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同人结局续写]相思相见知何日》 谁是谁的万劫不复 身后大队的羽林军已经冲上来,通往西州的玉门关城门已经在李承鄞的一声令下,迅速阖上。 还好,阿渡已经冲了出去。 小枫转身朝着关隘奔去,一直奔到了城楼上。她伏到城堞之上,弯腰看到阿渡还在那里孤伶伶捶打着城门,那样固若金汤的雄关,凭她一人,又如何能够撼动半分? 看到她咧嘴在无声地哭泣,小枫忽然想起赫失,他将小枫付给了阿渡,又何尝不是将阿渡托付给了小枫。 如果没有她,阿渡也许早就活不下去了,正如同,如果没有阿渡,她也早就已经死了。 丹蚩已灭,阿渡比她孤苦一千倍一万倍,数十万族人死于朔博与中原的合围,可是这样的血海深仇,她却为了小枫,陪她中原三年。 事到如今,她又对不起她一个人。 羽林军已经奔到了关隘之下,无数人簇拥着李承鄞下马,她听到身后脚步声杂沓,他们登上了关楼。 她倒没有了任何畏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李承鄞的颈中还缚着白纱,其实她那一刀如果再深一点点,或许他就不能够再站在这里。 他独自朝着她走过来,而他每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她一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一直退到了雉堞之上。 西风吹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就好像那天在忘川之巅。她站在悬崖的边上,而她的足下,就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李承鄞看着她,目光深沉,他终于说道:“难道你就这样不情愿做我的妻子?” 她对他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他问她:“那个顾小五,到底有哪里好?” 她的足跟已经悬空,只有足尖还站在城堞之上,摇摇欲坠。羽林军都离得非常远,沉默地注视着她。 而李承鄞的目光,有着错综复杂的痛楚,仿佛隐忍,亦仿佛凄楚。 她仿佛做了一场梦,一切都和三年前一般,这三年来浮生虚度,却终究是,分毫未改。 她说:“顾小五有哪里好,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李承鄞忽然笑了:“可惜他已经死了。” 是,可惜他已经死了。他连她最在意的人都杀死了。 如今,他将她的羽翼斩去,她如何还能是西州草原自在飞翔的凤凰? 他说道:“你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还是会对你好。不管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顾小五,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便再不会提起此事。” 她对他笑了笑,她说:“只要你答允我一件事,我就死心塌地地跟你回去。” 他脸上似乎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只是问:“什么事?” 她说:“我要你替我捉一百只萤火虫。” 他微微一震,似乎十分费解地瞧着她。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却仍旧是笑着的:“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忘川的神水让我忘了三年,可是,却没能让我忘记一辈子。” 眼泪淌过脸颊,心中虽感觉自己孤苦,她却还是笑着对他说:“像你一直都忘了,多好啊。” 他怔怔地瞧着她,好像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她明明是在对他笑的,可是却偏偏又在哭。她说:“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忘了。” 她回转身,就像一只鸟儿扑向天空,就像一只蝴蝶扑向花朵,她毅然决绝地纵身跃下。她明明知道,这里再无忘川,是无数尖利的碎石,一旦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她听到无数人在惊叫,李承鄞情急之下,抢上来抽出腰带便扬手卷住她。 一切的一切,几乎都像三年前的重演。 她整个人硬生生被他拉住悬空,而他也被她下冲的惯性,直坠到城堞边。 他一手扶着堞砖,一手俯身拉住她,手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他脖子里的伤口,开始渗出鲜血,大约已经迸裂,可是他并没有放手,而是大叫:“来人!” 她知道一旦羽林军涌上来帮他,便再无任何机会,她扬起手来,寒光闪过他的眼前,他大叫:“不!” 她割裂了他的腰带,轻薄的丝绸撕裂在空气中,她努力对他绽开最后一个笑颜:“我要忘了你,顾小五。” 她看到他眼中错愕的神情,还有颈中缓慢流出的鲜血,他似乎整个人受到什么突然的重创,竟然微微向后一仰。 她看到血流从他伤口中迸溅而出,落在她的脸上。 她笑着看着他,他徒劳地伸手似乎想要挽住她,而是只差了那么一点点,他的指尖碰触的是一把苍凉,他凄厉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是我……小枫……我是顾小五……” 她知道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便是她对他最大的报复。 三年前他主持的那场杀戮,湮尽他们之间的情感;三年后她便以此,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她在下坠的瞬间,李承鄞也嘶喊着“小枫,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紧跟着爬上墙垛,可是双臂却教随后赶来的裴照死死拖住,“殿下”,李承鄞急于摆脱裴照的桎锢,只得用尽全力将裴照震开,裴照被震得双臂发麻,虽没有松手,却只在微微一晃神的间隙,便让李承鄞得了自由。 李承鄞提上一囗气,动用轻功,疾速却又控制着脚尖的力度,行走在城墙的表面上,很快他追上小枫下落的速度,双手一扬,将小枫的腰身安然控制在他的手掌之中。 “小枫,你这样弃我而去,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不愿见到你,我不跟你回去。” 李承鄞的话在耳边呼呼作响,小枫惊恐万状,极力挣扎不想再教他捉回去。 李承鄞随着她不断挣扎,感觉自己的内力正在流失,此次为了将她追回,从上京到玉门关几千里路程,本来近一个月才能走完的路途,生生教他用了五个日夜不曾停歇合眼,连着一路战马都已不知死了多少,他才赶上。 这场极速追赶本来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就在方才城垛上用力震开裴照的禁锢,还有使用轻功步下这一丈高的城楼,再加上怀中的女人一直挣扎不休,他现在只能说是勉力在支撑着尽快安全着陆。 可是,小枫一副誓死不让他碰触的抵抗情绪,终于在还有半个城门高的位置上,李承鄞终于体力不支,他脚上发软,两人突然如风中之蝶落向满是碎石的地面。 “殿下,太子妃。” 就在两人即将落地的时候,耳边是裴照惊痛的呼叫声还有城门开启的声音,裴照带着羽林军涌了上来。 可还是迟了。 除了四肢和躯体瞬间震了一下,小枫不意李承鄞会将她护在身上让她毫发无损地落地,她极力挣扎本就是想自己下落黄泉为阿翁和丹蚩十万族人赎罪,她以为他轻功了得,她挣脱了他,他还可以飞上城楼的啊! 她还记得,他那时在西州草原,他化名顾小五展开轻功为她捕捉萤火虫的身姿极美,像极了中原水墨丹青那样舞动笔墨尽情挥洒之时,是那样的酣畅淋漓。 这个男人,连她想死都要缠着她,当真坏透了。 就在“呯”的一声闷响,在阿渡和所有人的惊呼声中,这个一身血肉的坏男人抱着她落了地,虽然身体着地没有伤到头部,可是很快他的衣袍破裂被鲜血染红。 “李承鄞,谁要你救的?你这个傻子!”小枫对他浑身是血束手无策,只能搂着他的头,失声痛哭,“该死的人就是我,若没有招惹你,我阿翁和族人都不会死啊!” “不要哭,我爱看你笑着,对我生气怒骂的样子。我想起我是顾小五了。我现在才明白你因何愧疚,我是你的男人,这本是我的罪过,我不愿你为难,就替你亲手杀死我自己吧,你......你走……” “不,李承鄞,我不走,我原谅你了……” 小枫看着气息逐渐微弱的李承鄞,哭泣着将他搂住。 “太子妃,您快放下吧,殿下的伤势耽误不得。 “好,我跟你们一起就近安顿他。” “妹妹,” 远处驶来快马,小枫的阿哥曲天泽从纵身落地,他将她抱着李承鄞的手尽力扯开,反手将她扛上马背,“这个男人该死,他是我们的仇人,你快随我回去。” “不,阿哥,我不想抛下他。” 小枫挣扎却被阿哥按住,“西境与豐朝的仇恨你不能忘记。哥决不让你意气用事。” “驾” 随着曲天泽长鞭一点,身后的阿渡也跟着朝着玉门关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小枫此去经年,竟再也没有李承鄞任何消息,她甚至不知他是死是活...... 夜来幽梦欲还乡 小枫虽然一直不停地哀求挣扎,却仍然无法撼动阿哥的意志,一路风驰电掣,她被他“押解”回了西州。 阔别三年,若在往常,她是一定不会放过这大好时光,叫上阿渡,牵上小红马,去草原上纵马放歌的。 可如今,她心系李承鄞的伤势,回来这段时日,整日悬心,耳边时常响起他的血肉之躯砸落在玉门关外碎石上那“呯”的一声闷响,还有他微弱得近乎耳语的那一声迟来的歉疚…… “阿哥,求求你,阿妹这次偷偷去看一眼就走,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 每日里,等阿哥处理完政务,小枫都会跪在王座前,甚至抱着阿哥的膝盖,哀切地求他,可是每一次,阿哥都不为所动,甚至派了更多的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他像是铁了心,不让她再跟中原有任何交集。 眼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李承鄞到底是死是活,小枫根本无从知晓。 不管恨他多少,爱他多少,他的生死,她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以前在东宫,总感觉那是个无爱的冰冷的牢笼,她一心想冲出去回到西州草原,呼吸自家鲜活的空气;可如今,真正如愿回到这一方故土,她却发觉,她的心遗落在了中原的东宫…… “小枫,只要阿哥还有一口气,就决不会再让你踏入中原半步。” 曲天泽看似乎对小枫每日里的哀求极有耐心,每次都是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 “哥,你再不让我走,我今日就死在这。” 小枫把刀搁在自己的脖颈上,似乎下了一个决心,与其每日这样徒劳地抗争,不如一了百了。 “好啊,我这天真无邪的妹妹,为了那个贼人,都懂得以死相逼了,你果真出息了啊!” 曲天泽眼疾手快,将小枫手中的刀夺回手中,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居然生生将刀刃折断。 他看来是怒极了,嘴上对小枫说得咬牙切齿,手上却止不住地在颤抖着。 又是这样一个哀求无果的结果,小枫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她愤然转身奔了出去,同时眼泪如决堤的长河之水滚滚而落,沾湿衣襟…… 没跑出几步,她的眼前突然奔来她一匹红马,她想也不想就跨了上去,红马似乎很懂得她的习性,很快带着她飞奔…… 阵阵清风袭来,带着草原上特有的清草气息,这种熟悉的味道让她猛然想起,三年前,还未遇见那个化名顾小五的李承鄞时,她就是过着这样“鲜衣怒马”的惬意生活,如今回到这里,她依然想找回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心情。 可是,找着找着,却发现这片青青草地,承载的无一不是她与顾小五甜蜜相随的记忆。 是的,回不去了,她再也无法没心没肺地粉饰太平,仿佛顾小五那个骗子根本未曾骗走她的人她的心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未识愁滋味”的姑娘了。 李承鄞,你害得我好苦啊! 往后余生,她实在不知如何度过剩下的光阴了…… 啊…… 小枫绝望地仰天长叹,突然呼吸一窒,她眼前发黑,四肢发软,人也从马背栽了下来…… “公主,” 悄悄尾随而至的阿渡一声惊叫的同时,人也从马背跃起,幸好及时将小枫抱起,然后趁着惯性,退回红马背上。 “王上,九公主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可是她这两三个月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精神忧虑,只怕胎儿要保不住。若是想保住胎儿,从今日开始,一定要卧床休息。” “保不住就不用保,你出去。” “是。” “什么保不住?” 耳边是曲天泽恶声恶气的说话,小枫很快睁眼,却不知他和谁说话,她狐疑地看向阿渡,可是阿渡却低下头,不敢看她。 “哼,你有了李承鄞那个贼人的孽种。不过阿哥不喜欢,我要送它上路。” “你敢!在你未动手之前你还是我阿哥。可若你敢动我腹中胎儿,我就跟你拼命。” 小枫还来不及喜悦,就听到阿哥这个恶狠狠的决定,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身体立起,双手扼住曲天泽的咽喉。 “想要留住这个孽种也行,但哥有个条件,你不能让他知晓生父是谁,你此生更不能踏入中原半步。” “好,我答应。” 小枫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突然怕碰着磕着,很小心地躲进被褥之中。 看着自家阿哥走出房门,小枫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看上去充满着神采,“阿渡,我有他的孩子了,我要当娘了。” 她小心却又轻柔地抚着自己还是一片平坦的腹部,原本还是喜滋滋的脸上却滑下两行热泪,“李承鄞,你还活着吗?我给你怀孩子了,你要当父亲了,你高兴吗?” 以前在东宫,她以为他不爱她,于是从未考虑过给他生孩子。可如今,她发他和她深爱着彼此并且有了孩子,他却见不到了。 “公主,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你自己带这个孩子往后会很艰难,你这又何苦?你应该学会放下,不如就像王上所说,保不住就不要刻意去挽留。” 阿渡也跟着落泪,她上前坐下,双手扶着小枫不断起伏的双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任由小枫无声哭泣着。 “阿渡,你真的不懂。我从前也是不明白那些所谓情爱的。可如今,我与他这三年来所经历的一切,我看清楚了我的心,我虽然恨他,却更爱他。” “他现在生死不明,可能凶多吉少,如若没有这个孩子的到来,我其实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打算了。可是,既然上天赐予这个我与他的孩子,无论前路如何艰难,我都会把他抚养成人的。因为中原人最为看重‘血脉延续’,我愿意用余生,为他延续他的血脉。” “快去给我弄吃的,我都一日没进食了,他也该饿了。” 小枫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腹部,其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和他也就那么一次,而且是他因为他在吃顾剑的醋,而产生了疯狂的举动。 她并没有经历过那种事,他也仿佛没有多少经验,只是凭着对她的一种极为强烈的占.有浴,生怕失去她,从而带着某种痛恨的蛮力去掠夺,将她彻底据为所有。 其实一想到那一次,她如今还是心有余悸。那个坏男人折腾了她一整夜,嘴上虽然温柔伤害感地求她不要离开他,双手却用力地将她翻过来折过去的,好像要将她吃进腹中才罢休似的。 仿佛她就是那只螃蟹,而他那次用了十足的力气来吃掉她。 就在小枫发愣的间隙,阿渡已经端来了她从前爱吃的羊肉饭和爱喝羊乳,看着这些吃食,小枫有种久违了的感觉,她食指大动,大口吃肉,又大口喝羊乳,可是,羊肉那种深厚的膻味却刺激得她的胃中一阵阵翻滚,很快将方才的羊肉饭吐了个干净。 阿渡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小枫,笑着走了出去,又让人做了一碗牛肉面。 这次小枫学乖了,她只吃面不喝汤,可是架不住肉汤的味道,她又吐了。 “阿渡,我完了,李承鄞的东宫美食把我养刁了,我现在吃不下家里的吃食。你快去街上给我带些中原人的吃食吧,不然我的孩子会饿坏的。” “公主,你变了。” 阿渡奇异的看了小枫一下就出去了。 小枫吃不下西州的饭菜,却只想吃中原人做的饭菜的事,还是让她阿哥知道了。 他虽然恨她被那个中原贼人李承鄞带坏了,却也怕她饿着,不得已,只好叫人去街上饭馆请了个中原厨子,专门负责煮中原菜给小枫吃。 可是,西州距离中原遥远,一些食材又只能从中原供应过来,所以,小枫有时也只能干等,一日三餐并无保证。 后来,这个中原厨子觉得这个西州公主非中原菜不吃,很是蹊跷,偷偷打听一下洗菜的大娘,才知道原来她在害喜,口味才会这样刁钻。 后来,他觉得有利可图,可以让家人多寄些中原食材到时狠狠赚一笔,于是偷偷将此事写下,装进小竹筒,绑在鹰腿上,让鹰飞回了中原。 可是,他的鹰让玉门关守将截了下来,事关西州九公主声誉,他不敢隐瞒,只好差人专门将此信息送到东宫。 愿我如星君如月 中原,东宫。 午后,裴照沿着宫墙夹道巡察完毕东宫的值守情况,就步上台阶进入了丽正殿。 内殿,太子依然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到如今已去了两个月,虽然身上的伤情已经大好,可是,他就是只想沉溺在睡梦中不愿醒来的样子。 裴照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殿门。 “裴将军,这里有玉门关的快报。” 来人将一个小竹筒递给他,他展开一看,内容令他疑惑,他仍然不动声色地吩咐,“派人去西州查探,不得走漏风声。” “是。” 裴照思想片刻,待那人走远,这才决定向着宫外走去。 半炷香过后,他站在人潮汹涌的“米罗酒肆”门口,虽然见到上面挂着的招牌写道“今日打烊”,他还是推门而入。 来到屋内,见有一只包袱横在桌上,他心下诧异,转头又见米罗一人倚在窗边,神色幽幽地望着他。 “你要走?去哪?” 他走上前,在米罗身前站定,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要去哪,走一步算一步呗。” 米罗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并不看裴照,只将垂落在手中的一缕发丝绞了又绞。 “给你个任务吧。太子妃回了西州,据说吃不下西州饭菜,时常呕吐,我想可能是水土不服所致。所以,你正好前去西州,继续米罗酒肆,然后我这边命人将中原食材运往你处,这样太子妃就可以尝到中原菜了” “你说小枫整日呕吐?天哪,她不会是有喜了吧?” 米罗听闻,顿时精神振奋掩嘴而笑,心想,眼前的裴照这样直男真的好吗? “你说什么?” 裴照错愕反问。 可是米罗却白了他几眼,“见过直肠子的,却没见过像你直得这么厉害的。小枫本是西州人,来中原不过三年时光,若不是害喜,她好好端的水土不服作什么?” “事关皇嗣,不得声张。我这就加派人手去往西州。对了,还要叫上永娘,你即刻动身。” 裴照听她这么一说,如遭雷击,却也是心中雀跃,太子殿下有后了。他吩咐完毕,这就急吼吼地转身要出门,却被米罗拦了下来。 “弄得好像小枫怀了你的孩子似的。哦,我想起来了,她相公可就是上次街头遇见的那位标致公子吧?原来那公子就是当今太子!虽然她一再暗示她与我不熟,不想让他知道她与我熟,可是我看两人外貌还真是般配。” “你拦住我就为了说个?那么你可以放手了。” 裴照扯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可是米罗虽然放了手,却突然双手从后头将他的腰搂住,将脸埋在他的后背,幽幽叹了口气,“帮你照顾你的太子妃,你拿什么谢我?” 裴照看了她合力搂住自己腰身的十指上,那鲜艳夺目的大红丹蔻,有一瞬觉得煞是耀目,也就任由自己的双眼轻轻闭上。不过,再睁眼时,他已经将自己与她完全地剥离。 “裴照谢过米罗姑娘的鼎力支持。” “你就不会多停留一会儿啊?你这个浑蛋,我都要离开此地了,说不定永生不再涉足上京了,你还他娘的说走就走啊!王八蛋!” 米罗见他走得那样干脆,恨得在他背后大骂。 “我是有妇之夫。” 裴照虽然没有回头,却不忘反手帮她把门关好。 “别跟我假正经,你根本就不爱她。” 米罗怔怔望着掩上的店门,眼中热泪滑落下来。 …… 裴照从“米罗酒肆”出了门,他又赶往了另一个地方,那是出城的方向。 马儿轻轻疾驰,犹如他轻快的心情。 来到一个农家小院门口,他想也不想就推开门,径直进入正中间一间土坯房,对着床上闭目假寐的说道,“别装死了,你装得也够久了。” 床上的人不理他,翻了个身继续装。 “太子妃有孕了,你得去西州保护她。” “什么,小……小枫怀了李承鄞的孩子?不行,我得去将它拿掉。” 床上的人突然不装了,而且很快坐直了身子,“我那个表弟何德何能?居然想让我家小枫给他怀孩子,他想得美。” 不用裴照再说什么,顾剑一跃而起,拿起剑就要出门。 “你表弟留你性命让你假死,你却要毁了他的孩子,早知道就真的将你射成筛子。你假死当日,你还赚了太子妃那么多眼泪,太子气得当场就想亲自动手。不过不用说,你如果想去做坏事,先过我这关。” “要你管?” 两人真的要动手了,裴照又说,“太子妃那般刚烈的女子,本来就对你的死心怀愧疚,而且恨死了太子殿下,可若是知道你此去的用意就是要杀掉她的孩子,只怕你在她心中就永远只是个死人了。” “她爱殿下,如今殿下又为了救她昏迷不醒,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可能真的没了活下去的理由。” 顾剑无言,只是深深剜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往西绝尘而去。 …… 裴照回到了东宫已是月华初照之时,他先是去见了永娘,跟她说明了情况并提出了要求,永娘听闻,高兴得当即应了他的要求。 最后,裴照这才又去了丽正殿。 殿内无人,他在李承鄞的床边坐下,虽然明白他不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他还是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殿下,太子妃她……她有喜了,她怀了您的孩子了。米罗说她吃西州菜会呕吐是害喜,我已经派人运送食材过去……” 裴照低着头顾着自已说着话,却没见到在他说完“太子妃有孕”之后,一直不作声的李承鄞突然皱眉,然后哑声哑气地说着,“阿……照,是你吗?” “殿下,是我”,裴照震惊抬头,原来他刚才说的话唤醒了李承鄞。 “阿照,我一直在做梦,我去了忘川,我在等小枫,可是却等来了孟婆,她说小枫怀有我的孩子了,叫我快回来找小枫”,李承鄞说完就要下床,可是脚刚一沾地,双腿却像棉花一样软得站不稳。 “殿下,你都睡了两个月了,太医说你现在身子虚还不能走动,要先调养一段时间。” 裴照扶着李承鄞,却被他甩开,“小枫有身孕了,我要去找她。这次不管她愿不愿意,我都要把她带回来。” 李承鄞推开裴照,说完话,却突然气喘不已。 “殿下,我知道您太思念太子妃了。不管她有没有怀了您的孩子,您还是先调养好身子吧。再说,陛下中了风瘫无法理政,您虽然扳倒了高相一族,可是目前朝堂的人心仍然涣散,镇北候赵敬禹在西北势力已经坐大是一大隐患,还有周边一些国家虎视耽耽着中原,所有这些,都需要您来主持大局啊。” 裴照看李承鄞这个样子,突然觉得若是让他知晓小枫有孕的真相,凭他这个性子,肯定会立即出兵攻打西州,可是他现在身子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否则,强行西去,对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而且,太子妃刚刚有孕,如若她有心想回中原来,可是身体肯定也受不得这路途颠簸。 所以,先稳住太子殿下调养身体是第一要务。 “也罢。还是先调养吧。” 李承鄞沉默片刻,终是同意了裴照的请求。虽然自己沉睡的这两个月里,那个梦境太过美妙真实。 可是,还是先处理上京这些错宗复杂的事务吧。因为接下去又有事关皇位要进行的更大的动作了,到时候可能会有更多的杀戮,小枫那么善良,还是暂时离开吧,否则,又该被她骂成是冷血残暴杀人如麻的人了。 李承鄞默然踱向窗边,只见天际的那抹银辉,像极了小枫眉开眼笑的容颜,他不由看得痴了。 小枫,你说你原谅我了,你不想抛下我,这可是真的? 夜夜流光相皎洁 顾剑在过玉门关的时候竟然遇见了米罗,还有身后的永娘,他们结伴而行,终于在五日后踏上了了西州繁华的大街。 米罗找到了三年前的小酒馆并重新赎了回来,而顾剑与永娘帮着收拾布置,终于将“米罗酒肆”开张了。 当顾剑悄无声息地站到阿渡面前时,她瞪直了双眼,她根本不敢置信,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在中原和小枫给他头七招魂往生念的咒语是不是念错了。 顾剑让她那傻样逗乐了,这才告诉她,他那时确实是准备要赴死的啊。可是,太子李承鄞却拽拽地告诉他,他要让他死遁,要让他活着看看他和小枫有多恩爱多甜蜜,要气死他。 阿渡听闻,都忍不住翻白眼,原来那个冷血无情的李承鄞,吃醋的样子竟然这样幼稚。不过,她表示,她是不会告诉小枫的。 自从“米罗酒肆”正常营业之后,小枫也终于不间断地吃上正宗的中原菜了,有时,她口中嚼着水晶虾饺,她就会睁大眼睛,忍不住停下念叨,“阿渡,我怎么闻到了永娘的气味?” 而阿渡则含笑不语,她就是不告诉她,这些水晶包虾饺子就永娘做的啊,因为永娘也来西州了啊。 她不跟她说,因为她还要卧床休息,而王上曲天泽肯定不会同意中原人到宫内来探望小枫的,生怕她被中原人“拐走”。 因此,她就是要让她自己走出去发现,这样才会更惊喜是不是? 阿渡等啊等,终于,小枫卧床静养了一个月,医女说如今胎像稳固,可以出门走动了,而且多走动,这样对日后顺利生产更有好处。 因此,就在她准备开口说带小枫去街上走走的时候,小枫却先开口说要去祭拜李承鄞的姑姑明远娘娘。 进入明远娘娘的寝殿,小枫却又发现了另一樽牌位上书“淑妃顾氏玉瑶”,上面还有一张画像,里头的那位女子端庄娴雅,貌美肤白,她的面容与李承鄞十分相像,小枫心想,原来,李承鄞这一身好皮囊竟然源自他的母亲顾淑妃。 仰头望着李承鄞同她如出一辙的面容,小枫终是喜极而泣,“淑妃娘娘,我是小枫。我该叫您一声婆婆,谢谢您将他生得那般好看,好看得……我被他骗了,害得我阿翁死了,丹蚩被灭了族,我却下不去手杀了他……而且,而且他生生受下被我砍了一刀,却为了救我,自己也摔下玉门关城门了,目前生死不明……求求您在天有灵,保佑他平安无事吧……呜呜呜……我该怎么办,我明知这样很傻,可我这一生却走不出去了。” “公主,你有身子不能哭。” 小枫接过阿渡递过来的帕子,吸着鼻子,终于让自己起伏的心绪平缓了下去,“婆婆您放心,不论他是生是死,我既然已经怀上您的孙子,我就会用我的余生为他延续血脉。” “阿渡,带我去街上看看人吧,宫里人太少太孤独了。” “好的,公主。但是医女说不能骑马,那就随意走走吧。” 阿渡等她这一句已经太久了,当即将面纱罩在她的头上,牵着她向着宫外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两人终于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许是走动的缘故,阿渡感觉小枫的手由原先的冰凉,变成如今有了些许的温度。 “阿渡,我突然很害怕来到这么多人的地方,感觉自己更加孤单了,更加想念在东宫的生活了。” 明媚的阳光下,小枫明媚的双眼有淡淡的忧伤。 “医女说,你这是孕中多思,这样不好。不如咱们回宫吧。” “阿渡快看,这里有‘米罗酒肆’”。 前一刻还在感觉孤单寂寞冷的小枫,现在指着“米罗酒肆”的招牌,笑得眉眼弯弯的高兴极了。 “快进去看看,是不是米罗也来了?” “公主,你现在是有孕在身,不能跑。” 还好阿渡将她拉住了,否则,小枫那么快的速度真让人捏一把汗。 “米罗,果然是你,我又见到你了。想死我了。” 小枫一进门,真的见到米罗倚在桌前,正指着她哈哈大笑。 她一下子将米罗紧紧抱住,激动得流下眼泪。 “小枫,看来你回到西州日子过得很滋润哦,你都丰腴了不少呐。” 米罗故意这样说,因为她真的如愿听到了小枫亲口说,“米罗,我有孩子了,都四个多月了。所以看起来会丰腴些,因为我胃口很好,只有吃中原菜才不会反胃。米罗,你说我吃不下西州菜,口味变得这么刁,我是不是变坏了?” 小枫一见到米罗,不知不觉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中原上京城,她时常带着阿渡从东宫溜出去,并且在“米罗酒肆”度过三年潇洒的宫外生活。 “怎么会?中原菜更讲究色香味俱全,更能迎合早孕时期的孕妇囗味。说不定,等你月份大些,你更想吃西州这些重口的烧烤牛羊,还有马乳奶酪了。” “但愿吧” “差点忘了你有身子了,快坐下啊。想吃什么点心?我叫永娘去做。” “什么?永娘来西州了?” 小枫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一坐定又起身了,米罗将她按住,“别急,你快当娘了,还是这么急。永娘,快出来。” “太子妃,永娘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永娘端着一盘红枣糕,笑吟吟地从后头厨房出来了。 “永娘,你怎么来这了?是不是李承鄞怀疑你放走了我和阿渡,把你也赶出来了?” “不是的,与太子殿下无关。是太皇太后见我年纪大了,手脚不如从前灵巧了,就开恩放我出宫。可是永娘是个孤儿,也无处可去,在路上碰到巧遇见米罗姑娘要回西州,她说她缺人手,我就一起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你出宫时,可曾见过李承鄞?” “不曾见过。本想去辞行,让裴将军拦住了,说是殿下正在调养身体,谁都不见。” “嗯,谢天谢地。他总算活着了。” 小枫松了口气,喃喃低语着,听闻李承鄞已经清楚醒过来并已经开始调养身体,她的眼眸一度闪着璀灿的光华。 可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明亮的眸光又变得黯然。 “好啦!你有身子,就不要思虑太多。既然已经两不相欠,那就各安天涯,各自安好吧。” “米罗,我......其实很想他。可是我阿哥说若要孩子无恙,我不能再踏入中原半步......你看看门外,那些走来走去的黑衣人,都是我阿哥派来监视我的。” 米罗听闻扭头看向门外,果然,那些训练有素的人,一见有人看他们,立即也将眼光直视过来,给人以无形的威压。 “事无绝对。你先放宽心,先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嗯。” “太子妃,你终于有太子殿下的孩子了,永娘太高兴了。永娘真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带回中原,殿下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永娘用衣袖擦着自己的眼角。 “永娘还是稍安勿燥。依太子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肯定会兴师动众前来接小枫回去。到时候中原与西州肯定会有一场恶战,小枫这样善良的人,肯定见不得亲哥与丈夫的相残相杀。” “师父?你没死?” 看着顾剑又好端端地笑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小枫张大的嘴巴已经形容不了她的心情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那晚李承鄞在东宫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顾剑前来送死。 明明那晚李承鄞已经暴怒到了失控的地步了,一直怒吼着,甚至狠狠制住她,怒叫着“放箭,我要你看着他死。” 明明,她也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了自己面前。 小枫凌乱得手不知该放哪了。 “怎么,师傅没死让你很失望?” 顾剑白了她一眼,顺便调侃一下小枫,其实他很满意她的表现。 “没有没有。师傅你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小枫也顾不得自己是否失仪,急忙用手背擦去满眶的泪水。 小枫稳定了情绪之后,接着又说,“还好师傅你没死成又活过来了。这样,我就再也不用这么愧疚了。你知不知道?老是怀着这种愧疚情绪不仅很累,还很伤皮肤。我现在都没以前白了,唉。” “小枫......你......枉为师以前那么疼你。” 顾剑心里那个气呀。 “哈哈,好啦。不拌嘴了,小枫你吃点心呀。顾剑,你虽然依然是小枫的师傅,可是她现在有身子了,你作为长辈,要多体恤她。不许再做让她愧疚,产生心理压力的事。” “我顾剑做事,从不要她有任何心理负担。” 顾剑郁闷了。 “好啦,什么都别说了。一切以小枫为重。小枫,既然我们又见面了,我们决定陪你走下去,陪你顺利生产,陪你抚养孩子。孩子的义母我当定了。” 米罗揽着小枫的肩,将桌上的红枣糕一块块地放进小枫嘴里。 “嗯。这个我看行。阿渡,晚膳不回去吃了,永娘,把我从前爱吃的八宝饭做一盘过来。让你们见识一下东宫的美食。” 小枫嚼着红枣糕,得意地睨着身边的米罗。 “好的,太子妃。” 永娘应声去往后院了。 “米罗酒肆”因着小枫的到来,充满着浓郁的欢乐气息。 在西州,小枫又过上了在中原东宫外的潇洒生活,只是,腹中多了个孩子。 这边厢,“米罗酒肆”里充满着快乐的气氛,可门外不远处的拐角处却停留着一辆马车。 里头坐着赵敬瑀和他的夫人,从他们的表情可以让人置身冰窟。 他的夫人轻轻将揭开一小角的窗帘放下,转头对着赵敬瑀说,“相公,我敢肯定方才进入酒肆的就是太子妃。而且,她有孕在身了。” “什么?这可是李承鄞的嫡子。” “所以我才会为咱们家瑟瑟感到气愤。这个太子在还是五皇子时,为了讨得赵家支持,竟然花言巧语引讠秀瑟瑟,等他羽翼丰满了,竟然对瑟瑟说对她只是利用。相公,咱们女儿被他逼疯了,好端端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折在那恶魔的手里,我死不瞑目啊!” “老夫也不想善罢甘休。原来李承鄞和那太子妃在玉门关唱的那出‘诀裂’是唱给某些保皇党和其他皇子们看的。他借他昏迷不醒来看清谁人怀有二心,然后铲除异己。送走太子妃,接下来上京就是修罗场了。他的算计真是绝啊,他把他的软肋、他最爱的人放到了安全的后方......只可惜呀!李承鄞,虽然你即将夺得龙椅,可是我却要扼住你的咽喉。而且,我要让你永远都不知道,是谁动了你的娇妻嫡子!” ※※※※※※※※※※※※※※※※※※※※ 为了让小枫明白一些事情,我在纠结要不要让她哥哥挂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 小枫在米罗、顾剑、永娘的陪伴之下,日子过得很是愉悦,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眼下,因着体重的增加,她现在走路都感觉腰腹部很沉重了。 记得从五个月开始的某一日,她无意间发现腹中孩子竟然会动,那时她很怕,还以为是要生了,后来,阿渡叫来医女,那医女说是胎动,这是孕中常见的情况,说明孩子健康活泼。若是整个怀孕过程没有出现胎动,那情况才会令人担忧呢。 小枫也是人生首次知道孕中还要注意留意这些情况,自从得知孩子会在腹中翻来覆去的时候,她每次都会悄然等待,只要孩子的手或脚碰了她的腹部一下,她就会立即用手将他按住,结果呢,孩子缩回去的脚或手就会立即再碰她一下,然后她就会被逗得笑嘻嘻的,一点都没有那种初人为母手足无措的苦恼。 白日里,如果在“米罗酒肆”,若是遇见孩子胎动,她还会叫上米罗她们一起来和腹中的孩子“玩耍”,因此,众人都觉得从前那个潇洒爱笑、没心没肺的小枫又回来了。 可只有到了夜里回了宫,当小枫独自倚在床头,黯然呼吸这西州王宫里午夜的清冷时,她就仿佛又换了另一副面孔。 往日在东宫的喧嚣纷挠时常会浮现在心间。还有那些与李承鄞密切交集的过往,当时越是觉得愤怒,生气,如今,就越是觉得甜蜜,心悸。 是的,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三年里,虽然表面与他都是每日争吵拌嘴,可内心里,她每次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怦然跳动。 虽然他将温柔守礼的表面给了赵瑟瑟,可她感觉他对赵瑟瑟的谦恭有礼是刻意营造的表面功夫,并没有什么温度可言。 可是,她感觉得到,当他梗着脖子对她激昂怒目的时候,他的心是热切的,她觉得他对她嘻笑怒骂的样子其实更真实。 而且,她当时对他更不温柔,对他极尽嘲讽,他竟然不生气......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其实有一种心动叫拌嘴的乐趣,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这也是那些相敬如宾的人们是永远无法体会的感觉。 她也觉得,每当他前来挑衅自己时,自己内心也是激动澎湃的,她跟他斗智斗勇的时候,感觉自己这具躯体是鲜活激昂的。 ...... 后来,皇后倒台了,高家灭族了,他终于不跟她吵了,也不说刻薄话了。每日里找借口来看她一眼,哪怕为了哄她喝调理身体的苦药,他竟然说自己寒气太重......甚至还体贴入微地喂她甜枣...... 她虽是大大咧咧的,可是,那一刻起,内心疯狂滋长的情愫却怎样也扑不灭...... 是的,她心动了,她沦陷无法自拔。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些甜蜜的朝朝暮暮,她以为她会一直这样爱下去…… 可是,天神却来惩罚她了。 她终于又记起了前尘往事,记起了这个欺骗自己,杀害阿翁和十万丹蚩族人,间接害死阿爹阿娘的刽子手,这个害自己陷入不忠不孝不义之境地的男人。 往昔对他越是心动,如今就越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小枫透过夜幕的遥望在天际,在她两眼失神泪水涟涟地沉浸在往事的时候,手中抚着的腹部又有了动静,这回感觉小家伙是手脚并用地在碰她。 小家伙这难得的“激动”令小枫苦涩无比,以致忘了跟他互动。 她突然掩面哭泣,“李承鄞,你这个浑蛋。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现在不知如何是好!你的孩子七个多月了,可是我至今不敢去祭拜我阿翁还有阿爹阿娘。如果他们知道我要给你这个白眼狼生孩子,这让他们情何以堪!李承鄞,我恨你!我们为什么要相遇!” 夜深人静,草原的夜幕低垂,像一张无形的网,而今夜的小枫却犹如迷途的小兽,呜呜咽咽,一直挣扎,困顿在这个痛悔哀伤的长夜里...... 想到阿渡就住在隔壁,她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是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手中,掩面而泣……夜风静袅,星子无言,西州草原的夏末,冷风将至。 中原东宫。 子时已过,可是东宫却依然一派灯火通明。 宽大的阴沉木桌面围坐着十几个青年男子。 太子李承鄞坐于上首之位,他的气色如今恢复正常。 虽然夜深了,可是他还是精神抖擞地下指令,“两个多月后也是就是八月十四日行动。这两个月,你们要派人散播我重伤不治的消息......到时,我的皇兄们,甚至平日不常见到的皇室宗亲,都会借中秋佳节向父皇问安之名,到太极殿外一探究竟。而我那时就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你们把我抬进太极殿,放在我父皇身前......呃!” 李承鄞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他停下抬手掩着闷疼的部位,口中喘了一口气。 “殿下。您身体不适,不如先歇息。” 裴照及周围的人关切出声。 “无妨。” 李承鄞摆手,待那奇异的闷痛消失了,接着说,“此事的计划须得走一步虑百步,不可轻敌。我们要做到一击即溃,宁可错杀,绝不放漏任何可疑之人,永绝后患。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年。先散了吧。” “殿下放心,我等会尽心助你心愿达成,告退。” “裴照留下。” “是。殿下。” 殿内终于只剩裴照,烛光明明灭灭的,李承鄞看向他的脸也忽闪忽闪的,“阿照,方才我心口疼得很,都说夫妻之间是灵犀相通的,你说是不是小枫在想我?或者她过得不好,睡得也不好,在梦里叫我去接她回家?” 迎上李承鄞剑眉星目的注视,裴照有刹那的心虚。但是他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让太子分心,小枫有孕的事,现在说出来不是好时机。 而且,上京即将展开一场屠戮,太子妃和孩子见不得这些残酷的事。 还是缓缓吧,等这一切结束吧。 因此,他还是从前那样淡然的语气说,“殿下一向是心思果决之人,其实无论太子妃想不想你,你都更想尽快扫尽一切障碍,获得话事权,早日迎接太子妃回归。” “还是你小子看得通透。阿照,你说她还在恨我骗了她,杀了阿翁,灭族丹蚩吗?我虽然离梦想更近一步,即将夺得江山,可心里一想到她恨我,却更恨她自己的痛悔表情,我心里就越发胆怯。可若是夺得天下却无她并肩,我还不如不要。” 裴照没有回话,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却用十几年的光阴,见证了太子殿下用他的一腔孤绝,度过了没有太子妃的孤独岁月...... 西州王宫。 话说子夜时分,小枫不知哭了多久,突然寂静的王宫内传出来一声声女子的哭喊,小枫不由顿住,仔细倾听,好像是阿哥那边的声音。 她想去看看,正好阿渡推门进来了。 “阿渡,带我去看看,好像是阿哥那边有女人的声音。” 小枫的阿哥是虽然当了近三年的西州王,并没有娶妻生子。 他一心扑在政务上,是有名的不近女色。 走过一条长长的小径,曲天泽的寝宫很快来到。 小枫见寝宫大门紧闭,外跪了一排侍女,她也不叫人通传,自己推门进去。 在深碧色幕帘之外还未入内,果然听到女子挣扎和叫骂哭声,一直叫着,“放开我,别碰我!” 小枫最讨厌男人强迫女人,想也不想就扯开幕帘,便看到阿哥的大床上,阿哥光着上身,整个人却狠狠地将那个叫喊的女人压制在底下…… 小枫一见那场面,就想起李承鄞曾经那样对待自己,想也不想就走上前去了...... 皇权在望,沧海横流 “阿哥,你堂堂西州之王,不仅不体恤下民,居然还在强迫女人!” 小枫挺着孕肚,走路的姿势看似缓慢无力,可说出的话却令人心中一凛。 “小枫,你给我站住。这是阿哥和她的事,你不要管。” 曲天泽头都不抬,似乎改了主意,将手中布条塞到底下姑娘的嘴里。 “什么叫我不要管?这姑娘不愿跟你,她哭得撕心裂肺的,都把我引过来了,我不许你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你给我放开她。” “这是我曲天泽看上的女人。我说过让她做我西州王的大妃,可她却不乐意。” 曲天泽咬牙切齿的,脸上满是痛恨的神色,明明被迫的是底下的姑娘。 趁他有一瞬的怔愣,那个姑娘突然坐起来,并扯下口中的布条,朝着曲天泽脸上打了一巴掌,“谁稀罕你的大妃,你杀我阿爹,还要霸占我家的土地,你是我的仇人。” 那姑娘见他沉默,就手脚麻利地从床上跃到小枫的身边,双手很快掐住她的脖颈。 “放我出去,否则我掐死她。” “你别乱来。” 曲天泽下床,也来到她的跟前,掐住那姑娘的下巴,满眼愤恨地直视她,命令道:“松手,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与我阿妹无关。” “我不松” 那姑娘挺直背,抿着唇怒瞪着他,很干脆地说道。 “你松开她。”曲天泽语气更加强硬,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杀你阿爹是我不对。可我只是做我在战场上该做的事……” 旁边的小枫呼吸一窒,李承鄞也是这样为自己杀阿翁灭丹蚩而辩解的。 她听到阿哥继续说,“战争是无情的,生存是残酷的。这天下的国与国,家与家,根本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今日我不先发制人打你叶赫部,日后便是你的阿爹率叶赫部灭我西州!既然是男人,就得有牺牲自己的准备。若是当时我不幸被你阿爹砍死,我也毫无怨言。所以,面对生死连你阿爹也不例外。” 曲天泽一连串的强烈辩解之后,人也不那么激动了,“虽然你失去了亲人,可是有我呢。我会对你好,我这一生都只有你一个大妃,好不好?” 曲天泽低头询问着那姑娘,可这姑娘却剧烈摇头,捂住脸哭了。 “我阿爹死了,我的天也塌了,我现在对你只有仇恨。如果你还想囚禁我,你明日见到的就是一具死尸。” 她对他高声尖叫充满着仇恨的控诉。 曲天泽皱着眉头松开了她。这是一个刚烈的性情姑娘,如果把她逼急了,她是说到做到的。反正,她的身子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是他的了,迟早,他会用他的诚意让她的心也回归于他。 旁边的小枫听到她的话,很是感同深受,看来这也是一个像自己一样挣扎在亲情与仇人(爱情)之间的可怜人。 站在旁观的角度看她,她现在是一只防备极深的刺猬,她那竖起尖刺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一颗极其脆弱敏感的心。 她的心即将崩溃,为了掩饰自己,不得不让外表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小枫感到一阵阵心疼,为她也为过去的自己。 她转头看着姑娘与她年纪相仿,眼中那股满含爱意却又倔强不服输的精神,还有那种无奈又悔恨的情绪表达,真是像极了自己。 “妹子,我送你出去。” 那姑娘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捂着脸,细细声地哭着,毫不留恋曲天泽的注视,一路畅通,随着小枫和阿渡一起走向王宫外。 “我对于我阿哥杀了你阿爹表示歉意。人死不能复生,望你节哀。虽然你要走了,可是我看得出来,阿哥很在乎你,你在乎他吗?我可以叫你一声阿嫂吗?” “我对你阿哥的情意,早在知道他杀死我阿爹的那一刻起,就已荡然无存。反正我是不会和一个杀父仇人生活在一起的。那样我时刻都有犯罪感。在我们叶落部落,哪怕族中只剩一个女人,也要同敌人战斗到底。” 姑娘轻蔑地回头看了一下小枫隆起的腹部,随手从草地上牵了一匹马,头也不回地跃上马背飞奔而去。 而小枫却看着她的身影,手抚着腹部,心中充满悲苦。 曾经可以如她那样义无反顾地爱和恨的自己,到底去了哪里! ...... 两个多月后的中原上京。 八月十四日终于到来,今日的太极殿似乎比往常更热闹,因为殿里殿外真的如李承鄞所预料的,来了许多平日不常见到的皇室宗亲。 明日就是中秋佳节了,明明这是一个举国同庆的日子,可是,自两个月前开始,人们耳边便都在传说东宫太子李承鄞因为重伤难治,似乎不久于人世...... 在这个氛围中,上京城内的朝廷官员与皇亲国戚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是微妙。 就比如眼下的大殿内,皇帝因为去年中了“风瘫”,口不能言,所以主持早朝一直是李承鄞代劳。 可如今,他也病得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方才由东宫的内侍抬到殿内,经过官员们身边时,甚至还让人闻到一股臭味。 看来,皇帝的儿子又有一个不中用了,许多以前投靠太子的官员纷纷懊悔押错了宝,他们只得又重新将眼光投向前来给皇帝请安的三皇子和四皇子。 最先进入殿内的是三皇子,他似乎在印证着什么,一进殿门便直冲到李承鄞的跟前,看着李承鄞确实是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的样子,这才几不可闻地“哼”了一下,转身步上金銮殿的台阶。 他似乎不能接受皇帝中了“风瘫”之后变得痴傻口不能言的事实,在将皇帝审视了一番之后,突然上前抱着皇帝的双膝痛哭流涕,“父皇,您这是怎么啦?孩儿不过出去封地三年,您就变成这样?是不是四弟偷偷回来做的手脚?是不是?您点下头,我命人以‘弑父杀君’之罪将他处斩好不好?” 三皇子一直自顾自地说着,却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怎么手上都是乌血? “不好,陛下中毒了。” “太医,快叫太医。” 身边的御前太监急忙去叫太医,底下官员们惊吓得发出一阵阵抽气声。 三皇子这才惊恐地发现,原来那些乌血正是从皇帝的口中流出来的。 “三皇兄,怎么你一到父皇跟前,他就中毒了?这到底是谁在‘弑父杀君’,难道底下官员们的眼睛都是瞎的?” 就在三皇子还未从方才的震撼中醒来时,四皇子就已经慢悠悠地踱步在他面前站定。 “就是啊,方才陛下还好好的,可是三皇子来了之后就中毒了。” 大臣们议论纷纷,与方才场面的沉默无声相反的是,因着皇子的到来,原本想置身事外的许多官员突然来了精神。 就连站在殿外的一些皇室宗亲也都纷纷表态,公开支持四皇子的说法。 “四弟,三哥没有加害父皇,我问心无愧。一定是你提前做手脚想陷害于我。所以,真正投毒父皇的人就是你。来人,给我将四皇子拿下。” 面对四皇子的陷害,三皇子迅速冷静下来。哪知,四皇子的剑却比他还迅速,在他的人还未进入殿内,他的心脏便已被自己的弟弟刺了一剑。 他捂着心口,血却迅速涌出来,他指着自己的弟弟,“你......你......”,想说的话无力说出口,他已经倒地不起。 是非曲直,他终究没能为自己分辩。而胜者为王,耳边是四皇子大义凛然的声音,“想是没想到,我的三皇兄居然怀有这样的狼子野心,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弑父杀君’,企图谋权蹿位!还好,是我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四皇子像看落水狗一样瞄了一下倒地抽搐的三皇子,然后又心情极好地踱步到李承鄞的跟前。 他俯视着李承鄞毫无血色的脸,好整以暇地用指尖划着李承鄞的轮廓,摇头惋惜,“可惜呀,想不到我的太子五弟竟然是个短命的。如今父皇又叫三皇兄毒害了,可咱们豐朝不可一日无君呐。” 李承鄞让他的指尖上的指甲刮得很不耐烦,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可是耳边却传来很多大臣的山呼海啸声音将他的咳嗽声淹没了。 大臣们以及殿外的宗亲们纷纷朝着四皇子跪地呼喊,“国不可一日无君,恭请四皇子上位 。” 在那些呼声的掩映下,是四皇子轻轻的笑声,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扼住李承鄞的咽喉,“五弟,你也听见了吧?如今我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朝臣们的殷切希望我怎可辜负?所以,不管你是否真的不久人世,你这病弱的样子确实会耽误咱们豐朝的国运,为兄这就如你所愿,送你一程,让你去跟父皇做伴吧。” 就在四皇子微笑着面对众臣时,他指尖也同时迅速发力。 “四皇兄饶命。” 李承鄞手上一甩,巧妙地将四皇子的手格挡开,这时,裴照等人迅速将四皇子围了起来并下跪请求,“请四皇子饶了太子殿下一命。” 孤星熠熠,苍狼啸月 “看来三皇兄说的不错,原来是四皇兄一直暗中向父皇、向我下毒手,才招致父皇今日毒发,而我一直一副不久人世的病弱样子……如今三皇兄又被你先下手斩杀,死无对证,这可是一箭三雕啊,我的四皇兄。” 李承鄞在内侍的搀扶下“勉力”起身,他以拳抵唇又“咳嗽”了一下,“若不是四皇兄在心虚着什么,为何要急于刺死三皇兄?”我 四皇子在李承鄞的质问之下怒了,“三皇兄行刺父皇这事众臣有目共睹。我急于将他斩杀,也是救父心切。” “太子殿下,您......” 四皇子刚说完,众人却对着李承鄞的脖子处惊叫了起来。 原来,李承鄞的脖子赫然出现五个黑色的手指印,那种明目张胆的黑色令人无端心生恐惧。 就连四皇子看了也暗自心惊,不由自主将目光转移到自己的右手,这不看不惊讶,一看真的觉得自己今日撞了鬼了…… 原来自己的右手五个指尖也都显示着诡异的黑色......与李承鄞脖子上的黑色是同款的,与皇帝嘴边的黑色血渍更是不差分毫...... “四皇子,您......” 众臣已经看见了这令人心神俱颤的一幕了,如果他的行为被太子殿下定性为“弑君、弑太子、谋反”的话,那么今天在列的所有说那一句“请四皇子上位”的人,就都是他的同党…… 不知是谁拿来一面银镜,让李承鄞终于明白了众臣为何对着自己的脖子大惊失色。 他“苍白”的面色许是因为伤心失望竟然泛着些微的红色,他仰望龙椅上早已僵卧没了气息的皇帝,还有俯看了倒在血泊中的三皇兄,“真是可悲可叹。五弟并不知哪里得罪了四皇兄,竟然要遭此劫难。我如今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虽然自小不得你喜欢,可毕竟我是你的弟弟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若是想当太子想坐父皇的宝座,你就直说,何必这般处心积虑想要赶尽杀绝呢!” “五弟,虽然我无法说清你的脖子和我手上的黑色没有关联,但是我自认问心无愧。” 四皇子激动地拔出利剑指向李承鄞,却被裴照的长刀抵住脖子。 “你有权利问心无愧,可父皇口中的毒血,我脖子上印有你的毒指印,还有你指上的印迹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裴将军,命你拿下四皇子。” “遵命。” 裴照一个眼风扫过,身后的人迅速涌上准备将四皇子的双手反绑起来。 “我是四皇子,谁敢找死?” 四皇子发怒,不肯就范。 “人证物证俱在,况且方才众臣的呼声孤王也有听到,怎么,难道四皇子还想着要血溅当场才肯罢休?反正,你的问心无愧还是留着去向父皇解释吧。裴照,你亲自动手,押到刑部大牢。” “是。” “四皇子弑父企图篡位,又刺杀三皇兄,又想当场毒害孤王,念在兄弟一场,那孤王就留他个全尸。” “呃......呃......” 莫名的,又是那种心间的闷疼袭上心头,疼得李承鄞口中直喘气。 “太子殿下请保重。” 众臣中无论之前多么拥护四皇子,如今都纷纷朝李承鄞下跪。 “孤王不敢当,受不起列位大臣的关切。” 待心头的奇异疼痛缓过去,看着裴照押着一脸灰败的四皇子走出太极殿,李承鄞这才抬手撕下贴在脸上的一张“皮”。 这回,众臣明明很震惊,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回,李承鄞一身昂藏,迈着铿锵的步伐走到皇帝的龙椅边,抬手将皇帝睁着的双眼合上。 他转身,面向众臣的目光已经初具帝王的威严。冷厉的眼神扫向台阶下的所有人,沉肃说道:“父皇龙驭升天。时恩,通传鸣钟,三日后举行国葬,举国哀痛。” “是,殿下。” “十日后,就是朕的登基大典。” “恭迎圣驾荣登大宝。” “另,为彰显列位大臣对父皇对四皇兄的忠心,特允你们同去陪葬。具体名单晚间会有人前往府上通知。现在允许你们回府同家人话别。散朝。” “谢主隆恩。” 太子李承鄞的每一句话犹如晴空万里突然响起的一声声惊雷,顷刻之间震得大臣们两股战战,伏地不起。 ...... 八月十四日,与中原太极殿的“血雨腥风”遥相呼应的是,在西州王宫内,小枫已经临盆,因为是初产,她从未经历过这种消磨心智的阵痛折磨。 虽然没有因为疼痛而叫喊,可是从她极力忍耐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疼痛和艰难。她闭眼,口中却喃喃说着什么。 从晨曦微明开始她就已经见红,到了现在已经过去近三个时辰,虽然旁边的医女有叫她按她的口令出力,可是她也跟着配合了,她的孩子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米罗和永娘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装扮成宫内侍女陪在她身边。 米罗和阿渡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和她说说话,尽量引开她对疼痛的注意力。 永娘进进出出的,指挥侍女烧水煮姜汤备好婴儿襁褓。 顾剑则站在台阶下倾听着房内的动静。因为太过专注,手上已经将木柱上的木漆抠落好几块了。 小枫的阿哥因为实在不想见到李承鄞的孩子出世,所以在得知她上了产床之后就出去巡视边地了。 其实,米罗和永娘顾剑扮成内侍他是知道的。因为他见她们也是真诚地照顾着小枫,也就随她们去了。 “小枫,我知道你很疼痛很难熬,疼了就大声喊出来,不要忍。或者你想说什么,尽管大声说,这里没有外人。” “米罗,我没力气了……如果,如果生不了,就保孩子,帮我把孩子送到......” “别说傻话,你会顺利生下孩子的。” 米罗厉声制止她,看着小枫面部脱色得厉害,原来清澈的大眼睛已经没有神采,甚至双唇已经乌紫,她的心里狠狠地疼着。 她将小枫半抱着靠在棉被上,又用薄毯盖住小枫的腰身以下,这才毫不犹豫地大吼,“顾剑。” 看着顾剑甩开拦住他的侍女来到床前,她说,“你给她输入你的内力助她生产,不能再拖了,小枫会熬不过去的。” 她说着的时候,顾剑已经坐在小枫的身后为她输内力了。 “小枫,现在你如果感觉有点力气,就按我说的配合吧。你知道孩子生下来没有娘是很可怜的,所以,给我打起精神来。否则,你敢抛下孩子,我就把他卖到鸣玉坊去当小倌。” “来,深深吸气,用力......” 小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是感觉背后的热源让她下意识地跟着米罗说的那样去做。 大概进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一阵撕裂的疼痛,她“啊”了一声,然后是耳边欣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小枫你太厉害了。” 接着是“哇”的啼哭声,这是腹中宝宝落地的声音,小枫听着听着,心中揪着紧紧的疼,耳边滑过两行清泪,她无声哽咽,“李承鄞,李承鄞......” “是个小子。唉呀,这小子的嘴唇这么好看,感觉还挺像李老五那浑蛋的。将来要是像他爹一样花言巧语专骗小姑娘,可就是个小浑蛋了。” 米罗将孩子放进襁褓中,把孩子凑到小枫的眼前,小枫却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 “永娘,你亲自去给孩子清洗,阿渡你去端姜汤。” 米罗看着有些失神的顾剑转身出去了,无声地摇了摇头。 眼看着一切尘埃落定,米罗将小枫的身子放平,为她掖好被子。 阿渡端来姜汤,她喂着小枫喝完了,这才把碗给阿渡并对她说,“你顺便去看一下永娘,把孩子抱过来。” 阿渡笑着出去了。 可是没过多久,就传来阿渡奔跑的脚步声,她奔进房内将米罗拖出去,喘着气说,“孩子不见了,永娘被人打晕在地。” “你快叫上顾剑,我先去问永娘。”米罗又觉得不对,“不行,你守着小枫,我找顾剑去问永娘。” “记住,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小枫半步。” 米罗边跑边回头。 当顾剑给永娘解除哑穴的时候,她顿时哭了,她说孩子是她自己包好的,正要抱出去,却从窗外跳进一个蒙面人,从她后面将她点了穴道,又把孩子抢走了。 “会点人哑穴,看来抢走孩子的是中原人。我去追。” 顾剑直接从窗外飞身出去,正好小枫的红马候在窗下,他跳上马背飞驰而去。 可是,广阔无垠的草原,他并不知要去哪里找回孩子。他只是坐在马上,凭着感觉任由马儿一路狂奔。 过了很久,天色暗了下来,一轮圆月的轮廓在天边逐渐散发光芒。 八月十四日的草原,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突然他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夹杂着婴儿的啼哭...... 他更加全神贯注,循着那啼哭声疾迅狂奔,可是越是接近哭声的地方,空气中的腥膻味就越浓厚,甚至还有狼的呜呜声,听声音,感觉狼的数量众多。 一种不祥的预感令他头皮发麻,那抢走孩子的蒙面人若是被狼群缠上,只怕是凶多吉少。 又或者那人为了逃生而将孩子扔进狼群,那么孩子那样小胳膊小腿的,肯定不够分的,这......可如何是好! 啸月苍狼,熠熠孤星 顾剑一心想着,要是这刚出生的孩子若有什么闪失,小枫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可是前方的路边潜伏着无数的狼,凭那人反应再迅速,要调转方向已是不可能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赶在前头那人进入狼群之前,万无一失地把孩子带回去。 凭着这个念头,他迅疾如同一道闪电,只见他的身姿翩若轻鸿,在月色下白光一闪,他就已经跳上前头蒙面人的马背上。 他的双手捧着那人的脑袋只是轻轻一转一放,就在那人脑袋耷拉垂落的瞬间,他已经将绑在那人脖上的包袱拎到自己的手上。 方才还在啼哭的小家伙似乎闻到熟悉的味道突然安静了。 顾剑顾不得打开看看他,就又轻点脚尖向空中腾跃退离狼群的包围圈。 而那个蒙面人却已经没了生息,只是任由他的马带着他一路向前,然后又从马背上跌落,而身后,是成千上万的狼追逐而上…… “嗷呜,嗷呜......” 顾剑让眼前那惊恐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还好,自己赶得及时,若是慢上一点点,只怕这孩子已经随那人葬身狼腹。 “小东西都不敢出声了,你也知道怕了吧?刚才哭得那么理直气壮,是怪我没早点来救你?” 随着狼群向前冲出,这里恢复了平静,顾剑打开包袱,将孩子抱在月光下,亲昵地点点他的鼻子,扯扯他的脸颊。 小家伙竟然也不恼,睁着乌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他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男人。 顾剑在月光下与小家伙嬉戏了一阵子,这才将他重新包好挂在胸前,他环顾四周找那匹红马,却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身边不远处蹲着一匹体态庞大的狼。 顾剑瞬间感到遍体生寒,四肢僵硬,自己只顾着和小家伙逗乐,却不知让眼前的这头狼注视了多久。 顾剑生怕自己迅速离开会惹怒这头安静的大狼,所以,他并没有太大的肢体动作,只是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见那大狼只是注视着他,并无追上来的意思。 他又向后退了好几步都没有问题,于是,他稍稍心安,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身后传来“嗷呜”的声音,是这头大狼发出的。 也就是这幽幽的一声“嗷呜”,让顾剑见识了什么叫王的召唤,因为他才迈出了两三个步子,可身边早已不声不响地围满了大大小小的狼! 也就是说,那些刚刚奔腾前去撕咬那个蒙面人的狼,在听到这只大狼的召唤之后,转瞬之间就又现身在此。 真是悄无声息的快,地狱里的白无常飞翔的速度也不过如此吧! 顾剑感觉毛骨悚然,他悄悄回望身后的大狼,这才注意到它的两个眼圈都有一圈白色的毛,他的心里似被什么撞击了一下,这......还是四五年前顾小五射杀的那只白眼狼王? 可明明,那只白眼狼王早已让顾小五射杀得死透透的。 难不成,身后这只是白眼狼后? 也对嘛,它的丈夫狼王被李承鄞杀了,作为妻子,它来叫李承鄞的儿子杀狼偿命,这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啊。 眼见,要轻松逃脱这群狼的包围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轻功再厉害,也都是要有屋顶和树木作为落脚点的。 可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的根本没把握能一路飞翔和庞大的狼群做速度比赛。 “小子,我真为你感到难过,你看你亲爹为了招惹人家小姑娘而去射杀了狼王,可如今,人家狼后要来替狼王报仇了,却找到你身上来了。” 顾剑又掀开襁褓,刮着小家伙的鼻子,满含同情地说,“小子,这世间真没比你更倒霉的孩子了。你说你才出世没到一日,可你竟然要替你亲爹偿还他的风流债……” 顾剑伸手扶额,同时在心里为小家伙掬一把同情泪。 唉,可怜见的小家伙,一出人世就要替他亲爹还债。 可是自己难道不也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因为,李承鄞那浑蛋惹下的祸,到最后竟然是他顾剑在替他还。 顾剑在心里抱怨着,他突然发现红马就在离他十丈远的地方吃草,心里感到振奋,顿时脚尖点地向空中跃起,驾着轻功朝着红马飞去。 不出他的所料,他飞起的时候,狼群也跟着奔涌而来,以狼后为首的后面是遍布草原的密密匝匝的狼,在他的余光之下,真是不寒而栗。 顾剑飞得越快,狼群也涌动得越快随着他朝前奔去。 这时,他的胸前一湿,小家伙“哇哇”大哭大闹,他不小心愣了一下,人就落下了地,很快他又落入狼的包围之中。 孩子哭得很大声,响彻天际的哭声似乎也震慑了狼的脚步。 因为原本一直快速朝顾剑靠近的狼后,在听到那剧烈不止的啼哭声之后,突然停止了下来,身后成千上万的狼也跟着停下来。 孩子这样猛烈的哭声让他很慌,他赶紧打开包袱,借着头顶皎洁的月光,看到孩子手舞足蹈地哭着,尤其是细细小腿踢来蹬去的,似乎很难受。 顾剑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月匈氵显热的感觉,所以带着疑惑把手伸进襁褓中,果然,孩子尿湿了,因为臀.部不舒服,所以腿蹬得最厉害。 所以,当务之急,赶紧想办法脱身回去,把孩子带给永娘她们去处理。 虽然孩子还在哭闹,他还是很耐心地将他包好,正准备继续飞起,可是身后狼群却安静得不可思议。 他疑惑转头,原来,以狼后为首的群狼都以四肢下跪的方式,昂首仰望着他和他头顶的那一轮圆月。 “嗷呜” “嗷呜” “嗷呜” 似乎感觉身后的狼不会扑上来攻击自己,顾剑壮着胆子向前迈开脚步,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正确。 没想到这是一群有良心的狼,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根本不会为难一个刚出世的孩子。 顾剑心里嘀咕着,他忍不住转身回望,却看见令他永生难忘的场景,那是成千上万的一群狼,它们朝他下跪,对着他月匈前挂着的小家伙,还有天上的那一轮皎白月光,以顶礼膜拜的虔诚姿态。 “狼月,你的小名是狼月,以后我就这样叫你。不管你亲爹亲娘是否愿意,我一定要你以这个名字来记住这令人惊叹的一幕———狼的图腾。” 顾剑策马奔腾,囗中对着月匈前小家伙喃喃自语。 他的身后,是狼群始终以昂首仰望、高声呼啸的姿态,目送着他渐离渐远…… ...... 小枫直到第二日才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到底年轻,经过一夜沉睡,如今气色没像生产时那样的花容失色。 她并不知晓,在她沉睡的时候,她的孩子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 米罗的意思是,等她出了月子再跟她说,免得她心惊伤心难过。 黄昏时分,小枫在医女的指导下,让孩子偎在她怀里,饱饱吃了一餐之后,直到沉沉睡去。 她又抱着他,紧紧盯着他紧抿着的两瓣唇形,确实如米罗所说的,与李承鄞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如出一辙,不由看了许久,直到几滴泪落在他的腮边,身旁的永娘见了,跟她说女子坐月子不可流泪,否则年老之后眼睛会看不见。 小枫这才停住,让永娘把孩子抱到摇篮里。 其实,心中累积的酸楚,终于在面对孩子的时候掩饰不住了,所以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下来了。 孩子的去留问题,她实在不知如何决择。若是带着孩子往前一步,返回中原回到李承鄞的身边,她相信扫清了一切障碍的李承鄞会比从前更呵护更宠爱她,特别是她还带着两人相爱的孩子,他的童年那么灰暗心酸,想必他会是个好父亲。 可是,在这样一派完美的表象之下,她会更加觉得愧疚,不仅愧对一再对她严加“看管”的阿哥的护雏之意,更是愧对逝去的亲人们,还有丹蚩的族人们。 可若是为了坚守那份对李承鄞的家国仇恨,从此独自抚养孩子而斩断与他的联系,从此各自天涯……她心中的某个区域,又会因他而疼痛不已。 抛去他化名顾小五骗了她利用她进入丹蚩王庭这件事,他其实是个可怜人。 他一出生母亲就被皇后害死,从小又被杀母仇人收养在身边,却被当成是皇后接近皇帝的棋子。他根本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母爱。 为因为他是皇后的养子,皇帝忌惮皇后及高相的势力,从小根本就不喜欢他,他其实从未感受过什么是父爱。 他从小就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明明不喜欢吃核桃酥,可为了让高相放心于他,也就违心地装作喜欢吃的样子。他从小就懂事成熟稳重,心思敏感细腻,早已失去了小小年纪该有的天真。 去年上元节,他带她去看放烟花,看着满天盛放的烟火,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居然说这是他人生中头一次看烟花。 他说为了她,他要感受人生中这难得的奢华......听到那一刻,她其实为他心疼。 他明明贵为太子,在坐上太子之位前也是皇子,可是他竟然觉得像看烟花,这种寻常百姓家就能享受的事,在他那里,竟然是人生中的奢华。 是的,这样的他,怎能不让人心疼呢?若是就这样与他断绝音讯往来,隐瞒他们共有了孩子这件事,她又如何能做到狠心呢? 剪不断理还乱。 ...... 小枫看着小家伙睡着的摇篮,心里痴痴的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来了一个人,他虽然走得跌跌撞撞的,却勉力搀扶着同样跌跌撞撞的阿哥闯进她的房内。 “小枫,你带着孩子去找李承鄞吧。” 阿哥满身是血,让人搀着,一进门就说出让小枫回中原的话。 “阿哥,怎么会这样?谁把你伤成这样?” 小枫急着要下床,闻讯赶来的米罗却将她按住。 可是,曲天泽此时显出的脆弱灰败,令他再也寻不到往昔的骁勇刚毅。 谁教心愿与身违 “顾剑。” 小枫实在无法想象,阿哥一向壮若蛮牛的形象,如今不过一日不见,竟然叫人伤成这气若游丝的样子,她的心瞬间充满着慌乱与痛苦,不由高声往门外叫唤着。 见她一直在挣扎要下床,米罗只好给她套上鞋子。 门外传来顾剑的声音:“已经看过了,西州王伤势过重,恐怕......捱不过今晚。” 小枫在米罗搀扶下,挪到曲天泽的身边时,顾剑也站到他的面前。 他虽然垂着头,却伸出手掌往他的心脉部位运气,直到曲天泽重新睁开眼睛。 “什么?我阿哥,他......他......” 小枫瞪大双眸,眼泪涌了出来,她直直盯着顾剑,只等着顾剑会不会否定刚才的说法。 她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阿哥,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若不是米罗的极力支撑,恐怕她已经倒在曲天泽的脚下。 “小枫,你还不走?” 曲天泽喘着气,说话的声音很勉强,“回去李承鄞身边,好好活着……他这几日准备当皇帝了,你回去……他给你皇后的名分……你好好爱他,别再想什么家国大义了……阿哥如今也才明白……人都有自己逃不过的宿命……以前阿哥自私……不该把你绑在这里……不必知道谁伤了我……不要报仇……” 曲天泽断断续续地说着,几句话说得他耗尽心力,他闭上眼,就在小枫掩嘴哭泣的声音里又睁眼,他似乎在试着抬起手腕却都失败了,最后只得微微曲起手指,众人循着他的手指看去,原来他指向了小枫洗漱室。 “木桶下面……通往……玉门关……快……走……” “不,阿哥,我不走。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小枫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为什么一向强石更的阿哥,会突然改变自己对李承鄞的看法,一向自信自负的人,还生出那种宿命般的认命的想法。 甚至还劝她好好爱李承鄞,扔下这里的现实,回去当她的皇后,甚至还叫她不要报仇。 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这事是不是李承鄞那浑蛋做的?如果是的话,她决不管他现在是不是皇帝,她,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或者,与他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他一定是见不得阿哥将她“囚禁”在西州,所以才先动手,以为这样就能将她带回中原了。 想想真是可笑,与他离别后的这一年里,她对他日夜思念,可他竟然下此毒手。 “是不是李承鄞干的?你若点头,我这就走。” 小枫扶起阿哥的手,将脸颊放进他的掌中,却感觉一片冰冷。 可是,曲天泽却没有如她所说那样,而是缓缓摇头,囗中一直重复着: “……走……走……” 曲天泽已经不再说话了,他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嫌弃地嘲笑小枫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实在烦得很……甚至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手背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了…… “不是他干的?到底是谁啊?阿哥,你不说,我这辈子就不走了,阿哥!” 小枫抱着曲天泽的手臂放声哭着。这时,摇篮里传出“哇”的啼哭声,一直暗暗垂泪的永娘赶紧抹了一下眼角,将哭得手脚乱舞的狼月抱进怀里安抚着。 “小枫,你自己决定吧。你想走的话,我们二话不说带你走。你想留的话,我们也会陪你一起留。” 米罗上前抱住小枫,小枫将头靠在她肩上,“我不走。” 小枫渐渐止住眼泪,语气坚决,“我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幕后黑手是不是李承鄞?到底是不是他还想着要吞下整个西州?如果是,我和他永世为敌!” 小枫的眼底闪现着疯狂的仇恨,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她放走的那个阿哥的女人,她问她爱不爱自己的阿哥,那女人眼中却用疯狂的仇恨回复她。 是的,如果她的猜想属实,往昔的情分就都是如今的仇恨。 一整夜,小枫依偎在曲天泽的身边,任谁都无法劝说她去床上躺着。 顾剑则默然走出门外,在廊柱下,他招来一只海东青,将一支小竹筒用金丝牢牢地固定在它的脚上,先给它喂了一粒药,再给它由头至尾顺了一遍苍灰色的羽毛,这才看着它扑扇着双翅,转瞬飞入辽远的苍穹。 …… 中原上京 这几日,李承鄞与众大臣一起,用豐朝最高规格,为自己的父皇,自己的三皇兄四皇兄,举行了隆重的出殡仪式。 一路上,他默默地对父皇道声感谢,他立誓一定会做个好皇帝,以报答他对自己的成全。 是的,先皇的离去对他是种成全。 十日前,他进入先皇的寝殿,他拿出一粒用蜜腊包裹的药丸,要他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他说,他要用自己“病重不久人世”,来试试三皇兄和四皇兄,对皇位对太子之位,是否有不臣之心。 所以,他提议,若是他们安份守己没有异心不争权夺位,父皇则不必咬碎含在口中的药丸,他也可以保他们一世荣华。反之,父皇则要依计行事,嫁祸给他们,而他将不念手足之情,铲除对自己的威胁。 起先,先皇听到李承鄞的提议,表情很难以置信。 他则说,作为他是他最心爱女人的孩子,他是他们美好爱情的见证,他为他作出适当的牺牲,是应当的。 他要成全他即将为豐朝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而战斗,他则为能够延续他的荣耀而自豪。 …… 太极殿 离登基大典还有三四日,李承鄞命人将象征豐朝至高无上之象征的宝座换了个方向,由原来坐北朝南改成坐东朝西。 许多大臣纷纷劝谏,说这会影响百年豐朝的国运,只有原东宫太子府内的所有人缄默不语。 这些酸腐的文人哪里知道,新帝这是在遥望西州,他实在是太想念他日思夜想的西州九公主了。 “三日后就是朕的登基大典。朕宣布,立朕的太子妃,西州九公主为皇后,封号明德。” 李承鄞匆匆落座,口中念念有词,可是眼眸却迫不及待地越过众人头顶,眯起眼看向西边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璀灿的光华。 那眼神,犹如与他的太子妃初见时那般熠熠夺目。 裴照将他热切的目光收进眼底,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下。 他朝前拱手,说出的却是反对的建议,“臣以为不可。西州九公主野蛮任性,不足以母仪天下。” “嗯……” 李承鄞一见满朝文武大臣竟然是裴照第一个出来反对他的旨意,不由站起来,直直盯着他,向上拉长的尾音表示极度不悦。 可裴照却无惧他的侵略的直视,依然不卑不亢,“臣提议,原太子侧妃赵良娣贤良淑德,端赖柔嘉,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臣等附议。” “附议。” 以赵士玄为首的大臣纷纷下跪附和。 “好,裴照,你有种。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这样公然诋毁太子妃,朕决不饶你。” 李承鄞气得气息急促。 “太子妃任性胡闹,眼中根本没有您,她藐视中原礼法约束,不安于室,如今回西州一年有余,却不与您通音讯,这是目中没有咱们豐朝,因此,不配当皇后。” “就是.” “是啊!” 现在,朝堂上对小枫的反对之声,在裴照的煽动之下,愈演愈烈。 李承鄞已经被气得将他们全部拉出去杖毙的心都有了。 “朕的皇后,朕就是中意她随心所浴的样子,由不得你们说三道四。” 李承鄞复又重重落座,他又看向西边的方向,迅速让自己冷静。 “裴照,你身为朕的心腹,不仅不体恤朕的心情,甚至还增添烦忧。朕看,上京也不需要你来添乱了。” “皇上不立赵良娣为皇后,臣也心灰了。真是可惜了赵良娣对皇上的一片痴情。” “既如此,朕也就不勉强你留在上京了。念你是当今附马,准你自选栖身之地。” “臣愿前往西境安西护府任职。” “朕准了,即刻起程,朕不想再见你。” “臣谢皇上恩准。” 裴照叩谢完毕,起身向殿外走去。 …… 子夜,太极殿笼罩在月的清晖之中。与外面的清明相比,殿内则是一片漆黑。 坐东面西的龙座上,李承鄞倚在镏金宝座中,一直保持朝西遥望着的坐姿。 小枫那张易怒易嗔的小脸似乎就在眼前……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打断了李承鄞的怀想。 他神色未变,也不看向来人,开门见山地问,“说吧,白日里不惜与我唱、红脸,发生了什么?” “臣正是来辞行的。今早接到消息,西州王受人毒手,薨了。太子妃伤心得厉害。” “曲天泽没了!小枫……我这就去西州。你留在上京。” “三日后您的登基大典,玩笑不得。” 就知道一旦事情与太子妃有关,太子殿下就总是会无法冷静。 所以,他很有预见性地将李承鄞拦住。 “废话。小枫西州出事了,她伤心难过便如同拿刀在剜我的心刻我的骨。我如何能安心地登基做皇帝?阿照,让我走,我要去见她。” 李承鄞一直要将挡住他的裴照推开,却见他悍然不动。 他突然气息深重,指着自己的心,“阿照,我不想当皇帝了。我这里很疼很酸很胀,我想她想得快疯了。如今我再也不怕谁会对她下手了,阿照,我求你,我真的不能忍受没有她的日子了……阿照……我很孤独,很寂寞,我实在不想这样孤伶伶地活着了!” 裴照从未见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李承鄞,他甚至瞥见他眼中隐隐透着晶莹的雾气。 心中大为动容,这个冷心绝情的豐朝一代新帝,爱着心上人的样子,竟然这样卑微。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统统告诉他,太子妃也很爱你,经常在夜里想你念你,偷偷哭泣……她甚至已经为你产下你们的儿子…… 可是,裴照动容归动容,还是对李承鄞说,“目前,以太子妃的心性,西州王的死会让她很愧疚。她会想起几年前发生在丹蚩的事情,我怕……此时殿下去了,会引起她对往事的回忆……” 从此无心爱良夜 李承鄞听闻裴照的一番话,虽然觉得好似冷水浇顶,却也不气馁。 他此时已平复心绪,思忖片刻之后重新落座,虽然一双星目满含柔情地望向窗外西面的月空,可是口中却冷厉地说道,“你去也行,去看看谁的胆子这样大,趁我还未登基,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想混水摸鱼一口吞下西州,那他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这样囫囵吞枣,也不怕哽着噎着。” 李承鄞将腰间一枚龙纹玉佩摘下,顺手递给裴照,“这个你带上,此事由你全权决断,见此信物,如同面圣。” “是。” 裴照双手取过玉扳指,很是虔诚地将它收进怀中,便不再说话。 李承鄞也不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深深喟叹,“小枫的阿哥也去了,她的至亲……她如今就只有我了……在她最需要一个怀抱的时候,我却不敢贸然出现在她眼前。我恨我自己,我恨我只能这样遥遥相望……她也许并不知道,她哭得越是撕心裂肺,往我心上捅入的刀子,扎得就越深……哭丹蚩阿翁是如此,哭她的阿哥更是如此……阿照,我其实只想看她大大咧咧的样子,听她没心没肺地大笑,却无奈成了伤她最深的人。你知不知道?她如今没了亲人,心里该是多么无助悲痛。我此刻多想前去告诉她,小枫你别怕,一切有我。我多想将她接回家,为她遮风挡雨,免她流离免她苦……” 裴照静立一旁,无声地听着李承鄞絮絮说着,他分明看见,有两行热泪从他的眼中迅速滑进他的衣襟……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突然一阵说不出来的心酸涌上心头,他想起曾经见过的小枫因为失去阿翁,而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如今她又添新的悲伤,他也竟然觉得自己眼中有泪如倾,不由背过身去,静默而迅疾地向着殿外走去。 到了殿外,裴照双手按住白玉石护栏,急促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冷凉的夜风吹拂着他的面容,令他舒缓了方才殿内激动的情绪。 其实他也为自己讶异,本是见惯生死的沙场武将,自己本该是如同李承鄞一样的冷血绝情,他甚至也明白一个道理,太过多愁善感,只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可是,今晚的李承鄞是那样的深情,那样的……爱而不得,他眼中流露出对太子妃的一片痴心,深深感染了他。 三日后,豐朝新帝的登基大典。 作为豐朝第四代皇帝,二十出头的李承鄞一身明黄,长身玉立于高耸的承天门城楼上,迎接文武官员以及城楼下万千百姓的跪拜。 头戴十二支冕旒,那一身明黄袍子绣有十二章龙腾祥云纹样,将他衬得端肃威仪,龙姿凤章。 人们向上仰望,见到的是一个年轻俊美,面无波澜的帝王正俯瞰众生,遥望西方的专注神情。 这个年轻的帝王李承鄞,他终于将天下掌握于手中,他一路上抛弃了所有热忱与善良,终于坐上冰冷彻骨的龙座。 他终于得到他孜孜以求的皇位,得到了整个天下,人们却见不到他有任何喜色,因为,他孜孜以求的人,已将他的心带走了。 那个人,曾经如同一束耀眼的光芒,照彻他黑暗的世界,她的单纯善良犹如一面镜子,令他照见了最初的自己,照见了人性的美好,令他在争权夺位的残酷现实中,还能感受到生命的温暖与仁慈。 令他,在灰暗无趣的生活中,学会了牵挂,学会了思念,学会了照顾,学会了爱。 与小枫的那三年,他分明感到自己内心焕发着勃勃生机。而如今,他这才感觉到身边没有了她,他仿佛又回到了灰暗的原点,即使,得到整个天下又如何? 他曾经孤独地一路走来,他算无遗策,将一切掌控在自己的算计之内。却独独,算漏了自己的心,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稚子般天真善良的小枫。 小枫,这天下唯有你能与我并肩,我们一起共看浮云,同赏烟霞……可好? 西州王宫 为了避免引发草原上的人心震动,小枫只通知了其他几位庶出的阿哥阿姐,并没有让所有的族亲知道西州王的死讯。 她也并没有要将西州的政务独揽一身的打算,她只是想着,等阿哥的事查清楚了,到时候就从三位庶出的阿哥之中,推选一人继续当西州王。 她在顾剑和米罗、阿度等人的陪同下,将曲天泽秘密安葬在阿爹阿娘的墓旁。 从那日开始,小枫便没有继续躺回床上坐她的月子,她对永娘说,其实在草原上的女人都这样,并没中原女人那样娇弱。 因为部落之间的男人经常混战,有时打输了,正好碰上女人临盆,为了逃命,或者为了给丈夫帮手,生完孩子之后,产妇都能迅速穿好衣服,把孩子挂在腰间,操起家伙上战场。 所以,草原上的女人生孩子就像如厕一样随意,并没有像中原女人又是见不得风,又是要卧床调理身子的那般讲究。 她召见了自己另外三个阿哥,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她说,她再也经不起亲人离去的打击了,她不希望三个阿哥再因为争夺王位而互相残杀。因此,她提议,谁先查清毒害曲天泽的幕后黑手,并将其带到她面前,谁就是新的西州王。 三个阿哥同意她的提议,都各自前去寻找线索了。 可是过了没几日,小枫没有等来阿哥们的消息,却听到侍女惊慌失措地前来禀报说,王宫的门前围满了博朔人。 还有,她的三个阿哥被博朔人绑起来,吊在王宫大厅的横梁上。 怎会这样? 小枫急得身子发抖,她那三个阿哥虽然武艺不如自己嫡出阿哥曲天泽,可是他们也算得上是西州有名的勇士。可如今,他们被人吊在大厅的横梁上! 还有,什么叫王宫门前围满博朔人?他们公然包围西州王宫,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小枫把狼月交给永娘,叫上米罗等人,急急让人用轿子把自己带往大厅方向赶去。 进入大厅,最先映入眼帘的,果然如侍女所说,自己三个阿哥本是堂堂西州男儿,却叫人绑住,浑身无法动弹地吊在大厅之中。 在他们被吊起的四周,则有一些陌生人围着他们指指点点,嬉笑玩乐。 “你们居然擅闯我西州王宫,还如此冒犯西州王的兄弟,看来是活腻了!” 小枫还未近前,就冲着那几个嬉笑的博朔人怒喝道,“快把我阿哥们放下,否则今日你们别想活着出去。” 看着自己所剩不多的亲人,被人这样对待,小枫在那一刻起,就将自己与人为善的心情抛弃了。 虽然,从前的自己,心软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如果眼前这些人、渣继续冒、犯的话,她会考虑让顾剑杀了他们。 “原来是九公主,哦不,如今该称你为皇后娘娘。” 听到小枫的怒喝,原来一直倚在王座上含笑观看的人,虽然表情有一瞬间的讶然,却也很快恢复正常,随即走下台阶,悠闲地踱着方步,很是惬意地来到小枫的身前站定。 “原来是新博朔王在此。怎么,博朔王想来我西州做客,请人通传一声便是。可你这样把我阿哥们吊起来任人侮辱,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小枫忍住心头的油腻感,实在觉得这人一身酒气,污染了这冷凉的空气,也不想考虑对方的感受,就很大步地向后退了两步,与博塑王拉开了距离。 “九公主如今可是豐朝的皇后娘娘,却不知,为何放着中原安逸的生活不去享受,却跑来西州这蚊虫出没的地方来受苦?” 博朔王见小枫退了几步,抚着唇边的八字胡,不以为忤地继续绕着她,转了几圈。 “你如今身份是中原的皇后,所以,西境草原上的权力更迭,已不是你想插手就能解决的事。况且,我要将西州王宫,以及西州这片草原纳入我博朔的势力范围,也是师出有名。” 博朔王感觉眼前的九公主如今丰腴了不少,实在养眼得很,于是,盯住她的眼神很是肆无忌惮。 小枫让他这样一通直视看得相当不悦,猛然转头怒目而视,“很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有人与你达成一致,你出兵出力替人拿走西州王的性命,然后,西州这片土地就是你应得的报酬?” “可是,西州王宫的人并未死绝,你就用这种方法对待我三个阿哥?” “我郑重告诉你,博朔王,你回去转告与你合作的人。我身为九公主,如今更是豐朝皇后,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西州落入你手。身为皇后,我不想知道你用什么手段,杀害我姨父坐上王位。我只想声明,你若想用同样方法,来吃下西州土地,只怕你会噎死。” 小枫本以为她这样一番义正言辞的话会震慑博朔王,却没想到,他听了之后,居然呵呵直笑,“中原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皇后娘娘再回头管这些事,只怕很不妥当。而且说句实话,反正我替人办了事,我一定要得到属于我的利益。” 小枫让他轻蔑的眼神气得很想当场就把他砍死,可又想到整个王宫都是博朔人包围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裴照从外头匆匆而入。 这个该死的博朔王见到他来,居然以主人的口气,很是热情地迎向他,“裴将军,有失远迎。” 裴照抱拳回礼,然后静静听他讲述他今日入主西州王宫的理由,请裴照评个理。 而裴照环顾了四周,又状似无意地扭头看了一下顾剑,米罗,然后深深地看了一下小枫之后,这才出示那枚龙纹玉佩,接着朝着博朔王的面,郑重表明态度,“新帝同意博朔王入主西州王宫,念及皇后娘娘产后需要调养,请博朔王一个月之后前来接受任命。” “不,裴照,我不允许。李承鄞,你敢将我西州送给这贼人,我要杀了你。” 小枫听着,情绪很激动。她想上前制止裴照,却让顾剑和米罗带了出去。 “原来皇后娘娘回西州产子,难怪。” 博朔王意味深长地看了小枫一眼,接着得意地边走边说,“好。本王一个月后再来,这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休养了。” 而裴照冷冷地看着博朔王走出门外的身影远去,这才命人将小枫的三个阿哥放下来。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一个月后,该给博朔王怎样的死法。 管他明月下西楼 “李承鄞,我要杀了你。” 直到回到她的房内,小枫都没有停止对李承鄞的怒骂。 太可恨了,居然敢不顾她的感受,同意将西州这片自己的家园,让给博朔王那个豺狼。 既然如此,她不仅要与他恩断义绝,有机会,还要杀了他。 母子连心,小枫的又气又怒的声音,也惹得摇篮里的小狼月“咿咿嗯嗯”的,她愣了一下,从米罗手中接过他,这才发现,小狼月脸色发红,手舞足蹈的,看起来像个生气的小大人。 “皇后娘娘,裴将军求见。” 永娘脸色欣喜,她在外头遇见顾剑带着裴照往小枫的寝宫前来,这才得知李承鄞已经当了皇帝,并且得知他给小枫皇后头衔之事,所以她很高兴地前来通禀。 可是,她却没想到小枫会反应激烈,“不见。今后叫我小枫,我不做李承鄞的皇后,受不起。我有我的礼义仁慈,我不是物品。敢无视我的感受,公然要将我的西州送给那些豺狼,我还要他的命。” 小枫咬牙切齿,眯着眼睛,那神色仿佛在喝着李承鄞的血,吃着他的肉,她愤然瞪着门外,“今后,与李承鄞有关的人,一概不见。永娘,送客!” 永娘头低低的,应了声“是”,出门而去。 不过片刻,她又折回了,将手中捧着的一枚玉佩送到小枫的眼前。 “裴将军说,这是皇……这是送给小皇子的见面礼。” “什么,裴照和李承鄞知道我有孩子了?是谁透露出去的?” 小枫在米罗和永娘的脸上逡巡着,米罗让她直视得头皮发麻,只得干着嗓子咳嗽了一下,“裴照知道你有孩子,应该是才知道的,可能是顾剑说的吧。李承鄞那浑蛋应该不知道,否则他怎会到现在都没来把你带回去?以他那种什么都要掌控在手中的人,他会拖到此时不现身?” 小枫觉得她说的也是,也没有再计较,她接着说,“这个我不要,不稀罕,拿走。还有,去转告裴照,孩子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与李承鄞毫无关系。他若是让李承鄞知道我生了这孩子,我这辈子就没他这个朋友。” “哎呀,小枫,你看这龙纹玉佩上刻有一片叶子呢!我看个仔细。” 米罗接过那枚玉佩放在额上方仔细观看着,“啧啧,这是谁刻的啊?居然是一片枫叶的形状,而且镌刻的线条力道,是那样的深刻,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刻骨铭心吗?” 米罗捂嘴偷笑,见小枫的脸颊竟然红彤彤的,正在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呢。 想再调侃几句又怕她生气,只好正色道,“小枫,这玉佩还是留下吧。玉养人,又避邪。加上是帝王之物,上有龙,能驱祸除凶,说句实话,不管你承不承认,这是他亲生父皇能给这小子无形的护佑。” 米罗见小枫神色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下文,又一鼓作气说,“你别生气啦。别激动。不管怎样,这个月内遇见你阿哥出事,还有那些豺狼闯进来要霸占我们西州王宫……发生了太多事,我希望自从有这玉佩镇邪之物,那些‘妖魔鬼怪’不要再来作乱……至少,孩子这样小,就让这龙纹玉佩为他驱凶除邪吧。” 米罗说着,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 小枫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只是将孩子抱给米罗,自己却又流着泪,在无声哭泣的时候,眼泪从指缝簌簌而下。 米罗转头示意永娘去转告裴照,又悄悄将玉佩绑在小狼月的襁褓系带上。 …… 走到王宫门口时,裴照终于让永娘追上了,然后被告知小枫的警告,他只得在心底默默为李承鄞同情了一下下。 当然,他是很重视小枫把他当朋友看待的,因此,他真的决定继续先不告诉李承鄞他的孩子的事。 其实,以李承鄞的性子,若是知道他有了孩子养在西州,无论如何是会赶来将孩子和小枫带走的。可是,西州这边发生的事,让小枫对他心结难解,因此,此时并不是让他知道孩子之事的好时机。 本来,在门口等候永娘传话的时候,裴照是有听见房内孩子“咿呀哼哼”的儿语的,他也听得心里暖融一片,甚至很想当场让专人传书,告诉李承鄞孩子之事的。 可是,现在……唉。 突然很怕他的此行,以及方才假传李承鄞的口谕,会给小枫带来不愉快的后果。 他只好又让永娘回去传话,说此次直接从上京赶来,并未带兵,所以无法将博朔王一举拿下,只得用缓兵之计,这次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后,将入侵王宫的博朔王等人全部歼灭,他保证不让西州土地落入外敌之手,希望她安心休养,更不要怨恨李承鄞。 …… 夜晚风大,天上突然飘起几片雪花。 小枫让人架起炉子,准备在自己的前厅,好好地同三个阿哥用晚膳。 一张四方桌,在座有顾剑,米罗,还有三个阿哥,看着他们都安然地用餐,并没有因为白日让人吊起来而产生的影响,小枫稍稍宽慰。 三个阿哥分别抱了小枫的孩子,都表示要给孩子办一个隆重的满月礼,而小枫却表示不想张扬,不想让李承鄞知道了去。 想到一个月后,博朔王就要来入主王宫,小枫问阿哥们有何打算? 他们纷纷表示要决战到底,决不让西州落入敌手。 顾剑也表示不必大动干戈,凭他的剑,他可以今晚行动,保证博朔王见不到明日升起的朝阳。 小枫则表示,虽然擒贼先擒王可以制敌致胜,可是难保不会有更多的贼王,而且博朔王为人凶残狡诈,时常掳掠其他部落,在领兵作战方面,可能三个阿哥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她想出可以用一招“以逸待劳”,阿哥们不解,她向他们说起一件事,四五年前在上京,那时李承鄞还是诩王时,她奉命与他在鸿文馆修文时,无意中看到一本书叫《史记》,里面有篇文讲的是秦朝有个叫白起的人,在一场叫“长平之战”中,他用一个大坑,专门坑杀四十万战俘的事…… 阿哥和顾剑瞪直了双眼,她则引着众人来到她的洗漱室,并指着木桶,说可以从底下的暗道挖出一个大坑……效仿中原秦时的四十万人大坑。 小枫让他们悄悄去召集人手,争取一个月后了结博朔王那帮豺狼的性命。 …… 当小枫举着火把,在三个阿哥和顾剑、米罗、阿度和抱着小狼月的永娘的陪同下,进入了上次曲天泽说的,可通往玉门关暗道时,她再次湿了眼眶。 看这暗道两边的泥土颜色,显然挖好这条暗道的时间已经有很多年了,至少是在她两三岁时就开挖的…… 她抚着两边的泥土,感念着,原来自己的阿爹,不仅忍辱负重,而且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为她的退路做了这样多的准备。 这条从她洗漱室开挖的暗道,凝聚着阿爹对她的疼爱,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嫡生小公主。 她在顷刻之间,才感觉自己长大了。她终于明白阿爹的用心,这片草原上,没有常盛不衰的国度,如若真有覆灭的那一天,那么,他和阿哥们作为西州男儿,肯定会献,身战场,而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这个嫡出小公主…… “阿爹,阿娘,阿哥,我懂了。你们爱我,我再也不胡闹任性了,可是你们却不在了……” “呜呜……我再也不想要什么爱情了,我再也不想什么动心了……我要听你们的话,找个西州勇士好好嫁了,这样你们就不会离开我……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离开西州了。” 米罗见状,急忙将她扶住,轻拍她的背,连声说,好了,好了,不要在孩子面前哭。刚说完,就听到,“哇……哼……哼” 果然,听到小枫的哭声,小狼月也跟着哭了…… 小枫被震了一下,急忙止住哭泣,将他抱到自己怀中。 回到小枫的怀里,小狼月变得安静。他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在追寻着火把的亮光。 几个人又继续往前走,看着孩子这样乖巧地任由她将他抱着,走向前方,突然想起了什么,小枫冲着前方引路的顾剑说,“顾剑,去查一下上次我大阿哥的女人,她叫什么?人在哪里?” 顾剑头也不回,“查了,叫吉娜。现在已经住进了博朔王的毡房。” “所以,通知裴照,请他以中原朝廷的名义,要博朔王一个月后,也要携带吉娜前来,就说我这个中原的皇后娘娘要与她叙叙。” “那个女人应该不会来,据说那个吉娜有了身孕,博朔王很宠爱她,轻易怕她嗑着碰着,不让她骑马坐车,更不可能让她走那么远的路来这儿。” “很好。看来是我看错人了,为了借男人的手害我阿哥,果然是随意上男人的床。很好,连博朔王那种下三滥她都不嫌弃,这就是叶落族最后在战斗的女人么?” 小枫回想着上次在王宫门口,听到她轻蔑地对着她说,她们叶落族哪怕只剩最后一个女人,也要与敌人斗争到底。 原来,这就是她的斗争之道。 瓦砾明珠一例抛 很快,小狼月满月了。 小枫不想太声张,只与自己几个阿哥阿姐,还有身边的阿度米罗顾剑等人,一起凑了三桌。 小枫虽然在前几日气怒交加地宣布,不想再见与李承鄞相关的人,从而拒绝了裴照的求见。 可是,当她见到裴照也提着贺礼前来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味,也没有再说不想见李承鄞身边的人。 她也为自己难得的平静而诧异,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内心的变化,因为那一个夜晚,见过了阿爹为了自己留有后路,而命人挖掘在自己洗漱室木桶之下的暗道。 她现在才明白,她的生命无法承受李承鄞给予她的爱情,这样的爱情,不仅为自己的亲人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也为阿翁的丹蚩一族,带来灭顶之灾……她不敢要,也承受不了。 她现在的至亲,如今也只剩大厅之中的这几个了,这些虽然都是阿爹庶出的孩子,可也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此生,她要忘了那个让她一想起,就心疼不已的李承鄞。 她再也不想要什么爱情,她只想守住阿爹阿哥留下的西州土地,与自己仅剩的亲人,还有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 她要尽自己所能,以“平静”的姿态毫无波澜地活着…… …… 眼看着,离裴照传新帝李承鄞“口谕”,答应博朔王入主西州王宫的日子到了。 为了显示对此事的重视和诚意,小枫在几日前已经让裴照以豐朝朝廷的名义,向草原各方部族王庭发出邀请,尤其是博朔王庭,因为要接管西州土地,所以,要求博朔方所有皇室成员,以及其他大小部落首领,都要盛装出席观礼。 而豐朝朝廷作为天下主宰,将由裴照主持授权仪式,由豐朝的皇后娘娘曲小枫,为博朔王进行加封仪式。 这一日,小枫让永娘为她装扮一番,让她看起来具有中原大国皇后的雍容华贵。 “迎接”博朔王的这一日,下了好几日的小雪突然止住,原本阴沉沉的天空突然云开见日,几日不见的日头猛然现出耀眼的光芒,为这初冬时节增添几分暖意。 为了不让自己的王宫,染上那些腌臜之人的脏血,也为了让小狼月远离那些杀戮,小枫特意命人将地坑选在十里之外的草原上。 所以,当博朔王带领王庭成员浩浩荡荡冲过来时,便见到了眼前铺阵十几里的红毯,还有迎在红毯上的小枫等人。 他没想到一个月前,那个满脸愤怒,甚至恨不得杀了他的小枫,如今态度却转变得这样快,不仅不再阻挠他入主西州王宫,竟然还亲自迎接他,还要给他加封仪式。 虽然有刹那的犹疑闪过心头,不过,他感觉即使里头有诈,他带领的这些勇士可不是吃素的,他才不担心她和她的那三个阿哥能翻起多大的浪。 他下了马,立即满脸堆笑,向着小枫迎了上去,“哎哟哟,真是有劳皇后娘娘了,不过区区一个仪式,怎敢劳驾您呢!” “无妨。” 小枫很想撕了他这得意的嘴脸。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你看这原本阴沉的天,一见本王就要接手西州王宫,立马给我放晴了。您说是不是,皇后娘娘?我心里舒坦啊,皇后娘娘。当然,我也知道,这王宫是你阿爹的心血,我一定会好好爱护的。” 博朔王感觉像过节一样,脸上是一派藏不住的得意,见小枫并不搭话,只是默然地向前走着。 他双手放在身后,很是悠然自在地跟了上去,不紧不慢地走在她的身侧,俨然要让人以为他与她很是熟识的样子。 “皇后娘娘,虽然王宫即将易主,不过本王劝你也别太在意,毕竟,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实力不如人就要做好牺牲和挨打的准备。其实这更是一种优胜劣汰,这是草原上乃至整个天下的生存法则。虽然我入主王宫,接管西州土地,领地扩大了三倍,可是与豐朝相比,我仍是小巫。所以,我也不敢易然进入西州,我仍然需要你们豐朝的承认授权。” 博朔王一番“语重心长”并未得到小枫的任何回应,待他说完,小枫也已经走到了一片燃着篝火旁。 那篝火上的木枝挂满了羊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小枫的双手一直放在熏笼里,直到将他引到那一片火堆旁,回头看了一下毛毯上摆满的酒碗,这才伸手指着那片火堆,转眼正视一直走在她身侧的博朔王,对他挤出一个算得上妩媚的笑容,“今日可是博朔王的风光之日,不知你是否有将你王庭的成员都邀请过来为你庆贺吗?” “哈哈哈,哪能少了他们呢?我的风光,若是没有他们前来观看,就犹如锦衣夜行,哪有什么人生趣味呢。你们说是吗,弟兄们?” 博朔王回头扫视了一下身后带来的人,得到的是一句“大王威武”的欢呼,看他们都兴奋的样子,他这才满意转身,他又对着小枫说,“说来,本王还有一件憾事,若是得手西州这大片土地,还能娶到像九公主这样美貌之人,那本王这一生就圆满喽。” 博朔王猛地侧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小枫看了一下,而小枫却已经转身,留给他一个不知所谓的背影。 博朔王心下幻想着有朝一日,将眼前这个具有曼妙身姿的九公主纳入怀中细细疼爱的那个场景,一边转身,很是昂扬的走到土路边上的第一张毛毯,拉开袍角,盘腿而坐。 他身后跟着鱼贯走进一个个博朔族人装束的男人,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个个给人感觉身强力壮的。 小枫走到土路的另一边火堆,转身看那些人密密地围着火堆,很快动手将篝火上烤熟的羊肉撕下来,很多人都开始大块朵颐了。她细细算了个大概,应该有二百来人,感觉底下的大坑应该足够埋葬这群豺狗。 与博朔族人相对的是,小枫所在的这片毛毯上也坐满了人,这些人是裴照以豐朝名义,邀请前来观礼的其他部族首领。 眼看着,所有人都坐入毛毯,围着火堆吃起了羊肉,喝起烈酒,小枫这才举起酒碗,对着所有人说,“很感谢各位拔冗前来参观。此时,本宫以豐朝皇后的身份宣布,即刻起,博朔大王正式入主西州王宫,正式接管西州土地。今日是大王的大好日子,来,请大家举杯,共同见证这个时刻。” “恭喜博朔大王。” 趁着所有人举杯欢呼的时候,小枫对着远处的顾剑点了点头。 当所有人欢呼完毕,饮下碗中烈酒之后,突然耳边传来“呯”的一声巨响,接着是脚下土地剧烈震荡下陷的感觉传来…… “啊” 很快,一声声吓慌夹着疼痛的声音传来,小枫站在阿哥们的身边,冷冷看着人群慌乱起来…… “咦,地陷啦!” “着火啦!” “有个大坑,快看,博朔人被烧死啦!” 空气中弥漫着硫潢硝石□□烈酒的气味,还有人、体毛发衣物烧焦的味道。 土路边下陷的地坑里充斥着那些人绝望惊恐的嘶叫声…… ※※※※※※※※※※※※※※※※※※※※ 天冷,不想坐在电脑前,所以这文所有字都用手机手写,很慢也很累,这章先这样吧,明天有时间再继续,谢谢亲们不离不弃。祝新年快乐。 另: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瓦砾明珠一例抛(二) 小枫极力镇定自己,决不让人看出她有一丝一毫的怯意,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坑里的恶徒们,在努力却徒劳无功地挣扎嘶喊和叫骂。 虽然一开始的那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令她忍不住颤抖,甚至想逃离她亲手布下的杀戮现场。 可是一想到,阿哥死得那样不值,他那样英勇的人应该献身沙场才是。可是,他却教这帮歹人暗算……还有,自己的家园即将被人侵,占……因此,她的退缩也只是瞬间的想想而已。 她终于理解了那句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伤害。 小枫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也有这样狠戾的一面。 从前,她真的连一只蝴蝶的翅膀,都舍不得折断。更别说,要想出用这个大坑,来埋葬这些想要霸占西州土地的恶徒。 眼看着,一丈多深的坑底布满硝石,火、药,再加上虚设于草地上的一坛坛的烈酒,还有篝火,一起陷落坑底,引燃了火,药,从而勾起了熊熊大火。 坑底的火越烧越旺,被烈火包围的号叫咒骂也越来越惨烈,令周边一同观看的其他部族首领都心思复杂。 有人在往后撤退并不想掺和,也有的人则按着腰上的大刀,警惕地将小枫和三个阿哥围在中间。 眼看形势变得微妙,小枫这才示意他们稍安勿燥,她引着他们的目光投向脚下的火坑说,“我并无意冒犯在座的各位。邀请大家前来,只是想让你们看看,我曲小枫,虽为豐朝皇后,却首先是西州草原的九公主。我阿爹不在了,我的大阿哥也教这帮恶徒害死了,从此守护西州成了我的责任。我在此向各位重申,西州人愿世代与各方部族友好相处,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有人想进犯,那就请你们看看他们的下场。” 小枫的话刚说完,突然从坑底迅猛地射出了几支箭羽,朝着她的方向射了过来,事发太过突然,阿哥们大喊“小心,”纷纷拨刀抵挡。 小枫被阿哥们护在身后,她从阿哥们飞来飞去的身影之中见到,原来,这些箭都是博朔王踩在众人肩头射上来的。 他虽然处于劣势,可是却射得一手好箭,那三箭齐发的阵势,不多久,已经让阿哥们应对不暇。 博朔王似乎看出了阿哥们的某些不足,很快,又面色诡异地搭上三支箭羽,瞄准了他们的衣袍下边,并且迅速拉弓,眼看那些箭就要朝他们的后臂射来,可是阿哥们仍未觉察,小枫最先发现那三支箭一前一后朝她们这边射了过来。 “小心,” 可是阿哥们已经躲闪不及,小枫只得矮了身,想要替阿哥挡箭,眼见那些箭即将触及她的肩膀,她也以为肯定躲不过这一劫,当然也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住阿哥们的性命,她甚至闭上了双眼…… 可是,想像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她又睁眼,原来那三支箭已经握在裴照的手中,他似乎刚刚从远处飞腾而来,气息听起来有些急促,他一边递过手掌,让她搭手站起,一边冷冷地与博朔王对峙。 裴照向空中挥手,喊了一声,“杀”,很快,大坑边上站满了豐朝士兵,纷纷挽弓,准备射箭。 “慢着。” 小枫高声制止,“这是我西州与博朔的恩怨,就让我与阿哥们解决,你们先退后。” 小枫急急冲到大坑边,居高临下怒视博朔王,“博朔王,你害死我阿哥,想侵占我西州土地,我要烧死你。今日你难逃一死。只要你说出与你合作之人,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否则,我要让这火,慢慢将你和你的同族人烤熟了喂狼。” “你敢,你这个蝎子女人。” “呸” 小枫对博朔王的审判,引来了几个附在土坑边上博朔人的谩骂。 “原来本大王今日赴的是‘鸿门宴’?九公主真是好计谋。真是看不出,你这么有当皇后的资质。去了趟中原,都学会了中原人的阴谋诡计,真是令本大王刮目相看!” “废话少说。虽然今日将你伏诛,能够为我阿哥报仇,可仍然无法解我心头之恨。说到底,我阿哥与你无冤无仇,只是你心怀觊觎之心,想要侵呑我西州土地,你这样与人合谋杀害我阿哥,并鸠占鹊巢,今日给你这样的死法,算是便宜了你。” “哈哈哈,你以为我怕死?本大王虽然死到临头,可是,能够死在九公主这样美妙女子手中,本大王觉得死得其所,死得香艳。哎呀,就是不知,若是将你这样烈性又歹毒的女人,压在身、下,不知将在会是怎样的一番风味呢!啧啧啧。” 土坑里的火势弱了很多,博朔王的衣袍已经烧焦,他披头散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来自阴曹地府里的厉鬼,给人感觉要追魂夺命似的。 “你敢污辱我阿妹,看我不打死你。” 三个阿哥长刀在握,齐齐扑上前去,准备砍死博朔王。 “快停下,别中了他的激将法。” 小枫拉开阿哥们,“既然他不说,咱们就继续烧。” “来人,倒酒,洒硝石,加火、药。” 可是,小枫刚刚吩咐完毕,后头人群却传来一阵脚步杂乱的声音。 她还未回头,她的后颈却让一双大掌扼住。而与她同样站在边上的三个阿哥还未来得及救她,就已被好多人围攻。 眼见三个阿哥应战有些吃力,小枫这才猛然惊醒,原来这些被裴照请来观礼的三百多人,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是博朔人装扮的。 “哈哈哈,九公主怎么样?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现在本大王再教你一招,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耳边响起土坑下博朔王得意的大笑,原本退在人群之外的裴照,见势迅速飞到小枫边上,长剑抵上挟持之人的脖上,命令道,“放开皇后娘娘,否则新帝发怒,血洗你博朔一族,算是轻的。” “就按裴将军说的做。但是那三个男人往死里打。” “博朔王,我严正声明,若我三个阿哥有任何意外,我要你全族陪葬。” 小枫得了自由,立即又冲到土坑边,朝着博朔王发出严正警告。 而远处候着的顾剑眼见小枫未能从他口中探出谁是这场变故和幕后黑手,也就觉的博朔王已经没有活着的意义。 于是,他拉弓,以五箭连珠之法朝着他们的方向射出,只见那五分,有四支射入围攻三个阿哥的那群人,而最后一箭,则以强劲的速度直入博朔王的心脏。 而另一边上两百多人本来听到命令,已经士气大增,已将小枫三个阿哥的围攻的圈子越来越小。 可是,他们根本未曾想过,有人会在他们的背后射箭。 就在顾剑与三个阿哥里外合作之下,虽然他们的人随着顾剑射出的一支支五连箭变得越来越少,阵仗也逐渐没有了威力。 可是,所有人被消灭光的时候小枫痛心地发现,她的三个阿哥都已经累得倒地不起,而且其中有两个已经累得气息奄奄。 小枫手忙脚乱地扑到他们身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如果这三个亲人再有人出了意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他们都是皮肉伤,休养一段时日会好的,别难过。” 顾剑将她扶起,同时叫人将三人抬回王宫。 “虽然三个兄长受了伤,可毕竟也将博朔王杀死替西州王报了仇,也算达到目的。” “至于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你不必急着去找。只要你耐心等待,时间会告诉你的。我也已经派我龙潜帮的人去探听消息了,你安心即可,目前是帮助三位兄长养好伤,选出新的西州王。” 顾剑扶着小枫上马,两匹马并行,向着王宫而去。 三日后,小枫经过顾剑的检查和诊断得知,三个阿哥只有一人休养十来日会好转,但那两个伤势严重的,因为腿部被刀捅伤,失血过多,有可能会终生无法行走。 小枫听闻之后,已经气得没了眼泪。她的心底有深深的觞,也有愤然的怒。她宣布,待阿哥恢复之后,一个月之内发兵,她发誓,此次一定要荡平博朔王庭,让博朔人也尝尝灭族的滋味。 瓦砾明珠一例抛(三) 冬月的白昼最短,明明天亮了沒多久,可是很快又是一片夜茫茫了。 此时夜深,永娘和阿度都去隔壁睡下了。小枫怀抱着小狼月,正在给他喂奶。 小家伙已三个月大了,可能是白日里睡得多,这么晚了,他还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注视着她。 他的小手抚着她的寝衣,最后停留在她的手上,将她的小指紧紧握着。 难得这样与他嬉戏的时候,小枫顿时了无睡意,晃动自己的小指,吻吻他的小额头。 他看起来是这样的小,这样的纯净纯粹,这样的安心依赖在她这个阿娘的怀中。 这种全心全意的依赖依偎,给了她奇妙的认识,这就是母子连心的爱。 就好比,小时候最喜欢依偎在阿爹阿娘的怀里撒娇那般。 这是孩子对娘亲的爱,也是娘亲对孩子的爱。 这世间,只有这种发自内心最纯粹的爱和依恋,才能让人放松愉悦。 因此,小枫想到了大阿哥和他抢过来的女人,正因为他深爱着她,对她全无芥蒂和防备,所以,草原上少有敌手的大阿哥,才能为她所伤害。 正如当年在中原时,她记起了李承鄞就是策划丹蚩灭族的郐子手时,她愤怒地在他肩上刺下的那一刀,也正是因为他爱她,对她全无防备之心,她才能得手。 甚至后来,当他亲手拿刀要她把刀捅进他的心间的时候,那一刻,她知道,他爱的比她多。 是他发自内心的爱,超出了她。所以,他愿意将自己的心自己的命,亲手奉上,任她裁诀。 想必,大阿哥也是爱极了那个叫吉娜的女人,以致于,愿意低下头颅,任她处置。 所以,无论是她,还是那个叫吉娜的女人,都能轻易伤害对方…… 所不同的是,她虽然非常恨李承鄞,却舍不得他死,她伤他的部位只在肩上,并不致命。 可是,吉娜那个贱人,她简直就是个畜牲。她不仅上了那个猥琐的博朔王的床,践踏了大阿哥对她的爱情,而且还联合那个豺狗来杀害大阿哥,这就是她该死的地方。 她恨大阿哥杀她阿爹,并且要报仇,小枫感同深受。甚至,若是她自己亲手杀了大阿哥为她阿爹报了仇,小枫也不敢有何怨言。 可是,她不该那样作践自己,作践大阿哥对她的感情,并且联合别人来伤害他,甚至要侵占西州土地,无论如何,这件事,小枫无法容忍。 因此,如果这次出兵去荡平博朔部族,一定要先将那贱人揪出来,为大阿哥谢罪。 …… 腊月寒冬,日光普照。 由西州王宫门前快速冲出一支轻骑队伍,一路上,旌旗猎猎,迎风招展。 草原上的积雪不深,正好没过马蹄。虽然天气冷寒,却无法阻挡小枫勇往直前的热情。 她还是一身火红,是这草原上驰骋飞翔的凤凰。 只是,她如今眉眼坚定,再也不会像年少时那般痴痴傻笑了,准确地说,是再也不会有人能令她那样纯粹无害地笑了。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策马奔腾快速地越过顾剑,可如今,她再也不会回头,冲他甜甜一笑,再高声大喊一声“师傅”了。 顾剑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扬起鞭子,追了上去,可是,没走几步,他又停下了,最终,只是盯着小枫火红的身影,与她保持着距离。 他知道,她如今满心都是要替西州王报仇,她只想着荡平博朔族,揪出那个叫吉娜的女人。 在她的心里,再也不会有什么杂念了,也再不会有他,有李承鄞,甚至有关中原的一切。虽然,他日日伴在她身边,为她做任何事。 有无边无际的悔恨涌上心头,如若当初早点带她私奔,她那纯真的笑容或许就不会消失! 与顾剑同样心思复杂的还有裴照,他带了几百个兵,很早就候在路旁,只等着与小枫的西州兵汇合。 她很远就看到他带了兵要来助阵,她并未停下,只是看了他一眼,算是接受他的帮助。 她那一袭火红狐裘晃得裴照忘了扬鞭,有无边的惋惜充满心间,她那般风华绝代,本该在上京母仪天下,与新帝琴瑟和鸣,锦衣玉食。 可如今,她产下稚儿,却经历兄长薨逝之痛,此时更是亲自奔波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她曾经是这草原上无忧无虑自在飞翔的凤凰,可如今,她依然在飞翔,却再也没有了无忧无虑的心情。 一切都回不去了,谁也无法将她往昔的没心没肺和无忧无虑重拾回来。 说到底,他也是参与其中的罪人。他也是斩去她快乐羽翼的罪人。 …… 在西境,博朔部族栖身的土地仅次于西州,人口数量也不少,可是小枫与阿哥这次带的兵却不多,是因为,博朔人分两派,一派是老博朔王与大妃的子女,与西州王宫走得亲密,因为大妃是小枫阿娘的亲大姐。 而新博朔王是老博朔庶妃所生,他的这一派人与大妃的子女们这一派当然是格格不入的,小枫这次前来其实只想灭掉新博朔王的残余成员,将他们现在侵占的丹蚩人的土地讨回来……到时候,还要让裴照去将那些被赶走的丹蚩人请回来。 至于那些普通老百姓,她是不会为难他们的,再加上到时还有大妃子女们的接应,所以,小枫对这次出兵充满信心。 一进博朔王庭,事实证明,小枫的行动很成功,那些新博朔王的残余势力自有阿哥和裴照去收拾,她一心想着要把吉娜那贱人揪出来。 可是,待小枫急匆匆扑进博朔王的宫室,却不见那贱人的影响。 小枫虽然未能亲手抓获那女人,她却在心底发誓,先让她躲几个月,她现在可以不为难一个孕妇,可是她一定要让她长跪大阿哥墓前,为他谢罪。 …… 中原上京。 豐朝新帝李承鄞坐上龙座如今已有小半年了,此时,他正神情肃然,端坐于金銮殿上,听着底下大臣们商议这一届科考选拔的人才。 这时,外头有人疾步而来,将一份折子双手捧上,时恩步下台阶,将折子递给了李承鄞。 李承鄞并未叫停大臣的汇报,手上却急急展开折子,当他一目十行浏览完了折子上的内容之后,不由得一拳击在龙座的扶手上一发出“铿”的一声响,惊得眼前的大臣撩袍下跪,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谁人平生不寂寥 李承鄞自从看了折子之后,心绪再难平静。 一向沉稳,在大臣面前冷静自持的他,却因为激动导致瞬间的失神,以致忘了他正在朝臣们的注视之下。 折子是由裴照遣专人从安西都护府送出,他将博朔王如何侵占西州王宫,准备吃下西州土地一事如实禀报。又将小枫如何备好地坑,如何将博朔王及其亲信几百人同时火烧、坑杀的经过,甚至又带兵剿杀博朔王残余势力,以及将博朔王侵占属于丹蚩人的土地夺了回去,同时要求他将逃亡的丹蚩人请回来的事,一一如实讲述。 一封折子,不过二十来行字,却让李承鄞看得气血上涌。 他那忘情的手掌拍打在龙座扶手上,是因为气怒,博朔王那只恶犬,不知是谁给他的狗胆,竟然敢打西州的主意。 他真想立即冲到西境,打得他后悔投生到这个世间。 可惜的是,那条恶犬居然叫他的小枫给灭了。 可是,他那日思夜想的小枫,简单仁善的闺阁女子,怎会有这样雄浑豪迈的气魄?无需求助,便能将那几百只畜牲埋葬火坑! 他虽然很想为她击节叫好,可更多的是感到心酸不已,他那善良的小妻子,他的皇后,竟然放着他这个天底下最能干最骁勇最英武不凡的丈夫不予重用,居然自己动手杀恶狼,这……叫他这个天下之主,情何以堪! 他的女孩,如今已经离开了他一年多,她超乎他想象的聪明坚韧自立自强,令他觉得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可为何,他的心头又在隐隐作痛? 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妻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她不再没心没肺,不再嘻嘻哈哈,不再任性胡闹…… 可明明,他已经喜欢上了她的没心没肺、嘻嘻哈哈、任性胡闹。 李承鄞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挥手让面前的大臣继续谈论。 可是,没有人知道,自从看了有关小枫的折子之后,面前大臣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他已经无心去听…… 更没有人知道,一向严谨勤勉敬业的李承鄞,在严肃的金銮殿上,第一次走了神…… …… 自从登上帝位之后,他一直在大刀阔斧地改变豐朝腐败的面貌。 自从先帝驾崩之后,很多“忠心”于他的大臣,都“追随”而去了。因此,豐朝鲜的各个部门的官员位置,一下子空缺太多。 他不愿通过采纳原有官员的举荐,来任命各部门机构的负责人。他更愿意通过考试来选拔任用新人,给更多寒门学子提供入仕的机会,让更多身在中下层的有志青年都能参与到新豐朝的发展中来。 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进行科举考试。 李承鄞又将此次科考时间由以往的三日改为十日。那十日,所有参考者一日三餐都由朝廷供给。他认为,单凭三日的考试并不足以检阅一个人是否博学多识。而此次十日的考试,内容涉及社会、经济、政治、民生、甚至军、事管理等方面。 而且,他要用长时间的考试让学子们知道,他们竟争的不仅是脑力,还有身体素质。 一个书生,会读书做学问并不稀奇,关键是还要有健康的体魄,和独树一帜的见解,以及丰富的生活经验,才能有底气坐于庙堂,为民办事。 李承鄞的科考改革引来了无数读书人的热情,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参与,更无需像往年一样,一定要先通过乡试,县试再到州试的考试。 也就是说,是人才,不问出处。 而且最吸引人的地方更在于,参考期间,朝廷提供食宿。 当然,最后的条件是,必须得做完十日之内的所有卷子,每日的考察领域不同,必须得在规定字数内写出自己的见解。 若是中途放弃或未能按要求完成任务的,将以“欺诈罪”投入大牢。 一个月前,经过的那场新颖的考试方式,朝廷共录用了二百多人,并准备补充到各个领域,包括偏远郡县。 而李承鄞要召见那些终于在千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二三十人。 而此次的朝会,李承鄞就是在听取大臣的汇报,然后下一步是由那位总负责的大臣敲定殿试的时间。 是的,他要亲自会会这些能坚持十日考试,甚至能在千人的竞争中崭露头角的人才们。 …… 西州王宫。 冬去春来,小狼月已经八个月大了。 宽敞的大厅内铺着软绒的地毯,而小家伙已经能在地毯上快速地爬行。 褪去厚重的冬衣,穿上轻便的春衫,小家伙像一只好奇的猫咪,手脚并用,一直追着阿度踢着的毛线球。 刚长牙的小家伙,一路追到哪里,他的口水就流到哪里。 永娘坐在窗下,一边缝着小家伙的夏日短衣,不时抬头笑着,看一看眼前嬉戏的场景。 同时,又看一看小枫坐在书桌后面,手中握笔,在练习中原汉字。 她如今写字的样子,真是专注极了,一点也找不当年在东宫时,写字马虎应付的纨绔样子。 想必,当了娘的人,到底学会了稳重。 况且,她其实也是个极其有责任担当的好娘亲,你看,她虽然骂骂咧咧的,说讨厌中原文字笔划那么多太麻烦。 可是,既然她嫌麻烦,为何还要叫顾剑教她? 甚至自己现在学得这样认真,还不是因为小狼月出世了,她要自己先多学一些,到时候,要教给小狼月的啊。 她敢以人格担保,待小狼月的手,能拿稳笔之后,小枫要悄咪咪地教他写的字,肯定是“李承鄞”三个字。 永娘索性放下针线,在脑中提前放映着小枫教小狼月提笔写下那三个字的场景。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接着是几个人议论的说话声,还有跑步声。 大厅内的小,阿度还有永娘同时停下,又相互对视一眼。 这时,几个侍女围着一个抱小孩的侍女奔了进来。 “公主,有人在大门外丢弃了这个孩子。快看看。” 永娘将孩子接过来,“这孩子刚生出的吧?脐带还有血呢。谁这样狠心,忍心丢掉刚刚生的孩子?造孽!” 看着孩子都还没清洗,就包件破衣裳,随意丢弃,真是畜牲啊。 小枫走上前来,将包裹着的破衣打开,耳边是侍女的惊呼,“是个男娃娃。” 小枫准备将破衣包回去,却见浅色破衣背面写了几个字,“我不给杀父仇人养孽种。” 知君何事泪纵横 小枫看着破衣上写着的“我不给杀父仇人养孽种,”只觉得太过刺眼了。 破衣之中的小宝宝,身子还热乎乎的,看样子刚出世没超过一个时辰。他的身上因为不曾清洗,都还带着一股胎水味,头发上带着胎垢,甚至眼睛都未曾睁开,未曾看看这个世间,不曾见过生他的阿娘,他就已经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了。 吉娜这个贱人,稚子无辜,再怎样恨大阿哥,也不该这样践踏他们爱情的结晶,更不该随意丢弃刚出生的孩子啊。 看来她是真不在乎,她的孩子会不会让野狼叼走,真是猪狗不如。 并不是在自己阿娘的怀里,可小男婴却不懂得他面对的人,身处的环境是否有危险。 他的小眼皮依然紧闭着,看得小枫的心头一阵阵酸涩怜悯涌上来,鼻头也酸酸的,甚至泪水已经充盈眼眶,小枫垂首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重新将婴儿包好,这才抬眼郑重地对侍女说,“他是西州王的儿子,也是未来的西州王,不是孽种。” “管住你们的嘴,不得乱传。出去吧。” “是。” 几个侍女出去了,小枫将婴儿带到洗漱室,永娘很快备好了汤水,接过婴儿,用掌心将他托住,为他清洗。 阿度抱着小狼月跟了过来,小家伙平日里最喜欢洗身子,一直指着永娘手中的小宝宝,口中“咿咿呀呀”的,挣扎着也要下来玩水。 小枫将小狼月抱过来,突然眼泪再也止不住,低头抱着小家伙的头顶呜呜直哭。 听到小枫的哭声,小狼月很烦躁,趁势就投进阿度的怀里。 而永娘已经给小宝宝包进了小狼月刚刚出世的用过的襁褓,刚刚穿戴整齐,他也“哇哇”啼哭了。 “这孩子可能是饿了。” 永娘见孩子的小嘴巴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同时也想转移小枫的情绪,将小宝宝放进小枫的怀里。 幸好,小狼月才八个月大,还未断女乃否则,突然抱回了她的侄子,她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孚乚娘。 小枫随手抱着小宝宝,止住了哭声,用帕子将泪珠擦去。 重新回到书桌后,撩起衣襟,给小宝宝喂奶。 永娘说的没错,小宝宝真是饿了,有了吃食,他凭着本能在吸食着。 看着有人在“偷吃”他的专属粮食,这回,小狼月不干了,他小手乱舞着,在阿度的怀里挣扎着,一直要回去小枫这边,制止小宝宝偷喝他的母乳。 小枫被他逗笑了,无法,只得也将他抱回来,让他喝另一边的奶水。 其实,小狼月会喝米粥肉汤了,已经很少喝母乳了,只有夜晚睡到一半,饿了当作“点心”的。 只不过,见有人跟他抢口粮,抢阿娘的抱抱,他才着急的。 小枫两手各搂、着一个孩子,感觉似是做梦一般。 曾经,她自己也是个孩子,如今,她有了两个孩子。 我的孩子,不管世事怎样变迁,不管我在与不在,你们都要记得,你们曾经吃着同一口母乳。 大的要保护小的,不能欺负他,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他。 小枫深深的知道,她现在不让李承鄞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不过是一时的负气。 真正到了某一日,等小狼月长大成人,李承鄞终究会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不管他会不会给小狼月太子之位,他终是会回去中原,她也会有老去的那一日。 她只愿长大后的小狼月记得,他要替她扛下她的责任,保护好西州,保护好他的这个同吃一口母乳的“弟弟”。 身旁一直沉默着的阿度和永娘,看着眼前这“舐犊情深”的一幕,都红了眼眶。 好在,小宝宝真的很乖,可能很珍惜这“捡”来的母爱,平时除了吃以外,他都不哭不闹一直都在睡觉,比小狼月乖巧懂事多了。 小枫感觉,孩子真不是能偷生的。因为从小,她就很好动,而大阿哥则很内敛。 这样过了两三日,小枫带上那件破衣,叫上自己的阿哥,跟他讲起大阿哥与一个叫吉娜的女人之间的孽缘,又让他知道,那女人自己生下孩子并丢弃在王宫前。 小阿哥听了也很生气,表示要去将那女人找出来,替大阿哥报仇。 小枫于是叫上顾剑,还有十来个士兵,他们都跟在一条猎犬后边,准备去将吉娜那个贱人找出来。 猎犬带着他们大概走了五里长的地,途经一处毡房就停了下来。 小枫心里冷笑,原来吉娜那个贱人就藏身在自己的眼下,难怪她当日翻遍整个博朔王庭,都不见她的踪影。 她兴冲冲掀帐而入,却被里头诡异的场面镇住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土炕旁边放着一桶热水,此时还冒着热气。木桶的后头是一条毛毯,上面满是水样的液体夹杂着血渍。 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腥味,显而易见,这里刚刚进行过一场生产。 小枫皱眉正想退出去,却又发现土炕上躺倒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个老大娘,看着她心口插上的一把剪子,小枫惊得“啊”的一声,老大娘痛苦又死不瞑目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小枫掩住双眼急急转身,却碰上掀帐进来的顾剑和阿哥。 “走吧。那女人又逃了,这招‘卸磨杀驴’用得也太狠了。” 顾剑将小枫推出帐外,自己则上前替老大娘抹了一下眼睛,让她安息。 不用顾剑说,小枫也觉得吉娜那贱人,真是心狠心辣得颠覆她对草原女人的认知。 这个贱人从博朔王庭逃到西州,就在她的眼下住进了老大娘的毡房,老人家是可怜她一个孕妇孤身一人,愿意救济她。 想不到,老人家帮她接生之后,她一把剪子把人家杀了。 突然想到什么,小枫急急抖开破衣,看看这上面血红色的字迹,看来,这血红色应该是那从老大娘身上蘸取的。 想到这,小枫忍住呕吐的冲动,高声对着远处草原大骂了一声“贱人,你不配为人。” 三人又继续上马,跟着前面的猎犬继续向前。 走了将近半日,却碰见了裴照。他们都停下却未下马。 裴照在马上抱拳说,他正从原来丹蚩的地方前来,是想请小枫的小阿哥前去接手管理那边的政务。 经过他与手下这段时间的努力,已尽最大可能地通知了,流落在其他地方的丹蚩人,回到他们的土地去生活。 虽然很多丹蚩人都返回故乡,可是他们对中原人非常的敌视,也不接受中原朝廷的援助。 因此,他想了个法子,就请小枫的小阿哥出面,请他代为处理那边的政务,代为将安西都护府赠送的物品分发给丹蚩人,算是代中原表达对他们的补偿。 “一边灭族,又一边又在补偿。真是假惺惺。再怎样补偿,我阿翁会活过来吗?丹蚩的十万族人又能活过来吗?” 听裴照说完,又一阵阵心酸和难过涌上心头,小枫终是忍不住质问于他。 小阿哥上前握住她的手,“阿妹,事已如此,你也不要太伤心。我不去就是了。” “去。为何不去?我要他李承鄞拿出最大的诚意,我要他供养这些仅剩的丹蚩人一辈子。” 小枫用手背擦去泪痕,朝着小阿哥坚定地说,“你即刻就随他前去丹蚩,替我好好照顾我阿翁的族人们,千万别手软,给李承鄞节省开支。” “至于西州这边,有我和另外两个阿哥,你放心地去。” “那好。阿妹你多保重。” 小枫与小阿哥挥手作别,看着他们远去,这才转过马头,与顾剑向着另一方向继续走去。 …… 小枫与顾剑是在叶落部族的草原上,找到吉娜那个女人的。 那时,她正跪在她阿爹的墓前。 她今日应该说是还在产褥期,可她却能生完孩子把孩子丢到西州王宫前,又骑马奔波了近一日,回到她的土地上。 “阿爹,小娜不孝,虽然替您报了仇,杀了西州王,可是我又给他生了孩子。不过,您别生气,我把孩子扔给他们了,我决不养那个孽种来让您碍眼。” 与顾剑隐在草丛中的小枫,听着那女人对着她阿爹的坟墓说的那番话,她突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将心比心,她站在她的立场对她的阿爹进孝的方式,就是一切以生她养她的阿爹为重,然后抛弃自己的爱情,甚至也可以丢弃自己的孩子…… 小枫突然很愧疚自己的阿爹阿娘,还有阿翁,比起眼前的吉娜,她虽然丢弃自己的孩子,又杀死救助她的老大娘,这样的行为,畜牲不如。 可是,对于她的阿爹来说,她是个合格的女儿。 相比之下,她曲小枫,却觉得自己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在东宫之时,她知道李承鄞就是灭族丹蚩的郐子手之后,她不愿嫁给李承鄞。 那一日,她准备逃回西州一却被太皇太后带去李家祠堂。 太皇太后指着一个牌位说那是李承鄞的太爷爷,是和亲西州明远姑姑的爷爷,他死在了小枫爷爷的手上。 她问小枫,明远姑姑明知她和亲的是杀死爷爷的仇敌之子,她能逃婚吗? 不能。而且还得忍。 那一刻,小枫并不认同。她自问她没有这样伟大的胸襟,换作是她,她一定会杀死仇敌,为已故亲人报仇。像吉娜一样。 可是,当面对眼前这个吉娜所说的话,还有她所做的事,小枫终于流着泪,心里领悟了太皇太后的那番语重心长。 只有接受那些已经发生的,并且去维护受到伤害的,才能避免更多的伤害发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小狼月到了周岁之时,已经很会走路了,他也开始会叫人或者说几个单字了。 可是,令小枫万万没想到的是,小狼月他开口说话的第一个字,居然是朝着顾剑叫“爹”。 那是八月十四日,他的周岁生辰之日。当所有人围着他坐在一堆“抓周”之物上,等着他会抓起哪个物件之时,他却看也不看那些物件,而是仰头向着顾剑叫了声“爹”,小枫见状,面色一红,赶紧将他的嘴捂上。 可是小家伙却不依不饶,站直身子,伸出双手,挣扎着朝顾剑大喊“爹,爹”,并且要顾剑抱抱。 顾剑也没想到小狼月会在众人面前上演这一出,当即又惊又喜,将他抱着又是亲又是啃的。 这可把旁边的米罗惹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说顾剑这个便宜爹当得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啊。 哪知,顾剑却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的说,他为何要脸红心跳?为何要心虚?小狼月刚出世那日,永娘给他清洗的时候,有人将永娘打晕,他被人抢走,那还不是他顾剑策马狂奔,并且深入狼群将他带出的。 凭此,他小狼月叫他一声“爹”,就当是答谢他的救命之恩,给他点赏赐和福利,有何不应该?再说了,小狼月叫人抢走并且即将葬身狼腹的时候,他的亲爹李承鄞在哪里?小狼月如今一周岁了,他的亲爹如今又为小狼月做过什么?要说便宜爹,他李承鄞才是呢。 听闻顾剑这一说,小枫瞪大了双眸,她实在不明白,她生她的孩子,与顾剑有何干系?为何小狼月要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看着小枫一脸的不解,顾剑终于下定决心,将一年前小狼月刚出世那一日,就遭遇蒙面人来抢人,并且随蒙面人进入狼群包围圈,险些葬身狼腹的经过,一一给她讲了一遍。 当然,他并没有夸大自己的功劳,最后还将明月之下,万狼对着小狼月,对着明月朝拜的奇异场面也说了出来。 他说,这就是他为何要抢着给孩子取小名叫“狼月”的缘故。 小枫环顾着众人的表情,只见米罗永娘和阿度都陷入了沉默,等于认同了顾剑所言不虚。她这才明白,原来她们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里不说,是因为怕她难过,怕她脆弱的心,经受不了那么多的磨难。 她忍住落泪的冲、动,咀嚼”着顾剑说的那个奇观,还有“狼月”的小名,时至今日,小枫这才从顾剑的嘴上得知,原来,去年的此时,在她生产小狼月并陷入沉睡之时,她刚出娘胎的孩子,竟然是这样渡过他刚出世的第一日! 被蒙面人抢走,并且随那人进入狼群的包围圈,险些葬身狼腹……这样凶险的事,还好是刚出世的婴儿,换作是有知觉的人,那还不被吓破胆? 那么,到底是谁要来抢走她的孩子?那个蒙面人抢走她的孩子到底居心何在?目的何在?而且那个人还真会看时日,是在她刚好生产,身体虚弱的时候。 用中原人的话讲,这样的做法叫做“趁人之危”,小枫思来想去,自认为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上,她并未与人结怨。 小枫心底带着那个疑问,继续她波澜不惊的日子。 大阿哥的孩子如今也四个多月大了,他实在是太乖巧安静了,她时常抱着他,吻吻他的毛发,心里时不时地回想他刚被捡来的那一日,也就是他刚生下来的那一日的样子,他的眼睛还未睁开,就已经再也不见自己的阿爹和阿娘。 小枫又回想起前往叶落部族,见到吉娜那个贱人的时候。 虽然那一日,她听闻她在她阿爹墓前讲的那番话,小枫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可到底,她还是很快决定放过吉娜这个贱人。 自从十五岁那年遇见了顾小五,亲眼目睹他带领的中原士兵,对十万丹蚩人,对阿翁展开的那场杀戮。 到了上京之后,还未嫁给李承鄞前,那时太子就是二皇子,他下,毒准备毒,死她,所经历的毛骨悚然。 然后又听闻了二皇子浴图谋反时,所经历的血溅太极殿,后来又是皇帝赐死二皇子及其党羽的大批人失去性命。 后来,嫁给李承鄞之后在东宫,又听闻了他算计这个,扳倒了那个,用着杀人不见血的方法,让那些威胁、阻挡他坐上皇位的人通通身首异处。 最后,她回到西州,又经历大阿哥死在自己面前,然后她用土坑杀死那些博朔王的人,又冲进博朔王庭,泄愤似的对博朔王的其余的党羽进行绞杀…… 从十五岁至今,她或目睹或听闻或亲手结束……别人的性命了结不计其数。 她如今总算懂得,身处各自立场,谁都没有错,只要自己的利益或性命受到损害,谁都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是,有莫名的哀恸和疲惫充斥心间,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 如若,她将这个吉娜带去大阿哥墓前,让她以死谢罪。可是,她是叶落部族的公主,难保她的族人不会出来为她发动战争。 如若这场战争无休无止,这样又会是成千上万无辜的人,为此丧生。 其实,自十五岁起经历的这些变故,无论东宫三年,因为咽不下丹蚩被灭族这口气,而与李承鄞的“相爱相杀”,抑或是大阿哥的英年早逝……因为这些的事太过激荡震撼以致太伤筋动骨,早已耗尽她的心力。 她如今已经经不起任何变故了,如若两个孩子再有何闪失的话,她肯定也活不下去了…… 再说了,回首从前,再看看这个吉娜,想想大阿哥临去前叫她不要报仇,要接受自己的宿命,要将一切都放下,再想想太皇太后的语重心长。 太皇太后的一生是那样漫长,她历经豐朝四代皇权更替,她见过经历过的人命死伤一定比她小枫吃过的米都多。 正是因为她见过太多的杀戮,见过太多人死于非命,见过自己太多的亲人,太多的子孙后代都在相互残杀,所以她才劝她要忍、要克制,不要步那些怀恨之人的后尘。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她的那个“忍”字呢? 因为“忍”,就意味着要放下,要放过自己的恨,也要放过别人的恶。 看着前面那个贱人纤瘦的身影,小枫决定先放过自己“让她跪到阿哥墓前以死谢罪”的执念。 当然,既然谁都在为自己的立场而活着,那就给她时间,抛去那些所谓的道义忠孝不论,看看多年后,她是否会后悔,她扔掉了她生下的那条小生命。 小枫自觉自己确实做不到狠心绝情,她可以不要爱情,但无法抛弃自己的孩子。那可是身上掉下的骨肉,而且,稚子无辜,他什么都不懂就投生到自己肚子里,怎能说扔就扔呢? 相信阿翁阿爹阿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她抛弃自己的孩子。 …… 自从小阿哥去接手丹蚩政务之后,小枫与另外两位阿哥处理西州的事务。 顾剑到大街上请了中原的工匠,为两个阿哥制作了木轮椅,他们也渐渐适应了让人推着进出王宫大殿的生活。 后来,接到现任博朔王的联姻邀请,愿将老博朔王幺女十五公主嫁予小枫的小阿哥。小枫趁此建议,在联姻之前,两个王朝率先签订永不战争协议。 现任博朔王很快同意并亲自参与签字仪式。 小枫征求了小阿哥的意见,他同意了,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也就是在小狼月周岁的第二日。 …… 自从小狼月叫了顾剑一声“爹”之后,得到顾剑的奖励是将他提到马上去逛草原。因此,小狼月的活动空间已经不局限于大厅的地毯了。 他时常用餐之后,就指着门外,嘴里叫着“爹,马”,然后顾剑就很快闪到他面前,再然后,草原上就响起小狼月欢快的笑声…… 每每见到小狼月这样“任性妄为”地叫顾剑爹,小枫也很无语郁闷。她此时心里也非常矛盾,小狼月长大了,他已经不满足于她给他的母爱,他也渴望父爱。 她知道小狼月并不是固执地要认顾剑为爹,是因为顾剑是经常出现在他眼前的男性,换作是时常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她的两位阿哥,说不定,小狼月会把他们两人都指定为爹。 小枫也在考虑着要不要让李承鄞知道小狼月的存在。可是,若是他知道,肯家会来将小狼月带走的,可是,要她就这样将小狼月送到李承鄞的身边,她真是很不舍,那可是她的精神支柱。 离开东宫,离开李承鄞已经近两年了……他当他的皇帝,一定是如鱼得水的。想必,忙于重振朝纲的他,或许已经忘了她这个“西州蛮女”了吧。 他是否已经忘了她这个“西州蛮女”曾经与他的斗智斗勇,与他相杀不相爱? 一想到,与他就这样尘缘两消,与他就这样各自天涯……明明她应该感到解脱,可为何,她心灵的某处,又会止不住地隐隐作痛?又为何,此时此刻,她的眼眶突然感到一片湿润,泪盈于睫? 窗外突然传来树叶的沙沙声响,陷入沉思的小枫突然分不清,到底是窗外的风动,还是自己的心动? 与窗外的风声带来的喧嚣相比,大厅内的一切安静极了,安静得只有阿度手上的鞋针穿过羊皮的轻微声响。 小枫悄悄吸气,待起伏的心绪回归平静,这才转过身,见阿度正专注地用手工缝着皮靴。她突然想起五年前,在东宫时,遇见了赵瑟瑟,她对她脚上的白色皮靴大为赞赏,她曾经说过,如若回到西州,就给她带一双过去给她。她记得,当时的赵瑟瑟也是喜欢的。 因此,她决定叫阿度多缝一双,到时候去拜访一下镇北候赵敬禹,顺便将皮靴带去,请镇北候代为转交给赵瑟瑟,也算了却当年对赵瑟瑟许下的承诺吧。 小枫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几年过去了,赵瑟瑟如今怎么样了?也不知李承鄞有没有封她为妃? ※※※※※※※※※※※※※※※※※※※※ 感谢小可爱给我注入的营养液哦。看完记得给我收藏嘛! 铁马冰河入梦来 夏末,广阔的草原上刚刚经历一场太阳雨,不过,很快又是云收雨歇,北边的天际突然挂出一轮彩虹,令人很有登上那彩色虹桥一览草原低的想法。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疾步声声,很快,在一汪浅水滩上驶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顾剑阿度,他们各自高坐马背,而后头跟着的马车里,则坐着小枫、永娘各抱着一个孩子。 这是小狼月的第一次坐马车出游,他和弟弟很新奇地看着马车内的一切。可没多久,小狼月就坐不住了,他更喜欢去车窗外面玩,所以就一直朝着窗外的顾剑叫“爹”。 顾剑听闻他的嫩声嫩气的叫喊,心里软融融一片,心里若是不感动那是假的。他让他逗笑了,就赶紧回过头来,将他从车窗抱到马上。 他将小狼月拢在怀中,一手拉紧缰绳,马儿就很快速地跑出队伍,然后就听到小狼月兴、奋的尖叫声。 他们这一趟去往西北,准备前去拜访镇北侯赵敬瑀。 马车内放着几件西州姑娘喜欢摆弄的物件,比如手串啊,比如铃铛啊,比如少女腰带啊……等等。 当然,最主要的是还有一双羊皮靴子。去年的初冬,小枫本想着叫阿度缝好之后,要赶在年底就送出的,可是又忙这忙那的,又是等到两个孩子稍稍长大些,可以出门了,然后又是遣人送拜访贴子到镇北侯府,虽然很快得到赵敬禹热情的回应邀请,可是,这一来二去间,也花费了许多时日,于是,也就终于等到这夏日末才动身了。 走了两日一夜,在穿过博朔部族地界之后,终于来到了镇北候所管辖的地界,可是这里离赵敬禹的府上还有近两个时辰的路途。 午间,一行人就地停顿,食过干粮稍事歇息之后就又出发了。 顾剑带着小狼月一马当先,马儿奔得越快,小狼月笑得就越大声,他的稚气的笑声,感染了这队人马中的所有人,许多赶路的疲累都让他的笑声一扫而光,就连马车中一岁多的小弟弟,也一直在认真地倾听他的笑声,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车窗…… 前方又有一汪小水滩,顾剑虽然目光一直放在小狼月的头顶,可是在经过小水滩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还是不经意瞥了一下旁边,只见小水滩里围着一群马,正在喝水吃草。 原本,草原上的一群马在吃草,这是草原最常见的景象。可是,本来很安静吃草的马群,却在顾剑的马经过马群的时候,猛地冲出一匹马,它与顾剑的马并列奔跑了片刻之后,在它即将超过顾剑和小狼月时,它又回头深深看了一下,然后就像是受到猛烈的惊吓般,边奔跑着边发出凄惨又惊恐的嘶吼…… 身后的顾剑大感诧异,他也算是这草原的常客了,而且他又自认自己长得还算周正,又不是什么奇异的怪人,怎会突然有这样的马,一见了他就拼命地躲避,然后又发出这种恐、怖的嘶叫。 他不由抬眼专注地向前看去,这才见到前头那黄马的屁股和马腿上留有许多伤痕。待他还想再看仔细些,可是那黄马狂奔得太快,他还来不及细看,它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前方。 顾剑也没在意,毕竟那马身上留有很多旧伤痕,可能是主人虐、待得厉害,然后,他又长得很像它的那个主人吧,所以,它才会猛然遇见他,就惊吓成这般凄惨模样。 走完了草地,也就是结束了草原的行程,可是离赵敬禹的府上大致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眼看前方去往目的地还要爬上一座丘陵走一段山路,而一连骑马走了将近一个午后的路,小狼月已经在顾剑的怀中呼呼大睡了,顾剑示意大家原地休息。 顾剑将小狼月抱进马车,这才挥手,让大家继续前行。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镇北候府那气派宏大的朱漆大门前时,天气已经暗了下来。 “皇后娘娘驾到,臣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马车内,小枫还未掀开帘子,就已听到赵敬禹的声音了。 这时,永娘将小狼月接过来,小枫这才掀开帘子,迎上候在车旁的赵敬禹,笑着说,“赵大人太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才是。” 小枫的脚落在家丁搬来的踏板上,赵敬禹上前虚扶着,说道,“哪里会冒昧?皇后娘娘亲自光临赵某寒舍,那才是令赵某蓬荜生辉呢。” 小枫实在很不习惯跟人家这样文绉绉的又是什么“有失远迎”,又是“蓬荜生辉”的,坐了这几日的马车,脚有些虚浮,难得终于踩在实地上,她悄悄地边活动脚后跟,同时回复赵敬禹,“赵大人这样客气真是令我很不安。还有,我与你家瑟瑟在东宫以姐妹相称,以后,你不必时时这样客气称我为皇后娘娘,叫我小枫就行了。” 小枫说完又发现赵敬禹身后也跟着一位富态的妇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小枫就朝她友好地笑笑,“你好,你应该是赵夫人,瑟瑟姐姐的阿娘吧。” “是的,皇后娘娘。您请。” 赵夫人走上前来,做出个请的手势。 “叫我小枫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皇后请。” 进了赵家大厅,一行人分成三路。 因为小狼月与小弟弟自马车上睡着之后,到现在还未醒来,赵夫人就吩咐管家安排客房,永娘和阿度各抱着一个孩子,随丫环去客房安置两个小家伙。 小枫在赵家客厅里,喝着赵敬禹敬上的香茶,又与赵夫人讲起在东宫三年,与赵瑟瑟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而顾剑则随赵府仆人前去马厩。 端坐在高背交椅上,小枫自觉自己坐有坐相,饮茶有饮茶的得体举止,像她如今所表现出的娴雅端庄,根本不像是李承鄞所称呼的“西州蛮女”,她突然很感谢那时,在上京住在太皇太后的宫内时,她让司仪来教习她的那些行为礼仪。 虽然那时她根本就是敷衍了事,不用心学,可如今,人家很恭敬地称呼她为皇后娘娘,小枫觉得,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吧,即使现学现用,她可不能让人看出,她的行为举止像个猢狲,而不像个皇后吧。 因此,小枫从马车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回想和重温那个教习姑姑所教的那些仪态知识了…… 看着眼前这对恩爱的中年夫妇,小枫再想想已经逝去的阿爹阿娘……虽然,阿爹还有几个侧妃,可是,他与阿娘还算是恩爱的。 可是,他们如今都已经不在了……小枫生生忍住落泪的冲、动。 见赵夫人一直很仔细地询问着赵瑟瑟在东宫的起居日常,小枫终于面露羡慕之色,“小枫实在羡慕你家瑟瑟,在外嫁得李承鄞那样的好夫婿,在家又有这般恩爱又疼爱她的双亲。” “皇后谬赞了。” …… 为了筹划为顾家复仇,顾剑曾一直随义父陈征生活在西境。虽然前几个又回到中原,可是,经常有线报向他传递消息,说赵敬禹在西境的口碑很不好。 他这个人很阴险,一直在养寇自重,又想从朝廷下拨的银钱抽取利益,根本是一个“蛀虫”,因此,此番前来,他想暗中观察他,不想随小枫走入他的视野之中。 还有,因为,赵敬禹虽然养寇,可是那些“寇”根本不感激他,时常会派人光临他的府上做些“顺手牵马”什么的。 因此,顾剑一下马,就扮成西州士兵的样子,立即随赵府家仆前去马厩,一来是为了给小枫那匹名贵的汗血红马洒一些防偷药粉,顺便好好给它喂食; 二来是为了隐身,不让人看出他的身份和他的功夫。 赵家马厩在赵府最偏僻的西北角,顾剑牵着红马随那家仆进入之后,首先见到的是一匹黄色的马正低头吃草。 他进入马棚,那黄马正马头朝前,自在地低头吃草,显然见有人来已是习以为常。 他将红马领到草堆上,正准备靠墙休息。 这时,那家仆开口笑道,“兄弟,告诉你一件奇事哈。” 他指着那黄马屁股方向说道,“前年中秋前日,这黄马随我们赵大人堂侄子前去执行任务,不想,那赵大人的堂侄遇了狼群,遭遇狼群围攻,尸骨无存。可是这黄马,虽然被儿狼咬坏了屁股,可是居然还能逃过一劫不死,你说这家伙是不是比人还福气?” “虽然我们赵大人并不知那马儿还能活着回来,可是,我记得很清楚……” 顾剑听闻眼前家仆这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眯起眼仔细地回忆着两年前的中秋之前,小狼月出世那一夜,所经历的惊心动魄…… 而眼前这个家仆依然在眉飞色舞着,讲述着他家赵大人的侄儿其实正准备那一年中秋节之日成婚的,其实中秋前日喜堂已经布置好了,他就等着执行完赵大人吩咐的这个任务之后,就去迎娶新娘的…… ※※※※※※※※※※※※※※※※※※※※ 终于凑足了三千字,呼呼去了,晚安哦。 昨夜西风凋碧树 顾剑实在没想到,他一直暗中让潜龙帮的人寻找,找了近两年却一直寻找无果的,有关黑衣人的线索,原来会在赵敬禹的马厩里得到。 突然他心头闪过一阵狠戾,很想直接将这个赵府家仆劫走,因为他知道得可真多啊,而且对打倒赵敬禹这个狗贼非常有用…… 后又想想,将这人劫走肯定会打草惊蛇的,凭赵敬禹那老狐狡狸本性,小枫的来访,他们赵府却突然失踪了一个管马的家仆,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这其中的联系。 于是,他改了主意。 他仰头打了个呵欠,很好心地说,“兄弟,以后这些话可别乱讲,尤其不能让赵大人知道,否则你会小命不保的。” 那人停住,望着那黄马想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是,是,是,多谢提醒。这就不打扰兄弟休息了。” “嗯,确实困了。” 顾剑回答得很迅速,他实在没心情再跟这个人闲扯下去。因为他刚刚听到的这个线索犹如一声惊雷,将他“炸”醒。 小枫这次毫无心机的拜访,实则是一种凶险的行为。 看来,赵敬禹两年前趁她生产虚弱时,抢走小狼月失败之后,他没有再动手,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放弃。 而是,他一直藏在暗处,一直在伺机而动。 如今,小枫又大大咧咧地自已送上门来了,赵敬禹焉能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比如说,他将小枫拖住,然后暗中命人对阿度和永娘动手,再次将孩子抢走。到时,他还可以将抢走孩子的人,推说是敌视朝廷的那些匪寇,谁能奈何? 因此,今夜注定又会是一个凶险的夜,顾剑连多休息片刻的心情都不敢有。 他看着这人走了出去并掩上门,这才迅速奔到隔壁抱了些草料过来,将那些草堆成一个人状,再将自己的黑色披风,包裹在人形草堆上,并给披风系好带子。这样就会让远远看过来的人,以为这里睡着一个人。 一切就绪,他又站在廊下撕下一片衣角,咬破手指就着风灯的光写下一个“赵”字,又召来一只海东青,将衣角用草绑在它的脚上,看着它飞向天际,这才也纵身一跃,踩上马厩的棚顶,然后再飞身跳向另一处院子的屋顶。 他尽量控制脚尖,尽量沿着院子最坚固的屋脊,寻找着他想要落下的院子。 就在他从某个厢房的天窗望见阿度与永娘的时候,他正准备落身下去,却看光有一个人轻轻推开院门,正猫着腰,很迅速地脚尖点地,冲上厢房前的石阶。 顾剑只得退回天窗,只见房内已经有烟雾弥漫到阿度和永娘的面前。 他见阿度很好奇地问永娘,怎么突然有烟熏到房里? 可是,她说完,人已经倒下并闭上眼睛了。而永娘也是一脸茫然,也跟着闭眼倒下了。 不好,她们吸入迷,药了。 顾剑想的没错,小枫被赵敬禹这对狗夫妻拖住了,现在有人向永娘阿度下手了。 他正想着,下边房门大开,有人蒙脸冲到床边,抱起小狼月就又冲了出去。 顾剑落到地面时,那人抱着小狼月已经奔到院子中央,为防止他在院门外有帮手接应,顾剑直接对着他的后脑甩入一枚钢针,很快,那人来不及出声,后脑已经被刺穿…… 在他向前扑去即将落地之时,顾剑接住了小狼月。 还好,此时整个院子空无一人,那些下人可能都被赵夫人打发走了,因此,倒是为顾剑提供了方便。 顾剑一手抱着小狼月,一手扒,下这人的黑色外袍之后,就将他拖到厢房与围墙之间的水沟里。 他套上那人的黑袍,点上小狼月的睡穴,然后就抱着他推开院门出去了。 好在,门外并无人等候接应,他很顺畅地骑上那人的黑马,直到来到赵府北角的出口处,有几个家仆服饰的人,带着长刀,向他围拢过来。 可是,顾剑还未射出手中钢针,眼前这几人却齐刷刷地把刀刺进自己的腹部…… 那几人倒下的间隙,顾剑已经打马跃出后门,他虽然只顾着策马疾驰,向着草原的方向而去,可心头的冷寒却也氤蕴了这夏末的暗夜。 赵敬禹,你让自家的死士在劫.持者面前上演一出自尽,然后你就可以说你家死士已经奋起博杀歹徒,可最后却打不过歹徒,最后全部以身殉职了吧? 赵敬禹,你他娘的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大约奔了二个多时辰,这才见到同样迅疾赶来的裴照。 顾不得多说,顾剑调转马头,把小狼月递给他,“赵敬禹这个恶贼,叫人放倒了永娘和阿度,想劫走这孩子,好在我出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完,又奔了出去,随后抛下这句话,“孩子先送到丹蚩,你立即派人包围赵府。” 他甚至等不到裴照回应,马蹄又飞速向着镇北侯府而去。 待他重新入得马厩靠在墙脚的时候,天色依然黑暗,不多久,他喘完了气,廊外的天空才微微明亮起来。 …… 而就在昨夜,顾剑用几个时辰将小狼月送到裴照手中并迅速返回马厩的时间里,小枫在赵敬禹的前厅里,感受到到赵敬禹与夫人的热情款待。 她没想到,她与赵瑟瑟的父母会是这样的相谈投机,把酒言欢。 赵敬禹与夫人轮流为她布菜,亲自为她斟满酒,还轮流陪她饮尽杯中酒…… 小枫也很久未这样开怀畅饮了,感觉人生最美妙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与话能投机的人把酒共笑语…… 也不知饮了多久,也不知饮了多少,反正她最后都不知是怎样回到客房的。 连她想在临睡前吻吻两个孩子都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人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窗外已日上中天,习惯性地探索着身边,却摸不到她的孩子。 她顿时清醒地坐起来,这才记起这不是自家的床,还有两个孩子与阿度和永娘在一起了。 她身上依然有宿醉后的软绵绵,她扶着墙来到隔壁厢房,却发现门依然关着。 她暗自想笑,阿度和永娘居然带着孩子睡懒觉,她推开门,走到床头撩起床帐,却只见阿度和永娘还有小弟弟睡得人事不知,就是没有小狼月。 小狼月被谁抱走了? “别睡了,小狼月不见了。” 小枫摇着阿度和永娘,却摇不醒她们。 “啊,顾剑,你在哪里?小狼月不见了。” 不祥的预感令小枫快窒息了,她冲到台阶下准备找顾剑,却不知上哪去找。 只好又跌跌撞撞出了院子,见前面有个丫环就让她带着自己来到昨夜的前厅。 一路喘着气冲进前厅,就见到了赵敬禹与夫人已端坐椅上,很是悠然地在饮茶。 “伯伯,伯母,我的孩子不见了。” “先坐下喝口茶,再慢慢说。” 赵敬禹亲手将茶碗递到小枫的手中,而赵夫人则很轻柔地用帕子为小枫拭去脸颊的汗水和泪水。 她问,“皇后娘娘,你说的可是昨夜的那两个孩子?那是咱们新帝的孩子?天哪!皇后娘娘有了新帝的嫡子,日后可就是太子呢!臣妇还以为那是跟着出门玩的娘家侄儿呢。” “事到如今,小枫也不愿瞒着所有人了。那两个孩子大的就是李承鄞的儿子,小的是我大阿哥西州王的儿子。不见了的就是李承鄞的孩子,伯母,我的孩子不见了,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大人,不好了,昨晚上有人从北门闯进咱们府上,咱们家的几个家丁被打死了。” “带路,去看看。” 赵敬禹发了话,同时安抚小枫,“皇后娘娘,您别急,小皇子在臣府上出事,臣很不安。臣一定会亲自出面,替你将小皇子找回来。否则,新帝大怒,臣也担待不起呀。” “有劳赵大人。我昨晚上一起来的那几个人呢?请帮我也带到北门吧。” “小的这就去。” 来到北门,小枫见正顾剑随着几个西州兵,绕着地上倒着的几个黑衣家仆走来走去的。 “师傅,小狼月不见了。” 小枫见到顾剑,立即又哭了。 “先别哭,赵大人会有办法找到的。”他拍拍小枫的肩,“昨晚上我一直在给你的红马抹药,马腿好像有点跛,可能碰伤了。昨晚不是阿度和永娘在看着吗?她们怎么呢?” “阿度和永娘叫不醒。” “怎会叫不醒?莫不是生病了?先去看看她们。赵大人您觉得呢?” “当然。” 客房所在的院子与北门之间相隔几步路而已,他们很快来到厢房。 进入厢房,顾剑吸着鼻子,说,“这里有残留的轻微迷,药的气味,你们进来尽量不要呼吸。我去看看她们。” 他探了床上两人的鼻子,“两人呼吸平稳,可是那药剂量大,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啊?有人下迷,药?怎么办?只有她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用,没有哪个放迷,药的人会让人发现自己的。” “那怎么办?小狼月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活了。” “皇后娘娘先到前厅休息吧。臣这就派人去沿着北门外去找了,相信过几个时辰就会有好消息。” “事关皇嗣,还是请裴将军前来协助吧。” “这……不必了吧。我镇北侯的手下办事还是很得力的。” “赵大人,我师傅说的是。多一个人来寻找就多一份胜算。我孩子不见了,我心都快碎了,劳烦你体谅一下。” “臣遵命。” 赵敬禹虽然脸上恭敬,心里却暗自嘲讽,反正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的孩子了,就是叫来十个裴照一样无济于事。 可是,当他看到顾剑娴熟地召来海东青,并把一块布料绑在它腿上,并放飞的时候,他的眼睛顿时精光一闪。 顾剑似乎也不想装马夫了,他直接将小枫拉到北门的时候,正好裴照着一身战甲,带着一队人迎面而来。 “裴将军,这……你们……裴将军不要说你只是路过的。” 赵敬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也变了脸色。 ※※※※※※※※※※※※※※※※※※※※ 亲们,抱歉哈,写到这,李老五还是来不了,我接着写吧…… 一寸相思一寸灰(上) “裴照,我的孩子不见了。” 小枫一见裴照出现,立即像捡到救命稻草般迎了上去。 可是,小枫那火急火燎的哭腔,却未能激起裴照的情绪变化。 他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说,“卑职会尽力协助赵大人找回小皇子。只是卑职觉得,嫌疑之人就在此地,因此,卑职已命人将此地包围。是否解除封锁,需待皇上亲自前来定夺。” “什么?要让李承鄞知道孩子的事?” 小枫瞪着眼睛看向裴照,心里很是复杂。在镇北侯里闹出小狼月叫人抱走的事,李承鄞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其实她也希望他来出面,才能尽快找到小狼月。可是又怕他顺势把小狼月带走了,留下她孤独的一个人…… “身为安西都护,卑职的职责就是处理管辖西境范围的所有事务并及时汇报皇上。” “好吧。” “裴将军,你在怀疑本侯?我是先帝钦封的镇北侯,你敢包围本侯的府邸?” 面对赵敬禹的质问,裴照默……认了。他指着地上的那几个黑衣家丁,抬头问道,“赵大人,这几人是怎么回事?” 赵敬禹翘着胡子,看向管家。身后的管家立即上前,赔笑道,“回将军,是这样的……” 他将在前厅报给赵敬禹的情况复述了一下。见裴照仍旧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突然觉得心虚,急忙回头看了自家大人一眼。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恐的女声尖叫,“不……好了,王……王大贵被人害死在这啦。” 北门边的所有人立即转身,见有一个丫环从院子里奔了出来。 “谁……谁死了?” 小枫也觉得自己的心,让她平地惊雷般突然炸响,给嚷得乱糟糟的,转眼看了一下顾剑,就率先迎着那丫环走去。 “那……里。” 那丫环指指客房院子,见众人跟了上来,就原地指着方向,自己却再也不敢前去。 “你说这人是你们府上的?叫王大贵?” 裴照回头看向赵敬禹,却问着那丫环。 “王大贵是我们侯府的护卫首领,他长得俊,我们身为下人都想认识他。可不知谁那么坏,连他死了,也要扒了他的袍子。” 这小丫头叽叽呱呱的,说得赵敬禹面上不动,却心头一跳一跳的。 更可气的是,裴照这浑蛋一直盯住他,害得他想给这小贱婢使眼色都做不到。 如果能躲过这一劫,首先要将这没眼色的小贱婢拉去沉塘。 这时,管家怒了,“王大贵今早有事出去了,他怎会死?你没看仔细,就敢乱说?你个贱婢!再乱嚼舌根我拔了你舌头。” “呜……我没看错。王大贵的掌心有粒痣,不信你们就去看看。” 所有人又随着她的提示,将目光转移到那人的手掌心,还真有。 眼看气氛有些闷,赵敬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他朝着小枫拱手道,态度很是委屈地说道,“皇后娘娘,您可要体恤臣的家仆侍卫,为了保护侯府,为了保护小皇子所做的牺牲。” “眼下此人正是臣府上的侍卫王大贵,看得出来,昨晚上他为了保护小皇子,而奋力与闯入臣府上劫走小皇子的贼寇进行拼杀,可最终以身殉职……臣失去了一个忠心的侍卫……” “赵大人,我也很难过。连累你们府上跟着这么多家仆失去性命,我也很愧疚!” 小枫觉得赵敬禹也太难了,于是,自己的眼泪扑簌簌的滴下来,可是再怎样同情他,自己的小狼月怎么办? 她转向裴照,用希翼的眼光看向他,“裴将军,你快派人去帮着找回我的孩子啊。” “回皇后,我的人已经出去了。” 他依然淡淡的,指着地上的人,又走到院门口,指着那几人倒地的人,“这里,那里,所有人的人保持原状,不得挪动。赵大人听着,皇上几个时辰就能驾到,一切等他察看、定夺。” “是。” 听到李承鄞几个时辰后就能驾到,他突然觉得额上有很多汗,急忙用袖子擦去。 突然觉得,看来,这件事会由着自己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 明明,叫人劫走了李承鄞的嫡子,还可以把这件事推说是匪寇做的,让他和小枫尝尝失去孩子的锥心之痛,可为何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和为女儿瑟瑟报仇的快意呢? …… 李承鄞接到顾剑传递的消息时,他正在高昌王国参加新国王的登基仪式。 其实,参加这种小国家的活动,只需派个三品官员送去贺礼,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本来,朝中已经决定了前去的官员名单,可是,李承鄞最后却用那个官员的名字,亲自送去贺礼。 一切只为了离小枫近一些。 他没有贸然前往西州,而是用这样的方式,只是想离她近一点,与她呼吸同一片碧空之下的新鲜空气。 李承鄞被视为中原朝廷大员,被安排坐在观礼席的前排。 当他展开那片“血书”时,他震惊得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 “姓李的,你儿子让人抱去卖了,速来镇北侯府。姓顾的。” 什么叫“你儿子……” 这么说,他有儿子了?是小枫给他生儿子了? 天哪!小枫愿意给他生儿子了!这样激动人心的事,为何他只能悄悄咧嘴笑一下? 他好想即刻大声向全天下宣布,他心爱的女人,那个口是心非的爱人,给他生儿子了。 他要立即立太子,不,立即把皇位传给他也愿意。 接着往下看,落款肯定是顾剑那小子,他整日阴魂不散的,就知道围着小枫转,这次,他们一定是一起去镇北侯府了。 可是,什么又叫“你儿子让人抱去卖了?” 意思是,他有了儿子,可是却叫人抱去卖掉了…… 李承鄞看完了“血书”,只觉气血上涌。 他的心间因为刚刚知道有了儿子而欣喜若狂,却又因为刚刚知道儿子被人带走不知所踪而心惊。 更多的是愤怒。 看来,全天下是他最后一人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的事,所以,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带走了孩子。 如果一开始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看谁有那个胆子伸出他的爪子。 小枫,你居然瞒着我独自生、独自养孩子,让我这个本该与你共同分享这份喜悦的亲生父亲,变成了全天下最后一个人才知道自己有儿子的傻瓜,到时看我怎么罚你。 哼! 李承鄞气得直接起身,向着高昌王宫门外疾步而出,他完全忘记他是以豐朝官员的身份,坐在高昌王的登基观礼席上。 他这样的举动虽然不影响什么,却令高台上的高昌新王看得眼眸幽深。 到了城门处,却见通往城外的城门紧闭,他请看守行个方便,让他通行,可守卫却傲慢地说,今日新国王庆典,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他高踞马背,直接挥剑斩断城门的米且大木栓,在看守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绝尘而去。 离开高昌王城,扑面而来的是漫漫黄沙堆积的沙海,穿过眼前这片沙域,便能抵达位处于沙海与草原相结合的镇北侯府。 好在,这片沙海突然体恤他的“归心似箭”,至始至终,很难得地没有狂风大作或者出现沙暴,而是呈现一片“风平沙静”的状态,令他得以顺利驰疾了近五个时辰,这才在半夜里抵达镇北侯府的辖地,并在裴照手下将领的迎接之下,由他带路,进入镇北侯府。 “皇上驾到。” “恭迎圣上。” 眼前以赵敬禹为首的侯府所有人,通通跪在地上,眼下就满满的是乌压压的一大片。可是,李承鄞却视若无物,直接将目光越过众人,投向隐在大红廊柱下的小枫,只见她一直以帕子掩着面,并没有看向他。 大红色风灯之下,感觉她怎么变得那么小心翼翼的,就像那句诗形容的,“犹抱琵琶半遮面”,一点没有三年前的磊落大方。 她到底要躲藏到几时?是因为知道犯错了,知道不该瞒着他独自生孩子,养孩子,以致于,如今孩子叫人抱走了,觉得心虚了,于是觉得无颜面对他了吧。 哼! 不管她觉得有颜无颜面对他,反正,他一定要把她揪出来让她好好面对他,也让他好好看她,他一定要把她拖到房间里好好“罚”她,用尽他在无人时,因为太思念她,以致于想像了千万遍的方式来“罚”她。 于是,他不仅将眼光牢牢地锁定她,同时,也用中气十足的声音,朝着他朝思暮想了将近三年,也分别了三年的女人大声吼道: “小枫,你给我出来。” 这一刻,李承鄞真是气怒的。该死的,给点面子好不好?好歹作模作样地抬眼看他一下,意思意思一下也行啊。 “李承鄞,我对不住你。我把咱们的孩子弄丢了,我没脸见你。” 小枫一字一顿的,她的哭腔温吞吞的,感觉心中有无比的委屈,终于敢在面见李承鄞的这一刻才表露出来。 其实,自李承鄞风尘仆仆的样子映入她眼帘的那一刻起,她知道她的心在那一刻紧紧的揪疼着。 他虽然一路路途劳顿,这却掩不去他的面容,依然带有三年前的清朗俊美,而且如今他的身上,又于无形之中带着冷肃威仪。 一寸相思一寸灰(中) “看我怎么罚你。” 李承鄞三下两步就奔到廊柱旁,扣住小枫的手腕就往前厅走去。 感觉身后有齐刷刷的眼珠子在看着,他突然回首时,许多人都来不及转回过去,只得又齐刷刷地在当场低下了头。 裴照嘴角弯弯,他都见到有人闪了脖子的痛苦状了。 “都不许过来。” 李承鄞大声冲后头命令着。 他一直扣着小枫的手,两人过了前厅,又进入了廊道,他实在忍受不住,就将小枫抵在廊柱上。 他的双唇急切地擦过她的脸颊,最后衔住她的红唇,用他的唇舌侵入她的口中,吸取她的味道。 “唔……唔……” 小枫被他紧紧圈在他的双臂与廊柱之间,虽然她被困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可心下却莫名其妙的产生了某种安全感。 没想到李承鄞会突然停下来吻她,这又教她忆起当年在东宫,他的吻细细绵绵,如同他在极其有耐心地吃螃蟹,而她,就仿佛是那只等待被吃掉的螃蟹…… 只不过,这次的吻极其霸烈,既蛮横又不失温存,确实叫她无从抗拒。 她以为他拖住她,是要带她去看北门边的事发现场,因此才会任由他带着向前去。 没想到,一向内敛低调的人,竟然学会了用这样外露的方式,来表达他内心的狂热。 李承鄞,你变坏了! 原本清凉的夏末晚风突然闷热起来,小枫在他唇舌疯狂的“扫荡”中逐渐软了四肢,感觉自己的意志正在臣服于他的索取,其实,说不想他,说不渴望他的靠近,那是自己骗自己的借口。 可是,再怎样沉溺,她的心间都记得她不该沉溺,她和他的孩子还在等他想办法找回来呢。 “小枫,我实在太想你太爱你了,我现在就要你,走。” 李承鄞突然放开她,喘息着又将她扛到肩上。 “不,李承鄞,现在不能想这个,我们的孩子得先找回来。你快放我下来,我带你去看那个现场。” 小枫挣扎着要下来,而他只是顿脚,换成双手将她捧住的姿势,又继续往前走。 “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连有了孩子也要瞒着我,如果这次孩子没有出事,恐怕你都要继续瞒着我。作为孩子父亲,我却是最后一人知道的。我到底做错什么,你要这样待我?” 他负气般将她放下,只见他眼眶微红,此时正双目怒视着她,然后撇下她,自顾自地往前踏步而去。 “对不起,李承鄞,你别生气。因为我怕你会将孩子带走,那可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我甚至想给他取名子穆,不过跟我姓曲。” “你敢!敢给我儿子说他姓曲,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李承鄞突然转头朝着她凶巴巴的威胁着,小枫见他真的生气了,只得追上前去。 她将他的手臂抱在怀中并依偎在他的肩上,然后仰头看着他的侧颜,感觉他刀削般的侧颜真是该死的好看。 她愣了一下,悄悄咽了下口水,这才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有何不敢?那可是我拼了老命产下的骨肉,与你李承鄞何干?你最多出了一只小精虫而已。可我生他的时候还难产,险些没命呢。” 听到这里,本来一直气乎乎的李承鄞无言了,他将她的头拥进怀里,“对不起,我言语重了些,你别在意。其实我要说,谢谢你,小枫。谢谢你愿意为我生孩子,虽然我还未见他长甚么样子,到底是像你还是像我?不过我更希望他像你。” “都过去了,人家说女人最容易忘记的是生孩子的痛。不过我是不会忘记的,反正我永远都不想生孩子了。” “你哪能把话说得这么早呢?咱们这才刚开始,不行,今后我要‘日夜耕耘’,好让你一年给我生一个。不,半年生一个。” “哼,李承鄞,你太过份了。要生你去找你后宫的女人生,我又不是阿猫阿狗,能半年生一个。” “哦,那就改成两年生一个,最好生十个。最后我言正声明,我后宫的女人只有你一人,你想都不要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他傲娇地仰视上天,却悄然垂眸看她,却又发现她在看他的侧脸轮廓。 他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耳根赤热的,不由伸手捂着发热的耳垂,眼睛看向前方。 气氛突然沉静,他清了一下嗓子,睨视着她,“还是说,你将我推给别的女人,你从此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与顾剑双宿双飞?嗯?” “哈?你讨厌。你好讨厌。对,我就是你想的那样,气死你。” “如果真是那样,这一次我就要让顾剑死得透透的。” “你只会以势欺人。论单打独斗,你恐怕打不过人家吧?” “你敢说我打不过他?很好,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在不远处北门边倚墙而坐的顾剑远远的听着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顺便白眼翻上天,表情极为蔑视。 …… 两人虽是说着彼此威胁互相拆台的话,可他们却都能感觉到心底的繁花正在悄然盛放,还有某种别样的情愫在悄然滋长。 而两人言语往来互不相让似是在叫骂,又似是在谈情的说语声,同时也落进厢房中醒来的永娘耳中。 永娘是让外面小径上两人的声音吵醒的,她细细品味两人的语气,那真真是一对小儿女情状表露无遗。 那种情景仿佛回到当年的东宫,令她真切感受到两人如今的真挚情深远非当年可比。 …… “传赵敬禹。” 镇北侯府宽阔的前庭上空响起了传话声,那是裴照手下的一个士兵发出的。 他一路狂奔,沿着廊道向着跪满了一大群人的前庭而来。 “是。” 静立一旁的裴照见赵敬禹起身整理衣袍,自己就率先向北门走去。 “臣参见皇上。” “镇北侯不必多礼” 君臣客套之后,李承鄞看了几眼倒地的黑衣家仆,然后又直视了赵敬禹片刻之后,这才侧过头对小枫说道,“我目前只知咱们的儿子叫人抱走了,可是,我不知何人所为?孩子被抱去了哪里?那人抱走孩子的动机何在?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你?或者针对整个李朝?只有将这些因果理顺,才能得出找回孩子的方向。因此,在解决这个疑惑之前,小枫你先说为何带着孩子前来镇北侯府?” “快入冬了,我叫阿度多缝了一双羊皮靴子,还不是为了给你的赵瑟瑟送过来?同时,我还送了一些西州姑娘们喜欢的玩物。” “首先我与瑟瑟的事我跟她说清楚了,我与她不涉男女之情,这你也是知道的。再说了,送人家东西又不亲自送到她手里,哪有什么诚意?” “我又不傻,亲自送过去,这不等于自投罗网么?” 众目睽睽之下,小枫的心直口快令顾剑为她捏了一把汗,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好在,除了他和裴照,其实也没有什么人能知道小枫那个“自投罗网”到底在指什么。 这时,耳边传来赵敬禹的哭诉,他以帕拭泪,很是凄楚地说道,“皇上明察。皇后娘娘关心瑟瑟并亲自送羊皮靴子前来,实则是心地仁善。臣与夫人与盛情款待娘娘,昨晚上还与娘娘在前厅相谈甚欢,却不想,让外边匪寇钻了空子,将小皇子带走了。” “皇上您瞧瞧,地上这几个都是我府上家仆,还有客房墙下那边也倒下一个我的首领侍卫,他们统统都是让匪寇一刀毙命,他们虽然都尽心竭力保护小皇子不叫人抱走,可是奈何匪寇太凶残,我的家仆侍卫都抵挡不住啊。” “所以啊,皇上,这里的匪寇实在太狂妄太猖獗了,太不把咱们李朝放眼里了。那些贼人经常抢夺路人财物,就连我这小小侯府也是夜夜光顾的。怎奈臣手上没有精兵良将,更无与他们抗衡的银钱财物……他们这些贼人甚至还派人偷窥我的侯府,以致探听到了小皇子身份尊贵,您看他们连小皇子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此次将小皇子抱走,一定是针对皇上和整个大李朝的。” 终于等到赵敬禹“哭诉”完了,李承鄞的眼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戾色。他指着地上的几个人,问赵敬禹,“镇北侯这一生可曾领兵打仗?” “臣不曾。” “原来不曾见过沙场上小卒们垂死挣扎的惨状,难怪。” 李承鄞眼中的戾色更浓了,他正准备宣布一个决定,却听见高墙之下,一直冷眼旁观的顾剑深深地打了个呵欠,“赵大人方才的那番话实在是感人至深哪。不过,当你听完我所经历的所见闻的,只怕,你会彻夜难眠。” “你……你是……” 顾剑不理会赵敬禹在极力搜索记忆的样子,直接两掌“啪啪”相击两下,就见到裴照的手下一手牵着一匹黄马,一手推着一个赵府仆人走到众人面前。 他来到赵敬禹面前,指着那仆人问道,“赵大人可曾认得此人?” “认得,那是本侯府中负责管马的家丁,叫张三。” 顾剑满意地点头,这才转头对那管马的张三说道:“张三,给这几位爷说说这马的奇遇。” “好嘞。” 那张三朝着顾剑露出满口大黄牙,然后得意一笑,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昨夜,他对顾剑讲的那些有关黄马深入狼群,马的主人葬身狼腹,而这马却能奇迹生还的奇遇。 他见众人都听得入迷,心里更加得意,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又将候在旁边的黄马牵到众人的眼前,指着那马的屁股和马腿上那些某种食肉动物啃咬过的伤痕,很直观地为大家答疑解惑。 “讲得很生动详细。那敢问,那马的主人是谁?” 这时发问的是李承鄞,他面上带着笑,却笑不达眼底。 “马的主人是张三的哥哥,叫张大。” 旁边的赵敬禹悠悠地开口回答,然后又叹了气,“那日正好是八月十四日,是为了替老夫送一份文书到安西都护府,可怜的张大,那年的中秋之日就是他成亲的日子,可惜呀,新房都布置好了,人却没了。” “不是的,那马的主人是您的堂侄赵文平,我家大哥早都成亲好几年了,我侄儿都会斗蛐蛐儿了。” 张三见赵敬禹满嘴胡掐的,他心里可急得不行。 又是一个没眼色的,他老母的,这镇北侯府都养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人哪!一个个的不堪大用!赵敬禹默默望天。 而一直在李承鄞身旁静静倾听的小枫,当她听完赵敬禹讲的那个八月十四日这个日期之后,再结合眼前张三讲的马的奇遇和马主人葬身狼腹的事,感觉心中已经有了某种答案,她惊诧得紧紧捂住嘴巴,心潮起伏得讲不出话来。 这时,顾剑上前拍了下那张三的肩头,说,“行了,张三兄弟,难为你也跟着通家达旦,你回马厩吧。” “好嘞,大兄弟。” 顾剑目送张三牵着黄马走了,这才幽幽开口,“嗯哼。接下来该劳烦各位听听我的奇遇了。” 一寸相思一寸灰(下) 李承鄞眯起眼,凝神听着顾剑讲起,两年前的八月十四日,当朝皇后在娘家西州王宫产下一子,她的侍女给孩子清洗,却遭人袭击昏迷,孩子被蒙面人抢走。 身为她的师父兼护卫,他毫无头绪却只凭感觉去追,从白日追到夜晚,终于听见孩子哭声,后又见孩子随蒙面人闯进狼群,他弃马飞身立于那人的黄马之上,同时拧下那人的脑袋让他死去并救走孩子。 后来,那人垂落在地葬身狼腹,他的黄马却狂奔逃生。 而他带着孩子准备返回王宫,却也遇见狼群包围,而且是遇见一头体态庞大的白眼狼后,召唤成千上万的群狼将他和孩子团团包围…… 他以为和孩子也必将葬身狼腹,不想,白眼狼后却召唤群狼对着孩子和天上明月顶礼膜拜,并且一路呼啸着,目送他带着孩子离开…… 因为经历这样的奇遇奇观,这就是他为何给孩子取小名叫“狼月”的由来。 顾剑的一番简述,真是听得李承鄞的心神,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许多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来,他真是想不到,他的小枫为了生下他的儿子,遭遇了难产险些没命,然后有人趁她虚弱劫走孩子,却遭遇狼群,险些让他的儿子葬身狼腹……可怜他那无辜的稚儿,这才刚刚出世,就已经经历这种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凶险。 而制造这一出的幕后真凶,在失手一次之后,居然还想着要来第二出,真可谓是“不死不休”啊! 面对冷汗涔涔而下的制造者,李承鄞心底的狠戾被彻底激发,他指着地上的黑衣家仆,冷肃地对赵敬禹说,“镇北侯,知道朕为何问你可曾领兵打仗吗?为何?裴照你说。” “是。请娘娘闭眼。” 待李承鄞将小枫眼睛捂住,他这才上前掀开一个黑衣家仆的衣领,又解开那人的腰带,褪下那人的裤子,“地上这人一身完好,除了腹部有刀口,其余部位没有伤痕。并且这人倒地姿势与平常卧姿一样,找不出与人殊死搏斗或者垂死挣扎的那种紧绷感觉,因此可以判定此人是自尽,不是死于他人之手。” 他又将那人衣服裤子拉好,李承鄞才放开他的手。 李承鄞踱步到赵敬禹面前,“镇北侯,综上所述,两年前中秋前夜,小枫刚刚生产,是你指使你的堂侄劫走我的儿子,却遭遇狼群,可惜他自己葬身狼腹。你失手之后仍未罢休,趁此次小枫拜访此地,你又指使你的人劫走我的儿子,然后又让你家死士自尽,以制造一个假象,劫走我儿子的是匪寇,然后,你又可以装可怜,说朝廷对你镇北侯府兵力财力投入不足,以致你无力与匪寇相抗衡,真是好一个一箭双雕嘛。” “镇北侯,朕分析得如何?你如今有何话说?” “罪臣无话可说。甘愿受死。” “死是最容易的事。我儿子你让人带去哪里了?你最好保他毫发未损出现,否则,朕要赵家九族全灭。” “还有,朕听说,你儿子赵士玄去年娶妻,如今你儿媳也身怀六甲,你说,我若是依样画瓢,也将你即将出世的孙儿丢去狼群,你说会怎样?” 李承鄞步步紧迫着赵敬禹,他的语气相当平静,见不到任何情绪的波澜,却无端让人觉得这夏末的夜,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风雪。 “皇……皇上,臣的人虽然想劫走小皇子,可是他真的并未得手啊,小皇子真是让匪寇抱走的。” 赵敬禹的声音因为惊恐而颤抖着,他指指前面院子,很快,裴照的手下从前那里拖着一个赤着上身的人出来。 李承鄞走上前去,见到那人面部朝下俯趴着,只露出发髻完好的后脑,在发髻下方直直竖着一枚钢钉,那钢钉让闪烁着的火光照耀之下,显出冷漠的银光。 感觉这种取巧型或者说懒堕型的取人性命手法,不太像西境匪寇大刀直来直去的风格……带着疑虑,他索性蹲下来看个究竟。 其实,这种投射银针、飞镖等取巧型的暗器,一般是中原那些行走江湖的人最喜欢用的方式,通常用于紧急又远距离的杀敌之法。 设身处地地想,在那种情况下,最有可能使用这种暗器的人,就是顾剑。 为了印证心中猜想,李承鄞猛然回首,就见到不远处,依然一副老神在在地在倚墙而立的顾剑, 他与他眼光相视而过。 不知为何,他真想上前去将他痛打一顿,都什么时候了,他的儿子让人抱走了,可他顾剑在讲完了他的奇遇之后,竟然还不急着去帮着找孩子,竟然还在墙下叼着一根草,而且还很悠闲地抱臂望天看星星! 他不是说不想再做让小枫伤心难过的事么?可如今,小枫的孩子不见了,他却不急不徐的在那边看星星,看来,他对小枫的一片真心是假的吧! 看着顾剑那番悠闲自在的样子,李承鄞突然福至心灵地觉得,赵敬禹所说的那个杀死他的侍卫并抱走孩子的“匪寇”,会不会就是顾剑? 为什么他的儿子不见了,身为这西境总管的裴照,他为何不亲自去找孩子?孩子在他管辖的西境叫匪寇抱走,他裴照难道不觉得他应该难辞其咎吗?为何他至今还是这般从容淡定,而不是急着给他一个说法? 不过片刻,李承鄞心中已经笃定万分,反正他的儿子就是让那两个小子其中的一人藏起来了,然后他们才可以这样从容不迫地等他来定赵敬禹的罪。 一定是如此的。 他起身,向着一直发愣的小枫走去,同时说道: “赵敬禹,死在眼前的都是你的人,凭这些人就足以说明你有劫走我儿子的动机。至于你说的那些匪寇,朕自会命人去消灭。” “来人,先将赵敬禹夫妇及其家仆关押起来。” “是。” 李承鄞话落,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小枫却突然激动起来: “赵大人,你……竟然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枉我这么牵挂你家赵瑟瑟!我还好心给她送靴子,为什么你们这样仇恨我?如果仇恨我,可以直接冲着我来,你们这样拐弯抹角对我的孩子下手,你还是不是人?” 小枫实在太失望了,也觉得中原人实在太难捉摸太可恨了。 她根本未曾见过赵瑟瑟的父母,在东宫也一直与赵瑟瑟和睦相处,而且李承鄞明面上对她那样好,她都从不争风吃醋。 她哪里做错了,竟然招徕他们的仇恨。 这些中原人心机太歹毒了,即使仇恨她,也不表露出来,或者当面说个明白,而是偷偷对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下手,一次不成,又来第二次,居然还在那边臭不要脸地贼喊抓贼,害得她都相信了。 想想前天夜里与他们这对狗夫妇把酒言欢的畅快景象,如今只觉得如同吞下无数苍蝇那般恶心。 他们在那里热情地招呼她喝酒,只怕是为了拖住她,好让他们家的那个死侍卫得手吧? 可是,那个侍卫死了,孩子又被谁抱走了? “我们西州人不喜欢偷偷摸摸,如果仇恨谁,都会当面下手。” “连一个无知的小婴儿都要下手,而且还偷偷摸摸的,一次不成,又来两次,看我不打死你。” 小枫怒了,她冲到赵敬禹面前抬起手就要扇他的脸,这时,她的手让李承鄞握住了。 “小枫,我不要你弄脏了手。再说,杀他一人不足以平愤,我要他赵氏九族从此消失。” “赵敬禹,给你几个时辰想想,天明之后,你得交代,你还暗地里做过哪些想要加害我妻儿的事。不要以为你做得隐蔽无人知,我就从此查不出。若是及时交代,你的瑟瑟及族中十岁以下男丁可以放过。若是此时不说,日后让我查出来,首先我要将你的瑟瑟锁上铁链,再不着寸缕任人拖着游街,你说,她是我李承鄞名义上的女人,到时候,整个天下争相围观的人,应当如过江之鲫吧?” “皇上,不要啊!我说,我把知道的全说。饶了我们瑟瑟吧,皇上,虽说您心中没有她,可您也该念在曾经她尽心服侍您呀。” 赵夫人急匆匆的奔跑,头上珠钗掉落在地,披头散发的也顾不上许多。 “她赵瑟瑟在东宫并非无辜,赵夫人自己生的女儿应该比谁都有数。她屡次陷害小枫,好在小枫没事,否则朕轮不到她活到现在。”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干脆说清楚吧。说说你们为何对我的妻儿下手?若对我有何不满,又为何不冲着我来?” “皇上,您要杀要剐,就冲罪妇来吧。一切都是罪妇指使的,只因为罪妇妒忌小枫一个西州蛮女,论样貌论才情根本不及我家瑟瑟,她根本不配当皇后。” “就这些?我看不止吧。给你们几个时辰,先把你们的罪过写清楚,不得遗漏。” “押下去。” “是。” “好困啊,我就先行一步。” 待现场恢复了清静,顾剑这才回过神来,他重重地呵了个欠,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径直向着西南边走去。 “走吧,先让裴照着人打理,你带我先去歇着,一切等天明再说。” 李承鄞揽着小枫的肩头,等待她的回应。 “没想到赵瑟瑟的父母会是这样歹毒的人,我真是太没眼力了。李承鄞,是我害了我们的儿子。李承鄞,我想孩子了,没有他,我睡不着。” 小枫嘴上念叨着,身子不动,仍是立在客房院子的拱门之下,她难过得双手捂脸,脚上像灌了铅了一般无法挪动。 “你信不信天明之后,我们就能抱回我们的孩子?你信不信咱们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是让天神保护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了。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其实,骨肉连心,儿子不见了,我只会比你更难过更内疚没有护你们周全。而且顾剑那小子讲的白眼狼后竟然率领群狼对他跪拜,一向不信邪的我,这回竟然也觉得神奇。” 李承鄞也是不忍小枫整晚沉浸在悲伤懊悔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干脆就点拨一下她。 “真的吗?今晚我能好好睡一下?” 小枫睁大眼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为什么明明孩子不见了,李承鄞却说得那般笃定明白就能见到?可是,见他又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她也被感染得莫名心安。 “走吧,一切有我。我再不会让你忧心了。” 他的话轻轻的,带着盅惑的魔力,令她很是顺从地带着他,走向昨晚她睡过的那间客房。 “太子殿下……哦,是皇上。” 两人刚刚步上石阶,就见永娘立在厢房的门口,她朝李承鄞行蹲身礼。 “永娘,你怎会在此?” 李承鄞极力搜寻着记忆,他根本没有指派过永娘来西州。 “是太皇太后见婢子年老,同意婢子出宫回家,可婢子是孤儿,无家可去,只好前来西州投奔娘娘。” “是么?此时离天明不远,你既然不睡,就亲自去厨房看着,做些小枫想吃的食物。这里的佣人都是赵敬禹的,你一个都不要用。去吧,裴照的人会去帮忙。” “是,皇上。” 待永娘走出院子的拱门,李承鄞这才转身,他将小枫的十指交扣在自己的手指之间,带着她走向另一个厢房,他推开房门,很快又拴上房门后的木栓。 “小枫,我……” 猝不及防,有几滴泪浇落在小枫的脸颊。李承鄞一转身就急迫地将小枫抵在门上,他的心潮起伏得相当激烈,周身也颤抖得厉害,以至于他竟然未语泪先流,无法完全说出对她的思念。 虽然口中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可是双手却迅速游走,用指尖和掌心来表达他的万分渴念。他的唇舌也不闲着,急切又亲昵地扫荡着她的耳后,她的颈子,她的锁骨…… 而小枫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赵瑟瑟的那一对父母表面看来是这样的面慈心善,可暗地里却竟然是这样一对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真的想不通,为何有的些人,明明心思歹毒,外表却能装得那样纯善无害。而她,又为何总是那样心思愚笨,无法一眼识别这世间的“妖魔鬼怪”。 这些中原人,居心那样叵测,她以真心待他们,可他们却这样践踏她的诚心,她真的累了。 她一直愣愣的,任由李承鄞将她抵在门后,对她表达着他的思……然后,她又任由他将她横抱而起走向床铺……再然后,她还是任由他解开她的衣带……直到有一些微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而此时,李承鄞已经用实际行动,进入她的领地…… 三年多前的第一次是在东宫,那时候他因为吃顾剑的醋,而使用蛮力强行将她占据,之后只要一想到这种夫妻之事,她真的是心有余悸的。 可这次,明明她也是很抗拒的,可是因为她一直在愣神,也就忽略了心底本能的畏惧…… 既然心里仍然有爱,那就“随波逐流”吧。 深色床帐将他和她围成一方属于她与他共有的天地,小枫的眼含烟带媚,她仰望着伏在上方的李承鄞,此时,他是她的天,他的双膝紧紧“钉”在床铺上,身子却如同草原上最为矫健的苍狼,他不断狂奔,不断冲击,将他自己,也将她送往层层累积的欢愉巅峰,让她再也无法分神去纠结“赵瑟瑟的父母为何那样歹毒”这件事……而是,不断感受到某种愉悦迅速传递到四肢百骸…… 天色微明,他终于重重喘息停顿,顾不得拭去额上的汗滴,他又俯身寻找她的唇,“小枫,我爱你。” 而她的身子也终于不可抑止地颤抖,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同时两行清泪滑进发鬓,她声音带着低低的乞求,“李承鄞,我不想做你的皇后,你废了我吧,我们和离吧。” 几回魂梦与君同 “李承鄞,我不做你的皇后了,你废了我,我们和离吧。” 小枫哀哀却却地说着,虽然声音极轻,却终是如同冷水浇顶,迅速冷却他周身的淋漓大汗。 世间怎会有这般无情的人啊,明明此时他还深埋她的柔软之中,而且两人方才还彼此需索,那般契合,甚至共同登顶…… 他突然呼吸窒闷,仿佛叫她拿捏住了“七寸”,他真想将她的心剖开看看,里头是否有他的身影。 可偏生,他连她的一根汗毛都舍不得伤到,他对她真是无可奈何,三年前如此,如今床褥之中两人还赤裎相见,他更是如此不忍伤她。 他腰身未动,两臂撑在她的身边,眼底直直凝视着眼中蓄泪的小枫,见她满脸欢愉之后的微醺酡红仍未褪去,可神情却极为哀伤,她再不会像以前东宫时那般对他发怒大喊了,她变了…… 于是,他满腔的责问终是化为指上轻轻一按,温柔地将她腮边的泪痕拭去。他知道此番前来,是为了与她好好温存恩爱,而非责问于她。 毕竟,分别了近三年,也音讯阻隔了近三年,他不想再忍受分别的痛楚了,也不想再让这份爱阻隔着“万水千山”。 曾经在这一路上,他“披荆斩棘”,他翻云覆雨玩、弄权柄,他甚至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为此背负人世无数骂名,可是他从不后悔。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为她开创一个只有他与她的清朗世间,好让她继续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地过着潇洒的生活。 他为了能与她长长久久,恩恩爱爱,已经抛下了所有,孑然一身,如今,他只剩下她。他所有关于幸福的梦想都全懒于她的给予,可她竟然说要和离,说不想再看见他。 那一声轻轻的“和离”,如同一柄利刃,深、深、刺、进、他的心间,忍住心头的疼痛,他温声问道:“你不做我的皇后?还要和离?” “是的,我累了。我不想再与你们中原人有任何交集了。特别是不想再见你,李承鄞,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与你之间这段缘是孽缘,与你的这份情,虽然甜蜜,却也令太多无辜的人丧命了,我实在承受不起。” “以前刚刚爱上时,你是顾小五,那时我就令我阿翁及丹蚩十万族人丧命;还有我阿爹阿娘惨死在高显等人的手中,这些与你也有间接的关系,后来做你的皇后,更是连累我们的儿子,刚出世便遭遇赵敬禹这对狗夫妇的毒手,好在他命大躲过一劫,可如今,他还是再劫难逃。” “李承鄞,放过我吧。天下女子千千万,你废了我,在中原重新开始,重新册立你的皇后吧。” “我连自己都无法放过,如何能放过你?” “小枫,我爱你,这点你应该是知道的,可是,我只爱你,你却可能难以全信。没错,赵夫人说赵瑟瑟论样貌才情皆不输于你,她也是很鲜美的。可是,你知道吗?身为血气方刚的男人,每次面对那样美艳的她,每次无论她怎样撩拔,我发现我始终对她冷血。面对她,我无法感受到身为正常男人面对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虽然在中原,我认识她比你早。” “六年前,我在西境遇见你,你救了我,我也别有用心地接近你,我虽然利用你接近阿翁的王帐,可是,我那时起,我的心我的血都是沸腾的。” “后来,你我跳下忘川河,遗忘了彼此。你来到中原,我那时还是五皇子,虽然你那时要嫁给当太子的二哥,可是我一见到你,我就止不住的热血沸腾。你可能不知道,我那时就止不住地对你这个未来嫂子想入非非了。” “再后来,我入主东宫,你嫁给了我。我见到你更是心跳如鼓,时时恨不得将你‘就地正法’,我终于明了,我对你的念想,那是从骨子里散发的本能,虽然我们已经饮下忘川水忘记了彼此,可是我们无法忘记爱的习惯和本能,这就叫爱情。这世间,也只有你能有这份吸引力,令我无论身处何方,都要靠近你。” “李承鄞,我不否认,我对你也怀有那种爱的习惯。可是,这份爱却伤害了旁人,甚至累及咱们的孩子,我实在害怕。” “小枫,以前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我愿以余生去弥补,请给我个机会。” “不要说和离,更不要说不做我的皇后,因为,此次就是饮尽忘川之水,我也决不会忘记你,决不放手。” “时候尚早,你多睡会,我出去走走。” 李承鄞下床,为她拉上薄被,自己则精赤着身子去床尾找自己的衣袍裤子。 小枫虽然嘴上懒得再与他说什么,可眼珠子却忍不住追随着他的身子,却猛然见到他的身后,自头部以下,无论是后颈,还是后背后腰以及后退部位,都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痕,那些狰狞交错的伤痕,一眼就能看出是受到尖锐石块划伤所致。 那些伤痕看得她的心头猛然一缩,终于想起,这是三年之前,那时她逃到玉门关的城墙上,那时,她身子往下跳,然后是他也跟着跳下来,用轻功将她救起,而他却体力不支,自己摔落地面,然后身子让地面布满尖锐石块所伤…… 那时他已经伤重得近乎死去了,没想到,他最后还能活过来。 她起身,伸手抚上他后背的伤痕,心中不忍直视,又有几滴泪落在他的背上,“李承鄞,谢谢你三年前救了我,也救了我们的孩子。他那时候就已经在我腹中了,虽然回到西州动了胎气,还好,后来这个胎总算保住了。” “三年前的那次受伤,你几乎没命了吧?” 小枫用薄被将自己包起来,再用双膝挪到床尾,替他找出他的中衣,为他披上。 他见她愿意为自己穿衣,也就将手中玄色锦袍递到她手上。 小枫见他两臂张开,顺手给他穿上外袍,再给他扣上腰带。 “我后来确实昏迷不醒有小半年。三年前我拿命救了你和孩子,可你是怎样待我的?” “若是知道今日你会说和离,当初我就干脆不醒来,省得受这份剜心刻骨的罪。哼!” 李承鄞眉头一皱,心里气极,他快步向前,出门之后又重重合上房门。 出了月型拱门,他招来一个士兵,让那个士兵带他去马厩看看。 他对那个管马小厮讲的那匹黄马很是好奇,于是想去看看。 进入马厩正想去往马棚,却无意间抬眼,见到顾剑坐在马棚穹顶。 两人四目相对,都带着讶异。 “如果你来此是为了炫耀,那么你目的已经达到,可以走了。” “并不是。我是来谢谢你的。感谢你救了我儿子。” “你明知我这么做是为了小枫,与你无关。” “我替小枫谢谢你。” “你又不是不知,我与小枫之间不必言谢。” “那你把我儿子藏在哪里?不说的话,休怪我剑下无情。” 李承鄞一怒飞身而上,也跟着跃到马棚穹顶,朝着顾剑就是当胸一剑刺去。 “很好,我的剑正好也不想对你留情。” 顾剑退后,返手之间,长剑也已带着凌厉的寒芒向他砍去。 “铿” 两柄长剑瞬间相触,碰出火光一闪,又迅速退开。 两个人都是身着黑衣,身量昂藏,在马厩的上方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高下。 “我儿子你藏到哪里?不说的话,这次我要你死透透。” 李承鄞急于求成,步步紧攻。 “你休想带走小枫,她跟你不快活,她不是你的笼中雀。你若为她好,就该放手远离她。” 顾剑答非所问,面色苍白。 后来,两人都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缠斗,于是,节奏慢了下来。 李承鄞这边是感觉自己的脚有些散,身子也有些浮,可能是马厩的顶部的木头不结实吧。 而顾剑却感觉自己可能是昨晚上一直睁眼看星星的缘故,如今睡眠很不足,看谁都是双人影,都怪天上的星星太闪太亮了,惹得他了无睡意。 两人都各怀心事,各自住手往棚顶一躺,也管对方会不会真的趁虚而入,一剑刺死自己。 “我是不是也该对你说,感谢三年前你的不杀之恩?” 顾剑回转身,看向同样躺着的李承鄞,率先开口。 “你若真心感谢的话,就老实交代你把我儿子藏到哪里了?小枫从昨晚内疚到现在,你不是说不再做让她伤心的事了吗?” “那你先说,你当初为何不将我杀得死透透的,还留我到今日看你们秀恩爱辣我眼?” “这你就不懂喽。一个活人,我尙且争得过,可你若死了,我是连一个死人也争不过的。我再也不吃你的醋了,我又不想,你年年岁岁都活在小枫的心间。我要让你好好活着,看着我们是如何相亲相爱,好让你的日子每时每刻都充满了酸醋味。” “哦,看在你居心如此不良的份上,我就不告诉你,你儿子被我藏在哪里了。啧啧啧,我倒是忘了,某人至今还未见过儿子吧?可怜兮兮的,叫小枫来求我吧,我看在小枫面上会带你去找儿子的。顺便再友情提示,等你见到儿子,等你儿子见了我叫爹,你也不要让他的言语所震惊,毕竟童言无忌嘛,哈哈哈,我得吃早餐了。先告辞。” 顾剑突然心情明媚的,一步跃到地上,留着李承鄞独自怒目而视。 犹恐相逢是梦中 李承鄞到了膳厅之时,小枫正坐在桌前,身旁还有阿度,她抱着一个小男娃,而永娘正捧着碗,给那个小男娃喂米粥。 见小男娃这般乖巧地喝粥,似乎与永娘已经形成了某种依赖的关系,看得出,永娘离开中原东宫,来到小枫的身边应该有好几年了吧。 根据推测,应该是三年前他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期离开东宫的。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时,他又紧紧盯着那个小男娃,寻思着,小枫会不会产下的是双胞胎? 而小枫见他入座,立即面色一喜,她将一碗白米粥推到他面前,又将筷子递到他手中,“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去接孩子。” “知道孩子的下落了?” 李承鄞喝了一口粥,转头看见另一桌正坐着裴照与顾剑。 而此时顾剑正大口吃一个包子,见李承鄞突然回头看他,他立即瞪了他一眼,却不小心将整个包子都吞进喉中,此时正吞吐不得。 李承鄞眼见顾剑的脸憋得通红,也就让他这个丑样逗乐了,他脸上笑开了花,方才在马厩棚顶的郁闷一扫而空,感觉自己又扳回了一局,他也食指大动,拿起盘子里的包子也开啃起来。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也呛住了,喉间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阿爹。” 李承鄞刚咳嗽完,一直在对面安静喝粥的小男娃突然指着他,叫出了人生中第一声“阿爹”。 “你叫我?嗯,乖孩子,多叫几声,阿爹爱听。” 李承鄞惊喜地看着孩子,立即放下筷子离开餐桌。 “阿娘。” 小男娃又指着小枫叫起来。 “他不是阿爹,别乱叫。” 小枫急忙倾身捂住他的嘴,更正道,“他是姑丈,我是阿姑。” “这是西州王的儿子?小枫,你不要急着纠正他。他想叫阿爹阿娘就先由他叫吧,等他懂事了再更正也不迟。” “小家伙嘴真甜,来,阿爹喂你。” 李承鄞心情大好,他来到小男娃跟前,接过永娘手中的碗和汤匙,而小男娃则很认真地吃着“阿爹”喂给他的米粥。 “阿爹喂喂。” 李承鄞看着眼前的小家伙,思绪已经开始在想像,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这样乖巧伶俐? 他很专注却不是很熟练地喂着小男娃的样子,看得小枫眼眶一热,原来李承鄞竟然如此喜欢亲近孩子,喜欢到他肯纡尊降贵,愿意亲手给孩子喂食。 她感觉自己眼眶湿润了,为避免尴尬,她夹起一个鲜虾饺子嚼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看向立在一旁的永娘,问道,“咦,永娘,这早膳是你做的?” “是的。” “哦,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我走到哪都有鲜虾饺子吃?以往在东宫吃的是这种河虾包的饺子,然后我在西州也能吃到同样的河虾做成的饺子,再然后,在这个镇北候府,我依然能吃到同款的河虾饺子。” “如果在东宫能吃到那种美味河虾我觉得不足为奇,即使在西州,能吃到这个河虾也有点说得过去,毕竟我们西州草原水草丰茂。可是,在这个四面黄沙的镇北候府,还能吃到这种现捞的新鲜河虾,我就觉得不可思议了。” “娘娘有所不知,这是裴将军遣专人每日从玉门关加急递送过来的。今早送来的这批,还活蹦乱跳的呢。” “永娘,你是说……” 小枫睁大了双眸,她简直难以置信,“也就是,三年前,我刚刚怀胎那时经常孕吐,是因为吃不惯我们西州菜,所以,裴将军知道了之后,就遣专人送来豐朝的菜品,并且命你前来照顾我,专做东宫菜给我吃?”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望娘娘恕罪。” “哇,永娘你太好了,我那时还承蒙你照顾,怎会怪罪于你?” “这样说来,你其实不是孤儿,是听从裴照的安排去西州照顾我的吧。” “其实婢子家里有七十老母……” 一直默默地喂孩子的李承鄞听闻变了脸色,他凛然起身,一步步朝着裴照走近,“没想到裴将军放着自己的洛熙公主不去照顾,却对我的皇后如此体贴入微,事无巨细,连她孕吐吃不下,都如此关照地从中原调送菜品,可作为最应该躬亲的人,我却一直蒙在鼓里,甚至被人先行使用了丈夫的责任,我,是不是该对你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李承鄞,你冷静一下,别为难人家。裴照是我在中原的大哥,他这样照顾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感谢娘娘替我说话。不过,我当时身为东宫总管,太子妃有难处,皇上那时又昏迷不醒,我理当率先分忧。至于皇上你要罚便罚吧,我无话可说。再说了,玉门关今年大旱,河虾无水难以成活,是我叫人挖井日日取水养虾的。因此,娘娘自年初到现在才能源源不断吃到虾的。而今早吃的这批河虾就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批了,因为皇上不喜,往后,我就不叫人运送了。” “李承鄞,这下你满意了吧?玉门关无水,很难养虾,裴照也不叫人养了,往后连我自己想买来吃,也办不到了,哼!” 小枫气乎乎的,她回到餐桌,继续抓起剩下的鲜虾饺咬着,她一边恨恨地嚼着,一边腮帮子鼓鼓的,瞪着李承鄞,仿佛她嚼的就是他的肉。 虽然这样每日麻烦人家送虾到西州很过意不去,可是,这些味道鲜美的虾,不仅她爱吃,连她的小狼月也很爱吃,往后她多付一些报酬给那个送虾的人就是了。 反正她都准备与他和离了,她也不想占用他李承鄞的资源了,以后这笔开销就自己支付吧。 可是,李承鄞这一怒之下就将她的口福弄丢了。 “嗯哼。方才是我言语过激了。既然小枫爱吃,裴照你就命人继续送来。如果玉门关难以养虾,别的地方也可以调送。” “大热天,只有玉门关离西州近才能保证新鲜,别的地方无法保证。” 一直冷眼看李承鄞被裴照抢先行使丈夫责任的顾剑插了一句话。 “好吧。小枫你还爱吃什么?我再命人给你调送。” “不必了。还有,裴照你得算一下,给我个数目,我要将这三年来你为我调送的菜钱还给你们豐朝。今后你继续送来的菜钱我也要一并支付。” “小枫,你这是准备与我划清界限,无视我是你的相公吗?我说过,我不放手。” “哼,不就是多吃你们豐朝几只河虾,你的反应就那般激烈,小气!反正,从此以后,我自己付钱,行了吧?” “小枫,你难道不明白我在气什么?其实,你想吃多少虾都没问题,但是不该吃裴照送的。你爱吃什么,只能由我来送,因为我是你相公。你的事只能由我来负责,我不容许别人插手。” “不就是吃了裴照送的几只破虾,你竟然想那么多,太复杂了。反正,为避免你误会,我付款给裴照就是了。” “我来付款吧,这是我这个做相公的责任。” “不,你的钱是你的,我只想花我自己的钱。” “这还不是一样吗?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不花我的钱,我那些钱会发霉的。答应我,花我的钱,好吗?不然发霉了就可惜了。” “李承鄞,你这是在求我花你的钱,是吗?” “小枫,你没听错,确实是这样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纷纷觉得牙齿都快被酸倒了,他们快听不下去了,只好悄悄地离开膳厅。 小枫突然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才发现膳厅里只剩她与李承鄞四目相对着。 唉,说好的要与他划清界限的呢?怎么说着说着,又与他含情脉脉的呢? “走吧,去接孩子吧。” 小枫率先开口,转身向门外走去。 “孩子在哪里?” “在丹蚩,我小阿哥如今在那里,替你李承鄞善后。” “抱歉。” “赵敬禹你准备如何处理?” “交给顾剑去做,我准备让他接手镇北侯府,他也该成家立业了,这样一直不明不白跟在你后头,也不像话。” “随你吧。反正我觉的这是你的私心,想约束他吧?可是,他是你能约束的吗?” “反正,他最后会接受的。” 两人絮絮说着,也就到达了大门口,门外的顾剑已经牵了两匹马候着。 他将红马牵到小枫面前,自己坐上了黑马。 一行人不再言语,纷纷策马扬鞭,向着草原奔去。 小枫冲在前头,向着丹蚩的方向前进,李承鄞一路追随看着她的背影,几年前也是在这草原与一袭红衣的她,一见倾心,她那时笑得多清澈多单纯…… 可如今,她说要和离。 深深的忧伤充斥心头,他吸了口气,跟了上去与她并驾齐驱。 “四阿哥,是我,我是小枫。” 小枫朝远处挥挥手,远处驶来一辆马车,马车的旁边马上坐着的是她的小阿哥,他的怀里坐着她的小狼月。 “爹,娘。” “狼月,我的孩子。” 小枫见到孩子完好无缺地出现了,心头不由一阵激荡,又加速冲了过去。 李承鄞几乎与她同时奔到小家伙的面前。他率先下马,并迅速将小枫抱下马背。 “狼月,娘以为见不到你了。” 小枫眼泪流的稀里哗啦的,抱着小狼月又亲又啃的,她抹了一下眼泪,就指引着他看向李承鄞,“快看,这是你亲爹,快叫爹。” “我的儿子,亲爹爱你。” 李承鄞更是迫不及待,他将小狼月抱进自己怀中,激动得滴下眼泪。 他看着小狼月的脸,惊喜地说,“长得可真像你娘,白白的,真让我爱不释手。来,让亲爹好好亲亲。” 他献上自己的唇,准备来个犊情深,可是,小狼月却嫌弃地将他的头拨开,扭头朝着不远处的顾剑大喊,“爹,爹,抱,抱。” ※※※※※※※※※※※※※※※※※※※※ 本文全文免费阅读,只在晋江文学城发表,感谢小伙伴们阅读。 犹恐相逢是梦中(二) 李承鄞怀着激动的心情,正欲亲吻他怀中的儿子,可是自家的亲儿子却很嫌弃地将他的唇捂上,然后扭头朝着不远处的顾剑大声喊叫,“爹,爹,抱,抱。” 没想到,亲儿子真的会对身后的顾剑叫“爹”,他这一声急切的,嫰声稚气的,充满依恋的叫喊,真是听得李承鄞气血上涌,心头狂怒无比。 “不许找那个姓顾的,我才是你爹,你只能让我抱。” 亲儿子一直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他一直想要扑向身后的顾剑,可他越是这样奋力挣扎,李承鄞就越不隧他的愿,他的双手就将儿子抱得越紧。 “好了,给我吧。才见着儿子的面,你就跟他置气。谁叫顾剑是他刚刚睁眼,就见到的第一个男子呢?” 小枫接过小狼月,她真是怕了李承鄞那股偏执的劲儿,仿佛谁稍有不慎触怒了他,他就要毁天灭地似的。 李承鄞两手得闲,快步冲到顾剑身前,昂首与他对峙,他冷怒的睨视,却换来顾剑的冷笑。 感觉他此时笑得特别碍眼,李承鄞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怒斥,“我与小枫来接我们的儿子,你跟过来不觉得自己很多余?” 他虽然在质问顾剑,可就是不知为何,亲儿子的表现让他感觉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我跟过来,当然是为了听你儿子叫我一声‘爹’,然后让你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酸醋味。” “你……哼!有种自己去生,从今往后,我儿子和小枫我自己照顾,以后离远点。” “我……当然‘有种’,不过只想让‘合适的人’给我生。我想照顾谁,我在照顾谁的时候,你还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五皇子呢。” “因此,真正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并不因为先来就能修成正果。” “哼,我那还不是为了给顾家报仇,为了隐藏自己不忍带小枫私奔,否则,小狼月早就姓顾了。” 顾剑感觉自己的回答看似凛然正气,实则,内心深处却已经千疮百孔。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要报仇,他只想与小枫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转身倚在马背上,独自看向苍茫的远方,看向多年前的这片草原,这个碧空之下,小枫一袭红衣,甜甜地笑着叫他“师傅”。 他轻轻叹气,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世间,有一种情,叫做“已失去”…… 而李承鄞回首睨了一下顾剑的背影,虽然嘴上讨了便宜,心下也并无太多喜悦,因为他一直耿耿于怀,他的儿子刚出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不是他自己。 还有,他的女人在给他生儿子遇到难产,最需要他这个丈夫的时候,他因为并不知情而没有在伴在她身边。 甚至,他的儿子刚出世就被赵敬禹派人抢走而遭遇狼群,他自己身为亲生父亲,却没有亲自前往营救,以致让顾剑这小子抢了头功,哦不,如果他在小枫身边陪她生产的话,他根本不会让那赵敬禹有下手的机会,也就不会有他姓顾的与自己的儿子共同经历什么群狼膜拜的奇观,后来还让他抢先给自己儿子取得小名“狼月”,他还不敢说一个“不”字…… 更甚至,他的亲儿子叫出的人生中第一声“爹”,是叫给顾剑听的! 如果说几年前他是郁郁不得志的五皇子,那么此时,他更是郁闷得想操天操地的李承鄞大帝。 他深深呼出胸中一口浊气,走到小枫身前,将小枫与儿子拥紧,他对着狼月指着自己说,“我是亲爹,叫我亲爹。” 小狼月小手随处乱抓,却碰自己腰带上那枚系着的龙纹玉佩,他小手上悄悄把玩着,可他的小眼睛却看着顾剑,嘴上又跟着李承鄞叫了声,“亲爹。” “嗯,乖儿子。” 李承鄞很开心,将额头抵上小狼月的头,准备亲昵一番,哪知,亲儿子却指着一个人叫了声,“三爹。” 李承鄞循声望去,原来他冲着远处赶来的裴照叫“三爹”。 “哈哈哈,乖儿子你又要认三爹?只要你亲爹同意,我这边没有问题。” 李承鄞的脸已是气出了一片青色,他冲着裴照怒不可遏,“你又来凑热闹?” 裴照没想到小狼月会这样当众给他派发“福利”,他忍住惊艳的感觉,朝李承鄞拱手,“赵敬禹招供了所有罪行,这是招供书。” 他将一片白布帛展开,递给李承鄞,又看了一下小枫,退到一旁。 李承鄞急急看完,他看了一下小枫,正在欲言又止的时候,小狼月又看向一直倚在马车上默默看着这边的小舅舅,他同样指着他叫了声“四爹”。 “哈哈哈,真是看不出啊!我乖儿子这都没开蒙,可算术就如此天才了,这可真是无师自通哦!” 顾剑着实让小狼月的思维惊到了,他立马奔到小枫面前,将小狼月抱着往天上抛出去了,而李承鄞见状,原本郁闷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空。 就在顾剑将小狼月抛起又将要接住的时候,李承鄞将白布帛藏进袖中,双脚跃起又脚尖点地,立即化身一道迅疾的闪电,很快把即将落入顾剑怀中的儿子抢过来,然后又顺势将儿子再一次抛到空中,很快空中响小狼月稚嫩的嘻笑声,“亲爹,我好快活呀!” “呵呵,哈哈……” 后来,裴照和那个小舅舅也加入这个游戏,草原上响起男人和小男孩欢畅的笑声。 小枫立在原地远远的看着,她也被感染到了,跟着大笑起来…… 原来男人们认真玩游戏的样子会是这样充满吸引力,特别是李承鄞,他这样抛下他一直端在公众面前的冷肃威仪,而认真地投入到这种看起来很幼稚的游戏中,那一刻,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出挑又养眼的翩翩少年郎。 可不知为何,前方一直在欢呼笑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只见李承鄞将儿子接住之后便不再抛出,他单手托住孩子的臀部,另一手却执起小狼月腰带上的玉佩,眯起眼睛细细观看着。 气氛冷凝了下来,小枫带着疑惑,走了过去。 此时李承鄞的面色已经相当难看了,他的呼吸非常急促,脖间喉结上下翻涌着,显然已是气急。 他取下了小狼月腰上的龙纹玉佩,向着裴照面上狠力劈了过去,又抽出长剑抵上裴照的心囗,他向他厉声问道,“这玉佩如何在我儿子身上?最好给我个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杀了你。” 关于这枚玉佩他记得相当清楚,大概两年前,裴照为了任安西都护前去与他辞行,裴照跟他说,小枫的大阿哥,也就是西州王被害身死,他将玉佩摘给他,并与他说,见此信物,如同面圣。 也就是说,他准许裴照自由调动豐朝境内所有兵马,可是裴照却将玉佩送给自己的儿子。 如果他推测没错的话,裴照那时要前往安西都护府的时候,就已然知晓小枫生产了小狼月。 裴照竟然将他有儿子的事隐瞒了近两年,如若没有这次赵敬禹又向小枫下手,而他正好就在高昌王国的话,他与顾剑还有小枫可能又要继续隐瞒下去。 一个本该最有知情权,最有责任和担当来保护自己妻儿的人,最后却被排除在外……他们这些人到底将他李承鄞视为何物? 李承鄞越想越怒,手中长剑深深抵在裴照胸前的铠甲上,眼看剑尖越抵越深。 “亲爹好可怕,我不喜欢你了。” 小狼月见自己亲爹不仅不带他玩,而且脾气突然变得臭哄哄的,甚至还要拿剑刺“三爹”,真的很不乖,也就突然决定,不喜欢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亲爹了。 小枫上前将玉佩拾起来,又将小狼月接过来,她看了看手中玉佩,又冲着李承鄞说道,“李承鄞你有病得去治,不要在此动不动要杀这个砍那个,别以为当了皇帝有什么了不起。这玉佩是你儿子出世时,裴照说是你要送给儿子的见面礼。怎么?现在反悔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如今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只好拿裴照出气,我没说错吧!” “既然如此,玉佩还你,我儿子不稀罕。” 小枫将玉佩掷到李承鄞脚边,自己抱着小狼月扭头即走。 “很好。你……你们一个个都将我李承鄞视为何物?” 李承鄞看了一下转身而去的小枫,却不急着去追。 他向着小枫的背影吼道,“走就走,我也不稀罕你这没心的女人。我爱我的儿子,就算他此刻就要这豐朝的天下,我也愿意给,更别说区区一枚玉佩。我不信我的心意你看不出,我也不信我这样的心意捂不热你的心。” “我此次回去就要诏告天下,我立我儿子为太子。” 李承鄞怒吼完毕,这才调转视线,他赤红着眼眶,手中长剑始终抵住裴照的心头,他指着眼前这几个人,恨声怒吼,“姓裴的,不要狡辩你不告知我小枫有孕在身,是怕我冲到西州去将她带回东宫,免去一场干戈,是为了我好!” “我看你心怀极大的私心,一直在觊觎我的小枫,枉我将你视为我的亲信,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裴照一动未动,任由他的剑尖抵在自己的心头。 他迎上李承鄞冷厉的目光,沉默片刻之后,平静地说道,“是的,在你还昏迷不醒之时,我便已得知她有了身孕。而且还得知她毎日孕吐吃不下西州菜,也就擅自作主,遣永娘去往西州照顾她,甚至还从中原调送菜品去往西州……” 可是,他的话还未说完,李承鄞便打断他,“你也就敢趁我昏迷不醒才擅自作主为她做这些事情吧。我看你对自己的妻子洛熙公主都没这样体贴入微吧?说吧,你对小枫这种僭越主子的情感,我该不该杀了你?”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在前往安西都护府前便知晓小枫产下我儿子,我那时已坐上皇位,你为何还要瞒着我?” “以当时的机缘,你并不适合知晓。因为西州王刚刚身故,娘娘心情不好,一定最不希望见你,恕我直言。” “好一个不适合知晓,你就擅自作主瞒了这样久。以致因我不知情,让赵敬禹钻了空子,这笔帐,我过几日再同你慢慢算。” 李承鄞收剑入鞘,“我先去找她,你传我口谕,顾剑即刻接手镇北侯府,封他为定北王,改府名为定北王府。由他全权以‘犬刑’处死赵敬禹夫妇及一众家仆侍卫,赵士玄一脉流放宁古塔,赐赵瑟瑟鸠酒一杯,以绝后患。” “这次赵敬禹的招供书也交代了西州王的死也与他有关,你也不怕她知道迁怒于你?你还要去找她?如果我是你,就该远远的看着她,保护她,而不是再去给她增加烦忧。毕竟,赵敬禹对她下手的原因是气愤你没有封妃赵瑟瑟,还让小枫当了皇后……她的这些苦难,其实都是你引起的。” “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李承鄞冷睨了裴照一眼翻身上马,完全无视他的担忧,催促马蹄,朝着小枫刚刚踏上的丹蚩方向一路疾驰…… 犹恐相逢是梦中(三) 李承鄞终于追上了小枫母子和她的小阿哥。 她听到马蹄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是一手拉缰绳,一手环抱着小狼月,他在她怀中睡着了。 他上前与她并肩,并将儿子接到自己怀里,歉意对她说,“对不起,我方才气急言重了,见谅。” “我方才发怒,是因为裴照将你有孕的事对我隐瞒。其实,三年前我昏迷之时,有去过忘川河畔,并见到了孟婆,她说你怀了我的孩子,她叫我快回去。” “看来,三年前我的那个梦是真的。后来,我醒来时有对裴照讲过这个事,可是他明明知道你有孕,却没有对我说实话。” 李承鄞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玉佩重新系在小狼月腰间,看了一眼前方的路,继续说道,“在两年前裴照自请前来安西都护府任职,他向我辞行时,我给他这枚玉佩是给予他调动兵马的权力。当时我并未知晓你产个我们的儿子。是裴照自作主张送给儿子玉佩的,我并非舍不得这玉佩,我气愤裴照竟然瞒着我送玉佩的事。” “其实是我不让裴照对你说我有孩子的,你别为难他。当时博塑王要侵占西州王宫,我以为是你默许的,因此我很生气,也就不让他说这事。” “小枫,我并不知情。我对你在西州的一切无从知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第一个想到我,让我为你做任何事,而不要事事都让顾剑来替你做。我是你的夫君,是你在这世间的伴侣和依靠。我当年在东宫,处处假装为难你不爱你都是做给皇后和高相看的,因为你是我的软肋,只要我表露一点点对你的爱意,你就会有生命危险。” “你们中原人我真是怕了,一个个都那么阴险 恐怖,然后又都伪装得那么和善可亲。” “嗯,其实我自己也怕我们中原人,所以我把一切不利于你,不利我的人通通都灭了。” 想到曾经的手下败将们,如今都化作了一堆堆白骨,李承鄞的眼中倏地闪过一丝的狠戾。 “李承鄞,你在东宫算计这个对付那个的时候累吗?” “累。这也是我为何经常找你吵架拌嘴了,每次吵完之后,我心情就畅快许多。” “小枫,我自出世之日就再没见过我的母妃,我甚至来不及闻一闻亲生母亲的味道,她便已永远离我而去。她是生下我之后毒发身故的,我睁眼见到的第一个女人是皇后,可她是害死我母妃的凶手。” “因此,这个天下,没有哪一个人会如同我一样,那样在意自己的孩子睁眼见到的人,一定得是自己。实不相瞒,我非常迫切地想看着我的女人为我孕育生命的过程,甚至迫切期待看到我的孩子降生世间的场面。因为,所有的一切,我未曾得到过。” “抱歉,我早该让你知道,可是当时我也意气用事地想隐瞒此事,抱歉,真的触动你的伤心事了……这次路过丹蚩,我去看看我阿翁。” 小枫很诚恳地表示歉意,可是她一直心事重重的,显得情绪很低落。 “一起去吧。” “我这次回中原就要宣布立太子,等来年开春把你们接回去。” “这样立太子会不会太早?要不要再等几年?” “不等了,明年随我回中原吧。” “先说清楚,我只随你回去住几日,并不是长住。我还得回西州。” “你……哼,好吧。” …… 进入丹蚩地界,来到供奉阿翁牌位的祠庙,小枫的心头越来越沉重。 她的喉间似被堵住了什么似的,沉闷得难以呼吸。 几年未来,旧地重游,眼睫迷蒙之间,仿佛依稀可见阿翁和蔼慈祥的笑容……可是,待细细环顾之后,才发现,如今只剩他的衣冠铠甲和大刀,而促成一切的,就是她这个罪人! 一进庙门,小枫就双膝跪地,她以手掩面,放声哭泣。 “阿翁,小枫来看您了。小枫有罪,您为什么不把我带走?我好想去找您,好想去找我阿爹阿娘。” 她的哭喊听得李承鄞的心紧紧揪起,几年过去了,原来她一直未能放下过去带给阿翁带来杀身之祸的罪恶感。 原来,她不再像过去在中原那样,因为此事一直恨不得杀了他……也不再因为下不去手杀他而想杀了她自己。她不再做出过激行为并不代表她放下自己的罪恶感,而是彻底放在心底。 如今,在阿翁牌位前,她的情绪再被触动,她的心伤如同旧日的伤口再被撕开,而她的悲伤便如同山洪突然爆发那般血液横流。 李承鄞将孩子放入小舅舅的怀抱,上前来到小枫身边,他同她下跪,他一手托住她的腰身,一手为她拭泪,却被她转身躲过。 “阿翁在上,请受顾小五一跪。今日与小枫前来拜见阿翁,不想已是六年之后。阿翁离开人世已经六年了,可是小枫也愧疚了六年。可阿翁是个明白人,这一切明明与她无关。如若当年我没有利用她带路得以进入阿翁王帐,如若当年没有我顾小五主使,中原的军队同样能进入丹蚩王庭,只是时间会慢上几年,当然,阿翁也能多活几年那是肯定的。阿翁也知道,中原与丹蚩积怨年久月深,中原人命丧丹蚩铁蹄的不计其数,而中原想要攻进丹蚩的打算由来已久。远的不说,我的舅舅顾如晦就曾经与阿翁交过手,可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实现梦想……后来,是我顾小五确实利用了小枫,才得以进入阿翁王帐,迅速促成了阿翁身死和丹蚩灭族。说了这么多,我只想说,我顾小五不是贪生怕死或者信口雌黄之徒,我想说,我才是灭族丹蚩、杀死阿翁的刽子手,因此,我期望阿翁在天有灵,请托梦给小枫,劝她不要再愧疚自责,请将所有罪责都报应在我李承鄞身上,我愿一人承担所有后果。” “请不要再让小枫伤心,因为我,舍不得。” “李承鄞,你给我闭嘴。这世间真没有比你更无耻的人了。反正无论你怎样辩解,我阿翁的命是你夺去的,十万丹蚩的性命也是你们中原军队和博朔人屠戮的。反正,我也是不会原谅你的。你走吧。” “我不走,你说我无耻之徒也好,你不原谅我也好,我不可能放手。今日索性说个明白,我为何如此痛恨丹蚩人。” “我的大皇兄刚刚被废去太子之位,他带着我接受皇命要前往西州迎你到中原和亲。却遇见了丹蚩人围攻我们,后来,大皇兄身负重伤却用血肉之躯,替我挡住追兵,让我得以逃生。从那之后,我对丹蚩人恨之入骨。” “我生在皇家,我的生母为皇后所害,皇后虽养育我,却只将我当棋子,用来留住父皇的光临。而父皇忌惮我是皇后养子,怕她和高相勾结,并不喜欢我。我从小在那种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皇家长大,养成了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投入感情的性格。” “但是,大皇兄对我非常照顾和爱护,这让我对他非常依赖。可是他却被丹蚩人所杀。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活着杀出去,我一定要让丹蚩族为我大皇兄陪葬。” “后来,我确实是一边爱上你,一边利用了你靠近阿翁王帐。” 面对李承鄞这番诚挚的“坦言”,小枫冷笑, “像你这种自私阴冷的人,怎么可能会投入感情爱上我?你只怕是爱你自己吧。” 哪知,李承鄞还是那番诚挚的语气,“你说的是。我原以为像我这种来自黑暗的人,是不可能为谁动心的。而你,确实是我这一生的意外。” “像我这种手上沾满鲜血的人,身死之后是要入阿鼻地狱去火烧重造的,因此,遇见了你,就是我的救赎。” “所以,小枫,我不祈求你原谅。但我祈求你不要离开我。” ※※※※※※※※※※※※※※※※※※※※ 今晚没空写,从十一点开始到现在才这样一千多字,先这样吧。明天晚上继续写到三千字,谢谢小伙伴们观看。 犹恐相逢是梦中(四) 小枫颓然而坐,听完了李承鄞的一番话,原本愤怒的情绪突然冷却下来。 他这种恳切剖析自己的方式,令她生不出力气再与他争执。 他站在他的立场,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无可厚非。 可是,听到他说她是他的救赎? 她悲凉地摇头,眼泪簌簌而下,她说,“李承鄞,我现在连恨你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连我自己都无法自救,如何会是你的救赎?” 她含泪的笑,犹如寒冬腊月里的那一轮冷月,无声中蕴含着凄怆,“我救赎了你,可是谁来救赎我?你为你皇兄报了仇雪了恨,你灭了丹蚩杀了阿翁,你倒是出了一口气,而且还在中原获得了攻克顽敌丹蚩的好名声……可是我的阿翁却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也要为此背负无穷无尽的愧疚和不安。我阿翁那样宠爱我,就是因为他太宠我惯我,才会慧眼蒙尘,任由我放你这只白眼狼前来祸害丹蚩。你既然已经决定为你皇兄报仇,就不该招惹我,不该让我爱上你,不该让我相信你也爱上我。” 小枫吸着鼻子,继续说,“在我的生命中没有你之前,我有宠爱我的阿翁,我有疼爱我的阿爹阿娘,还有什么都让着我的阿哥阿姐。我的生活充满阳光与温情。可自从你闯进我的生命之后,我在一夕之间,就失去了这些疼爱我的亲人。” “我爱我的亲人们,如今我时常陷入对他们的回忆中……我曾经拥有的这些可贵的亲情,滋养着这样单纯善良的我,正如你李承鄞所说的,你虽出身皇家,可你那冰冷无情的皇家却形成你这样无情阴狠的性格……” “李承鄞,你自小不得亲情滋养,形成这样的性子,这些我理解你,你要为你皇兄报仇杀我阿翁,我也不再恨你了。可是,我累了。我得走了。” 小枫直起身,可是脚步却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好在李承鄞扶住她的腰身。 “小枫,逝者已去,我知道再多的辩解毫无益处。但请看在我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不要将我驱逐。走,我先送你和儿子回去。” 小枫并不挣扎,只是任由他扶着自己,转身出了阿翁的祠庙。 来到门外开阔的路上,她让李承鄞揽住肩头,双眼环顾四周,只有两三个垂头走路的大娘,神情冷寒地看了她一下继续走路。 原本人来人往的人群不见了,原本在这条路上,充满男人们爽朗的笑声,也听不到了。 原本这里充满的勃勃生机,如今却仿佛奄奄一息的样子,让人觉得这里萧索冷清得厉害,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她。 小枫悄悄地想着,就在快要上马的时候,身后跑过来几个半大男仔,他们指着小枫,“就是她,我阿娘说,就是这个坏女人,把中原人带进来,杀了老大王,还杀了我们丹蚩十万勇士。” “呸,呸呸呸。不要脸的女人,为了讨你中原小白脸欢心,连自己的阿翁都害死了。” “……” 小枫在小男孩们的谩骂声中,双手死死握住马鞭,她的脸色急剧苍白起来,浑身颤抖着,突然气喘得厉害,便再也无力坐到马上。 “与她无关,再胡说我就再开一次杀戒,反正已经杀了十万人,也不差你们这几个。” 李承鄞皱眉回首怒视这些叫骂者,他将小枫抱到马背,让马先行,自己也上马,再将一直睡着的小狼月抱进自己怀中。 他带着孩子和小枫,在小阿舅的目送之下,踏上了返回西州的路途。 “你刚才威胁那些孩子做什么?况且他们并无说错,我就是为了讨你这个中原小白脸欢心,才害得丹蚩族人和阿翁失了性命。” 出了丹蚩,走向了通往西州的草原,小枫的心悸无力才改善了些。 行了不多久,小枫的身后追上了阿度,她的后头跟着马车,而永娘抱着小枫的侄儿坐在马车里。 …… 一路上,小枫默默的,并不与李承鄞进行互动。 她与他之前的那席对话,超过了他们东宫三年的所说的话。 虽然理解了他的出生与幼年的可怜经历,虽然也终于知道他为何要向丹蚩族人下手的原因,可是,她并未想接纳他。 反正,他可以报他的仇,立他的战功,她也可以封锁自己的心,收起自己的爱恨,在此后余生,与他再无瓜葛。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想为了具备太皇太后所暗示的“伟大胸襟”,而将失去阿翁还有失去阿爹阿娘的惨痛代价当作不曾发生。 一行人回到了西州王宫时已是八月初了,气温虽然突降,但好在依然晴空万里。 李承鄞决定等小狼月生辰过后就回中原去,他出来也一月有余了。 父子连心,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就要与李承鄞分别,小狼自回到王宫,便一直粘着他。 这多少让他很是欣慰,也很大程度弥补了一个遗憾,因为自回到王宫后,小枫指了一间离她很走远的客房,让他每夜都孤枕难眠。 想到她在阿翁祠庙里的悲哀神色,他也不敢太随心所浴,令她心碎。 李承鄞迫切地想要教他各种技能,比如骑马,比如射箭。 正好小枫的二阿哥那边有匹新生下十来日的小马驹,便送给小狼月做生辰贺礼。 而李承鄞给小狼月准备的礼物是他亲手制作的一把小弯弓,还削了几支竹子加上雁翎做成的箭羽。 李承鄞迫不及待想教小狼月“五箭连射”,因为自从听闻顾剑讲的那个“群狼拜月”的奇观之后,他的心绪难以平静。 他庆幸那只白眼狼后最终放过了他的儿子,可难保,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日,小狼月万一又遭遇了那头白眼狼后时,它反悔了,不想这样便宜了小狼月,想要为白眼狼王复仇而不放过小狼月,那他可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它吃掉啊。 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教会小狼月“五箭连射”之法…… 这样就叫做“未雨绸缪”…… 当顾剑静悄悄闪现在西州草原时,他见到的便是有这样一对父子,他们肩并肩,头抵着头,大的挽大弓,小的挽小弓,两人正专注地拉开弓弦,目标一致地对着他瞄准…… 犹恐相逢是梦中(五) “哎哟,我的乖儿子,才几日没见,你不但忘了你爹,还要拿箭射我?” 顾剑急急地朝着这对父子的方向飞身而来,可是,还差一半的距离就能靠近时,他的耳边就传来几声箭羽飞来的声音。 眼看着箭翎就要射到他的身上,还好让他伸出的两指夹住了,可还没等他反射回去,马上又有几支箭羽紧随而至,因为方向不同,又让他手忙脚乱了一下,这才堪堪将后面的四支箭羽握进掌心。 当然,他很快反手一掷,将手中五支箭羽全面向着对方反击回去,根本不想给对方有时间射出下一次的“五连射”。 “李承鄞,你就是这样教儿子对待他的救命恩人?” 顾剑边走边看着李承鄞将那五支箭羽拦下,然后放入箭囊。 他的身边是小狼月欢呼雀跃的声音:“嘻嘻,亲爹好厉害。” 接着小狼月又嘻笑出声,“该我了。” 顾剑刚刚在这一大一小的人面前站定,他的脚下就又射过来了五支小箭羽。 “乖儿子,我几日不见,你就跟人学坏了。不错嘛,有两下子。我儿子才三岁就会射箭了,可惜不是我教的。” 顾剑捡起脚下的箭羽,将小狼月拉到一边,重新给他架好弓和箭,“这样挽弓射不远,要这样。” 顾剑将小狼月的手抬高一些,对着李承鄞的方向射了出去。 “你教我儿子对付亲爹?你就这样迫不及待?” 李承鄞接住了小狼月射来的箭,冷冷睨着他。 “对。就是为了报仇要宰了你。别以为你给我定北王的称号,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我就得受你约束不能来见小枫和我儿子。” 顾剑边说着,伸手一掠,长剑已经闪着寒芒向李承鄞刺去。 “这当然是最主要的。还有一点就是,我封你为王并不是为了让你风光无限,我只是为了我舅舅顾如晦,他曾经英雄盖世,我抬高他儿子的身份,就是为了纪念他曾经的赫赫战功。如果你心中还有他这个高山仰止的父亲,你就该好好当你的定北王,好好的发扬他这一世的威名,而不是只会跟在一个女人身后无名无份。” 李承鄞一跃而起,在避开锋芒的同时,也迅速长剑出鞘,向着顾剑的上方以“泰山压顶”之势,给予他极大的压迫感…… “我乐意!你管得也太宽了,你还比我晚出世呢。” 小狼月人生首次见这种真人实战,不仅不害怕,居然还很兴奋地围着他们两人转来转去。 “亲爹威武,爹你也要小心,不要被我亲爹砍死了,我就没爹了。” 一见到李承鄞的长剑似乎就要从顾剑的头顶砍下,他以为顾剑就要被砍死了,竟然心疼得小嘴扁扁的,一双酷似小枫的大眼睛扑闪闪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真是乖儿子,这样会疼人,你爹没有白疼你。快别哭,你爹很厉害,根本不会死,不信,你瞧……” 李承鄞的剑就要削去顾剑的发髻时,顾剑向后仰,又飞转身,并以同样方式袭向李承鄞的面部。 “亲爹快闪,我爹来了。” 这回小狼月看出了李承鄞有危险了,他很着急地提醒他。 “亲儿子给我好好看着,眼前这人心怀不轨,时常打你娘的主意,这回你亲爹没让他死透,也要打得他半死。” 李承鄞在往后退的时候,顺势一脚踹到顾剑的膝上,顾剑虽很快闪退,却还是让李承鄞的脚底擦过。 顾剑不由敛神迎战,眼看顾剑越战越勇,李承鄞久攻不下,便有些急躁地转头,却瞥见不远处的窗口立着的那一抹红色。 他突然想起,他说过要证明给她看,他打得过顾剑。 不管用什么方式,这次一定要赢他。 于是,他虚晃一招,便来到小狼月身后,眼看顾剑又提剑追来,眼看剑锋就要劈到李承鄞面上,他立即将手放在自家儿子肩上,而顾剑见他这样,以为他要拉自己的儿子出来挡剑,震惊之余,他急急收剑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却让李承鄞抓住时机,把长剑架在了顾剑的颈上。 “你输了。说你以后不再跟着小枫,否则我杀了你。” “你耍诈。你那样误导我不算,当皇帝的人居然不守规则,欺诈我这个草民,我绝不认输。” “这叫‘兵不厌诈’,我东宫三年,身为太子,可不是吃素的。” “亲爹,我娘说,要做温柔美男子,快放下。” 小狼月搬出了小枫。 果然,李承鄞忍不住抬眼望了一下窗口,很快收剑入鞘。 “回去。” 小枫一直凭窗远眺,这几日虽然刻意与李承鄞划清界限,可是,每次他带着儿子去草地上骑马或射箭的时候,她都会临窗而望。 她看着他教儿子骑马,拉缰绳,夹马腹,小家伙学得有模有样,既不胆小,又聪明领会,真是令她欣慰。 还有,他居然教他射箭,也不想想儿子才三岁,虽然说话比平常人早了些,可是,哪有这么小就开始学射箭的? 当然,当她看到小家伙挨着李承鄞一起射箭的时候,她不由暗自感叹,李承鄞的言传身教还挺厉害的。 初为人父,他真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好父亲。 由衷地说,每日里,远远望着那一对父子在草地上亲昵地翻滚,亲昵地做各种有趣的事……那些场景,还真是挺赏心悦目的。 有时看他俩玩得那般尽兴,她也想要前去参与,可是,又想到他对阿翁对丹蚩做的那些事,她迈出的脚步又退了回来。 小枫的身形一动未动,方才那两人比剑的身姿极美,他们随风而战,衣袂翻飞,时而飞起,时而转身,时而聚拢,时而分散,犹如浮萍,逐水而动……像一幅舞动的中原水墨画般的酣畅淋漓。 也不知那两人战了多久,小枫也看不出到底谁胜谁负,在她愣神的时候,就已见到李承鄞抱着儿子,而身后跟着顾剑,他背着箭囊,在吹着口哨,同小狼月玩得不亦乐乎。 “娘快看,我爹他来了。” 小枫走到门口,就听到小狼月欢快地叫着,一听他说的内容,不由看了一下李承鄞。 她的意思是,儿子这样叫顾剑“爹”都成了习惯,我也没办法。 “亲爹,你这里有块布。” 小狼月见了小枫之后,便不再与顾剑嘻闹,只是又转身在李承鄞怀中动个不停。 他突然从李承鄞袖中抽出一条布帛,并很好心地提醒他。 “快还给亲爹。” 李承鄞意想不到他一直随身藏在袖中的这片布会让小狼月抽出来。 这可是赵敬瑀的招供书,里头有赵敬瑀的招供,说他因为怨恨新帝没有封妃女儿赵瑟瑟,却封“西州蛮女”小枫为皇后,因此决定下手报复新帝。首先他要先除去小枫的亲人,要让小枫痛苦而死,以此达到报复李承鄞的目的。大概在三四年前,他先劝说西州王,愿助他杀死叶落部族首领,并将整个叶落部地界送给他。 赵敬瑀同时还找到那个吉娜,说是西州王杀了她父亲,他代表中原愿助她杀了西州王。 他又找了博朔王,说愿与他联手杀了西州王,还要将西州送给他…… 以上内容,李承鄞根本不敢给小枫看到。 可是,偏偏他担心什么,就发生什么。 李承鄞准备将儿子手中的布帛拿回来,可是,儿子却像泥鳅一样,在他怀中滑来滑去的,最后,小狼月在挣扎的时候,手中一直揪着的布帛轻盈地飘落在小枫脚边。 “咦,这上面写着什么,这么密集?” 小枫带着疑惑,抢先将布帛拾起,当她看清里头的内容时,她震惊得合不拢嘴,她看了看一眼李承鄞,实在难以置信,她又看不一遍。 原来,大阿哥的死也是赵敬瑀一手策划的,只是因为李承鄞封了她为皇后,而赵瑟瑟什么都没有! 突然一阵气血上涌,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后脊背一阵阵发冷。 “李承鄞,你走!我不做你的皇后!即日起,我与你再无瓜葛!” 小枫忍住心头的疼痛,指着大门对李承鄞下了逐客令。 “娘,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四周突然寂静,身旁的人都似乎屏住了呼吸,只有小狼月从李承鄞怀中滑下,他转身抱住小枫的腿部。 “娘没事。” 小枫极力忍住心头的震撼,可声音仍带着哭腔。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大阿哥去了天国已经三年了,而小狼月也长这么大了,他再踮起脚跟,都能抱到她的腰身了。 可是,看了布帛里赵敬瑀的招供书,她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李承鄞了。 她好恨! 她好想一剑刺死李承鄞,或者刺死自己……可是,儿子就在自己身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这样没完没了的伤害与伤悲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她想想,如今真该与他李承鄞做个了断。 她将盈满眼眶的泪吞落腹中,只是为了儿子这满是担忧的小眼神,她吸了一口气,朝着儿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将儿子抱起,转身独自一人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 (请小伙伴们支持正版,本书全本免费阅读,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请到晋江文学城搜索作者:金当当,即可免费观看。) 我是个十八线以外的扑街小作者,可是居然有网站把我的这篇免费文拿去挂到他们的网站去收费,这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当然,我能理解,那些盗文者可能是急着凑钱给他(她)家所有人买骨灰盒吧。 所以,那些人就继续盗我的文吧,在此,我就不骂那些人了,谁叫他(她)们急着买骨灰盒呢! 以后,为了与这些盗文者抗争,我每章后面都会附上这一段,望前来参观的小伙伴见谅。 我知道,大部分来看文的小伙伴都是真心喜欢看小说的,我相信,你们也能理解一个小作者的无奈。 本来,我们并没有什么名气,一切都是因为实在太喜欢写作了,才会在工作之余抽出时间来创作,我们也不指望赚钱或出名,只想只怡自乐而已,可是那些盗文者拿去收费的行为太没下限了。 祝那些盗文者尽快凑齐买全家骨灰盒的钱,早点上路吧,省得招人怨恨。 ※※※※※※※※※※※※※※※※※※※※ 下一章,再给李狗子发点福利吧,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可能要等很久了哦。 犹恐相逢是梦中(六) 李承鄞到底没有因为小枫的那一番吼叫而真的离开。 他万万没想到,赵敬瑀竟然会那样丧心病狂,仅仅只是因为他将皇后之位给小枫,他就做得出这样多伤害小枫的事。 连骁勇的西州王,都生生让他给害死了……如果不是他自己招供,他还一直认为只是博朔王的手段呢。 看来,是他疏忽了防备,才会酿成这样惨痛的后果。 自己心心念念的要让小枫开怀没心没肺地走过每一日,可到头来,却总是让她泪水涟涟。 看来,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真是有多失败。 可是,事已至此,他更不想在此刻离开小枫。 不管小枫愿不愿意再见自己,他不想轻易离开,他要留下来化解小枫的痛苦。 因为,这些伤害,确实是他带来的,她那悲伤自责得不想言语的表情,深深刺痛他的心。 …… 八月十四日的夜,小狼月的生辰之夜。 米罗是天黑之后才来的,她一进膳厅,就见到对门主位的李承鄞,她愣了一下,正准备猫着腰凑到小枫身旁,本来一直在李承鄞怀中的小狼月一回头,一见到她,就一直冲着她“罗姨”地叫着,哄得她大笑着冲过来将小狼月抱起,对他又是亲又是啃的叫着“乖儿子,又长高了。” 身旁的顾剑也凑过来同米罗搭话,膳厅的气氛终于松泛起来。 连小枫的眼神,也一扫方才的疏离,逐渐有了些欢欣。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米罗应该是上京城里“米罗洒肆”的老板。 李承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了一眼一直无言微笑的裴照,清俊的凤眸逐渐冷凝。 看这个米罗与儿子亲昵的模样,就知道,她也一定从中原来西州住很久了。 看看这些人与小枫熟稔的样子,他也能够想象得出,她在东宫时,她与他们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而眼前她与他们开怀说笑的场景,只不过是当年东宫外她们聚在一起的再现。 她竟然有这种呼朋引伴的本领,她的身上的这种吸引朋友的魅力,还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他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善良而已。 “裴照,你来吹筚篥,顾剑舞剑,米罗,我们一起来舞蹈。” 小枫拉着米罗,她将小狼月拉到身前,等着裴照,只见裴照从腰间抽出一支筚篥吹奏起来。 至始至终,她没有看李承鄞一眼,她如今连赏他一个眼神都觉得没有必要。 很快,膳厅内便热闹了起来。 “好耶,娘和罗姨要舞蹈了。” 小狼月拍着手,嘻嘻笑着围着她们转着圈子,还有她们踏着节奏摆动的裙摆的样子欢快极了,阿度和永娘都受到吸引,前来驻足观赏。 李承鄞从未见过这样快乐又有才艺的小枫,原来,几年前的东宫,他见到她的是莽撞笨拙又时时与他作对的小枫…… 她笑得那样灿烂甜美,无忧无虑,仿佛这几年发生在她生命中的那些伤痛,根本不曾来过。 李承鄞长眉一敛,心下重重叹息,悄然离开膳厅,将这一室的欢声笑语留在了身后。 来到客房,李承鄞和衣坐于床头,怔怔地看着着桌案上的红烛无声闪烁。 也不知坐了多久,就在他打算吹灭蜡烛放下床帐之时,他的房门叫人从外头推开。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风带动着烛光跳跃,屋内光影幢幢,扑鼻而来的还有浓浓的酒味。 “李承鄞,不许你睡……呃,呃呃,我要罚你。” 小枫打着酒嗝,一进门就揪住李承鄞的衣领。 “你尽管罚,杀了我都行。” 只希望你能开怀无忧,彻底放下心头的哀伤。 “在东宫你竟然……对赵瑟瑟那样……温柔体贴,对我却凶巴巴……的,还骂我……是西州蛮……女,看我不……咬死你。” 酒意正酣的小枫满脸清丽中透着酡红,她腿上一张,很快跨.坐到他的腰间。 她双手拉开李承鄞的衣领,朝着他的喉结张嘴而去。可是他喉结的突出太石更,她根本咬不动,最后居然变成双唇含着。 “嗯。” 李承鄞紧张又激动地发出一声闷.哼,他不想她会朝这个部位下手,而且是用她最柔软的唇,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再加上他的腰身被她的腿.根紧贴着,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四肢紧.绷得厉害。 更主要的是,某一处“跃跃欲试”着…… “你换个地方咬吧……” 他哑着声音,为她换了一个姿势,改成横抱着她。 他也不想趁着一个醉鬼不清醒时,做些他平日里想了千百遍的事。 可又他实在受不了她这种无意识的撩拨,他一向是自控能力强的人,可她似乎不知,他的那些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身上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呕……” 就在他做好让她咬下去的准备时,突然看到她一转头,立即从口中吐了一些酸水,有的流到了地上,有的则从下颌骨流进了衣领内。 “叫你喝成这样。你看衣领也脏了。” 李承鄞让人去叫永娘,并吩咐带小枫的衣裙过来。 当永娘捧着小枫的衣裙到客房时,她诧异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 她顺便擦拭了地毯,并点燃了熏香,这才带上了房门。 而李承鄞给小枫擦拭了小枫颈上酸水之后,才发现她的衣裳湿透而且酸味太重,想了片刻,决定给她沐浴。 “李……承……鄞,我……罚……你。” 他在给她褪去一身酸臭味的衣裳时,小枫的手也不闲着。 她断断续续说着,双眼迷蒙的仰视着他,手上一会儿触着他的腿根,一会伸进他的衣领“袭击”着。 “别乱动。” 他在她的侵袭下渐渐呼吸急促。手上也就不听使唤,突然很急切地撕拉一下,她身上的衣裳很快碎裂。 犹恐相逢是梦中(七) “李承鄞,我要罚你做我的马。” 小枫的衣物已经褪去,就在李承鄞准备将小枫抱起的时候,不料,小枫却一个翻转,不仅将他扑倒,她自己也贴在他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触感令他心头震颤,令他的心火,在顷刻之间疯狂燎原。 心中极待纾发的念想,一触即燃,咳咳,他想他只能再忍耐一下下了…… “别闹。” 他额头流汗,大口喘气,口中虽嫌弃地叫她别闹,可是双手却按住不舍得松开。 如果能这样一直抱着她,一直走到沧海桑田该有多好啊。 “李承鄞,你身上这是什么?硌得我难受。” 小枫感觉坐在李承鄞身上不比骑马舒服,一翻身准备倒回床上。 “我给你洗洗。” 李承鄞将她按任,额头与她相抵,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腰身直起,保持姿势不动地起身。 离开了床铺,小枫的四肢立即像八爪鱼般缠绕着他的身躯。 李承鄞实在爱极了这样的小枫,原来她毫无芥蒂的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粘人,这样灵动,这样娇这样媚。 虽然他也明白,她是在酒醉不清醒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也许天明之后,她还是会做回那个恩怨分明、恨不得将他就地诛杀以敬阿翁的小枫。 因此,李承鄞将她捧在手心,朝着屏风方向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也极为艰难。 “咦,李承鄞,你在冒汗。穿得这样多,难怪你会热。来,我给你宽衣。” 小枫双手用力,直接从他的领口处将他的外袍扯开。 她手上在用力扯他外袍的时候,双腿却不自觉地、夹、住他的腰身……感觉抱着她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他只能加快步伐,很快找到木桶,掀开木盖,将小枫放进汤水内。 当小枫瓷白的肌肤泡进温水之后,李承鄞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 “李承鄞,你要不要下来洗?” 小枫双手扶着木桶,却笑嘻嘻地回头,无意间,身前的春、光便曝在他的眼底。 “木桶太小。” 他的喉间发紧,看了一下木桶,其实不怪木桶,是怕他下水了,会忍不住在水中将她“正法”。 他手上抹着她的背,双眼却急忙看向屏风的图画。 直到某种感觉盈满他的掌心,令他惊觉,原来,他的手已偏离了方向。 李承鄞直接滴落一滴鼻血…… “啊,你流鼻血了。” 小枫见状,立即从水中立起来,准备替他捂住鼻子。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通身莹白,已经严重地冲击了李承鄞的视觉,甚至瓦解了他的意志力。 “我没事。你起来,我给你擦干吧。” 李承鄞吸了一下鼻子,生生忍住再次流鼻血的感觉。 “李承鄞,我要罚你唱歌。你不唱我就杀了你。”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开玩笑,他虽不是五音不全,但是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唱歌,不如杀了他。 他这次不敢分神了,扶着她步出木桶,为她披上长巾,都是立在她身后。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心火狂燃。 “自己穿上。” 他将挂在屏风上的睡袍扔给她,就疾步走出屏风。 再也不敢多呆了,他心中已被激,惹得溃不成军,此时的脚步更像是落荒而逃! “一只狐狸呀,坐在沙丘上……” 李承鄞着一身中衣侧躺在床头准备入睡时,就听到小枫哼着歌,一路蹦蹦哒哒的,到了床边直接跳了上.床。 “李承鄞,你还没唱歌呢。” 小枫见他要睡了,可是还没罚他呢,就急急用手指点着他的背。 “唱什么?” 他侧过头,看了一下她穿反的睡袍,忍住了笑,握住她的指尖,放在自己的唇上。 “唱一只狐狸,坐在沙丘上……” “不唱” 他转过身,留给她一堵形状精壮的背。 “唱嘛。” 小枫不肯罢休,索性越过他的腰身,穿过他的手臂,挤入他的怀中。 他抱着她向床内移动,“不唱。这歌不好听。” “我就要你唱这首歌。” 小枫的双唇紧紧抵住他在他的耳边,呼出的热气,令他的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弦绷紧得随触即发,可她的身子还在他怀中妖娆地扭动着。 “我不唱,你就准备劫我的色吗?” 李承鄞双目已经红艳,紧密地凝视着她,感受着近在咫她清新的气息。 “那当然。我不劫你的色,难道留给赵瑟瑟?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红烛罗帐之内,小枫仰起脸,明亮的眸光流转,犹如天上最亮的星星。 她的指头探到他的中衣,明明她只是想挠他痒痒,可在他看来,这却是对他无言的邀请。 “说的是。我至始至终都只是你一人的。既然你如此觊觎我的美貌,要劫我的色,那我便如你所愿。” 李承鄞心中激荡,想起两人别后三年第一次重遇相拥激.吻…… 想起镇北侯府两人之间,久别重逢之后的热烈情深…… 他终是心潮涌动,捧着她的红唇深深吸吻着。 “唔,唔,我要上去。” 人说人仗酒狂,小枫也不知何处生来的力气,很快推倒了李承鄞…… 李承鄞不意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更没有防备便让她坐了上来。 他见到她的睡袍松松垮垮的,显得慵懒又清泠。 他的喉结迅速滚动,哑着声音说,“好,为夫接受惩罚。” 只要你欢喜就好。 只要你能暂时抛开心头的重负,不要再自责 这个傻姑娘,她说“骑”他的时候,无疑就是在点火,尤其是那个“骑”字,简直是一副猛烈的催晴药。 这把催晴药迅速消除了他的顾虑,冲昏他的理智,他如今只想顾着眼前,不再去想,明日她清醒之后,会不会羞愤浴死,会不会悲伤浴绝。 会不会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无酒钱。 先“干”为敬吧。 …… 犹恐相逢是梦中(八) “李承鄞,够了。” “没够,我这才开始。” “李承鄞,你是个变、态的饿狼。” “那也是被你饿了多年的狼,以后再敢让我久旷,你尽管试试。” 绝对让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李承鄞反客为主,为两人变换了位置,他“骁勇无双”,勇往直前表达着心里的爱恋,真希望这夜能够再长一些,真希望能够一直这样走到地老天荒…… 可是,心底再怎样祈求,天光云影还是如期而至。 “嗯……” 早晨,透窗而入的光线,令小枫不适想睁眼,可是头脑却晕晕的懒得睁眼。 她试着想要翻身,可是周身酸软无力。 昨夜,她做了一个梦,她居然梦见她在李承鄞的身上,对他做尽那种平日里,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事……” 真的要死了,她明明还在恨李承鄞杀了阿翁灭了丹蚩,她怎么能够做这样的梦? 想到此,小枫捂着脸,心里羞惭得翻了个身,却撞进身后一个火.热的怀抱。 “啊……有……” 小枫的嘴立即被人捂上,“是我,小点声,你想把所有人,都叫出来观摩你我这副模样?” 原来真是李承鄞这个浑蛋,原来昨夜的梦境是真的。 “你居然趁我酒醉,来我的床上趁人之危?” “看清楚,这是我的床。昨晚有个人喝得醉醺醺的,跑到我房里来说,我如果不唱歌就要劫我的色呢。” “你血口喷人,你借我十个胆,我也干不出这种无良之事。” “可事实是,昨晚某个醉鬼不仅胆子肥得很,而且还爬到我身上为所浴为呢。” 小枫狐疑地瞪着他,表示他在无中生有。 李承鄞这才扯掉自己的中衣,小枫一看傻了眼,他确实并无说错。 只见斑斑点点的红痕,大大小小遍布在他的前月匈脖颈…… 她睁直眼珠转到他的身后,他的后背密布着同样的痕迹斑点…… 这些印记直白地彰显了,昨夜她一定是仗着酒醉,将他好一番折腾了。 她自己都不忍直视地抚额,天哪,她有这样道德败坏吗? 她心虚地透过指缝,见到的却是李承鄞慵懒而又神清气爽地支着头,看着她的眼神犹如吃饱了猎物的野兽。 她懊悔自己昨夜的荒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你明知我喝多了,神智不清才会犯错,可是你当时清醒,为何不拒绝我?为何不推开我?” “我为何要拒绝?我为何要推开?” “你就是趁人之危的登徒子,你滚,我不要见到你。” “我不走。小枫,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拒绝不了,更舍不得推开。小枫,难得你主动一次,你昨夜的表现我真的好喜欢,我是真的爱你,我对你思念入骨,我时时都需要你的抚、慰,小枫……” 李承鄞越说越爱,猛然直起身抱着小枫,双唇热切地衔住她的红唇。 “唔……唔,放开。我不要……你来碰我,你走……” 小枫极力阻止却无法推动,只得狠下心张开牙齿用力咬在他的唇上。 一股血、腥味充斥两人口中,李承鄞愣是了一下,被她强力推开。 他用衣袖替她拭去唇上的血、迹,“你看你,直接给我一剑岂不干净?你这般咬我,不仅咬不死我,还都弄脏自己了。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是我的皇后,为夫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我需要你的慰藉是人之常情。我不明白你为何这般抗拒我的亲近?” “李承鄞,求你别再说我是你的皇后。你废了我吧,我们到此为止,好聚好散吧。是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我总觉得,我这个豐朝的皇后之位,是踩着我阿翁,和数十万丹蚩族人的血才得到的。” “抱歉。我当年确实不曾顾到你的感受,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爱你爱得胜过爱我自己。罢了,所有的伤害既已发生,你若是觉得杀了我会减轻内疚,你现在动手好吗?” “我不想你死,但也不想见你。我如今只想平静地活着赎罪。” “你的意思是你不再爱我了?或者说,你根本不曾爱过我?” “李承鄞,你……好,我证明给你看。” 小枫也不知怎的,让他冷怒质问得莫名心慌,明明,错的人是他不是她。 好吧,既如此,那就来个了断吧。 她一跃而起扑到他的身上,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他,身子一动,将自己坐了上去。 “李承鄞,你敢说我不爱你?现在感受到了吗?你真是个傻瓜,这个世间,无人比我更爱你。可是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仇恨,我不能再爱你了……” 小枫双手不动地捧着他的头,双眼专注地凝视着李承鄞,突然,两行热泪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滴落在他的身上,而她含泪笑着看向他,身子如同海浪般来回起伏涌动着。 “乖,别哭。你若不愿意,我们这就结束。小枫,我多年前就知道你是爱的,方才是故意气你的。你慢点,不要太累了。” 如若不爱,当年在知道他是灭族丹蚩的时候,那刺向他的一刀早就捅死他了。 李承鄞已经醉眼迷离了,他抚着她飘扬的发丝,为她抹去腮边的泪珠。 可是,小枫却充耳不闻,继续含着热泪,双手抚着、嘴上吻着他后颈处后背处的伤痕,那些伤痕,都是在玉门关时,他为了救她而落下布满尖锐石块和地上的…… 小枫直到……她体力不支,伏倒在他的身上。 一声绵长的呼吸之后,他爱怜地拍着她的背,“辛苦你了,这种事还是让为夫效劳吧。” 可是,顷刻之间小枫就拨开他的手,她起身越过他,从床边案上拿了一把剪子,她用剪子对着自己的脖颈,冲着他绝决地说道,“李承鄞,我要与你死生不复相见。该说的该做的,我的心意你已明了,你走吧。否则,我死给你看。” “小枫,别做傻事。我走便是,我这就走。” 李承鄞赶紧下来,先将她的睡袍披好,自己再穿戴完毕,见小枫一直拿着剪子对着她自己,便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冲出门外。 一想到什么,就又折了回来,却是背对着门内,他的语气无奈又充满祈求,“我答应你,不再出现徒增你的烦忧。请你保重。此次你若是再有身孕,请务必让我知晓,你应该能理解我自小不见亲生母亲的凄楚,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步上自小不见亲生父亲的后尘,望你垂怜。最后,我还是那句话,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可,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我的重逢之日,你说的死生不复相见,太过沉重,我不接受。” “就此别过,望你努力加餐饭,冷寒多添衣。” 李承鄞说完的时候,眼中也跟着流下几滴泪,他没有再回头,生怕一回头就走不了。 而小枫腮边的泪痕犹在,手中剪子还架在脖上,她怔怔地听着,看着他走远……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觉得一阵冷意袭来,这才惊觉,她已站了多时。 赶紧冲到床上将被子裹在身上,下了床又冲到窗前,见有几片雪花飘进窗台。 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来得这样早,她急切地站到窗沿上,极目远眺,才遥遥望见李承鄞衣衫单薄,正一人一马走进草原…… “李承鄞,你也要保重。为我,为你,为我们的儿子,为你的江山大业,好好活着。” 小枫喃喃细语,她遥望着前方消失在小雪中的身影,不禁潸然泪下: “在漫天风雪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与你相依……” 为谁风露立中宵 李承鄞一想到又要开始这种不知期限的分别,心中就郁闷不已。 正在神思不属地想着,他的腿边被一双小手抱住,他转身,迎上小狼月扑闪着的大眼珠子,仿佛是另一个翻版的小枫在仰望着他。 他小嘴扁扁的,嫩声稚气的声音,显得很不舍的样子。 “亲爹,你要去哪里?” 李承鄞心下一软,脚步也有些软,他接过旁边永娘捧着的小瓷碗,蹲下.身子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己的儿子。 “亲爹要去给你守江山,要有一段时日无法来看儿子了。你要乖,要听娘的话。还要替亲爹看好你娘,不能让那个姓顾的叔叔靠近你娘。” “等过了新年,天气转暖了,我会来接你们回去住咱们家的大皇宫。” “亲爹,我不要住大皇宫,我只要你带我骑马。” “好,我会尽快再来的。” “那我等你回来。你如果忘了来,到时候我娘被我顾爹骗走了,我可不负责。” 小家伙其实心明眼亮,他已经懂得分辨谁是真的爹,谁是嘴上叫着玩的爹了。 因为他发现,当眼前这个亲爹还有顾爹同时在娘亲旁边时,他的娘亲虽然表面与顾爹要好,说说笑笑的,可是,当她安静时,她却总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在看眼前这个亲爹。 而且,昨晚上,顾爹罗姨还有娘亲都喝多了,那个裴叔居然不让他们住下,一个个将他们拖回去了。 而他趁永娘不注意,偷偷随娘亲的后面,才发现她推开亲爹的房门。 后来,永娘发现了他,就上来将他拉到娘亲的房里洗洗睡了。 “臭小子,你在威胁我?” 李承鄞把空碗递给永娘,居高临下双手捏着小狼月的双颊。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儿子果然机敏过人,年纪幼小,却已经能够抓人软肋。 这小家伙居然知道他亲爹的软肋是他的亲娘,他居然能看出他的心思,那就是要防火防盗防顾剑。 “亲爹,反正你得快点来。我陪你去门口吧。” “亲儿子真乖,再让我抱抱。” 李承鄞抱起小狼月,边吻着他的脸颊,边向着王宫门口走去。 到了大门口,李承鄞将小狼月紧紧抱着,他深深吸气,待心绪平复之后,再次亲吻他的额头,良久,这才将他放下。 “亲爹要走了,你不许顽皮惹你娘生气。” “嗯。我记住了。亲爹你要快点来陪我玩。” 小狼月仰起脸,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的,巴巴地望着李承鄞。 “亲爹是君子,一言九鼎。” “切,亲爹跟顾爹比剑还耍诈,你若是君子,我就跟你姓。” 小狼月直接无情地揭发了他,而李承鄞却被他藐似的小眼神儿逗笑了。 他笑着向后退步而行,而亲儿子的大眼睛无辜又清澈,这样透明而纯净的目色,具有能够摄住别人魂魄的魔力,当他直直看着你的时候,你的内心也会变得澄明。小狼月完全继承了小枫的眼神,令他移不开视线。 他心下悄然慨叹,同样的眸光,说出的却是不同的话语,令他怅然。 小的对他表露的是难舍依恋,可大的呢?却是恨不得他立马如空气,迅速消散在她面前才好。 早知他的心会为她倾倒一生,为她失神疯狂,为她牵肠挂肚,他就不会随大皇兄来丹蚩。 可若是不曾来丹蚩,他就不会遇见这样一个纯澈如稚子的小枫,他的心就会永久死寂黑暗僵硬冷血,他的人生就将只是一片残忍的血色,除了杀戮还是杀戮。 …… 李承鄞出了草原,踏上了前往玉门关的道路时,这才发现,原本零零星星飘着雪花的天空,在这里竟然变成了一片晴朗。 这是一片平坦开阔的道路,看这塞满道路的马车,还有挤满两旁的行人,似乎都在急匆匆赶路,而且他们都拖家带口的,人人身上都挂着包袱,全都向着玉门方向赶去。 这些人给人感觉像逃难似的,他催马上前,来到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旁边,问道,“请问阁下带的这样多马车,是出门旅行还是举家搬迁? 那人对他苦笑了一下,“先生不是从高昌国出来的吧? “我从草原来。” “哦哦,难怪你会这般镇定。我是居住在高昌王城的中原商人,我在那里生活了十来年,一直都很安稳的。可不知为何,十几日前,新国王上来之后就开始杀害中原人,你看看这些人,全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我还听说,新国王在屠杀王城里的中原人,同时也发出了新兵、征召令,不知何故。” “多谢阁下提供信息。” 李承鄞听完,眸色变得冷锐,他赶紧扬鞭催马,向着关内急驰而去。 到了玉门关外已是月影西斜,玉门关守将亲自为他开启城门。 在即将进入城门之际,他回首回望西边的天际,只见一望无际的沙海上方,此时月朗星稀,那一轮高高斜挂着的明月,远远望去,是那样的圆满无缺。 他这才恍然记起,今夜是中秋佳节。今夜,举世团聚共看一轮明月,而他与小枫,却是在分离…… 来到驿馆,守将就打开了一个木箱的盖子,他的视线便被箱子内的两颗人的头颅给震住了。 不用守将解释,他都已经知道这两颗头颅的主人是谁了。 他认出来了,他们是十几日前,随他押送给高昌新王贺礼的小厮。 因为两人之中有一人脸上刀疤很难看,他那时还纳闷,怎么给他派出这样一个有碍观瞻的人呢。 “知道这件事系何人所为么?” “卑职不知。” “哼,身为我大豐朝重要关隘的守将,你居然这样消息不灵通。而且这几日这样多中原人突然逃难似的涌进关内,你居然对此毫无反应?你没有最基本的政、治、军、事敏锐性,最后若是敌军兵临城下,你岂不是直接束手就擒!” “卑职知罪。” “这两人是为高昌王所杀,前几日,这两人随我前去高昌王城送贺礼。据说那高昌王正在调集新兵,我有预感,高昌王此举有要进攻玉门关之嫌,虽然我并不知何故。你立即着人去查探究竟,到底高昌王此举浴意何为。” “卑职即刻去办。请皇上先去房内歇着,卑职已让人备好酒菜,这边请。” “不必歇了,饭菜备到这边,用餐之后,我要去城楼。” “是。” …… 李承鄞再次步上玉门关城楼,到了墙堞之前,他手中抚着那几块小枫曾经脚踏的城砖,心中难以释怀。 他百味杂陈,心中满满的都是小枫的影子。 在这里,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小枫抵挡了地面尖锐碎石的伤害,当他抱着她落地时,虽然他被伤得遍体鳞伤,失血过多生命危在旦夕,可是,他不后悔。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清楚自己的内心,他爱她,胜过爱自己。 他很庆幸,还好他迅速跟着跳下救了她,若是当时让裴照拖住或者迟上那么一点点,恐怕小枫早已香消玉殒了。 想起当年的景况,李承鄞依然后怕不已。如若当时小枫真的活不过来了,他都不知该如何度过此后这孤苦的余生了。 想到此,李承鄞的气息急促了起来,就是在这里,他终于想起自己就是小枫心心念念的顾小五。 当他终于知道了他是小枫心中唯一挚爱的时候,他同时也终于想起他在丹蚩做的孽事。 也是在这里,他才知晓,他与小枫之间,明明两人都深爱着彼此,可是,横亘在他们心里的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们之间,间隔着阿翁的性命,还有十万丹蚩族人的生命,以及西州王的死…… 他们的爱情,注定要因为她的亲人们的离去,而难以纯粹。 李承鄞默然望向遥远的天际,那一轮圆月正与他遥相对望…… 他身姿昂藏站在玉门关的城楼上,直到,东方既白。 明月不谙离恨苦 九月初,玉门关上空突然刮来猛烈北风,将城楼上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 在北风猛烈吹拂之际,同时也吹来了前方哨兵传回的报道,距关外三十里的地面上,已经有一队兵马正向此地前行。 接到这个汇报时,李承鄞的双眼正紧紧盯在校场上兵士们操练的队形上。 与他推断的一致,当他听完汇报时,他不由得眯起了幽冷的双眼,果然是高昌王要前来攻打玉门关。可是,几十年来,澧朝与高昌国从未交恶,今次他怎会突然动起干戈? “停止操练,即刻带领一千兵士,作为先锋军,立即前往迎战。另派一万兵力,半个时辰之后抵达增援。” “是。” 李承鄞吩咐守将带兵跟随,自己则一马当先,冲出校场,又冲出城门,向着关外飞奔而去。 他一路飞驰,在一炷香之后,他从飞扬的尘土中望见,前方果然有一支胡人军队,正朝着这边急速靠近。 他凝视着前方高高飞扬的旗幡,上面弯弯曲曲如同小蝌蚪的文字,想必上他们的国号,可是,他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劲,难道高昌王国的旗幡上不是应该上书汉字“昌”么? 因为据他所知,这个高昌王国虽然位处西塞沙地,可却与他及身后的这些人同为汉人,因为这个高昌王国的立国者系汉朝时期被贬官流放的贵族或官员。 从汉代之后,这个高昌王国在沙地之腹繁衍生息,从未与中原往来,更别说主动挑起事端。 想到此,李承鄞扬手一挥,与身后近千人同时勒住缰绳将战马停了下来。 对方的军队也跟着停下,两支军队对垒,之间所隔距离不过十来丈远。对方因为是长途行军,此时他们人人身上都布满尘土。 “来者何方人氏?为何主动挑战我澧朝天威?” 玉门关守将对着为首这个肥嘟嘟的男子进行着例行公事般的问话。 “我是焉耆国王子,今日奉父王与高昌王之命,前来讨伐并捉拿澧朝官员何方。” 自称是焉耆国王子的胖男子昂起高傲的脖子回了话,然后举起双斧头就要朝着守将砍来。 “慢着。先说说你父王此番讨伐我玉门关的用意是什么?” 李承鄞喝令那王子停下,他上个月参加高昌新王登基大典用的就是何方的身份,就是不知,他如何得罪了那两位国王,以致于他们要联合起来讨伐。 “我听我父王讲,是你们澧朝官员何方太过放肆,居然在高昌王登基大典上无视礼法,目中无人,竟敢不先告辞,私自离去。因此,他找到我父王,我们决定前来讨伐,直到你们交出何方我们才会善罢干休。当然,我父王还说了,他与高昌王的意思是,你们也可以不交出何方,但是玉门关必须转让给我们两国共同管理。” “哼,你父王让你来送死可无人拦你。” 这下,澧朝兵士炸开了。 李承鄞听闻之后,也瞬间明白了,他面上冷笑连连,这焉耆王与高昌王此番联手的目的,恐怕就是最后那一句吧。 “本官就是何方,给我狠狠地打。” 他抽出长剑高声命令将士们开打,然后自己也一马当先冲进对方阵营,开始了一番战场上的厮杀。 想要玉门关?那也要看你能不能保住自己小命吧。 “杀。” 战场上顿时充斥着喊打喊杀的声音,同时也夹杂着刀□□入皮肉的声音…… 李承鄞一直保持冷静而又无所顾忌的节奏,毕竟,眼前这个敌人对他来说,也太嫩了些。当他看清了敌军大致人数时,他的眼眸冷得像是淬了冰。 原来,对方的人数并不多,可能在三千人上下。 可是,他们这区区三千多的兵力,就敢前来挑衅大豐朝二十万的驻军,这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自信? 还是说,他们这三千多人个个都是精兵良将,这才不把他大豐朝的天威放在眼里。 可是,战着战着,他才发觉对方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了。 想到那两个国力小得可怜的西塞小国竟然只用三千人就想前来进犯,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时也正因为这几日刚刚同小枫分别,心里的压抑无从诉说,因此,他满腔的怒气也就洒在眼前这些不知死活的胡人身上了。 一炷香还未燃尽,此时的战场就已是哀鸿遍地了,可是眼前这些胡人虽然输归输,竟然也不求饶,他们虽然身上中了剑中了刀伤,竟然也挣扎立起身继续战斗…… 当那个肥嘟嘟的王子被刺了一剑之后选择了仓皇逃跑,李承鄞并不制止手下的兵士进行追击,他甚至放出话来,谁先逮住或杀掉那个王子,就赏银千两。 他一定要效仿高昌王,一定要将那王子的头颅送到焉耆国王手中…… 当玉门关增援的一万大军抵达战场时,那里早已是尸蜉遍地。前来的兵士们开始清理战场,通过这次战场,玉门关又收获了两千多匹战马,外加长刀长、枪各种兵器将近三千件,可谓是收获颇丰。 …… 除去几年前的丹蚩一战不说,今日的玉门关一战是李承鄞最心无挂碍的一次战役,虽然对方人多三倍,可是实力却弱得一塌糊涂,因此,他那时在战场上是毫无章法的随意乱砍,感觉那样发泄着心头压抑的怒气之后,心里轻松了不少。 在校场时,他甚至提议全体人员无论品阶身份,大家同乐一场,于是,校场很快摆出酒肉馒头青菜,大家席地而坐,李承鄞也暂时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放开了自己同将士们饮了好些酒…… 许是不想独自回到驿馆独对孤灯冷壁,今夜的李承鄞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酒,直到夜半时分,他才跨到马背吹着冷凉的夜风回到驿馆。 好好地沐浴更衣之后躺进床褥之上,他却是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 他闭目,心里越是强迫自己入睡,身体却越是同他作对般地兴、奋不已。 尤其是今日他在战场上放手厮杀,见了那些人身体里喷溅而出的血像潮水一般涌出,更是莫名振奋了他的神经,令他的血液沸腾不已。 如今,他又饮了大量的酒,在酒意催促之下,他感觉身体内的某种渴望不可抑止地喷、薄而出…… 感觉身体的紧、绷感正汇集在下方的那一处,体内的某种浴望极待纾解…… “小枫……小枫……” 李承鄞突然气息急促,口中喘着气呼唤着小枫,可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小枫,我想你……不要说不想再见我……小枫……我真的……想要你……” 李承鄞浑身绷得厉害,那种无处纾发的感觉已经达到了极限,他断断断续续地呼唤着小枫,心里想着与她在镇北侯府,在西州客房与她所共有的一幕幕,她是那样美好,那样的曼妙…… 他如今已经食髓知味,尝到了她带给他的欢愉,带给他的甜美,甚至他的身和心都已经深深烙上专属于她的印记。 因此,他的脑海不断回放着与她共有的一幕幕欢好的映像,那些映像里,她置于他的腿上,她的双腿缠着他的腰身,不断地像海浪般涌动着,她的三千青丝也如同海藻,随着她的上下起伏而飘荡飞扬…… 那一夜,她如同妖精,吸附着,夹缠着想要将他榨干,却不想,因为体力不支,让他反客为主,让他吃干抹净,让他带着她“羽化登仙”…… 他食髓知味,尝到人间美妙,却只能在孤身一人的夜里,声声呼唤着小枫的名字。 雄关漫道真如铁 李承鄞气息深沉,低声地呼唤着小枫,内心狂热地回想回味着,她给予他甜蜜的一幕幕,可是,回应他的却始终只有窗外沉寂的夜色与室内无言的冷清。 他绷着一身无处消散的热烈,起身下床,转过屏风后头来到浴房,抬起木桶,直接将半桶的凉水对着自己的身躯自上而下浇透。之后,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待这一身火烧似的滚热逐渐冷却之后,他从屏风上取回衣袍重新穿戴,神色也已恢复众人面前时的冷峻。 他拉开房门,对着门外侍卫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将领即刻集合议事厅。” “是。” …… 天明,晨风微凉,碧空朗朗。 李承鄞率玉门关一万精兵整装出发,因为来而不往非礼也,因此,他准备先攻打焉耆国的几个边关小城,作为澧朝日后向西开拓疆土的供给点。 一队人马走在去往城门的大街时,街道上已经是人来人往热门非凡了。身边是各种叫卖声唱曲声充斥于耳。 李承鄞坐于高头大马,他虽然目不斜视,却也能感知人们在此安居乐业,心满意足地享受这边城的繁华。 这时,有一个妇人一边在给她怀中的婴孩戴着帽子,一边突然要横穿到对面,却差点撞在他的马下,李承鄞立即勒马停下。 他按住腰间长剑,冷冷地直视着马下的妇人,却看到她怀中的小婴孩将头上的小帽子扯在手上摇晃着,他的视线立即让那个黄色虎头帽给吸引住了。 这时,身后的玉门关守将对着那妇人训斥了起来,“没长眼就不要出来瞎逛,冲撞了贵人你可吃罪不起。” “是是是,官爷饶命。” 那妇人吓得抱紧小婴孩,赶紧下跪嗑头。 “这孩子的帽子上哪买的?” 李承鄞示意那妇人起身,指着小孩手中的虎头帽子问道。 “多谢官爷恕罪。你说的这种小婴孩帽子?那边有个商铺,专卖这个。里头什么样式都有,而且连婴孩襁褓都有。” 李承鄞顺着那妇人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对面有家商铺门前挂着各式的婴孩帽子,他说了声“多谢”,就下马,向右走去。 “官爷去挑个仔细吧,您家夫人可真有福气,有您这样的好相公。您这就要出门了,却还记挂着给孩子买帽子。” 那妇人口中发出“啧啧啧”的羡慕声,欢喜地走了。 李承鄞来到那家商铺,才发现,这个商铺的货色真是太丰富了,不仅有小婴孩的的款式,就连大孩童的样式也有。 因此,他索性将连狼月的款式也买了几个,又将小婴孩的各种型号各种款式的帽子都买了个遍,甚至连小婴孩的衣衫他也挑选了些,他也不知小枫接下来会生男婴还是生女婴,于是,就把男婴女婴的衣衫各买了几套,其中当然也包含着春夏秋冬的各款衣衫。 虽然,他并无把握小枫这次一定会怀上孩子,可是,凭他的直觉,小枫这次一定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因为几年前在东宫时,他与她才有过一次肌肤之亲,而且还是他强迫她的,她后来都生下小狼月了。可这次来西州,他与她的肌肤相亲并不止一次,而且还是在彼此相悦的状态下进行的。因此,根据他的推断,这次买的婴孩帽子衣衫襁褓一定能用得上。 他在挑选的时候,身后的队伍也跟着停在街边,这个长长的队伍就从街头连到街尾,这样的奇观,落进旁边百姓的眼中,引起了他们的伫足评论。 除了玉门关守将之外,这里的人们无人会知道,他们眼前的那个长身玉立、龙章凤姿的冷峻男子,就是他们的皇帝。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皇帝此时正如同寻常人家男子一样,正立在商铺前,认真而细致地为家中的孩儿挑选衣衫帽子。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李承鄞将包好的衣衫帽子交给守将,并令他指派一人专程送往西州,并指令那人留在西州,为他提供他想要的信息。 这次他一定要先准备好,如若真的接到小枫怀有身孕的消息,他无论如何都要停下手中所有的事务,一定会立即马上奔到西州去照顾小枫,决不给顾剑那小子有任何理由再接近小枫。 …… 李承鄞率领的玉门关一万精兵,经过长途跋涉,在穿过了一大片沙地之后,终于抵达了焉耆国的一个边关小城。 当他们兵临对方城门前的时候,对方城楼上的士兵看到他们的神情,仿佛在看着一只只从天而降的怪物似的。 这也不能怪他们的样子太难看,毕竟,他们刚刚结束沙地里的长途疾奔,而且是疾奔了将近半个月,还是在那个几个焉耆国的俘掳指引下,才能非得抵达的。 李承鄞自然对对方的吃惊表现感到满意,这说明,对方并无防备。 于是,他们顺利拿下焉耆国的这个边关小城,顺手将澧朝的旗帜插上对方的城墙。 之后,李承鄞似乎尝到了战场厮杀的乐趣,他率领的澧朝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一路向西,不断吞并着焉耆国的城池,不断地向着焉耆国的都城前去。 直到攻入焉耆国的都城之后,李承鄞这才发现,其实根本就没有高昌王的联手之说,他这才觉得焉耆国的国王蠢得可怜,如果那个肥王子说的没错的话,他们根本就被高昌王卖了。 也就是说,焉耆国被高昌王拿来当作挡箭牌了,高昌王的算盘算得很不错,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下一步,高昌王就会找个借口,说是要替天行道,前来讨伐李承鄞这个“侵略者”了…… ※※※※※※※※※※※※※※※※※※※※ 这一章是过渡章,下一章,小枫就要与李老五回中原了,到时候,会不会羊入虎口啊……嗯嗯,说不定是虎入羊口也难说哦 相思本是无凭语 西州草原的寒冬过去,很快便迎来融融春日。 很快,小枫答应带着儿子动身前往中原的时刻已在眼前。 与其说,小枫是安静地坐于马车内,还不如说她是躲着的。至于她在躲着谁,躲着什么,只有她的心最为清楚。 直到马车离开西州地界,她依然神思恍然,小枫本想骑马,却见李承鄞抱着儿子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马车外头,并且不紧不慢地与她的马车并驾而行,可是他却一直目不斜视,专注地与儿子讲话,却不曾施予她片缕留恋的目光,这让她突然心中怯意横生,竟连掀开帘子的一丝勇气都无。 她竟然觉得他这若即若离的冷酷俊朗,简直是该死地令人眼热心跳。 虽然此次与他的分别也才半年之久,可是,上次中秋之日,她将他赶走的话语犹然在耳,如今他就在车外,她竟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 如今,再见分别半年的李承鄞,她竟然有种别后日久,牵念弥深的感觉。 主要是他如今的一身银色铠甲,将他所应衬出的雄姿英发,令她管不住自己,总是忍不住地想多看他几眼。 其实自去年中秋之中,她将他“赶走”之后,两人分别也不过才小半年,可是,自见着他这般一身英挺地高踞马背,她的心中就是会莫名地颤动。 想到此,小枫无奈捂住发烫的双颊,其实都老夫老妻了,为他生的儿子也四五岁了,可不知为何,今日见他这般风华,她还是止不住地心如撞鹿。 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一如十四岁那年,与他初见。 不知这别后的半年,他去了哪里,都忙了些什么,他怎会变得这般让人无端地想沉溺在他的怀抱之中,忍不住地想寻求他的护佑。 如若,他未曾做过“杀死阿翁并灭族丹蚩一族”的话,她一定会义无所顾、不计后果地扑进他的怀中。 一路上,小枫的心惶惶然,又惴惴然,不仅在悄悄沉溺着对李承鄞的遐想,同时又悔恨自己不该忘记对阿翁的死,十万丹蚩族人的血债,于是,立即又振作自己,在内心深处重新生出抵抗他的一股力量。 …… 终于到了皇宫正门口,李承鄞抱着儿子下马,又来到马车前,待永娘上前掀开帘子,他朝着小枫伸出手。 而小枫在略略迟疑之后,这才将自己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情绪虽然无波无痕,可她却感受到他手掌赤热的包握,正在温暖着自己冷凉一片的手心,还有自己心尖之处传来的剧烈颤动。 她也不知为何在此刻会如此激动,明明,她如今也不再是当年十四岁,只会痴痴傻笑的小姑娘了。 小枫走在李承鄞的右侧,她的五指教他紧紧交扣着,而他的左臂则紧紧抱着小狼月,她让他带领着缓缓进入正门,再缓缓步入太和殿台阶之下的太和广场,只见一路红毯,一直向着宫内延伸,两旁是所有的宫人及朝廷官员朝他们三人跪拜高呼,“恭迎圣上回宫”,“恭迎皇后娘娘回宫”,“恭迎皇子殿下回宫”。 眼中又莫名有泪盈眶,小枫自认自己何德何能,能得澧朝如此高的待遇,此生有幸能从皇宫的正门入去宫内。 她抿着唇,心下悄然叹息,李承鄞你这又是何必?你明知我无法陪你余生,你明知我小住一阵又再回西州,你也明知,我的父兄皆已不在,守护西州,养育我的侄子,直至他成为下一任西州王,是我余生的第一要务。 我的心,早已将我的命留在西州。 来不及安顿,小枫与小狼月又教李承鄞拖着出现在太皇太后的寿康宫。 一入宫门,宫人便朝着太皇太后说了句,“皇上皇后回来了。” 小枫与李承鄞共同牵着小狼月的手,才刚刚步上台阶,坐于寝殿主位的太皇太后立即指着小枫笑出了泪花,“哎呀,乖孩子,小枫啊,你终于肯来看看太奶奶了。” 当她又看清两人中间带着的小狼月时,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天呐,这肯定是我的乖玄孙咯。” 远远地,她指着小狼月,看看李承鄞,又看看小枫。 而小狼月也并不怕生,见这个比老奶奶还老的慈祥老人朝他招手,他也就一蹦三跳地奔到她的跟前。 “哎哟,长得真是俊哦,特别是这大眼球子,简直与小枫一模一样呢。” “拜见太奶奶。” “狼月,这是太太奶奶。” 小枫与李承鄞一人一边,将小狼月夹在中间,三人同时朝着太皇太后跪了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这小子小名叫狼月?有点意思。” “太太奶奶,娘,什么叫太太奶奶?名字这样长叫得好烦哦,不如称她‘老祖’,怎样?” 小狼月扑簌着大眼珠子,仰脸征询小枫的意见。 小枫还未说话,太皇太后就哈哈笑起来,“好呀好呀,瞧这小子鬼精灵的,可比老五小时候有趣多了。老五这般大时就是个闷瓜,无趣得很。哎呀,午膳到点了,快叫人摆上来啊,好狼月,中午陪‘老祖’吃啊,呆会还想添什么菜,你一定要说哦。” 太皇太后朝小狼月眨着眼,引得小狼月哧哧笑开,祖宗与玄孙就这样水到渠成地玩在一起了…… 膳食摆满了整整一桌,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的孩子们在吃,她自嘲地笑笑,“小枫啊,太奶奶有四五年没见你了吧?没想到,当年在东宫,太奶奶还为老不尊给你和老五下药,想让你们快点给我生玄孙,可是你们却迟迟没有动静,我那时心都有些凉了。” “可没想到啊,你带着我的玄孙离了中原,静悄悄地在西州,给我这老太婆,生了这么个俊俏的玄孙,我如今才觉得,有些事确实急不得。” “太奶奶,我……” 小枫突然心酸不已,想起这几年的种种,先是自己难产,后来又是在生产当日得知大阿哥叫赵敬禹害死,再后来又捡回自己的侄子,想到这些,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而下。 “好孩子,快别哭,太奶奶这是高兴啊,没想到,我们李家与西州与丹蚩这几十年的恩怨,你还愿意生下这孩子,太奶奶想来,死也能瞑目了。” “小枫你都不知道,老五这孩子有多顽固,他心中就有多在意你。你不知道他有多倔强,自他登基之日起,他一心扑在朝政上。你不回来,他根本不设后宫,就连瑟瑟那孩子,他连个名份都没给她,更别说让她入住到宫里来。” “那赵瑟瑟住哪里?” “还能住哪里?当然还是住当年的东宫喽。按照老五这小子的性子,指不定,连她人都给处理掉了吧?” “嗯,赵敬禹丧心病狂,居然对小枫和她大哥,还有我儿子下手,太奶奶,你说这种人不斩草除根,留着他再让他害一次?” “也对。太奶奶老了,如今就指望着老五你来顾全喽。” …… 与太皇太后用过午膳,李承鄞去了太和殿面见朝臣,小枫则带着小狼月回去她的寝殿,以前这是高皇后的寝殿,李承鄞重新叫人改了格局,重新叫人挂上他手书的“承枫宫”。 看着他遒劲有力的手书,小枫莫名有些慌,看这上面两人名字的合称,看来,李承鄞不再像东宫那样,独自居住他的丽正殿了,如若她留在上京,他这是要也她日日同住的意思啊。 也是,如今他是一国之君,再也无人能左右他的想法,他可以不用掩饰对她的占据之心了。 夜色深浓,李承鄞并未出现,小枫早早梳洗卧床,准备约见周公了。 透过幔帐,她再次看看门窗和门栓,一切都密闭关严得毫不透风,更别说进来一个人了。反正,在去年中秋之日,她已经把心意挑明,为了平静地赎罪,她不会再与他李承鄞有何亲密的行为,既然他不废了她,不想放手与她和离,那么,她可以与他维持表面的夫妻形式,只是,仅仅也只是表面的夫妻形式。 至于实质的行为,免谈。 小枫拉上锦被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可是睡着睡着,她却又开始了重复上回在西州的梦境,只不过,这回的梦境是有人在她的身上“胡作非为”…… 身上各处似乎有什么柔软的触感在游走,引得她心中一阵阵颤抖,她不由睁眼,原来是李承鄞的唇舌在“煸风点火”…… “你……快停下。” 李承鄞闻言抬眼,带来一阵酒气扑入小枫的鼻端。 ※※※※※※※※※※※※※※※※※※※※ 晚上写了很多遍,删删改改,拖到现在还觉得不好,可是再写下去就快半夜啦,先到这吧,晚安亲们,谢谢阅读。 莫向花笺费泪行(一) “李承鄞,你……给我停下。” 小枫从睡梦中感觉到身心颤动不已,睁眼一瞧,原来是李承鄞的唇舌,在她的身子各处“煽风点火”。 李承鄞闻言抬眼,他目赤颊红,在深沉的呼吸间,他的气息夹着浓烈的酒气,扑进小枫的鼻端,令她一愣。 今夜的他,虽着一身藏青色文士袍子,可此时的面容却侵略性十足,与这袍子所赋予的斯文气质大相径庭。 此时的他眼眸中带着平日里不曾见过的狂野,令小枫一度以为白日里,他那一身铠甲所应衬的禁、欲气息,根本就是她的错觉。 想到此,她不由将丝滑的锦被,高高覆上自己的身躯,双腿挪动着向床栏后退,而春夜的寒意,也在瞬间渗入单薄的寝衣,令她的后背突然有些冷。 李承鄞见她躲着自己,立即顺势跟进,他将他的双膝制住她的两腿。 她不由蕴怒仰脸,与他四目相对,鼻尖却不慎抵上他的鼻尖。 这样暧、昧的相对,令她呼吸一窒,只得向后仰去,可后颈却迅速教他的手掌捧住,后肩顿时感受到他掌心带来的暖意。 许是受他酒气熏染,又或许他方才在她睡梦中将她撩弄,此时她的双颊慢慢洇染红霞。 而她这娇媚又无辜的眼神,映入李承鄞的眼帘,却是别具世人无从探知的风情。 这种风情,独独只对他绽放。 她这怯怯的,娇娇的风情,看得李承鄞心尖悸动不已,他一手捧住她的后颈,指尖轻轻地沿着她的眉梢,她的香腮,一路滑动,最后停留在她的两瓣红唇。 他真是爱极了这红唇,开开合合间,或大笑,或怒骂,或含屈,或不语,都别具魅力。 都令他无时无刻地想要扑上去好好一番勾、挑辗转。 她虽然心间时时无法忘怀对他的仇恨,甚至能用这两瓣红唇对他进行无情的讨伐,甚至还时常吐露出此生与他不复相见的绝决。 可是,当她含着热泪,用她的这两瓣红唇,对他说,这世间无人比她更爱他时,那一刻,他愿意为她去死。 李承鄞指尖摩挲着小枫的唇峰,想起这几年的聚散离合,心中便激荡不已。 只是停顿了在须臾之间,他的棱唇便更热切地衔住她的红唇,舌尖更是猛烈地侵入她的口中,并抵上她的香舌将她好一番纠缠翻搅…… “唔……唔……” 小枫让他强劲的双臂困在他的怀中,她的口中充满他酒后夹着些许兰麝气息,她在他舌尖的袭扰之下,身子变得虚软无力,在恍惚之间,她终于想起,他今夜口中呵出的酒气,原来就是她的西州陈酿。 是的,她记得,当年在东宫,她带了两罐西州陈酿,本想送一罐给赵瑟瑟,可是那一罐叫他打落在地洒了,可她自己还留着一罐在东宫,当年走得急,也不曾带回西州,却不想让他留了下来。 他口中带来西州陈酿的味道,令她原本想要将他推开的双手,突然变得乏力。 而后,随着他猛然向前倾身,她教他重力扎倒在床,并且阻隔两人之间的锦被已教他迅速扯去,她已经无从退缩,双手只得紧紧攥住他的袍子。 很快,他又扯去了她的一身束缚,就在她想叫他停下之时,他却已然深入……并开始了对她的掠夺。 “小枫,留下来,不要回西州了,好么?” 李承鄞的力道或深或浅,令小枫失神地沉迷,可是当听到他附在她耳边,轻吮她的耳珠,却说出这句带着蛊惑的话语时,小枫却猛然惊醒。 “不,留下来做你的妻子,令我有罪恶感。” 虽然身下的快、慰令她止不住沉沦,可是她酡红的面色,清丽绝伦的眉眼之间,却突然回拢一丝清明。 “不要回去,求你。西州王的儿子养在咱们身边,我会视如己出,我可以教他领兵用人,长大些再回去做他的西州王。” 他放轻力道,语气在讨好她。 “我说过,你可以为你皇兄报仇灭掉丹蚩,可我也有我的坚守,我的余生已经无法与你共处,我只想为阿翁为丹蚩赎罪。再说,我侄子在中原成长,日后再回西州,恐怕难以服众。” 小枫的眼眸带着迷蒙和妩媚,可是口中却不肯退让。 “很好。你若是还在恨我,大可立即动手将我杀死,却不必这样说出这冷冰冰的借口,来摧折我的心肝。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将你我之间的情爱,葬送在你所谓的坚守之下。” 李承鄞原本的力道还是相当轻柔的,可后来,听闻小枫不肯退让的坚守之后,他却猛然重重挺进,直直将小枫顶到床角。 这还不够,他在几番重力急促的伐笞之后,又将她翻过身来,然后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就着方才的顺滑,从她的后方,又开始了一番征伐…… “李承鄞,快停下……” 这样的姿势,简直像兽类一般的野蛮,令小枫羞耻不已。 “除非你答应不离开我。” 李承鄞屏着气息,火热的月匈膛散发的腾腾热气烧灼着小枫的后身,他身子连翻攻击,像极了草原上疾速狩猎的豹子,瞬间将她的喘息撞散。 “我的余生只想在西州度过。” 小枫虽然教他制住,虽然她的身上肌肤,教他的狂热,蒸腾得赤热红透,她声音也已止不住地染上欢愉的颤音,可是说出的话语却仍然带着坚决。 “你……” 李承鄞见她仍然不肯退让,顿时心头烦躁不已,他接着发力,一下一下带着怒意攻伐着…… 一室情炽,两人无法止息的爱恨纠缠,随着呼吸的急促变化透过幔帐,剧烈震荡着刻缕着的合欢花帐顶,灼烫了这春夜的寒意。 而两人各自坚持,也就注定了两人之间的这场情、事,无形中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搏奕。 这场搏奕,风月无边,情热无垠,却更是他与她两人之间的立场与坚守的碰撞。 …… 一夜浮浮沉沉,小枫已经记不起自己的魂魄飞升到了几层云端,起先,她还尚存一丝理智来对抗李承鄞的蛊惑。 可后来,她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意识输给了内心的感觉,虽然她在嘴上占据了上风,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可身体却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融化在了他的征讨之下。 就在她几番求饶却教他索取得更加激烈之后,她睡了过去。 直到她的意识再次回拢,却是教小腹的一阵坠痛惊醒的。 “啊……疼死我了……” 小腹的坠疼实在无法忍受,小枫将李承鄞横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挪开。 “哪里不舒服?是我弄疼你了么?” 虽然小枫悄悄抽气,却还是让李承鄞瞬间醒来。 他虽难得有睡得舒畅的时刻,可是小枫的低呼还是令他清醒了。 他掀开覆在两人身上的锦被,拉开她的脚踝,急切地往她的底下看去,却教一片刺目的红色,惊痛了眼眸。 “啊,李承鄞,你别看,我没事。你出去,帮我叫个人进来。” 小枫急速翻身,将锦被裹在身上。 “都见血了,你还说没事?你这样肯定是小产了,怪我太鲁莽,都把你弄小产了。” 李承鄞神色懊悔,冲着门外喊了声,“来人,快去叫太医。” “是。” 门外远远传来奔跑的声音。 “别叫太医!我来月信。” 小枫急急阻止,却已然不及。 当值的太医提着药箱赶到了,隔着水晶珠帘,便隐隐闻到一股浓郁的味道,里头夹着几丝血腥之味,便在内心暗暗叹气。 虽说皇上龙精虎猛,却也该体恤皇后娘娘是否应承得了,你看这皇上的需索这般霸道,都将人家弄得出血了。 …… “王太医,快给皇后看看。” 李承鄞随意披上了袍子,腰带未系,一身凌乱却别具风流姿态。 他将小枫的手腕拉出床帐外头,放在自己腿上。 王太医则在床前的略略弯腰,手指隔着锦帕,轻轻搭上小枫的脉博,不过片刻,他才说道,“皇后娘娘这是来了月信的症状。” 李承鄞不死心,紧声发问,“皇后可是因小产导致来了月信?” “皇后娘娘未曾有孕,此次是正常月信来临。微臣瞧这脉象,皇后娘娘的月信很不规则,并有经期腹痛,小腹坠痛,皆因生产大皇子之时,经历难产,当时出现血气亏损未能及时调养,再加上平日里,她的心气郁结,情志不舒所致。” 李承鄞听得内心一阵抽疼,“可会影响怀胎?可有法子调理?” “暂时会有影响。不过,依照循序渐进之法,调理半年,痛经畏寒的症状会解除。微臣这就开个方子,叫人煎药,大约半个时辰后,会请人送来给皇后娘娘服下。” “李承鄞,跟你说了没事,你还兴师动众的,弄得我的晨间月信,此时是人尽皆知。” 小枫又是羞惭得很,其实月信是的腹痛长年伴随着她,如今她都视为平常的事,可在李承鄞这里,却像是天要塌下来了那般严重。 莫向花笺费泪行(二) 小枫在宫女的协助下,将一身衣物,以及床褥重新换过,这才起身,却又教李承鄞按住。 “躺着别动。” 李承鄞不让小枫起身,又向外头唤道,“来人,传皇后洗漱用具。” “是。” 待宫女捧来洗濑用具又离开,李承鄞就亲自动手,又是递洗牙粉,送瓷盆,又是绞干洗面帕子,又是托起小枫的后颈,又是很认真细致地为她洗面擦耳。 就这样,从晨间开始,小枫就一直乖乖地倚靠床栏,享受着李承鄞的一系列服务。 可是,擦着洗着,却不知怎么回事,李承鄞越靠越近,直接要与小枫耳鬓厮磨在一起,直让小枫推开,他这才重新坐好。 到后来,李承鄞传来时恩,说是皇后身子不适,他得先伺候着,着时恩前去宣布今早休朝…… “李承鄞,你……你居然堕落到为我休朝,你想当昏君,我可不想做妖后。” 当听完李承鄞的宣布时,小枫又瞪大了她的一双眼珠子,身子挣扎着就要下床。 李承鄞及时将她按住,“别闹,安静躺着。” 他挨着她躺下,侧过身,朝着她支着头,指尖又按上她的双唇,眼中尽是揶揄的笑意,“若论祸水勾得君王不早朝,小枫,以你这般殊色,你担得起这个骂名。” “你敢骂我?明明是你偷赖不想上朝。李承鄞,你欺人太甚。” 小枫情急之下,一抬腿准备跨到李承鄞身上去惩罚他,却突然记起自己如今不方便,并不适合做这样大的动作,于是,脚上一缩,手上却掐住他的咽喉。 “嗯……哼……” 耳边响起李承鄞的闷、哼,然后是他绵长的吸气,见他面色突现潮红,小枫觉察异样立即松手,却教他的大掌包住。 他的目色竟然“涌现春潮”,直直地睨视着她,“说你无辜,却时时能撩人心魄。你看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将我掌握手中。小枫,喉结其实是一个男子的动、情部位,你这无意间的碰触,早已引燃起我的火。” 他握起她的手,声音暗哑,“好姑娘,快帮帮我。” “李承鄞,你这个色胚。” 小枫自然是不愿的,她就像碰到烫手山芋一样,手指立即收了回去。 “不泄火会死人的。若我真憋死了,你也就坐实了‘妖后害君’这个罪名。到时你想回西州,恐怕也不能够了。” 李承鄞见她闭上眼眸不语,却红透了脸颊,知她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也就趁势将她的手,引向自己引以为傲的方向,并引导她如何使力,如何点,如何按。 随后,他发出绵长的畅快呼吸,一手抚上她的眼眶,徐徐说道,“你可不能闭眼,否则,错过见证我是如何死在你手上的这一幕,岂不可惜?” “你会怎样死?” 小枫很疑惑,明明他此时红光满面的。 直到一刻钟后,她在他手掌的指引下,终于知道他所说的,“他会死在她手上”,指的是什么时,她果断甩开了酸软的手腕,并且快速下床,很嫌弃地将双手放入铜盆搓了又搓。 “好哇,李承鄞,人前你高冷如天山雪莲,人后你却是这般下流龌龉,若你的大臣知道了,将不知作何感想?” 李承鄞听闻,并不为以耻,而是发出一声快慰的叹息,“嗯哼,好姑娘,你做得太好了,为夫真是舒服极了。” 然后他又朝着小枫倾城一笑,“小枫,你还记得昨日太奶奶说,我自登基之日起便一心重振朝纲,不设后宫。我现在就说与你听那是为何。” 他清清嗓子,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我不设后宫并不是为了向你,向世人标榜我有多忠贞。而是因为,我的这颗心已经有了安放之处,我再也无法忍受那些不相干的女人在我面前晃。我李承鄞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平衡朝政大局,而去牺牲自己的色、相,来搞什么选秀女选妃子。小枫,至始至终,我的秀女我的妃子只有你一个。你说我为何人前人后反差如此强烈?因为,我喜欢在我所爱的人面前袒露自己,我所露出我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你说的高洁也好,下流也罢,这个天下,不会有第二人知晓。” “哼,下不为例。自己擦拭。” 小枫从花梨木架上取下巾子,扬手丢到李承鄞身上。 她转身向着门口前去,身后李承鄞问道,“上哪去?你还未喝药。” “去看看你儿子与我侄子。” “一起去,顺便与他们用早膳。” 因为小狼月年纪尚小,李承鄞并未给他独立的宫殿。 他昨日让人给他安置的所在还是承枫宫,就是他与小枫的左手边的一处偏殿。 与小狼月同住一间房的还有小枫的侄子曲静松。 为了方便照顾他们,阿度与永娘分别住在他们的隔壁间。 小枫与李承鄞相携来到偏殿门前时,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两个小子笑嘻嘻的声音了。 两人也教他们稚嫩的笑声感染,走入门内一看,原来在露天的前庭上,两个小子各拿着一支钓杆,正围着一口大水缸在钓着什么。 小枫走近水缸,这才知道他们在钓鱼虾。 “亲爹,亲娘,你们快看,我们钓到好多鱼虾。” “哇,狼月和小松真不错。” “臭小子,喜欢亲爹给你们准备的大缸吗?” “嗯,我和小松都超级喜欢。” “先停下,咱们用了早膳再出来玩吧。” “嗯,亲爹,把我们钓的虾拿去煮吧。” “已经有的吃了,去餐桌上看看。” “走喽,吃虾去。” 餐桌上,小枫扶着侄子的手,教他拿汤匙吃粥,一转头,才见到李承鄞已经剥了很多虾。 “李承鄞,我虽然爱吃虾,一次也才吃几只,可你剥这么多虾,简直有三十多只,谁吃得完?” “你和两个孩子不是都爱吃吗?来,先吃吧。” 小枫接过他手中的虾,看看两个孩子也在专心用膳,心头顿时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突然想到什么,就说道,“李承鄞,人说色衰则爱弛。你说,我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我吃三只虾,你能给我剥好三十只。可若是当某日,我已年老色衰,你是否还有这份耐心来为我剥虾?说不定,连碰我一下衣角都是要捂着鼻子吧?” 原本低头剥虾的李承鄞听闻,在突然眸光灼灼,他一边睇着小枫,一边将剥好虾子投进口中,待嚼了几下之后,才说道,“你很想知道答案么?” “嗯,快说。” 小枫期待地看着他,却发现他倾身前来,她的后颈也教他捧住,然后口唇印上他的舌尖,待她忍不住张口,她的口中已是塞满他嚼碎的虾肉…… “这就是我的答案,喜欢么?” “你……” “到时别嫌弃我的口水就拜托了。” 小枫心头一窒,明明她知道他的心意,却不想,他的心意这般妥贴,真真教人拒绝不得。 “哇,亲爹用嘴给亲娘喂虾,我也要喂。” “臭小子,小点声。亲爹也喂你吃吧,不过,只能用汤匙。” 李承鄞给小狼月递了一只虾,可是小狼月却学着他,将虾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亲娘,儿子也要喂你吃虾,来,张嘴。” 小狼月绕过李承鄞,爬到小枫腿上,捧着她的脸,也要将小嘴巴里塞满的虾肉,喂到小枫的口中。 “我也要喂。” 小枫这边并未张嘴吃下小狼月喂过来的虾肉,身边的侄子也握着一只虾,稚嫩的声音细细声地说着。 “李承鄞,你以后能不能注意点,这些事能在小孩子面前做的么?” 小枫无奈扶额,这两个小家伙真是现学现卖,弄得她很是窘迫。 而始作俑者则笑吟吟地看着她羞愤又无奈的样子。 他也觉得该适时给孩子施以教育,“乖儿子,你娘是我的女人,我是她的丈夫,只有我才能对她那样。你是儿子,不可以用嘴喂她的。你若是要喂,只能用汤匙喂她。” “我不同意。我娘也是我的女人,长大后我也要像你一样,用嘴喂她。” “长大了,你敢那样做,你就试试。我的女人我自己喂,你要喂只能喂别的女人。哦,对了,喂裴照叔叔的千金。嗯,改日亲爹带你去看看她。” 从小陪养感情也是好的,省得这小子这样小,就开始要跟他抢小枫。 “我只要我娘。你喜欢裴叔家的千金,又不是我喜欢。还有,我娘原本是同我睡的,昨晚让你占了我的位置,是我睡着了不知道。今晚我一定守着娘,决不让你占了便宜。哼。” “臭小子,你公然跟你爹抢女人!” 这下轮到李承鄞无奈扶额了,几年前在东宫,他日盼夜盼,能与小枫生个儿子,小枫一直不配合,都快急死他了。 可如今,真正如愿得了儿子,可他却是来与他争女人的。 而且这小子对小枫的独占之心,比起他,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他生的不是儿子,而是生了个情敌。 莫向花笺费泪行(三) 翌日清早,轩窗外的含笑花树上,传来几声鸟鸣,也唤醒了小枫的一夜好眠。 小枫感觉身后笼罩着一团热气,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她又教李承鄞拢在怀中。 说来羞愧极了,她本就体质阴寒,每次月信来临之时,她都要承受腹部绞痛之苦,每月的这几日,她都无法安然入睡。 可昨夜,她在他的怀抱中,睡得极其安稳。 因此,她突然有些忧心,这具身子已经臣属于他,甚至已经烙上他的印记,她无法改变。 可若是连睡眠也要依赖于他,连内心深处都在贪恋和沉沦于他给予她的温柔宠爱,她又能凭什么来坚持自己的信念? 不,明知心底渴念他的温存,可是,阿翁的死和十万丹蚩族人的性命不能白白消逝,还有阿爹阿娘,大阿哥的死也都因他而起。 因此,千万莫让这温存的表象迷失了自己。 想到此,原本暖融的后脊背顷刻一僵,她将自己抽离李承鄞的怀抱,并将他横在心囗的手挪开。 她这么一推动,李承鄞也睁开惺忪的双眼,见怀中无人,立即又将她的腰一揽,小枫就又回到他的怀中。 他满意地嗅着她铺满他怀中的鸦青发丝,她却推开他,说道:“李承鄞,你该去早朝了。” 她可不想整日与他腻在一处,她很怕长此下去,她会心软脚软,直至生不出返回西州的力气。 “嗯哼,遵命,我的皇后娘娘。昨晚你乖乖睡在我怀里,香香的,软软的,像只听话的小猫,令人爱极了。小枫,以后你都这样睡在我怀里,我都听你的话,好么?” 李承鄞仰脸对着她笑得璀灿,他将她的沉默视为默认,挺直腰板伸了个懒腰,这才慵懒地坐起身。 其实,人生苦短,此时,终于能得这般平心静气悠闲时刻,他实在不想将这般美好的春光,浪费在那帮朝臣的面前。 可是,一想到,小枫居然如此乖巧地对他默认为他留下,他心底突然兴味盎然,就连这每日里枯燥乏味的早朝,都充满了生趣。 小枫到了外间,正准备将挂在木架上的金色龙袍抱起时,门外的翠色珠帘突然一阵噼啪作响。 接着面前涌过一阵风,然后就是一声如何稚气的怒叫,“亲爹,你昨夜又占了我的位置,世上有你这样的爹,我快让你气死了。” “臭小子,还真反了天了。我与我的女人同.床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呢。我再说一次,回你的房去,再啰嗦一句,看我不把你娘藏起来。” 李承鄞气得瞪着小狼月,却换来亲儿子更加雄纠纠的怒视,“李承鄞,原来在西州你说要带我来住大皇宫,就是要把我和娘分开,你好来占我的位置。哼,我总算看透了你,我不住这,我要回西州。” “你再说一次试试。你是我的儿子,豐朝的太子,未来的皇帝。看来你爹我太惯着你了,明日起,给我上校场去。” 李承鄞气得不行,直接冲到小狼月面前俯视着他,而小狼月也不示弱,跟着小眼瞪着亲爹的大眼。 “行了,李承鄞。孩子还小,正是依恋母亲的时候,才会说这样的话,你何必与他置气。” 小枫放开龙袍,推走李承鄞,这才走到小狼月身前,她见到小狼月一身小寝衣松松垮垮的,腰带也未系,就连头发都未梳,看着像鸟巢。 她无奈地蹲下,将小狼月的腰带系上,“你偷跑出来的?走,我送你回房,以后可不能乱跑,永娘不见你,会急死的。” 她拉着小狼月走出去,又回头对李承鄞说,“让时恩给你穿戴,快去早朝。” 李承鄞不置可否,睨视着她哼了一下,“慈母多败儿。” 小枫带着小狼月回到他的偏殿时,正好见到永娘焦急地从小狼月的房中跑出来。 此时,天光大亮,待两个孩子洗簌完毕,餐桌上也摆上了早膳。 用了早膳,小狼月又拖着小松去往大水缸,玩起了钓鱼虾。 小枫见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心头一痒,也跟着玩了起来。 “娘娘,洛熙公主和永宁公主来了。” 永娘来到水缸前,对小枫禀报。 “快请进。” “是。” 永娘还未走到门口,外头却已传来永宁公主清脆的笑声,“小枫,我和洛熙来看你了。” “永宁,洛熙。” 小枫放下钓杆,转身奔向门口。正好见到永宁与洛熙手中各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一男一女。 “哈,这对金童玉女是你和裴照的吧?长得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 小枫上前将两个孩子的手抢到她的手中,很是激动。 “小铮,小芷,这是五舅母。” 洛熙指着小枫,对那金童玉女介绍着。 “五舅母好。” 两个孩子很乖巧可人,脆声声的问好,听得小枫心里软萌萌的。 她扭头对着小狼月喊道,“狼月,快来见过两位姑姑。” 那边小狼月正好钓到了一只虾,他听闻之后,应了一声“来了”,就立马转身,向着门口方向跑了过来。 “见过两位漂亮的姑姑。” 小狼月到了门边,口中朝着两位姑姑以响亮的声音问了好,手中却将钓着的虾晃到眼前这个软萌萌的小美人面前,“给你的,我爹说要请你吃虾,你自己拿去剥吧。” 莫向花笺费泪行(四) 小狼月将手中钓着的虾,晃到小姑娘面前,眨巴眨巴眼睛说,“唔,我亲爹很欢喜你,叫我请你吃虾,这个你拿去,自己剥哦。” 众人皆被他突然这一出愣住了,小枫甚至已经担心眼前的小姑娘,是否被会自家的浑小子弄哭,哪知,这小姑娘非但没有被吓哭,而且还嘻嘻笑着,指着小狼月的眼睛,清脆地说道,“小阿哥,你的眼珠珠好好看,你能给我么?” “呃……”,这回轮到小狼月愣住了。 “你同意么?是不是我要自己剥?”小姑娘朝着小狼月伸出嫰手指继续追问。 “啊……呃……你这个小妹妹好可怕”,小狼月赶紧捂住双眼,吓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看着小狼月趴在水缸边上不敢回头的样子,身后传来永宁公主毫不吝啬的赞叹,“哈哈,小芷干得漂亮,你看小哥哥都吓得不敢看你了。” 小枫看着自家儿子吃瘪的样子,也忍不住感叹,“这真是一物降一降啊,我家这浑小子如今都敢与他父亲叫板了,却想不到怕了洛熙家的小美人。” 几句内情话,暗中透露出李承鄞与他儿子如今彼此看不对眼,听得永宁与洛熙吃吃而笑。 小枫与她们边说边笑进到厅堂,吃着茶点,欢快的气氛仿若回到当年的东宫…… …… 夏日来临,小枫自离开西州到上京,与两个孩子住在承枫宫里,如今已去了近两个月了。 白日暑气蒸腾,李承鄞命人从地窑里,搬出冬日里备下的大冰,然后将大冰放置在宫内大殿与偏殿。 如此一来,小枫与两个孩子都能享受到夏日难得的冰凉。 到了夜间,清凉的晚风吹散了白日的热气,两个孩子便早早来到庭前,或散步消食,或嬉戏玩耍,而小枫就坐在摇篮秋千里,莹白的纤细脚踝随风摆动,身下的摇篮也跟着轻摇慢晃,她静静安享这夏夜晚风轻轻的吹拂。 看着孩子们的身影,她心头越发的温和从容。 如今,这样的人生已近完美,不是么?此后余生,她拥有李承鄞的宠爱,她还有她与他的儿子。 只要她愿意,直至生命尽头,她都将是豐朝唯一的皇后。 这样的无上尊荣,无上的宠爱,无上的荣光,无上的圆满,她应该知足,并且应该二话不说,甘心为他李承鄞而留下的,不是么? 可明明,她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她不必费力,就能拥有这种世间女子争破头颅,耍尽心机也未必能轻易拥有的美好人生,却让她感到无尽的羞耻和罪恶。 可明明,她同时更想摆脱目前生活的所谓圆满,摆脱李承鄞给她布下的情网,坚守本心,为当初无知愚蠢的过去赎罪。 可是,她发现,她越是想挣脱,李承鄞对她的好,对她的爱,就如同无形的网,将她束缚得更密实。 小枫安静地绻缩进摇篮里,任由它轻轻摆动,她痴痴地想着心事,任由泪水滑落衣襟,任由星移斗转,四周俱寂。 直到,包容她的摇篮,身边的顿时下陷,让她猛然惊醒,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息浓郁于她的呼吸,她已教他搂进怀中。 “李承鄞,你想吓死我?” 他的气息太灼热,令她心头止不住颤动,她迅速脱离他的怀抱,后颈贴上摇篮的边沿,警惕地看着他。 这四周都有宫人候着,她可真是害怕他会放.浪形骸,在此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出乎她的预想,这回李承鄞却伸手,粗砺的拇指擦拭她的脸颊,他皱着眉头,温柔地说,“我若不悄声前来,又怎会知道,你居然背着我在哭泣。” 他也挤进摇篮中,双膝曲起,再她披散着的青丝拢到自己的膝上,这样就方便于她将上身趴在他的膝上。 “宛身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李承鄞,我因何哭泣,想必你心知肚明。” 她一处腮边泪痕犹在,抬起赤红眼圈,瞪了他一眼。 “都说了,当年的孽是我一人的事,与你无关。或者你要报仇,直接一刀了结我,你还有什么好哭的?” 他虽然说得轻快,却语气蕴怒。 “哼,你已算准了我爱上了你,你也以为你给我独一无二的爱,为我六宫无妃,给我无上尊荣,我该甘心做你的女人。可是,李承鄞,我告诉你,没有用的。无论怎样,因你滥杀而逝去的生命无法复活,而我却拿你毫无办法。我难道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我难道不该好好哭泣?” “小枫,天地可鉴。我没有你说的那样贪生怕死,能死在你手上,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至于你不动手了结我,我实在拿你毫无办法。” 李承鄞温淡了语气,“让我心爱的女人背着我偷偷哭泣,那就是你的男人我做的不够好。我一定会好好反思,让你真正从心底欢笑出声。” 他的手掌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正想往下抚触她单薄的后肩,却被小枫挺直身子,扑了个空。 她再次退到摇篮的边上,仰头望着漫天繁星,默然与他对峙。 感觉今晚的小枫对他敌意颇多,李承鄞也就“安份守己”地坐着。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承鄞指着天上的闪耀的繁星,问道,“你知道如何辨别天上的北斗七星么?” 小枫茫然地摇头,“北斗七星有何用?” 李承鄞这才向她娓娓道来,自去年中秋两人分别之后,他并未返回中原,而是因为有个不自量力的西域小国前来挑衅讹诈,他也就剩胜追击三千里,并将那个小国拿下。 去的时候还好,有人带路,可是,回来时,他们几千人马在茫茫大漠戈壁迷了方向。 他这才想起先祖们的老方法,先在夜间找出北斗七星的位置,那里就是正北方向,然后尽量在夜间多赶路……走了一两个月,才终于回到玉门关。 不知是李承鄞讲述的内容涉及到他所遇见的凶险,当他说他初时因为太自信盲目上路遇遭遇大沙暴,差点葬身沙海时,他感觉小枫虽然面无表情,双手却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指尖颤抖得厉害。 到后来,听到他安全返回玉门关时,她的头忘记了她心底的坚守,很没骨气地靠在他的肩上,然后明显松了口气。 他见她没有了抗拒,也就顺势执起她的手,指着天上,教她如何察看北斗七星的形状和位置…… 他甚至还给她讲了牵牛织女星的故事,最后,他无比委屈地说,“你看,董永和七仙女多惨啊,那么相爱的两人,却只能在一年一度的七夕节见上一面,爱一回,美好的青春都浪费了。小枫,我们从此刻起,都抛下那些有的没的,好不好?” “我们好好相爱相亲,不学人家每年一次的鹊桥相会……” 李承鄞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变成轻声的呢喃,然后水到渠成般,他吻住了小枫的唇,趁着她微张的唇形,他的舌尖迅速探进她的口中,巧舌灵活地抵上她的舌根,并勾起她的香舌肆意地勾挑辗转…… “唔……李承鄞,你……” 小枫反应过来时,不仅口中教他占据,她的身子更是让他好一阵摸、索之下逐渐绵软无力。 该死的,她总算明白过来了。 这厮今晚趁着星光,与她共挤摇篮,还如此柔情蜜语地卖惨,看似在教她看星星,实则为的就是眼下这一出吧。 她真想推开他,再掌他几巴掌的,骂他几声“骗子”的,可是她这具可恨的身子,早已诚实地背叛了她。 感受着他轻车熟路地揉、捻着她各处的妙境,她悲哀地发现,他对她身子的熟悉程度,似乎比她更精准。 比如,他的手掌该抚着哪个位置会让她呼吸绵长。 他的指尖该在哪里停留会引发她细密的悸动…… 小枫双目紧闭,银牙紧咬,想想,再让他得逞一次吧,只要离开中原回去西州,到时候,他休想这般对她了。 感觉他的指尖越来越放肆的时候,小枫及时制止了他,“够了,李承鄞。这边四周都是宫人,你不要脸我可是要的。” “今夜这片夜空之下只有你我,谁敢这时出来找死?放心爱我……” 李承鄞拉开小枫的手,又吻上她的颈侧,而小枫在将信将疑间,身子再次绵、软无力,紧接着是摇篮猛然摇晃,身底又教他侵略…… “李承鄞,你快停下,有人会来的……快放我下来……不要在外面,我们去床上……啊……李承鄞,你浑蛋!” 小枫的双眼一刻也不敢睁开,她实在害怕极了,双腿虽教他握住无法动弹,可脚尖却剧烈抗议着。 “说了今晚这里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说是人。还有精神关心周围有没有人,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 李承鄞放松了一下,稍微换口气,低头将她的细碎的喘息含进口中,开始了新一轮的征讨…… 摇篮高低错落,起伏跌宕着,小枫在迷离之际睁眼,才发现自己简直不能直视,而反观他李承鄞的衣着却是发髻纹丝不乱。 就在小枫溃不成军、魂魄出窍之际,她依稀听到自己咕哝着骂了一声“衣冠禽兽”。 而他却展颜一笑,像是得到天下最美妙的奖赏一般,俯下来吻去她额上的汗,说了声,“多谢夫人奖赏。为夫一定再接再厉,勇往直前。” “与你绝对没有下次。” 小枫挪开他的头,白了他一眼。 “你敢?你想与谁有下次?哼。” 李承鄞哪里肯退却?一番耳鬓厮磨,李承鄞又声音暗哑,“小枫……好姑娘……” “够了。” “哼,就这样想打发我?你这般简直是在蔑视为夫……” 在小枫的呜咽抗议声中,原本平静的摇篮剧烈晃动起来…… 莫向花笺费泪行(五) 八月十四日,是李朝皇帝李承鄞与西州九公主曲小枫之子李子穆的生辰之日,这日更是震动天下的日子。 其实,小枫在上京城已经住了近四个月了,李承鄞本想着早早为他的亲儿子举行册封仪式的。 可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刚刚出世的那一日,他就遭遇群狼包围那样惊悚的事件,真是令人意难平。 因此,他也就觉的,唯有在他的生辰之日为他进行册封,才能让天下人记住这个特别的日子。 因此,世人从此便记住八月十四这一日,不仅是豐朝小太子的生辰,更是他册立太子的日子。 这一日,八方外国来宾,纷纷云集上京,在承天门,更有无数百姓涌上街头,同贺豐朝册立太子之喜。 人们津津乐道,皇帝李承鄞深爱西州九公主,不仅独尊她为皇后,更是为她后宫无妃,甚至还早早将他们所出的孩子,册立为太子。 身为番帮的西州九公主独得的这般殊荣,还有她的儿子年纪小小便被册立为太子……李承鄞为她所做出的这样的“壮举”,是属于豐朝开国近百年历史中的首次。 李承鄞与小枫都身着朝服,一龙一凤寓意天地乾坤和谐,再加上小狼月身着红色太子莽袍,当三人在文武大臣簇拥下,同时登上承天门城楼时,那样流光溢彩的场面,齐齐震撼了众人的目光。 而皇帝李承鄞极其宠爱西州九公主,还有她诞下的儿子,纷纷成了各国使团的谈资。 城门外,百门礼炮齐鸣响彻天际,引来人们的欢呼喝彩,还有由衷的欢喜。 这样大的场面,引得小狼月眼珠子应接不暇,频频转头观看。 而李承鄞的目光则专注于身边的小枫,至始至终,他不仅将眼光牢牢锁住她,他的五指更是牢牢地将她紧握。 直到这一刻,他用这样盛大的封册大典来诏告天下,他如今有妻有儿,他有真正喜爱他,牵挂他的亲人,从此刻起,他再也不必算计这个,防范那个了……他终于感觉自己不是孤家寡人了。 如今有小枫在的每一夜,他都睡得极为舒适满足。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充满着满满的爱意和感动。 也是在这个承天门城楼上,他想起四年前他孤身一人的登基大典。再看看如今拥有的这一切,他心里真是称意极了。 心下动容,李承鄞表面虽在认真地听着当朝宰相在发表激昂的讲话,可他的眼光却在专注看着小枫。 他见她与他同样一身明黄,再看看她头戴凤冠,上面缀满华丽珠翠,不由想到彼时两人的大婚,内心悄悄感叹。 彼时,虽然两人都身着一身喜庆热烈的红色,可当时,因为她终于记起是他促成了丹蚩的灭族与阿翁的身死,她对他心怀怨恨,虽然勉强配合他完成大婚仪式,可大婚之夜,她手上却揣着刀,时刻等他靠近再刺死他。因此,那时的大婚之日心中却充满哀伤消沉的白色。 可如今,他与她历经别离,终于拨开重重迷雾,再经过时光的沉淀,他知她爱他,她也知他爱她,甚至付出生命也愿意。 这份情义两心知的默契,这份情到深处无怨尤的灵犀,是他凉薄人生的瑰宝。 因此,今日这隆重的仪式,虽然是亲儿子的册封大典,却感觉更像是他与小枫的大婚之礼。 他明白小枫这个傻姑娘并不在乎这些权势利益,否则,他如何能用一百只萤火虫就将她的心骗了过来? 他更明白他的小枫是个恩怨分明的好姑娘,世间少有的不畏权势、不慕荣华的性情女子,这便是她即使身处于这片污淖的人世间,却仍然保存着未染纤尘的清澈明朗。 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其实并不入她的眼,他知她真正在意的,不过是他给她的真心,还有她阿翁对她的疼爱罢了。 澧朝自开国以来,历朝历代的太子之位争夺,都是要经过很多流血牺牲才能得到的。而今次,他不看过往,不畏将来,早早将太子之位册封给心爱女人同他的孩子。 他甚至要直接宣布小狼月就是接替他李承鄞的未来储君。 以前未尝情滋味,也就心无挂碍,以为所有人都是他登基之路可资利用的棋子。可如今心牵一人时,才觉得,自己真是心甘情愿为她奉上这世间最华贵的一切。 可是,他给她的这一切世间无上的华贵,甚至连心都愿意给,如若,他的小枫仍然坚持她的坚守,甚至还要为了她的赎罪,而抛下他,再次返回西州…… 那他岂不是又是一个孤家寡人! 想到此,李承鄞的后背一阵僵硬,扣住小枫的五指,也忍不住猛然用力……直到小枫皱眉看了他一下,他才松了手上的力度。 …… 忙碌了一个白日,在更衣之后,又带着狼月在太皇太后的寿康宫陪她进了晚膳。 结束之后小枫与李承鄞带着孩子进了承枫宫,虽然手腕还教李承鄞握着,可是小枫还是在心下悄然松了一口气。 感觉今晚的他相当的沉默,可是却特别的粘人,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进入他们的寝殿,他的手仍然忘记了要松开。 直到她叫了他一下,说她要沐浴,他才放开她,却仍然独在榻上,沉浸在他的思绪里。 小枫沐浴之后换上寝衣,走出屏风,这才见到李承鄞还在发愣。 她上前,亲自服侍他褪去一身的明黄龙纹便服,给他换上日常寝衣,并爬到榻上,很主动地偎进他的怀里。 “李承鄞,你今晚心事太重了,别想了,我们歇着吧。” 小枫仰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指尖从他的衣扣缝里伸进他的心口,沿着他精壮的肌理画的圈圈。 原以为,她这难得主动的挑.逗会像往常一样,引来他的惊喜和火势凶猛的反攻…… 可是,直到她的手指酸了,都引不起他的任何回应。 小枫不死心,决定加把火,于是,她解开了自己寝衣的扣子,她方才连肚兜也不穿,就是想着,反正明日她就要起程回西州了,今夜就再任他肆意妄为一次吧。 这是她与他此生最后一次这样放.纵地欢爱了。 从此之后,她要与他各分天涯了,今夜的主动,算是报答当年她从玉门关城楼跳下之后,他将她救起却摔去了半条命的救命之恩。 出乎她预料的是,小枫即使是在李承鄞面前脱尽遮挡衣物,却仍然无法让他有任何激动的表示,更别说像过去那样,将她这个主动送到嘴边的猎物进行疯狂的“啃食”了。 莫向花笺费泪行(六) “李承鄞,你是不是厌弃我了?如果是你就直说,不必在此装睡。” 小枫眼看着自己今夜主动得这般“坦诚赤热”的,哪知,换来的却是李承鄞这般平静的反应,她不由有些气恼。 无论怎样,今夜一定要将他“拿下”,以此偿还曾经欠他的救命之恩。 于是,她将满身累积的恼火化为勇气,直起身,跪在他身前,将自己莹白的身子贴近他,一双玉臂将他的脖颈合拢,再捧起他的脸颊,对着他奉上自己的红唇。 在两人的情、事上,向来由他主导。因此,她也就没什么经验可言。 好在,她是聪慧的学生,她将他平常撩、弄她的方式,一一记下,再一一回馈在他身上。 比如,起先,她以舌尖将他紧抿的棱唇挑开,再灵巧地伸进他的口中,抵上他的舌尖,学着他的样子,挑起他的舌尖与他嬉戏…… 终于,她的现学现用终于换来他鼻息深沉的呼吸,接着是他反客为主的出击,再接着是眼前一阵旋转,她被他按在榻上,然后是他唇舌猛烈的缠绕。 可是,就在小枫以为李承鄞终于要对她实施一下步的亲密行动之时,李承鄞却在呼出一声绵长的呼吸之后,扯上他身后的锦被将两人覆住,然后将她的身子拢进自己的怀中,再伸手抚上她的小腹说道,“小枫,你进步很大,如今无需以酒醉为名,就已经将我撩弄得……你一定感受得到了……” “当然,在平日,你无需刻意,你的一颦一笑一娇嗔,一举一动或者干脆不动,都能引起为夫的兴致。” 李承鄞在小枫的身后往前送了一下腰腹,直到见她的脸颊泛起红云的时候,这才又说道,“为夫本该积极回应你这难得的主动,以示对你的鼓励。可是,为夫今夜再怎样想与你‘深入切磋’都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凭我的直觉,往往在你难得的主动热情之后,你一定会接着宣布你让我心伤的结果……” 那无疑,不如直接将我推入十八层地府! 听到他这样的话语,小枫耳边泛红,她怕若是回头看他,自己会不会后悔方才的决定? 于是,在迟疑片刻之后,她终于说:“李承鄞,我……确实是……” “乖,明日再说,好么?今晚陪我好好睡一觉吧。” 李承鄞捂上小枫的红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怕的就是她在此刻,说出那个让他黯然心伤的决定。 伤心的话,还是留到明日再说吧。 “好,明日再说。可是,你得把手拿开,否则我睡不着。” 小枫要将李承鄞横在她腹上的手拿开,却又被他捉住手共同按住她的小腹,他的声音充满着遗憾,“怎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呢?” 去年的此时,两人进行了好几场酣畅淋漓的□□,按理说,应该能怀胎的,可是派遣前去西州打探情况的小卒,却每月都传回“九公主无状况”的讯息,那时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个小卒在敷衍了事。 直到今春去西州接小枫回中原,见她腹部依然平坦,这才明白玉门关那小卒并未糊弄他。 去年的那几场“耕耘”得不来收获也就算了,再看看如今,小枫住这承枫宫也近四个月,这四个月来,每夜他可是“弹无虚发”的啊! 可是,如今她还是不见动静。 难道是她的身子因为生育小狼月难产而虚亏得厉害,服了四个月调理药都未能见效? 想到此,他莫名烦躁。 李承鄞起身,将锦被裹在小枫身上,“你先睡,我去沐浴。” …… “啊,不要……” 小枫做了个梦,梦见她和小狼月被人吊在悬崖边上,眼看着,那个恶人要将小狼月丢下深渊……她梦中喊叫,直到心间一阵颤抖,她醒来,抚着狂跳不已的心口,虽然明白这只是个梦,却仍感觉后怕不已。 她已经好几年未做过这种噩梦了,最近一年来,她的睡眠还算不错,尤其是身侧有李承鄞的夜夜呵护“缠绕”,她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 每日醒来,她的心情都是畅快无比。 因此,她并不将今夜的难得出现的噩梦放进心里。 她打了个呵欠,闭上眼又发现身旁少了什么,这才发现,李承鄞说要去沐浴,可到现在他还未出来。 小枫披上寝衣,边走说了一句,“李承鄞,你还在沐浴?” 可是,李承鄞却并未回应她。 小枫感觉不太妙,她冲向屏风后,才见到李承鄞身子站直泡在水中,可是,人却已经睡了过去。 “李承鄞,快醒醒。水这样冰凉,你却还这样睡可是会着凉的。” 虽然李朝中秋时期并不像西州会开始飘零星小雪,可是,这里的白日虽然不太冷,可在夜间气温也是偏低的。 小枫将李承鄞唤醒,再从木架上取下浴巾为他擦拭。 “我睡了多久?” 李承鄞离开冷水坐到旁边矮榻上,闭着眼任由小枫忙碌着。 “看样子,大约是过了子时,我都睡了好久了。” 小枫给他披上寝衣,扶着他走出屏风,再与他双双躺入大床,一起沉沉睡去。 “娘……小枫……儿子……” 也不知睡了多久,小枫是让身后一阵滚烫热醒的,接着耳边便听到李承鄞断断续的低呼。莫名心慌促使她睁眼见自己的腰身教李承鄞牢牢抱住,他的双臂烫得惊人。 她艰难挪动转身,见到他耳边红透,呼吸热气灼烫。她摸摸他的额头,那里也是烫得惊人。 “李承鄞,你在发热,你快醒醒,先起来饮水。” 小枫叫来时恩让他去请太医,又叫宫人去端水,然后她又用温水沾湿,再给李承鄞敷额头、擦身子。 直到太医赶来诊断确实是着了风寒引起发热,于是,小枫就在等待太医煎药的时候,继续给李承鄞擦身子…… 就这样一阵忙碌,天光大亮,李承鄞的烧已退,可是人却一直沉睡。 小枫坐在床前脚踏上,一直看着沉睡中的李承鄞。 虽然忙前忙后,身子疲累,可是她却了无睡意。 “娘……小枫……儿子……你们不要走……” 看看面前的李承鄞说着梦话,听着他在睡梦中才会展露的孤独脆弱,小枫心尖悸动,不由将他的手捧在手心。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展露他的脆弱。第一次是在几年前的东宫,他受了剑伤昏迷不醒,在她面前叫了一声“娘”。 他的第二次梦话,里头不仅有他的娘,如今还添了她和狼月。 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李承鄞在最脆弱的时候,在起初的东宫,他的娘是他最牵挂的人。 而如今,在承枫宫,他最牵挂的有他的娘,还有身为他的妻子的她,与他的儿子狼月。 前尘往事再度勾起小枫对当年东宫的回忆,抛开她对他所犯下的阿翁身死的怨恨,如今,她与他的情爱,算不算已经是修成正果? 本想着今日就对他说她要离他而去,从此永居西州的打算。 在如今,再看着他睡梦中愁苦的面容,今早的那个打算,她竟无法说出口。 莫向花笺费泪行(七) 小枫自顾自地沉浸在一片复杂的情绪中,默默地取出帕子擦拭着泪眼。 殊不知,她这两头无法取舍的酸楚,早已映入李承鄞的眼眸,具有别样的哀婉。 他其实睁眼多时,如今正静默地仰视着她悄然拭泪的模样。 “乖,快别哭了。” 李承鄞伸手抚着她的青丝,将她的头枕入他的怀中,屈起手指摩挲她的脸颊。 “见你为我担忧的样子,为夫虽然心里欢喜,却更不忍见你落泪。” 小枫将面部埋入他的心口上,隔着他的寝衣,深深嗅着独独属于他的气息。 良久,直到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这才缓缓露出泛红的双眼,对着他轻浅地展露笑意,“你醒昨晚发热,一直说梦话。” “太医怎说?” “太医说,你回上京之前在马背上劳累过度,这段时日在宫里又太过放纵,你没有腾出时日休息,如今只能腾出时日来生病。” “呵,为夫这段时日缘何如此放纵?还不是因为你这妖妃太诱人?” 他抚着她的发丝,在她的红唇印上一吻。 可是小枫听闻,却气得跳起,身子便远离他的碰触。 她的眼中盛满怒意,“李承鄞,明明是你不知节制,却来说我诱你……哼,我哪里妖了?难道你见我穿少了?我没穿了?你每夜都属猫属狗的乱舔乱啃,我敢不穿?我敢穿少……?” 小枫越说越气,可说到后来,她突然捂住嘴不敢再乱说下去了。因为,眼前这厮,此时正听得津津有味,分明就是在她的话意里头,公然回味两人之间那些不可描述的细节呢。 见枫枫羞红了双颊,李承鄞看得眸光灼灼,“哈哈……哈哈,说得好。可是小枫,你虽然捂得足够严实不想教人窥见为夫的‘杰作’,可这样在为夫眼中,却显得此地无银啊……也就是说,你简直与没穿无异。小枫,你真是个尤物。” “好啊!李承鄞,居然敢揣度我没穿衣的样子,你真够色胚的。啧啧啧,没想到,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色眼迷迷的盯着别人,这还不够,你还要想像人家有无穿衣的样子,这若是让你的大臣知道了,他们将不知作为感想?不行,我得挖出你的眼珠子,为民除害。” 小枫一鼓作气爬到李承鄞的身上,一手掐着他的额头,一手准备将他的眼珠子“拿下”…… “咳咳,小枫,天地良心,我只揣度你一人……小枫饶命,我还在病中呢……” 李承鄞虽然教小枫骑在自己身上,眼看着行动受限,可见他仍然能够左右躲闪不让小枫碰到自己的眼部,可见,夜半时分病弱得梦话频频的他,此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娘,你在玩骑马?” 小狼月稚嫩的尖叫传到床上嬉闹的两人耳边。小枫愣了一下,还未从李承鄞身上下去,小狼月却已快速冲到床上来。 “我也要玩骑马。” 小狼月很快挤进小枫的怀中,学着她的样子,也骑在李承鄞的身上。他嘻嘻笑着看了自己的亲爹,又向后仰脸,对着小枫笑得眉眼弯弯,“娘,以后骑‘马’也要叫我一起玩。” “臭小子,才当太子就想偷懒,下去,别跟我女人拉拉扯扯。今日你该上校场,太傅呢?” 小狼月的笑意还挂在脸上,身子却叫李承鄞“捧”到床下。 “李承鄞,你太过分了。我算看透你了,先是把我从西州骗回来,现在又骗我当太子,为的就是把我从我娘身边赶走,我不要你这个爹了!” 小狼月气鼓鼓的,小小身板站在床边,语气却像个大人似的,指着李承鄞控诉着。 “你……真是反了天了!” 李承鄞转头,与自己的儿子冷冷对视。 “好啦,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的一对父子?见了面就要吵。李承鄞,孩子还小,你这样凶会吓着他的。” 小枫下床坐到脚踏上,将儿子拉进怀中,“你爹生病了,因为怕喝苦药,心情不佳,你别惹他。对了,你今日就要上校场啊?娘陪你去见太傅吧。” “好的,娘。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他抢了我的床,还睡了我的位置。” 小狼月趴在小枫的肩上,向着李承鄞投去得意的一瞥。 “我也要上校场。” 李承鄞打了个呵欠起身下床,也跟着坐到小枫的身边。 “你……好吧,好吧,一起去。”小枫侧头看了一下李承鄞,见他不像在说笑,当即从衣架上取下他的袍子,帮他穿戴。 步出寝殿,小狼月小短腿一路“蹭蹭蹭”地跟着小枫,他冲到小枫跟前,仰脸问道,“娘,你看我爹走路这样快,你说,他生病会不会是装的?” “嘘,难说哦。” 小枫看了看李承鄞的脚步,确实很难将他与一个生病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在儿子面前故作神秘的样子,惹来李承鄞的几个白眼。 在微微凉透的晨风中,李承鄞虽然故意冷睨着他的妻儿,可是,他发觉,有一股来自家庭温情的热意,却盈满他的心怀。 他加快脚步,为是就是让他的妻儿紧紧跟随,为的就是偷偷倾听他的妻儿,在悄悄议论着有关他的一切…… 这些议论,无论好的,或不好的,都将是他的宝藏。 …… 过了中秋,上京的天便一日冷过一日,直到了如今,白雪皑皑覆盖之下的天地,分明已进入隆冬时节。 今日是腊月初八,俗称腊八。 这一日,食过腊八粥之后,小枫让永娘和阿度带着两个孩子来泡温泉。 两个孩子从未泡过这样大的汤池,一见到有这样热气蒸腾大泉池可以玩耍,当即扯下身上的厚重袍子,一下子就跳进热水中,两人互相泼水,玩得不亦乐乎。 阿度抱臂倚着山石,她的脸上仍然挂着浅浅的笑意,身子一动不动地观看着两个孩子的水中嬉戏。 而永娘则坐在矮凳上,似乎也被孩子天真的笑声所感染。 小枫虽然泡在水中,可是她却只是立于池边,并不与孩子嬉闹。她看看阿度,又看看永娘,心中莫名一悸,感觉时光又回到了西州。 其实,她已经很多时日未曾想起有关西州的一切事务了,包括很久不曾再想起丹蚩的一切,既然中秋之日已经决定留下,对于当年的年少无知,对于心怀的愧疚之心,她会悄悄存放在心底。 想想太皇太后这漫长的一生,再想想她所经历的所见证的,便是觉得,既然要赎罪,其实在哪里都可以赎罪,若是真的离开李承鄞身边回到西州,她以为,她用来想他的时光,比用来赎罪的时光还要长,因此,她在西州的赎罪,便更多的充满着歉疚。 正想着想着,眼前便模糊了,对于当年在西境与李承鄞初初相遇的一幕幕便清晰起来…… 她又不知不觉滑下两行热泪,思绪陷入了多年前的往…… …… “想得这样专注,肯定是在想我。” 小枫是教身后一堵热气腾腾的“肉墙”给焐醒的,她的耳边传来李承鄞暗哑的声音,然后耳垂又传来他唇舌温柔的“侍候”。 “快停下,阿度和永娘看着呢。” 她惊得睁眼环顾四周,却只见李承鄞一人在她身后。 “两个孩子睡了,让她们带回去了。” 李承鄞仍然将小枫搂在怀中,捧起她的脸,笑意吟吟地对她眨了眼睛,“放心,这口汤泉只属于你我。” “来吧,良辰美景,及时行乐,我们继续下去……” 她让他拥进怀中,她的心间悸动不已,她的身子逐渐绵软…… 在恍然之中,她又想起了当初也是在这口汤泉里遇见了李承鄞,那时,她是当上太子的二皇子未婚妻,而李承鄞那时只是“翊王”。 她记得当时她错把他当成永宁公主,从他身后将他的眼蒙住,而他将她的双手紧紧握住,两人气息相接之时,她记得她心间颤动不止的样子,就如同此刻一样。 莫向花笺费泪行(终章) 温泉水滑,蒸腾的热气将小枫与李承鄞笼罩在一片滚烫之中…… “李承鄞,你有完没完?” 小枫的后背靠着山石,而她的身子教李承鄞托在掌心,缠在他腰际的两条腿纤细,莹白如玉,脚心不断荡着水波,搅得她与他身处的这片水域,荡起无数涟漪。 眼看这片温泉水似要激起波澜,而李承鄞却毫无停下的意思,随着一波快过一波的力道侵袭,李承鄞竟然仅凭腰腹之力,就催策起滚滚波澜…… 而小枫的身子与神思却在水波的颠荡之中,不断浮浮沉沉,只觉得浑身骨头、酥、软得下一刻即将散架,若是没有他伟岸的身躯可以依托,她恐怕会沉入水底。 她甚至已经记不起她的魂魄丢失了几次,只是在神思迷离之际,感觉天光已经黯淡,而她来时,这里不过是刚刚食过午膳的时光。 “小枫,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在此相见的情景吗?” 怎会不记得?小枫懒得睁眼,她连白他的一眼的力气也无。 “那时我还是‘翊王’,而你还是太子二哥的未婚妻,那时我该叫你一声‘二嫂’。” 李承鄞托紧她,终于重力停顿,仿如工笔浓墨重彩最浓烈的那一笔,在最畅快的那一处,刹然定格。 耳边是他满意的喘息,感受着颤抖之下的余韵悠悠,手中继续抚着她莹白如玉的肌肤,念诗,“温泉水滑洗凝脂,夫君扶起娇无力。” 小枫软在他的怀中,与他感受两人同步的颤抖,勉力睁眼,眼波横他,“难怪今日这般狂、野,原来是终于睡到了当年的二嫂,李承鄞,这天底下无人比你更禽兽。” “说得好,男人若是面对他心心念念的女人,还能做到不禽兽,我估计他连太监都不如。” …… 三年后的春末,小枫又怀一胎,在李承鄞无微不至的呵护之下,终于临盆生产。 李承鄞亲身陪伴小枫历经生产的全过程,本来稳婆都说男人进不得产房怕不吉利,可是,他却不愿撇下小枫,让她独自承受生产的疼痛。 再说,当年她在西州产下狼月,而他却因为不知情,为此让顾剑那小子抢了功劳,他可是一直耿耿于心的。 虽然小枫是经产妇,可是到底两个孩子相差七、八岁。因此,这一胎其实等同于是头胎,自然,小枫这次的生产过程就如同生第一胎那般艰辛。 那种急一阵,又缓一阵的阵痛断断续续进行了三个时辰,孩子仍然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小枫已经被折腾得无力配合助产医女的指令了,李承鄞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想要给她力气,却都使不上劲。 小枫这副被阵痛催折得虚弱无力的样子,让他看得心惊肉跳,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浑蛋,为何要说让她每年生一个的话来叫她受这种罪! 他暗自准备,如果,如果小枫有何不测,他一定要先保大人。 直到后来,眼看小枫还是使不上力气,他赶紧想了法子,即刻叫人拿来锦被让小枫半坐着,他在她身后,双掌抵上她的后背,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的体内…… 直到,听到孩子露出头再露出肩,然后听到“哇”地一声哭喊…… 孩子让永娘抱出去清洗了,李承鄞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小枫,突然百感交集。都说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确实没有说错。 他在内心真真切切地对“母亲”这个称谓进行虔诚的顶礼膜拜。 …… 李承鄞给他的小公主唤作“凤凰”,希望她是这天下恣意飞翔的凤凰。 事实也果真如此。 小“凤凰”两三岁时就已经是个小美人了,她完全继承了李承鄞精美雅致的五官,可她的性格,却完全继承了小枫的清灵剔透。 …… 钦和二十二年,小枫与李承鄞在宫内举办了两人大婚二十五年的“银婚”庆祝活动。 参与的人数不多,主要有裴照、洛熙夫妇,顾剑、米罗夫妇,永宁与她的附马,还有阿度等人。 钦和二十五年,李承鄞宣布禅位给他的儿子狼月,并举行玺印交授仪式,并改国号“元嘉”。 元嘉元年,狼月李子穆登基称帝,是为豐朝第五代皇帝。 同年末,见证豐朝五代权力更迭的太皇太后驾崩,元嘉帝为此休朝四十九日,专门守在寿康宫为太太、祖母守孝。 元嘉二年春末,李承鄞与小枫共同启程,前往西境“定北侯”府,为豐朝镇守边疆。 而顾剑则留在上京辅佐新帝。 …… 是的,自那年回到上京,小枫本想着要离开李承鄞返回西州,却最终还是选择留下,为了他,为了狼月,为了心中的不忍。 虽然,那份对阿翁、对丹蚩族人的愧疚始终横亘于心,但是曾经以生命为代价的经历让她觉得,与李承鄞的分离,并非赎罪的最佳方式,不如,从今往后,多行善举。所幸,丹蚩一族在李朝这几年的倾力扶持之下,已经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好势头。 小枫一直记得,太皇太后临去之前,将她和李承鄞的手牵在一处的时候。 她说,小枫,你终于想明白了,终于心甘情愿留下来陪老五了,太奶奶高兴啊。老五这孩子自小不得亲娘疼爱教诲,性格难免阴郁冷血,做事难免不择手段。可他身上没什么好处,就是只专情于你,他与你之间的情,你说孽缘也好,善缘也罢,你到底令他学会一心向善,学会宽容待人,你在他身边的这几年,倒是从未听说过,他手上有谁为此断送过性命的事。也就在几年前,你们都走了,这宫里空荡荡的,我那时心里也一样空落落的。那时我真怕咱们豐朝突然间倾倒了,整个天下又将是生灵涂炭,所以,那时我真不敢闭眼。可如今,我的玄孙也当了皇帝,我终于见证了咱们李朝的皇权更替没有流血事件发生了,太奶奶欣慰啊。” “太奶奶原来并未眼花昏聩,连我这几年的变化都觉察出来。确实,在当年东宫,我一直居安思危,整日惶惶,整日算计着要杀这个砍那个才不会威胁到我的太子之位。我那时就在想,等我当了皇帝,等我手握皇权,我一定要更多人的性命,我才不会从龙座上摔下来。” 一直沉默的李承鄞将小枫的手屋紧,然后继续说,“可是,等我真正走上高位,我才觉得,那种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的暴君其实是他自身的欠缺,因为无力掌控局面,难免气量狭隘。可我,每日要处理整个李朝的大小事务,方方面面,事关成千上万人的前程性命时,我倒是学会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学会了思考,学会了折中,学会了平衡之术,学会了,其实最高当权者就是万民父母,这些子民,如同自己的骨肉,并无贵贱之分,所有人,生而平等,故而,如若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轻易不下杀手。” “好啊,老五终于明白了帝王之道,我的玄孙在你教导之下,想必也会是位仁君,太奶奶真的可以瞑目了。” 后来,太皇太后缓缓闭眼,她真的放心地瞑目了。 这一年,太皇太后正满百年。 小枫见此情景,喜极而泣。 自古以来,无人生而满百,而眼前凤榻之上,慈祥高卧的太皇太后成为千古第一人,率先达到那样的人生境界,她终于圆满了。 而小枫与李承鄞这一路走来,不论悲喜,不看过往,不畏将来,她与他,也终于圆满了。 ※※※※※※※※※※※※※※※※※※※※ 亲爱的小伙伴们,剧版《东宫》就续写到这儿啦。 去年十二月份开文时,其实只想写个两三万字的,我在去年十二月底的时候,结尾其实已经写好了,可是越写想法越多,结果就拉拉扯扯写了这十二万多…… 可能在这边停下会显得很突兀,确实,我本来还想着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李老五,本想着再虐他个半死不活的,他犯下了那样的涛天罪行,如今就抱得小枫归也太便宜了他。 后又一想,小枫那么爱他,我若是再将他虐个半死,那岂不是在小枫的心上捅刀子? 这么想想,小枫受的苦够多了,那就暂且让她们甜蜜地生活在一起吧。 或许等过了一段时间,等我硬得下心,再来补虐吧,暂时就先在此结尾吧。 感谢你们阅读,感谢你们容忍我生涩的文笔,拖拉的更新,还有新手作者的种种幼稚脑洞。再次感谢! 本书写到这,共收获了93收藏,41416次阅读,29评论,这已经是我签约以来最好的数据了,耶,加油,我成长的空间灰常无限! 如果小伙伴还对我其它书感兴趣的话,可以在每周五晚上九点左右前来观看我的古言《我家殿下是忠犬》,《刺客,神医不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