输又不敢输,束手束脚地打了三小时,裴令宣困得想去世。施棋桦揣摩够了,确信他和陆玮琛之间不存在猫腻和勾勾扯扯的不正当关系,才散场放他们各回各家。 他带着妹妹,宁则远不放心要亲自送,施棋桦没拦着,却在他们临走前说夜里开车不安全,别走了,家里房间多住得下。 裴令宣想着把宝贵的睡眠时间耽搁在路上不划算,同意留宿,裴晶晶登登地跑楼上选房间,他则跟随宁则远找床睡觉。 中途他收到陆玮琛发来的短信:厉害啊你,小远活儿是不是特好啊? 他删得一干二净,并拉黑该手机号码。 醒时困,洗干净了躺床上又清醒。他苦闷了一整晚,还饱受失眠的折磨,只想揪着身边人的衣领发疯,问“你爱不爱我”太俗气了,他问的是“我到底重不重要”? 有只手在黑暗中伸来牵他,被他拍开了。 “你不想见他,就应该告诉我。”宁则远答非所问。 第140章 “那你呢?你无所谓是吗?” “是你说的你跟他没什么,那我为什么要介意?” 裴令宣掀开被子下床,因为不熟悉环境,所以没能找到灯,他只想穿上自己的衣服回家去,谁也不能阻止他。 宁则远在漆黑的房间内精准地摸到他的手腕,将他拽回了软绵绵的被褥里,他深深地陷进其中,好像无论怎样挣动,都逃离不了那双手的牵制。 “不准碰我。”他叫道。 宁则远扣着他的手指,把他的下肢牢牢地压住,“晚了。” 他不太喜欢粗暴的,但有时候哭出来会很解压,他流着眼泪颤抖地说“我恨死你了”,可手臂在对方的颈肩缠得很紧;他的每一根骨头都痛得将要破碎,喊出的却是“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他时而想要腾飞飘向云端,时而想被捆缚囚于掌心,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在黑夜里的声响和律动归于平寂之时,他终于迎来了深重的困意。 入睡前他朦胧不清地呓语一句,宁则远摸着他刚变长的头发,亲他的额头:“嗯,我也爱你。” 第72章 梦幻泡影19 爱不爱的, 裴令宣看开了。他再小一些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会拥有至死不渝的真爱,但这么多年过去,心思早就淡了。 无论横向或纵向对比, 年长的、年幼的, 陌生的、熟悉的, 明朗的、忧郁的,躺在他枕畔时不会有极大差别,都是男人。他曾经遇见过一个很可爱的,就是总爱发脾气, 大清早在门外打电话骂人,把他从梦中吵醒;当他睡眼惺忪地走去外面, 对方立刻紧张地将手机藏到身后。 他当即笑起来, 有声音有情绪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时他打心底里认为喻孟是很好的,是可以爱的。不过人、感情,都与食物一样,有固定的赏味期,一旦过了期限, 只能变味、变质, 两看生厌、互相仇视。 可能他真的有对不起喻孟的地方吧,若追究起前因后果, 他绝不是清清白白的毫无过错方。但换位思考, 他会因为“遭受背叛”而愤怒、嫉恨吗? 思考不了啊,他从没觉得有谁应该无条件爱他。不合适了就换嘛,又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裴令宣躺在浴缸里胡思乱想着, 突然宁则远的身形面貌蹦出来跳到他眼前。如果说地球离了谁都转,那他前阵子饱受的煎熬又算怎么回事呢。假如是宁则远背着他去找别人, 他该怎么做。 ——砍死,把他们全部砍死。凶残的邪恶念头充斥了他的脑瓜子,幻化出血腥惨烈的画面。 一瞬间似乎理解喻孟了呢。 离奇,真是离奇。他为什么偏偏对宁则远产生了死去活来的痴念? 这是否牵扯到那个关键问题——宁则远的活儿好不好。这事儿他很有发言权。不能说好,但也没差到哪儿去。将就吧,主要是脸和身材他很喜欢,所以快乐加倍。 他此刻躺在人家的浴缸里,和人用着同一种香味的沐浴露,哎呀不能多想,腿都软了。 抛开飘渺的情感理论,只谈生理结果,他希望这份快乐能永恒。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遐思绮念,倒映在地板上的影子晃动着,宁则远隔着一扇门问他:“你洗好了吗?要吃饭了。” “快了,马上。” “不用着急,我是来问你,你想在房间里吃饭还是下楼去吃,我妈妈出门了,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宁则远的房间在二楼,有一个巨大的阳台,种着齐整的花草和景观树,能俯瞰山间密林和远方湖泊。清晨下过雨,入眼满是一片湿漉漉的深绿,如翡鸟如翠玉。 在这儿吃早午餐是很奢侈的待遇,裴晶晶有感而发道:“哥哥,我要挣多少钱才能买得起这样一套房子?” “等你买得起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没有时间住。”裴令宣一年到头在家待不够三个月,他住得最多的是酒店,所以对住房环境的要求不高,安全有保障的前提下,硬件设施良好、交通便利即可。 他置产以投资为首要目的,能涨价房子才是好房子,像宁则远家里的这几套豪宅都是有价无市,想要买不着,不想要了也脱不了手,有这闲钱他宁肯拿去多买两套公寓。 “可是总有退休的那一天啊!”裴晶晶目露向往之情,“我的梦想就是赚够了钱,找个风景如画的世外桃源养老。” “你都没长大,就想着养老了。” 妹妹和他话不投机,转而问另外的人:“宁导你为什么沉默了?难道我这辈子都住不起这样的房子吗?” 宁则远:“不是,很抱歉,我确实不知道这里的房价。” 裴晶晶:“那我这就上网查一下。” 裴令宣敲她脑门儿,“带你出来真丢人。” “不懂就问,哪里丢人了?”裴晶晶生气道。 其实他是故意招惹她。和妹妹拌嘴,是他寻回缺失的童年的途径,妹妹像一只穿越时空来到他手里的洋娃娃,越是触碰,越显得价值连城,他好喜欢妹妹。 饭吃完,宁则远亲自收拾盘子和餐具,裴晶晶勤快地帮忙,还指责他最懒,永远不动手。 裴令宣认了,他就是懒。做家务和做饭是浪费生命,谁爱做谁做,他只愿意付钱享受成果。 吃饱了他那股懒筋又犯了,回宁则远的卧室躺下酝酿睡意。 第141章 据亲妈的描述,宁则远不爱睡懒觉,似乎也从不睡午觉,所以他大剌剌地张开手臂,占据了床中央的位置。刚闭眼,窗外便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很近,叽叽喳喳吵得他困意全无,他掀被子盖住头脸,嗅着熟悉的气味神游天际。 小宁是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不追求享乐与挥霍,没有不良嗜好,做事时注意力异常集中,也不轻易言弃。为人还很正直,嗯,相对来说。 但这些都不是他喜欢宁则远的原因,原因只是……他脑子进水了,竟然跑到前任身上找爱。 事实上他觉得性癖没什么好指摘或纠正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他在这方面很有奉献精神,只要别把他搞破相或弄伤就影响不大。即便最初有些不能接受,现在也无所谓了。 睡不着,躺着又无聊,他决定再躺十分钟,十分钟后宁则远还不上来,他就去找他。 可是裴令宣躺着躺着就没了意识,等他再清醒过来,是被冻醒的。室内冷气的温度低,他的半边身子露在外面,被吹得手脚冰凉。他哆嗦着缩进被子,旁边是一具温暖的躯体,他抬起对方的手臂贴近体温充沛的胸膛,谁知宁则远压根没睡,和他正眨巴的眼睛四目相对。 好困…… 他对望了一眼,埋头睡去。 宁则远不是存心要闹他,是没忍住,在他的额头和眼角亲了又亲;他眼皮沉得睁不开,伸出一只手严实地捂住对方的嘴。 手心手背都是肉,被人啃手指是种又痒又痛的感受,皮肉轻薄的指间韧带最敏感,牙齿和舌尖都在他指根用着力,他想抽却抽不回来,五根笋尖似的细白手指颤颤地伸缩、收拢。 他烦躁地咕哝:“你干什么……” “我有时看着你,就感觉很饿,想把你吞了,又想被你吃掉。我只要看到绳子、盘子、砧板,刀叉、火焰……都会想到你。” “你是不是变态啊……”裴令宣很不情愿地说,“我是看你心智健全才喜欢你的。” “也不是很严重的变态。”宁则远一本正经道,“人不都是变态的吗?” “谁说的,我可是如假包换的正常人。” “你不正常。” “我哪里不正常?” “你喜欢被我啃。” “我不喜欢。” “那试试。” 宁则远钻入被窝,撩起他衣服的下摆。细细密密的痒痛交加感传遍他的全身,还没两分钟,他下肢就麻了,求饶道:“别啃了别啃了,我认输。” 被子鼓动着,边缘冒出一颗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宁则远说:“不是认输,你要说你喜欢。” “……行我喜欢我喜欢。” 宁则远低下头,“你只是喜欢我能让你高兴,但我喜欢的是你本身。” “有区别吗?”裴令宣摸他的脸。 “有。” 说到这里不再有下文。 他心想宁则远说的不对,他也是喜欢这个人的,不然怎么会在被那样贬低之后仍然同意和好。都说他唯利是图,他自己也那么认为,可他在宁则远身上并没有图谋到什么。 他不愉快了,刻意找茬,“你家里人,是想撮合你和那个女孩吗?” 宁则远开心地笑了,好似害羞,又有几分得意和满足。 “你笑什么?”裴令宣冷下声。 “没什么,我是高兴终于见到你吃醋的样子了。” “我没吃醋,我是测试你的应变能力,你不及格,出局。” “如果我回答你,是的,我和她差一点成为恋人。你给我打多少分?”宁则远激进地试探他的底线。 裴令宣暗暗地磨牙,笑着说:“我把你们俩都砍死,切成块洒遍天涯海角,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你好吓人。”宁则远口头表达着害怕,眼神里却尽是憧憬。 “吓人?那你别跟我在一起。”他翻身面向床的另一边。 “不,我喜欢吓人的。”一双手环住他的腰,心跳声萦绕他的后背。“你肯定不知道,我既想伤害你,又想被你伤害;我只能跟你在一起,别的人都不行。谁再来瞎搅和拆散我们,我就把他杀掉,你会跟我亡命天涯的,对吗?” “我才不要跟你亡命天涯,你去坐牢吧,你会等你的。” “你不替我顶罪?” “你杀人我顶罪?你想什么呢。” “喔。”宁则远遗憾的叹息滚烫的落在他后颈。 裴令宣回味着这番异想天开的对话,心中的惆怅被欢快覆盖,他一发笑,便再也停不下来,笑到腹部痉挛,勾着背脊翻动身体,将被褥和床单扭得一团糟。 笑得没力气了,他平躺望着天花板,手指摸索着碰到了身侧的人。指尖抚过宁则远的下臂,温热的皮肤和结实隆起的肌理筋络,跳动的脉搏、下陷的掌心,略微粗糙的指腹,以及需要他施力分开的指缝。 十指交扣后他举起那只手,注视着半空中彼此交缠的骨骼血肉,他说:“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结婚要戴戒指。” 宁则远:“你想要戒指吗?” “我不想,”他洒脱道,“戒指不好看。” “那什么是好看的?” 裴令宣认真地趴到对方耳旁,掩着嘴型说了句悄悄话。 宁则远听完,眉头浮现一抹疑虑,却坚定地应承道:“这个,等我先练练手。” 第142章 第73章 梦幻泡影20 陆玮琛是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情比金坚, 可是哪个男人年轻时没死心塌地的爱过一个女人。裴令宣不是女的,不过道理是一样的。他二十出头时也为初恋女友要死要活过,做梦都想娶她回家, 只要她肯回心转意, 要他做什么都行。 如今一回想, 只想给当初的自己两巴掌,真犯贱。 宁则远愿意去犯那贱,他就成全他吧。他承认裴令宣是有两下子的,能耐啊, 多高明的手段才能让人人都对他意难平,他这个直男恐怕终其一生都体会不到。 当然, 他最终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 是因为他自顾不暇了。他老爹近来按头他去相亲,他快烦死了;什么女博士女科学家,他一癞蛤蟆他配得上人家吗,他只配流连花丛醉生梦死。 他对宁则远是真有些嫉妒,哪怕他已经是很会投胎的人了,却依然对自己的家庭怨言颇深, 但那不重要, 不提也罢。 他想看喻孟的笑话,结果电话打不通, 人失联了。 好家伙, 都把他拉黑了是吧。 呵呵,这群人太缺乏幽默感,和他不一路人。 一些在陆玮琛眼里是笑话的波折和变故, 落在有的人头上则成了命运多舛。 顾莘在医院给妹妹陪床,纵然辛苦, 但床位和伙食费便宜,不用租房及买菜做饭,节省了一大笔生活开支;他卡里的钱还够支付妹妹半年的医药费,每花一笔钱都必须精打细算。 他在积极地找工作,但参加工作就要另外租房和请护工,他面试了几家公司,薪酬上谈不拢,酬劳可观的工作时间又超长,他还是希望能多匀出足够的时间陪伴家人。 医生说他妹妹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拖得太久了没法根治,能活到十六岁已经是奇迹,保守治疗是续命,一旦发生紧急情况,病人随时有生命危险,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所以他舍不得,更不忍心,假如妹妹出事时他不能陪在她身旁,悔恨必定将伴随他一生。 他和喻孟本来不该再有交集。不是他自怨自艾,是若要形容,他就是被人丢掉的玩具,他不想再回到那个看似敞亮精致,实则黑暗扭曲的盒子里。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这所医院对探视访客的管理极其严格,并不会放任陌生人进入病房,当他提着水壶回到床边,看到那个衣冠楚楚的身影,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噩梦。 喻孟买来的花束姹紫嫣红的开在床头,把妹妹蜡黄枯瘦的脸庞衬得死气沉沉。她很迷茫,看到他才咧开干裂的嘴唇,微声叫着哥哥。 病房是八人间,窗户封得严实,仅能开一条缝;室内空气浑浊,不止有漂白[]粉和药水的气味,地板因频繁拖洗,还算干净整洁,但喻孟那双锃亮的鞋子出现在这里,仍显得格格不入。 喻孟的脸色很差,惨白消瘦,眼中并无疲态,这使他产生些许不好的联想。 “你有事吗?”顾莘挤过床与床间狭窄的通道,将刚打满热水的水壶塞进柜子。 “好久不见,能换个地方聊吗?” “不能,我走了没人照顾她。” “我同学是这儿的医生,我叫他来帮忙照看,你离开一会儿没关系的。”喻孟拿起手机拨号。 顾莘眼看一位医生带着护工来到床前顶替了他的位置,才放心地跟着喻孟下楼。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找他又有什么目的,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拒绝不了。 为表诚意,喻孟带他去了一家环境雅致的酒店餐厅,这下轮到他格格不入了;四周的男人都戴着价格不菲的手表,女人都穿着突显腰身的裙子,他们闻起来是他从前工作过的那间奢侈品门店的味道。 他看别人,别人也看他,他们一坐下,便有两个女孩壮着胆子来问他是不是某某某明星,他回答不是,她们说但你跟他长得好像啊;他无言以对,一旁的始作俑者发笑道:“是很像,经常有人这么说。” 等她们走了,喻孟好心地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再点些吃的?你妹妹爱吃什么,待会儿我去买。” 顾莘:“你可以直接说正事。” 喻孟被他一催促,倏然沉下脸,默不作声地喝咖啡。 “他又把你甩了?” “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哦,那你们又分手了?” “没有在一起过,怎么叫分手?”喻孟自暴自弃道,“没办法,比不上人家有钱,给不了他想要的。像你,如果我是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我们也不叫在一起过吧。顾莘不敢把真实想法宣之于口,喻孟的脾气他心里有数,当场给他俩耳光让他下不来台是很有可能的,虽说他没有面子或脸皮可言,但谁又想当众出丑呢。 “搬去我家吧,我新买了一套公寓,有点空。”喻孟说起正事,放了一张银行卡在他手边,“一切照旧,你帮我照顾媚媚和闹闹,我养着你跟你妹妹。我还可以把你妹妹换去单人病房,食宿条件比目前的好,另有专人照料她的起居用药。” “我找到工作了。”他不知道怎样拒绝才能不触怒这位小少爷,撒个小谎应当不为过。 “什么工作?你老板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钱?我双倍给你。” 他没想到他会比喻孟先一步失控,他说:“我觉得你很自卑,你在他那里受了挫,就到我这儿找自信,你每次都这样。” 第143章 “有没有可能,他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够有钱,而是因为……你根本是废物?”顾莘的手抖着,声音却平稳异常,“你以前说过,我敢跑就打断我的腿。那你敢打断他的腿吗?你有掐着他的脖子骂过他婊子吗?你有拍过他的不穿衣服的视频,威胁他乖乖当你的狗吗?” “你没有对他做这些,不是因为你有多爱他,是因为……你不敢,你只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胆小鬼。” 说完这段话,他的嗓子干哑发疼,胸腔被畅意快慰填满。 “呵。”出乎他意料的,喻孟但笑不语。 过了很久,服务生把一桌下午茶上齐,喻孟切开蛋糕慢条斯理地进食,吞咽的间隙和他讲道:“你说的都对,我是废物,是胆小鬼,但我要整治一个你,是绰绰有余的。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那我真该拿出一点让你看得起的本事来。” 蛋糕吃了三分之二,剩余的东西都没被碰过。喻孟招手唤服务生过来买单,落在他脸上的眼神犹如在打量一块待处置的生肉,表扬他:“你是懂如何激怒我的。” 裴晶晶对哥哥一谈恋爱就像没脑子似的现状很是不满。怎么能连吃什么穿什么都听对象的,怎么能为他人丧失自我!她不理解,她非常难过,谁来把她说一不二的哥哥还给她啊。 裴令宣戳她太阳穴道:“不就是上次答应要陪你吃饭,结果没去成吗,你就为这跟我赌气?” “不是一顿饭的事!”她大叫,“是你不能什么都依着他!” “是,我只能什么都依着你。” “也不是依着我!”她着急且慌乱,激动道,“你没跟他和好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你希望每个人都听你的,你才是主心骨。可你一跟他好,你就变了,你变成恋爱脑了,你现在的口头禅都是「小宁不让我去」和「小宁不喜欢我这样」,你是不是疯啦?你跟谁喝酒、接什么戏,是你的自由,他什么东西啊他凭什么操控你。我是年纪小没看穿他为人,才闹着要你们和解,算我看走眼了,他一点都不好,你赶快和他分手!” “他喜欢我听他的呀,偶尔他也听我的,所以很公平。”裴令宣不懂她的愤怒,拍她的刘海儿哄她道,“乖妹,等我休息了带你去逛街,想要什么买什么,不纠结这事儿了,啊。” “不,不!我不——”裴晶晶连说三个不字,委屈得要哭了,“你快三十岁的人,怎么还让我一个小孩子操心你啊。你不分手就等着跳火坑吧,你是笨蛋!” “我很少遇到人说我笨的。” “只有你亲妹妹才会为你好,外面的人都是拣好听的说奉承你!” 裴令宣束手无策了,迁就她:“那你说,你认为他哪些地方做得不好,我让他改。” “他很凶啊!讲话不给人留情面,仗势欺人。他总是明里暗里地怼你,你听不出来吗?” “这点我教育过他了,不会说话就闭嘴,你没发现他最近话变少了?” “是变少了,但他的嘴更毒了。你看你,我一说他不对,你就疯狂为他找借口,你没救了!” “他处事是不够圆滑,可对我真的挺好的……” 裴晶晶指着他,抓狂道:“来了!!!——「他对我挺好的」,你有病啊?你缺人对你好吗?” “好吧好吧,”裴令宣懒得狡辩了,“我恋爱脑,我有病。你把安全带扣上,我要开车了。” “我没用,我劝不动你,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理他了。你们俩好自为之吧!” 裴晶晶的死倔和拧巴是随了他,见到宁则远果然严丝合缝地闭紧嘴巴,还不忘丢给人一个嫌恶的大白眼。 “我怎么她了?”宁则远当面问,可谓是将低情商展现得淋漓尽致。 裴令宣夹在中间很尴尬,后面找到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才告知原委道:“你上次说她不懂演戏,又讲她发型显脸宽,她记恨上你了。” 宁则远摊手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你要这个态度,我帮不了你。”裴令宣无奈,“女孩子是要哄的,你知道哄是什么意思吗?” “你不如直白地告诉我要怎么哄。” 裴令宣:“你没看过你爸哄你妈?” 宁则远:“我不能像我爸哄我妈那样去哄她吧?那不乱套了?” 裴令宣气得眩晕,不强求了,就这么着吧,将来让他们俩少见面得了。 第74章 梦幻泡影21 裴晶晶说的话不无道理, 自从他脱离单身,就减少了九成的交际应酬;宁则远没有明面上表示过不许他去,只是建议他不要喝酒。但不喝酒干坐着有什么乐趣, 他说他只喝一点点, 宁则远说:你有你的想法, 这很好。 可他的想法践行起来十分困难,每次他醉醺醺地回家,宁则远就会把卧室让给他,自己在客厅或书房里待一宿。次数一多, 他约人谈心,问你什么意思。 对方回答他:“你跟谁玩儿是你的自由, 我尊重你的意愿;晚上在哪里睡也是我的自由, 你不要管我。” 依他过去的性格,他们免不了要大吵一架,但他没有跟谁复合过两次,吵了指不定是白费功夫,不如越过闹矛盾的过程走向和好的结局;于是他说:“那各退一步,以后非必要的酒局我不去, 你也不要用这种方式抗议了。” 宁则远同意了。 第144章 可裴晶晶不同意, 朝他咆哮道:“那是冷暴力!他在用冷暴力胁迫你就范!他在驯化你!你懂不懂啊!” 裴令宣不是不懂,但而今的他没有对挣脱束缚的强烈渴望了, 再去找下一个就一定比这个更好吗?他也是占着宁则远情感失调、从不拈花惹草的好处, 如果对方对他早出晚归不闻不问,随便他喝到几点,那他心底又要打鼓这人对他有几斤几两的真心了。 人嘛, 不就是纠结未来,困扰过去。放弃对十全十美的妄想, 才能获得安稳与宁静。 不过他在为陆玮琛和喻孟终于从他生活中消失了感到万幸时,也顺带厌恨上了自己的软弱。抱着宁则远并不能使他感受到温暖,他只觉得心脏被掘出了一大块空洞,清冷的风呼啸在幽邃深渊之中。 他没有交心的朋友,小蛇对他的私人关系不予置评,最关心他感情生活的莫过于裴晶晶。妹妹是早熟的小大人,问出了直击他灵魂的问题:“你跟他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非得是为了什么吗,就不能什么都不为吗。 他把相同的疑问抛给宁则远:“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宁则远望着他,“而且我试过和你分开了,我无法忍受。” 或许他们将持久地带着这一谜团生活下去,真相可能会在某一天水落石出,又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和他们错过。 裴令宣只是发觉有人在家等他回去的感觉还不赖,且过着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近日的事业运势有所上升,冒出好几个重量级代言砸到他头上,经纪人说是他参加的综艺收视率创下新高,话题度出圈,品牌方的考察期过了,凑巧撞到一堆。 他不是第一天入行的新人,心知肚明这背后保不齐有哪路神仙在推波助澜,人家不明说,他亦不能明言感谢,只得做人愈加小心谨慎,看顾好自己的饭碗。 他的曝光度一涨,裴晶晶跟着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有节目方约他谈下一部综艺合约,第一版方案和剧本已经出了,是亲情类真人秀,沾点养成系,暂定名为《弟弟妹妹未成年》,主要嘉宾分为两组,一组是他和裴晶晶,一组是近两年在网络走红的四胞胎兄弟,及其姐姐。 要带一帮半大孩子去旅游,还得给他们当保姆,裴令宣果断拒绝了,他有九条命也经不起这么造。 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由他监制的电影上,正式名字还没定,他叫越重影想个朗朗上口、一目了然的名儿,不要拗口不要文艺。 越重影在某些事上反应慢一拍,时隔三个月,电影都拍完了,才想起约他吃饭,问他是不是在跟宁则远谈恋爱。 裴令宣:“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你不知道?” “我知道是知道,但没人敢打包票是真的啊,一问起细节,都跟我打马虎眼,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只好来问你本人了。”她问服务生要了一根皮筋,把散乱的长发束起扎在脑后,“这段日子忙得我头发都没时间剪,太累了。” “你想问什么?”他解锁手机屏幕,点开微信把通讯录里一张名片推给她,“这个发型师剪长发很在行,你可以找他,价格也公道。” “我用不着发型师,回家拿把剪刀两三下就完事了。”越重影不领情,目光聚焦他的脸,“小宁导在拍纪录片你知道多少?” “我全知道。”裴令宣问,“你有兴趣找他合作?” “拍电影哪儿有半路杀出来合作的,我跟他只能是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 “我也想拍边境游牧民族题材的纪录片,我妈妈是蒙古族,我老家在鄂尔多斯,不过我是汉族人。嗯……这题材就该我来拍,可惜我还没筹到钱,离开机尚有一段时日,这不就被他抢占了先机,可恨。”越重影说着真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 “他拍的不是蒙古族,是鄂温克族,没有抢占你的先机。其实你们俩可以交流一下,毕竟涉足这领域的创作者不多,你跟他算同道中人。” 裴令宣是怀着善意提出建议,却意外地冒犯到了听者。 越重影拧眉道:“谁跟他是同道中人了?我和他拍出来的绝对不是同一种东西。” “是,你们是不同的人,拍出来的片子必定各有特色。”他力所能及地挽回局面。 然而话题终究是歪了。越重影嗤之以鼻道:“他,一个出生在罗马,从小读贵族学校和私立高中,顺风顺水进入顶尖大学,简历光鲜到让无数人自惭形秽的精英——他有什么资格用白种人看待第三世界的眼光,来呈现偏远地区少数民族的生活面貌?他为吃穿发过愁吗?他遭受过文化歧视吗?他什么苦楚和艰辛都没有品尝过,却要用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心酸苦难来装点自己的履历表。他这种人,他就不配讲我们的故事,我不用看他的片子,就知道他拍出来的全是陈腔滥调的垃圾。” 裴令宣被震慑到了。满心想的皆是这话要给宁则远听见了,他不得气个半死啊。 他先问越重影:“虽然我想称赞你勇气可嘉,但是,你真的不怕得罪他吗?你这些话千万别对其他人说,我不会告诉他的。” 她摆摆头道:“那就得罪啊,我无所谓你告不告诉他。他这辈子听过的赞美掌声一定多过贬低,我不过是说了实话,如果他有良知有道德有修养,就该自我检讨。但如果他是为自己的优势而得意自满不愿听取意见的人,他只会想方设法拜托他的爸爸封杀我。” 第145章 “你们做导演的,嘴都这么毒吗?”裴令宣托腮发呆。 “也不是,我是无能狂怒而已。”越重影喝了半杯冰水解渴,呼气道,“而且这是你的电影,他看在你的份上不会给这部电影使绊子。” “这也是你的电影啊,你不怕被除名?” “不怕,我不在乎虚名。如果这部电影火了,人人都会知道它是我越重影拍的,如果它扑街了,我还能落个清净,何乐而不为?” “敬你的敢作敢当。”裴令宣端着橙汁和她碰杯。 越重影傻笑着把冰水喝光,“我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喜欢你妹妹多过你,她太可爱了,不像你,复杂世故的成年人。” 哎。 裴令宣在第二天和宁则远见面,聊起纪录片的事,他其实很想把越重影的慷慨陈词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看看对方做何感想。可宁则远的倔劲儿犯了,他未必哄得好;谁爱听别人骂自己啊,那不是受虐狂吗。 他会为越重影保密的,并祈祷她早日筹到拍纪录片的钱,如果新电影顺利上映,应该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你跟萨扎还有联系吗?” “有,我们时不时会视频。那天他举着酒瓶子给我念他新写的诗,说他本想去打印店做成纸质的寄给我,但有次他骑摩托车跑了几十公里去到市里,打印店的小妹瞧着他在文档上输入的几行字,问他:是诗啊?他突然羞愧得无地自容,急忙跑出那家店,骑车回乡的途中还摔了一跤。” “然后呢?” “然后他说到这儿,就抱着酒瓶子睡着了,诗也没有给我念完。” 裴令宣被逗笑,再三思索后道:“从你的角度,你会认为自己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宁则远说:“他是我的朋友,我们都活在妄想症的世界里。” “那你会不会意识到,对他们来说,你是高高在上的。比如说,你往返他们的民族乡只需要更换交通工具,而他们当中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那里。你带我去的那次,尽管我待的时间不长,但我明显感觉得到,不管对他们,还是对我,我们互为异乡人。”他慎重地补充,“就是……很难产生大家是同胞的共鸣和共识。” “纪录片的拍摄者和观看者的精英化确实是有待解决的问题,”宁则远敏锐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讨论这个。可我是记录者,不是做研究的人类学家,再者人类学也存在同样的问题;我确实没办法解决它,但能让你考虑到这个层面,就证明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裴令宣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宁则远又道:“对了,不是你主动提起,我都忘了,我有东西还没给你。” “什么东西?” “兔子皮。”宁则远起身去衣柜翻找,解释道,“几年前下大雨那天,我带在身上要送给你,你不要。” 裴令宣不确定这是要翻旧账还是怎么的,“我都不要你还留着干嘛。” “你都没看到它,看见了你会想要的。”宁则远笃信地说,“找到了,在这儿。” 那是只拳头大小、深灰泛白的小兔子,大大的耳朵,圆滚滚的身体,纽扣缝制的眼睛,粗糙的走线彰显着纯手工的昂贵身价。 裴令宣捏在手里揉了揉,兔子毛分外柔软,他安慰自己美丑是次要的,贵重的是心意。然而他嘴一快,没过脑子便说道:“你也知道它不好看,才没脸送给我吧?” 宁则远害臊地挠头,“是啊,我不会做手工。”但立马灵光一闪,“可我拍的照片很好看,我还没给你看过呢,你会喜欢的。” 如果他也没猜错,宁则远想给他看的,是他们在大兴安岭住狍子皮扎的尖顶帐篷时拍下的那些照片。 他抢先挽住宁则远的手腕,绊住对方欲动的身姿,然后仰头亲了亲那张脸,随后再放开手,“嗯,你去找吧,我很想看。” 第75章 梦幻泡影22 “哥哥, 我不想留在医院了。”顾嘉说。 顾莘用纸擦拭着洗过的饭盒,他回望着妹妹,又想避免与她对视, 于是垂下视线道:“听医生的话, 好好养病, 病治好了你想做什么都行。” 喻孟言而有信,答应他的事情全做到了,不仅把顾嘉转入单人病房,24小时请专人陪护照料;还给他找了一份像模像样的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也用不着他去上班, 他仍旧每天来医院陪着妹妹。 然而病魔是世间最公平的神, 绝不因财富多与少来分配痛苦。在上周一次突发性晕厥后,主治医师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假如白纸黑字没骗人,那是在告知他,妹妹时日无多了。 “我的病不会好了。”顾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会好的。” 顾嘉懂事,并不和他犟嘴对着干, 又说:“最近有部新上映的电影, 大家都说很好看。” 顾莘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在家那些年他和妹妹不亲,他大她十岁, 帮她开过家长会、在她考满分的试卷上签过字, 但他从来没有带她去看过一场电影。他的妹妹不会撒娇或扭着他软磨硬泡,她甚至不会说出那句“我也想看”,她只会这样含蓄的, 怯弱中带着卑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就此松口,问她:“大家是谁?” “是隔壁的小邱, 她带她表姐来看她妈妈,她们待的无聊,就找我聊了会儿天。” 第146章 隔壁病房住的是一位太太,她因为她先生职位的缘故可以优先入院,住进采光和通风最好的房间;她的女儿小邱刚上高中,来医院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他们兄妹。小邱经常带着礼物来串门,糖果和奶茶之类的,虽然顾嘉不能吃,但遇到友善的同龄人令她十分开心。 “她们约你去看电影?” “怎么可能,她们都看过了。”顾嘉好似非常渴望看到那部电影,眼眸变得湿润,“哥,我们俩去看吧,我还没跟你去看过电影。” 顾莘沉默不语,在妹妹眼中的光消失之前,他应道:“好,明天就去。” 顾嘉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奇神色,随后干瘦发黄的脸蛋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嗯。” “你喜欢看电影?”他像个突发奇想决定了解少女心思的不称职哥哥。 “我看的很少……只有以前上学的时候,同学过生日买票请我去看过……”妹妹脸红道,“自己的话是不会去的,票价太贵了。” 是啊,对于他们这些儿时总穿别人不要的旧衣服、没有零花钱、买东西先看价格的人来说,花钱看电影是很奢侈的。 “我也是,我都没有进过电影院。”顾莘这么说不全然是为了安慰她,这是他的真实经历;他没有进过电影院,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 穷人孩子早当家,幼年时父母在外打工,他寄宿在亲戚家受人白眼,连吃颗苹果都要看人脸色。后来父母带着辛苦攒下的积蓄回老家开店,接着妹妹出生了,他要帮妈妈做家务看店,一天都不得闲。 没过几年他就长大了,高中三年苦读,高考前夕家里的店倒闭,父母被追债的人砸得头破血流。他咬着牙逼自己复习,如愿考入了心仪的大学,分却不够上喜欢的专业;别的同学在办升学宴、参加毕业旅行,他顶着炎炎烈日在洗车店兼职,挣自己未来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手里的每一分钱都要算着花,他喜欢夏天,讨厌冬天,因为夏天穿成什么样都能出门,冬天却必须靠保暖的衣物防寒,生一次病又白干半个月。 他最后进了奢侈品专柜工作纯属造化弄人,他毕业那一年的运气实属背到家,专业对口的实习岗位被空降关系户挤走,每次面试不是遇上天灾就是人祸,搞砸了两三次;后面投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船到桥头自然直,在他躲进一家商场蹭wifi改简历的时候,碰巧被一名刚开除了失职员工的店长瞧上了。 能挣到钱的工作就是好工作,他知足感恩,能填饱肚子绝不挑挑拣拣。可穷是刻入骨髓的顽疾,即便有了可观的薪水,他依旧不敢随意支配,他的生活是由奔波、劳碌、颠簸三个词构成。 有次喻孟一时兴起想和他谈点文艺的、有格调的话题,在得知他对艺术史和文学一无所知,只是个应试教育批量制造出的廉价大学生时,喻孟露出了不意外、而又轻蔑嘲讽的表情,“你也就这一张脸能看。” 的确,他的学历和喻孟那张金灿灿的文凭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不是愚笨的人,但在某些时刻,他承认喻孟具备的智识远比他闪耀。 碾碎他自尊的不是被人当作玩具扔来扔去,或语言肢体上的羞辱欺侮。而是喻孟书房柜子里那一堆查了词典他也读不通是什么意思的原文书。 “哥哥。”顾嘉唤他。 他回神,“怎么了?” “看完电影,我们就回家去吧。”妹妹担心他不明白,说,“回我们的家,不回医院了。” “为什么?这里住着不好吗?” “不,是我……我不想再输液打针了,我浑身都好疼啊。我知道你为我好,你是最疼我的哥哥,可是我不想治病了,我想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顾莘严厉道:“别傻了,不许再说这种话。” 电视上在播一部叫《如露》的连续剧,喻孟横躺在沙发里看得聚精会神。顾莘想了想,鼓起勇气打断他:“我想跟你说件事。” 喻孟瞥了他一眼,“说吧。” “我想给我妹妹办出院。” “她病得那么重,出院干什么?” “她想去看电影,我也希望多陪陪她。” “她是小孩,你也没脑子?”喻孟目不斜视道,“她的病要卧床静养才能稳住心率,你还想带她去外面乱逛,出了事算谁的?” “算我的,”顾莘说,“我要带她回家。” “回去等死?”喻孟被他突然引入的话题搅乱心神,电视剧追不下去了,拿起遥控器按暂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说说看,我这两天心情还可以,说不定能依着你。” “那请你让我带她回家吧,我祝你一辈子拥有好心情。” “不可能。” 他站在原地不动,喻孟按了播放键,屏幕声画流动,剧情渐入佳境。见他仍矗立在光影中巍然不动,喻孟再次按了暂停,并提出折中的办法:“这样,我给院长打电话,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别走远,就在那附近逛逛,半天时间够看电影了吧?” 尽管不情愿,但他说了:“谢谢你。” 喻孟的注意力回到电视剧,对他视若无睹。 他心想,看来大少爷的心情是真不错,若换往常,不发疯也得训他一顿,今天竟然好声好气地同意了。他不再留下自讨没趣,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液晶屏上那张精心妆造过的脸庞,仙气飘飘的白衣裳轻盈宛如雪花。 第147章 兴许是他伫足的时间长了些,身后的喻孟语气骄傲道:“是不是很好看?造型师是按我的指示设计的。他拍了那么多戏,但要我说,没有一个导演知道他最适合什么造型。” 好看有什么用,好看又不是你的。顾莘保留了内心想法,缄口不语。他明天还要陪妹妹去看电影,没必要惹急了神经病搞出一身伤病。 大少爷讲话就是好使,第二天他顺顺利利地带着顾嘉离开了医院。妹妹许久没晒过太阳,眼睛畏光,且不习惯室外炎热的高温,戴上帽子口罩把脸捂得密不透风。 “如果不舒服,我们就回医院。” “外面比医院里舒服多啦,”妹妹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臂伸来挽他胳膊,“哥哥牵着我走。” 顾莘眼眶一热,小心翼翼地攥紧她的手腕,“嗯。” 顾嘉选的片子是一部讲述少女成长故事的电影。他作为男人很难感同身受,可是坐在四周的女孩子们都哭得稀里哗啦,男配角出场引起尖叫的一刹那间,他才反应过来片中的女主角是谁。 他曾在某天夜晚远远地见过她一面,她长高了,变得更漂亮了。她仿佛是所有人理想中的妹妹,顽皮任性,娇俏可爱;在故事中魅力无限,在银幕之外更叫人艳羡。 但为什么,他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恨呢。它们如毒液,蔓延浸泡过他的全身,怒火烧得他心痛如绞,肝胆俱碎。 仇恨激起的翻腾汹涌的情绪淹没了他。 随着片尾字幕滚动起来,电影院内的灯光亮起,清悦悠扬的片尾曲盖不住四面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聒噪的讨论。 顾莘牵起旁边妹妹的手,“结束了,走吧。” 顾嘉的帽檐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她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没有取下口罩,微微偏着头,保持着一个安静而孱弱的姿势。她的手掌尚有温度,却没有任何神经反射或本能触动,从他未施力的手指间轻轻地滑落脱出,如折断的枝桠垂在座椅扶手上。 “嘉嘉……”他的声音截断在喑哑的哭腔里。 第76章 梦幻泡影23 自从电影上映, 裴令宣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他屏蔽所有外界消息,窝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睡大觉。这是逃避和消极怠工, 但没办法, 他前些天和宁则远吵架吵得快抑郁, 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叫谁也找不到他。 然而越重影时时刻刻关注着票房动态,每天坚持不懈地给他打电话,在被他连续拒接一周后, 她登场敲开了他家大门,送来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喜极而泣道:“啊啊啊!裴老师!!!——我们成功了!过4亿了, 4亿啊啊啊!我爱你!我爱全世界!” 裴令宣睡醒了,他听力正常,思维清晰;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但激动过头会显得他没见识,所以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过心里的算盘哐哐响地算着4亿他能分走多少钱……啊才一个星期, 那到下映时岂不是……发财了! “咳……”他没能一口气消化这天大的喜讯, 咳嗽完邀请越重影进屋,“你要喝什么自己到冰箱拿, 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越重影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呆头呆脑地问:“换衣服做什么?” “开庆功宴啊。”他想她是记不起口渴了,于是进厨房给她倒水。 越重影正有此意,嬉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呢!我马上通知大家!” “叫小陶就行, 别联系晶晶,她在备考。” 裴令宣换衣服时与继母通了电话。他继母对他多有不满, 原因是她在裴晶晶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包香烟;她没指责他什么,说实话他也不知情。但继母隐晦地向他透露了“你妹妹跟着你不学好,小姑娘还是该待在家念书以学业为重,你就别带她到处鬼混了”的意思。 叛逆青少年想学抽烟很正常,但人家的女儿他不能代为管教,总之他没权利再把妹妹带在身边了。只能拜托继母转告裴晶晶:乖乖,哥哥爱你,想要什么只管提。 娱乐圈不缺手握豪华资源,俗称“后台很硬”的人,但红是一门玄学,裴晶晶能接得住戏,初次银幕亮相就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既是天赋也是运气。 这不是一部大制作影片,投资人们没有意向为高额的宣发与营销的买单,一切宣传包装从简。裴令宣对票房没报过高期待,只盼着别扑得太难看;他的期待值主要放在了口碑方面,他希望走进电影院的观众都能收获应有的观影体验。 电影走红也算他预料之中的一种情形,少女情怀的青春片有固定受众,而且他对本片的质量怀有充分信心,火了是全体主创人员的功劳,搞砸了大不了他自己担着。 还好,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的付出终于迎来回报。 “你叫不叫宁导来啊?”见他装扮得随意,越重影顺口问。 裴令宣:“叫他来扫兴吗?不叫他。” “吵架啦?” “没有哪一天不吵。” “哈?关系那么差干嘛还要做情侣?” “说真的,我和他分过不止一次,也不止一次想过和他分手,可是……事与愿违。” 越重影和他一同离家,乘电梯进地下车库。“是你不想分吧,你不像会被感情困住的那种人啊。” “我真的不想提他了,我做梦都想放把火烧死他。” 越重影大笑,“你好drama哦。” 第148章 他们吵架的导火索是裴令宣不看自己拍的电视剧,因为它们太长了。 他不看,也不准别人看,尤其宁则远边看边和他讨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很尴尬。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先是把房子里的电视机电源插头拔了,再把遥控器放进冰箱冷冻层。 “你的做法无济于事,我可以用投影仪看。”宁则远在进一步冒犯他之前,选择和他沟通。 “你不是不看古装剧吗?”他不是很想吵架。 “但你演的我会看。” 平平淡淡的话语,一落在裴令宣耳朵里却刺得他心尖剧痛,他认定对方别有深意,武断道:“你想取笑我。” “我为什么要取笑你?我只想看看你如何处理这类型的角色。”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满意它,你忽略我的意愿就是存心让我难堪。” “难堪?”宁则远反问他,“你让我难堪的时候呢?” “所以你承认了,你是故意的。”裴令宣堵在客厅的出口,“你现在又是干什么?要跟我翻旧账?不装大度了?你承认你跟我和好是为了方便教训我,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报复我,是吗?” 宁则远:“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他气焰更甚,“讲道理?要讲道理我能跟你在一起?我发现你这个人是阴着坏啊,你明里暗里跟我较劲多少次了?你别仗着我忍你让你,就给我得寸进尺。” 宁则远不解道:“你非要夹枪带棒地说话吗?你不喜欢不满意,我不看就是了。” “看啊,为什么不看?要不要我再跟你讲讲,我那两年活得有多么低三下四,你那个陆哥又是怎么对我的?” 宁则远默默看着他,然后说:“那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空气霎时凝滞。 裴令宣的手指发麻,这是他生气到极致的表现。在这一秒前,他还有满腹的牢骚和怨言想要发泄,但此刻他的心间空荡荡,不再有任何语言和倾诉欲。 后面他们陷入了长达半个月的冷战。宁则远试图向他道歉求和,他置之不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他每晚做梦的场景都是宁则远的一千零一种死法。 可是人真的死了,他又痛哭到醒。 他祈求老天爷不要再折磨他了,给他个痛快吧。幸而老天爷没抛弃他,并且待他不薄,馈赠给了他最好的良药——世俗名利。他相信纸醉金迷能暂时性治愈他,对活着的人而言,还有什么能比钱更实在呢。 庆功宴上雀跃的欢呼和掌声使他找回了久违的成就感。在众人的恭喜道贺中举起酒杯的一刹那间,他释然了;好歹他在电影票房上赢了宁则远,什么爱不爱的,见鬼去吧。 “我去做什么?又不是我投资的电影。”喻孟对电话里的人没好气道。 “话不能这么说啊,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况且今晚小远不在,搞不好你能趁虚而入?”陆玮琛吊儿郎当地说着废话。 “不敢跟你们套近乎,别再打给我了。”喻孟黑着脸挂断电话,瘟神手机号码还真多啊。他哥很早就警告过他别跟陆玮琛来往,他不听,吃了亏才明白过来自己有多蠢。 “喵……喵嗷……”细弱娇柔的猫叫声从脚边传来。他躬身摸着心肝宝贝的小脑袋,小猫引导他走向二楼。 原来是猫碗空着,肚子饿了。 喂过猫,喻孟想起一个人。顾笙从殡仪馆回来就没下过楼,把自己锁在房里抹眼泪。他家有忌讳,他哥不准他去给非亲非故的人送葬,再者这事儿赖不上他,就怨顾笙;一个当哥哥的不为妹妹健康着想,好言相劝不听,非得带一个重症患者出院,这下人没了,又伤心欲绝给谁看。 这话他不能说,可是那小姑娘从出生起就一直病着,瘦得没个人形,活着纯属遭罪,走了也是解脱,但愿她来世投一户好人家吧,至少是父母知道做产检的那种。 他不是毫无同情心的人,去厨房弄了点吃的喝的,上楼看望顾笙。 房门没锁,很奇怪,他两小时前来看还是锁着的,难道是想通了要面对现实了? 喻孟推门而入,顾笙正坐在窗边整理着妹妹生前的衣物,她住院后没再长个头,衣裳都是几年前的旧物,洗得泛黄褪色,料子皱巴巴。喻孟谨慎地绕开死人遗物,把托盘放下,说:“先吃点东西,别把胃饿坏了。” “可以麻烦你锁门吗?”顾笙没抬头,却是在对他说。 “为什么锁门?”他感到疑惑,但照做了。 待他回到窗前继续敦促人按时吃饭,顾笙已经叠完衣服,拍了拍手站起身。 “你这恢复得够快啊,”喻孟惊讶道,“我还当你要哭三天三夜。” 他不禁想,顾笙该不会是有意把亲妹妹折腾死的?谁乐意大好年华天天守在医院照顾一个永远不会痊愈的病秧子。久病床前无孝子,亲哥同理;不过他要是得了不治之症,他会央求他哥送他去安乐死。 “嗯,我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顾笙的手里握着那把他带来的,银亮的餐叉。 电光石火间喻孟觉察到了什么,可他第一时间仍在怀疑——他怎么敢? 这瞬息的迟疑造成了后来法医在他尸体上鉴定出的致命伤,一支叉子戳爆他的眼球刺入他的大脑。据推理还原,凶手必定是训练过无数次,下手够稳够狠,才能一次性扎得那么深、那么准。 第149章 他的痛觉和意识持续了较长时间,他有反击,但少了一只眼睛、头颅里插着一把金属餐具的人能有多大力量?凶手持利器将他的脑袋砸得像一块摔烂的西瓜。导致翌日警察勘查现场,拿起他的相片扼腕叹息:这么帅的小伙子,可惜了啊。 接着说当晚。 当晚裴令宣喝了不少酒,谁来敬他都先干,喝到中途小蛇来告诉他有快递送到了,指名道姓给他的。 他一般不会签收寄件人不明的包裹,是小蛇确认了寄件者的署名才会把盒子捧给他。 物流单上留的名字是宁则远,然而不排除是其他人例如陆玮琛,冒名恶搞他的可能性。 陆玮琛敢这会儿来找他晦气,他就敢把对方这几年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告给陆真鸿听。 “你别用手抠啊。”小蛇拿出随身携带的裁纸刀帮他划开胶带。 盒子里面又是盒子,好在没封死。裴令宣漫不经心地拆开盖子,当看清盒底那摊血迹斑斑的断指,他猛地丢开纸盒,鼻尖残留的血腥味令他胃中翻江倒海,他惊惧地捂紧了嘴。 小蛇蹲下身去打量盒中洒落的零零碎碎的猩红物件,“这都是什么啊……” “报警,”裴令宣颤声道,“……快,报警。” 第77章 梦幻泡影24 看到他反应如此剧烈, 小蛇不敢马虎,但也难以置信地上那些是真实的残肢,难道不是黑粉的恶作剧吗?所以在掏出手机的同时, 小蛇俯下头去端详近处那团血糊糊的不明物, 血水的气味真切地窜入嗅觉, 他才避讳地后退让开身。 “等会儿。”裴令宣骤然改变了主意。 小蛇慌忙地挂断连通中的报警电话。 裴令宣壮着胆子踢了踢那只躺倒的纸盒,底部掉出一只沾血的信封。 小蛇跟了他快十年,这点默契总是有,立马去找来相应工具, 不留指纹地抽出那张信纸,展开在他眼前。 信上的字迹清隽, 只写了一句话—— :别怕, 从今往后你就真正自由了。 裴令宣手背和后颈的毛孔炸开,冷汗唰唰地往外冒,他万分庆幸自己方才留了心眼,没有直接报警。 太可怕了。 寄这些给他的人是要做什么?自己不想活了顺手拉他垫背?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恐吓事件,是物证人证俱全的刑事犯罪。他主演的电视剧正在热播,制片的电影也才上映不久,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 他绝不能被牵涉进一场法治风波。 酒劲退去,他的神智彻底清醒, 在快速理清思路后, 裴令宣拨通了宁则远的手机号。 虽然寄件人名填的是宁则远,但他首先能排除的对象也是宁则远。 “喂。”电话被接起。 “出事了,你过来吗?” “谁出事了?” “不知道。我等你到天亮之前。” 宁则远:“到底什么事?” 他不回答, 利落地中断通话。详细情况无法通过语言叙述,只有亲眼所见方知严重性。但他不确定宁则远会不会来, 他不敢信任自己以外的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对方没来,他就接受现实,他们走到头了。 庆功宴开到后半夜,人理所当然是越来越少,可始终有一群没嗨够不想回家的人在叫嚣着继续,于是越重影起好带头作用,组织大家换了场地彻夜狂欢。 喧嚣的酒会一散场,这个不寻常的夜晚顿时清冷得令人惊心。 裴令宣以喝多了身体不适为由,躲在包间里谁也不见;等外面的人走光了,他才敢露面去天台呼吸新鲜空气,倒数着距离天亮还剩多久。 他的人生担得住大起大落四个字,前半夜还在天堂,后半夜又堕入地狱。 小蛇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哥,不报警能行吗?” “你觉得是谁寄的?” 他近几年的黑粉暴增,网络上四处遍布着针对他的谣言和诋毁,但他不相信会有黑粉为了吓唬他而去切掉别人或自己的手指。是离他更近的人干的,甚至是他认识的人。 “我想不到……”小蛇愁眉苦脸,“靠咱们俩空想,能想出结果吗?为什么不交给警察去办?这人揪出来也必须送他去坐牢啊。我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可你是受害者。” “你看了他留的字,他的目的很明确,是在暗示他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这在警察眼里,不就等同于我有教唆犯罪的嫌疑?即便能够排除我的嫌疑,他们也会认为我和犯罪者有私人关系。你知道被记者拍到我进局子会有什么后果吗?” “清者自清,我相信警察的办案能力,你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我能给你作证啊,没有谁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怪罪到你身上,狗仔那边也是可以沟通协调的。” “你长了脑子为什么不用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是清清白白的完美受害者,这也是一则负面新闻。以后观众看到我,只会想起我被变态威胁恐吓寄过手指。我要花多少钱才能阻止这些舆论扩散?想降低它的后续影响力我得付出多大代价?你想过吗?” 小蛇一想,他说的也在理,谁想粉个厄运缠身的明星呢?公众人物最忌讳和骇人听闻的怪谈沾上边。 “那我们就在这儿干坐着?那个……那些……我要不要冻起来?放外面不会臭吧?腐烂招虫子怎么办?” 第150章 “你把它们收好,地上血擦干净,就算报警也别急,放臭了再说。” 小蛇不大理解他的脑回路,不过雇主发话,就乖乖照做吧。 裴令宣放空思绪在天台吹着风,他又想妈妈了。他的妈妈不是具体某个人,而是一个空泛的概念,代表温暖的避风港、柔声细语的抚慰,以及归属感。每个人在无助绝望的时刻都能喊出“妈妈”,他却不能。 等待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把他点燃了丢进生锈的铁盆子里烧,他翻来覆去地滚,然而只能眼睁睁看自己一点点被火烧尽。 凌晨四点,宁则远在他消失前找到了他。开了大半夜的车,风尘仆仆,熬得眼睛通红。 裴令宣站在上边望着那个人穿过门廊、楼梯,来到相同的楼层,离他越来越近。 宁则远的神色匆忙,见了他先开口道:“陆哥说他联系不上你,所以给我打了电话。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前男友今天下午去世了。” “谁?”裴令宣没想过还能听到这种消息。 “喻孟。” “怎么死的?”他的声音微抖。 “据说是被杀了,凶手还没找到。”宁则远讲完了重要的事,再问,“你呢?急匆匆叫我来,是出什么事了?” 裴令宣的脑袋里充斥着轰隆隆的乱响,他从凌乱无序的信息中整理出了一条合乎逻辑的思路,随后被自己还原出的前因后果所惊骇,“我好像知道是谁了……是他,天啊……” 宁则远被绕得云里雾里,“谁是谁?” “凶手……”他呢喃着这两个字,脑筋飞速运转,并一把拽住宁则远的手,“你帮不帮我?” “你说。” 裴令宣将人拽进室内,指着桌上的纸盒道:“这个东西,我不想任何人知道它和我有关系。” 宁则远走近桌台,探手揭开盒子,低垂的眼睑遮去眼神光,看不清情绪。 裴令宣试想过多种可能,对方或许会惊吓、恐惧、厌恶,并且避之不及,最终出于理智奉劝他报警。但宁则远只淡然地和他对视,说:“烧了吧。” 黎明时分,他们开车去到荒郊野外,驶入一处地图上找不到详细定位的树林。 手电光打在幽黑的树影间,脚下是厚厚的枯枝败叶覆盖着松软的泥土,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裴令宣挽着身侧人的胳膊,规避打滑摔跤的风险,走了十分钟还没停下,他发出疑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就在这儿。”宁则远在一块空地上放下纸盒,叫他举着手电筒打光,然后拧开从后备箱提出来的汽油瓶盖子,倒出少量液体浇透了盒子内外。 裴令宣抢过打火机藏到身后,“你把它烧了,警察查到我身上,不得给我落实一个毁坏尸体罪?” “我烧的,定罪也定不到你身上。”宁则远摊开手,无声地向他索取。 他仍然不给。 宁则远牵住他的手腕,再往下滑到他合拢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取回点火工具。 “你别担心,没有那么容易查到你身上。你是工作繁忙、日理万机的大明星,如果什么人寄给你东西你都收,那你的小命早没了。警察问起,你就说不知道,或许收到过,但大概率已经扔了。记住,除非工作需要,你从不拆陌生人的信件和包裹,因为你曾经被狂热的粉丝骚扰过,所以来路不明的快件你一律丢进垃圾桶。” “警察有天罗地网,也不可能翻遍垃圾处理厂寻找一个被丢掉的纸盒子。再说纸盒纸箱被捡走的可能性很大,没法找。”宁则远说完,请示他,“如何?我能点火了吗?” 火光燃起的一瞬,滚烫的热浪吹拂过面颊,裴令宣紧紧注视着火苗出神,喃喃:“我应该知道是谁寄给我的了。” 宁则远:“是谁?” 一时的静默。 “是我的错吗?真的是我的错吗?”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自言自语着。 “你没有错。” “那他为什么恨我?” “没有为什么。”宁则远走到他面前,挡住火源和他的视线,像一道幽冷的屏障,“把这件事忘掉吧。” “这是说忘就能忘的吗?” “忘了吧。”宁则远离他更近了些,胳膊宽松地拥抱住他,手心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没关系,天塌下来我也给你顶着。” 裴令宣紧张地拿掉那只手,乌亮的眼眸焦灼难耐,迫切问:“他会不会也来杀了我?” “他接近不了你。” “你不懂,你不懂……”他气馁地低头,想扭身就走,然而面对一片茫茫无际的树林和树叶间透下来的幽暗天光,一时间迷惘晃神。 宁则远伸手挽他,“牵着我。” 他不认路,他不明白宁则远为什么能认得,但他的确将手递了过去。 走在稍稍落后的左侧方,他瞧见对方嘴角挂着轻浅的笑意,“你为什么要笑?” 他知道宁则远此生都不能与他感同身受,可看到他害怕的样子露出笑容又是什么意思? “嗯……我突然有了新灵感,会是个好故事,你愿意演吗?”宁则远说。 什么啊…… 没等他想透彻,他已经被人牵着走回属于他的现实。 第78章 梦幻泡影25 (201)出大事了!猪肉又涨价了!!!! (38)以后都不要叫裴影帝了, 直接称呼裴帝,谢谢 第151章 (142)裴妹这绝世好身材,谁看了不羡慕 (313)所以小宁导那新片啥时候能上? (784)一出道就手握7亿票房大女主实绩, 飞升小花惹 (222)兄妹俩长得完全不像, 不是一个妈生的吧? (109)看完了, 这片子就是部平平无奇的青春疼痛文学啊,你们感动的点在哪里? (451)啧啧,自己的亲妹妹,咋可能不疼她 (122)今天我十八岁啦! (85)天啊, 红山别墅那起谋杀案的新闻你们看了吗,好恐怖啊啊啊啊啊 (115)陶漫才是运气爆棚吧, 龙套多年, 从毫无姓名的<a href="https:///tuijian/nvpeiwen/" target="_blank">女配,一朝晋升大女主 (90)三刷还是没忍住哭成狗 【以后都不要叫裴影帝了,直接称呼裴帝,谢谢】 cc 发布讨论: 老天鹅啊,他究竟什么运气,如露刚播的时候全网嘲, 到后面整部剧的评价逆风翻盘, 凭借一己之力和知名木头美人夏姐登顶年度最热cp 八百年不上综艺,一上就靠观音落泪的名场面哭出圈 闷声不响地转头当制片人, 竟然还真让他搞出了名堂 我都不敢想象当裴粉得有多幸福, 走到哪儿都能趾高气昂,内鱼唯一一家被蒸煮带飞的 浅蓝: 一时间分辨不出是粉是黑,太尬了 小娆: 说的没错啊, 裴本人是争气的,奈何粉丝废物, 至今被女主粉摁在地上摩擦,嘻嘻嘻嘻 斑斑驳驳宝宝贝贝: 挑你妈呢?闲得没事儿干回去当数据女工不好吗 已申删都不准回了 小娆: 裴粉姐子好霸道,我就要回,你奈我何 …… 【所以小宁导那新片啥时候能上?】 小雪生发布讨论: 我的荷包已经按耐不住要给他送钱了!!!! 芒果绵绵冰: 我看悬,保守估计明后年吧,不上了也说不定 [引用:芒果绵绵冰……]小雪生[楼主]: why啊!!!!! 。: 题材难过审呗 听业内说小宁导不打算走大陆院线,这片子本来也不是在内地拍的,直接送影展在海外地区公映也说不定,他不像还要靠票房吃饭的人 [引用:。……]小雪生[楼主]: ???你不要吓我?那不是白白让观众期待那么久 wishyou: 别瞎说八道了,他不走大陆院线为什么前期要在内地宣传?? 少替人做事业规划了,宁则远打电话告诉你他不需要票房了? 小雪生[楼主]: 哎别吵架啊,都是猜测嘛,和平讨论和平讨论 上不上都行,我只是很想看那部电影,魂牵梦萦了都 海外上映能同步出资源也ok的 呼呼啦噜: 烂片预定,早不期待了 [引用:呼呼啦噜……]wishyou: 裴粉又赶来犯贱了,没演着心里气是不是? 气死你们气死你们 …… 【天啊,红山别墅那起谋杀案的新闻你们看了吗,好恐怖啊啊啊啊啊】 呆萌小熊仔 发布讨论: 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到,还在潜逃中 我光是看新闻都要做噩梦的程度,救命…… 心跳: 什么新闻?我也要看 [引用:心跳……]呆萌小熊仔[楼主]: 链接贴不上,你自己去搜吧 娇夫: 听说受害者是藤校背景的高材生,工作家世都很好,长得还超级帅……本来有大好前途的人,死得那么惨,杀人犯真该千刀万剐 夜夜笙歌: 两人是大学室友,a家境好有钱,经常帮衬着b,后来a出国留学回来了,还动用家里的关系帮失业的b介绍了工作,并且让b住在自己家里。没想到升米养恩,斗米养仇,两人发生口角的时候b觉得a看不起自己,把人杀了 [引用:夜夜笙歌……]呆萌小熊仔[楼主]: 呃我听说的是另一个版本,因为上学时喜欢过同一个女孩,抢女朋友什么的? pears: 扎那么多刀,不知道有多恨,凶手真的变态 玻璃弹珠: 天,刚搜了新闻回来,抓到凶手必须严惩 暴躁金鱼: 横竖死的是男人,有什么好心疼的呢 就爱看男人和男人自相残杀的戏码 [引用:暴躁金鱼……]独眼绿毛怪: 你也有点变态说实话 [引用:独眼绿毛怪……]暴躁金鱼: 姐姐,妹妹劝你别太爱 芙芙: 都道听途说的假料就别四处传播了,跟造谣有啥区别? 死者为大,多积阴德少说点别人闲话吧 [引用:芙芙……]呆萌小熊仔[楼主]: 咱们组不禁社会新闻讨论 不过确实谁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我去自首吧 …… 裴晶晶终于放假,心心念念要跟哥哥讨赏求表扬,一坐上飞机就莫名悸动,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她其实对电影票房和片酬没有太大概念,也并不知道自己今后的生活会发生何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宛如掉进了万花镜筒,每分每秒都目不暇接,断然不会去在意边缘角落中的一桩谋杀案。 开心当然是开心的,在机场有人认出她了,好在麦迈是经验颇丰的经纪人,驾轻就熟地替她拦下了抢着要合影和签名的激动路人。 第152章 事先佘冉有提醒她,近些天她哥哥心情不好,要轻手轻脚的,别吓着他。 这样的告诫就很古怪,她可不觉得有什么事能吓到她无所不能的大哥。 她意外的是宁则远也在她哥哥家里。 平心而论宁导那张脸挺帅的,人也通情达理,不然她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跟人套近乎;可是她好喜欢哥哥,见不得哥哥因为任何人受委屈。 自从撞见过对方在电话里跟裴令宣吵架,她就下定决心不再给这个人好脸色了。 什么东西,不知足。 而宁则远在了解她的态度后,选择和她保持疏远的、不会起纷争的距离,替她开了门就坐回电脑和打印机前继续忙手头的事。 连招呼都不跟她打,可恶。 裴令宣是明显的心情不好,脸庞煞白,见了她勉强一笑,牵着她去看为她准备的礼物。她是该受到奖赏的,毕竟她把哥哥交代的任务完成得那样出色。同时她还是小朋友,小朋友可以更贪心地撒娇。 裴晶晶望着那一柜子的礼物盒,假装不懂地问:“怎么这么多呀?都是给我的吗?” “对呀,都是给你的。少当了你十多年的哥哥,能补偿你一点是一点。” 她甜滋滋地笑着,抱了抱他,然后切入好奇点,“哥哥,谁惹你生气啦?” 裴令宣怔然,“没有啊。” “但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当下有什么事能让哥哥烦恼,即便有,名利双收的喜悦也不该被冲散得如此彻底。 “我是周期性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变得消沉。” “那你有没有去看医生?”正常人不会周期性消沉吧。裴晶晶想。 “不要紧的,”裴令宣揽着她的肩膀带她回客厅,“中午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订位置。” “你还有力气出门?” “你千里迢迢来看我,我不好请你吃外卖吧。” “我喜欢吃外卖!”裴晶晶懂事道,“我们别折腾啦,在家里随便吃点就好。” 裴令宣不强求,换角度关心她道:“出名的感觉怎么样?” “唔……q[]q上找我的人一下子变多了。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跟我表白,走在路上也会被认出来……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吧。” 裴令宣不置可否地摸摸她的脑门儿,笑她孩子气。 “我又改了一版,你想看看吗?”宁则远冷清清的声音突然插入。 “不看了,看不进去。”裴令宣悄然回避了视线。 “那我放在这里,你想看了就翻。” “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人?”裴晶晶察觉到身边的哥哥在发抖,尾音带着微末的震颤,“她一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我心情不好,你看不出来吗?你为什么要天天逼我读剧本?” “我没有逼你,我是好好跟你说话的。” “你能不能偶尔也顾及下别人的感受?” “我什么时候不顾及你的感受了?” 裴令宣走去推开一扇房门,说:“你进来,我们今天就把这件事说清楚。” “行啊。”宁则远走进去顺手带上房门。 裴晶晶突如其来地被冷落,孤伶伶地站在走廊里,回过神来后她有点生气,又无处发泄,于是拿起宁则远丢在桌上的剧本。 刚从打印机里吐出的纸张,字面的油墨还没干透,她翻开第一页,标题叫《石头记》,好奇怪啊,<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红楼梦吗? 若换做以前,她是不会被剧本这种创作形式吸引的,但现在她是一个演员了,再晦涩难啃的剧本也要咬牙读下去,所以她在沙发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进去,聚精会神地翻看着,认真到没有注意紧闭的房门内溢出的争吵声。 这部剧本不完整,只有前十五页,她读完之时,门恰好从里打开了,裴令宣先走出来,宁则远慢了两步。 裴晶晶不想装自己是乖巧有家教不随便乱动人家东西的好姑娘,她肆无忌惮地卷起那一沓装订过的文本,纸筒有节奏地敲击着茶几边沿,等待宁则远来找她算帐,指责或谩骂,都可以,她正想找他麻烦呢。 然而她的挑衅意图未能达成,因为她哥哥转过身抱住了后方的人。 他们可能抱了有一会儿,房子里的时间流速忽然变得静邃,她和他们相隔的空间变得渺远;远到令她怀疑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永远不可能理解为什么哥哥抖得那么厉害,手臂却又搂得那么紧。 在宁则远的手掌落到哥哥后脑勺的前一秒,裴晶晶低下了头,她脑子里冒出一个词:非礼勿视。 他喜欢就好吧。她的那些斗志和敌意顷刻间化为乌有,她抿着嘴唇,顿悟自己这是变成熟了。 更何况……她手里这个故事写得蛮好的,哥哥喜欢,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第79章 梦幻泡影26 拍杂志赚的钱, 裴晶晶拿去买了一只小狗,雪白的马尔济斯。 她从小就想养狗,但妈妈总是用“我养你一个还不够累的, 还帮你养狗”来限制她实现愿望;她哥哥倒是宠她, 可哥哥比妈妈还说一不二。她的家里人一个二个都不喜欢小动物, 真没爱心。 现在她能挣钱了,第一件事就是帮助童年的自己梦想成真。 小狗小狗,世界上最好的小狗。 不过真养了狗,她才发现照顾小狗的难度不亚于抚养孩子。天不亮就开始叫唤, 吃喝拉撒都要她负责,还得带出门遛弯儿, 陪它玩儿;她有点后悔, 她一个未成年少女,何苦早早当妈。 第153章 家附近的湿地公园每天早上都有人晨跑,裴晶晶每早八点固定出门遛狗,顺便吃早饭,九点准时回家上课。 自从拍的电影火了,她就不去学校念书了, 在家听家教老师讲课, 还要学声乐和表演;一天十小时排得满满当当,过得十分充实, 早中晚的三次遛狗, 算是她休息放风的时间。 天气转凉,她戴了顶帽子出门,到了草坪绿地, 放下小狗让它跑跑跳跳,自由地啃草追虫子。今天秋高气爽, 风很大,她买了一杯滚烫的豆浆捧在手里,边牵着狗散步边吸溜。 穿过花丛小径,是一处平坦开阔的空地,许多老年人在打太极,年轻白领在听着音乐跳绳做操。她再往前走,步入安静的小花园,花圃环绕间散落着一两把长椅,小狗嗅着落叶和花枝引领她向前,然后它仰起了脑袋,四肢定在原地。 平常鲜少有人落座的长椅上孤单地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普通,那张脸却叫人过目难忘。 裴晶晶差点叫出了“哥哥”,可她哥哥是大忙人,断然不会有时间大清早来到公园里发呆。而且他的衣服都湿透了,耷拉的发尾垂在额前,看起来狼狈又落寞,她哥哥绝对不会以这种状态出现在公众视野。 虽然知道认错了人,但裴晶晶没有走。她见到怪人怪事总会忘记逃跑,她喜欢走上前一探究竟。他为什么要穿身湿衣服坐在这儿呢? 走近了,她看到那人拿着一张身份证,手指头频繁地翻动卡片,不知想瞅出什么名堂。 “嗨,”男人抬起头,目光精准地对上她的视线,“我经常在这里等你。” 裴晶晶一愣,左右顾盼,然后竖起食指对着自己,“你等我?” 一个长相和她哥哥九分肖似的陌生人,现身在她每天散步的公园,跟她说他在等她,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件正常发生的事。她当即提高了警觉性,攥着牵引绳的手指头不自觉紧绷,她心想:他敢站起来,我就逃跑。 然而那人没有起身,维持原样坐在椅子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自己的证件。他说:“我勤勤恳恳地活了二十多年,到头来脸和名字都不是自己的。” 裴晶晶摸不透这话背后的意思,她距离他仅有不到五步的距离,她满脑子想的不过是他突然发难的话,自个儿能不能成功逃脱。可看他的样子的确没有要动手的征兆,他的眼神和姿态像棵枯萎的树一般颓然。 “所以啊,我都不要了。”他又说,“妹妹,你想过下辈子吗?如果有来生,你还想做人吗?” 怪异的气味流窜在空气中,被风裹挟着掠过鼻尖。裴晶晶蹙起眉头,这是什么味道? 她思索着,眼看他掏出崭新的烟盒,撕掉塑封膜,抽出一支香烟含在嘴里,接着是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 “我是不想要下辈子了。” 他的一系列动作连贯、自然、随处可见,并不出格或显眼,可裴晶晶死死地盯着他,瞪大的双眼露出惊恐和不安。 他身上,是汽油的味道。 她还愣愣地站着——咔嚓,火苗跳跃,溅起微弱的星火。 “呜汪!汪汪汪汪——”小狗惊叫着原地乱转,死命牵扯她手心的绳子。 裴晶晶慌乱地抱起狗,她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团“活起来”的火焰,烈火包裹着的颀长人影如同地狱中面目狰狞的鬼影,它歪歪扭扭地朝她走了过来—— 她的世界陷入死寂。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惊恐万状、五官扭曲的脸庞,她扯着嗓子竭尽所能地尖叫,想要释放躯壳中堆积的恐惧和惊慌,可她的四周万般颜色尽数褪去,只剩一片灰白的死寂。 裴令宣坐在医院清幽安静的走廊里,即便他在此痛哭流涕,也不必担忧被人窥探到失态的痕迹。可惜他哭不出来,他只是坐在那里,数着光阴一分一秒的流逝。 宁则远送警察离开医院,再回到病房,见他没进去,于是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来,手掌盖着他的手背,抚慰道:“晶晶是受了惊吓,问题不大。警方那边我也问了,基本会以畏罪自杀结案。”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要找人给他垫背,为什么不找我?”裴令宣愤怒得手抖,“晶晶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 “你要庆幸,他不算个很坏的人。”宁则远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让他在无尽的自责悔恨与后怕中悬崖勒马。“他其实有机会伤害晶晶,但他没有那么做。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你不要怪自己。” “怎么可能不怪呢?我差点就害死我妹妹了,我都不敢想如果她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嘘。” 他没说完的话,被人压住嘴唇堵了回去。宁则远捂着他的嘴,不许他继续说,沉着平静的眼眸注视他道:“她没出事,这就够了。害人的人都死了——都死了,你明白吗?” 裴令宣闭了嘴,但眨眼时,眼泪不慎从脸颊两旁滑落。 “怎么还哭了?”宁则远笑着帮他抹掉温热的泪痕。“你怕什么啊?不都说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吗?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总觉得你比以前胆小了。” 裴令宣上手打了对方一下,打得不重,多少有些责怪的意味。 “生老病死,人一生的必经之路,只不过你遇到的情况特殊了一些。但有什么办法,你本来也不是普通人啊。”宁则远的语气温煦柔和,眼睛里倒映着窗户洒下的阳光。“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的死对头没了,心腹大患自杀了,代价不过是妹妹生一场病,况且她迟早会痊愈的。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可不信。” 第154章 裴令宣:“你有病吧?你在高兴什么?” “我是很高兴啊,以后再也没有人妨碍我俩在一起了。”宁则远讨好地牵过他的手,拨弄着他收拢的指尖,“我最近想通了很多事情,很多。就算你又要跟我分手,我也不会哭了。” “因为没有那么喜欢我了吗?”他问。 “怎么可能?我永远喜欢你。” 裴令宣抽回手道:“这两年你变了好多。”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宁则远反问他。 “没意义的问题。”他拒绝回答。 “反正无论如何,你也不会再跟我分手了?” 裴令宣没来由的生出一腔怒气,冷脸道:“你再跟我装疯卖傻,我早晚放把火烧了你。” “别啊,我很听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少跟我来这套!” 宁则远顺从地噤了声,等他气消大半,才敢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很乖巧,现在想想,其实是装的吧。从他干的这些事来看,他的性格比你刚烈。” “确实。”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选择自焚这么惨烈的死法。裴令宣想不通,只能逼自己不去想。 “说回晶晶,你怎么替她打算的?” “先让她休息吧。” “休息好之后呢?” “看她,我不会再帮她做决定了。” “我一直很嫉妒她。”为避免误解,宁则远点明道,“你妹妹,我嫉妒她什么都不用做,你就无条件爱她了。” “她也看我不顺眼,她认为我在让你受委屈。可是她也不想想,你让我受过多少委屈。” 裴令宣:“所以你承认了,你跟我和好,是为了报复我。” “我报复你什么?我背着你出去跟别人乱搞了?我强迫你做这个做那个了?你怎么能把所有错都推到我头上?” “你就是强迫我了。” “我没有。” “你有。” 宁则远侧过脸看他,“那分手?” “不分。”他推开那颗脑袋,站起来,进了病房。 裴晶晶是在那场骇人听闻的意外中受到了惊吓,却没有呈现影视剧中那种惊吓过度、肌肤惨白、神魂尽失的虚脱模样。她只是噩梦连连、频繁惊醒,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需要靠安眠药度日,所以再没了往日的光彩照人。 “哥哥,我想抱一下哥哥。”她摊开了手臂。 “乖。”裴令宣走到床边搂住她,抚摸她的头发,“都是哥哥不好。” “不,哥哥很好的……但我总是梦到死的人变成了哥哥。”她放声大哭,“我好害怕啊,我不想再做梦了……” “没事,没事……都结束了。”他被窗外强烈的日光晒得神思恍惚,巴不得这事一场梦才好。 第80章 梦幻泡影27 一部电影, 既能赚钱,又能拿奖,已经够得上世俗定义的“成功”。虽然没有参与创作过程, 但到了分享成果的时刻, 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冒头分一杯羹。 陆玮琛再不济也是挂名的制片人, 出席颁奖典礼怎么少得了他。 但这人实在晦气,是裴令宣最后悔认识的对象之一。 “宣宣,你前男友的葬礼怎么不见你去参加呢?你好绝情啊。”大摇大摆,口无遮拦。 裴令宣今天丝毫不想营业, 目不斜视地与人擦肩而过。 电影节的颁奖典礼是晚上,女主演下午就要出片, 而摄影师还没到;今天的陶漫穿了一条梦幻粉的鱼尾裙, 裙摆的纱上都是碎钻,这么嫩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并不显轻浮俗气,更凸显出她娇艳活泼的青春气息,像万众瞩目的小公主。 这条裙子是裴令宣提前很早去借的,原本是替裴晶晶选的礼服, 但计划有变, 这份耀眼光芒只好落到旁人头上,也幸好是陶漫, 算不得外人。 他一个制片人, 全程围着女主演梳妆打扮也不是个事儿,于是独自去找凉快的地方待着。小蛇说要给他换副袖扣,拿着他的手机跑没了影儿。他在酒店的天台闲逛放风, 不想冤家路窄,遇到了最不想碰面的老熟人。 “诶?干嘛呀?”陆玮琛横过手臂拉拽他的胳膊, 三两步将他逼进墙角,“——装不认识?咱俩才多久没见啊?” 虽说他站的位置相对僻静,可周围有不少艺人团队,其中不乏摄影师和记者。裴令宣试着抽出手臂,然而被对方的手指箍得更紧,他索性不挣扎了,回望道:“那您有什么吩咐呢?” “嘿嘿,吩咐是没有,”陆玮琛左顾右盼着,问他,“妹妹呢?她怎么没来?” “她身体不好,在休息。” “十几岁小姑娘怎么会身体不好?我前阵子见她还活蹦乱跳的啊?” 也不知陆玮琛是真傻还是装傻,裴令宣讽刺道:“想知道原因?那你抹了脖子去阴曹地府问吧。” “我说你这人,嘴怎么那么坏呢?我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你非要激我。这要不是公开场合,我非得给你一巴掌不可。” 陆玮琛是纯属吓唬他,不料起了反作用。他微微笑着仰起脸,挑衅道:“来啊,公开场合有什么大不了?你怕丑闻啊?我都不怕。” “行。”陆玮琛拖着他往别处去,“我他妈还不信整治不了你。” “陆哥。”宁则远来的及时,当下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要去哪儿?” 第155章 裴令宣认真地甩开了禁锢他的那只手,拍了拍起褶的袖子,站得端正。“他要找地方收拾我,你管不管?” “嗐,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陆玮琛这几年性格收敛了良多,用笑容替换了混世魔王的面孔,熟稔地拍着宁则远的肩膀,“小远,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不能来?” “能!怎么不能?” “我们说点事情。”宁则远攥起裴令宣的手腕,牵着他绕开陆玮琛,进电梯去了更高的楼层。 裴令宣觉得自己像个物件,被人拎来拎去,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力。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发散思维想别的。从前他很会做梦,梦中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有肆意流淌的七情六欲;但今天,这本该兴奋到难以自持、见证自身荣耀的一天,他的脑袋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了。 “你在想谁?”房间里,宁则远坐在沙发上,手掌理所当然地环在他的后腰。屋内没开灯,窗帘密实地挡住了自然光,如此昏暗的环境和这般暧昧的氛围,他知道是要做什么,但他没兴致,所以仍僵硬地站立着。 “没想。”他简短地回答。 “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 “谁?陆玮琛?” “嗯。” “你自己听听,荒谬吗?” 宁则远说:“喜欢分很多种,他很爱护你的。” “你不要恶心我了。” “你察觉不到吗?” “我察觉不到。”裴令宣想了想,终是咽不下这口气,质问,“你现在是以取笑我为乐吗?” “哪有?不是你说的吗,我嘴毒。”宁则远浑然不觉自己的言辞有何不妥,手从他外套的下摆钻进去,扯乱雪白齐整的衬衫。 他抗拒地压住对方的手腕,说:“不行,我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心里尤其不舒服。” “为什么?” “你把我当泄欲工具。” “说的好像你当初是因为喜欢我,才请我喝酒的一样。” “我没有在跟你调情,我是在表达我此刻的感受。” “好,那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宁则远埋在他腰间的手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动作的意味很顺滑地从亵玩变为安抚。 “你不要气我,就算你行善积德了。” “我没气你,我说的是事实。我跟陆哥从小就认识,他欺负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被他盯上的人下场都很惨。可他从没伤害过你,所以他一定不是讨厌你才针对你的,他喜欢你。这也是我最近才想通的,他做那些事,只是为吸引你的注意罢了。” 裴令宣:“你怎么知道他没伤害过我?” “他要是真心想害你,你不会有今天。”宁则远自顾自道,“但我一点也不生气,反正你是不会喜欢他的。你只会喜欢我,对不对?” “你真的很荒唐。” “我最近压力大,你体谅我一下。” “你有什么压力?” “剪片子太难了,我下不了手。”宁则远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依恋地抱住他摇来晃去,“你能不能安慰安慰我?” 能让宁则远烦恼忧心的必然不是技术难题,那就只能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了,那说的大概是他没能参演的那部《南国寒夜》;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众所周知男主角兰昱森是他的竞争对手,所以永远不能上映最好,他可不想坐在首映仪式的前排对着精彩绝伦的影片恨得咬牙切齿,完事还得热烈鼓掌。 “我不会安慰你,”他冷血地说,“你剪不出让他们满意的效果,我很高兴。” “你为什么要高兴?”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的对手再拿第二个影帝。” “那你也不在乎我的心血付诸东流、功亏一篑?” “这是你的事啊。”裴令宣推开身前的人。 “你好会伤害我。”宁则远习以为常道。 “你年纪轻轻就能做导演,不需要背负投资人和制片方施加的压力,还拥有一部电影的终剪权。这么优越的先天条件,吃点苦头也是你应得的。” 裴令宣说的真心话。亲自操刀参与电影的整个制作过程后,他才切身体会到普通从业者的艰辛,他固然也为宁则远的作品不能公之于众而惋惜,但那样高阔、宽广的创作自由,如果真的可以一帆风顺地上映,才叫人痛心疾首吧。 “好……我应得的。”宁则远不与他争辩,重新拥抱他,拢着他的腰身和双臂,呢喃道,“晶晶不能来,真可惜。” “不可惜,她还年轻……”说到这里,他终于心软了,温声道,“跟你一样,机会多的是。” “我觉得还是因为没有找你演,下一部一定行。” “你先考虑别人吧,我暂时不能答应你。” 宁则远抬头,在黑暗中仰视他。 “那个剧本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裴令宣找不到更详尽充分的理由了,牵强道,“你再看看有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宁则远驳回他的诉求,执着道:“还是那句话,我只要你。” “分手吧。” “不分。” 今年是小年,入围的长片质量较为平均,提名演员中并没有谁的表演精湛出彩到一骑绝尘的地步,所以奖项花落谁家都不意外。 第156章 陶漫确实是有些运气,命运之神显然在眷顾她,最佳女演员的名单揭晓的时刻,引起了小范围的惊呼声。旁座的陆玮琛漫不经心地鼓着掌,轻笑说:“真好命。” 从无人问津的电视剧女配,到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影后,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际遇。裴令宣由衷为她开心,鼓掌到掌心发麻,“我眼光真不错。” 为感激他的慧眼如炬和提拔,陶漫捧着小金人在话筒前发表了一番声泪俱下的感言;她没有读过很多书,词汇量不算丰富,声音由于激动而止不住颤抖,但贵在真挚朴实,连泪痕和目光都比寻常人清澈。 裴令宣知道有镜头切到了自己的脸上,他笑得柔和而克制,眼中荡漾着盈盈的光,仿佛真确在为这桩喜讯和这份心意感动不已。 但只有坐得离他最近的人能够发觉他那一丝异样。 “你好久没站上台去过了吧?”陆玮琛刻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特希望拿奖的人是自己啊?” “怎么说呢,”他悠缓地垂下手,“我也以为会这样。但我突然之间,好像就不那么在乎了。” “哈?” “真的,都是梦幻泡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强调、解释给谁听。“也许我该换一种梦想了。” 第81章 无字情书01 换一种梦想, 或者说换一个目标。 谈何容易啊。 裴令宣望着一望无际的苍绿幽深的森林,未曾想自己有一天还会再次回到这里。 宁则远想给新电影取几段空镜头,顺道把他捎上, 让他提前感受新片的氛围, 他们要拍一个发生在荒野和村落中的故事。读新剧本期间, 他首先联想到的场景是北欧那些旷达深远的原野和丛林,但宁则远一句“难道亚洲就没有原野和丛林了吗”,打消了他远走他乡的念头。 其实他内心认为《石头记》这个故事的内核就是虚无缥缈的,就算搬上银幕的成品很完美, 也极有可能因为“水土不服”而无人赏识。 但没关系,如今他想靠攀附某人走捷径的功利心很淡了, 反正拍摄周期不长, 就当玩票。 重回大兴安岭,诗人萨扎依旧是以那副邋遢和醉醺醺的样子来迎接他们,在篝火旁给他们哼了一首浑厚的蒙古长调,嘟囔着那条母狗的肚子又大了起来,很快要再下一窝小狗崽子。 裴令宣日思夜想的事情多,早已记不得当年骑着摩托在雪地里驰骋的那群鄂族小伙的名讳与长相, 今年的他们大部分都做了父亲, 却仍然吊儿郎当;短视频的飞速发展和日益普及使得他们耳濡目染地对娱乐圈产生了些许兴趣,问起他当明星是不是真的能挣很多钱。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是能挣很多钱不假, 但这世界上真没有一分钱是好挣的, 长相、运气都是一种实力。 后来他们用起当地方言聊天,裴令宣埋头看手机,他在朋友圈刷出了林子晗的新动态;好久没见过的名字了, 他愣了三秒钟才回想起那张干净俊秀的脸蛋,以及那张脸上天真得有些傻气的笑容。 林子晗发了两张边牧幼崽的照片, 其中一张是金雅抱着小狗的合照,看着真是好平淡,好幸福。 裴令宣的指尖微微颤抖,最后也没能点赞或评论什么,他的心口翻江倒海地涌现出各类情绪,五味杂陈,眼眶酸楚不已。 好幸运的人啊,这才叫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谁都知道由奢入俭难,他原本对林子晗和金雅的未来抱以极其悲观的态度,毕竟那几年林子晗的人气如日中天,不管走到哪里都被聚光灯和镜头包围环绕着;巅峰期隐退的昔日顶流,和那些不得不退圈,或中途转业的人有着本质区别。 赚过快钱,谁还看得上工薪阶层挣的那三瓜两枣;被众星捧月过,如何还能忍受不为人知、默默无闻。 可林子晗似乎做到了。原来真有人能做到。 如果他也能有这份心态,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诸多的磨难了。 然而说到底,他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足够被称之为磨难的历练,他的演艺生涯只是不那么顺风顺水,没有达到他想象中的、他所期盼的那般完美闪亮。 但这已经足够击溃他了。 他心上的裂缝被两张即便实体化也不足一毫米厚的照片割开,锋锐的棱角刺入,凌迟着每一寸神经。 这不是他应该发泄情绪的场合,周边很吵闹,篝火的光烫着他的脸颊,裴令宣强忍着眼泪,指腹轻轻地触碰屏幕,在那条动态底下评论道:好可爱。 林子晗回复速度很快,几乎是秒回,只有两个字:嘿嘿。 将汹涌的情绪被按回心底之后,裴令宣生出两分探究、猜疑的心思,他承认自己动机不纯,不怎么良善,可他就是很想知道,林子晗向外展示的幸福、和顺、美满,是真还是假。 所以他点开了对方的头像框,发消息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子晗主动地给他回了语音通话过来。大约是想他这么忙,还能腾出时间闲聊,说话总比打字更有效率吧。 “我接个电话。”裴令宣和近处的宁则远说,然后起身走去了火光与黑暗交界的边缘。 “哥,你在干嘛呀?”林子晗的声音活力充沛,旁边挺热闹,有电视声、狗叫,还有人在嚷嚷。 “我在很远的地方……休假吧,算是。” “好羡慕啊还能休假,我天天上班快烦死了!” 第157章 “上班不好吗?多稳定。” “有什么好的啊,事多钱少。每天回家还要做饭,照顾那条狗,我都要累成狗了。”林子晗无所顾忌地抱怨着,“老婆还总跟我吵架,我还不能生气,得让着她……” 背景音中传来一个女声:“哎呀,告我状呢?那明天咱们就去离婚,让你恢复自由之身好不好呀?” “谁说我要离婚了!你成天欺负我,我发发牢骚还不行么?”林子晗扭头去拌嘴。 裴令宣听着他们一人一句,谁也不肯罢休,笑道:“要不我挂了,你们先吵。” “别别别,我去阳台。” 林子晗当真握着手机去了更安静的环境,畅快地和他聊了半小时。 裴令宣等了好一会儿,没能等到想要的答案,便问:“你后悔吗?有没有想过再回来?” “嗯……不后悔吧。我适应不了那个行业,上台表演和拍戏都太累了,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别人骂我,挣再多钱没命花,那也没意思啊。”林子晗偷笑道,“悄悄告诉你哦哥,雅雅怀孕了,我希望是女儿呢。” 听到后半句,裴令宣将话到嘴边的“你真的能够放弃这一切吗?”咽回了肚子里。 “你会梦想成真的,满月酒记得请我。”他说。 “那铁定不能忘了你啊,你会给我女儿包个大红包的吧?”林子晗大笑道,“哈哈开玩笑啦,不过自从工资骤降,我就变得市侩了,做个普通人想养家糊口真不简单啊。” “当然,祝你们幸福。” 林子晗也象征性地祝他步步高升,事业再上一层楼,不过话没说完,就被狗叫声唤了回去。直到挂断电话,裴令宣仍久久不能适应耳边的寂静与空旷。 他回到温暖的火堆旁,萨扎和宁则远刚结束一轮长谈,前者望着他说:“看吧,我当初的预言应验了,我认识的明伽被你毁了!坐在这里的是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虐待狂!” 裴令宣说:“就算他是虐待狂,受苦的也是我,你着什么急呢?” 萨扎严肃地说:“你死后,会有拔舌地狱的恶鬼惩罚你。” “我演过一个角色,”裴令宣一本正经道,“就是你夸赞他美得好比观音菩萨的那个,观众们都说,他比恶鬼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这真是个不错的比喻啊!”萨扎咂嘴感叹。 裴令宣:“你把你写的剧本给他读过了吗?” 宁则远还没开口,萨扎抢答:“是的,我读过了。” “怎么评价?” “是来自天堂的故事。” 裴令宣哂笑:“看到没,你该找他演。他比我 更懂得欣赏你。” 宁则远扬头灌了一口马奶酒,当作没听见。 “不不不……”萨扎谦逊地摆着手,“那样的电影我可演不了,演不了……” 《石头记》,看名字就晓得是关于一块石头的故事。 它讲的是,从前有块石头,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去往何处,有一天下了滂沱大雨,雨水令它从山顶沿着溪流滚落而下,来到山脚的河岸边。 它在水里浸泡了许多年,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一百年,没人知道。但它一夜间有了灵性,能感知到河水的冰冷和绿草的颜色;或许是因为它汲取了日月之精华,像聊斋写的那样,修炼成了精怪;又或许它是西游记里写的那样,是块女娲补天遗留的神石。 没人知道,总之它有了灵性。 又是有一天,烈日当空,一名远行的男人因口渴来到河边饮水,却因踩到了滑腻的青苔,失足落入水中,他的后脑勺不幸撞在那块有灵性的石头上,当即毙命。男人死去的那瞬间,石头的灵魂进到他的身体。从此它变成人,有了血肉之躯,以及一身破烂的衣裳和一只干瘪的行囊。 灵石吸收了男人残存的记忆,它展开包袱里的地图,沿着男人生前规划的路线继续行进,他将要去往遥远而神秘的东方,为给他下达这一使命的人,带回一套精美而独一无二的瓷具。 石头有灵,却没有生命力,它是死物,它没有体温和心跳,不知干渴和饥饿,即使变成人也是如此。 它是一具行尸走肉,孤单地行走于世间;这于它有利有弊,利是它不会累,可以夜以继日、披星戴月地赶路,弊是它捡来的肉身极易磨损,会因日晒雨淋而蜕皮、发胀,会因炎热和蚊虫叮咬腐烂生蛆,它的骨头在迅速地朽烂,这无法支撑它完成漫长的旅行。 当它第一次走进有人的村落时,它只靠骷髅外露、满身蛆虫的外表,就吓跑了村口玩耍的孩童。有个小姑娘跑得慢了些,不慎绊脚摔破脑袋,滚下山坡去,当着它的面停止了呼吸。 石头舍弃旧的残躯,钻入小姑娘的身体,重新变成人。这次它闻到了花香,胸腔内有一颗跳动的心脏,这意味着它真正活过来了,并且还会成长。 石头把包袱埋进树下,它跟随小姑娘的记忆回到家,蛰伏在那座小小的院落中,静待着她长高、长大;早晚它会积攒够充足的力量、盘缠和食物,它向往着再次启程。 可是在小姑娘的家人眼里,她不是一块石头,她是小小的人,早晚会长成大女人。 一个每天只会盯着远方发呆,不会说话也不会笑的女人,她的婚事真让人发愁啊。小姑娘的母亲叹着气,放下手头的针线活,将女儿叫到膝前,悲伤而慈爱地抚摸她的脸蛋。 第158章 …… 重读到此处,裴令宣决定暂停,先找作者聊一聊。 “说真的,我不觉得你是一个拥有女性视角的人,你为什么非要写这一段?” “想体验人生百态,就必须做一回女人,身为男人能拥有的经历是有限的。我这么写有问题吗?”宁则远反问。 “作为男人,你是没资格替女人说话的。你这么写,会有人骂你是居高临下的既得利益者,剥削弱势群体的伤痛血泪。”裴令宣的想法是受到了越重影的影响,那个女人激昂的慷慨陈词,多少是令他改变了对某些事物的评判标准。 “那就让他们说去吧。我要是每个人的看法都考虑,这电影还拍不拍了?”宁则远无谓地耸肩。 “嗯,也对。”裴令宣转念一想,又问,“那你对越导的作品有什么看法?” “哪个越导?” “你没看过我和她合作的那部电影吗?不该啊。” “哦,那个我看了,感想是……”宁则远含蓄而礼貌道,“我和她不会有共同语言。” “嗯,很好。” “好什么?” “她对你的看法,跟你一样。” “你是说,她会骂我是吧。” “是的。”裴令宣莫名期待地点头道。 宁则远也了然于胸地点点头,说:“没关系,我很擅长装聋作哑。” 第82章 无字情书02 在夏天结束之前, 宁则远修改好了新剧本的最终稿。 他的初衷是希望裴晶晶来扮演剧中重要女配角,关于那部热门电影,他对越重影和陶漫的评价不高, 只是碍于裴令宣的情面没有发表什么尖刻言论, 但夸了裴晶晶的表现还不错;很难说是爱屋及乌还是有意迎合, 反正裴令宣也不会把他的话太当回事。 无论怎样,裴晶晶短期之内不会再拍戏了。突如其来的祸事会使人性格大变,自从经历了一个大活人烧死在眼前的惊骇场面,对花花世界心向往之的少女就不再憧憬未来了。裴晶晶自己的意愿是找个安宁稳定的环境好好读书, 至于更多的事情,她暂且不想去思考。 裴令宣尊重她, 他倒不觉得痛心或惋惜,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连自个儿都不强求了,遑论是妹妹呢。人活一世,平安喜乐不比什么都强么。 “既然晶晶不来,我只能让这个角色早一点退场了。”宁则远颇为遗憾道。 “你可以找其他适合的人选。”裴令宣善解人意地说。 相处了这么久,他了解宁则远的习性,天才嘛, 恃才傲物在所难免。出于“不得已”的原因去大刀阔斧地删减、修改作品情节, 和被强[]暴没什么两样,会很难受, 更可能心生介怀。 “她不来, 我又能找谁?” 宁则远有个短处,字写得不好,所以不喜欢用笔写写画画, 工作时总抱着电脑,屏幕看多了损伤视力, 所以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我夸晶晶的那些话,并不是为了讨你欢心。第一个决定用她的导演是我,我很清楚她的优势。” “她有那么优秀吗?” “嗯,毕竟她很像你。” 裴令宣迟疑了良久,不适应道:“多少年没听过你赞美我,都不敢置信了。” 宁则远停下敲键盘的手指,说:“我在前段时间,不,可能是更久以前……把你演过的电影重看了一遍。” “然后呢?有什么感想?” “我非常怨恨我生得这么晚,如果我比你早出生十年就好了,那我就能当那个慧眼识珠发掘你的人了。”宁则远的思路中断,写不下去了,于是合上笔记本,摘了眼镜道,“你不觉得吗?就因为我比你小几岁,导致我们错过、丢失了很多宝贵时间。” 裴令宣无故被噎,起身去倒水,“那你也不想想,是这些时间塑造了现在的你啊,没有这几年的话,你未必会产生这些想法。” “那你知不知道,过去的这几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早知道变成这样就能和你在一起,当初我就不会那么傻了。” “可是我最初的确是被你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打动的啊。” “是啊,然后你跟他们合伙,一脚把我踩进泥潭里。” 裴令宣闭上了嘴。以他过往的几段相对专一和长久的恋情看来,不管多么如胶似漆、相爱相依的情侣,在时间的考验下都逃不过互相埋怨,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绝对跨不过这道坎。如果按他二十岁出头的性子,他们俩又得大吵一架,分道扬镳。 但这一次,他就忍了吧。他和宁则远真要掰扯谁对不起谁,谁亏欠谁更多,那吵三天三夜也吵不完了。 “我允许你跟我道歉,然后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他退让道。 宁则远看着他,接着张开手臂拥住他,“好吧,我错了。” “乖,我原谅你。” 他是随着年纪增长,愈发恬然宽容了。不想生气,懒得生气,看淡了。 小姑娘的父母和村子里的人都认为,她是跌下土坡时摔坏了脑袋,所以再也不能言语。也有人说她娘得罪了山鬼,于是山中的精怪偷走了她的一魂一窍。没有谁能想到居住在她身体里的是一块石头,有灵气的石头,依然只是冰冷、木讷的石头。 女孩变成女人并不需要很多年,在数得清的四季更迭后,父母决意为她寻一户合适人家,作为她下半生的归宿。“她”之下的“它”不太理解婚嫁意味着什么,在母亲教她缝制嫁衣,告诉她如何操持家务的那几个月里,它发现自己竟已拥有了如此灵活纤巧的手指,和圆润紧实的小腿、手臂。 第159章 这样的身体不足以对抗山林深处的野兽或原野上的狼群,却足够支撑它继续上路。所以在一天夜里,它挖出了埋藏在树下的包袱,趁月亮的清光洒在树梢,踏上下一段旅程。 然而它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不久后姑娘的身体永远留在了一座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中。她被两头棕熊围攻,情急之下爬上一棵大树,将自己藏入茂盛的枝桠间,可她没能挨过寒风和雨露侵蚀,在第三天夜晚冻死在那里,天亮时乌鸦停满了她的尸体。 石头在树上苦等了一年有余,终于等到一位年轻的猎户进山狩猎野鹿,姑娘腐坏的腿骨掉下去砸中猎人的头颅,他当场头破血流,感到眩晕,脚下重心不稳往前栽倒,被一根直挺挺地插在泥土里树桩刺穿了心脏。 此后石头如愿以偿地得到一具结实强健的躯体,它用光了所有被世人称之为“运气”的东西,抵达了地图上那个遥远的东方。并坐船南下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城镇,慕名拜访当地最有名的陶瓷工匠,它拿出包袱里尘封已久的羊皮图纸和金豆子,交予工匠,恳请对方按照图上所绘的式样,烧制一整套瓷器。 可石头没有想到的是,图纸早在真正的远行者掉进河流淹死的那一刻,被清水洇染,晕开了一小块。那是枚由冬青叶与灰鹰构成的徽章,点缀在鹰头边缘的,本该精巧细密、交错有致的叶蔓尾尖,因此晕染成一道模糊的水波纹。 没人知道完好的图案是什么样,世间最顶尖的工匠也无法对自己不知晓的事物进行修复和还原。所以那套精心烧制出来的瓷器,只能印刻上这样一枚有着不容忽略的致命瑕疵的徽章。 石头携带着打包好的瓷器,穷尽半生岁月,回到了地图的起点,那里既是远行者出发的地方,也是他旅途的终点。 他回来时,古堡已经更换了两任主人,但有哪一位领主会认不出自家的族徽?那是只有冠以最高贵的姓氏才能传承的荣光。 石头没有费太多力气就说服了主人相信它的故事。 长长的餐桌一头坐着父亲与儿子,讲故事的人放下餐叉,叫一旁的女佣拿走烛台,去换一支更亮的蜡烛。 孩童稚嫩的小手抚摸着餐盘边沿浸染着水波纹的徽章,问:“那块石头去哪里了呢?” 昏暗的烛光不能完全照亮说话的人的脸颊,但仍能看出他有一张年轻的、俊秀的,不同于家族任何一位祖先的面孔。他沉吟道:“嗯……它还在学习。” “学习什么?” “它学习过如何做别人的孩子,如何成为男人和女人,他感受过爱和被爱,体验过生老病死与婚姻。而现在……它在学习如何当好一个父亲。” 裴令宣读完最终稿,用铅笔在稿纸的背面空白处写下一些感想。他犹豫过后仍是提出了意见:“你的故事有时代背景吗?” 宁则远闲得发慌,抛着网球砸向家中墙面,再等它回弹时接住,玩得不亦乐乎,抽空回答他:“没有,架空。” “那它的情节,多少具备些地域特征吧?” “嗯,这个会有。” “我是标准的亚洲人长相,怎么扮演一个欧洲中世纪贵族?靠特效化妆?” “不,我不想你化太浓的妆。”宁则远没把他的担忧和顾虑放在心上,只说,“没事,我会告诉你怎么演的,你别担心。” 裴令宣:“你来教我?” “怎么呢?信不过我吗?”宁则远抓住球,回到他身边,大大方方地坐下,“要不我给你复习下表演课程?不过说到这个,你其实不算科班出身的演员啊,我可是正经电影学院毕业的导演。你凭什么不信任我?” “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那我跟你说个好笑的,全英文对白你能接受吗?” “为什么要那么做作?你是怕谁看不懂?” 宁则远哂笑道:“不,我是最近上网比较多,感觉你的粉丝会很想看你高知的那一面。所以,你要不要在电影里展示一下你的专业水准?应该会很吸粉。” “你是不是怕你这闷片拍出来没人看,所以打起我粉丝的主意了?”裴令宣分析。 “算是吧,但合作共赢啊。这回我不打算烧钱了,咱们就当打暑假工,怎么开心怎么来。” “可以。” “哈哈哈,我逗你的。”宁则远改口道,“一共也没几句台词,你的粉丝要被我闷死在电影院了。” 裴令宣把批阅完毕的剧本盖在对方脸上,“能成功上映再说吧。” “那你喜不喜欢我的故事呢?”宁则远先不去翻开有他笔记的那几页,望着他的眼睛问。 “喜欢,”他露出掩藏起来的,和读完初稿那天一般无二的会心一笑,“很喜欢。” “喜欢就好。”宁则远有些难为情,又掩不住眼底溢出的喜悦,于是移开了目光,微声道,“是情书……” 裴令宣怀疑听错了,询问:“是什么?” “没什么。” “好,我听见了。” “你没有。” 第83章 无字情书03 他们花一个假期的时间拍完了新电影, 一切都很顺利,几乎是从未如此顺利过,虽然辗转了多地取景, 但旅程大抵是愉快的。 这份轻松或许来自他没对这个故事抱有任何希望, 他只是实现他喜欢的人的心愿, 所以快乐就够了。 第160章 裴令宣在晴朗的休息日早起,照镜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眼角垂下的弧度与从前有所不同,倒不是皱纹或保养不当导致,但他确实不如十年前或五年前那样, 眼尾总是保持着上扬的翘度了。 与之相同或相关的变化是,在片场他不再是那个冷眼旁观看戏的人, 现如今有人吵架他甚至会帮着劝一劝了。如此刻, 几堵墙之外的客厅又传来争吵声,他不知道为什么宁则远跟人通电话也能那么气急败坏,可是转念一想,他在那个岁数,不也是这个样子。 裴令宣悄声来到对方身后,其实宁则远的后脑勺长得也挺好看的。他利用视角盲区的优势, 轻巧地抢走了导火索的来源——手机, 然后放在耳边对那头的人说:“晚点再聊吧。”说完挂断通话。 宁则远回头望着他,眼底的气焰未消, 然而找不到理由对他发泄, 于是坐到沙发上生闷气。这一坐,不小心压住了胡乱丢放的手电筒,冰冷的金属手柄正好硌在火冒三丈的心头, 一腔忿怒锐化为冲出身体的戾气。 “别别别……”裴令宣在那支手电筒被扔出去砸坏电视屏幕和玻璃茶几之前,及时阻拦了不必要的经济损失。他也记不清他们几时用过手电筒, 这种使用频率不高的工具就该老实待在抽屉和箱子里。 他收拾好两米之内肉眼可见的、有几率成为出气筒的物品,只留下自己,泰然自若地对人说:“乖,我安慰你,我让你撒气,好不好?” 宁则远必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随时随地发疯的神经病,被他安抚过,心情有明显的好转,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 “如果你想生气,每件事都值得你生气。”裴令宣含糊道,“你想告诉我吗?你说我就听,不想说也没关系。” 宁则远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吐出一声叹息,“算了,不想提,晦气。” “嗯,那你跟我说说,现在什么事能让你高兴?” 他乐意敞开怀抱时,有谁能够拒绝他呢。 宁则远依恋地抱紧他,上半身的重量一并倾压过来,沉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想你。” “我们不是天天都在一起吗?” “还是很想。” 语气变得粘稠,犹如某种大型动物的湿热呼吸钻进他的颈间,他脊柱轻颤牵带起后背的每一根神经绷紧,但种种亲昵都无法唤起他身体的深处的感官反应。 当视线与卧室的天花板垂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孔,裴令宣的指尖抚摸过他曾经爱不释手的鼻梁、眼窝,以及抿紧嘴唇。 他惊觉最恐怖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朋友实在不多,能聊得上这类话题的更少。不过把倾诉对象定为陆玮琛依然算是他做过的极少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蠢事之一。 但话说回来,陆玮琛也有优点,绝不会苛责他什么。 “这不正常吗?连续一个月吃一道菜还会腻呢,何况是三五年都对着同一个人。”陆玮琛殷勤地给他倒酒,“我跟你说啊宣宣,你们同性恋,就应该打破异性恋一夫一妻制的传统观念,去追求更开放的关系。他从小死脑筋一小孩儿,想也知道没什么情趣,我想想都同情你。” “你闭嘴。”裴令宣喝止道,“我只是跟你说有这件事,不是请你来点评或搅浑水的。你少对我们俩指手画脚,没有你从中作梗,我跟他好得很。” “你确定?”陆玮琛不以为然,“都说真金不怕火炼,我只是世界上众多不稳定因素中的一环。你别把责任都推卸给我啊。” 不要和混蛋争辩和理论。裴令宣努力摁灭自己那点好胜心,镇静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腻了就换啊,我就没这种烦恼。” 见他不说话,陆玮琛又道:“你别觉得这是你的问题,他早晚也有腻了你的一天,这点男人女人都一样,喜新厌旧,都爱吃新鲜的。” “我不该跟你说。”裴令宣当机立断要走。 陆玮琛习惯性地拽了他一把,不晓得从哪儿摸出一张房卡塞入他外套衣兜。 “什么东西?”他皱起眉。 “去吧,去了有惊喜,”陆玮琛别有深意地笑笑,“我不会跟他说的,这是咱俩的秘密。” 裴令宣伸手进兜里往外掏,却被按下手腕。 “你猜,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把这个送给小远,他会不会拒绝?” 他的心好似被针尖刺了一下,不疼,但足以使他惊悸和后怕。他没反驳,揣着那张薄薄的卡片,稀里糊涂地回了家。宁则远不像他,宁则远是专一而执着的,没有移情别恋和背叛的前科,可是他仍然没有胆量去反驳尚未发生却始终有概率发生的事。 社交季一到,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忙,所以他的记性时常不是那么好。过了当晚,裴令宣便把此事抛诸脑后,并且后面的日子也没能再主动想起它来。 他每年要收到海量的剧本投递,作为演员的他是可以挑挑拣拣,先由经纪人代劳筛出他舒适区的作品,再从中抉择出班底最好的几部供他挑选。但身为制片人就不能这么偷懒了,应当说他的眼光才是最为关键的。 天才在任何领域都只是占比很小的一撮人,而真正的天才也轮不到他来提携;要在一堆乏善可陈的通俗故事里挖掘出一支有开发价值的潜力股很不容易。 裴令宣有意愿和越重影继续合作,只不过近来三个月都没她消息,人也联系不上,只得作罢。 第161章 他读剧本到半夜,累得头晕眼花,叫了半天小蛇没回应,才恍惚想起人已经不和他住一块儿了。小蛇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可不能再全身心围着他打转。 宁则远今天不忙,干起老本行,兼职他的助理给他端来热腾腾的奶茶;不是外面卖的那些高热量饮品,只是茶叶加牛奶泡出的无添加剂饮料。 “怎么不是咖啡?”他挑剔着喝下半杯,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大晚上的喝咖啡,你不睡觉了?”宁则远走到他身后,贴心地替他按摩肩颈。 “睡不着了,看得心烦。”裴令宣合眼养神。 “为什么心烦?” “烂得没眼看。” “你就该来当我的制片人。” “你不需要我。” “我需要的。” “你非要我说实话吗?”裴令宣捧着杯子不留情面道,“当你的制片人赚不到钱,我不打白工。” 宁则远按他肩膀的手劲加重了些许,“你还缺钱吗?不该啊。” “谁会嫌钱多?”裴令宣拍打对方的手,“你要掐死我吗?不想按别按。” “我给你钱,求求你陪我拍电影。” “求我也没用,不可能。” “你知道吗?”宁则远俯下身,贴近他说,“电影就是要把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俗称:造梦的艺术。” “少来。” “你宁肯去帮外人,也不愿意帮我的忙吗?” “这是工作,不是帮忙,当你男主角就够折腾人的了,你还想怎么奴役我?” “你觉得跟我拍戏,是我在奴役你?” 裴令宣澄清道:“我没那意思,是你要曲解我的话。” “我们俩能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谁让你是导演,我是演员。要不你安心在家当我助理?那24小时都不用跟我分开了。”他故意戏谑。 宁则远的手松开他的肩,轻轻地环绕在他的胸前,力道若有似无地捏着他的下巴,“我是说,你最近对我好冷淡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是不是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 这是个让他丧失安全感的姿势,脆弱的颈脖被人扼在手掌心里,为了不让那五根手指进一步贴附、掌控,他小幅度抬高或侧仰起头颅,不动声色地躲闪着。 宁则远的肩越过椅背,头悬在他的左侧,目光一寸寸地审视他的脸上的表情,问:“我碰你,也让你觉得很心烦吗?” 裴令宣急于摆脱被桎梏的不适感,他离开座椅,站成与人面对面的角度。低眉回避注视道:“我……太累了。” 宁则远将就着手臂搭在椅背的松弛站姿,对他说:“所以我让你不要看那些剧本了,跟我一起工作就好。” “我不要。” “怎么不要?难道你当制片人,是为了实现什么我不知道的理想?” “我有权利选择我要做什么工作。”他坚决道,“你是真想变得跟他们一模一样?你也开始觉得你有权有势我就必须全部听你的?你也学会把人当玩物,我的一切都该由你主宰了,是吗?” “我是不想管你,但给你自由的结果是什么呢?”宁则远直起腰,揉了揉眉心,失落道,“你不喜欢我了,这次你又想以什么理由不要我?” “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明明好好的,你整天想一出是一出跟我闹脾气,我哪次没依着你?” “那你正面回答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没有不喜欢你。” “可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宁则远的声音近乎是委屈的。 “我说了,因为近期太累,没心情。” “只是太累没心情吗?” “是。” “没有撒谎?” “没有。” “好吧。”宁则远放弃和他对峙,结束语和告别都很体面。“我今天突然怀念起当你助理的时光,至少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有朝夕相处、心意相通过。所以我替你整理了工作台和衣柜,在你的一件外套里,我发现了些东西,我想你可能是忘了,我把它放在你床头了。” 在人走后,裴令宣独自待了很久,等他酝酿好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桩不凑巧的意外衍生出的后果,才去床头拾起那张因粗心大意而遗留在外套里的房卡。 他以为他会怨恨陆玮琛,那个杀千刀的人渣纨绔,永远在不停地给他制造困境和麻烦,使他的生活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可事实上,那一刻他谁也不恨,他随手把印有酒店名称和房号的卡片丢进垃圾桶,仿佛它不曾存在过。 他逐渐认同陆玮琛说的对,他们的数次分手,其实不怪旁人,更没有太多值得谈论的理由,有的人天生不适合成为伴侣,比如他。仅此而已。 第84章 无字情书04 送裴晶晶去上学, 裴令宣趁机丢下工作度了一场短假。他在异国他乡的陌生公园遛弯儿,四周没有镜头的捕捉和过度关注的眼光,他的精神状态罕见的松弛, 碧绿的湖面飘过一群悠哉畅游的天鹅, 阳光透过柳枝洒下满地碎金。 一个人很自在, 手机里问候的消息想回就回,电话想不接就不接。没人催着他往回赶,不会有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潇洒自如,悠闲富足, 下半生就这么过也不错。 路边有几个男孩在遛两条大狗,活力四射的少年和狗狗玩着飞盘, 明媚的光照耀着他们的白皮肤和蓝眼睛, 很难不养眼。他伫足观赏了一支烟的时间,内心竟然生不出半点非分之想,于是他加快脚步远离了那里。 第162章 难道人真的会脱胎换骨吗? 行程凑巧,陶漫在本周受邀前往米兰拍摄广告,从手机定位看,与他的地理位置相隔不远, 她专程坐飞机赶来见他, 请他吃了一顿相当正式的饭。 她是真的脱胎换骨了,从跑龙套到影后, 朴素的女配角变成了闪耀的电影明星。裴令宣回想起初次见面, 那个坐在宫殿门槛上与人聊天打趣的小姑娘,彼时她只是比旁边的人笑起来更甜些。 陶漫笑盈盈地说:“裴老师,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啊。” “是啊, 这会儿才想起来谢我?”他熟稔地揶揄她。他是不热衷于邀功请赏,但也不爱推辞和谦虚, 陶漫的逆袭他的确功不可没。 “不是的哦,我是觉得,比起形式上的感谢,我珍惜眼前的机会,努力做好一个演员,拍出更多好电影,就是对您最诚挚的报答。”陶漫真诚道。 “是我小瞧你了。”裴令宣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曾经的小姑娘豪爽地对他举杯,但喝下去的是柠檬水。也好,她今后不必再那样辛苦地喝酒了。 “你跟越导还有联系吗?” 陶漫咬着下唇,似是难以启齿道:“您不知道越导的事啊?” “她没对我讲过。”管它什么事,先套套话再说。裴令宣问:“怎么,你全都知道?” “我知道的,我跟越导关系还不错,有段日子我们就好得像闺蜜……” 陶漫和裴晶晶都是因为他的关系加入剧组,可他和裴晶晶是亲兄妹,一些做法上难免有偏袒。再加上年龄差异,缺乏共同语言,陶漫和裴晶晶基本不太说话;聪明的女孩子总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陶漫在后期和越重影搞好了关系,没让自个儿吃亏。 但女孩子嘛,打得火热和彼此仇视只取决于一念之间。裴令宣托着腮道:“嗯,然后呢?” “我拿完奖我们还见过几面,不过我最后一次约她,她就不接我电话了。” “为什么?” 陶漫或许看穿了他是在打探,然而话开了口,又怎么能收回去,只好说:“这件事我就告诉您一个人,您千万别说出去。” “我不会到处乱说的。”裴令宣保证道。 “我们的那部电影……实际上是改编自越导的真实经历。这个我估计她不会跟您说,但她私底下和我聊过,世界上是真有缓缓这个人的。” 剧本有创作原型,常见且合乎情理。裴令宣听得漫不经心,接话道:“这样啊。” “嗯……肯定没有电影那么戏剧化啦。那个女生真名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越导初高中同学,两人情同姐妹,有段很珍贵的友谊。但后面发生了事故,导致对方退学,再后来不久,似乎就去世了。”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 “是呀……哎,是人家的伤心事,我怎么能随便往外讲呢……”陶漫唏嘘半天,又遮遮掩掩的,不肯告知他实情。 “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我就问问。”他不愿意强人所难。故事有原型是很好的营销热点,应该加进制作花絮和幕后访谈当中;既然越重影从头到尾没跟他透露过半分,那说明她很抗拒被宣扬。 “不是,是……很复杂。”陶漫窸窸窣窣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点了好一会儿,再递给他说,“这条新闻,您看过吗?” 裴令宣瞄了眼屏幕,受标题吸引,一目十行地读完整篇报道。 “他是越导中学时候的班主任。”陶漫点到即止。 他消化了片刻,“那我明白了。” 启程回国前,裴令宣犹豫了整整两天。他和越重影若论交情,不深;若论感情,那也仅仅是前同事。但是他欣赏她,她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才华,更有浓烈的热情和坚毅的决心,如果她就此受挫折摆弄,一蹶不振,他会惋惜,会为她感到难过。 所以,他有责任去找她谈谈,关心她的现状。 一个人故意想躲,要找到她会有难度。几经辗转,裴令宣托人打听到越重影近几月都在老家生活,他飞机转高铁,火车转汽车,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她家楼下,他拦下每个邻居询问,还险些被当作居心叵测的陌生人。 他站在贴满开锁和办[]证广告的防盗门前,按了五分钟门铃,越重影终于肯来开门现身。 她穿着紧身的运动装,很利落地将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有彻夜未眠的疲态和操劳感,但与他想象中的萎靡不振、憔悴虚弱完全不同。看到她是健康的,裴令宣放了心,笑道:“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跑跑步。”她活络着胳膊和颈脖,原地做了几个拉伸运动,“你要跟我一起吗?裴老师。” “我不跑,我在你家等你。” “我家乱得很,不方便招待客人,”越重影没有邀他进门的意思,“那今天不跑了,你陪我去散散步。” “好呀。” 他们像普通朋友一般坐在街头的长椅上聊天,越重影断断续续地给他讲了许多往事,尽管是散漫的闲聊,可她的表情是麻木的,语气是波澜不惊的,令他感到莫名的心惊胆战。 “也没多稀奇,我们上学时都觉得那个数学老师人好、幽默,周末会去他家里开的小班补课,他太太安静温柔,孩子活泼可爱。他有点老好人,从不拒绝学生的要求,我们对他印象特别不错。”越重影咬着刚出炉的鸡蛋灌饼,大大咧咧地舔掉落在手背的残渣。 第163章 “有一次考完试,他拿着我的试卷来找我,悉心地点评我的扣分题型,还说让我放学留下来听他讲题。我以为是大家一起听,但放学后他单独把我叫去了办公室……然后……” 裴令宣适时打断道:“没事,不用说。” “嗯,反正你也懂,就是这样或那样的,活在这世上,每天都在上演的事情。”她咀嚼的速度变慢,目光迟滞地望向远处,“我在青春期很钝拙的,没有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只是本能地回避他。直到有次周末,我去我的好朋友家里过夜,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天,她忽然哭了,我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 “那天我想拿起她家厨房里的菜刀,冲去砍死那个畜生,可惜我没那个实力。我提议报警,好朋友抱紧我求我不要,她不想被人议论。也是,她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等考上理想的大学就能重获新生了,何必要让自己的人生多一块人尽皆知的污点。”越重影喝了点水帮助吞咽,说,“到底是不是污点呢?裴老师,你告诉我,如果我把真相公之于众,它会成为我的污点吗?” “啊……这个问题。”裴令宣无法回答,他没有底气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他承受不起被非议的代价,很抱歉,但他的人生,的确不能有这种污点。 “然后像我在电影里拍的,我的好朋友在精神的重压下,终于杀死了自己。可是我依然没有去报警,因为她说她不想被同情,她不想变成大家口中「那个被性侵后抑郁自杀的可怜女孩」。我选择尊重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有什么理由违背她的遗愿呢。 “我很傻,到成年后,我还认为可以用语言来拷问犯罪者的内心,我想强迫他自我谴责,终日活在惶惶不安和愧疚忏悔之中。所以我给他写了信,给他讲述我这些年的感受,他给我们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和阴影,我希望他能道歉。” 裴令宣轻轻嘲弄道:“是很傻,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是啊,好在有比我们勇敢的人出现了,他们愿意站出来揭露他的禽兽面目。恶有恶报,他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越重影怅然地眺望着远处的楼房,“可我的好朋友,她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啊,她永远十七岁,再也长不大了。” “人终有一死,她只是比我们早走了一步。”裴令宣宽慰她,“而且你用你的方式讲出了你们的故事,她会永远活在观众心中,这是最好的纪念,你很了不起。” “不够,还不够。我决定好了——” “什么?” 越重影的眼底凝聚起微弱的光芒,她扬起下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为她,为所有人讨回公道。” 裴令宣默默认定她是在异想天开,“那你打算做什么?改行当社会活动家?还是去帮受害者打官司?重影,人要向前看,你有大好前途,不要为他人错误而耽搁了自己。” “你说的这些我一窍不通,我不准备改行,我是导演,我的责任和强项是讲故事。” “这个故事你已经讲过了,还要再讲一遍吗?” “嗯,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你们找不到我的这段日子里,我在一心一意地打磨剧本,我希望它是纪实的。” “有什么意义呢?”他万分不解,“你想用舆论引起关注是可以的,但它未必能导向一个你想要的结果,而且会困难重重,吃力不讨好。” 越重影看着他,黑眸清澈地倒映出天幕,她问:“裴老师,你演过的电影,全是讨好观众的吗?” “当然不是。” “这就对了,它是我的故事,我想把它表达出来,这是我的创作动机。至于更多的目标、追求、野心,以及你问我的意义,那只有一个——我要相同的事情不再发生。” 裴令宣深吸气,缓和道:“好,我……祝你成功。” “这次你不帮我了吗?” “我不太喜欢概念先行的作品,那不符合我对电影的理解和主张。” “好,那不勉强你啦。”越重影对他伸出右手,友好微笑,“谢谢你来看我,裴老师。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做我的男主角。” 第85章 无字情书05 娱乐圈是个圈, 人际关系网就那么大,越重影带着剧本四处奔波找投资,处处吃闭门羹的消息, 很快便传到他耳朵里。 换别人可能会施以援手, 但他心肠硬得很;他对这类高投入低回报, 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想争口气的意气用事,持强烈反对态度,他帮她就是在害她。如果越重影做足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理准备,那她就要凭自己的本事闯过这些难关。倘若闯不过去, 那很遗憾,她还不具备做成这桩事的条件。 裴令宣自我评判, 他最大缺陷是虚荣和虚伪。他深知如若越重影找上门哭着求他帮忙, 他没有强硬的底气拒绝她,所以他逃开了,逃回他演员的本职工作中。 他不是非要当制片人不可,挑不出合心意的剧本,就联络联络老熟人,陪那群栽培或扶持过他的老头子们打打球, 喝喝茶。虽说过得清心寡欲, 了无生趣,但能回避不少麻烦事。 像他这样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 有枝可依才能提高交际应酬的效率。不知是何定理, 一旦远离了宁则远,他就会往陆玮琛那头靠去;可能他才是传说中的“墙头草”吧。 不过出门在外,身份取决于个人能力, 今时今日,他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伏低做小了。 第164章 当着外人的面, 陆玮琛不叫他“宣宣”,而是毕恭毕敬地改称“裴老师”,不排除这是陆公子的一点小情趣。 陆玮琛很好地为他演示了什么叫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分明是自幼不缺钱也不缺女人的阔少,却活得像穷奢极欲的暴发户;身边带的姑娘绝不重样,每天只寻思怎么搞钱。 这几年赚的都拿去投资夜店了,有不少网红和小偶像冲着他的名头去捧场,店内生意兴隆,每晚都红红火火,金迷纸醉。 凭两人血海深仇的交情,裴令宣自然也在受邀嘉宾的名列。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不能公开表明自己和陆玮琛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再说确实不是,所以他偶尔抽时间去个一两回。 随着年纪渐长,又常常接受养生作息的熏陶,他对烟酒的兴趣日益减淡,更别提去舞池里和群魔乱舞。到场也只坐在包间里和熟面孔打招呼,不冷不热地聊两句。 为感谢他赏脸大驾光临,陆玮琛隔日邀请他上家里做客,陪陆导夫妇吃饭。 陆太太没有施女士的城府,喜怒形于色,只能做些基础的面子功夫,她许是听闻了他和隔壁那家小孩的事,生怕陆玮琛也受了他蛊惑,带他回来见家长来了;于是全程冷脸对待他,不时给亲儿子夹夹菜、催催婚。 “别老给我夹了,我不爱吃。”陆玮琛在亲妈面前就和普通儿子没什么两样,厌恶琐碎的唠叨,拧着眉头,把不喜欢的菜全挪到盘子里。“你再这样下次我不回家吃饭了。” 儿子不领情,连虚假的母子情义也不配合演,做母亲的很失望,也很尴尬。陆太太转而把矛头对向他,笑着道:“令宣啊,你多劝劝这小子,他又不结婚,又干不出像样的正事,整天游手好闲的,一点哥哥姐姐的好都没学到,只会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我和他爸爸都快愁死了。你们是好朋友,你说的话管用,你多劝劝他,啊。” ……只会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是在影射他吗?无碍,他就是狐朋狗友。裴令宣跟着陪笑脸,说:“您太高看我了,夫人。我和您家公子很少见面,我今天是来找陆导的。” “说什么玩意儿呢你?”陆玮琛的直男本性暴露无遗,一拍筷子,严肃道,“你再阴阳怪气什么夫人公子的,看不我削死你。这是我妈,你得叫阿姨,我是你有十几年交情的好哥们儿,你要叫我小玮。礼节性问题还需要我亲自教你啊?” 裴令宣低敛眉目,自如道:“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玮琛嘿然一笑,给他夹菜道:“这不就乖了?来吃这个,我家厨子的拿手好菜。” 陆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连半碗饭都没能吃完,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黯然退场约小姐妹出门打夜麻将。 陆真鸿常年养病,胃口不佳,习惯独自在书房用餐,等他们吃过了才杵着拐杖下楼来。一下来,先站着打了四十分钟的电话,裴令宣懂事地抬椅子,端茶倒水;陆导匀出些眼神斜睨他,点了点头。 陆玮琛不是他,用不着进行严苛的身材管理,吃过晚饭又狼吞虎咽塞水果,仗着是最受宠的小儿子,高声添乱道:“老陆,你在跟哪个小狐狸精打电话啊?讲这么久。” “跟你邓叔聊着呢。”陆真鸿把手机远离耳朵,朝他递去,“来说两句?你邓叔几年没见过你了。” 陆玮琛一听是重要人物,忙不迭地咽完,扯了纸巾擦嘴,上前接住手机,声调热切道:“邓叔!我是小玮!” 陆真鸿见状,掂起手边的拐杖,力道十足地敲打在儿子歪歪扭扭的背脊骨上—— 陆玮琛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痛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冲着电话大吼大叫,只好哑巴吃黄连,强颜欢笑地说完客套话,将手机还给亲爹。 然后弓着腰抚摸后背挨打的部位,冒着冷汗向裴令宣伸手,做嘴形嘘声道:“宣……快、快扶我把……站不直了……” 裴令宣心里乐开花,活该,怎么不打死你。但面上心口不一道:“来啦来啦。” 陆玮琛被他扶去沙发坐下,扭身背对他,要他检查打成什么样了。裴令宣照做,掀开衣服的同时,他拿出手机偷拍了张照片。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还不准他留作纪念找点乐子吗。 “不严重,没破皮,就是红了。” “明天一准儿变青。妈的,我明晚还有约会,被那小妞儿看到了我怎么解释?多丢人啊。” “误伤呗。”裴令宣落井下石道,“你以为她真关心你的身体健康啊?拜托,她只在乎你的钱和你活儿好不好。” “操,你嘴这么毒,小远怎么忍你的?” “忍不了啊,所以我们分手了。”他说完觉得不是很对,又道,“而且他嘴比我更毒。” 陆玮琛骂道:“死gay。” 陆真鸿嫌他俩的声音大,给他们一人一记眼刀,两人识相地闭了嘴。安静的氛围中,讲话声接着持续了十来分钟,裴令宣默不作声地听着,还听到了自个儿的名字。 “行,那就改天,一定。”陆真鸿一挂电话,便对他招手,“令宣,你来。” 他宛如被老师点名叫到办公室谈话的学生,老实乖巧地走近。 “刚邓导给我打电话问候近况,他太久没回国了,思乡情切,这趟回来想约我和老宁去爬山。我这儿子你也看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我不带他,但身边也不能没个人儿,要不,你陪我去?” 第165章 这话说的,没有儿子还有侄子,再不济也有秘书保镖和护工医生,陆玮琛是狗东西,他又算什么东西,怎么会是叫他去。裴令宣动了动心思,猜出这事儿不简单;若邓导是单纯的回国探亲访友,陆真鸿何必提起他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小演员。 好,看来他要被提携了。 “好的陆导,等时间定下来,您叫人通知我,我把行程空出来。”他不卑不亢道。 陆真鸿欣慰地笑了,指着他道:“你这孩子,话不多,也不爱溜须拍马,但就是有股聪明劲儿,招人喜欢。” 裴令宣相信陆真鸿这种地位的人物,前后左右必不会缺溜须拍马、鞍前马后的下位者,他跟他们耍心眼儿只会自食其果;连陆玮琛都说,就喜欢他这股“傲傲的劲儿”,品味通常是父子一脉相承的。 他给人的好印象是“话不多”,那他得把这个形象贯彻到底,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饭吃过了,人见过了,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他想走,陆玮琛扛着背痛,拉拉扯扯地送他到门口,依依不舍的粘人架势令他反胃。 “你真要陪老陆他们去爬山啊?” “我能不去吗?” “我这不是想着,小远多半也要去么。你见了他不尴尬?” “有什么尴尬的?我还能一辈子躲着他走不成?” “这回不会再旧情复燃了吧?” 陆玮琛刺探情报似的反问句使他的耐心飞快耗尽,他说:“我祝你明晚约会顺利。” “那你别管!你答应我,不能再和小远复合了。” 裴令宣问:“跟你有什么关系?拆散我们,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你干嘛这么多年揪着我们不放啊。” 陆玮琛这下不跟他嬉皮笑脸了,说:“你就该一个人。” “你是要爬到顶上去的啊,令宣。高处不胜寒,你的身旁不能站任何人。我是为你好,你跟他谈恋爱又有什么好处?他承诺你的事,他做到了吗?你怎么会相信男人啊。爱情只是暂时性的精神错乱,你应该一脚踹掉他,拥抱属于你的更广阔的天地。” 裴令宣厘清思绪,道:“我觉得,你嫉妒他。” “我没否认过我嫉妒他啊。”陆玮琛摊开手,“有谁不嫉妒宁则远呢?你看我爸,从小到大没对我和颜悦色过,这也就是他年纪大胳膊腿儿不利索了,他年轻力壮那会儿可没少揍我,我暴力倾向全是遗传他的。我妈的脑子只有那一亩三分地,她唯一擅长的、会做的,就是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我哥哥姐姐就不说了,他们眼里没我。” “咱俩不是同一种家庭,但我说的这些,你能理解我,对吗?” 他没能说出“不”字。是的,他理解。 见他默认了,陆玮琛莞尔道:“所以咱们是朋友。我欺负过你,可我也对你好啊。” “够了。”他打住话头。他的人生不可以浪费在听人渣诡辩上。 “不,你听我说完。宁则远不会理解我,他从小就打心底里看不起我,ok啊,我不在乎。但你跟我是一类人,你喜欢谁也不准喜欢他,他不配。” “嗯,我听懂了,你说完了吗?” “说完啦。” 裴令宣走出两步,心中却非常过意不去,他停下转头问:“那如果我死活都要和他在一起,你会怎么办呢?” 问完他立刻后悔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多此一举么,陆玮琛早用行动回答过他很多次了。 “如果这次你跟他还能复合……”陆玮琛咬着舌头,深入思索后说,“那我依然不会祝福你们,我会天天晚上诅咒你们分手。” 第86章 无字情书06 陆玮琛多虑了。 裴令宣万事俱备赴约的那天, 宁则远压根没去;他不愿自作多情地设想对方是为了躲他才不来,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宁则远缺席的其他原因。 他们两个对电影的偏好重合度不高,宁则远眼光挑剔, 对自家老父亲的代表作敬谢不敏, 却很认可陆真鸿电影里的文学性;裴令宣觉得陆导写的那些抑扬顿挫的长句对白无聊至极, 远不如宁勤影片中直白简约的语言风格功底深厚。所以吵来吵去,只能求同存异。 但他们对邓闻生的看法难得一致——邓导是天才,一百年只会出四五个的那种。哪怕邓闻生在奖项上的“实绩”不如宁、陆二位,可那样高不可攀的才华, 又何须权威的认证;电影节不给邓闻生颁奖,只会叫人唾弃评审委员会那帮酒囊饭袋有眼无珠。 原话出自宁则远。 邓闻生和陆真鸿的履历相似, 主要活跃于90年代和千禧年中期, 十年前迁居国外迎娶了一名外籍记者做妻子,而后一直处于半退隐状态。 裴令宣第一次见本人,邓导属于大器晚成,岁数比另外两位年迈,头发已褪色成发亮的银白;可纵使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眼中也未必有那份刚毅迥亮的光芒。 他是小辈, 是听人号令的演员, 没胆子肆意插嘴参与话题,不点他的名, 他就安心当一根人形拐杖。陆真鸿患过重病, 身体底子大不如前,不能跟人比拼气力,爬到半山腰的凉亭便被随行的医生要求坐下歇息。裴令宣自觉地守在一旁端水递毛巾;看他面色如常, 连汗都没出,陆导摇头道:“年轻就是本钱啊。” 他只微笑, 不出声。 “好孩子,你跟着去吧。”陆真鸿和善地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跟上还在攀登的两道背影。 第166章 有护理医师和秘书留在亭子里,他是不必强行耗在这儿。 “那我去了,陆导。”他说。 “嗯,跑快点。” 收到首肯,他从凉亭的檐角下走入阳光,步伐轻捷地跃上石头台阶;他穿着一身白衣服,洁净的纯白色在灿烂春光的照耀中亮得刺眼。 “宁导,小远怎么没来?”他露出活泼的一面,熟络地问候。 “小远陪他妈妈去啦。”宁勤温厚地回应他,“最近都没听说你的消息啊,令宣,你在忙什么?” “我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他,”他第二句才交代自己,“我刚度完假回来。” 宁导有着成功男人的必备品质:开阔的心胸和宽广的眼界。断然不可能和他掰扯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儿女情长,何况牵扯到自己的儿子,又不是多光彩多有脸面的事,就当过去了,不提了。念及他姑且算个受陆真鸿青睐的人才,主动介绍他道:“老邓,这是令宣,很灵性的孩子。” “邓导您好,我姓裴。” “裴,你的姓这个字很好看啊。”邓闻生和他握了握手,“我看过你的资料,很优秀,后生可畏。” “哪里,都是运气。” “太谦虚了。”宁勤背着手往前走。 “宁导说的对,做人可不能太谦虚。”邓闻生瞅着他,“跟我说说吧,你演了这么多戏,对这行有什么体会?” “我很幸运,我在这行积累的经验,都不能构成有参考价值的感悟,或是体会。”他实事求是道。 他不按常理出牌,宁勤回看了他一眼。 “噢,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可以提问吗?” 邓闻生笑容豁达道:“可以!问吧。” “我妈妈的梦想是做演员,但因为我的出生,她没能如愿,所以我从小被当成一个演员培养……”裴令宣从很久以前开始讲起,拖沓的表述方式不符合他的个性,但他仍决定从一切的起源娓娓道来。 “我妈妈喜欢演戏,也爱看电影,她每每去电影院都会带我,但小孩子不安分、坐不住,我一吵闹她就会训斥我。在我的整个幼年阶段,我都对黑漆漆的电影院抱有根深蒂固的厌恶和恐惧。在家里的影碟机上播放光盘会让我好受些,因为在自家客厅不用关灯,我能悄悄搞点小动作,自得其乐。 “也不是说我不喜欢看电影,有些影片我能跟着大人看得很入迷。但我妈妈看的大部分片子,对于刚识字的小孩儿而言,都太过深奥了。我看不懂那些电影在讲什么,更没法理解剧情,我只能在如坐针毡中祈祷电影快点结束,我想睡觉,想看动画片。 “在我的童年回忆中,有几部特殊的电影,像是您的《春蝉四部曲》。 “由于我妈妈痴迷扮演秋晨的男演员,我小时候把这四部电影看了很多遍,很多遍。可是我每次看,都会好奇——为什么最后春雨没有走进那个洞穴?对不起……但这个疑问困扰了我将近二十年,我翻遍海内外的影评和解说,也看了您的多篇访谈,都没能解答我的疑惑。 “这次我很荣幸能和您当面交流,所以我想听您亲口谈一谈,这么设计情节的原因。” “《春蝉》啊……”邓闻生追忆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宁勤说:“快三十五年了。” “嗯……这个问题嘛,”邓闻生沉吟良久,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有些忘了。” 裴令宣惊讶道:“忘了?” “哎,是这么回事的。电影,它不是文学,虽然在一部电影上映前,导演会剪辑出多个版本,反复观看,进行一遍又一遍的删减,但拍电影终究不是写文章,它是不能推翻重来的。在前期拍摄工作完成后,能用的素材就已经定型了;只能说,我当年就没有想过要拍春雨走进洞穴的场景。后期剪辑的过程中,即使我改变了主意,想过「或许让她走进去更好」的可能性,但以当时的条件,我也没办法再重新构建场景,请演员回来补拍了。” 邓闻生无可奈何道:“如果你问的是,为什么我当年就没有想要过拍春雨走进洞穴的那一幕。嗯……放在三十年前,你来问我,我会长篇大论地回答你,向你解释、跟你讨论。但现在,时间过去太久了,我的头发都白完啦——所以我的确记不得了,很抱歉啊。” 这样的答案,令裴令宣大失所望,他的眼中不加掩饰地浮现出了深深的惆怅。这是失礼的,但千万别在导演跟前飙演技,他吃过教训,片场之外,真情流露就好。 邓闻生受到情绪感染,略表歉意道:“如果是写文章,那就很简单了。在文章发表过后的若干年,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能对故事进行各种层面的修改、润色,如果不满意,我甚至能马上动笔重写一遍。假设《春蝉》系列是文字故事,我可以依照你的心愿,为你写一版你想要的结局。但它是电影,木已成舟,我也没法子了呀。” “没关系,您并没有亏欠我,或亏欠观众什么。”裴令宣尽量挽回气氛,“这不过是我个人的疑问,它不是漏洞,更不是瑕疵。我很感激您创作了《春蝉》这样的电影,它影响了无数的演员和导演。是很伟大的作品。” “你的赞美,真是善良而慷慨啊。”邓闻生反倒忧郁起来,“我一向不喜欢回溯过往的作品,我不看报纸和杂志写的影评,也没关注过我的观众们,对我的电影,是个怎么样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不论好与坏,它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我时常对我曾经创作出的电影,感到无比骄傲;又时常对我只能创作出那样的电影,感到十分沮丧。它们是好还是不好,如果重来,能不能更好,我……不确定。” 第167章 裴令宣的眼眶一热,他没有做过导演,也没写过故事,可他对这段话无比的感同身受,骄傲的是他,沮丧的也是他。 “我很久没拍电影了。或许是我老了吧,我看我家院子里的银杏树,总感到它的叶子不再金黄了。这样的世界很可怕,青草不再鲜绿,叶尖的朝露不再永恒,潮汐会褪去,海水会枯竭,神殿庙宇会坍塌成废墟……一个眼里只剩枯败和灰暗颜色的导演,他已经失去了拍出好电影的才能。”邓闻生长吁短叹道,“我几乎认命,如今的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老东西了。” 裴令宣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咬紧牙关,想象自己是否也会有枯萎消弭的那一天。 “可是,这世界上竟还有你。”邓闻生先侧过头和宁勤对视,随后目光回到他身上,欣然道,“你是个神奇的小人儿,我一见你,就觉得你该出现在五彩斑斓的华章、或光怪陆离的影像上。你不用多说话,只要站在这里,一蹙眉头,我就想拿摄像机对准你。可就算镜头离你的双眼只有一厘米,我也窥探不出你的内心在想什么。” “你的想法,一定神秘而深邃。” 宁勤打岔道:“够了老邓,你都把他吓得脸红了。这孩子不经夸的,你一夸他,他要么哭,要么紧张。” “没有没有……”裴令宣仓皇无措地摆手,“是意外,两次都是意外。” 然后他就被笑了。年长者逗弄低幼的晚辈,总是要笑他们两句的。 这种调笑不带恶意,他不能过度敏感或置气。 他陪着两位大人物爬到山顶,再乘缆车回到山脚下。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提过一句新电影、男主角、试镜……等相关的词汇或事项。裴令宣差不多以为那就只是一次普通的登山休闲活动。 然而,还不到一个月,他便收到了由邓闻生亲自寄出的剧本手稿。 故事的开头这样写着: 献给热爱《春蝉》的小裴老师,剧中的人物设计是遵从着他对春雨的疑问所作。 第87章 无字情书07 【谁懂啊, 内娱洛丽塔,老牌名导收割机!!!】 软软小雪发布讨论: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他离开太子后状态越来越好, 脸比几年前还嫩, 皮肤水灵灵的, 也没有瘦得那么夸张了 明明是大高个子,可站在别的男演员旁边就是要小一圈,lna红毯那晚的视频里看着真像精灵公主啊啊啊啊[色][色]那腰那腿迷死我了,好想钻他裙底和被窝 都说他高冷, 跟圈内的同辈都处不来,可偏偏大导缘一骑绝尘, 老叔叔们的灵感缪斯[爱心][爱心]引得无数英雄折腰, 连金盆洗手的神级导演都愿意为他重出江湖 不是东亚洛丽塔又是什么呢[俏皮][俏皮] 我的妲己我的妖妃,自从我成为裴粉,世界上就多了一个无忧无虑活泼快乐的小女孩[比心] 渔晚: 裴令宣是不是洛丽塔和精灵公主我不知道,但裴粉绝对是惊天大傻逼[吐][吐] [引用:渔晚……]停滞的雨: 泥塑粉是惊天大傻逼,正常裴粉不认谢谢 红果果: 啊啊啊啊恶心,看完眼睛都生疮了 裴令宣挺洁身自好的, 怎么粉丝都像有杏瘾, 受不了了 nevermind: 裴令宣洁身自好,笑鼠 裴粉解怎么不说他高风亮节出淤泥而不染呢? 常年混迹夜店的玩咖一个, 正主都没否认, 洗脚婢替他装什么啊 [引用:nevermind……]幻幻: 哟这不是奈奈老师么 宁粉挤破头也当不上太子的通房丫鬟,这就跑来网上发疯啦? [引用:幻幻……]nevermind: [捂嘴笑][捂嘴笑]对的哦,你裴天天进宫给我家太子当男宠陪[]睡呢, 谁让他骚浪贱咧 友情提示,你裴不仅陪过太子, 和某人品差玩得花开银趴的二代关系也很铁唷,烂人[吐舌头][吐舌头] [引用:nevermind……]软软小雪[楼主]: 谢谢奈奈老师,还是您会舞[流泪][流泪] 出卖身体上位的交际花也在我的xp上狠狠蹦迪了,嘶哈 [引用:软软小雪……]nevermind: 你有性焦虑的话可以线下约个男的开房,别来膈应我哈[玫瑰] 睡衣派对草莓熊: ……无意点进来的。。。。。 这个帖子好疯狂,居然能留到现在???? 夜雪漫漫: 宁粉和裴粉打架就是这样的,喜欢走下三路 [引用:夜雪漫漫……]冷吃兔: 宁粉究竟是什么神秘组织啊? 导演也会有粉丝吗?还是个没几部作品的新导演…… [引用:冷吃兔……]夜雪漫漫: 颜粉和家世粉呗 导演里比他长得帅的真没几个,况且他又高调,在学校里就是风云人物 有脸有钱有背景的公子哥谁不喜欢呢 [引用:夜雪漫漫……]冷吃兔: 懂了,宁粉=慕强势利眼,裴粉=性焦虑患者 这两个人外表看着还是蛮正常的,吸的粉丝都是什么货色啊 只能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尤娜米: 这帖别删,已收藏 …… 【不太懂电影圈,谁来科普下邓闻生算什么级别的导演?和宁勤比谁的咖位大啊?】 贝贝 发布讨论: 第168章 如题,懂行的友友来讲讲呗 九笙: 内地电影史上一共有三位里程碑式的大师级导演,分别是:邓闻生、陆真鸿、宁勤 内地电影也可以只有一位导演,那就是邓闻生,世界公认的“华语片的奠基人” 如果说宁勤是路易威登,邓闻生就是爱马仕,遍地仿品烂大街和预约看货的区别 四段: 我记得以前有人拉过表格,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了 导演的业界地位还是得看综合实力吧 作品厚度:邓闻生>陆真鸿>>壁>>宁勤 奖项:陆真鸿>邓闻生>宁勤 票房号召力&影响力:宁勤>>>>壁>>>>其他 [引用:四段……]贝贝[楼主]: 这么看,他们仨其实不相上下?都是大腕儿,各有千秋 [引用:贝贝……]goose: 并没有不相上下,陆真鸿要是身体好点,轮不到宁勤一手遮天 [引用:goose……]九笙: 你指什么??? [引用:九笙……]goose: 《浮沉》拿过奥斯卡,全球电影的最高奖项,最大荣誉 就凭这点陆真鸿就断层单独一档了,内地没人能和他对打 其次是宁,吸金能力秒杀所有,多次创下票房记录,当之无愧的商业片之神 邓闻生是时势造英雄,作品本身没有亮点 知更鸟复活了: 都很厉害,没必要分高下 [引用:goose……]九笙: 拿奥斯卡和票房吹逼只能说明你根本不懂电影,你看陆真鸿自己敢扯他的《浮沉》打遍天下无敌手一骑绝尘吗?邓闻生的《春蝉四部曲》被纳入欧洲电影教材,在你口中叫做“作品本身没有亮点”???邓那一代导演因为时代局限性没混好莱坞,不代表他们的作品很差谢谢 [引用:九笙……]goose: 你是裴粉来吹逼的吗?《浮沉》的官方排面、票房、奖项、大众知名度、全球影响力,妥妥秒你口中的春蝉四部曲。而宁导的厉害之处在于他是群众选出来的导演,电影始终是拍给大众看的,不是给文青自嗨的,靠票房说话没毛病 这三人里最牛逼的还是巅峰期的陆真鸿,能拿奖才是硬实力,奖项在手就是天下无敌 [引用:goose……]九笙: 拿票房谈影响力真是井底之蛙惹,欧美票房惨败颗粒无收的影史神作多了去了,不赚钱不拿奖影响人家的逼格和地位了吗?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宁勤最赚钱的几部电影全是流水线烂片,也就被指鹿为马才拿了几个水奖。 拿奥斯卡又如何?奥斯卡捧出的烂片和水帝水后还少么?你可别搞笑了,对电影一无所知的门外汉,谈什么薛定谔的全球影响力和影史地位啊。 知芄: 说宁勤拍的都是烂片是认真的吗?omg子,你组………… [引用:九笙……]月时清: 懂哥 [引用:月时清……]九笙: 是比你们这群只看院线垃圾片的fans懂一点[害羞] 千丝万缕的小猫: 看你们扯头花的感想是,裴令宣真强啊……这种级别的导演,他能拿下俩 其他流量的资源是靠数据女工打投和砸钱,等价置换来的,他的资源却像天生掉下来的一样,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全都能恰好砸到他头上,好恐怖 而且跟他合作的导演,都愿意为他私人定制剧本,不是他来演就宁肯不拍……这无疑是一个演员能得到的最高殊荣和成就吧。我是裴粉的话,夜里睡觉都能笑醒,真的,对于对作品质量有要求的演员粉来说,粉上裴令宣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引用:千丝万缕的小猫……]气泡桃汁: 最幸福的事是,他本身撑得起这些来之不易的资源 我欧美圈的前担资源也好,奈何本人是扶不起的阿斗,接一部扑一部。但裴令宣,不说别的吧,只要你是抱着欣赏他表演的心态走进电影院,那他就不会让你失望 我从不看古偶的人,为了他把《如露》刷了不下十遍,剧很烂,可他很好,所以感觉不论多顶级的资源都是他应得的,有多少人能比他更适合站在镜头前呢 桑桑聍: 我求你们裴粉别吹了,或者上别处吹行不行?我只想看大导咖位之争,打起来打起来! …… 裴令宣在收到新剧本的同时,也收到了来自不同人的祝贺,包括宁则远的。 他们这一次分手不是赌气、冷战、误会或阴差阳错,而是顺其自然的,如一首歌进入尾声,旋律渐歇、淡出、终止。 再次碰面的场合很平静,他们默契地打了招呼,彼此靠拢,轻松地聊天。 像久别重逢的故友,再多的恩怨、痴缠和誓言,都是埋在土里的过去式,没人想要去掘墓。 “恭喜你啊,又有新戏可以拍了。”宁则远说。 “也恭喜你,《南国》快要上了吧?” “嗯,要不要给你留张票?” “不要,”裴令宣果断拒绝,“你知道我和兰昱森互看不顺眼。” “但还有贺通,你连他的情面也不给?” “我会看的。”他承诺道,“但首映礼就别了,免得传到网上去又说我对你意难平,偷偷落泪什么的。” “你会落泪吗?”宁则远问。 “我的眼泪恐怕没有那么廉价。再说哭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啊,我会躲起来偷偷哭。”他笑吟吟说。 第169章 如果一个人能面带笑容地调侃自己,那他就是真的不在乎了。 “好吧,随便你。”宁则远有些时候极度缺乏幽默感,古板得近乎冷刻。 如果一个人连玩笑都不想跟你开了,那也是真的厌弃你了。 “等我们的电影上映那天,我再跟你坐同一个观众席吧。”他说。 “嗯,那是肯定的。”宁则远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再看他道,“我要去那边了,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不了,我要走了。”裴令宣望向门口的方向。 “那再见。” “你去吧,再见。” 他没喝酒,走在清冷的夜风中身体有些畏寒,所以他加快了脚步。他会去看宁则远和别人拍的那部电影吗?尽管他刚刚才承诺过,但实际上他不清楚,也不确定。 他乍然想起不知是谁对他说过:语言是用来欺骗的。他不认同这话,但它偶尔有它的适用性。 太复杂啦,他不愿去想。他只想回到车里睡一觉,再清醒地赶去下一个需要谎言的地方。 第88章 无字情书08 林子晗和金雅的女儿小名叫苏苏, 没有特别含义,就是喊起来朗朗上口,两人都喜欢这个名字的发音。 裴令宣上次见他们一家三口是小朋友的满月酒, 那时苏苏尚且是襁褓里的小婴儿, 抱起来软乎乎轻飘飘;这一转眼, 她都两岁了,小姑娘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皮肤白白的,眼珠和发色偏浅, 是个精致的混血洋娃娃样子。 好看的人类幼崽谁能不爱。裴令宣抱起她亲了又亲,恨不得立刻打车跑路, 把她偷回家去。 他居然也到了喜欢小孩子的年纪。 林子晗向来把他奉为贵客, 他难得登门造访,小两口热情地邀他留宿,说特意为他新买了的床品和洗具,金雅辛辛苦苦布置一上午的客房,就希望他来了能住得舒服。 裴令宣朋友少,面对如此热忱的情谊, 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只是他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等那夫妻俩把女儿哄睡着了,他很不体贴地拽上林子晗陪他出门散步。 金雅问他们是不是要去喝酒, 她也想去。裴令宣忙说喝不了, 就想趁着晚上人少,月朗星稀,去河边遛遛弯儿。 “好吧。”她失落地捧着爆米花桶回了电视机前。 林子晗是老婆奴, 总爱说起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娶到了心爱的女人做妻子,那眉飞色舞的神情仿佛一位常胜将军, 金雅是他的太阳,女儿苏苏是他的月亮,他是世间最幸福的男人,没有之一。 裴令宣有些反感。在林子晗眼中神采的映衬下,他奋力博取的头衔、星光、世俗名利,宛如暗淡浑浊的尘烟,与闪耀的星月相形见绌。他嫉妒,同时又不屑。毕竟愿意和他结婚的人能从他家门口排到埃菲尔铁塔,是他不想。但为什么照样会嫉妒呢,因为他知道他结一万次婚,也得不到林子晗所拥有的一切。 像是心爱的人,他就从没拥有过。 “啊?明伽不是你的心上人吗?”林子晗是嘴笨的,冒出一句任谁听了都觉得别扭的话。 裴令宣从回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那个和当今的娱乐圈贵公子相比,只能称之为“灰头土脸”的牧马少年,释然一笑道:“嗯,他算是。” “嘿嘿。”林子晗傻笑道,“宁导家的宝贝儿子给我当过替身,这事儿我能吹一辈子。” “你当时知不知道他姓宁呢?”裴令宣回溯往事,莫名记恨起当年那群帮着宁则远隐瞒身份的人。 “我不知道啊,但我看得出他不是普通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觉得好笑。 “哥,你别看我呆头呆脑的,其实说起来我比你多了很多社会经验啊。就不说我现在是苦命打工人,放以前,我也是参加过高考艺考,住过集体宿舍,和好哥们儿翻墙翘过课,见识过贫富差距的大学生啊。这些你都没体验过吧?你从小就被捧得高高在上的,你当然注意不到那些普通人才能注意到的细节。” “那个宁、哦宁则远……还是明伽顺口点,看他吃饭就知道他和我们都不一样。具体我有点儿忘了,但我对他的印象一直是个神秘人。我从他眼神就看得出,他对我的蔑视。”林子晗自嘲地笑笑,“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傻,谁喜欢我,谁讨厌我,我都能感知得到。” 裴令宣不能否认,也不能去争辩“不,他没有蔑视你”。不管是明伽或宁则远,的的确确都没有一秒是看得起林子晗的。但他从没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帮我解惑了。”他说。 “啊?”林子晗诧异。 裴令宣道:“此前我很疑惑,为什么明伽跟宁则远,可以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我乖巧温和的白月光,怎么会变成那个刻薄阴森的鬼样子……但听你一说,也许他从始至终都是那样,前面是他演的好,或者我瞎了眼。” “他只是对你乖巧温和 ,对别人可没有。”林子晗并不掩饰脸上的愤世嫉俗,“傲慢是藏不住的,尤其是有钱人和上等人的傲慢。我这种货色,在他们眼里就是资本的玩物吧,只能哄哄涉世未深的小粉丝,他们搞艺术的,哪里瞧得上我。反正不管明伽还是宁则远,我对他是一丝一毫都喜欢不起来,不过我知道你喜欢他,可能他很会逗你开心吧。” “……”裴令宣的心情凌乱到无以复加,是这样吗?爱情真的只是暂时性的精神错乱吗?原来他认识的人里,陆玮琛才是最通透聪明的那个? 第170章 “哥我好像没跟你说,我是自杀过的。”林子晗说。 他迟滞地转过头,“嗯?” “有段时间,我特别恨这个世界,恨所有人。恨公司无止境的压榨,恨导演的喜怒无常,恨粉丝的盲目崇拜,我实在不适合做演员,因为我负担不起千千万人的爱与恨。我躺在被窝里哭得下不了床,恨老天爷把我遗弃在那个风口浪尖,却连根浮木都不施舍我,我恨不得掐死自己。” 林子晗垂头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道:“好在都过去了。遇到雅雅是我最大的运气,我愿意用全部财富和未来交换她陪在我身边。被光照耀过,就再也不想回到绝望的黑暗当中了。哥,我相信你也会遇到属于你的光的。” 裴令宣不认可道:“你们谈恋爱也太矫情了。我完全没有过你这样的想法,将来也不会有;我也没觉得我活在黑暗里,我的未来很光明。” “是,哥你的人生永远那么坦荡。我不是想说服你什么的,但换个角度想啊,哥,现在的你,已经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高度了。有最顶级的导演力捧你,有大批观众疯狂地迷恋你,你不仅有钱,还有话语权,而那些提名、奖项什么的,只要你不退圈,继续做演员,那奖杯早晚都是你。你不该再跟我这个小小的凡夫俗子计较,命运亏欠你什么了。” 见他不语,林子晗问:“可你仍然觉得不够,对吗?” 裴令宣摊手道:“欲壑难填。” 林子晗绽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极具亲和力道:“找个人爱你吧,哥。我相信你谁也不爱,但会有人非常非常爱你的。” 回家的路途中,他们去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和一袋熟食,带回家给金雅当宵夜。不做女演员的她不再渴求苗条身材,但依旧怎么吃都不长肉。 这夫妻俩的体质,不做艺人简直暴殄天物。裴令宣盯着别人家的天花板胡思乱想了一小时,在深深浅浅的困意来临之际含恨入睡。 这一晚他又暂时性精神错乱了,梦里的他好想那个谁,但也只是醒来后连名字也羞于提及的那个谁了。 邓闻生的电影拍摄周期都很短。“顶级名导力捧他”是一种相对乐观的说法,其实邓导本人没有晚年重出江湖的野心,为他写剧本和拍电影,是因为恰好有灵感,恰好拍得出,于是举重若轻地完成了一部只有影迷会感兴趣的作品。 好在影迷感兴趣,就意味着电影节评委多半会感兴趣。 他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儿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淡,不过藏得更深了,不再宣之于口,表露于声。 人都是在默默无闻中做成一些事的。 拍戏期间要说有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值得一提的也就是灯光师是越重影的前男友了。 这位前男友是在不久前被踹掉的。裴令宣跟人聊了两句闲话,打听出越重影还在死磕她那部不被看好的剧本。 时隔数月,他的心境又有了崭新的变化。 回想起和越重影一块儿工作的时光,裴令宣愈发念起她的好;她聪慧、勤恳、专注、执着,为他带来,并与他分享过成功的喜悦。 他们合作得那么愉快,再合作一次又未尝不可呢? 他的朋友一只手数得过来,她是其中一个,当帮朋友的忙,又有何不可? 他找到通讯录里越重影的手机号码,果断地拨过去,然而冰冷的提示音通知他: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裴令宣坐在片场沉思着,大梦初醒般地怔了怔,忽然间再也理解不了当初强硬拒绝她的自己。 “找人不难啊,关键是你找她干嘛?”陆玮琛琢磨着他的脸色,“她想不开,你也想不开啊?” “怎么能是想不开呢。”他淡淡反驳。 “我直说了,她就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妞儿,跟陶漫似的,运气好。你要真以为她是什么罕见的稀世之才,那你就是……”陆玮琛的手指点点太阳穴道,“——脑子坏了。我建议你先治病,别惦记拍电影了。” “难道只有稀世奇才的电影才值得拍的吗?”裴令宣托着腮问。 他鲜有不带攻击性,以柔软和煦的态度与陆玮琛交流的时刻,所以对方吃了他这套,清嗓子道:“不是不让你拍你喜欢的,但跟她那不是瞎玩儿浪费时间么?拍商业片,那个题材不吃香,拍文艺片,她水平不够格。除非你就想做慈善,只为了帮她,不求回报。” “我可以不求回报啊。”他说。 “你?”陆玮琛嗤之以鼻,“我还不清楚你?你个唯利是图、趋炎附势的——” “嗯,接着说啊。”他点点头,表示有在认真虔诚地倾听。 “哎算了。”陆玮琛摇晃手掌扇了扇耳旁的风,改口道,“人是会变的,我信你。但我不支持啊,我只帮你找人,别的跟我没有一分钱关系。” “谢咯。”目的达成,裴令宣摘走了桌上花瓶里的郁金香,借花献给眼前的假佛,“祝你遇到一个……真心爱你,而不是只爱你的钱的女人。” “操!你少他妈咒我!”陆玮琛愤恨地打掉那朵花。 第89章 无字情书09 越重影行踪不定, 裴令宣辗转多地,在北方某三线城市的一间小旅馆里逮到她。他本可以用更便捷省事的法子,使她主动来联系他。但他想以朋友的身份和她重逢, 既然是朋友, 就不能摆制片人或知名演员的倨傲架子。 第171章 他能来, 越重影很高兴,给他带了瓶从楼下超市买的无糖饮料,她放下包脱去外套,端量他道:“委屈你这大明星了, 没狗仔跟着你吧?要不一会儿网上就该传咱俩地下恋情了。” “传就传呗,我的绯闻都比我的真实恋情要美好。”裴令宣也等口渴了, 喝着饮料说。 “你挺有自知之明的。”越重影忍俊不禁道, “裴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特有意思啊?” “很多人说过啊,不过你指哪方面的意思?” “各方面吧。虽然你不怎么替别人着想,生活也很单调,人际关系又一言难尽。但长期和你接触会发现你是个很纯粹的人。” “我?纯粹?”裴令宣不敢置信。 越重影咯咯笑着,“对啊, 你的思维也不难懂。但你有点神秘, 一般我和其他人见面都要寒暄问候几句,可是对于你, 我总觉得我问你最近干了什么, 有点冒犯你,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问啊,我很乐意告诉你。”他随即迷惑道, “不过这么说的话,确实很少有人真正关心我的动向来着。你说的没错, 我的生活是很单调,以至于我认为它们拿不出手,不值得与别人分享;比起交代自己,我更喜欢探究对方的近况。” “嗯,所以你让人特别有想象力,你就是大部分人眼中最有魅力的那种对象,谁不想得到和驯服你这样一匹捉摸不透、飘忽不定的野马呢?何况你还长得漂亮。”越重影把他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我可没有。”裴令宣不和她耍嘴皮子,问起正事,“你还在筹备你的新电影吗?” “对啊,但卡在剧本阶段了。” “还没写完?” “想写怎么都写得完,可我不想编故事了。”越重影走到窗前,拉开灰扑扑的窗帘,街对面是另一家旅店的招牌,楼下茶馆的嘈杂声变得清晰。“我希望讲述和记录真实存在的人和事,只有我是不够的,我必须去采访更多的当事人,了解她们如今的想法和现状。” “但真的好难啊裴老师,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动她们。”她回过身,背着光隐去面庞的忧色和萎靡。 “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袒露不堪回首的过往的人,是极少数。”裴令宣冷静开导她,“而且她们图什么呢?再痛苦,那也是过去式了,连追诉期都过了。能够熬过那一关的人,现在大概都有了新的人生。她们凭什么为了你的理想,你的一己私欲,奉献出自己岁月静好的生活?你去纠缠她们,就是很自私。重影,别说她们了,哪怕是我——无论是谁来追问起我和某位已逝前任的往事,我都会叫他滚,无可奉告。” “把伤口掩埋起来,它并不会好,只会溃烂流脓,永远折磨你。好了,不说心理层面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疗愈方式,我没有想揭谁的伤疤,我不会拍那种剥削电影。”越重影不受他的刺激,坚持道,“我会说服她们的,不管你怎么想。而且我不是让她们出镜拍戏,跟我聊聊天,供我取材就够了。” 裴令宣问:“你知道人最容易被什么东西打动吗?” 越重影:“真诚?” “是钱,”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没法用真情打动她们的,就算有人答应了你,你能得到任何保障吗?她们随时都可以反悔,还可以事后起诉你。你别天真了,什么情谊都不如利益关系稳固,你想推进这部电影,最妥当的办法是收买她们,签合同那种。” “我赞同你说的,但我没钱。”越重影掏了掏自己的衣兜,示意里面空空如也。 “我有啊,我还有专业的律师和法律顾问。”裴令宣诱惑她,“我们合作,怎么样?” “呃……你想往我这儿塞演员吗?你妹妹?”越重影质疑道。 “晶晶上学很忙的,没空拍戏。” “那你图什么呢,裴老师?” “你也觉得我是唯利是图的人?” “你是。”她确信道。 “我们不是朋友吗,”裴令宣试图用诚意感化她,“帮朋友的忙是应该的。” “我们应该不是朋友。”越重影无动于衷,提高戒备心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啊?裴老师,有话直说行么。” “我说真的。”他一脸严肃。 “真的?”她半信半疑。 裴令宣没忍住使坏道:“像我这种唯利是图的人,难得大发善心一回,你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日后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会怜悯你了。” “谁要你怜悯啊?我求你?你等着下辈子去吧,可笑。” “真不求我?” 对上他的双眼,越重影迟钝地领悟了他不是在说笑或拿她取乐;是超自然力量的作用也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也罢,越重影不想深究原因,她只感到偌大的喜悦充斥了她的全身。今天起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看在他慷慨解囊的大义上,越重影甘愿违背个性配合他,她想着裴晶晶撒娇的模样,硬着头皮挽住他的胳膊扭了扭,“求你了求你了,裴老师。” 裴令宣开心了,应道:“那我就帮你一次吧。” 越重影一面鄙夷他的恶趣味,一面真心实意感激他,想到这些日子经受的挫折坎坷,她的眼眶发热,然而内心却没那么孤苦伶仃了。 “我好感动哦。”她捂着嘴呜咽道。 裴令宣倾身抱抱她,“我想帮你实现梦想啊。” 第172章 他曾经的梦想飘渺得不着边际,是醉酒后的狂妄呓语,就如同他大费周折花重金购买的那幅名画,高昂到无处安放,只有锁进黑漆漆的保险箱。而越重影的梦想是那样的坚实可信,她都这么努力地踮起脚后跟了,孤注一掷,未必不能成。 他愿意陪她赌一把。 他诚心要入伙,越重影便给予他充分的信任,花大半天时间和他谈论了现阶段的计划和构思。 他们聊得最久的话题,是关于这个故事的创作思路;裴令宣在看完当前的剧本后陷入了一段深思,他既佩服越重影的野心,又感慨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故事可以是娱乐性质的,也可以是严肃厚重的,不讲故事的电影也有很多,每种影片各有受众。市场上不缺关怀弱势群体、聚焦于社会事件的创作者;这个分类下,也诞生了一些流传度广、影响力大的作品。 但它们无一例外的都是高度类型化的影片。 比方说你要讲一个有关伤痛和治愈、侵害与维权的故事,那故事中必然要分好人和坏人,受害者与犯罪者。突出受害者的无辜弱小可怜,强调犯罪分子的丑陋凶恶无耻,才能引发观众的同情、悲愤,激发大家体内的正义感;从而达到通过故事发人深省、传递价值观的最终目的。 当然你也可以从猎奇的角度,拍摄一个犯罪者白天是正人君子,夜晚却露出禽兽面目,为非作歹不断行凶,在观众心中掀起焦虑和恐慌的浪潮,只为宣泄和追求感官刺激的故事。 又或者综合二者,做成一部面面俱到的片子,反正这些关乎创作视角、故事类型之间的界限,时常容易被混淆。电影嘛,剧情紧凑、精彩好看就够了,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观众心中自有定论。 裴令宣看过太多利用“惨”和“恶”来形成对比,以表达主旨和核心思想的故事,所以当看到越重影的剧本时,他心里咯噔一声,总算明白了为何这个项目不被看好。 寡淡、琐碎、平静,像一杯白开水;缺乏起伏和高潮,甚至没有清晰的主次角色和很明确的结尾。像从你我他的生活中截取了一段平平无奇的日常,不加修饰地呈现出来。 “我不想写一个好看的故事,不然你告诉我,被性侵有什么好看的呢?”越重影一句质问便令他哑口无言。“我不想在电影里突显我们很惨,做女人很惨。那种受害者躲在卫生间里瑟瑟发抖,被强[]奸犯摁在墙上撞头,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画面和情节,全是你们男人想象的。你们喜欢看女人被虐待,你们享受让我们恐惧的感觉。这是剥削,就像让女特工和女英雄穿超短裙和紧身衣,露出细腰和大长腿一样,女人在任何身份任何情境中,都是受你们剥削和奴役的性幻想对象——” “——别指着我,”裴令宣撇清道,“我不是你说的这类情节的受众,我从青春期开始就知道我是男同。” “是,你也是被剥削的一员啊。你演的那些美强惨角色,难道不是在用鲜血和痛苦色[]诱观众吗?我没有要批判什么,我非常热爱恐怖片,我也很爱你的卓昀,裴老师,我还给你剪过视频呢。”越重影口齿伶俐道,“但这一次,我写的是我们的故事啊,裴老师。我们不是故事主角,我们是活在现实中的人;你可以说我们的人生平凡无趣,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的人生,能够像你一样光芒万丈,充满奇迹和机遇呢?” “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点点?”越重影从他手中夺回剧本,扔他一个白眼。 裴令宣恳切道:“我不是说你写的不对,你的想法不好,我答应了要帮你,那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我是怕没有人看啊,重影,我拍过那么多立意高深的小众电影,我比谁都更清楚,不论你想表达的思想有多么深刻,你的视角有多么新奇,没有人愿意为它走入电影院的话,那一切的一切,都无从谈起。你拍这部电影不止是为了自己,你是为了大家,为很多很多的人,你想要的是相同的事不再发生。那你不能不去考虑观众的。” “我会考虑观众啊,我打算让你做我的男主角,你来演的话就能确保一定有人心甘情愿为它走进电影院。”越重影早就打定了主意,假意询问他道,“裴老师,你愿意吗?”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不失为一种明智的策略呢,裴令宣妥协道,“那我就豁出去了吧。” “一言为定。”越重影和他握手,“相信我,我不亏待你的。” 第90章 无字情书10 裴令宣以为自己会在片中扮演那位人面兽心的教师, 或探寻真相的记者。可他实际拿到的角色原型是亲历者之一。 原来真实事件中还有男性受害者。 “没办法呀,他最配合我的工作,很乐意跟我们聊聊, 所以我们可以从他入手, 先拍你的戏份。”越重影干练地安排着工作, “今天就约他见一面吧?如果能尽快敲定下来,那裴老师你可能需要和他一起生活个十天半月的,你那边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裴令宣一口应下。他作为演员的职业素养是很过硬的,只要是对诠释和塑造角色有好处, 那付出什么都值得。 当事人姓朱,在剧本中化名易书。越重影找他饰演这名重要角色, 不全然是为票房考虑, 还因为他和真正的易书身形气质上有一两分相似。 第173章 只不过他是弯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而对方是家庭合睦、婚姻幸福的直男。 “其实多亏了我太太鼓励我。”易书说道。他长相清秀白净,戴一副无边框眼镜,是某家大公司的部门经理,每天穿梭于写字楼和停车场间,生活繁忙而充实。当谈论起在大众眼中被定性为“不光彩的、阴暗的”往事时, 他的脸上并无丝毫的耻辱、腼腆或难堪。 裴令宣扫了眼他左腕手表的牌子, 恐怕也只有生活无忧,富足安乐的人能做到这份松弛坦然。 “我在最初遭遇不幸的时候, 就跟我的父母提及过, 那个老师有问题,我不想上他的课了。但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还认为我有臆想症;我十四岁那年被确诊过重度抑郁, 从此在我父母眼里,我就成了一个整天寻死、厌学, 想方设法给他们出难题的叛逆青少年。” “他们不关心你,”裴令宣评价道,“但这很正常,我父母也不关心我。” “对,但还好我遇到了我太太,她是我人生中的一道光。” 裴令宣莞尔一笑:“这是我近期第二遍听到这句话了,你们怎么都那么好命?” 易书扯了扯嘴角,“哪里的话,我们只是背着房贷和车贷的普通人,把生活都奉献给了工作和上下班堵车。” “抱歉,你继续说。” “虽然都已经过去了,但那件事还是对我造成了严重的创伤。我至今都没办法和男性近距离接触,碰手碰肩都觉得恶心。几个月前的清晨,我边吃早饭边看手机,横幅弹出了那个人渣被捕的新闻头条,我心想,好,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不用再做噩梦梦见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了。” “真的梦见过吗?”裴令宣问。 易书说:“偶尔吧。” 他们聊了一整个下午,相谈甚欢,易书有条不紊地讲述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聊工作和婚姻。他很健谈,语言组织力和逻辑性十分出众,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主管的位置。 裴令宣自诩社交能力不差,但聊到后头也有些甘拜下风、心悦诚服了。直男竟然也能有这种情商和敏锐的洞察力,何等的人格魅力。 “你和你太太,打算要孩子吗?”他问。 “要,我们想要一儿一女。” 如果此前是诙谐放松的闲聊,那裴令宣这时的提问便显得格外尖锐了。“那你们俩不担心,以后孩子知道这件事吗?假设这部电影拍摄完成,顺利上映,多少都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它或许会让你在同事、邻居、亲朋好友间遭受非议,还有你们将来的孩子,你要如何跟他们解释呢?” 易书望着他的眼睛笑道:“裴先生,你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和放大的明星,所以你会很注重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和口碑。但我就是个替老板工作拿薪水的上班族,这家公司容不下我,我跳槽就是。我不仅可以换工作,我还可以搬家,去一个没有流言蜚语的地方生活。 “至于小孩子,要等他们明白他们的父亲经历过什么,还得十多年吧。我和我的妻子,有信心用这十多年的时间,把他们教育成心地善良、充满同情心和道德感的人。他们不会为有我这样的父亲感到丢脸或不齿。” 裴令宣刁难地说:“但似乎无论从哪方面看,参与到这起事件当中,都不能为你的生活带来一丁点正面效益。那你愿意坐在这儿,认真地自我剖析的动机和理由是什么呢?假如我是你,有体面的工作和美满的家庭,我宁肯和太太去逛逛街,吃饭购物,享受工作之余的闲暇。我不会落人口实的。” “因为我们的性格很不同。”易书的目光极具穿透力,观察着他道,“裴先生,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昨晚我太太跟我科普了很久,我才知道你是谁,你有多红。而今天的这场对话,你改变了我对明星的看法,你很有涵养,却没架子。但我不会认为你是平易近人的类型,你只是选择用你平易近人的一面来跟我相处。你是演员,你习惯了以不同的面目示人,你必须确保你的每一面都是完美的,这是你的工作需要,和我坐在这儿聊天,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被人看透的感觉很惊心动魄。裴令宣缄口不言,眼中浮荡着浅浅的笑意。 “可是我的生活不需要我那么完美,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要问动机和理由,我也作不出很具体的回答。越导第一次联系到我的时候,我很抗拒的,她整理出了我们那一届在那个老师家里补习过的所有同学的名单,挨着给每个人打电话。她那天心情不好,跟我说话的声音很疲倦,我没同意和她见面,但那晚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不知道裴先生你出演这部电影的原因,可能你的理由是复杂的,它能为你带来事业上的成功,或助力。但我的理由很简单,我被越导感动了,就是这样。” 裴令宣赞叹道:“跟你聊天很精彩,如果把今天下午拍成电影的某个段落,应该会很好看。” “您说笑了,我哪里配上镜。” “不,别这么说。在刚开始聊天的时候,我对这个角色很有把握,我最擅长表演精神状态边缘化的人物;但和你聊完,我倒觉得是我不配了,希望我能演出你本人十分之一的魅力。” 易书咂舌道:“您太会夸人了。老实说,我有点脸红。” 第174章 裴令宣喜欢这种恭维,尤其这句话从直男嘴里说出来,会令他更加骄傲自满。然而对方已有家室,又是工作关系,他再怎么心驰神往,也得把那股荡漾的心绪摁回心底。 他答应帮忙,就得一帮到底,除了演戏以外,制片的活儿也归他。越重影和律师负责搞定几位女性当事人,他则负责挑选演员组织试镜。 拍电影样样都要人脉,在资金不充足的条件下,只能先从关系近的人找起。他先问了陶漫,但陶漫很耿直地告诉他,她演不了这么深沉的电影。 他不确定陶漫是故意找托词还是有别的考量,但人家说的不算错,他不便生拉硬拽。陶漫是从电视剧入行的,她走红的电影在风格上属于大路货,即使他就是制片人,他也要这么说,那部电影在技术和表演层面没有较大难度,赢在了故事上。陶漫扮演的女主角,严格来说是只存在于青春偶像剧里的角色,她的确有可能无法驾驭非常生活化的、有真实感的人物。 裴令宣接触了几位大银幕履历丰富、片酬价格公道的女演员,但她们都不那么符合他和越重影心目中的剧中女性形象。他希望找到年龄在25-35岁之间,有一定知名度的熟面孔;然而当下的娱乐圈,这个岁数区间的女演员都还在演古装偶像剧和都市爱情片,也不是不能找,但沟通起来会相对困难。 在他手忙脚乱、焦虑苦恼之际,《南国寒夜》上映了,海外比大陆先映一周。 他所面临的困扰和阻碍,越重影都习以为常;为犒劳他的殚精竭虑与尽心尽力,她买好了机票和电影票,邀请他飞去香港看午夜的首映场。 花钱去支持前任的电影票房,傻到家了。 但他曾对宁则远的才华寄予过厚望,爱情不在了,期望仍在。再者那不单单是他前男友的作品,更是他竞争对手的作品,这个劲他得去较。 越重影见他答应得这般爽快,怀疑他想旧情复燃,问:“你这么想抢先看,怎么不让小宁导给你留票?” 裴令宣:“他是说过送电影票给我,是我不要。” “干嘛不要?” “尴尬啊。都分手了,还贪图他那一两张电影票么?” “你们是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分手的呢?”越重影刨根问底。 “在一起是我图他有权有势,还会拍电影;分手是因为我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他面不改色道。 越重影没把他这些气话当回事儿,不过却顺着他扯的谎问:“你移情别恋谁了?我没见你有别的男人啊。” “跟你说这些有意思吗?你又不给我介绍对象。你跟你男朋友又是怎么分手的?” “他嫌我工作忙不着家,也不回他消息不关怀他,就自己搬走了。”越重影转动脑筋道,“我给你介绍对象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和那种纨绔子弟交往过之后,是不是对有钱有势的男人ptsd了?我给你找小鲜肉好不好,奶声奶气叫你哥哥,会撒娇粘人的你喜欢吗?” “不喜欢,我喜欢自理能力强的。” “那年纪大些,温柔贤惠、宜室宜家的?” “不要,我又不是找老婆,要那么贤惠的干什么?”裴令宣拉下脸拒绝。 “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你真挑剔。”越重影气哼哼道。 他爱看她使小性子的模样,这无关外表和性取向,是人类和小动物共有的可爱之处。裴令宣变本加厉地说:“我有喜欢的类型啊,我喜欢坏男人,越坏越好。” “你有受虐倾向,”她谨慎地盯着他,“我原先不敢说,但我现在笃定你就是有。” “我?受虐倾向?多新鲜啊。”裴令宣不以为意。 “走着瞧吧,我预测你还会栽进那种超坏超坏的坏男人坑里。” “哎呀好期待啊,我看看是哪个超坏超坏的坏男人那么有本事,可以套牢我。” 越重影难以忍受地捶打他的肩膀,“你好贱!” “嗯,我是m嘛。”言语上的辱骂和轻贱伤不了他半点,何况是开玩笑的程度。 “啊我的裴老师,你怎么能在美丽的皮囊之下拥有这么有趣的灵魂。我想不到有什么男人能降服你。” “等着你给我介绍呢。”他轻笑着还击她虚伪的吹捧。 越重影笑得合不拢嘴,彻底对他无计可施。 第91章 无字情书11 电影院是个幽闭而隐秘的环境, 大家安静地坐在黑暗之中,透过一扇窗户似的银幕,窥探另一个世界与另一种人生。 裴令宣望着那本属于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他的脸庞流动着淡淡的光影, 专注的目光里沉淀着无人知晓的深暗。 几年过去了, 他仍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 所以他看这部电影的过程形同自虐,难以言述的痛苦流淌在他的血液里,蔓延至全身。 观影结束后,他遍身疼痛, 像骨头被拆出来丢进药池子里泡过,每走一步都酸胀苦涩难忍。 “好饿啊, 去吃宵夜吧。”越重影挽着他说。 他们去连锁快餐店买了高热量的单人份套餐, 坐在午夜的路边花坛上,解决最基础的生理需求。 越重影对饮食结构并不注重,咬着汉堡充饥,鼓着腮帮子道:“好嫉妒啊,这人他妈的,凭什么所有好事儿都轮到他了?” 裴令宣还沉浸在方才的幽暗静谧中, 心不在焉道:“有吗?” 第175章 越重影固然对宁则远抱有成见, 但该夸奖时也并不吝啬溢美之词。“这种大众化的题材,到他手里居然能变得独一无二。我看他得奖的那部都没感受到他有这么强烈的个人风格, 他那点神经质、狂躁、古怪的调调, 和血腥暴力的情节结合得太好了,随手拈来的凌厉,很自然, 叙事也好强……” “你在口述影评?” “给这部电影写篇影评也不是不行,但他不缺我这份褒奖吧。”越重影舔掉嘴角沾上的酱汁, 啃起鸡翅,她是真饿了。“我喜欢这个片子,它是我目前做不到的。小宁导很厉害,我心服口服,但我不甘心,他妈的凭什么,早晚我要比他更牛逼!我要比他先拿到金棕榈!” “你别跟他比啊,他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裴令宣开导她,“我没觉得他一定比你厉害,你的剧本给他拍,他也拍不出来的,你们各有所长。” “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几斤几两。我这人不小心眼的,他厉害他的呀,不碍着我什么,人生还长着呢,我会超过他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 “我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把他杀了不准他拍电影?”越重影边吃边笑,不顾及形象地嘬起手指头,“倒是你怎么想呢,裴老师,遗憾不?后悔不?我知道原定的男主角是你,你们俩那会儿就已经在一起了吧,那你临时改档期的原因是什么呢?方便让我吃吃瓜吗?” “不重要了,我都忘了。” 他不愿说,越重影不强行触他霉头,捡他爱听的说道:“不过兰昱森不怎么样,看得出他很努力了,但上限只到这里。平庸、乏味、死板,论起做演员,他比不了你一根手指头。” 裴令宣:“我知道啊。” “真不谦虚啊你!”越重影斜睨他,展颜一笑,“但是裴老师,我就喜欢你的骄傲!没事,交给我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你最好是不会。” “你不信任我噢?” “我信任你呀,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导演,不管你把任务完成得怎么样,我都会帮你取得好成绩。” “那我必须拿出实力证明自己了,我不比谁差,包括你的前男友。” “别耍嘴皮子了,吃快点,我想回酒店睡觉。” 越重影故意慢条斯理地嚼起薯条,“要不我们白天再看一遍吧,我意犹未尽呢。” “你自己去看,我不想再看了。” “看来你被伤得有点深哦?”她敏锐地挑拨着他内心压抑的情绪,“怎么了嘛,说给我听听啊,我发誓不告诉别人。” 裴令宣冷笑道:“再问,我把你舌头割了。” “吓不住我,你越想瞒着,我越好奇,”她皱起眉乞求道,“拜托拜托,求求你了裴老师。” “我有个前男友从中作梗,把这事儿搅黄了;但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多说他什么。” “啊?他为什么不在了?” “作恶多端,被杀了。” “——啊?不会是,是那个……?” “嘘。”裴令宣拍她的头道,“吃你的吧,还想吃别的吗?我去给你买。” “吃的超饱了,不要了。还得是汉堡薯条可乐才能给我带来快乐。”越重影拿纸巾擦手擦嘴,擦到一半,忽然捂着脸痛哭起来。 裴令宣对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感到手足无措,愣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越重影哭哭啼啼,掩面干嚎道:“我好难过啊。他可是宁勤的儿子,还拍的是这种大众题材的商业片,可是连他的电影想上映都这么困难,那我该怎么办呀?我不敢想象,如果被卡住,功亏一篑,我要怎么跟大家交代……我好想崩溃啊……” “没有人要你交代什么呀。”裴令宣无奈道,“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要不我们多玩两天,陪你散散心再回去?” 她哭得更大声了。 “没关系,上映是肯定能上映的,无非早点上和晚点上的区别,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别哭了,重影,天塌着还有我给你顶着。” “可我的期望是让它在庭审前上映啊,我想让全部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一件事,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以及正在发生什么事。我好希望能够实现我的目标,如果不能如期上映,我会遗憾终生的。” 裴令宣看着她,然后猝不及防地笑了出来。 越重影停止哭泣,愤怒地瞪着他。 “那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宁则远?你考虑下呢,如果是他的话,多少会有办法的。”裴令宣提出解决方案。 “问他有用吗?难道你找他,他就愿意无条件帮忙了?” “应该是有条件的吧,不过他那个人,很难说。” “呜……那好,你去问问吧。”越重影拭去泪水,抽抽嗒嗒地擤鼻涕,“要是太为难就算了,我只是一下子焦虑情绪大爆发了,很抱歉。” 裴令宣事后反复揣摩,仍然不能确定他是被算计了,还是一切缘分天注定。 但越重影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他相信她会成功的。 于他个人而言,电影何时上映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当前没有急于赚钱或出名的需求,电影存货他有,新的电视剧项目尚在商谈,广告合约续了一年又一年,代言费拿到手软,做制片人真就只是助朋友一臂之力。 他很知足能成为有余力帮助他人的那一方,但他到底为什么要为了越重影的目标,煞费苦心地将前男友约出去见面呢。 第176章 纵使宁则远有位地位超然的父亲,但既然本职工作是导演,就不可能不为票房发愁;电影上映是属于导演的头等大事,裴令宣打电话前踌躇了良久,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家。 这种时刻还总为别人着想,谁能说他不善解人意,不温柔体贴呢? 几番思想工作准备完毕后,他拨通了耳熟能详的手机号码。 所幸宁则远不带迟疑地秒接了他的电话,然而开头就把他问住了—— “去看我的新电影了吗?” 裴令宣险些闪了舌头,支支吾吾道:“看是想看的……但还没空去……” “嗯,我很想听听你的评价,你看了跟我说一声。” “好。” 多时未联络,竟陷入生疏和词穷的尴尬境地。 宁则远不想把宝贵时间耗在沉默上,言简意赅地问:“所以?” 多说一个完整问句能要你的命吗。他不悦道:“你这两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见你一面。” “我不知道,待会儿问了给你回电话吧。” “行,你现在就问,我等你回话。”裴令宣最不耐烦别人对他拿乔,什么玩意儿,就你忙啊? 宁则远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被这熟悉的跋扈逗笑了,不过笑意很轻,藏在话尾句末上扬的声调里,温言细语道:“那你等我两分钟,宝贝。” 裴令宣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好像……被调戏了? 被前男友调戏……奇耻大辱啊。 正当他想发作时,电话那头没人了,只传来远距离脚步声和谈话的噪音。 宁则远去了不止两分钟,裴令宣度秒如年地与自己的手机僵持着,三番五次想挂断,却都忍了下来。 “我回来了,”宁则远的声音贴近话筒,“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们几时见?”他切入正题。 “后天中午我有时间,一块儿吃饭吗?” “可以。” “那我晚点把餐厅定位和预约时间发给你。” “ok。” “你是有事要跟我说,还是单纯约我吃饭?”宁则远这会儿的时间倒变充裕了,和他闲聊道。 “我当然是有事要跟你说,是你非要约我吃饭。”裴令宣纠正道。 “好的,我非要约你吃饭,希望你能准时赴约,不要放我鸽子。” 他心里舒坦点了,但依旧不松口道:“看情况吧,我尽量不迟到。” “嗯,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没了,拜拜。” 裴令宣挂了电话,膈应得慌,可他怎么能为这点旁枝末节的小事和自己过不去?见了面再说吧,当着面指不定谁膈应谁呢! 第92章 无字情书12 都说见前任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以彰显“我离开你以后过得很好”, 但裴令宣想,他过得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何必装腔作势呢, 于是他穿得像下楼买烟一样, 走进了那家预约制的高档餐厅, 手中还拿了一把 折叠雨伞。 宁则远比他更加不修边幅,连头发都没打理,温顺松散地坐在座位上,面前摆着一杯白开水。据他了解, 小宁导的衣食住行一向从俭,似乎把自己从铺张浪费的有钱人行列择出, 在面对纪录片中的主体人群时就能少两分愧疚感。 但装束简便随意地坐在这种金碧辉煌的消费场所, 本身便是一种宣誓特权的傲慢行为。 以前受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蒙蔽,裴令宣觉得这叫出淤泥而不染,如今只想嗤之以鼻,装你妈,万恶的有钱人。 宁则远见他落座,视线落在他的带来的雨伞上, “今天要下雨吗?” “谁知道呢?未雨绸缪, 有备无患。”裴令宣支着一根指头拨弄着收束伞盖的扣带。 他如此随便,宁则远也决定将潦草的约会进行到底, 叫来服务员点菜, 并转头跟他说:“我不太饿,吃不下,你看你想吃什么, 点你自己的就行。” 裴令宣呛回去道:“我是什么免费吃播吗?在这儿给你表演吃相来了?” “好吧,那我陪你吃点。”宁则远垂头看菜单, 询问他道,“他们家份量大,头盘要鹅肝,主菜要龙虾,怎么样?汤就算了,甜品你喜欢什么?马卡龙还是冰淇淋?” “我不要甜品。” 宁则远叮嘱完服务生,在等菜的时间里和他开启了此次见面的话题,“听说你的新电影题材很特殊。” “还好啊。” 宁则远开门见山道:“依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作风,找我是有什么需要呢?” 裴令宣眉毛一蹙,“你说话真难听啊,我找你能有什么需要?” “这得问你了。”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先不说了。” 宁则远无所谓道:“你请便。” 这顿饭食不知味,吃了一半就不欢而散。 裴令宣也琢磨不透自己,他谈过的男人不少,每次见到前任都是和和气气、云淡风轻的,为何一遇上宁则远,就总想着较劲呢。 眼看窗外天气晴朗,阳光拨开云层洒在城市上端,他决定起身离去。 “你的伞不要了?”宁则远不打算挽留他,只提醒他落下的物件。 他望了眼透亮的玻璃窗,道:“都出太阳了,还要雨伞干什么?” 说完空着手走出了餐厅。 小蛇在车里等他,听完约会经过,斥责他道:“你疯了啊?你勾引他干嘛?他对你又不好。” 第177章 “你把嘴巴放干净点,我勾引他什么了?”裴令宣反驳道。 “大哥,谁不知道还雨伞等于下次再约?” “我没让他还给我啊,那是我丢了的。” “你为什么不丢进垃圾桶,要丢到他手里呢?” 裴令宣嘴硬道:“他可以不捡。” “你这心思连我都能看出来,他还能不知道?”小蛇咄咄逼人道,“你吃错了药吧,还想跟他有瓜葛?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想不起他怎么收拾你的了?” “别骂了别骂了,那只是一把伞而已,你用得着凶我吗?” “我是不想看你自讨苦吃!” “你不懂,”裴令宣放弃争辩道,“我有我的道理。” 小蛇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狗屁道理,你就是犯贱!” 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也有些傻眼,但他是雇主是老板,还是要脸皮的大明星,怎么能和员工对骂?裴令宣心平气和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开除你。” “开除就开除!我他妈正好不想干了!”小蛇解开安全带,利索地下车,猛地摔上车门。 被留在车内的裴令宣茫然地待了几分钟,整顿好心情后从后座换去了驾驶室。 不就开车吗,有什么难的?以为撂挑子就能反抗他?何其可笑! 他的手一搭上方向盘,又想起不能放任佘冉这怪脾气。拿出手机想给人发一条“你以后都不用来了”的辞退通知,但字都没打完,他就心软了。 是人都有脾气,也许小蛇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才没控制好情绪吧。 谅解他人同样是宽宥自己。平常心,平常心,多少年的情谊了,总不能因为小打小闹就毁于一旦。 裴令宣给自己顺了顺毛,等心里平静多了,稳稳地开车回酒店。 他仍然想为自己争辩两句,他故意留一把伞在桌上,并不叫“勾引”,这只是一项经由设计的互动小游戏,主动权掌握在宁则远手里,要不要参与进来,全凭对方的意愿。 只能说进展顺利,他的游戏按照他所预期的那样展开了。他留下的雨伞没有被扔进垃圾桶,而是被完好无损地交还到了他手中。 时隔三天,宁则远突然跑来找他还伞,一把谁也没用过的,质量还不错的崭新雨伞。 小宁导今天有打扮过,头发和衣着都比往常考究,有备而来。 裴令宣站在房门前,接过淡蓝色的伞柄,他像一扇半遮半掩的门帘挡去了房间入口,但他消瘦高挑,周身都是漏洞;他的头发和眼眸漆黑,皮肤很白,嘴角冷淡的笑容极易被误解成某种不声张的暗示。 “又不值钱,还劳烦你特地跑一趟。”他刻意用上调情的语气,“难不成是想见我?” 宁则远和他保持着一臂的安全距离,不急于上前,也不忙着退后,就那么不远不近地与他对望着,富有耐心地问他:“电影看了吗?” “看了,”他慷慨地侧过身,让开供人进入房间的宽绰道路,暧昧不明道,“我觉得……还不错吧。” 宁则远冷静的目光在他的脸和他身后的屋子来回逡视,权衡过后,仍不咬这个钩,“就你一个人?” 裴令宣慢悠悠地摇晃头,“你来了就不是了呀。” “我就是来还你东西的。”宁则远和他撇清关系。 “哦,那你走吧。”他转身回房,自顾自嘀咕道,“我问问别人有没有空。” 裴令宣毫不留恋地转过面向,反手带上门,然而他没能摸到门把手,手腕在半空中被人强制拽住,推进了屋内。 关门的声音有点响,震得他脑袋发懵。 “你就不能轻些吗?”他怪责的声音缺乏力度,听在耳朵里更像撒娇。 宁则远吃透了他这套把戏,敞亮道:“说吧,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想你嘛。”他盯着对方的眉心,巧妙地规避了眼神对峙。 “是么?”宁则远掐着他的下巴掰正他的眼光,深究道,“哪里想?说来我听听。” “嗯……就是……好久没见你了……你的新电影我很喜欢,然后也很想和你聊聊……”裴令宣语焉不详地东拉西扯了半晌,放弃抵抗似的扑向人胸膛,“别逼我了,每个细胞都很想你。” 宁则远铁了心要把他弄痛,擒着他的手臂将他摁在那堵隔音效果相当好的墙壁上,“那我看一看你有没有说实话。” 在有关忠诚和背叛、诚实与谎言的漫长拷问中,他无数次崩溃想要逃跑,但都没能成功;在他快要溺毙时,宁则远会放他浮到水面上呼吸一口,再把他拖去很深的水底,他屡次挣脱束缚、沉沉浮浮,终于累得昏迷过去。 可是他没有如愿沉睡,只过了一两小时便惊醒过来。 裴令宣缩在被窝里抽噎哭泣,哪有这么折磨人的,他是大活人又不是玩具,世界上都没有人心疼他了。 好难过,好难过。 “宝贝。”宁则远的手掌放在他的背上,“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无声地拒绝。我不是你们谁的宝贝,你们没有任何人把我当宝贝。 “不要哭了。”宁则远的手指梳弄着他脑后的发尾,“哪次不是你一时兴起就把我叫来,腻了就把我甩掉。你都没有爱过我,但我永远都是你的。” 裴令宣让眼睛露到外面,干涩的眼眶被空气刺得微微发疼,他说:“那你叫我哥哥,说你错了。” 第178章 “哥哥,我错了。原谅我吧哥哥。”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后颈。 “一开始你可不是这样的,”他咬牙记恨道,“那时候你什么都不会……还要我教你……” “是呀,你把我教会了啊。这世界还有谁比你更会折磨人?我都是跟你学的。”宁则远抱紧他,“我把我变成这样,我还是喜欢你,有谁敢说比我更爱你?” “又不想要你了,你给我滚。”他说着,却翻身钻入对方的怀抱。 宁则远当然不会滚,体贴地搂抱着他,指尖穿插在他的发梢间,生怕惊扰了他那般柔声问:“那你呢?你在想什么?” “我啊……”裴令宣仰起头颅,注视着相隔咫尺,触手可及的人,“我想的是,睡过了就不能抵赖了。你明白吧?我可是很贵的。” 宁则远投降道:“嗯,我明白,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他笑着抬起手指,缓慢描摹那抚摸过千百遍的鼻梁和眉眼,“好乖哦。” 第93章 无字情书13 【兰昱森这把稳了, 目测他能凭借叶慈这个角色一飞冲天】 蛋挞超人发布讨论: 昨天刚在hk看的南国,只能说这片子太牛逼了,小宁导绝对是不输给他亲爹的鬼才导演, 而且他还这么年轻 我起码有近十年没看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警匪片了, 爽死 剧情有点压抑, 很暗黑,怀疑内地版会大量删减剧情 无论如何都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的电影,兰昱森的叶慈演得好,不拿奖天理难容, 建议别等流媒体,上映了都进电影院看吧, 视听效果拉满, 配乐极具特色,要不是因为出差不能多呆几天,我高低得三刷四刷 unicorn: 这几天南国的讨论帖好多啊,但怎么感觉评论两极分化的样子 很多观众都说没看懂啊,真有吹的这么好看吗 [引用:unicorn……]蛋挞超人[楼主]: 好看不好看是主观感受,剧情上没什么难懂的, 只是叙事风格有别于普通商业动作片, 通俗地讲就是,有观影门槛。。。但阅片量300以上的都不会看不懂吧? 辣酱: 额, 一部商业片谈观影门槛 我就那句话, 需要做阅读理解的电影不是好电影 [引用:辣酱……]蛋挞超人[楼主]: 错,电影分析和文学评论一样是一门课程 阅读理解本身就是电影的一部分 你要是只爱看不懂脑的爆米花爽片你就别去看了,这片不适合你 弱弱: 这个口气……水军吧? [引用:弱弱……]蛋挞超人[楼主]: 是, 宁则远给我打了笔巨款让我这么说的 爱信不信吧 宁宁: 电影好不好看是挺主观,但演员演得好不好是客观的 我觉得兰昱森的男主没有贺通那个配角令人惊艳 看完立刻去搜了这个人, 演技这么卓越,居然一直都在演男配,我倒觉得他是一匹黑马,最晚明年就会大火 …… 【看了《南国》的进来说说,好看不好看啊?能值回票价吗?】 妙脆曲奇发布讨论: 看过小宁导的飞星坠梦,不是很吃这类型,看不懂一点 但南国看预告片太吸引我了,心痒难耐 想看剧透球球了 冥王星往事: 听我的,别看剧透 崇山: 好看,超级好看,那种又变态又好看的feel 蛮cult的,不好这口的还是不推荐,可能会看得比较难受 [引用:崇山……]妙脆曲奇[楼主]: 看得难受是啥意思? [引用:妙脆曲奇……]崇山: 就很血腥很残暴,也很冰冷,虐心 喜欢的人会很喜欢,不喜欢的就会反感 [引用:崇山……]妙脆曲奇[楼主]: 天呐,那我得考虑下了,我心里承受力很一般 douchdouch: 都说精彩好看啥的,但我看睡着了,想去电影院放松的千万别,整部电影沉闷又憋屈 两个半小时啊!整整150分钟!!导演未免高估了当代观众的耐心 留白: 我朋友去看了说很震撼,搞得我超级期待 ailujjj: 报看,看一周票房就知道了,大部分观众都不喜欢 怀疑导演是不是从小被丢进猪圈遭受过惨无人道的虐待才长大成人的,怎么能想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故事 就是说很难评,看完只想报警 …… 裴令宣买了一瓶酒去向贺通道贺。他和兰昱森有过节,不好评价人家的演技,但贺通的优秀是有目共睹;不止银幕外的观众,连业内也关注到了还有这样一位内敛踏实的实力派演员。 越重影明示她就欣赏贺通这种刻苦的,想让他帮忙介绍,认识认识。 于是他去找贺通叙旧,顺带捎上她一路。 贺通的性子孤僻,不爱聚会和热闹,不拍戏的空闲时候,爱好是钓鱼和做饭。在远郊的林场租了一间小木屋,心烦或疲累了就自己到那里小住几日,回归大自然、修身养性。 裴令宣寻思是叙旧,没带司机和助理,就他和越重影两人,开了四小时车才抵达林场外延的驿站。 野外秋高气爽,使人心境开阔,绿茵茵的草场上或卧或立着枣红色马匹,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埋头啃草。他打趣道:“重影,会骑马吗?不如我们骑马进去找他?” 第179章 “可他说了会出来接我们呀,”她不上当,摘了墨镜和帽子,展开双臂道,“好舒服啊!我想照相,裴老师你给我来两张。” “遵命,大导演。”裴令宣指导她摆动作,用手机给她拍了几组亲近自然的氛围照片。“你是头一个使唤我当摄影师的人。” 越重影检查着相册里的成果,“放心吧,往后我当摄影师拍你的日子多着呢。” 他们俩近来交往密切,时常同进同出,形影相随。有小道消息在传这条绯闻,然而知情人和吃瓜群众都对此兴趣寥寥,算白炒作了一通。 前者更有兴致探究他和前男友的二三事,例如越重影就没有半点儿身为花边新闻女主的自觉,天天扒着他打听八卦。 趁着贺通尚未现身,她宛如鼹鼠般翕动着鼻翼嗅来嗅去,问东问西。 “真没有后续了。”裴令宣甚至想将脑瓜子打开让她看个够。 “好啦好啦,我信你。” 不论她信不信,他和宁则远自从那天见过,便再没碰过面;私下也没有联系,仿佛一段偶然碰撞出火花的露水情缘。这笔私相授受的买卖双方必定都记在了心上,不过是未到他要账的契机。 越重影揪住不放道:“那你是自愿的吗,如果你是被迫的,我会过很内疚诶。” 尽管她怀有一腔热血和理想,可她还没天真到以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圈子里呐喊两声,就能得到赏识或资助。人想往上爬,终究要出卖些什么。 “我是自愿的啊,和他搞好关系对我来说又没坏处。”想要实现利益最大化,最好给予合作伙伴充分的信任,裴令宣对越重影毫无保留;在这部电影完成前,他们可以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她所希望的,即是他要倾尽全力为她争取的。 “他提没提想跟你和好的事?”她如履薄冰地问。 “没有。”裴令宣对着她眼睛里的四分好奇六分盘算,说道,“我们男人跟你们女人不太一样,我的每段感情经历,追求的无非是生理上的那个结果。一个人再完美,如果我不想跟他上床了,那纵然有再深厚的情谊,也不能支撑我和他走下去。 “反之,我只要和他睡得好,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别的不重要,我不在乎。那种稳定长久的陪伴关系,对我可有可无;我要他天长地久地守着我做什么呢?我又不和他生儿育女抚养后代。这方面我相信他跟我是相同的,我们俩又不是没试过谈恋爱,的确不合适啊。” 越重影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想被束缚,我懂。但我觉得小宁导是很传统保守的人,看他的电影就知道了,他对情感纠葛的想象力很匮乏,他应该特别希望和你建立稳定长久的恋情,是你拒绝了他,他才退而求其次吧。” “打住,”他提高音量,“你不要把他形容得那么被动,你要是总把男人想得简单无害,那我可不建议你当异性恋。” “好吧,你不承认就算咯。”越重影转移话题,“反正重要的是我们的电影,对吧?” 裴令宣揽着她的肩,“对,我牺牲这么大,上映后你要怎么奖励我?越导。” 越重影把他往边上推了推,“你别这么说话,我觉得我们有点暧昧了。” “你说,要不咱俩结个婚如何?”裴令宣和她商量道,“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再单下去要被质疑性取向的,同性恋说出去对我前景不好。” “我才不要当同妻。”越重影撇开头。 “你仔细想想,嫁给我比嫁给别人好处多多了。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你也不干涉我的,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共同进退,分开生活。我的钱可以给你花,你看上了哪个小鲜肉,我帮你追他,替你打掩护。” “我看上的人要你帮我追啊?”她不能打他的脸,好歹是自家男主角,打坏了还怎么拍戏;但打肩膀和脖子可以,她踮着脚狠狠打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这地球上没有男人配得上本姑娘,你这祸害就该孤独终老,你敢结婚我去你婚礼上泼红油漆!” 裴令宣不停退让,却摆脱不了她那双十指尖尖的手爪子,他委屈道:“不结就不结呗,为什么打我?” “叫你嘴贱!” “好好好,我惹不起你。”他敢打裴晶晶,因为那是哥哥教训妹妹;但跟越重影动起手,得付出许多代价才能哄好她。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要展现出容纳她的气量,若为这芝麻大点的事儿跟她较真,那电影干脆别拍了。 小闹剧在贺通露面的一刹那间戛然而止。 “宣哥!”黑亮的眼眸,窄瘦的脸颊,剃得短短的头发。 贺通比上次见变白变瘦了,好像还变帅了?裴令宣甩掉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原谅他,他只是对男人的外貌变化和外在魅力比较敏感,绝无动歪心思的念头。 第94章 无字情书14 贺通在人情世故上带着一种未开窍的笨拙, 见了他们没有热切寒暄,而是先报告坏消息。 “真是抱歉宣哥,宁导临时叫我去拿新剧本, 晚上不能陪你们吃饭了。”贺通带了一盒新鲜采摘的草莓, 开了盖捧给他们解渴。 裴令宣观察着草莓的品质, 明知故问道:“哪个宁导啊?” “年轻那个,”贺通面带羞赧地摸摸后脑勺,“宁导说我这次试镜表现的好,就让我演男主角。” 裴令宣挑了颗红艳饱满, 形状规整的,“他的话, 你信一半就好。” 第180章 “啊为什么?”越重影插嘴问, “小宁导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反正他的事情,变数都很大,如果成了,姑且算好事多磨,成不了就是命运多舛。”他一口吃掉草莓,眼睛发亮道, “好甜。” “那我也要吃。”越重影不客气地探出手。 “吃, 多吃点,就是专门给你们摘的。”贺通一笑, 露出洁白的牙, 越看越有男主角相。 “你晚上带我们一起去呗。”裴令宣说。 越重影张大嘴:“啊?不好吧?” 贺通对他提出的要求颇感迷茫,问:“你们俩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了不能谈公事吗?” “可以,肯定可以, 那我给宁导打电话说一声。” “不许打。”裴令宣命令道,“你让他提前知道了, 我还怎么给他惊喜?” “可是他本来也知道我今天要和你见面啊。” “他怎么会知道?” “他说他中午的飞机到,问我下午有没有空,我说我下午和你约好了,晚上才能见他,他说行,那他请我吃饭。”贺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你是木头脑袋吗?你把自己的行程跟他说得那么详细干嘛?”裴令宣恨铁不成钢。 “宣哥,你也知道我不会撒谎……” “罢了,他只知道你要见我,不知道我会跟着你去蹭饭,你不准跟他说,说了我们俩就恩断义绝。” 贺通:“好的,我坚决不说,宣哥我跟你才是最好的。” 面对这样诚挚的表忠心,裴令宣和颜悦色道:“乖,哥相信你。” “谢谢哥。” “哈哈哈哈哈!”越重影愉快笑了,对贺通说,“你好可爱哦,我也想让你当男主角了。” 成为艺人,时间就会变得紧俏。他们在贺通的小木屋待了两个半小时,闲聊了些彼此的近况,太阳还未落山,便要启程赶去晚上和宁则远约定的地点。 越重影平日里张狂惯了,满嘴豪言壮语,可一到和假想敌面对面的时刻,竟然露怯了。缠着裴令宣说:“你前男友不难相处吧?我看他面相总觉得他不是好人,他会不会凶我啊?” “无缘无故的他不会凶你,但你招惹他的话,就未必了。” “那我怎么样能避免招惹他呢?万一他不给我好脸色,你会不会帮我说话啊?”她焦虑不安道。 裴令宣动了动胳膊甩掉她的手,“你给我少来,你们俩嘴皮子一个比一个能说,真吵起来都给我滚,我懒得听。” 贺通说:“不至于啊,我感觉宁导的脾气不能说超好,但也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只是教训人的时候嘴下不留情。但他不会教训你啊越导,你又不在他手底下做事。” 越重影在胸前比划十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怕是也快了。” 宁则远好像事先知道他和越重影要来,定的包间,桌面摆着四套餐具。 裴令宣既答应相信贺通,就绝不会怀疑对方,见状后先入座,然后阴阳怪气了一句:“宁导料事如神啊,还能预判出会多两个人,连碗筷都给我们备好了。” 宁则远沉默地为他倒了茶,才不紧不慢道:“我叫了兰昱森和他女朋友,但他们突然有事不能来,碗筷还没来得及撤下去。” 越重影扑哧一笑,急忙捂住嘴,绷紧了脸皮。 “哦,那我们是来的巧还是不巧呢?”裴令宣处变不惊。 “很巧,是缘分,能和你好好的吃顿饭,我求之不得。”宁则远结束与他的交锋,转而问贺通,“让你看的那几部电影,你看完了吗?” “我看了,”贺通天生具备温良的服从性,谦虚道,“但我其实没看太懂,很深奥,可能我得多看几遍。” “没事。”宁则远言简意赅,望向越重影,“这位是越导吧?你的新电影进展还顺利吗?” “顺利啊,有无所不能的裴老师在,哪儿能不顺利?”她扬眉吐气地笑着。 宁则远意味深长道:“嗯,的确是无所不能的裴老师。” “我不是。”裴令宣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走,“宁导的新电影是讲什么的?虽然我没机会演,但我想听一听。” “讲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更具体点呢?” “不适合你,别问了。” 宁则远总有本事把气氛搞到尴尬凝重的地步,但有什么关系,又没人敢指摘他言辞刻薄、情商低。 裴令宣自食其果,灰溜溜道:“算我多嘴咯。” 小宁导说话不中听,不过在出力的事情上极少推辞,宽容地说也叫踏实肯干、任劳任怨;身为在场最尊贵、最娇生惯养的人,偏偏愿意干又苦又累的司机的活儿;滴酒不沾,就为着在他们仨喝得大醉酩酊时,好载他们去酒店。 越重影有蒙古族血统,酒量惊人,按她的说法她只是微醺,为了证明这点,她自己拿着房卡摇摇晃晃地进了电梯;而贺通醉得不省人事,被半拖半抱地运回房间。 裴令宣还好,他还有意识,但走不稳路,没人扶怕出洋相,所以等着被伺候。 他是被伺候惯了的,酒劲上头,浑身都软绵绵,再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仅仅是接触,摩擦不出半片火花。 一沾到雪白的枕头,他宛如滴入海棉的水,沉沉地深陷进去。 这一晚他连梦也没有做。 第181章 黎明前夕,他被壁灯的暖光惊扰了酣眠,缓慢惑然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团圆融的光源,光里是一道漆黑的影子,直挺挺的背脊、前倾的颈脖,微微垂下的头颅,像座雕塑般静邃地端坐在那里,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这身影,这用功程度,不会是旁人了。 裴令宣在被窝里赖了会儿,慢速坐起身,眯着眼道:“你还不走啊?” 宁则远早知道他醒了,却不抬眼,说:“我回去又睡不着,不如在这儿陪着你。” 谁睡觉还需要人陪?他转动着钝拙的思维,醍醐灌顶道:“啊……你是等着我陪你睡啊?” “行吧行吧,我去洗澡……”他揉着太阳穴下床,从那团光源的边界走过,进了浴室。 当看着镜子里那张被水汽蒸得泛红的脸,裴令宣意识到这是他的决定。他不仅贸然地闯入了前男友的饭局,还喝得烂醉等人送上床。这在宁则远看来,和他主动送上门没有区别,毕竟他干这种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来是他不敬业了,怎么能让金主干坐着等他酒醒呢。 希望待会儿他叫得好听点,能够弥补他今晚的失误。 然而他做足了充分准备,去卧室里迎合他想象中的金主,却遭遇了对方的冷待。 宁则远还在白纸上画着分镜草稿,不曾看他一眼,但已熟知他的每一个举动,说:“你别过来,坐那儿就好了,我忙完跟你说。” “噢。”裴令宣退回床尾坐下,无聊得左右张望室内的装潢,他问,“我能多开点灯吗?好暗,对你眼睛也不好。” “我习惯了,光太亮会扰乱我的思路。” 他没睡醒,盼着早些完事能继续睡,于是出言撩拨:“你记得咱们俩去山里避暑的那次吗?那个庭院有座流水的台阶,还有两棵形状很漂亮的罗汉松,你在树下看书,我弄水泼你。” “记得。” “其实我不是故意想捣乱,我是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太好看了,我很嫉妒,也很想占有你,我要你生气,因为我而生气。” “你总是这样。” “那我现在把你刚画的这些丑画儿全撕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他挑衅道。 “是很丑。”宁则远审视着方才刻苦用功的成果,将那一沓稿纸递给他,“你撕吧。” 画分镜不需要多么出色的画功,要的是能让人看懂;宁则远的分镜稿都是潦草的简笔画,但再丑也是不能随随便便给他撕着玩儿的。 裴令宣不伸手接,懒洋洋地在床尾与地毯间划拉着小腿,“你不搞快点,我又要困了。” “困就睡觉。”宁则远收回手,整理草稿,盖好笔盖。 “那你什么意思啊?我天亮就要走了,没空陪你耗着。” “嗯,快睡吧。” 他爬回被窝里,“那我睡了哦。” “晚安。” 他其实还没有很困,躺下睡不着,便把枕头堆叠起来,靠在床头玩起手机;冷冷的荧光落在脸上,他刷朋友圈刷得正上瘾,宁则远的话音打断了他—— “你认为,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裴令宣放下手机,无比正经地看着说话的人,“你也喝多了?” 第95章 无字情书15 怎么会有人想要重蹈覆辙呢? 他几次想把注意力转移回手机屏幕, 却都失败了,无法自控的情绪淹没了他。他尽量坐得更端正,泄气地说:“你不到二十岁我就认识你了, 我很遗憾没有给你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你记恨我, 我理解, 虽然我很难接受,但其实我每次都宽容了你;你比我小,又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爷,我不怪你有脾气, 可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我从头到尾要的都很简单,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和你在一起。” “怎么叫安稳?非得昭告天下、浓情蜜意才叫安稳吗?只要你找我, 我就在酒店里等你, 算不算安稳?”裴令宣道,“撇开所有的外界因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是事实;但还有一个事实是,无论我们尝试多少次, 我们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明白吗?” “为什么不可能?”宁则远问。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因为你不信任我啊,小远。你搜出那张房卡的时候, 你有问过我那是怎么一回事吗?你没有, 你只相信你看见的,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没有廉耻和道德,必然会背叛和出轨的坏人。我承认, 我并不高尚,我使过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我用过很脏的手段去勾心斗角。但我这一生,要论真心喜欢过的人,就只有你;除了单方面提出分手以外,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当时该问清楚的,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地误会你。你能原谅我吗?”宁则远选择望着他的眼睛服软。 “已经过去了,那不重要了,小远。我不是在和你理论谁对谁错,那些都没有关系了。我只想说,我们何时可以彻底结束这段糟糕的感情呢?你不累吗?我很累了,我们可以结束了吗?” “你说了,糟糕吗?”宁则远怔怔地反问道,随后低着眼,抬手做了擦拭的动作,然而亮晶晶的水光仍挂在睫毛上。“可我从没觉得糟糕。” 裴令宣一瞬间汗流浃背,他没说多过分的话吧,还能把人弄哭了? 宁则远说:“第一次分开,你在电话里一言不发,我说了好多话都没能打动你。后来我下雨天去找你,你不接受我送的礼物,我想这没关系,只是小小的失败而已。你那么骄傲,哪会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追到的呢。 第182章 “我那时还很自信,只要你还在这个圈子,我们早晚会重逢,你总有用得上我的那一天。但是你为了男主角的位置而找上我的那段时间,我痛苦极了;原来你是真的爱慕虚荣,真的追名逐利、攀龙附凤。我很想看看你的底线,所以我不停地欺负你,我就想听你向我求饶。可紧接着我发现,即使你这样不堪,我依然喜欢你。 “拍《南国》的那个夏天,是我人生最痛苦的季节,我恨你,恨一切和你有关的人和事。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现在看那部电影,都感觉不到它是我拍出来的东西。我甚至不敢看第二遍,我好害怕它又把我带回那个夏天。 “都说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当我再次遇见你,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你。察觉到这点时,我连自己都恨,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我为什么非要喜欢你这么一个把我当工具用完就丢,冷血到极致的人。 “但你说的没错,总问为什么没有意义,我很快就接受了,我就是只喜欢你。无论你如何对待我,我都会再度接纳你。”宁则远暂歇一口气,再道,“至于我们经历的争吵、分歧,以及矛盾。我只能说,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本就如此。有时候如胶似漆、不分你我,有时候互相仇视、对抗;我们不止一次分道扬镳,也不止一次并肩同行。更多的时候,我把你当作唯一的、想要共度余生的伴侣。 “你说是分手,但我觉得那些仅仅是时间较长的冷战、小别。我从没想过要真正和你分开。” 长久的寂静弥漫了房间。 裴令宣后悔死了,他怎么可能说的过宁则远这张嘴,他千不该万不该挑起这场剖心的对峙。何苦啊,人就要活得糊涂点才会快乐啊。 “你走吧。”他冷酷道。 “好,”宁则远并未多加迟疑,利索地站直身,“打扰你休息了。” 然后安分而体面地推门离开。 门合上的下一秒,裴令宣扑倒在枕头里,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 老天爷啊。他的心脏犹如一颗浮肿溃烂的苹果,烧灼的痛感似乎要在胸腔中炸开,他小声地大哭。谁也没有告诉过他,被人爱着会这么痛啊。 “裴老师,裴老师?” “嗯?”他蓦地醒神,两眼聚拢光芒,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水开了,可以下食材了。”易书友善地提示道,但已上手帮他完成下一个步骤。 裴令宣自觉地从灶台边退开,“我好像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碍手碍脚的。” “君子远庖厨。”易书笑了笑,“说笑的,但您是大明星,不会做饭很正常。我太太前段日子对明星四处开餐厅的综艺节目很着迷,我跟着她看了几集,好无聊。” “无聊吗?喜欢那类型综艺的观众蛮多的,大家都说很有趣。” “不理解,或许我对真人秀过敏。”易书把下厨当作生活乐趣之一,有条不紊切菜的同时,还能和他畅快聊天。“我工作也忙,没空追剧,只能看两小时一部的电影。” 裴令宣戏谑地说:“你喜欢看电影,但不认识我?” “我看的不多,都是些国外的老电影,我喜欢黑白电影的台词风格和画面质感,很古典,有独特的韵味。” 他对和人聊电影提不起劲儿,应和道:“你的品味很有格调,我是不爱看老电影,我喜欢新的。” “电影和衣服是新的更稀罕,但人还是旧的好。”易书毫无前因后果地冒出这一句。 裴令宣偷吃了一枚没下锅的小番茄,“你和你太太是初恋?” “不,我谈过好几任女朋友,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爱吃回头草。” “她也是啊。我们属于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头来发觉还是彼此最般配,所以复合没多久就去领证结婚了。”易书嘴角的笑容柔和而温馨。 “那你们结婚后吵不吵架?” “吵,吵得厉害了她会摔门走人,开车去我找不到的地方。” “你会去追她吗?像偶像剧里那样。” 裴令宣吃了还想吃,易书见他伸手不便,将果盘端到他面前。 “我不会去追她,她自己知道回来。” “你放心吗?不怕她出事,或者再也不回来了?” “我太太她不是那种使性子的小女生,她思想成熟、独立,她离开家门不是为了考验我会不会追她,她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我把独处的空间留给她。不过她又很可爱,我们每次合好,她都会把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她怎么度过的每一天,事无巨细地讲给我听。” “你们俩都是很善于沟通的个性吧,这样最好了,多数人吵架都是沟通不当导致的。” “嗯,如果长了嘴,只用来争执和辩论,而忽略了表白和亲吻,那就太可悲了。”易书搅拌着锅里的酱料,看颜色差不多了,换勺子蘸了点汤汁尝味道。 “裴老师。” 又被点名,裴令宣分散的神思回到厨房,“嗯,怎么?” “您不是异性恋吧?” 换别人问,他会果决摇头,会模棱两可地敷衍回答;但他对易书的好感度很高,宁愿降低戒心交这个朋友。他问:“很明显吗?” “我猜的,因为您很聪明。不是精明世故和圆滑,该说是灵动狡黠吧,千变万化,很有魅力。直男恐怕达不到这种高度。” 第183章 裴令宣乐道:“你也很会夸人,轮到我脸红了。” “我这不是奉承,是客观评价。” “谢谢,”他感谢道,“是我近期收到的最好听的评价。” 易书的妻子闺名哲哲,她有份忙碌但薪酬可观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吃到丈夫亲手做的饭,会露出幸福的微妙小表情。 裴令宣和她也很聊得来,时不时给她透露丁点内幕小八卦,谁和谁背地里谈过,谁和谁偷偷离婚不敢公开,哪几个人是三角恋,哪对夫妻是真伉俪情深,逗得她惊呼不已,眉开眼笑。 晚饭是海鲜烩饭、意面,配红酒和腌橄榄。 干杯之前,哲哲叫住他:“裴老师。” “诶。”他猜她喜欢温顺的回应。 “你能不能就留在我们家,跟我们一起过日子啊?”哲哲应该是微醺了,眼神散漫迷离,但红润的面色透出一抹浓烈的执着。 “那不行啊,”裴令宣不当真,哄着她说,“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们夫妻俩,但我有自己的家的。” “你家有人等你吗?” “嗯……”他违心道,“有我的亲妹妹。” “好吧!”哲哲高举起酒杯,“祝我曾经不屑一顾,现在爱得要死的裴老师新电影一帆风顺、票房大卖——” 她突兀地转了话锋,“还要生活美满,家庭幸福!” 来自陌生人的美好祝福,笼统淳朴,却又真实。 裴令宣和她碰杯,响声清脆,他回赠道:“你们也是。” 第96章 无字情书16 他们要拍摄的是一部纪实电影, 前期要敲定的细节繁重如山,越重影又精益求精,所以拍摄周期可以预见会很长。他们的矛盾起源于越重影擅自作主, 选了几位初出茅庐的新演员来饰演片中的重要女性角色。 用裴令宣的话来说, 这简直叫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一度悔恨自己没能劝阻她的异想天开, 开机后与全员新人搭戏,相互磨合的过程,于他犹如一场鲜血淋漓的酷刑。要从头教,要慢慢调, 这期间他多次逼着越重影熬夜改剧本、通宵开会,两人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争执和异见。 这部电影后来几乎成为他噩梦的某一篇章, 他宁死都不愿再回想。 易书的戏份一杀青, 裴令宣立马买了张机票逃之夭夭。果然生活中能做好朋友,不代表工作中也能和睦融洽;但愿那几场轰轰烈烈的争吵,不会致使他和越重影的友谊产生裂缝。 但这又哪里是他能控制的,也罢,随缘好了。 说完他这头,再说另一头。 《南国寒夜》的票房表现不尽人意, 不仅没为导演和投资人赚到钱, 搞不好还大亏一笔;但电影是有艺术价值的商品,不卖座不等于劣质, 这部片子最终仍是被写入了内地电影史, 因为它将男主和男配一同送上了领奖台,为兰昱森和贺通的演艺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数次提名,屡次获奖, 哪怕没有一座奖杯属于导演,但从此再没人敢小觑“小宁导”的名号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裴令宣正身处遥远的北美洲, 他今年没有作品选送,自然不必留在国内遭受白眼或冷嘲热讽。不止粉丝观众爱拿他和兰昱森做比较,他本人也过不了热衷攀比这关;眼不见心不烦,躲得远远的,清净。 他打了一通越洋电话恭喜贺通最佳男配获奖,天道酬勤,再接再厉。 贺通人是傻的,天真地误会了同桌吃饭等于冰释前嫌,竟对他说:“宣哥,宁导在旁边,你要和他说两句吗?” 我和他说个鬼。裴令宣挖苦道:“我就不和他说了,他又没拿奖。挂了,拜拜。” 佘冉和女友筹备婚礼在即,却因不忍心让他独自一人远赴重洋,硬生生挤出黄金时间陪他去洛杉矶试镜。 现下的裴令宣并无闯荡好莱坞的想法,时代变了,大陆的电影市场分化得很成熟,是他事业的重心所在;北美本土的亚裔演员竞争激烈,有顶级好资源也轮不上他,而去超英漫改电影里客串边边角角的配角不是他的追求。 他远道而来是为面试美籍日裔导演南岛文世的新电影。很惭愧,他此前不曾听说过这位导演的大名,是早年间合作过的日本导演安藤龙生向对方推荐了他,然后他的经纪人便收到了一封很正式的试镜邀约。 人都有舒适区,裴令宣不久前才结束了与越重影的艰难拍摄经历,现在对于接触新导演与新班底,他报以十分消极的态度。 可安藤导演对他栽培有加,他不好辜负这份器重与期许。试镜而已,演不演再说吧。 南岛文世的作品履历不算丰富,但出道以来一直在稳定产出,裴令宣以为至少是位能力在平均水准之上的老牌导演。然而他抽空看完南岛导演的那几部代表作,却感到被薄待了。 他不歧视任何题材的文艺创作,可是怎么能有人二十年如一日地拍血浆片,却拍了几十年都没有分毫进步呢。 不过出于尊重,他答应了来自导演的私人邀约。南岛文世想先请他见面聊一聊,聊得好再谈别的。这令他心里犯嘀咕,不知是要聊些什么。 全世界只有好莱坞每年都在稳定地产出恐怖片,这或许是南岛文世坚持留在北美发展的原因。此人过去的作品基本都是限定在万圣节前夜上映的杀戮电影,像甘蔗,嚼得时候糖分令大脑活跃,很过瘾,但回味过来是满嘴咽不下的渣滓,寡淡无味,只有吐掉。 第184章 那些脑浆四溅、内脏乱飞的凶残影片的幕后创作者,是名留络腮胡、头发略长的中年男子,忽略邋遢的外表,他的五官其实很英俊;还占据着亚洲人的长相优势,不显老,看着至多三十出头。 裴令宣希望这场谈话更有效率,横竖他那半吊子日语不够深入交谈,所以他直接装听不懂日语,想让对方讲英文速战速决。 然而南岛导演不遂他的愿,偏要从盘古开天地时讲起,用聒噪的语调和他追忆起当初:“我的口音还算流利地道吧?但你应该想象不到,我刚来美国时都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于是我找了个英语比我好的日本人,充当我的翻译,我们两人每天结伴出入各大制片公司,推销手中的剧本;好莱坞的圈子也小,很快就传遍了,有两个奇怪的日本人在到处找人投资电影。我们像哗众取宠的小丑那般,坎坷地度过了闯荡好莱坞的初期…… “哎……看你的脸色,我猜你不太想听我的发家史。那我老实说吧,我想找个交流无障碍的男演员合作。因为这次的剧本,男主角很重要,我以前都只拍女主人公的电影,今年我想挑战自己的短板,拍男人。” 裴令宣:“是指语言交流无障碍吗?” “是思想上的交流。你无法想象这个地方的男演员有多蠢,他们愚钝得像长了草的石头。也有聪明的,我相信,但我可能请不起。”南岛文世端看着他,“安藤龙生那老家伙说,你比一般的男演员要敏锐,你能看穿别人的想法,包括导演的。但他也说,如果我想请你参演我的电影,就一定要把我的男主角改成外乡人。今天我看到你,很棒,你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那你怎么确定,你就请得起我呢?”裴令宣半开玩笑道。 “我打听过你的片酬,我很确定我是请不起的。不过我们这种人嘛,天生有持之以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只要我还付得起你的机票,我就要把你邀请过来,让你听听我脑子里的声音。万一你就被我说服了呢?即使不成功,我也只亏了些小钱。” “那你就打算空口无凭地说服我吗?不给我看看剧本?”他逐渐对眼前的人生出耐心,好有意思。 “剧本那种东西随时都能改,难道我能写出什么推陈出新、别具一格的故事吗?不,我的故事都很烂,俗套又乏味,我享受的是拍电影,不是讲故事。” 南岛文世突兀地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看我的工作场所,在那儿和你聊天我会更在状态。” 然后裴令宣跟着去了。不得不说他是适合演恐怖片男主角的,因为他有强烈的猎奇心理。 南岛文世带他去制片厂的大厦参观自家的工作室,正好选角导演在面试其他演员,于是他也被叫进办公室,不过只作为旁观者。南岛文世劝说他认真观察这些演员的试镜表现,他是本片男主角的首要人选,只要他愿意,是可以对配角拥有发言权的。 “你瞧,片酬我给不了你太多,但你肯做我的男主角,我就让你尝尝当国王的滋味。”南岛没有带他坐到幕前的席位,而是安排他在更里面的小房间,观看屏幕上的实时转播的录像。 裴令宣盯着影像中的黑发女人脱下外套,束手束脚地表演人临死前的惨状。他专注地看了四五个,而后变得兴味索然、心猿意马。 “都不怎么样。”他说。 “是的,好的演员,对导演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露。”南岛和他摊牌道,“我知道你在中国很有名,你回国能赚到更多的钱,和更优秀的导演合作。但安藤说你热爱电影,如果不是热爱,你不会拍那部《江河尽头的青穹》;我对电影的爱同样深入骨髓,它是用我的生命炼化出的结晶。只不过有的电影是带给人温暖与爱,而我的电影是为给人带来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是的,我这个人是为了那些如烟花般一闪而过的快感而活的。所以,你可否也给我次机会呢?” 裴令宣置若罔闻,他此时的关注点和心跳声,全部聚焦于屏幕中央的女人脸上。 那不是一张精细保养的脸,有细纹和淡斑,松垮的皮肤包裹着消瘦的骨头,但她依然是漂亮的,大约是美丽的人即便化作一堆枯骨,也能被复原成风华正茂的亮丽模样。 不会有错,是她。 导演是最擅解读人面部微表情的职业,南岛问他:“怎么了?她吸引到你了吗?” 裴令宣罕见地冲动了一回。他迫不及待地闯进门后的办公室,在一众惊奇、讶异、愕然的目光注视下,他上前抱住那个瘦弱的女人。 拥抱着怀中那具温热的身体,他仿佛找回了丢失的自我。他听见血液流动的窸窣碎响回荡在耳畔,是活生生的,不是做梦啊。 “妈妈……”他依靠在她的肩头,用母语低声嗫嚅道,“我是宣宣啊,妈妈。” 第97章 无字情书17 的确, 世界上没有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何况她离开时他已有十六岁,容貌和如今相比只有年龄的跨度,长相上并无辨识难度。 裴令宣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的脸。她的第一反应是局促与尴尬, 宛如在大街上偶遇了许久不见的熟人,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恰当的寒暄之词, 于是嘴角僵硬地挤出淡淡的、违心的微笑。 这迫使多年未见的儿子将眼泪和满腹话语收回心底。他的胸口剧痛,压抑得快要停止呼吸,连泪水也像被冰冻的湖水,沉甸甸地压在眼睛里, 一滴也流不出。 第185章 “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他问她。 女人顾忌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人,再看他, 是默认的意思。 裴令宣凝视着她的双眼, 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他乡遇故人,理当珍重款待。 星级餐厅里宽阔的位置为顾客留出谈话的私密空间,一丛他叫不出名字的绿油油植物生机盎然地竖立在椅子后方,映衬着母亲素净的黑发和脸庞。她不再威严急躁,眉头也并不总是紧蹙了,与他对视的目光恬然沉静, 像一潭水波盈盈的清泉。 “你这些年, 过得很好啊?”她温柔地望着他。 裴令宣摇头道:“不好。” “不好还能请我来这么贵的地方喝下午茶?”她笑眯眯地说。 “那你呢?你这些年……”他其实羞于问出这句话,他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母亲离家出走这些年, 他对她的下落不闻不问,并未尝试过寻找她;如今见了面,却虚情假意地关心起她的现状, 他哪里配呢。 “不太好,但又很好。”她嫌气氛凝重, 握着小勺搅动咖啡里尚未融尽的方糖块,发出金属碰击陶瓷杯壁的轻响。“我有微薄的收入,够维持拮据的生活;有并不宽裕的时间,用来钻研兴趣爱好。但在这里,我是演员,我喜欢演戏,所以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我可以……”他欲言又止。 好歹是他的亲生母亲,能透过微表情洞穿他的各种想法。她制止道:“不用了,你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 “我看着你,一点也想象不出你是我的孩子。虽然你和我长得很像,可是做你的母亲,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么遥远,那么陌生。”她微微抬高眼睑,俯视他道,“我让你很痛苦吧?我也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逼迫小小的你活得那么艰辛,你心里一定很恨我。” “我也恨过你的外婆,恨她生下我。我想你跟我是一样的,我们是心连心的母子,我受过的苦,你也都受过。不过宣宣,你长大了,你做到了妈妈这一生都做不到的事,妈妈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可妈妈也加倍的嫉妒和痛恨你。 “我也常常想,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冷血而糟糕的母亲。但是……我不后悔,你知道吗?我把你带来这个人世间,将你抚养长大,我作为母亲的使命和责任就完成了。在你十六岁以后,我终于又做回我了,我不再是你的妈妈,我是我自己。 “妈妈亏欠你很多,但妈妈也带给了你那些你永远无法偿还的东西。你会原谅妈妈的自私,理解妈妈的选择,对吗?” 他哑口无言。 “再次见到你,你仍然令我伤心。”她捋着颊侧的一绺头发,眼神落寞道,“我问你过得好不好,你说不好,可是你明明都这么成功了。你是众望所归的大明星,我却连三流电影的龙套角色都面试不上,你的出现好像是在提醒我,我有多么失败和无能。” “你是无辜的,我还要反思,我是不是太扭曲病态了,怎么会如此看待我的亲生儿子?我真的不想见你,你会让我无法控制地想很多。如果我没有生过你就好了,如果我们不是母子,那该有多好啊。” 裴令宣别过脸,让眼眶滚烫的热度消融殆尽,当再度转头面向她,他依旧说不出只言片语。他的心像一条枯竭的河流,只剩坚硬的石块散落在干涸的河床之上。 她笑意更深,含情脉脉道:“我很坏吧?每句话都在告诉你:妈妈不爱你。” “宝贝,你能走到今天,那你必定学会了独自面对一切。所以,坚强,好吗?毕竟又有谁,能陪你走到最后呢?你生来就是一个人,走时也会孤独地离开。妈妈就只陪你到十六岁,你从那一天起,就已经没有妈妈了。” 她走后,裴令宣幻视自己伏倒在桌面失声痛哭,肩膀颤抖,哆嗦不止。但实际上他只是坐在那里,他的视线掠过葱郁的绿叶和透光的窗缝,投射在深红的墙面;时间漫长得犹如树根的年轮,一圈又一圈,无止境地旋转、流连。 他呆坐了一下午,结账前才端起杯子喝掉冷透的咖啡。这就是他和母亲久别重逢的经过,没有更多了。 母亲的存在至少令他明白了,他不是铁石心肠,他的心同样是肉长的,被碎玻璃划了会流血,会痛得彻夜难眠。 他何尝不想靠酒精或尼古丁来麻痹神经,但人深受打击、精神脆弱时,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他残余的气力只够他蜷缩在床角,木然地盯着屏幕反复点亮的手机。 大约是求生意志支使他捡起了赖以生存的工具,滑动屏幕解锁,跃入眼帘的是层出不穷的消息提醒。 他一再下滑,点开那个沉寂已久的对话框。 或许是巧合,亦或许是宿命。在他头脑空白、不知如何书写之际,对方先发来三个字:好想你 他落在键盘上的指尖瑟缩地蜷起,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宁则远:你打算什么时候理我呢?我们可不可以不冷战了 宁则远:你把关系搞太僵不好吧,明年还要一起去戛纳的 裴令宣抹掉眼泪,笑着输入:你先抱抱我 他的物质条件向来优渥,但要说何时庆幸过自己是富人,那便是宁则远连夜飞来找他,他不必躲在阴暗的房间像颗发霉的蘑菇般等待被挖掘,而是拾掇得鲜亮照人去和对方见面的那一刻。 第186章 他要面子,偶像包袱重,不愿以狼狈的一面示人。宁则远也绝口不问他的经历,只当是他愿意和解了。 他今日的拥抱比以往更为慷慨,眼底含光,看着人时有些粘乎乎的不舍。 宁则远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说:“对我旧情复燃了?” “嗯。”他不想解释,有什么关系呢,他从十六岁起就不需要被安慰了。 “我想跳伞。”裴令宣期待地说。 他难得愿意撒娇,没人会拒绝。宁则远立马拿出手机道:“那我订去瑞士的机票?就下午起飞的航班如何?你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吗?” “我放假了,什么事也没有。但你刚来,不休息一天再走?”他问。 “你想去我们就出发,不用休息。” “不急,明天再走也来得及。” “心愿不能及时被满足,就没有意义了,”宁则远大方道,“我发誓不会再委屈你了,不管我在做什么,你的需求永远优先。” “你还是没学会怎么讨好人,”裴令宣批评他,“你不仅要做,还要光做不说,默默付出才能让人感动。你每次都把话说得很好听,只会拉高我的期望值,一旦你没做到,我就会失望透顶。” “是吗?那还是我做得不够好。”宁则远虚心受教,又说,“但你也知道啊,我哪里学过怎么讨好人。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是你,只有你值得,换做别人我不可能这样做的。” “那我还要感激你的偏爱,为此感到幸运咯?” “没有……”宁则远拉长声调辩驳道,“是我幸运,我就是命好,能有被你需要的时候。” 裴令宣扬起眉,“这还差不多。” 他们只去吃了顿午饭,又再次回到机场;谁也没带行李,到达目的地重新买,也比回酒店收拾来的快。 在小蛇两头奔波的日子里,裴令宣学会了随身携带身份证件和护照,说走就走的感觉潇洒自如,很棒。他感谢努力挣钱的自己,感谢财富为他赎回的宝贵时间,令他不必把生命浪费在省钱上。他把节约下来的时间用以拥抱和亲吻喜欢的人。 宁则远从最初的青涩蜕变为能轻松地招架住他的热情,但公开场合也做不出多过火的行为,亲够了想起问他:“叫不叫上你妹妹?她离得近。” “对哦。”裴令宣记起他那在外面越放越野,假期也不着家的妹妹。“我给她打个电话,抽查她在干嘛,敢谈恋爱她就死定了。” “她都多大了,成年了吧?你还管她谈不谈恋爱?” “这个家只有我管得住她,她性格像我,喜欢乱搞,不约束她迟早要出事。” 宁则远笑道:“你知道你以前那叫乱搞?” “也算不上吧,”裴令宣一面拨号,一面为自己开脱,“我又没脚踏两条船过,我就是换得勤,但我爱干净。” “喂……哥哥。”另一头的裴晶晶声音困乏,似乎是被吵醒的。 “想不想去瑞士玩儿?给你订机票。”他把行程简单一说。 “哎哟我不去……我最近缺觉,没精力玩儿了。” 他这妹妹,心里有鬼。裴令宣使出杀招道:“真不去?忘了跟你说,我们又复合啦,想约你庆祝来着。” “复合?和那个谁?”裴晶晶登时来劲儿了,冲着话筒咆哮,“你疯啦!?” “对呀,我疯了,等着你来唤回我的理智,阻止我犯傻呢。”他说着,将右手放到身边人摊开的手掌里,十根手指自然地交错相扣。 “你等着,我这就洗头化妆去机场,我非得拆散你俩不可。” “等你。”裴令宣叮嘱完妹妹路上注意安全,然后歪倒在宁则远怀里,他仰视着抬抬手就能摸到的那张脸,说,“我也不是一无所有吧?” “当然,”宁则远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 第98章 无字情书18 重逢的结果并不美满如意, 但不能否认他确有一位直系亲属尚在人世。亲人嘛,要么是精神支柱和坚实的后盾;要么是前世的仇人,今生的拖累, 真正能做到形同陌路的又有多少?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 既然都对他没有亲情可言, 他就不能寄希望于他们会真心为他着想,况且有心又如何,真心本就易变。 他的妈妈不肯认他,那他也只好把她当作外人, 奉承着、讨好着、防范着。 前两年他在瑞士一家银行开过户头,当年重金求购的马蒂斯真迹也一并转移到这边的金库。此番临时起意的短途旅行, 他正好把画取出来, 办理赠予手续,送给养育了他十六年的母亲,作为答谢礼。 送钱很麻烦的,一是她不一定肯收,二是她爽快地收了,将来也有概率演变为无底洞。不如送幅画干净利落, 她想花钱可以把它变现, 不屑一顾的话就丢进储藏间;是财富或是一文不值的废品,全看她的需求和意愿。 他不愿宣扬, 私下带着佘冉去办的这些事;把宁则远和裴晶晶留在酒店, 管他俩能翻出几层浪花。 裴晶晶自小猖狂惯了,她活到成年以来遭遇过的最大变故就只有一个男人跑到她面前自杀。不过接受了长达两年的心理治疗后,她认为不如把天价治疗费用兑换成她的零花钱, 果然拥有那笔钱的她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她审视着宁则远,决心要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第187章 其实自从年满十八岁, 她便醒悟了自己并没有哪里很厉害,她的全部骄傲和张扬,都来自于家人的宠溺与放纵。 她摘下耳机,靠近另一把椅子,问还在专心写写画画的宁则远:“喂,你是真的喜欢我哥哥吗?” 这家酒店的地理位置优越,从窗户向外远眺,是高耸的雪色山峰和碧蓝湖水;宁则远坐在窗下,如同被一幅蓝白主色调的古典油画框在其中,头发与眼瞳漆黑乌亮。 宁则远不是非常想搭理她,拖延了一分钟,慢吞吞地说:“你问这干什么?” “我是他妹妹,我关心他啊。他单独外出你都不陪着他,你哪里有男朋友的样子?” “我觉得,”宁则远停了笔,抬头看她,“你不了解你哥哥。” 她不是把气恼和欢愉都摆在脸上的无知少女了,所以听了这话只是笑笑,“那你很了解他?” “嗯,远比你了解。” 裴晶晶说:“所以你惹他不高兴,让他伤心难过,都是你故意的咯?” 宁则远没有回避她尖锐的提问,平和道:“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不是你所想象的,或你从偶像剧里看到的那样,你宠我,我宠你就可以;你也不要觉得你哥哥是完人,他的优缺点我都切身感受过,他是什么性格,我比你清楚一万倍。这种相处方式,是我们共同选择的,而不是我单方面强加于他。” 裴晶晶拧着眉头厌恶道,“你这人真是太傲慢了,令我不适。” “对,我强势又傲慢,我不喜欢和别人产生分歧,如果有分歧,最好全都听我的。但有一个人是例外,你哥哥,我愿意让他来拿主意,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乖乖听他的。” 宁则远没有用哄孩子的态度对待她,反而一本正经道:“你应该想象得到你哥哥有多受欢迎,他想要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从头到尾都是他选的我。如果你是来指责我对他不够好,那我承认你说的对,我不是随时照看别人情绪的类型;但有没有可能,你哥哥不需要别人对他那么好? “你呢,你关心过你哥哥想要什么吗?他想要的是一个每天把他哄得喜笑颜开,对他关怀备至的好男人;还是一个有求必应,能托举着他往上爬的靠山?你想过吗?我不完美,我只是万千男人中的一个。倒是你,妹妹,如果你还梦想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异性作为伴侣,那我觉得你的心智还不够成熟,小心被男人骗吧。” “你,你,好,你给我等着。”裴晶晶气得发抖,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更有力,转开头生闷气。 她是心智不成熟,受了委屈还要扑到大人怀里哭呢,积攒了一早上的眼泪,她生生忍到裴令宣回来才发作,红着眼眶哽咽道:“他趁你不在,使劲说我,我又说不过他。我好难过啊哥哥。” 裴令宣不知来龙去脉,但他是兄长,天然要为妹妹主持公道,于是指使宁则远说:“你快给她道歉,诚恳点。” 窗外天气晴朗,金色阳光从云缝洒下,铺满整片灿亮的湖水。宁则远背着光,眉目的轮廓含混不清,灵动的手指转着一支铅笔,抬着下巴道:“凭什么?她闲着没事儿来挑我的刺,我还得惯着她?” “她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你会这么对待你的亲妹妹吗?” “我把她当妹妹的条件是,她也得把我当哥哥,但她从没有把我看作你的男朋友,在她心里我就是仇人。” 裴令宣笑道:“你再顶我一句嘴试试看。” 宁则远该低头时懂得服软,放下笔垂着手,从椅子里起立,向裴晶晶郑重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晶晶;我不该对你说那么过分的话。” “你已经说了呀!难不成我还当你没说过吗!嘴上道歉没用!”她不依不饶。 “那公主殿下是想打我还是骂我呢,我不还口也不还手,直到您气消了开心为止。” “哥哥!你看他!他挖苦我!” 裴令宣一个头两个大,说:“趁我还有耐心,都给我消停点。” 宁则远和裴晶晶商量道:“我们别给你哥哥添堵了,他好不容易放假。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带你去逛街,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我买单。一个男人要是真心实意对你,就一定会给你花钱,我最大的诚意也就是钱了。” 谁还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裴晶晶是不行,所以她努嘴考虑道:“唔……那就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裴令宣:“你完了,她花钱大手大脚,不狠狠宰你一笔不会罢休。” “没关系,我钱够。”宁则远自我吹捧道,“相比起一般男人我有个致命优点,我是真的把钱财看作身外之物,看我拍的那些赔本电影就知道了。” “这算什么优点啊?”裴晶晶鄙夷他,“男人要会赚钱才行,你这种坐吃山空的二世祖,我可不放心把我哥交给你。” “你要知道,喜欢钱和权的男人,就不会那么喜欢你哥了。所以我最可靠,我亏钱都要拍电影捧他,谁能说我对他不是真爱?” “额……”裴晶晶被说迷糊了,“好像也有道理。” “你们俩少拌几句嘴我就谢天谢地了,”裴令宣拍她的头顶,伸出手要牵她,“走吧宝贝,咱们花他的钱去。” 妹妹握着他的手指借力站起,“好呀。” 宁则远却在旁边无动于衷地杵着。 第188章 裴令宣:“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宁则远抠着后脑勺,没看他,小声说:“都不叫我宝贝……” 他妥协道:“你也是宝贝,她是小宝贝,你是大宝贝,总行了吧?” 宁则远正眼和他对视,得寸进尺地说:“那我也要你牵。” 然而他许久没动作,这无声的拒绝促使裴晶晶得意地朝仇人吐舌头道:“你、不、配!” 裴令宣设想着左手牵妹妹右手牵男朋友的画面……他做不出来,再恩爱也不至于黏糊成那样,所以他无视对方的诉求,领着妹妹先走了。 第一天忙着办事和逛街消费哄裴晶晶,跳伞滑雪等极限运动的行程便改在了次日。 这天晚上裴令宣决定早睡早起,但他在亲热事项上极具奉献精神,并且体贴入微;早些年为了哄男友开心,也不是没在床上演过戏。 所以睡前他拎着枕头敲开了宁则远的房门,积极地投怀送抱,被人温柔地搂住,他软绵绵地靠过去,“一个小时能搞定吗?我今天有点困。” “那就直接睡觉。”宁则远迎他进屋,关了门,替他布置好枕头。 “白天没有牵你,你会不会不高兴?” “你是为了来给我道歉?” “你有没有不高兴嘛。” “没有啊,”宁则远豁达道,“那不就开玩笑吗,只是很小一件事,你别多想。” “好吧。”裴令宣安然地躺入被窝。 灯光一暗,屋内氛围陷入沉寂,他听着墙上挂钟里的秒针转动发出的机械音,翻身抱住枕边人的胳膊,说:“我喜欢这个季节的阿尔卑斯山。” “是很美。”宁则远答。 “明年还想来。” “那就还来。” 裴令宣埋下头,前额抵着对方的肩膀,许愿道:“希望明年还是你。” “好,我才不要离开你,”宁则远亲吻他的眉心,“晚安。” 他虔诚地许下心愿入睡,在他的梦里母亲卖掉了那幅画,换成钱投资了那部他不打算参演的电影,也正因为他的拒绝,南岛文世终于找到一位比他更适合的男主角。影片在第二年的万圣节上映,收获了不俗的票房成绩,并开启拍摄续集的长期计划。母亲因此摆脱拮据的生活,正式成为一名不必再为衣食温饱发愁的演员。 凡是他的梦,最终都会显化成为现实,包括但不限于这个梦。 第99章 无字情书19 【影片信息】 片名:石头记 又名:the history of the stone. 导演:宁则远 编剧:宁则远 主演:裴令宣/方圆/杜英琪/白天/郁温纯/路桑/林武辉 上映:20□□-03-28(中国大陆) 类型:剧情/传记 片长:89分钟 地区:中国大陆 语言:英语/汉语普通话 imdb:tt22□□□□□□ 【短评】 艾米粒:★★★★☆ 额, 宁则远是不是爱上裴令宣了? (1.9万) o_o:★★★★★ 故事马马虎虎,剧本单调薄弱,奈何导演活儿好。配乐色调极具辨识度, 几个纵深场景和框图的构图很精美, 弥漫着小宁导特有的神经质、愤懑、孤独、暗黑氛围(题外话, 相当好奇这位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的内心世界,为什么总拍同一个调调的电影) 裴令宣发挥稳定,从未陨落的天才影帝,各类角色驾轻就熟, 表演精准细腻;但唯有这部电影挖掘并捕捉到了他那种别致的冰冷玉石之美。这哪里是写给电影的一封情书,分明是写给裴令宣的情书。 一次完美的大银幕观影体验, 很喜欢(9.5/10) (1.2万) .:★★☆☆☆ 这片子太怪了, 导演是中国籍吧?为啥老整些外语对白,看得浑身不自在。远不如《南国寒夜》好看,在电影院睡着了 (5944) 降落伞:★★★★☆ 还以为憋了个大招,原来是做减法的技术性投机取巧。这故事可以说妙趣横生,也可以说莫名其妙,要不是裴令宣, 只能打三星了 (7289) 哪吒:★★★☆☆ 小宁导的第三部作品, 总体及格。尽管是亲父子,但他还真不是老宁衣钵的传承者, 这么早就放弃普通观众专攻这类影迷特供的晦涩闷片了, 感觉不是拍给我看的,三星给摄影和配乐 (8730) 粉蓝碎花裙:★★★☆☆ 都在夸裴影帝,但早已对他的寡淡风格审美疲劳, 就不能接点更有挑战性的角色?血再厚也不能一直吃老本啊- - (3921) joker:★★★★★ 好看,爱看, 多拍。我上辈子拯救了宇宙吗何德何能嗑上这对cp,看完幸福到流泪了,你的每一次掌镜都是为了深深地凝望他,我哭死 (2894) 七条尾巴的狐狸: ★★★★☆ 1.深绿的荒原和土黄色的旷野,冰蓝的山峰和青灰的天幕,五彩斑斓的村落和衰颓的城堡,恢弘的取景之下是精巧的小格局故事;2.投胎与转世、覆灭与重生、父与子,有关代际、传承,对血缘和继承关系的探讨;3.晕开的花纹,既是不可磨灭的错误和遗憾,又象征着不朽传奇的瓷盘。 没有人比裴令宣更适合这个角色,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拍出这样的电影。宁导还年轻,喜欢炫耀他盛气凌人的掌控力,才华横溢,未来可期。 第189章 (1822) ():★★★★★ 已三刷,不谈别的,就说大陆文艺片能走出悬疑谋杀案,不再上演老套的警匪追凶,狗血婚外情,以及乱七八糟的知音体男女关系,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再说这片拍的很不赖啊,技法老练、风格纯熟。小宁纵然有再多不足,但驾驭这个剧本也绰绰有余。裴神的演技已进化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秒杀亚洲所有同年龄段的男演员,看他表演真是享受 (4675) 举高高:★☆☆☆☆ 巨难看,不值票价,后悔 (1319) …… 【他妈的!!!!我不允许有人没看过路演官宣!!!!】 手可摘星辰发布讨论: [链接] [视频] 指路1分26秒,影评人提问“都知道小宁导是与生俱来的话题人物,那不知道您对网上的评价有什么看法?” 宁:“我不怎么关注外界的评价,如何拍电影或拍好下一部电影,始终是我自己的功课,我对别人的看法没有看法。” 影评人(笑):“也包括关于您和裴老师的评价吗?” 宁:“哦,那我在此感谢那位id是「艾米粒」的网友,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上裴令宣了。” 。。。。全场哄堂大笑,裴宣都不好意思地扭开头了,,,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公开出柜有什么区别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这对小情侣不要命啦[流泪][流泪][流泪] 我们宁裴解天天吃国宴[玫瑰][玫瑰]都来给我嗑!!!!! 吖吖吖吖头: 路过浅嗑一口,怎么说呢,是国宴水准的售后了 黑白棋盘格: 宁裴解给@艾米粒磕头吧,不知道小组里艾特本人能不能看见,哥属实是为这对cp立下汗马功劳[震惊] 钱后: 我就说了这俩是真基,粉丝还非不信 捏捏你的rednose: 堂堂太子,竟为宣传新电影下海麦麸,和过气影帝假戏真做,够拼,啥也不说了,咱就祝他成功叭[烟花] 软白[]粉[]耳朵: 没觉得真基,怎么看都是俩直男营业 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太子那绯闻前女友了?kyj永远不长记性 明灭: 这电影真的好看吗???导演说话个人观感真差 既不在乎观众又想从观众兜里掏钱的感觉 青玉子: 戏文专业,朋友送票去了现场,说下真实感受,那个影评人提了蛮多问题,有的就挺刻薄,宁导都回答得很有礼貌,所以还是别以偏概全吧。观感这东西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我有他这种天赋条件,我也恃才傲物啊,干嘛要拿普通人的标准约束天才 视频里这段是真心甜,我一个路人在观众席都忍不住尖叫,好羡慕这家粉丝哦,可惜我不嗑rps,太没保障容易be…… 以及这部电影不适合想去看热闹的观众,它就是一部大众不会选择的沉闷艺术片,如果抱着“好看”的期望去会失望而归的,我不会说它好在哪里,但我个人是超喜欢 [引用:青玉子……]caira: +1姐妹,能在内地影院看到这种类型的片子我很满足……[许愿] 也多亏了宁导和裴影帝,不是这二位的实力和影响力,院线肯定拿不到这么多排片 还想再看亿遍呜呜呜呜 我劝你答应他: emmm嗑不下介种假糖。。。。 [引用:我劝你答应他……]绝爱: 习惯吧,宁裴解一贯捡垃圾都觉得香,路人看了只会犯噁心 [引用:绝爱……]风之轻语: 啊是是是,看双周票房持续攀升、cp超话登顶,某些阴沟里的蛆又不淡定了 我看这片要是再拿个奖,不得给深柜粉气得牙痒痒成为你们一辈子的意难平心头恨啊[龇牙][龇牙] 叽咕叽咕嘟嘟: 咋又吵……不过分分钟就盖了这么多层楼,这两人是真火啊 别光骂不买票,请多多去影院支持票房哈 …… 《石头记》一上映便在网络上溅起了铺天盖地的水花,海量的评价一半归功于作品和主创自身的讨论度,另一半则是大力宣传的成果;导演和男主角出席同一场合天经地义,他们俩的绯闻在圈内是公开的秘密,人尽皆知,在圈外的粉丝又喜闻乐见,这一来二去的,电影票房反倒比预期中的强上许多。 裴令宣对这番大费周折的营销不置可否,他正值男演员的黄金年龄,只要不出大问题,事业必然处在上升期。这部电影本就是拍给固定受众看的,再折腾都不会有惊喜收益,至多银子打水漂,听个响儿。 他也不盼着能靠宁则远赚钱或拿奖,实现了财务自由,又没了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对手拦路挡道,再看这些虚名,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 他的人生好似来到一个平阔旷达的阶段,从独木难支到中流砥柱,四面风生水起,而他在风浪中屹立不倒。当与巅峰只相隔咫尺之遥,他却不那么急于登顶了,也许在拨开云雾看清那里的真相后,是否站上去,早已无关紧要。 宁则远说他不关注外界的评价是陈述事实,如果手头没有紧迫的工作,他要么是在剪那部跨越了数个年头的北方纪录片,要么是在构思新剧本。 裴令宣托着腮注视他,有感而发道:“你忙得一天只能睡几个小时,还要匀出那么多时间跟我谈情情爱爱,很辛苦吧?” 第190章 “谁不是一天只睡几个小时?睡十多个小时的是猫。” “还有猪。” 宁则远猜不透他想表达的,说:“你也很忙啊,我们抽空谈恋爱,都能谈得这么轰轰烈烈,只能说天生一对了。” “也还好,我就是懒得跟你较量了,不然咱俩可没有今天。” “那你是喜欢跟我较量的日子,还是平平淡淡的现在?” 裴令宣思索道:“说不好吧,不过我突然发现,即使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看着你,我也很开心。” “这算表白吗?” “算。” 宁则远还要跟他说些什么,可不凑巧的是佘冉进来了,给他送手机,“哥,你的电话。” “先挂了吧,我待会儿回过去。”他不想中断当下的话题与氛围,无情地赶走助理。 “别,你先接,是好消息。”宁则远说。 裴令宣怀着疑问接起那通电话,对面的人讲英语,先确认了他是本尊,再兴奋地对他道贺并发出邀请。 通话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他把手机还给小蛇,等人一走,他坐回方才的位置,继续望着宁则远。 这下轮到宁则远揣摩着他的神色问:“怎么了?不高兴?” “高兴啊,戛纳组委会的人通知我有新作品入围,邀请我去参加今年的电影节,怎么不高兴呢?” “我看你都没表情。”宁则远虚惊一场。 “那个人还跟我说……”裴令宣故意卖关子,等对方被吊起胃口盯着他,他才讲道,“——感谢我为他们带来如此伟大的作品。” 宁则远:“恭喜你。” “这应该是客套话和恭维吧?” “不是,我就没有听到过类似的恭维。” 裴令宣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边,他惬意地坐在桌沿晃荡着一条腿,“那我来恭维你。” 宁则远仰头看他,期待道:“你?还会恭维我?” 裴令宣向前倾身,将自己安放在他人怀中,说:“我是无你不成的伟大作品。” 宁则远搂着他的肩,“你会在领奖台上说这句话吗?” 他欣欣然笑道:“嗯,我会的。” 第100章 无字情书20 小虞第二次给同一个人做专访, 历经几年的摸爬滚打,她终于成长为一名成熟干练的资深记者,身上再也看不出曾经束手束脚、战战兢兢的影子。 她面对的是风头正盛的当红影帝, 业内公认的天才, 多少人中年甚至是晚年才能获得的殊荣, 他年纪轻轻就拿了个遍。 所以他仍然是散漫随意的状态,坐得不算端正,见她来了,将手机递给助理, 摆出心不在焉的聆听姿势。 “裴老师您还记得我吗?”她熟络地套近乎。 “当然,我记性很好的。” 做完工作的前置准备, 小虞在安静的环境中提出头一个问题:“您这次获奖有什么心得或感想吗?成为戛纳影史上最年轻的华人影帝, 必定是非凡的体验吧。” “我的获奖感言和心得都在颁奖典礼上表述过了,你可以去找找别人整理的版本。”裴令宣回答。 小虞定定地看着他,旋即两人相视一笑,原有的生疏拘谨荡然无存,距离蓦地拉近。她理了理耳边的长发,道:“其实我们是想做一期关于您演员职业生涯的访谈。” “嗯, 我会尽量诚实。” 小虞:“回顾您在电影、电视剧和话剧舞台的不同参演经历, 是什么驱使您选择了那些与主流人物比较起来,性格行为上更边缘化的角色呢?” “这是最基础的叙事理论, 创作者没有必要去讲述一个平庸的凡夫俗子的故事, 每部电影和戏剧的主角都是不同寻常的,这种不寻常正是它的趣味和目的性所在。我并没有十分偏爱那些疯狂的角色,我只是演员, 我永远在等待剧本来找上我;只能说找到我的导演们,都很统一地认为我适合扮演那样的人物。” “在您搭档过的多位导演中, 宁则远导演是最年轻的一位,是什么促成了你们的这次合作呢?” “我跟宁导有私交,他在正式做导演之前就想找我拍戏,我们在《南国寒夜》的那次合作阴差阳错没能成功,《石头记》是他给我的补偿——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我在收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很惊喜,他偶尔是能写出一些好得令人惊叹的故事。” “《石头记》是部台词和对白非常少的电影,它备受赞誉的部分是对音乐的应用。对您来说,这有没有为您的表演增添难度呢?” “你说台词少吗?” “对。” “那没有。台词是传递信息的一种途径,好的编剧会在台词中放入很多深刻的内容,但它不是唯一的途径。语言是有限的,而音乐是无限的,它能够勾起观众无尽的遐思和想象力。宁导相当注重技巧,他在炫耀他不是靠对话推动剧情的导演,他可以用音乐来展现别人要长篇大论叙述的信息,这是他的才能。跟他合作很轻松,他年轻,却拥有绝对的掌控力,我只要按照他说的来演就好了,这并不困难,如果演戏对我来说很难,我就不会去演了。” “但据我所知您也参与过电影的制作工作,并且成果卓越,那您有打算开一家制片公司吗?还是专心做演员?” “我当制片人是身不由己,我本身只想单纯地做个演员。有的导演会给我自由发挥的空间,有的则要求我必须分毫不差地达到他预期的效果,这只是每位导演的工作模式不同,伟大的电影终究是导演个人意志的表达,它是私人的,独立的,演员不过是实现这一主旨的工具。我喜欢听导演的话,他们命令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不会过多干涉他们的想法。我选择做演员是因为我做不了别的事,只能努力做好演员。” 第191章 “那您愿意分享和宁则远导演合作的感受吗?” “这部《石头记》跟他合作得很愉快,但下次我不能保证,我和他不单单是上级和下级、导演和演员的从属关系,我们私下相处总是吵架,能一起工作也挺不可思议的。” “之后会考虑回归电视剧吗?还是深耕于电影?” “看情况吧,这也不是我能完全决定的。” “有考虑过合作另类风格的导演吗?比如方梦或陈姿寒?”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考虑的。” “您最受观众津津乐道的角色无疑是《晴雨燕歌行》中的卓昀,您怎么看待这个角色呢?” “卓昀,他是我写人物小传写得最刻苦的一个角色,我花了许多心思设计他。多数人都只会注意到他的邪恶,然而逻辑自洽的角色,或者每个鲜活的人物,他们的内在必然是善恶共存的,我想要体现这一点,所以我调整了少量情节去展示他良知尚存的一面。不管电影或电视剧,创作它们的初衷与价值都是为了娱乐,但从故事中探索外部世界的运行规则和人的灵魂,是件其乐无穷的事呀。” …… 采访结束,裴令宣讲了一下午的话,口干舌燥,新来的助理给他递饮料,佘冉负责送记者小虞下楼。 宁则远刚出电梯,和他们碰个正着,小虞殷切地问候他:“宁导!” “你好。”他客气道,哪怕他不认识这个人。 她的成长包括在交际中擅用自己开朗可人的一面,俏皮道:“您什么时候接受我们的独家专访啊?” 宁则远也不是当初不懂变通的愣头青了,他说:“劳烦你给我一张名片,空了我会联系你。” “怎么能是劳烦呢!”小虞飞速摸出一张名片塞他手里,跳进电梯按下关门键,向他挥手,“那我先走啦,改天见,宁导!” 裴令宣晚上还有酒会,得赶时间换衣服做造型,一见宁则远素面朝天就来了,使唤新助理:“快联系化妆老师,要多收拾一个人,叫她来早点。” “知道了。” 宁则远问:“下午的采访还愉快吗?” “愉快啊,我都没有撒谎,她可能研究过我吧,一点没问我讨厌的问题。” “往后你就是高高在上的戛纳影帝了,我还能排得上你的片约吗?” “你乱说什么,你可是我的大导演,没有你哪能有我?”裴令宣脱掉接受采访时穿的那身衣裳,换上造型师选的外套。 宁则远紧盯着他,“你今天真好看,不想放你出去了。” “你胡言乱语够了没?你也是要跟我一块儿去的,别啰嗦,你坐那边。” “我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宁则远没说话。 裴令宣没追着问,因为他临时接到越重影打来道贺的电话。 她近来为新电影的后期制作呕心沥血、废寝忘食,还能记得他的喜讯,很是不易。电话里她的声音倦乏,听着像感冒了,“裴老师,恭喜你,废话我也不多说,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吃大餐。那个小宁导在你旁边是吧?你能不能让我和他说两句,我想问他几个事情……” “好,你跟他聊吧。”说罢他将手机交给宁则远,安心坐到镜子前上妆。 宁则远和越重影足足聊了四十分钟之久,都是与电影相关的事宜,越重影的用词委婉谦逊,俨然是一副求人的低微语气。裴令宣旁听着等他们讲完,问:“她拜托你什么了?” “都是审核进程和定档日期的事,”宁则远说,“你们是商量好的吗?还是她单方面的决定?” “是她单方面的决定,但也是我们商量好的。” “这不是儿戏,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认真回答我。” “不是儿戏,是很严肃的决定,”裴令宣坐正身姿,从镜中看向站着的人,“这部片子必须在庭审前上映,不然就是白费功夫。” “太赶了。” “小远啊……”他拖住宁则远的手,依恋地摇摆着对方的手臂,“你做得到,我知道很难,但你是宁则远啊。” “我是认为她的进度太赶了。这样一部承载着无数人的心血、寄托,具有不同凡响的意义的重要作品,不该这么草率地定档,她可以花更多时间来打磨它,让它成为一部真正的电影,而不只是宣传工具。” “你就当是满足她的心愿,我们会感激你一辈子的,”裴令宣的指尖摩挲着对方手心,“拜托拜托,嗯?” 既是他的要求,宁则远不论情愿与否,最终都是要应下的,“那我试试看。” “谢谢你。” 夜晚的沙滩犹如地狱边缘的暧暗的警戒线,往前一步是冰冷的浪花和黑漆漆的礁石,它们是深海的舌头和牙,张着深渊巨口虎视眈眈,伺机吞噬被醉酒后走向死亡的人。 裴令宣走在风里,回头顾望对准他的面庞的长焦镜头,海风将头发丝撩得凌乱,模糊了眼神光和笑容。 起因是酒会上偶遇的摄影师说想要为他和其他人留下合影,但天生适合上镜的脸难得一遇,拍完合照,又问能不能再拍两张单人写真。 他从不吝啬分享肖像权给欣赏他的人,他很喜欢在镜头底下的自己。 摄影师遇上好模特,就像良驹遇伯乐,一拿到原片就欢天喜地地跑了,毕竟着急回酒店选片修图;不过留了他的邮箱,保证会及时发给他电子版和冲印版。 第192章 这一晚过得很充实,他趁着没人管,沿海边走了好远好远,佘冉带着实习生在后头对他穷追猛打,逮他回去睡觉。 凌晨的时候,裴令宣躺在床上醒酒,他以为这一天到来之时,他会欣喜若狂、趾高气扬。 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今日的晚霞照旧艳丽,明日的朝阳照常升起;宿醉的他,在下午睁眼的那一刹那,仍然会头痛欲裂。 他的手机发出清悦的提示音,举起一看,是新邮件。 他下载保存了新照片,兴高采烈地分享给宁则远。 :好看吗? 小远:没我拍的好 :自恋狂 小远:你睡了吗?我想给你打电话 :你要说什么? 小远: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黏糊劲儿。裴令宣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拨出通话键,就在困意和酒意的双重压迫下睡过去。 没关系,等他天亮醒来,一切都不会变。 宁则远在一遍又一遍拨打相同的号码而无人应答后,说服自己相信了裴令宣只是不小心睡着的事实。 “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念着一句没人听的情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气。 那两张照片拍的特别好,他纯粹嫉妒而已。 算了,不必在意,反正他会扭着裴令宣给他提供一些外人无缘得见的亲密角度。 第101章 无字情书21 裴晶晶大学毕业, 称在国外过够了,每逢佳节备思亲,于是趁圣诞节溜回来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妹妹多好啊, 甜甜蜜蜜会撒娇, 粘着他哥哥长, 哥哥短,半点不像大姑娘,倒像生来就只有他这一个哥哥的孤单小女孩。 宁则远有家,还是美满融洽的富贵之家, 所以他不会是他的归属感,妹妹才是。他们兄妹俩同样的叛逆, 同样的向往自由, 但她翅膀还没长硬,是只飞累了会回到他手心停歇酣睡的小鸟,这很好,他不希望她再长大了,永远别离开他最好。 他搬了新家,独栋带花园和泳池的大房子, 四面簇拥着茂密植被, 把人和居所隐蔽地掩藏其中,每天清晨起床闻到空气里潮湿的青草、露珠、土腥味, 都有种与世隔绝的凄凉幽静。 裴晶晶在帮他整理新家的一面玻璃展柜, 那一层层横格子上放着金光璀璨的、晶莹剔透的奖杯和表彰,她都用干净的绒布擦得光亮再逐一摆正,然后退到远处, 拿手机拍下一张炫耀式的照片。 “你要发朋友圈啊?”裴令宣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门廊的圆拱下。 “吓我一跳!”裴晶晶拍了拍胸口,把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肝拍回去。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做哥哥的, 怎么会不关心妹妹的外貌变化。 “是啊,二十一岁又长了两厘米,我都快175了。”裴晶晶神气道。 “那你穿上高跟鞋都比我高了。” “不嘛不嘛,”妹妹黏糊地贴上来挽他的胳膊,娇滴滴地说,“我还是哥哥的小跟班。” “肉麻死了。”他一面笑话她,一边又摸摸她的头。 “你男朋友怎么没来帮你搬家啊?” “他去大兴安岭了,不知道这会儿冻死没有。” “这个季节去那么冷的地方?”裴晶晶虽长年对宁则远多有不满,但也不是真盼着他客死他乡。此时的她与早几年的心态又有所不同。她和她哥的上进心如出一辙,削尖了头钻营过才晓得自己要什么。 “工作呀,他那纪录片拍了有七八年了吧。”裴令宣轻描淡写道。他穿着薄薄的居家服,室温恒定在舒适的23度,他徒然惦念起那遥远的北国,冰天雪地里扎着一顶顶尖尖的撮罗子,热烘烘的帐篷内密不透风,充斥着烤狍子肉的香气和木柴的苦味。 也许还有别的味道,但他形容不出,别处也没闻过。他的男朋友在铺着棉絮与兽皮的窄小木板上紧紧地拥抱过他,想到这里,他莫名地体温攀升,脸红得厉害。 “啊?他还拍纪录片啊?什么题材的?” “人物传记。” “啊?大兴安岭里还住了人?那不是原始森林吗!”裴晶晶大呼小叫。 “少见多怪。”裴令宣的脸色一凝,把她丢下,回了自己的卧室。 裴晶晶只当他不喜欢她的肤浅高调,便乖乖打消了在社交网络炫耀他前半生荣誉的念头。她在新房子里踱步徘徊,背着手散步;哥哥的家也是她的家,她像收到了崭新娃娃屋的女孩,欣喜于可以随意摆弄着这里的一切。 裴令宣躺在他的大床上,难过得无力辗转,四肢的筋像给人抽掉了,灌进来的全是一股绵软虚无的力,牵扯得心脏疼,非得有谁来替他揉揉才行。可是宁则远的手机打不通,即便打通了,人也不可能从千里之外闪现在他床边。 说出去怪好笑的,他曾经风流成性、如今洁身自好专注事业,居然还跟旧情人害上了相思病。 他在微信上给宁则远发了很多句号过去,每一粒醒目的小圆点都是他空虚的心。 纵然人类已经从快马加鞭、飞鸽传书的古代走进了天涯若比邻的网络时代,对方何时能收到你的消息并给予回复,却仍是桩考验心性的事。 【《十三年六个月零两天》要上了,大家会去电影院看吗?】 泡芙 发布讨论: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社会题材电影,由越重影指导,裴令宣主演。故事原型是两年前那起禽兽中学教师xq多名女学生的新闻,据说那个人渣在学校里有口皆碑,还被评上过特级教师,学校方面本来想把这事儿压下去,幸亏当年受到侵害的学生都长大了,有一些也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排除万难才让这件事被媒体曝光引起全国轰动。老畜牲长这样,真该被化学阉割[链接] 第193章 奇怪的是裴令宣前两部电影的营销都很高调,这部却悄无声息地就上了,是经费不够做宣传吗 珍珠鸟: 搜了下职员表,制片人是裴和宁。。。。。这俩人谁缺钱啊?不宣传就是不想呗 不会是洗钱烂片吧?里面的演员除了裴一个都不认识,剧照和路透图也很少 要是拿这种血淋淋的题材拍电影洗钱,那他可真是该死啊 [引用:珍珠鸟……]海鲜商店不卖鱼: ?还没首映,只出了电影海报,连预告都没有,怎么就确定是烂片了? 还洗钱,你疯了吧 本命年穿红裤衩: 洗钱倒未必,但不敢宣传肯定有鬼啊 lena: 在连性[]侵两个字都可能被和谐,必须简化成字母来表达的大环境下拍这种内容的片子,本来就是一场大型作秀,还真能触及本质与核心问题不成?不还是以娱乐为主,也就裴令宣好大喜功不介意铤而走险 他是不缺钱了,演员最高荣誉之一的戛纳影帝也到手了,这部一看就小成本,也就拿来给他镶边装点履历吧,不重要作品费力气宣传它干啥,当然省钱啊 [引用:lena……]握不住的风筝线: 你好悲观 但我觉得能拍就已经是胜利了 玫瑰色泡泡: 看这帖子的回复数量就知道,,,根本没几个人爱看这类型的片子 观众花钱进电影院是买开心的,不是为了在座位上苦苦煎熬两个小时受罪的 没有说他不该拍不该演的意思,不过拍出来摆烂又有啥意义呢。。。。 豁口大刀: 我觉得会很好哭t t,想带妈妈去看 香奈: 我还是相信裴令宣挑剧本的眼光,作为内娱最顶尖且唯一的,资源、奖项和流量三手抓的男演员,没道理不爱惜羽翼,他要是甘心演洗钱烂片,戛纳也不会把奖颁给他吧^_^ [引用:香奈……]珍珠鸟: 是啦是啦,裴粉姐姐多看点,最好都四刷五刷,这片票房全看你们努不努力咯 但粉丝努力有什么用呢,戛纳认可他又有什么用呢,他主担的电影有一部票房是拿得出手的吗[比心] 可怜你们一生要强[叶子] 精神病院副主任医师: 裴影帝拿奖以后在我组风评越来越差了,还是因为大家都没想过会真的颁给他吧 没办法小宁导才华出众,帮他打的这一场翻身仗实在漂亮,都给其他人打懵了 有时候偏不偏爱一个人真的很明显,《南国》的奖运也不差,包揽了最佳男主和最佳男配,但小宁导偏不送去欧洲三大,终究是把最好的机会留给了裴,难怪都恨死他俩了哈哈哈哈哈 [引用:精神病院副主任医师……]睦南: 你说的对 现在就是各种黑料,各种资本工具人,各种不配,各种营销拉踩都往他身上招呼,从长相人品演技挨个踩。要是说演了大爆剧,人家说你不是男主,说演了很多电影,人家说你票房不行评分不行。都是导演捧人、剧抬人,资源咖,舔上来的。不爱发表个人言论,就说人心思不正不宣传电影,扑了的说他票房毒药,火了的说是带他火的,他得感恩 没完没了的挑掐,奖是水的,演技都是吹的,资源都是舔的,不毁了他誓不罢休呗 椰子青: 本组选美对他有意义吗?没有 专组开帖黑他有作用吗?没有 人家热爱电影喜欢拍戏,想进什么组进什么组,就图一个享受演员生涯,不沾你互联网的边 就一句话,裴神始终是你裴神。横扫内娱领跑亚洲,再眼红也没法子,奖项在手,天下我有 …… 《十三年六个月零两天》 不是好名字,数字多,容易记混叫错,奈何越重影非要用它,用就用吧,古怪的电影名也不止一两个。 越重影不止是这部片子的导演,她是整个故事的作者,皆因她而起、因她而生。她的意志和思想贯穿了整部电影,所以它是私人的,沉郁的,更是悲伤寂寞的。 裴令宣极少和女导演合作,他在首映式座席的前排观看着大银幕上的自己,发现他在女人眼中原来是这个样子。一个普通的男人样子。 他是制片人兼男主角,坐在导演身侧是天然的权利。他的导演今天看片不够专心,也怨不得她,她起码看过百八十遍了。 电影院被浓厚的墨色阴影笼罩着,黑压压的气氛压在观众心头,心一紧,粘着银幕的目光也更紧了。裴令宣听到旁边低弱细气的抽噎声,他没扭头,只伸出手落在她的手背上。 越重影在惴惴不安,在害怕。夜以继日的繁重工作压垮了她的心灵和半边身子,她含胸缩着肩膀,想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像希望回到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她攥紧了裴令宣的手指,把他当作牵系她留在人世间的那根稻草。 “你把眼泪都攒到这时候来哭啊?”他打趣道。 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受人喜爱,谁不想要放映结束后的满场掌声。但这些都不是想要就能拥有的,他太理解她的无奈、苦涩和痛楚。 裴令宣问她:“你相信电影的力量吗?” 越重影没答话,她抑制住哭声,默默地擦掉了灰色脸蛋上挂着的淡白泪珠,琥珀质地的眼珠如水洗过般澄澈,她望着银幕流转的光影,她不哭了。 第194章 今年的最后一天,天气很冷,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消散在黑夜中。裴令宣在自家花园里站着抽了一支烟,他并不抗冻,但若大的房子就他孤伶伶一个人住,进去里面比外面还冷清呢。 该考虑养条狗了,大不了再请个保姆专门照顾它。 他抽完一支,还想点第二支,但实在冷得受不了,他转身回去,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二楼的一扇窗户亮了,澄黄色的灯光穿透玻璃,天然均匀的色泽像一块打磨过的美丽水晶,那炫目的光芒把这一瞬间拉得很长。 那是他的房间,一道修长的黑影在窗户里向他招手,宁则远打开窗,露出被灯光镀了半边金色的俊朗面孔,在上面望着他。 他本想问“你怎么回来了”,一想进屋再问也来得及,于是他走进去,关上了门。 窗上映出两个拥抱着的、融为一体的墨黑剪影,他的世界终于不再是漫长的冬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