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喜》


 第1章

    [现代情感] 《讨喜》作者：陈骄骄【完结】
    文案：
    在众人眼中，许靓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她在大年夜掀翻了全家的饭桌，从此以后她就越来越不“讨喜”了。
    杨尹川第一次见到许靓，她憋着泪撞完人就跑。
    第二次见许靓，她明目张胆惦记他的房子。
    第…次见许靓，她说，“吃软饭就要有吃软饭的样子。”
    第一章 发疯
    推开包间的门，许靓一眼看见堂妹许双娣单手拎着茶壶从座位上站起身。
    随手拉开离门口最近的座椅，茶水就当着许靓的面溢了出来。
    “对不起，姐，没烫到你吧。”许双娣慌慌张张地吐字。
    许靓摇了摇头，洒在桌上的茶水顺着桌沿溅到了她的牛仔裤上，留下深蓝色的斑点。
    肩上突然一沉，耳边响起：“靓靓姐，你看我姐，笨手笨脚的。”
    说话的是许双娣小三岁的弟弟许聪，“哇，靓靓姐你的手好凉！我给你暖暖啊！”
    许家老大许功业笑眯眯看着儿子，嘴上说，“许靓，你弟弟跟你多亲啊，听你爸说你今年年终奖发了几万块，正好你弟弟手机太旧了，你看…”
    “你别逗靓靓姐了，快坐好吧，一会上菜了。”许双娣收拾好狼藉的茶渍，走过来扯许聪的袖子。
    许靓默不作声，手指捏着面前微烫的茶杯，转了一圈又一圈，茶叶随着荡起水波忽上忽下。
    许家每年都会在大年三十晚上聚会，许靓每年都是跟爸妈一起露面走个过场，只不过…今年有点特殊。
    “靓靓姐，怎么没见婶婶啊？”许聪紧挨在她身旁，呼吸变成了热气喷在许靓的脖颈。
    “你婶婶脚扭了，不太方便，等吃完饭我们就回去照顾她。”许思明从洗手间出来，没看见许靓的身影，想来也是提前去了包间，刚进门就听见侄女的话，顺嘴回复道。
    许思明拍了拍闺女的肩膀，“别担心，我们吃完就回去。”
    许靓突然侧过身，下一秒，许思明的手落了空，她急匆匆吞下两口茶水，仿佛喉咙里有什么话挤挤攘攘，非要用水压一压才可以。
    菜刚上全，许功业就开始点评许家孩子们的现状，开口第一句便谈起自己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女儿双娣，最近喜事临门，平日里难见笑容的脸上也灿烂光鲜起来。
    “要说这婚事啊，我们本来也想着先不急，还是双娣提出早点结婚好。”
    许聪接着许功业的话，“就是就是，我这个准姐夫可有钱了，我姐嫁过去肯定有好日子过呢！”
    被夸奖的当事人羞红了脸，头渐渐低了下去试图逃避周围的注意。
    茶水三两口灌了下去，还未来得及晾凉的微烫，浇得许靓舌尖发麻。
    许功业清了清嗓子，将视线移到许靓身上，开口道：“对了，靓靓今年也二十九了吧，眼看就三十了，我看啊也得早点结婚，你那个男朋友谈了好几年了吧，现在男孩子心思都活得很，可不敢再耽误下去的，再不结婚啊，要小心鸡飞蛋打！”
    许靓蹙眉，刚想说话，许双娣接上话茬，“我靓靓姐的男朋友对她可挺好的，又买首饰又买花的，我看靓靓姐跟姐夫今年肯定能结婚。”
    “双娣说的对，我看弟妹的朋友圈经常发靓靓她男朋友送的礼物呢，这婚事也就是眼前的事了。实在不行，我给靓靓介绍个优质男青年，今年呐怎么着也能结婚的。我看啊，就让靓靓当咱们双娣的伴娘吧。”
    许靓抬眼看向许功业后娶的老婆张静，巴掌大的脸上敷了层相当有份量的粉底，显得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可怖，耳朵下垂吊着两只金灿灿的珠子，来回晃悠着。
    许思明笑呵呵地客气着，“那还不好说，到时候靓靓提前请个假，早点回来，还能帮双娣张罗张罗。”
    此刻，许靓打断，“我没空。”
    许思明的笑僵在脸上，又开口道，“怎么了，这是你亲妹妹结婚，又不是别人，听话啊，别任性。”
    一向听话的女儿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不爱说话也没个好脸色，难道是男朋友闹掰了？
    许靓瞥了一眼许思明，不再回应。
    “哎靓靓姐，你怎么了这么不开心，大过年的笑一个。”许聪说着说着就上手捏了捏许靓的脸颊，整个人顺势贴了过来。
    下一秒，“啪——”一声巴掌落在许聪的手上，力度不大但是声音够响。
    许聪呆楞地不知作何反应。
    “垃圾！滚远点！”许靓面不改色，吐字清晰到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许思明吃惊地看着他的女儿。
    许靓连头都不抬，一字一顿重复一遍：
    “我说，滚远点！”
    许功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着，“许靓！”
    “怎么了，听不清我可以再说一遍。”许靓无视正在暴怒的许功业，稳稳当当夹起盘里的芥兰，塞进嘴巴。
    许靓嘴里的味道慢慢变得苦涩。
    许思明低声凑近，“怎么了靓靓，你怎么能这么说弟弟呢，他毕竟是你的弟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许聪终于反应过来，身体后仰，座椅跟着往后移动，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不满道，“姐，我虽然不是你亲弟弟，那我们也是一家人啊，我不知道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么......”

 第2章

    林双娣小声接上，“羞辱。但是靓靓姐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许聪点头，“对，羞辱！”
    许靓终于把头抬起来，直起身环视了一周，目光定格在从刚才开始就没过话的张静脸上：“一个被养成流氓垃圾的私生子，真把自己当个人了？还能舔着脸对我动手动脚？没把他手打断那也是便宜他了！”
    此话一出，许思明的巴掌重重落了下来，许靓的嘴角火辣辣地疼。
    从小到大，许思明几乎没动过手打过她。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
    许靓渗着血的嘴唇上下颤抖着，坐在她旁边的许双娣瞪大双眼，听力在此刻似乎也更加灵敏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下一秒，在张静的突然惊呼中，许聪被浇了满脸海鲜疙瘩汤。
    “你爸妈没教你的，我教你。”
    汤碗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顺带搅翻了一盘干烧鱼一盘白灼大虾，还有半盘红烧肉，汤汁溅湿了许聪崭新的潮牌衫。
    许功业扯着张静火速起身，这才没有被殃及。
    “许靓，我跟你拼了！”
    好不容易把眼睛上的面糊扒拉掉的许聪张牙舞爪向许靓扑过来，就像超负重的垃圾车，满身腥气，令人作呕。
    “许靓，你发什么疯！快跟你弟弟道歉！”
    许思明气急败坏，真是搞不懂今天他的乖女儿发什么疯！
    “我发疯？”许靓呵呵一笑，冷眼看着周围的“家人”，她早就应该想到，有这样的兄弟，她亲爱的爸爸出个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张静抱着许功业哭诉，“许靓，聪聪不就不小心碰到你了吗？你是他姐姐，又不是别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自从嫁给许功业，一点也好处没沾到，好不容易前面那个继女要出嫁了，眼前总算清净了，今天许靓一个小辈竟然这么折磨他们娘俩，这叫什么事啊？许静越想越委屈，眼泪簌簌而下。
    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拄着拐杖的秦之玉一点点挪进来。
    “妈？你怎么来了？”
    许靓吃惊。
    “靓靓，你这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秦之玉捧着许靓的脸，重心不稳差点摔跤，许思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许靓摇了摇头，从许思明的手上把秦之玉拽过来，低声说，“我没事，妈，咱们回家吧。”
    也许是眼前的变故太过离谱，直到许靓和青之玉消失在门口，许聪才跳着脚吼叫：“许靓，你给我等着！”
    母女俩并没有回头，许靓的余怒未消，扯着秦之玉就往大门口的方向快步走去，直到拐杖触地的慌乱声终于被许靓注意到。
    “对不起，妈，我忘了你的伤…”许靓愧疚地停下脚步，冷不丁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许靓立刻道歉。
    对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事，你走吧。”
    逃离这个地方的想法实在太过强烈，讲礼貌这种美德只有在冷静理智的情况下才能正常发挥。
    “哎，大川，撞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横啊？”身后传来对她的声讨。
    她无心理会身后的动静。
    出租车里的音响正在播放电台，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秦之玉叹了口气，说，“你跟你爸说…”
    许靓摇了摇头，“我没说。”
    秦之玉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惊醒似的：
    “那你的脸？难道是许聪？张静？还是你大伯？”
    许靓再次摇了摇头，“不是。”
    秦之玉沉默下来，又伸手摸了摸许靓红肿的脸颊，“从小你爸就疼你，小时候你摔一跤他都能心疼两天。”
    剩下的话，秦之玉没有说完，许靓插嘴：“哼，那也不耽误他出轨。”
    话说出口，许靓一抬头便瞅见前视镜里司机好奇的目光炯炯，喉间一滚，便把接下来更难听的硬生生咽了回去。
    电视剧中的中年妇女在知道丈夫出轨后的第一反应，大都是歇斯底里闹个天翻地覆，许靓曾经以为秦之玉也会这样。
    按照秦之玉平时冲动鲁莽，油盐不进的执拗脾气，她才应该是今天掀饭桌的人。
    只是…她有些后悔发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秦之玉。
    不仅优柔寡断还要求她保守秘密…甚至不惜瘸着腿也要来阻止她忍不住戳穿的真相。
    许靓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嘴角，好疼。
    第二章 下饺子
    电台的节目进入尾声，等红灯的功夫，许靓从口袋里翻出手机，从刚才到现在手机一直时不时震动。
    秦之玉这这个时候叹了口气，“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句话许靓经常听，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是秦之玉贪得无厌，毕竟像她爸这样顾家又能赚钱的男人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比如她的大学室友杨晶银，每次她跟家里打视频，杨晶银都要凑过来吹捧一番，恨不得她也塞进许家当女儿。
    手机似乎能听到她的心声，杨晶银的消息实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靓靓，怎么样了，摊牌了吗？你妈妈要离婚吗？”
    杨晶银的消息很快就被推到顶端。
    “我说晶银，离不离婚的你着什么急？”说这话的是唐若婉，本人跟名字风格完全两个极端。
    是一点也不温婉。
    上大学那会两个人就不对付，毕业以后杨晶银很快结了婚然后怀孕生子当全职太太，唐若婉则进了一家外企拼搏，两个人对彼此的生活状况互相看不上眼。

 第3章

    大学毕业以后，三个人的群已经很久没有消息弹出了，知道两个人气场不合，许靓有事都是私聊，直到不久前的深夜，许靓红着眼睛在群里发消息：
    “我爸出轨了.”
    杨晶银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回复的，“什么？你爸出轨了？”
    熬了一个通宵的唐若婉下午才醒过来，顺着群里消息爬完楼才把事情搞明白。
    这事还得从前几天许思明给许靓发错了照片说起……许思明撤回得很快，但是许靓还是看到了，是一个女人和他爸搂在一起的照片。
    杨晶银发：“这事万一是误会呢，你爸跟你妈妈那么恩爱，对你那么好，怎么可能出轨呢？”
    许靓回：“我也怕误会，然后我就联系我家乡朋友多注意我爸每天的行踪。”
    杨晶银继续问：“然后呢？”
    许靓回：“然后…”
    然后她的朋友就亲眼见到了她爸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手挽手回家的画面。
    看完消息，唐若婉从睡眼朦胧火速清醒过来，立刻发了几个感叹号进群。
    “赶紧让你妈离婚吧，早离早摆脱！”
    “我看你再考虑考虑，也不用非要让你妈离婚便宜那个女人！”
    两个人同时在群里回复，意见倒是更有默契的完全相背。
    从那天以后许靓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许思明摊牌，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确认了。
    只是没想过半路杀出个小瘪三，把她的怒火全拱出来了。
    许靓闷着头给姐妹们发消息：“我把汤扣我堂弟脑袋上了…”
    “顺便掀了饭桌。”
    她粗略地省去了许思明打了她一巴掌的事实。
    唐若婉的回复很快：“啊！”
    杨晶银发了一串省略号。
    然后又跟上一句，“我宣布，以后不喊你小包子了，天天就知道受气！干得好！不愧是我姐们！”
    许靓苦笑，要不是回家过年前刚刚亲眼目睹了唐若婉暴揍街边小流氓，她还真没那个勇气做出如此震撼的举动。
    怒火攻心的时刻，她的手比脑子快。
    一阵颠簸过后，许靓捂着靠在车窗上的额头哀怨地看向司机。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车窗上亮起五彩斑斓的浮光，是有人在放烟花，秦之玉喃喃道：“真热闹啊。”
    以往的每一年，许靓都很期待过年，哪怕是工作以后，也把年假攒到过年期间，陪许思明和秦之玉多待段日子。
    许靓盯着手机屏幕，杨晶银突然冒出一句，“这事你要不要跟隋睿聊聊？”
    隋睿是许靓大学时期的男朋友，大学毕业后隋睿考了家乡的公务员，许靓就跟着隋睿回到了隋睿家乡的二线城市，在一家本土企业工作，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今年本应该是双方父母见面的好时机。
    唐若婉紧随其后：“这种事为什么要跟隋睿说，还嫌不够乱吗？”
    “这都快一家人了，我觉得还是跟隋睿讲一声。”杨晶银反驳。
    唐若婉继续：“这还没结婚呢，这连家长还没见过怎么就一家人了？”
    “你一个单身狗就别添乱了！”
    “你一个家庭主妇才别添乱了！”
    眼瞅着两个人剑拔弩张要吵起来，许靓只觉得烦躁，索性把手机关机。
    打开家门，许靓扶着秦之玉小心翼翼挪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就要去接水，手臂一猛地沉。
    “靓靓，来，坐下。”
    秦之玉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
    许靓笑了笑说，“妈，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
    秦之玉听到这话，突然面色大变，冲她吼着：“做什么饭？我什么时候让你做饭了？你怎么这么不听我的话？就知道听你爸的话是不是？”
    “你爸说让你去外地上学你就去，你爸说让你做饭做家务你就做，我说什么你都不听，看看现在，被抛弃的是谁？是你！是你！”
    许靓沉默着站在原地，沙发上的小狗抱枕被蛮力扔到了地板上，暗红色的毛绒舌头松垮地耷拉在她的腿脚。
    这是她十三岁的生日礼物，她还记得是当时秦之玉禁不住她的纠缠，花了大价钱从玩具店买的限量款。
    许靓把小狗抱枕抱在怀里，粗糙的线条在布料缝隙中挤作一团，好丑啊。
    “妈，你就没想过，我爸放着好好的家不要，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是因为我这个从小就听他话的女儿太听话，还是因为他早就厌弃了你呢？”
    许靓的话把秦之玉狠狠钉在原地，她的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什么反胃的东西，想吐却吐不出来。
    许靓没有理会身后紧凑的叫骂声，一缩头闪进了东边的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外面的声音便被掐住了尾音，没了动静。
    她往前一步整个人呈大字趴在了床上，准确说是砸在了床上。
    沉闷的声响被松软的被子包裹，黑漆漆的房间里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在外面当牛做马了一整年，回个家还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这个年可真是太精彩了。
    摸着黑把手机开机，立刻收到了一条消息。
    “靓靓，爸爸跟你道歉，今天不应该打你。你放心，弟弟这边我安抚好了。”
    一如既往地慈爱，以及替她维护那虚假恶心的家族形象。
    好像都是她的错，需要被宽宏大量的父亲原谅。

 第4章

    黑夜中刺目的光，映得许靓睁不开眼，眼睛一闭满脑子都是那一巴掌。
    是因为她的言行丢了许家的面子，还是因为她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暗讽刺痛了这位“慈爱的父亲”？
    许靓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门外久久没有动静，许靓起身推开了一条门缝，发现厨房的灯亮了。
    秦之玉背对着她在切菜，不知道她拄着拐杖是怎么把沉重的实木椅子拖到厨房的，菜板接触到台面上发出规律的响声，听这声音像是在剁馅。
    许靓把门悄悄地关上。
    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软棉的家居服。
    滚开的水在灶台上疯狂吐着泡泡，秦之玉像是看不到一般，眼神痴愣地盯着前方。
    许靓上前一步，“妈，水开了，下饺子吗？”
    秦之玉缓过神来，“不，等你爸回…”
    一时间两个人都默了声，每年许家聚餐回来，他们都是要包饺子共同庆祝新年到来的。
    可是现在，许思明还没有回家。
    许靓侧了侧身，从秦之玉身旁的台面上把包好的饺子几乎是夺了过来。
    “不管他，我们吃。”
    秦之玉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任由许靓把整整一屉的饺子推进了锅里。
    --
    杨晶银把手机摔到沙发上，婆婆带着女儿睡了，家里难得清净，环视了一周眼前温馨的小三居，心中不忿的情绪潮起潮落，唐若婉说的没错，她就是家庭主妇，可那有怎么样，她有一个完美的家庭，有事业有成的丈夫，还有乖巧可爱的女儿，如果再有一个儿子，凑个“好”字，那就更圆满了。
    想到这里，杨晶银忍不住叹了口气，下一秒，心情又突然畅快起来。
    唐若婉有什么，孤家寡人一个，无非就有个能赚个温饱的工作罢了。
    “茵茵妈妈过年好呀，茵茵新一年的课时费可以预交了哦，大年初五就开课啦～”
    手机距离杨晶银不远，消息出现的突兀，她拿起来凑近，才看清是女儿舞蹈兴趣班的收费消息。
    这大过年的，怎么这个时候催催催？
    哪里都要钱，现在的小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花销，自己小时候连个玩具都少见。
    杨晶银的视线上移，餐桌上的残羹还未来得及收拾，最近孩子他爸工作忙到连过年都无法回家吃个团圆饭，只有她和孩子奶奶吃着中午的剩饭。
    说什么节约不能浪费，还不是因为她儿子不在家就这么凑合，杨晶银心里暗暗吐槽，换了个姿势窝进沙发里，接着给孩子她爸发消息，“这个月生活费什么时候给我呀，茵茵舞蹈班要续费啦。”
    想了想又加了个笑脸。
    “生活费已经给我妈了，你问她要。”
    几乎秒回。
    “不是说好了生活费给我嘛，不用麻烦妈妈了，她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这次杨晶银等了五分钟都没有回信，只能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突然看到了一张全家福，是一个青年男人搂着他爸妈在餐桌前的合影。她顺手点了个赞，然后点开那人的头像。
    找到对话框的界面，输入：
    “隋睿，在吗？”
    第三章 她的谎言
    许靓皱着眉头咽下打翻了盐罐子才能复刻的纯盐版饺子馅。
    抬头发现秦之玉面无表情地做着咀嚼动作，仿若毫无味觉。
    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巨响，许靓就这样自然的想起了去年也是在这个桌子上，许思明边吃着秦之玉包的饺子边跟许靓感慨，“等明年你带着小隋回来，我带你们去杨叔叔家放烟花玩。
    当时的许靓对这种孩童行为兴趣寥寥，“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我才不玩呢。”
    许思明当时说什么来着？
    “你呀，多大了都是我跟你妈妈的小宝贝。”
    墙上的挂钟显示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许思明还未归家，如果这里还算他的家，许靓冷哼一声，秦之玉似乎从远方的梦境中惊醒过来，“去睡觉吧。”
    许靓躺在床上，窗外时不时响起不知是烟花还是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得她头脑嗡嗡作响，她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发现零点的时候，隋睿给她打了个视频邀请。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许靓思考着是不是要再回拨回去，手机突然弹出了新的视频邀请。
    许靓急忙起身开灯，然后接通。
    隋睿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背景是熟悉的书法题字。
    “你在书房吗？“许靓微笑着询问。
    隋睿点了点头，“刚才怎么不接电话？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刚才在跟我爸妈吃饺子呢，没带手机。”许靓开开心心地回复。
    “吃饺子就吃饺子，你那么大声干嘛。”隋睿宠溺的眼神似乎能透过手机屏幕荡漾过来。
    许靓不好意思地笑笑，眨了眨眼睛，“我妈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大多数情况下，她说的都是实话。
    “靓靓，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题跳跃的跨度属实有点大。
    许靓害羞，“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
    “我想过几天去你家见见叔叔阿姨。”
    隋睿言辞诚恳，“你也知道，咱们年纪都不小了。”
    见完家长自然就要谈婚论嫁了，许靓曾经无比憧憬着身穿婚纱嫁给隋睿的那一天。

 第5章

    “不行！”许靓干脆利落的拒绝似乎把隋睿吓了一跳。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挂断电话，许靓觉得有些气闷，推开房间内的窗户，被冷冽刺骨的风灌了满怀，一时间冲进来的气流卷得她睁不开眼，顶着阻力看向窗外，漆黑的夜中点点灯光在大年夜尤其显眼夺目，许靓忍受着凌冬刮脸的刺痛，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太阳总会升起，问题总会解决，她与许思明的父女之情，难道会输给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女人？
    顶着黑眼圈出门，与刚进门的秦之玉撞个正着，“妈，你去哪了？”
    “你起来了？”
    母女俩同时说话，秦之玉的脸色比许靓好不了多少，许靓心中酸涩，出声说，“妈，对不起，昨天我不该那么跟你讲话。”
    秦之玉听到以后微愣了片刻，然后挤出一丝笑容说，“傻孩子，今天是大年初一，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是啊，大年初一，明明是新年的第一天，一切美好愿望的开始。
    “妈，我跟朋友约好了出去玩。”就算是多么蹩脚的借口，也挡不住许靓铁了心要出门。
    秦之玉毫不怀疑，只是嘱咐她，“中午需要去接你吗，你爸说他在你大伯家呢，要不让他去接你？”
    “不要！”许靓几乎是在吼。
    “不用就不用，那也得早点回来吃饭，昨天你爸喝多了在你大伯家睡下了，中午要早回来吃饭。”
    许靓呼吸一滞，继而说，“嗯。”
    用如此详尽的解释说与她听，是在掩饰什么还是真情实意对大年夜失踪一晚的愧疚，许靓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猜测，她约了凌楚在小区对面的咖啡厅见面。
    凌楚坐在咖啡厅的角落冲她招手，“这里！”
    几年不见，凌楚的肤色更深了几分，眼角的沟壑渐渐浮现，头发一看就精心打理过，精短的寸发倒是显得精神了些。
    “好久不见，真是麻烦你了。”
    许靓拉开凌楚对面的椅子，服务员恰好端着餐盘走过来，将一杯热巧克力放在她的面前。
    “我记得你不爱喝咖啡是吧，服务员推荐的这个，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凌楚不好意思地笑笑，许靓心中一暖 ，“哈哈，你还记得呢，谢谢。”
    “又要麻烦你了，你说你的朋友也住在那个小区？”
    凌楚点了点头，“对啊，不过你要干什么，不要冲动，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许靓笑，“放心，我还是要脸的人。”
    鬼使神差地，凌楚开口，“不想笑就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这次许靓是真笑出了声，“我真没事。我还要谢谢你呢，赶紧把你那个朋友介绍给我，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前提是她能保持冷静的情况下，也不是每一次手边随时都能有一碗滚烫的海鲜汤供她当“凶器”。
    当然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那也不算我朋友吧，算是我一个远方亲戚，他家跟那个…大姐住一个小区。我那天看到小区的名字，就想起来了。”
    小区还挺高档的，作为本地出租车的老司机，他拉客的时候偶尔去过几次，一看就是“体面人”的住宅区。
    在他印象里，像许靓这样的，也算是“体面人”了，不过现在， 体面人的家庭也不体面了。想到这里，凌楚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以前他够不到摸不着的“体面人”，如今也跟他在一个桌上聊天了。
    准确的说，是求他帮忙！
    “我的好友验证发过去了，你记得跟那个亲戚说一声哈，麻烦你了。”
    凌楚忙不迭地点头，“放心吧，我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凌楚回到自己的车里，立刻收到了许靓的转账，“最近辛苦你了，这是给孩子的红包，给孩子买点东西，改日再去拜访。今天的事情记得替我保密哈。”
    不愧是“体面人”，连发红包都这么大方，“888”的转账界面可太顺眼了。
    “哎呦，你真客气，那我就收下了哈。”
    凌楚乐滋滋地回复完，把车发动。车窗突然被敲响，凌楚抬头一看，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人正站在他的车窗旁边。
    “你好，师傅，走吗？”
    凌楚点头，“走啊，帅哥去哪儿？”
    “私域酒店。”
    戴眼镜的男人边说边拉开后排车门钻了进来。
    “行，那我们出发了。”
    “嗯。”
    刚收了888的转账，就开了张，凌楚觉得这一年一定会顺风顺水事事发。
    凌楚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哼起了歌。
    “师傅，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后排的乘客问到。
    “啊，哈哈，大年初一嘛。”
    “大年初一就出来工作？也是够辛苦的。”乘客附和道。
    凌楚心情好，也愿意跟别人多聊两句，“害，今天有事出来见个朋友，这没想到咱俩有缘嘛。”
    “那您刚才是见了个朋友啊，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吧，大年初一也要出来见面。”这位年轻的乘客也算热情。
    “也不算吧，就是很久没见了，正好有事就见个面，哎别看现在的人啊都人模狗样的，背地里说不定烂成什么样…帅哥这是来玩啊？那你可是来错季节了，我们这儿啊还是夏天最热闹。”凌楚热心地准备为游客介绍一下青城的旅游景点。

 第6章

    那人接着说，“不，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
    凌楚好像一下子就察觉到什么，“这大过年的，你这是来见家长的啊？”
    “原本是这样想的，不过…”
    乘客支支吾吾，倒是凌楚热切地询问：“不过什么？”
    “不过，我女朋友好像有事要忙。”
    凌楚听到这里，心下明朗，嘴上安慰道，“小伙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就是个女人嘛…”
    只可惜还没等他开导完，就到目的地了。
    “兄弟别嫌我多话，不要把女人当回事，越当回事她越来劲！”
    许靓进门的时候，外面阴沉沉的，中午时分倒像是暮色降临了。
    许思明从卧房里走出来，轻轻关上房门，脸上挂的是如往日愉悦的慈笑，目光随着许靓的身形移动。
    “靓靓，回来了？过来让我看看，脸上好些了吗？”
    许靓看着许思明的眼睛，腿脚像是不听使唤，极力绷住的脸出卖了她。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许思明的关切近在耳边，家里的暖气十足，许靓却觉得渐生寒意。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定睛一瞧，发现是隋睿。
    许思明也看见了屏幕上的名字，示意许靓接电话。
    许靓接起，“喂？”
    电话那头听出来这不明不白的情绪，询问也是理所应当，“怎么情绪不好？昨晚没睡好？”
    “还好。”许靓敷衍道，转身就向自己的卧室走过去，这个电话来的正是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单独面对许思明，这个让她敬爱了二十几年的父亲。
    “那你是刚起床吗？没有出去透透气？”
    隋睿如此关心，许靓心底一暖，方才的隐晦惊惧渐渐消退。
    “嗯，刚起，外面阴天呢，出门也晒不了太阳。”许靓看着窗外依旧阴郁的天空，耳边夹着手机抱怨。
    第四章 去医院
    隋睿拉开酒店的窗帘，果然如许靓所说，这并不是出门闲逛的好天气。
    “你这几天都打算在家待着吗？”隋睿继续询问。
    电话那头的许靓点了点头，又猛地想起对方并不能看到自己的动作，就说，“嗯，你知道的，我不爱出去乱逛。”
    许靓听见隋睿在笑，娇嗔道，“你又笑我！”
    跟隋睿每周末都要出去参加朋友聚会，外出游乐的喜好不同，许靓就像是被床绑架了，每到周末就缩在床上追剧刷综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工作的疲惫压垮了她外出社交的能量，床就是她的能量源，每周末都需要她回仓充电。
    隋睿安抚着，“好了，那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挂断电话，许靓松了一口气，曾经她以为隋睿将会是他最信任的伴侣，只是现在…她已经没办法随口倾诉。
    “嗯？通过了。”
    凌楚推过来的“远方亲戚”，在刚才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头像是个卡通人物的正面照，许靓觉得有些眼熟，突然想起唐若婉前几天给她看过的“渣男头像”一百条。
    算了，管他是不是渣男，还是赶紧解决这件糟心事要紧。
    “你好。我是凌楚的高中同学，许靓。”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
    过了一会对方发过来五个字，“你好，杨尹川。”
    “杨哥打扰了，不知道凌楚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见个面吗？”
    不管这事成不成，嘴甜点总是没问题的。
    “哎呦，杨哥？”
    杨尹溪端着一盘黄澄澄的沙糖桔，假装路过肆无忌惮窥探着她亲哥的手机屏幕。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凑什么热闹。”
    杨尹山伸手捞了两个橘子，把试图进屋的堂妹往客厅赶。被“驱赶”的当事人撇了撇嘴，扭身离开。
    “我说你这个妹妹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劲劲的。”
    杨尹溪是他们家这辈唯一的女孩子，自小就是被宠大的，平日在家都是仰着头走路。
    “怎么，她不是你妹妹？”
    手机里的人如此不见外，他也不好拒绝得太直白，嘴上不忘记调侃杨尹山，“也不知道是谁千里迢迢给杨尹溪带玩具。”
    杨尹山面露羞红，跟他的堂弟杨尹川不同，他的肤色明显白了几个度，脸颊的红晕太过显眼，嘴里干巴巴地解释：
    “那可不是玩具，是周边！你懂什么叫周边吗？再说了，那也是瑶瑶让我顺便带的，又不是我想…”
    继而语气一顿，“我说杨尹川，连溪溪这野丫头都有男朋友了，你就不能让叔叔婶婶省点心，你都不知道，前两天瑶瑶还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再谈个女朋友，总不能还念着已经结婚生子的兄弟…”
    话头突兀地停滞，杨尹川的旧情往事也不全是什么辛秘，只是因为从未有过的“情史”，显得他更像是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疑难病症呢。
    “上次舅爷爷家的哪个侄子不是说给你介绍女朋友吗，我看他挺热心的，你抓紧机会，好歹打破一下你的谣言…”
    许靓很快收到了六个字，“可以，地点你定。”
    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
    这个时候许靓才感觉到腹中饥饿。手放在门把手上，才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推开门，许思明正在给秦之玉按摩腿。
    许靓脸色一变，“你在干嘛？”

 第7章

    许思明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在给你妈妈按摩腿啊，她这腿要…”
    “你别碰我妈！”
    许靓上前一步，怒气冲冲。
    “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啊？”秦之玉开口。
    许靓想起昨晚吃完饺子，秦之玉跟她说，“他总归是你爸爸。”
    对啊，他终究是她父亲，可是那又怎样，难道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日子就能这么过下去吗？
    “靓靓，爸爸跟你道歉，不应该打你，就算是你大伯怪罪下来，那也没事，你说你饭也没吃几口，我给你带了杏仁街的玫瑰酥，你趁热吃吧。”
    许靓这才发现餐桌上多了一盒糕点。
    “玫瑰酥”是杏仁街的限量款，就算是大年初一也得早早排队去才能买得到，许靓方才脑海里想了若干不堪入耳的话，现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思明低着头，认认真真地为秦之玉服务。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这点事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只需要动动手再动动嘴，他的家庭就能如他期盼的那般，维持着令人艳羡的幸福。
    --
    许靓按照约定来到杨尹川预订的私房菜馆。
    虽然她觉得只是打听点事情没必要来这样正式的场合见面，但也想着既然要别人帮忙，人家要求吃顿饭也不为过。
    跟着引导的服务员推开包间的门，许靓一抬眼就撞见了那漆黑如墨的眼睛，再仔细瞧着，方脸黑发，眉毛浓厚，眼神上挑，鼻梁立挺，小麦色的皮肤显得整个人更加…凶悍，许靓只能想到这个词。
    看起来不是好说话的人。
    许靓呆愣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开口，“杨…杨哥您好，我是许靓。”
    杨尹川在许靓一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一身天青色休闲运动套装，手上抱着刚刚脱下来的黑色羽绒服，看上去普通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模样。
    只不过周身散发出来生人勿近的警惕气息也是太过明显了一点。
    “你有忌口吗？”杨尹川将手里的菜单递到许靓的面前。
    许靓摆了摆手，“没有，您看着点吧。”
    张口闭口客气得很。
    杨尹川点了点头，没过多久，服务员再次推门进来，手上还托着一壶白釉色的茶壶，开口对杨尹川说，“杨老师，您稍等，菜马上就到。”
    老师？原来他是个老师啊。
    想到这里，许靓心中一沉，她那亲爱的父亲不也是老师吗，还是大学老师呢，罢了，而今自己何必又以貌取人。
    许靓咬着唇，犹豫片刻，“杨老师，关于我的情况您都知道了吧？”
    杨尹川看着许靓略带着迟疑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他拿起手机晃了晃：“嗯，了解不多。”
    许靓的朋友圈没几条，一分钟就能看完。
    大部分都是发工作，深夜加班，偶尔出差，时不时打卡网红景点，跟杨尹溪差不多，只不过后者更话唠一些，恨不能一天发八百条朋友圈。
    许靓点头，“嗯，这种事我…”
    吞吞吐吐的样子在杨尹川看来就是女孩子的矜持，杨尹川在出门前被杨尹山强制培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情况下沉默什么情况下话多。
    “没关系，你只说你想说的，不必强求。”
    许靓静默下来，眼神突然扫到了桌子上的一兜橘子，用“青远书店”的透明塑料袋装着。
    这是逛完菜市场顺便来赴约吗？
    “吃橘子吗？”
    杨尹川用菜馆赠送的消毒湿巾擦了手，伸手拿出一个黄澄澄的橘子放在许靓的面前。
    许靓嘴上想说拒绝手上却直接把橘子接了过来，她的喉咙有些干，茶水又太烫，这橘子来得正是时候。
    她把橘子捧在手心把橘子皮一点点剥离，清新的橘子香气顺着鼻腔冲击进来，方才压在心口不知如何开口的话就这样顺溜地说出了口。
    “杨老师，您在翠湖湾的房子，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服务员推门上菜的时候，发现饭桌上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氛围怪怪的，急忙把最后一道红烧鱼放下就离开了。
    杨尹川终于开口，“先吃饭吧，许小姐。”
    许靓拿起筷子，复又放了下去，“杨老师，我知道翠湖湾的房子一般不会对外出租，您放心，我按照周边市场价的两倍付给您，您…”
    这顿饭吃得许靓心中七上八下，大过年的中介也难找，只有眼前这一个捷径可以走，可瞧着对方的反应，似乎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这样吧，我考虑考虑，菜要凉了，先吃。”
    杨尹川脸上没有半分笑意，许靓知趣地不再提租房的事情。
    既然此路不通，就想别的路吧。
    许靓心中有事，一个没注意便吞了一整块鱼肉，喉咙里瞬间感觉到刺痛。
    不会这么倒霉吧！
    许靓捂着脖子看向桌子上的鱼肉。
    杨尹川终于发现了异常，“怎么了，被鱼刺卡住了？”
    许靓的脸憋得通红，她试图用玉米饼把鱼刺塞下去，可惜越来越痛得想哭。
    杨尹川迅速起身，快步走到许靓的身侧。
    “别乱来，我送你去医院！”
    还没等许靓反应过来，杨尹川臂膀一弯，架起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几乎提了起来。

 第8章

    两个人出了店门口，杨尹川招手拦下了路过的出租车。
    “来不及去开车了，打车最快，你别说话，很快就到了。”杨尹川把许靓塞进后座，自己则钻进了副驾驶，指挥司机往最近的医院开过去。
    “你看，取出来了。”托盘里放着一根透明尖锐的鱼刺，喉咙间的刺痛消退了大半。
    “哎呦小姑娘，你这以后吃东西要注意啊，还有啊，作为男朋友也得提醒着啊，别看这鱼刺小，要真卡住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靓急忙摆手，“医生，他不是我男朋友。”
    年过半百的急诊医生抬眼瞧了瞧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继续教育着，“结了婚更得注意啊，冒冒失失的怎么过好日子。”
    第五章 相见
    秦之玉已经把茶续了两遍，许靓还没回来。
    “这丫头估计是手机没电了，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亲家露一手。”
    许思明端坐在沙发上，跟隋睿的父亲隋智延解释道。
    隋睿一家是半个小时前到的，隋睿打许靓的电话不通，就直接按照之前许靓的地址上门了，没想到许靓出门去了，根本不知道隋睿的到来。
    许靓正在跟送她回来的杨尹川挥手道别。
    他可真是个好人…忽视他像劫持一般把她从菜馆丢到出租车上，又从出租车上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拎进医院的作为。
    进门的时候许靓还在担心她的要求会不会被应允，完全没有注意客厅中多了几个人。
    “妈，我回来了。”
    弯腰换鞋的时候，眼神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隋睿身上。
    “隋睿？”
    还有隋睿的爸妈。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许靓诧异地脱口而出。
    许思明微斥：“你也不早点跟我们说一声！”
    隋睿适时打断：“叔叔，不怪靓靓，是我太着急了，想着早晚要过来拜见，早点能跟许靓把婚事办了。”
    “睿睿。”隋睿的妈妈抬了抬手，示意隋睿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偏了偏身对着秦之玉说：“靓靓妈妈，我们家呢对靓靓是非常满意，想着以后能够成为一家人了，那靓靓就是我的亲女儿，你放心，不会让她受委屈。”
    秦之玉的脸上带着笑意：“这丫头从小就不让我们操心，这婚事就看她的想法吧。”
    许思明酌了口茶，说：“结婚毕竟是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都是千古年来留下的规矩，不能任性而为。”
    隋睿爸爸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听到这话，也跟着说，“嗯，这话没错。”
    隋睿妈妈点了点头，“我们这次过来就想看看咱们双方的家庭教育是不是能够契合，毕竟这也关系着下一代的身心健康，那些单亲家庭乱七八糟的孩子，我们是不会考虑的。”
    话说的直白。
    许靓被隋睿拉过来坐在身边，听着她们的话，心里七上八下，早就知道隋睿家的家教森严，连隋睿跟她出来约会都有宵禁。
    隋睿握住她的手，开口说，“叔叔阿姨，我跟靓靓是真心相爱，你们放心。”
    许靓注意到隋睿看向她的眼神，真诚又热烈，一如既往。
    只是…如果有一天，他们家知道了自己亲爹的龌龊事，还会不会像如今这般…
    许思明最终还是没能露一手，很快就到了吃饭的时间，两家人浩浩荡荡出门走去临近的酒店。
    隋睿牵着许靓的手，落了几步在双方家长的身后。
    许靓忍不住询问：“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啊？”
    “我说了你能让我来吗，之前都说好了，你又临阵脱逃，我不来怎么能让你安心嫁给我？”隋睿脱口而出，言辞诚恳而有理，让许靓找不到可以反驳的余地。
    毕竟当时是她突然爽约。
    许靓看着前面交谈甚欢的家长们，隋睿的话就像平静无漪的湖中心被噼里啪啦丢下了卵石，让她的心荡漾开来，谈婚论嫁这种事，真俗气，也真甜蜜。
    只是没想到她梦想的生活这么快就来临，毫无征兆地把她推到了人生新阶段的入口。
    “这家酒店的菜很有特色，一会你多吃一点，你看你都瘦了。”
    许靓关切地嘱咐隋睿。
    隋睿宠溺地捏了捏许靓的脸颊：“知道了，老婆。”
    “你说什么呢！”许靓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这不是早晚的事嘛。”
    隋睿不以为然。
    青城的五星级酒店不算太多，距离她们家隔了一条街有一家新开业的，许靓还是第一次来，进入大堂的确像广告宣传地那般金碧辉煌，过年期间更是人气爆棚，来吃饭的人比往常要多一些。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在大堂值守的服务员走近询问。
    许思明上前一步，“嗯，我刚打过电话，手机尾号是1819。”
    “您稍等，我查询一下。”
    服务员微笑着回答：“您好，许先生是吗？我这边查询到您的朋友已经到了，一共两位。”
    听到这话，许思明微愣了片刻，“什么？我们这才刚来。”
    “许老师！您说您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呀？”
    从身后传来如银铃般的声音，众人寻着声音的方向，才发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正热情洋溢地快步走来。
    刚才的服务员恭敬地开口道：“林经理。”

 第9章

    林经理站在服务员的前面，笑意盈盈：“许老师，我来给您安排包间，跟我来。”
    许思明的脸色又恢复如往，点了点头，回过头来跟隋睿的爸妈介绍说：“这是我的学生，林晓。”
    “叔叔阿姨你们好，许老师是我的恩师，早知道老师跟贵客要来，我就去门口迎接了。”
    许思明摆了摆手说：“小林，我们这也不是外人，是我的女婿和亲家，你不用太费心的。”
    “啊，这可是喜事啊！”林晓的眼神移到许靓的身上：“这就是靓靓吧，上次见她，才刚刚大学毕业，时间过得真快啊，眼看就要结婚了。婚期定了吗？什么时候啊？”
    许靓嘴角上扬，平静地注视着林晓，她的父亲也算是有几个“得意门生”，活跃在各个行业，每次跟着许思明出门，她总是能够从不同人的嘴里听到完全一致的夸奖，“靓靓真是越长越漂亮”“靓靓真可爱”“靓靓一看就是不用老师操心的好孩子”诸如此类围绕着她的评价。
    她也早就明白，那些人嘴里说的，跟她没什么关系罢了。
    过早地学会察言观色，是许靓从小养成的“习惯”，毕竟只要顺应着对方的话做出一些符合身份的举动，就能得到喜欢的玩具和零食，何乐而不为呢。
    “行了小林，快带我们去包间吧，相必亲家也累了，我们坐着说话。”许思明打断了林晓的好奇心，揽着隋睿爸爸的肩就往楼上走。
    “老师，这次的包间在一楼。”林晓急忙拦住许思明。
    许靓看着林晓有些过激的阻拦，心里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进了包间的门，林晓现在许思明的身旁给推荐菜品。
    临走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对许思明说：“老师，您要不要亲自来看一下今天新鲜的鱼，选一条咱们下锅。”
    许思明听到林晓的询问，便嘱咐秦之玉陪隋睿爸妈说话，他去选一条今天要上桌的鱼。
    许靓看着林晓的举动，心下的怀疑越来越大，等于许思明的身形被房门挡了个严实后，她便找了个借口接着走出房门，果然看到许靓和林晓的身影。
    看他们去的方向，是二楼的包间。
    刚才服务员说的那两个人，以许思明的名义来到这里的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林晓刻意隐瞒那两个人的存在，还把他们安排在一楼呢？
    许靓跟着两个人的去向，到了二楼。
    林晓敲了敲包间的门，然后推开了门…再然后，只有许思明一个人进去了。
    林晓就站在门外等候。
    这是什么意思？站岗吗？
    许靓看着林晓拿起对讲机，然后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便往电梯口走去，刚才两个人是走楼梯上来的，看来应该是着急离开。
    许靓眼看着电梯门关上，这才悄悄贴近刚才许思明进入的房门，里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等过两天，我就送他去冬令营，你放心吧。”这是许思明的声音。
    紧接着，另一个略微年轻女性的声音传进许靓的耳朵里：“嗯嗯，你办事我放心，行了你别陪我们了，赶紧回去吧。”
    “早知道我就让他们把菜都送上门，大冬天的你还得带孩子出来吃。”
    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的风，许靓打了一个哆嗦，刚才出来得急，连外套都没有穿。
    她听着听着，就觉得周边的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今年冬天，比往年似乎更冷一点。
    从酒店走廊的外窗看出去，大红灯笼随着风摇曳着，许靓已经不太记得是怎么回到的房间，又是如何敷衍了隋睿的关心。
    她看向许思明的位置。
    空空如也。
    “靓靓，你手机在响。”
    隋睿提醒。
    手机在刚才就遗忘在桌子上，她低头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可以。”
    来自杨尹川。
    杨尹川同意她短租三个月在翠湖湾的房子了。
    “什么？这才刚见第一面就惦记你的房子？什么租不租的，肯定是试探你的底细！”杨尹溪的怒吼在耳边炸开。
    杨尹山捂着耳朵安抚跳脚的妹妹。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现在相亲条件都摆在明面上，不管是看物质基础还是人品眼缘，只要双方自愿，听起来再匪夷所思的要求也能被理解。
    更何况…看自家弟弟的意思，他并不反感这位只见了一面的女人提出的要求。
    杨尹山似乎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那姑娘是不是长得非常漂亮，让你头晕目眩神志不清的那种？”
    杨尹川面无表情回复：“头晕目眩？神志不清？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有她照片吗？”杨尹山不肯放弃追问。
    “没有”
    “朋友圈呢？”
    “她不怎么发朋友圈。”
    “行，这还没多大进展呢就护着呢！”杨尹山十分不满。
    第六章 团圆饭
    杨尹川点开许靓的朋友圈，里面有一张她跟同事团建的大合照，照片里的她笑容灿烂，温暖肆意，某些记忆中丝丝缕缕的熟悉感拉扯着他的心绪。
    在梦里，在樱花开的季节，她站在走廊跟他说，晚上一起去看夜樱吧。
    彼时他还是刚入学一年的愣头青，不知道一个十八岁少女梦的破碎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杨尹川甚至都记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双在雨幕下奔跑过的影子，还有那湿漉漉，眼神中透露出冒失胆怯的眼睛。

 第10章

    他无法避免地想起许靓。
    第一次见她，憋着泪撞进他的怀里。
    第二次见她，熟练市侩地跟他谈条件。
    “按理说，我们家是不想让我们女儿外嫁的，独生女嘛，跟我和她妈妈的感情也非常好，真是舍不得。”
    许思明说得情深意切，秦之玉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靓靓她…”
    还没等秦之玉说完，隋睿妈妈就开口了：
    “不好意思，靓靓妈妈，我也想说两句。今天我们来呢，就是代表着我们家的态度，老实说，我也不希望我的儿子娶个外地女孩。”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眼睛瞥向隋睿，继续说：“但是呢，谁让我们隋睿喜欢呢，非靓靓不娶。”
    许靓抬头，看向这位每次见面都是同一副优雅端庄模样的未来婆婆。
    “靓靓呢，虽说是为了睿睿远嫁，但现在事业上也是挺合她心意的对吧，没的说非要我们睿睿逼迫着来嫁到我们家的。”
    这段话，许靓在第一次去隋睿家的时候就听过，只不过当时跟现在比，有些细微的不同：“靓靓，我们家睿睿喜欢你，你也跟着睿睿回到这里，作为睿睿的父母，虽然感动，但也跟你说清楚，你是自愿来到这里发展的，可不是全因为睿睿的缘故。”
    当时许靓被这话刺挠得脸红，她听得出来，隋睿妈妈重点是最后这几句：“不过你那个工作啊，还是不稳定的，以后成了家，怎么能与隋睿步调一致共同发展呢？”
    当时说她工作不稳定，现在又觉得她的事业前途光明了？
    “隋睿妈妈，你这话我就…”秦之玉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被许思明瞪了一眼，便止住了脱口而出的不赞同。
    许思明开口：“早就知道隋睿的家教极好，相信我们靓靓嫁过去肯定不会吃苦。只不过…我跟靓靓她妈妈从小培养她长大，实在是不舍得啊。”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欲盖弥彰。
    “你们放心，彩礼按照你们当地最高的标准来。”
    没有人再反对。
    她只是个搭戏台的人，许靓心想。
    隋睿一家急着往回走，直接从酒店门口坐出租车离开，临走之前，隋睿依依不舍地跟许靓挥手，许靓看着隋睿，如果他用心观察，一定会察觉到他亲爱的女朋友眼神中隐藏的不安。
    许思明在回程的路上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许靓陪着秦之玉慢慢走，很快就落下一段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秦之玉终于开口：“靓靓，再大的事都没有你结婚的事重要。”
    许靓低头盯着踩过的地砖，今年第一次团圆饭吃得她心里堵：“妈，你不累吗？”
    你装作家庭和谐美满的模样不累吗？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不累吗？
    装作婚姻还未破碎的模样不累吗？
    很快，许靓听见身侧的声音说：“靓靓，为了你，我不累。”
    为了我？
    又是这种说辞，每次许思明和秦之玉大吵一架以后，秦之玉都会抱着她哭，然后说：“要不是为了你，我跟你爸早就离婚了。”
    什么都是为了我。
    这样的爱好伟大哦。
    许靓偏过头来盯着秦之玉瞧，半边的银发就这样明晃晃地冲进她的视野中。
    “妈！”许靓脱口而出，把秦之玉吓了一哆嗦。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秦之玉莫名其妙。
    许靓猛地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妈，我们快回家吧。”
    今年冬天可真冷，许靓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顺手把秦之玉的羊绒围巾往她的脖颈里面塞了塞，秦之玉把她的手握在手里：“你这手好凉，快暖暖。”
    许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妈，你刚才说的话好像渣男语录。”
    秦之玉用力瞪眼：“胡说八道什么。”
    “你们娘俩在后面说什么悄悄话呢？”
    许思明站在前面的路口等她们。
    许靓扶着腿脚还没好利索的秦之玉慢慢踱步过去。
    进了家门，许靓收到了隋睿已到达车站的消息。
    “靓靓，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
    许思明意有所指。
    就是不知道指的是她秒回微信的态度，还是一副想要逃离这里的心思太过明显。
    许靓抬头，愣愣地看着许思明，突然冒出来一句：“爸，那三十八万的彩礼，是都给我的是吗？”
    听到许靓的话，许思明微微蹙眉：“嗯…你想要这钱有什么用呢？”
    “你别管我做什么用嘛。”此刻的撒娇语气真是令她难堪，但是她忍不住想试探。
    “到时候再说，怎么，这么快就想嫁过去了？”许思明宠溺地摸了摸许靓带着米黄色绒线帽的脑袋。
    以前的许思明对于许靓在物质上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但是现在…为什么变了呢。
    “我累了，想睡会。”许靓拖着疲惫的身躯蜷缩在被子里，今年的暖气也没有往年的热了，许靓这样想着，两只脚试图伸展开探索更多的区域，被冰凉的被褥一击而中，她又迅速把自己抱成一团。
    真冷啊。
    手机在震动，她探出脑袋看向手机屏幕：“什么时候签合同？”
    是杨尹川。
    他已经同意把房子租给她了。
    她将被子环绕着脑袋裹了一圈，打字：“什么时候都行，你定。”

 第11章

    其实有过那么一瞬间，许靓想过放弃。
    就像秦之玉所期待的那般，一切为了她的“婚姻大事”而让步。
    但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她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许靓盯着与杨尹川的聊天对话框，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明天上午十点方便吗，小区南门见。”
    “方便。”
    隋睿总是掐好时机打电话过来，许靓接起。
    屏幕里是隋睿坐在车厢里的身影。
    “你上车了啊。”许靓关切地询问。
    隋睿点了点头，“嗯，我爸妈在另一个车厢。”
    许靓若有所思，“哦，这样啊。”
    “你有心事吗？”隋睿盯着屏幕前的许靓问到。
    许靓摇头，“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看你情绪不好，随口问问。”隋睿回答。
    一切一如往昔，看着隋睿关切的神情，许靓觉得家里的这些糟心事在此刻都不算什么。
    挂断电话，许靓更坚信只要处理好了许思明的风流账，她的未来将会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光明璀璨。
    她把头继续缩回被子里，内心默念，世界上没有所有好事都在她身上发生的道理，她有如此爱她的隋睿，有薪资不错的事业，还有能说两句知心话的好朋友，用要拿什么来抵消这样的好运吧，不就是曾经完美的父亲突然有了污点吗？
    只要费点精力把污点去除，一切就仍然是坦途。
    打开手机搜索，“如何寻找出轨证据”
    被顶到热评的第一条是：“先保护好财产再离婚。”
    “靓靓， 你还好吗？”
    唐若婉的消息突然出现在手机的悬浮窗。
    许靓点开消息：“还好。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唐若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又敲。
    昨日跟同行的朋友们吃饭听说到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跟许靓讲呢？
    “哎，真是可惜了，原本张罗一的专业能力比我强，结果她这一走，我当牛做马这么久连点苦劳老板都看不上。”
    “张罗一，这个人我好像听说过呢，不是说要结婚才辞职吗？”
    “什么呀，当时快要结婚了，结果突然分手了，好像是发现了那个男的身上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哎呀，我怎么好说的呀，那个男的还追来公司死缠烂打的，估计是不想让到手的鸭子飞了吧。”
    “我也听说了，那个男的家里条件不错，妈妈是银行高管，爸爸好像是也是个什么高层呢。”
    “对啊，是不是姓隋来着？”
    “是叫隋睿吗？”只有这句话是唐若婉问的。
    回忆到这里，她又不知道怎么跟许靓开口了，也没听许靓提过他们之前分手过啊，更没有提过这个“张罗一”。
    啊！这是什么世界难题！
    唐若婉猛得想起了前几天看过的街头采访。
    “发现闺蜜男朋友出轨会不会告诉她。”
    那个采访最后的统计结果，大部分选择不告诉，虽然像这种触及到人性本善的内容，就算采访也不一定能保证完全的真实性，但是应该还是有参考意义的。
    如果她告诉了许靓，隋睿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出过轨，还有某些不清不楚的问题，许靓会怎么做？
    第七章 情感挫折
    窗户外的雨声逐渐震耳，唐若婉凑近玻璃窗，呼吸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伸出手指在上面胡乱画着圈，然后看到她手指触及到范围慢慢蔓延开来，渐渐模糊不清。
    “若婉，到底怎么了。”今天的许靓似乎没什么耐心。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唐若婉面带愁容看着眼前展开的纸条，“等等再说”
    抓阄这种方式，还真是太好用了！
    “没什么，等你回来再说吧。”
    许靓收到唐若婉消息的时候正在看隋睿发来的消息：“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青城有大雪，你没什么事不要出门了吧。对了，我爸妈给你带的养生茶你记得喝，对身体好的。”
    隋睿就是这样体贴又温柔，自从两个人谈恋爱以来，她几乎没操心过天气冷不冷，都是隋睿提醒她注意穿衣保暖，冬天的第一碗热粥，春天的第一束鲜花，夏天的第一支防晒霜，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他从来没有落下过。
    许靓翻开笔记本，在今天的一页写下：”隋睿，你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
    跟杨尹川约好明天签合同的时间，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啊！我睡不着！”
    没过多久，秦之玉就急哄哄推开门，“怎么了？”
    “妈，你怎么不敲门啊？”许靓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恹恹道。
    听到许靓的回答， 秦之玉抬脚走了进来，把秦之玉从被窝里捞出来。
    “你是我闺女，我还不能进你房间了？”
    许靓抱着被子发呆，是啊，秦之玉是她的亲妈，她的所有都缘于秦之玉的肚子。
    “妈，我爸呢？”
    听到许靓的提问，秦之玉表情古怪，转瞬即逝的悲切过后就是一副无所谓的脸色，“你爸出门了。”
    “妈，我朋友约我出去玩，晚饭不用等我了。”许靓迅速起身穿衣服。
    “靓靓，你就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第12章

    秦之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靓手上动作未停，“妈，你说什么啊，我真跟朋友约了去书店的。很多年不见了，难得见面。”
    围巾裹在脸上阻隔了外面的冷空气，只露出一双眼睛，街道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匆忙赶路的人，只有许靓脚步不急不缓，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其实也不算是漫无目的，出门之前，她想到立刻赶去翠湖湾。
    但是走出来了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守株待兔的想法简直是太过天真，总不能蹲在小区门口等吧。
    就算是守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歇斯底里的闹剧，她做不出来。
    现在的她没办法大庭广众扇自己的父亲一耳光，当众指责他对婚姻的背叛和对家庭的伤害。
    大过年的，动手不体面。
    走着走着，橘黄色的招牌映入她的眼帘。
    “这个书店是…”
    许靓突然想起那日见到杨尹川时，他提的那袋橘子，就是用这个书店的袋子装的。
    “还营业吗？”
    她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响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对着门的书架后面突然传来门关闭的声音。
    “有人。”
    满头银发，身着银黄色的对襟坎肩，约莫六七十岁的女性从书架后探身出来。
    许靓微愣，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随便坐。”对方笑眯眯地邀请。
    许靓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在外面看起来老旧的三层小楼，里面竟然这么干净温馨，一楼主要是收银台和散座。
    再往后就是贴墙而立的书架，书架下面是臧红色黄格花纹的布艺坐垫，东侧墙靠近墙根的位置向上延伸的螺旋木楼梯看上去刚刚修缮没几年，被人维护得油光瓦亮。
    店主应该是很爱书的人吧，许靓心想。
    门口的风铃再次被扰动。
    许靓回头。
    “师母，你要的…”说话的人一眼就看到正对着门口的她。
    “你怎么在这儿？”
    杨尹川吃惊的模样在许靓眼中看到了某些冒犯的含义。
    “我来书店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们…认识啊？”
    店主笑眯眯，若有所思地盯着看起来很是熟稔的两个人。
    “嗯…她是许靓。”
    杨尹川先开了口，许靓不知道脑子想些什么，也接着说：
    “他叫杨尹川。”
    许靓就像背过稿似的介绍着他。
    三个人突然没有人说话…两个人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不感到尴尬。
    许靓终于反应过来…杨尹川叫店主“师母”，那自然两个人是认识的，她的嘴怎么跟不上脑子呢？
    被称作“师母”的当事人，拉过许靓的手，开口道：“你可是我们家尹川第一个带到这里的女孩！”
    许靓：…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杨尹川一时间瞪大双眼，“师母，我们只见过一面，是…”
    “师母”继续充满慈爱地看着许靓：“没想到尹川这么大把年纪了也赶上一见钟情的潮流。”
    杨尹川欲言又止。
    许靓瞬间感到沧桑了起来，什么一大把年纪，我才比他小两岁！
    不对，什么一见钟情！这显然是误会了！
    “我有…”许靓想说她有男朋友，可是看着对方充满期冀的眼神，她就不知不觉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杨尹川扶着师母坐回到前台后面的位置，转过身来对许靓说：“你随便看，我去给师母冲个药。”
    算了，既然是萍水相逢的人，又何必讲自己的隐私…反正这个地方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好孩子，这里有饮水机和茶包，你可以自己冲着喝。”
    就算是被安排坐在前台后面，店主婆婆还是对她关怀备至。
    饮水机是放在角落里的，但许靓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因为它是粉红色的。
    “那个啊是大川买的，说颜色新鲜，能一眼就看到。”
    没想到糙汉这么少女心呢。
    纸杯就放在饮水机旁边的小茶几上，还放了几盒已经开封的茶包，只不过大多数没有动。
    许靓挑了一包红茶，包装太难拆了，她皱着眉头用牙齿撕开。
    “旁边有剪刀。”许靓把茶包下意识攥在手里，这样不体面的举动，让别人撞个正着可太尴尬了。
    杨尹川端着药碗出来，正好撞见她咬牙切齿撕茶叶的包装。
    许靓往旁边一瞥，果然在旁边放了一把小巧的铜色剪刀，茶包的边缘还能隐约看出牙印，一剪刀下去，茶香扑鼻。
    “好香啊。”她下意识夸赞。
    “香吧，这都是尹川挑的！”正在喝药的人试图努力为爱徒加印象分。
    许靓捧着纸杯暖手，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走。
    “我带你转转吧。”
    杨尹川的后背被师母手中的书脊杵得生疼，他要是再不说话恐怕就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哦，不必了，我这就要走了。”
    许靓婉拒，抬手示意，“谢谢您的茶。”
    她实在没有心情陪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客套来回。
    隋睿的消息在她踏出门口的时候发了过来。
    “亲爱的，你早点回来，咱们去看看婚房。”
    婚房。多么美好的名词。

 第13章

    她抬起头，眼神渐渐对焦到不远处的翠湖湾，那里又是谁的婚房呢？
    许靓望着望着，眼睛就酸溜溜的，每次秦之玉跟许思明吵完架，她都忍不住站在许思明这边，因为她看到的只有歇斯底里的母亲和情绪稳定的父亲，自然觉得，她的父亲是天底下最温和的人，才会在吵完架以后还能笑眯眯地安抚她：
    “我跟你妈妈是一起吃过苦的，以前我们结婚的时候连房子都没有，你妈妈什么都不要就跟了我，现在脾气大点就大点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小时候她听不明白，只能坐在许思明的腿上要棒棒糖吃，后来长大了，她就会替她爹委屈，明明是妈妈不讲理。
    就算妈妈不讲理，爸爸还让着她，矛盾很快就消除，她们一家三口，看上去比普通人家更接近理想中的幸福。
    回到家里，许靓才感觉到双肩像是压了铁秤砣，整个人头昏脑胀。
    “回来了？“秦之玉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许靓闻到一股中药味。
    许靓一惊，“妈，什么味啊，你的伤严重了吗？”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秦之玉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继续说，“我这是减肥用的。”
    减肥？
    减什么肥，这么多年秦之玉从不在意自己的身材，这突然是什么了。
    “什么味啊，这么熏人？”许思明抱怨着推开书房的门。
    许靓听见秦之玉说，“哦，我煮了中药。”
    “中药，什么中药？大过年的你吃什么药！”
    许靓连鞋子都没有换，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许思明面前：“你这什么态度！你不应该先问问我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要吃药吗？”
    许思明显然是被自己的女儿吓到了，愣了几秒才开口：“靓靓，你怎么了，最近跟踩了猫尾巴似的。”
    以许思明多年的教学经验来看，年轻的女孩子突然情绪波动大，大概有两种原因，一种因为突然的外部刺激，一种因为情感上的挫折导致，许思明瞧着自己女儿的表现，更加怀疑是不是隋睿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乖女儿，你告诉爸爸，是不是隋睿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第八章 吃软饭
    许靓冷静地看着许思明，一字一顿地说：
    “没有，爸，你多关心关心我妈吧。”
    刚才的头昏脑胀现在变成头痛欲裂，许靓推开卧室的门，一头扎进被子里。
    头好疼啊。
    手机就在耳边响个不停。
    “靓姐！江湖救急！”--来自摸鱼不加班加班要摸鱼工作群。
    她终于把眼神聚焦在了手机屏幕上。
    原来是眠菲得酒店的开业活动出了问题，展出的新锐漫画家付瑶的画作不见了。
    现在没有人能联系到付瑶，只是知道她回青城了。
    而许靓就在青城。
    “说吧，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料。”许靓忍着头痛在群里发消息。
    “只能找到她父母家的地址，但是…”
    但是付瑶是个特别注意隐私的人，如果贸然找上门去，肯定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还要说服她尽快搞出一副能够撑场面的画呢？
    想到这里，许靓的头更疼了。
    “靓靓姐，等你回来我请你吃大餐！”赵榛榛的消息把群消息挤了下去。
    本来今年许靓所在的项目组值班人应该轮到许靓，但赵榛榛自告奋勇说她是当地人留在公司更合适。
    许靓叹了口气，回复：“【笑脸】没事的，别担心。”
    她忍着头痛，看着群里发过来的地址--翠湖湾。
    这还真是巧。
    秦之玉刚灌下一碗苦药，就看见许靓捂着脑袋倚在门口。
    “怎么了，不舒服啊？”秦之玉急切地问。
    许靓点了点头，“可能是冻着了。”
    “我就说你晚上要盖厚被子，你看不听我的着凉了吧…”秦之玉的唠叨随即跟上。
    “妈，我已经不舒服了，你能不能别念叨了！”许靓烦躁得很，每次遇到不合秦之玉心意的事情就都能埋怨到她身上，不管是不是因为许靓的原因，她永远是秦之玉的情绪宣泄口。
    许思明出轨都怪她，她生病也怪她。
    那些不能言说的委屈搅在阵阵头痛里，越来越膨胀。
    “怎么了这是，你好好跟孩子说嘛。”许思明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并没有抬头，只通过耳朵，就能判断出此时应该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安抚许靓的情绪。
    屏幕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更重要的是，善于伪装。
    原来是这样。
    写了一个小时卷子，秦之玉拍着桌子跟她生气，那个时候，许思明刚刚进门，穿上秦之玉给他摆放好的拖鞋，走到她的面前摸摸她的头，跟她说：
    “不要跟妈妈置气，她是为了你好。”
    “你要努力，妈妈才能更喜欢你。”
    “不要跟她发脾气，妈妈会不高兴的。”
    许靓的记忆就像开了闸门，她记得那个暑假的中午，外面蝉鸣不休，秦之玉和许思明躲在卧室里说悄悄话，她睡不着又好奇心旺盛，顺着那个门缝，听见许思明说：
    “许靓的成绩再上不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她悄悄的回了房间，把刚才一股脑塞进被子里试卷拿了出来，一笔一笔往上写。
    她不能让她爸爸丢脸。

 第14章

    她要更乖一点。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按照许思明的期望。
    考上别人眼中的好大学。
    找一个家世好的男朋友。
    “靓靓，发什么愣呢，你感冒了就别乱跑了，多休息，别年后的耽误工作。”秦之玉手里拿着一杯热水，走过来说。
    工作，对工作，她还有工作要做。
    直到晚饭后，群里依然没有更新的消息，看来她只能明天去见了杨尹川再看情况了。
    隋睿给她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她刚灌了一大杯热水发汗，脸色才有了红润的颜色。
    “亲爱的，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饭呢。”隋睿的声音被周围吵吵嚷嚷的背景音遮得时小时大。
    “那你好好吃饭吧，我想早点睡了。”许靓的脸上勉强撑起一丝微笑。
    “好啊，那你早点睡，明天别忘记订回来的票。”隋睿嘱咐道。
    许靓点了点头，接着把电话挂断，没有注意到隋睿的旁边那一抹靓丽身影。
    杨尹溪撅着嘴表达不满，凶巴巴地对刚回到家的杨尹川说，“你就让我跟你去嘛，我保证不捣乱！”
    明天是杨尹川跟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再相见的日子，这种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她呢？
    “她不是要租房子吗，我作为房主你的妹妹，在场见证怎么了？”
    小姑娘的心思，杨尹山是不想猜，这个妹妹难缠得紧，他可不想掺和进来，再说了，明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到这里，他猛地扯了扯杨尹川的袖子，然后冲他亲爱的弟弟疯狂使眼色。
    “有事？”杨尹川奇怪地看着羞涩的大哥。
    杨尹山摸了摸自己的头，支支吾吾说，“我明天想求婚，你能不能帮我把瑶瑶约出来，要不动声色，声东击西，突然袭击！”
    也不知道杨尹川的语文老师此刻会不会想要隔空断绝关系，这都什么用词？
    “你脸红什么？”杨尹川一本正经关心。
    “我，我哪里脸红了，你不要胡说好嘛，我只是紧张，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有这一天了，我能不紧张吗？”
    杨尹山跟付瑶，谈了八年恋爱，杨家的孩子们都很独立，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跟家里寻求过经济上的支持，付瑶陪着他吃着苦过来的，终于等到这一天，确实不容易。
    杨尹川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杨尹山见到他答应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你真是好兄弟啊！”
    兄弟好是挺好，只是…突然想到了陈年往事，杨尹山便静默了下来，这样好的兄弟，怎么还摊上那么个毛病。
    “唉…”他忍不住叹气。
    当初听到他参加相亲的时候，杨尹山是真的高兴，还以为他终于摆脱了长久来的心结，可以回归到正常生活了，只可惜…没相过几回就作罢了，看来当年的事大概还没有缓和到完全放下的程度。
    杨尹川都要走出房门了，回过头来对着愣在原地的大哥说：“不用担心我。”
    杨尹山抬头，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了个背影。哎，这小子，真是心思太过细腻，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
    冬季的晴空，远比季节更难让人注意，抬眼望过去，是被枯树枝划分出片状的天。
    许靓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翠湖湾的门口，等着杨尹川来带她进门。
    门口的东边是翠湖湾的保安室，里面没有人，在保安室外站着一位身穿藏蓝色棉衣的青年，看到许靓以后上下打量了几眼，开口到，“您是许靓许小姐吧？”
    许靓微愣，点了点头，“对。”
    “您来的真早，请进吧。”供行人进出的侧门开了，许靓看见眼前的境况，意识到这应该是杨尹川的提前安排。
    “直走看见喷泉广场然后右拐，八栋六层六零二就是。”保安告诉她。
    很快，许靓便看见了保安口中的喷泉广场，果然够气派，再右拐…右…
    正打算寻找八栋号码牌的许靓，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尹川正低着头跟身旁的付瑶说话。
    “付瑶，你确定不用我送你去吗？”
    杨尹川问道。
    付瑶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我跟你哥谈了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改口叫我嫂子啊？”
    杨尹川瞥了一眼这位当年在辩论赛上被他骂哭的小师妹，无奈地说：“那你开车小心点，到了楼下记得跟杨尹山发个消息。”
    本来是他先来接付瑶回二叔家，付瑶非要自己去，还说什么，现代独立女性坐副驾驶没意思，要掌控自己人生的方向…
    “谢谢你帮我取快递啊，不用送了，我自己去停车场。”
    报复性的“客套”，付瑶有时候觉得这样呆呆的小叔子也挺有意思的，再说了…这年头谁没有点心理疾病啊。
    这些话当然不能跟当事人讲，所以，付瑶欲言又止的模样在旁观者看来，就像是少女的娇羞，连看一眼心上人都会脸红。
    “还挺有福气，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
    不过这么乍一看吧，两个人站在一起倒还算般配，虽然杨尹川皮肤黑了点，现在不也流行什么小麦肌嘛。
    许靓目送两个人进入楼栋的底厅，又眼看着杨尹川一个人出来。
    这是送人家回家了？
    杨尹川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注意到现在喷泉旁边的许靓，那灰朴朴的羽绒服显得她整个人更娇小了。

 第15章

    直到看见她走过来。
    “杨老师，又见面了。”
    许靓笑得有些刻意，杨尹川看着她，突然说：“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许靓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算吧。”
    “房子在八栋，我带你过去。”杨尹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窥探隐私这种事，他没兴趣。
    不过…刚才他的确有些好奇。
    “你手机好像响了。”许靓指了指他口袋的方向。
    手机拿在手里，杨尹川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许靓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溪溪”，名字还挺有意境。
    杨尹川接起，“喂。”
    “哥！我不喜欢那个嫂子！她迟到了！害我在这里白等！”
    杨尹溪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许靓像是被隔空训斥了一番，尴尬地看了眼手表。
    杨尹川先是低声跟许靓道歉，又在电话里说：“杨尹溪，你不要在电话里叫，昨晚音量比赛的环节已经结束了。”
    第九章 金主
    许靓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认错了。
    那位叫杨尹溪的，应该是跟杨尹川有共同的出处，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杨尹川啊河啊海啊高原啊之类的。
    电梯门打开，许靓先看到了杨尹溪，正环抱双臂，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哥。”杨尹溪
    到底是让哥哥特殊对待的女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看着讨人喜欢得紧。
    毫无攻击力的长相，很容易让人想要亲近。
    “这是我妹妹，杨尹溪。”
    作为中间商，他有义务让两位女士认识对方。
    察觉到对方探究的眼神， 许靓微微缩了缩脖子，明艳自信的模样在杨尹溪身上像是天生的，与自身之契合，难以形容。
    “你好，我是许靓。”
    她最不适应这种场合，总觉得尴尬会挂在自己身上伴随全场。
    手机的消息一条接一条，杨尹川提醒：“你要不要看一下，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许靓点了点头，才发现，摸鱼群里发来的资料。
    这个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
    手机里的照片占满整个屏幕。
    这不是杨尹川的那个......
    许靓猛地抬头，看向杨尹川。
    杨尹川一脸莫名：“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这可怎么开口啊，总不能直接跟他说：“喂，你把你的金主姐姐付瑶介绍给我认识吧。”
    啊这是什么世界难题？？
    许靓迟疑的反应验证了这件事应该是与他有关系，而且还不好开口。
    杨尹溪更是莫名其妙，这两个人眉来眼去也就罢了， 那也不能无视她的存在吧？
    “两位，要不我们进屋......”
    话音未落，许靓的手机瞬间自由落体，直接与地面进行了亲密接触。
    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面孔。
    杨尹溪惊觉，这不是瑶瑶姐吗？
    许靓心里像是巨锤落地，咣当一声，砸得她眼冒金星。
    两个人齐刷刷地看向杨尹川，许靓心想，没有一个男人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这种辛秘，这下可怎么收场？
    杨尹溪心想，这是什么狗血的剧情？这下可怎么收场。
    “你俩叹什么气啊？”
    杨尹川知道两个人的异常反应肯定跟刚才许靓收到的消息有关系。
    “能不能”
    “要不今天”
    两个人又同时开口，听不清对方的话，只看到面面相觑的脸。
    许靓心一横，把手机往杨尹川面前一送。
    杨尹溪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抢了过来，自己哥哥好不容易动了凡心，可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抢过来以后才意识到这个行为太奇怪了。
    “那个，哥，我饿了，咱们要不先去吃饭？”
    这种借口最好用了，人饿了总是会急眼的，有什么离谱的行为也是很正常的。
    “你早上不是说吃撑了吗？”杨尹川接话，对这个妹妹的蹩脚借口无情拆穿。
    许靓听着兄妹俩的对话，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也饿了。”
    杨尹溪：好险好险，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许靓：好险好险，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现在也就刚刚过了上午十点，吃饭的馆子大都还没有开张。
    只有一家小酒馆，许靓先迈进了门。
    杨尹溪紧随其上，最后是杨尹川。
    “老板，来两提扎啤。”
    许靓轻车熟路，杨尹溪吃惊，“靓靓姐，你这大冬天的喝啤酒啊？”
    “你想喝酒吗？”说话的是杨尹川。
    被提问的人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是现在的状况，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跟她一起到酒馆的不是唐若婉，更不是姐妹之间的放纵餐。
    许靓咧嘴一笑：“不好意思，那不喝了。”
    杨尹溪猛得一拍桌子，“喝！靓靓姐，看不出来啊，你也是江湖儿女！”
    “溪溪！”杨尹川实在是后悔答应带她出来了。
    “怎么了，靓靓姐想喝就喝，我们想干嘛干嘛！你们男人不要质疑我们女人的决定！”
    杨尹溪慷慨激昂的模样跟付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说你少学你付瑶姐说话。”杨尹川无奈道。
    付瑶，再次听见了这个名字，许靓抬头：“你们有忌口的嘛？”

 第16章

    杨尹溪摇头：“没有，除了不能吃的其他都能吃。”
    这个馆子许靓来过，她便自然而然担当起点单的大任，等上菜的时间，杨尹溪开始进入正题。
    “靓靓姐，你是青城人嘛？”
    “你看起来也就刚刚大学毕业呢，听我哥说你已经工作好几年了？是不是在青城啊？”
    “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我们家就我跟我哥两个，我爸妈说生我哥那会可失望了，我爸妈一开始就想要的独生女的。”
    “溪溪，你去看看菜怎么还不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尹川打断。
    杨尹溪撅着嘴表示不满：“才点单点了多久啊，你就让我去催，好歹让人家有个准备时间吧？”
    等杨尹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杨尹川端起茶壶给许靓倒了一杯茶，然后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这么明显的吗？许靓尴尬一笑，把茶水往喉咙里送。
    杨尹川讲目光旁移，给了许靓自由考虑的空间，这件事看起来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否则她也不会这样急着配合溪溪，今天这杨尹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神神秘秘。
    杨尹溪此时并不知道杨尹川的心思，她整个人倚靠在包间外面吧台的桌沿上，满脸愁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目前的状况，现在看来她这个哥哥对许靓还不是一般的在意，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时刻注意许靓的动向，有点风吹草动就关心地要命。
    为什么许靓手机里有付瑶的照片？
    难道是......杨尹溪猛得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难道是付瑶的疯狂粉丝？
    这几年自己这个未来嫂子的名气越来越大，听说公司里粉丝的信都是成堆成堆往家搬，可是也不应该啊，外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关系呢，未来嫂子虽然没有特意说过自己是单身，但是这些年她跟大哥杨尹山谈恋爱的消息可是一丝风都没有露出风来，怎么会找到杨尹川的头上？
    “嗯？为什么要把我赶出来？难道.......”
    杨尹溪心下一跳，难道她哥哥要跟许靓摊牌告白？？
    第十章 醉酒后
    这事从最开始就应该直说的，现在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许靓低着头，安静地盯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发呆。密闭的空间里甚至听不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以至于杨尹溪带着服务员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比如…某人表白被拒。
    “靓靓姐，你们怎么不说话？”暖场这种事，对她这种校园十大主持人比赛第三名选手那肯定是不在话下，只是目前她也确实把握不好男女之间的分寸感。
    她只是杨尹川的妹妹，多嘴也不见得是好事。
    想到这里，她把话题强势扭转到刚才送上来的啤酒上：“哥，你不提一杯吗？”
    许靓眼看着杨尹溪兴致勃勃，把这种场面话也能说的俏皮可爱，完全没有市侩恶俗的酒桌气，不知道是天赋还是后天养成的。
    杨尹川的肤色虽然也看不出来脸红，但一说话也磕巴了起来：“许，许小姐，你随意，我干了。”
    接着猛灌了一整杯啤酒，惊得许靓还没来得及阻拦酒杯就空了。
    事已至此，原也是她提的，一杯两杯接着喝，到后来，只有许靓一个人喝了。
    “杨老师，我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说…”脸上的红晕逐渐过渡到脖子，杨尹川刚拦下杨尹溪，许靓就偷偷灌酒，刚把许靓的酒杯夺过来，杨尹溪就抱着酒瓶不撒手，没过多久，这桌子上清醒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许靓的胳膊垫在自己的脑袋下面，眼睛半睁半闭，嘴里不停说：“付瑶！我看见你跟付瑶了！”
    接下来，杨尹川就在她完全醉迷糊之前听到了事情的全貌。
    等杨尹山跟付瑶出现在小酒馆的门口，就看见杨尹川一边架着一个女醉鬼，面无表情地等待他救援。
    “溪溪怎么喝成这样了？哎这女孩又是谁啊？你大白天灌醉俩女孩？”
    杨尹山连珠炮似的提问搅得他头疼。
    下一秒，杨尹溪就歪在了付瑶身上，付瑶笑嘻嘻地调侃：“这个女孩子怎么办？”
    这话倒是把杨尹川问住了，是啊，只知道人家的名字，又不知道家庭地址，怎么送她回去？
    杨尹山听见付瑶的话，嘴角一勾：“行了，你就别逗他了，赶紧看看这女孩手机里，有没有家人的联系电话。”
    说来也巧，话音还未落地，许靓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付瑶从她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上面显示“母上大人”。
    付瑶接起来，还没等说话，就听见对方的声音：“靓靓，你怎么回事，电话不接消息不回？隋睿都找到我们这里来了，就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赶紧给他回个电话！”
    付瑶看了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靓靓”，轻声说：“阿姨，我是靓靓的朋友，我们今天吃饭的时候她不小心喝多了，您告诉我个地址，我把她送回去。”
    杨尹山帮付瑶把许靓往她的肩膀上托了托，担心地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付瑶笑了笑：“你在跟一个举重运动员说什么呢？”
    杨尹山纠正道，“前运动员！”
    付瑶深呼一口气，将许靓往肩上一托，头也不回地往电梯厅走去。
    杨尹山阴沉着脸坐在驾驶室。

 第17章

    “你小子！搅了我的好事！”本来都安排妥当，就等着付瑶到达约会地点，按照他提前布置好的玫瑰花路走过去，就会看到他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这种套路虽然俗，也是“经久不衰”的好用套路，全被杨尹川的一通电话毁了。
    杨尹川忍不住开口：“你觉得付瑶做好结婚的准备了吗？”
    “你什么意思？”杨尹山回过头来瞪着他。
    这事确实不好说，婚姻对于大多数人们来说是必经之路，而有些人并不适合婚姻。
    付瑶的话在耳边重播，杨尹川听见她说：“叫不叫嫂子都无所谓啦，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付瑶就是付瑶，不是谁的妻子，也不是谁的母亲。”
    他听得出来，付瑶说的不是场面话。
    对于爱情这件事，他已经没有任何能感受到美好的情绪，如此他也希望身边的人能够替他好好享受。
    只是现在…不知道等杨尹山意识到他所期待的并不能成真时，该怎样面对。
    杨尹山瞧着他的反应，还以为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忙不迭地开口：“哎，我又没真的怪你，这次没机会就下次呗，反正来日方长，我跟付瑶也不差这一两天。”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哎刚才那个小姑娘，我看还挺可爱的，你跟她…”
    提及许靓，杨尹川冷漠的视线投射到前视镜，又从前视镜映入杨尹山的眼里。
    …看来是进展不顺利。
    许靓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头顶说话，还听见了她的名字，很快又睡了过去。
    头很痛，但是她已经睡不着了，睁开眼看到她躺在卧室的床上，而记忆还停留在小酒馆跟杨尹溪划拳。
    “天…我干了什么？”
    喝醉酒的人最后悔的不是自己醉酒做的那些蠢事，而是醒来之后关于蠢事的记忆太过印象深刻！
    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跑下床，又发现没穿拖鞋，又慌慌张张地回去穿拖鞋。
    推开门，客厅没有人。
    “妈？”她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餐桌上有一张药品说明书，上面写着：“靓靓，醒了自己煮点粥，我和你爸去你大伯家了。你的朋友说如果有什么落下的东西可以给她打电话。”
    朋友？谁啊？
    是杨尹溪吗，不对，她肯定也喝多了吧。
    总不能是…杨尹川？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被吓了一跳的许靓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放在茶几上充电。
    “喂，隋睿。”她接起来。
    “靓靓，你醒了啊？”隋睿的声音传进耳朵，许靓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
    “嗯。”
    “那就好，你说你为了工作喝成这样，多让我担心啊，幸亏付瑶是个女孩子，还能照顾你，要不…”
    什么？付瑶？
    许靓有些懵，就听见隋睿继续说道：“你什么时候跟付瑶关系那么好了，你喝醉了她还送你回家，你不是说这个项目是你同事负责嘛，别人的事那么操心干嘛呢？”
    第十一章 谁的秘密
    “对了，就知道你喝醉了难受，肯定没买车票吧？回来的车票我帮你买了，车票钱等你回来给或者转账都行。不着急。”隋睿贴心地说。
    挂断电话，许靓在随身带的包里找到了付瑶的名片。
    同时也隐隐约约记起来喝酒的片段。
    她好像跟杨尹川说…
    “我租房子就是为了监视我爸！那个出轨的渣男！那个女人跟你住一个小区呢！我…不！我朋友都亲眼看到了！啊你认识的！凌楚！他介绍你的！”
    “呜呜呜，可是我不能一直请假，我还有工作，我还要找付瑶，付瑶！”
    记忆逐渐崩塌，她再一次失去力气歪倒在床上。手机没个停歇，这会消息又紧跟着过来，许靓不想理会，奈何刚才没有静音，尖锐的声音刺耳得很。
    来电人显示：“赵榛榛”
    “喂，靓靓姐，你找到付瑶了吗？十万火急的事，姐你千万帮帮忙啊！”
    许靓捂着脑袋从床上直起身，目光落在付瑶的名片上，她对赵榛榛说：“放心。”
    既然什么都说了，什么底都漏了，那就直面好了，什么金主不金主的，只要能跟付瑶搭上线，脸面又算什么。
    这张名片，应该也是看杨尹川的面子。
    “瑶瑶，你电话响了！”
    杨尹山敲了敲杨尹溪的房门，就听见门后噔噔噔——跑过来的声响。
    “怎么了哥？”一张敷着面膜只露出五官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杨尹山皱着眉把付瑶的手机递给她，然后说：“你差不多得了，这是我老婆又不是你老婆，老是霸占别人老婆，你不害臊的？”
    听见大哥吐槽的杨尹溪哼了一声，转过头对着趴在她床上翻过期杂志的付瑶喊：“付瑶姐，你看大哥好小气哦！”
    窗外的夜色渐深，付瑶起身把手机接了过来，拍了拍杨尹溪的肩膀，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接通。
    “喂。”
    电话里说不清楚，许靓约了付瑶第二天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店见面。
    临出门前，许靓顺便装了公司的资料。
    付瑶穿了身米色针织套装，随意地将双臂搭在座椅的扶手上，抬头看着身着白底a字裙蓝灰丝绸衬衫的许靓，胳膊肘压着毛呢外套，右手挎着米棕色托特包，头发高高盘起，白皙的脖颈上坠着一只小巧的金葫芦，招财的。

 第18章

    还挺应景。
    付瑶弯起一抹弧度立现的微笑，伸出手来：“你好，许经理。”
    听到这公事公办的语气，许靓心中刚刚松下的气又提了起来。
    她整理好情绪，开口道：“付瑶老师，因为我们工作的失误，不慎丢失了您的作品，我们很抱歉，如果后续找不回来，我们会照价赔偿的，现在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您再出一副作品…”
    付瑶没有说话，这让许靓心里有些没底。
    鬼使神差的，她说：“我不知道您跟杨尹川的关系…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
    听到杨尹川的名字，付瑶终于有反应了。
    “我这个人，不喜欢公事私事混为一谈。”
    语气冷淡到可以结冰。
    许靓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谢谢您送我回家，感谢您，感谢的意思。”
    “坐吧，站着多累。”
    付瑶一直仰着头看她，脖子都酸了。
    许靓这才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度，拉开面前的座椅落座。
    “好了，不逗你了。”付瑶的脸上灿烂起来：“你把你同事地址给我，我寄给她。”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许靓和付瑶一起走出咖啡店的门，正对着翠湖湾的停车场入口，这个时候的车辆和人都不多，用肉眼就能数得过来。
    所以，那辆车也自然能被许靓注意到。
    那是她爸的车。
    付瑶见许靓停下了脚步，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切一如平常，车和人组成的画面，在这座城市里每天都能看到，没什么特别的，没有那么拥挤，也不是太过空旷，小城的氛围刚刚好。
    当初选这个车，许思明跟她说，后排车厢空间大，一家人出去旅游的时候，她跟秦之玉能够舒舒服服地欣赏路边的风景。
    刚提车的那天，她吵着要坐副驾驶，能看到前面的大好风景，还能跟许思明聊天，陪他解闷。
    许思明摸着她的头称赞，“真是我的好女儿！”
    后排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十八九岁的男孩，直奔旁边的便利店。
    那个男孩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往她的方向一仰，那张年轻的脸，许靓眼熟得很，仿佛与照片里的许思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浑身的血管仿佛绷直了被外力扭曲在一起，心口的血液循环不畅，呼吸间都是沉重，许靓眼前一黑。
    “你还好吗？”奶油香味在唇齿间充斥着，许靓听到付瑶的关心，连嘴都张不开。
    付瑶把水递给她：“不好意思，我一低血糖就想吃点甜的，刚才一着急给你噎到了吧？”
    许靓摇了摇头，勉力站稳脚跟，挤出一抹灿笑：“付老师，你先回家吧，我没事。”
    “你现在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付瑶半扶半拖着她，柔软的长发带着馨香拂过许靓的脸，窸窣的触感让她清醒过来，呼吸间的急促渐渐平息下去。
    “喂，这里不能停车。”
    杨尹川的视线被高大威猛的人影挡住，穿了一身面粉大褂的中年男性像栋雕塑立在车窗外。付瑶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正巧在附近买杨尹溪爱吃的那家糕点，还没到约定的位置，就看见付瑶扶着许靓站在路边，紧接着又收到一条：我送她回家，你不必过来了。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开走。”
    红绿路口，由红变绿，杨尹川脚下松踩油门，远处的两个人渐渐挪近。
    车窗缓降，他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付瑶看见杨尹川的身影，脸上的诧异很快就恢复平静，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好巧哦。”许靓闻言抬头，杨尹川带着墨镜的脸上看不见表情。
    刚才的情绪冲击还没恢复过来，这下更让她胸腔内的心跳声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杨老师，这么巧啊，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许靓捂着胸口四处眺望，试图找到一辆能够解她困境的出租车。
    付瑶一把扯住许靓的衣袖，冷声道：“你刚才看起来很不舒服，让杨尹川送你回去吧。”
    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墨镜下的脸依然没什么表情，猛不丁地开口：“这里不能停车。”
    许靓仿佛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只好拉开车门，钻进了后排车厢，付瑶也跟着钻了进来。
    “你家在对面。”这话自然是杨尹川对付瑶说的，明摆着赶人了。
    付瑶笑嘻嘻地回怼道：“那你送送我不可以吗？杨师哥？”
    杨师哥？为什么是师哥？这是什么昵称吗，不对啊，感觉两个人好像不太是像是经常一起回家的关系。
    许靓的想法在脑袋里搅来搅去，原来他们只是这种关系吗？
    当那个不怎么光彩的秘密变成虚空的泡影，许靓甚至生出某种失望，失望的是自己在他面前无处遁形的心事，家庭隐秘的羞愧，全都摊在杨尹川的面前，随意调取一段都是印证着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而自己随意揣测的隐晦关系，只是她想多了。
    许靓的眼神不再直视前方，放在副驾驶的甜品包装袋用它鲜艳明亮的外表，吸引了她的注意。
    “哎溪溪又使唤你去跑腿了。”送付瑶回家，的确是一脚油门的事，下车前，付瑶瞥见了副驾驶座位上的袋子，随口说着。
    杨尹川无奈：“杨尹山耍赖的技术越来越精进了，他说都是跟你学的。”

 第19章

    付瑶一只腿已经迈出去了，听到这话又折返回来。
    “怎么了，我说弟弟，技不如人坦白承认可比现在说这种酸话强。”
    杨尹山？还真有这个人，听起来还跟付瑶关系匪浅。许靓心中疑惑，却也不好再详问，目送着付瑶下车，走进了小区的门口。
    “可以走了吗，许小姐。”杨尹川像个半夜被老板从被窝里拉出来加班的怨种司机。
    尽职尽责但不高兴。
    许靓忙不迭点头：“嗯嗯，麻烦杨老师了。”
    两个人客套的称呼并没有令车厢内的氛围更轻松起来，车窗外的景象急速倒退，许靓看得眼晕 ，忍不住开口：“杨老师，你跟你妹妹感情真好，大清早地排队给她买......”
    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位“司机先生”打断。
    “找跑腿排队买的，没有一大早出来。”
    自然更不是因为一大早听说她要跟付瑶见面，担心付瑶这种奇奇怪怪的性格再去难为她，才跑到附近来蹲守。
    出门之前杨尹山拉着他猜拳，输了要给杨尹溪跑腿。
    “跑腿吗？”
    许靓重复着他说过的话。
    “嗯，大清早很少有人专门排队去的，基本都是跑腿。”杨尹川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
    所以那天早上，她亲爱的爸爸，也许并没有惦记着她爱吃的糕点，又或许是在哪里与谁共享新年第一份早餐。她当初的不忍和试图体谅，仿佛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让她胃部紧缩，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痛得淋漓。
    第十二章 不对劲
    “你怎么了？”
    杨尹川的声音像是源于旷远之处的深山老林，她听得模模糊糊。
    疼痛已经让她抬不起头来，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从脸颊滑落到脖颈，后背的冷汗在温暖的车厢内似乎加快了浆湿保暖内衣的进程。
    在杨尹川停下车的瞬间，许靓终于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将胃里还还未来得及消化的奶油面包吐了个干净。
    肠胃空了，那口气憋在嗓子眼，终于也跟着倾泻而出。
    车厢里一片狼藉，杨尹川打开后排车门，将许靓扶出来。接近正午的阳光从头顶洒落四方，许靓缓缓蹲下身，也顾不上是不是体面的姿态，反正在他面前，她也没有能隐藏的窘态了，迎着光看向他，眼睛被强光刺激得只想落泪。
    杨尹川站在原地，墨镜还镶在脸上，淡声问：“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又去医院？许靓摇了摇头，咬着牙说：“我没事，不去医院。”
    只是情绪用身体消化了，一时间承受不住而已，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隋睿跟她第一次提分手的时候，她的胆汁快要吐出来了。
    许靓坚持联系最近的洗车行，杨尹川没有再制止。
    “还要等一会，我们去咖啡馆坐坐吧。”许靓再开口时，脸上的尴尬还未来得及消退。
    杨尹川沉默半晌，然后说：“你喜欢喝咖啡吗？”
    许靓愣住：“还行吧。”
    她已经习惯了跟别人一起去咖啡馆的路线。
    杨尹川又问：“那有个奶茶店。”
    嗯？一个大男人还爱喝奶茶啊？许靓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杨尹川用手指捏着他的手机，在她的眼皮底下晃了晃，开口说：“杨尹溪想喝奶茶，让我给她带回去。”
    原来是这样，许靓点头，大手一挥，刚才虚弱的模样仿佛不是她自己：“那走吧！这家新店我还没来过呢。”
    杨尹溪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视机泪流满面，杨尹山端着一杯黑咖啡路过：“至于吗，就看个电视剧哭成这样。”
    杨尹溪头也不抬。
    “哼，你就没事可做吗，整天赖在我家里。”
    “什么叫你家，我叔说了，这也是我家，想待到多久待到多久。”杨尹山一想到自己父母那个催婚的架势，他就头疼，只能躲在这里找清净，那老两口出门旅行去了，家里就只有他们几个，倒也自在。
    他顺路拐到厨房去，从冰箱拿出肉和菜，扭过身问杨尹溪：“中午想吃什么？”
    杨尹溪低着头查看她亲哥发过来的消息：“喝奶茶吗？”
    并附赠一张奶茶店外景的照片。
    “喝，招牌，全糖。”回复完，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杨尹山：“杨尹山，你喝奶茶吗？”
    杨尹山探出身：“喝！你又指挥大川去买奶茶了？哎你怎么没大没小的，叫大哥知道不？”
    杨尹溪撇着嘴：“哼，付瑶姐比你小那么多，她不也喊你全名吗？”
    提到付瑶，杨尹山的脸色绯红：“去去去，那能一样吗，我俩之间那叫情趣！小孩子懂什么？”
    杨尹川接连收到的两条消息，眼皮一跳。
    “怎么了，杨老师？”许靓关心到。
    杨尹川听到这个称呼，抬眼看向她，“以后别叫我杨老师了，你又不是我的学生，叫我名字。”
    许靓点了点头，说：“嗯，那你也别喊我许小姐了，听着像穿越来的。就喊我名字，或者靓靓姐......呃，还是叫我名字吧。”
    杨尹川也跟着点了点头，补充道：“我的朋友都喊我大川。”
    “你的事......”
    “给你添麻烦......”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这个时候的奶茶店不算人少，大部分都是外卖员，只有他们两个安静地坐在卡座上。

 第20章

    许靓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开口道：“杨...大川，那天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被提问的人，浅浅咳了一声：“听到了。”
    虽然不知道许靓指的是哪部分，不过全程他都记忆深刻。
    许靓嘴角一歪，扯出笑容：“嗯，翠湖湾的那个房子，我......”
    杨尹川的眼神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许靓，这是你的隐私，我本不应该多嘴，但是我们也算是机缘巧合认识一场，我问你个问题吧，你就算证实了你父亲的出轨事实，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啊？什么怎么办？当然是让秦之玉跟他离......想到这里，许靓突然愣住了，她亲妈的态度，不是早就告诉她了吗？
    “我不知道。”许靓如实回答。
    即使是有那个疑似私生的孩子，许靓也没把握能让秦之玉同意离婚。
    “我听你那天的意思，你的母亲并不想离婚是吗？”杨尹川一语中的，犀利地看透了她的烦恼。
    许靓觉得后背洇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像是裹了层软刺，谁知道一朝醉酒，那些心思就如此袒露出来，被洞察得太过彻底，她有些惶恐，原本脸上硬扯的笑意骤然消失。
    “我以前有个学生，品学兼优，就是家庭不太和睦。”杨尹川突然聊起来别的话题，许靓没有打断，继续听下去。
    “后来她就休学了，她内心背负太多本不应该是她的负担，试图把自己放在解决父母婚姻问题的天平上，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点倾斜。”讲到这里，杨尹川停了几秒，然后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任何外人，不管是父母还是孩子，参与太多，都将是双方的负累。”
    “然后呢？”许靓忍不住问道。
    “然后她自己就生病了。”
    许靓沉默良久，然后说，“我知道了。”
    当她出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是家庭中不可割裂的部分，她从未想过跟任何一个人割裂开。她也从未想过，某天她会作为旁观者，见证父母婚姻的崩塌。
    她害怕砸下来的砖石压到她身上喘不过气来。
    “您好，您的奶茶好了。”点单台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许靓沉闷的思绪。
    她再次抬头看向杨尹川，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熙若春光的笑容：“车应该洗好了， 我们回去吧。”
    杨尹川闻言起身，又听见许靓说：“我想随便走走，你还要回家给妹妹送奶茶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再会。”
    许靓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出去，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追上来的声音：“你的奶茶忘记拿了。”
    “哦，谢谢。”许靓低着头道谢。
    手上的奶茶用了蛮力，也没有到她的手里，许靓奇怪地抬眼看过去，杨尹川的墨镜终于舍得摘下来了，双眼的红血丝太过明显，乍一看有些吓人。
    “许靓，不要管别人怎么想，你好好想想你想要的是什么。”
    许靓愣住：“什么意思？”
    杨尹川的目光落在两个人同时拿着的奶茶上：“刚才在你说去咖啡馆之前，你更想来奶茶店吧？”
    他怎么知道？许靓讶异地瞪大双眼。
    的确是她习惯了大家谈事情的第一选择都是咖啡馆，清净有格调，最好还是来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可是她很爱甜，尤其是心情低落的时候，只要吃点甜的她就能恢复八分元气。
    没想到，杨尹川能看出她的心思。
    而且还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许靓腕上用力，奶茶便回到了她的手里，若有似无的目光绕了远方一圈，最后回到杨尹川身上：“奶茶钱我a给你。”
    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舒服，连隋睿也未曾探究过她的心思。
    杨尹川站在原地，看着渐渐离开他视线的身影良久，才折身往回走，此时手机铃声在口袋中响起，他拿出来接听：“喂，大川，家里没醋了，你回家的时候买点醋......哎！杨尹溪！还没熟呢，别开锅盖！”
    杨尹川嘴角抽搐，果断挂断了电话。
    进门的时候，满屋的浓香扑鼻，杨尹川换了鞋，把拎着的东西放到餐桌上，就看见杨尹山腰间捆着粉红小猪的围裙从厨房端着一锅热气走过来。
    “哎，让你买的醋呢，赶紧拿过来。”杨尹山的手腾不出来，嘴也没闲着。
    杨尹川的眼神迷茫，像是第一次听到“醋”这个名词。
    “不是吧！我还特意打电话跟你说了。”杨尹山没好气地抱怨着。
    旁边的卧房门打开，杨尹溪抱着刚开封的小龙虾味薯片走出来：“哥，我的东西都买了吧？”边说边往餐桌走过去，扒拉着堆在上面的包装袋。
    杨尹川开口：“吃饭叫我。”说完就回了自己房间，留下另外两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杨尹溪刚把奶茶的吸管拿出来，偏过头来对着发呆的杨尹山悄声说：“我哥不对劲。”
    杨尹山闻言点了点头：“嗯，不对劲。”
    “不会是他的学生又出什么事了吧？”杨尹溪突然想到了什么。
    杨尹山摆了摆手：“不会吧，最近不是放假了吗？又不是在学校的时候。”
    杨尹溪点头表示赞同，毕竟上次看到她亲哥失魂落魄的时候还是因为他们系的学生在上课期间抄近路翻墙，导致那孩子摔断了腿。被家长找到学校指责他没尽到辅导员老师的指责，被院长揪过去大骂一通，搞得他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第21章

    可是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大事让他如此反常？
    第十三章 乖乖女
    房门被猛地拉开，杨尹川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上次新买的醋在厨房第二层柜子上面。下单的时候注意查一下库存。”
    杨尹溪屏住呼吸，疯狂对着同样大气不敢出的“大哥”使眼色。
    “这古怪的脾气是随谁了？”过了半晌，杨尹山喃喃道。
    “这种自以为是的臭脾气是天生的吗？”许靓一脚踢飞了挡她路的小石子，碰撞到街边的垃圾桶，发出了声轻响。
    手上的奶茶已经被她赌气似的灌到见了底。
    走着走着，她发现已经距离她家的街道不远了。
    手机铃声大作，她蹙着眉从包里拿出来，半袋奶油面包静悄悄地躲在最里面的夹层，指尖停顿半刻，取了手机放在耳边，赵榛榛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靓靓姐，你可太厉害了！刚才付瑶给我打电话了，说明天就能给我寄新作。”
    麻烦解决了，许靓心里也没那么开心。
    路过一家没开门的服装店，橱窗里的模特衣服还是夏季时节，她看到自己穿着臃肿，脸色蜡黄，头发杂乱，早上出门之前的体面姿态，现在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对着橱窗里的自己，硬挤出一丝微笑，耳边的声音未停，只不过声音像是更远了一些，她听见赵榛榛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要不是我为了帮她忙，我何苦这样折腾。嗯什么小领导啊，还不是靠溜须拍马哄着我们老大才有脸在我们面前晃荡，装得很，一个外地人，找个本地的男人就把自己当回事了，真是无语。”
    听到这里，许靓挂断了电话。
    青城不算个多雨的城市，只是这几天总是阴恻恻的，明明方才还是个大晴天，眨眼间就像是被泼了倾盆的污水。
    “靓靓，你怎么搞得，把自己搞成这样？”
    秦之玉的声音贴着她的头皮挤进她的耳朵。
    “你感冒还没好又出去淋雨？怎么回事啊？自己不知道带伞？”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啊，不管做什么，她在这个家里，永远被指责，被诘问。
    她的眼神锁定在沙发上的许思明，往往这个时候，她亲爱的父亲会站出来替她开解，换来一瞬间的安静。
    而今天的许思明，正在全神贯注看着电视屏幕。
    这次屏幕里播放的已经不是动物世界了，是教育频道某位学生家长，在电视机里故作镇定地夸赞着他的儿子。
    许靓带着一身湿气，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许思明面前，整个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靓靓，哎这是怎么弄的，快，去洗个热水澡。”
    许思明的关切像是早就背好的腹稿，遇到特定场景就可以一键触发。
    “爸。”许靓喊了一声。
    许思明莫名其妙：“怎么啦？”
    “如果我是个儿子，你会不会觉得更好。”
    她问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或许只是一秒钟，许靓听见许思明说：“怎么会这样想呢？”
    她盯着许思明坦率的眼神，笑了笑：“没什么，就突然想到了。”
    “小傻瓜。”许思明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无非是，有些答案说出来，不是那么容易，又或者，人类仅存的羞耻心，允许有些问题，可以没有答案。
    许思明的脸和那个孩子的脸，在许靓的眼前重合在一起，慢慢地，从面无表情到扯开嘴角，笑得肆无忌惮。
    “滚！”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前浸润她的碎发，许靓睁开双眼，周身漆黑一片。
    这是在她的卧室，许靓站起身，打开她的房门，从饮水机接了一杯冰水，窗户外的灯光穿过厨房洒在客厅的沙发上，清冷昼亮。她抬头看向另一侧的房门，在那扇房门后，许思明正躺在对面的床上陷入沉睡。
    她踩着柔软的拖鞋，脚步声轻微若无声，面前的房门被打开，许思明的双目紧闭，双手搭在胸前，身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
    手指被冰冷的杯壁冻到发麻，只要她稍微收力，那杯冰水就会无所支撑，倾泄到熟睡的脸上。
    隔了两秒钟，她转身离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整个人脱去力气滑落在地板上， 像一滩烂泥，从池塘深处挖掘而出，猛然见天光，恶臭着伏地。
    第二日，许靓是被外面的噪音吵醒了。
    “对对，就放这里，嗯，行了。”
    秦之玉正在指挥两个安装工人在玄关处装一扇巨大的穿衣镜。
    许靓被吵得头痛，起床气上头：“妈！大清早的在干嘛啊？”
    秦之玉抬眼看了看穿着睡衣的女儿， 又避过许靓的目光，用手指了指她面前的镜子：“装镜子啊，你看不到吗？”
    “妈！”这次许靓的声音不可抑制地抬高了几度。
    “你那么大声干嘛？”秦之玉揉了揉耳朵，指挥着安装工人出门，再折返回来端详那扇与他们家装风格完全不符的穿衣镜。
    “你看我最近是不是瘦了，我觉得那个减肥药还挺管用的。哎，你要做什么！”秦之玉的话音未落，就看见许靓怒气冲冲地从洗漱间拎出拖把来直奔过去，冲着穿衣镜砸下来。
    秦之玉整个身体挡在镜子面前，一副砸了镜子就要跟许靓拼命的架势。

 第22章

    许靓最终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拖把，沉默着把拖把放回原处。
    秦之玉惊魂未定，站在原地怒目圆瞪。
    “妈，一个男人出轨，跟他老婆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没有关系。”
    许靓面色平静地把这句早就在网络上看到千百遍的话讲给秦之玉听。
    恼羞成怒的秦之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眼看着许靓回到卧室，然后穿衣出门。
    许靓站在公交车站前，给许思明打电话，打了两遍才接通：“爸，我想出去买点东西，你能陪我吗？嗯，就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嗯，那我等你。”
    深冬的冷冽总是讨人厌，出门两分钟就能把人身上那点温暖气息全都禁锢在那身臃肿的衣服里面，站了没多久，许靓就开始了原地踏步，反正也没什么人看她，不用在意动作优雅不优雅。
    许思明的车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正规规矩矩地站得板直，像是等待父母接她回家的小时候，老师告诉她，小女孩要优雅温柔，才会让爸爸妈妈更喜欢她。
    许靓拉开副驾驶的门，座椅被调到了靠后的位置，许思明笑眯眯地解释：“上次接你大伯，座位还没调过来，你自己调一下吧。”
    许靓乖巧地点了点头，就像往常一样。
    商场的人很多，这个时节，在温暖的空调屋里闲逛，也是件惬意非常的事情。
    许靓跟许思明并肩走在商场二层，这是高端女装的集合地，饶是他们这样吃穿不愁的家庭，这里的衣服也不算是便宜。
    许靓拿起一件绣着木兰花的天青色外褂，“爸，你说这件买给我妈穿好不好？”
    站在她身侧的许思明闻言粗粗扫了一眼，点点头说：“嗯，不过你妈妈穿这个颜色有点太年轻了，可能不适合她。”
    没有敷衍地说，好就这件吧，也没有全部否定她的意见。只是温柔地告诉她，不赞同她的决定。
    “嗯，那换一件。”
    许靓从一排排衣架间来回穿梭，试图找到一件令许思明满意的衣服。
    最后以许思明看中的某件黑灰色大衣结束这场购物，结账的时候，许靓把最开始那件木兰花的天青色外褂拿了过来：“爸，这件我结账。看看妈妈喜欢哪一件。”
    语气中带着一丝调皮和亲昵，就像往常她日常撒娇的模样。
    从服装店出来，许靓又带着许思明去逛超市。
    生鲜区的鱼腥味直冲鼻腔，许靓兴致勃勃地观察哪条鱼最新鲜，哪只螃蟹最肥美，许思明看着眼前的女儿， 开口道：“我们靓靓长大了，生活经验不错嘛。”
    许靓扭过头来，在周围嘈杂的噪音中，轻声吐字：“爸，这不是你期待的我吗？”
    成长成为一个懂事自持，友善温和，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再怎么被欺辱都毫无攻击性的乖乖女。
    许思明的手机铃声是许靓给他找的，是一段轻缓的纯音乐，明明周围那么吵闹，可许靓还是听得很清楚。
    她看见许思明接通了电话。
    “靓靓，我不能陪你逛超市了，这张卡你拿着，想吃什么零食就买，别怕你妈说你。”他的语气中带着焦灼，没有给许靓回复的余地，便转身离去，许靓盯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捏紧了手里的信用卡。
    付瑶正对着购物清单从货架上拿出对应的食物放入购物车。
    “付瑶姐，我哥也太不体贴了，他自己出去逍遥，打发你出来买东西！”杨尹溪抱着一大盒酸奶走了过来。
    付瑶摇了摇头笑道：“你说的是你哪个哥？”
    “当然是大哥！哼，非要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把我们丢在家里！”杨尹溪得意洋洋地补充，“我刚才给杨尹川打电话了，他要是不来接我们回家，我就告诉爸妈他不给我饭吃，让我饿肚子！”
    大哥出门了，不还有一个哥可以用嘛！
    付瑶推着车来到生鲜区，正想再调侃两句，一抬头发现杵在鱼缸前面的人有些眼熟。
    第十四章 青出于蓝
    杨尹川说的对，要想想自己想要什么。
    到底是秦之玉不想离婚，还是她也不想成为没有完整家庭的孩子？
    她也不想…被抛弃。
    “喂，你买不买了。”有人在她身后抱怨着。
    许靓挪开位置，一个穿着灰色棉服的中年大姐迅速占据了她原来的方位。“哎，今天的鱼怎么都半死不活的，比菜市场差远了。还卖这么贵！”边说边来回拨动鱼缸里的鱼，动作幅度不算大，但还是溅起了带着腥气的水珠擦过了许靓的脸颊。
    突然胳膊被外力拽得一歪，再抬头就看见付瑶的笑脸。
    “靓靓！”言语中的亲昵，像是两个人认识了许久。
    付瑶打完招呼，又侧着身子对旁边的中年大姐说：“姐，你刚才不小心把鱼缸里的水泼到我妹妹了，麻烦你道个歉吧。”
    许靓微愣，小声跟付瑶说：“算了，我没事。”
    付瑶没动。
    “行了行了，对不起还不行吗，现在的小姑娘真厉害，这么厉害也没几个男人敢要的。”中年大姐念叨着走远，连鱼都没捞。
    杨尹溪站在付瑶，看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刚才付瑶的“盛气凌人”，而是付瑶姐什么时候跟许靓姐关系这么好了？她俩不是偶像和疯狂粉丝的关系吗？
    喝醉那天之后的事情，杨尹川没有跟她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在外面不要喝酒，喝醉的她比猪还难扛。

 第23章

    “靓靓姐，好久不见呢。”
    杨尹溪热络地与许靓打招呼。
    许靓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大概也猜到了两个人关系不错。
    “对了，这位是付瑶姐，你认识吧，也是我大哥的女朋友。”
    说到这里，杨尹溪刻意停顿了一秒，发现许靓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一点也没有意外的感觉，随后又说，“我大哥叫杨尹山，你应该还没见过呢，你见过的那个哥，是我亲哥。”
    这一段仿若绕口令般的介绍，许靓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其实就算杨尹溪不说，许靓也能猜个大概。
    “好巧啊。”许靓只说了三个字。
    “中午我们要吃火锅，一起吧。”付瑶做出邀约。
    许靓点了点头，说：“好。”
    她既不想回家面对秦之玉，又不想一个人在这种节庆氛围里待着，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杨尹溪挥着手叫：“杨尹川！这儿！”
    杨尹川先是看到了蹦高的杨尹溪，才注意到她身边的许靓。路过水果区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剥榴莲，这个时节的榴莲是个稀罕物，香甜浓厚的味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但有的人就是偏爱这种味道。
    本来三个人同行的路线，只有两个人在去往通道的路上，付瑶回头，发现许靓愣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忙着冲她所在的方向招手。
    “快来，靓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底是冤家路窄还是命运使然，许靓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大好事，这辈子安排她来渡劫的。
    她没有把注意力再往杨尹川身上分散，专心帮杨尹溪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出来结账。
    “来，用这个吧。”许靓递给收银员一张信用卡。
    杨尹川举起的手机被怼到了后面，收银员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一时拿不准应该从哪方面入手。
    许靓开口：“刷卡。”
    付瑶把杨尹川的手机收回去，说：“靓靓请客，你耍什么威风啊。”
    许靓感激地冲她一笑。
    不管她承不承认，在之前的种种事情上，她是该好好谢谢杨尹川和付瑶。
    出了超市的门，商场中间的展台摆放着新兴的巧克力品牌，甜腻的香气环绕着商场整层，杨尹溪狠狠吸了一口香气，用胳膊肘捣了捣提着两大袋食材的杨尹川。
    “哥，我想吃巧克力。”
    杨尹川冷哼：“现在知道叫哥了是吧。用你零花钱买啊。”
    杨尹溪撇了撇嘴角：“你怎么跟大哥一样，这么小心眼。又小气！”
    许靓看着兄妹俩的互动，抬步向展台中心走去。杨尹川见状也跟了上去。付瑶拉住了正想一起去看看的杨尹溪，站在原地等二人回来。
    “你好，你们这里卖得最好的巧克力是什么？”许靓询问。
    杨尹川默不作声地看着许靓的行为，最后在结账的时候，把许靓拿出来的卡按了回去。
    杨尹溪见杨尹川提了三份巧克力礼盒走在前面，许靓走在后面，被前面高大的人影挡住。
    眼前的场景，在付瑶看来，有些意外，又猜到了以杨尹川的性子，吃瘪一定会还回去的，偏偏许靓瞧着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这样的两个人撞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哥，你买这么多啊。”
    杨尹溪也觉得意外，不过喜悦更多。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虽然口味不错，但价格实在高得离谱，平日里她可舍不得下手，不过她没钱，她哥有钱啊！
    付瑶看了一眼杨尹川身后的许靓，开口说：“我们走吧。”
    四个人来到停车场， 付瑶问许靓是怎么来的，有没有开车，许靓刚回答完，就接到了秦之玉的电话。
    “怎么了靓靓姐，是有什么急事吗？”许靓脸色骤然变化，杨尹溪关切道。
    许靓挂断电话抬眸道：“我有事要回家一趟，今天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说完就要往电梯间走，被付瑶扯住袖口，“你现在打车还需要时间，让杨尹川送你吧。”
    许靓沉默没多久，就说：“好，那麻烦了。”
    她再次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杨尹川忍不住提醒：“安全带系上。”许靓答应了一声，然后听话地把安全带系上。
    看见许靓进门，秦之玉霍然起身，椅子被猛然带起，重重地砸到地上。
    “靓靓，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连脸都不要了！”
    许靓快步走了过去，把椅子扶起来，安抚秦之玉重新坐下：“妈，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秦之玉指了指桌子上的手机，单手按住额头说：“她给我发消息了。”许靓拿起手机，刚解锁就看到那句话：
    如果你不爱他，就还给我。
    许靓没有再说话，整个客厅一片凝寂。
    许思明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母女俩相对而坐，“靓靓，回来了？衣服有没有给你妈妈试试？”
    他既没有发现秦之玉微微颤抖的身躯，也没发现许靓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懑。
    直到厨房的烟灶未启，许思明才发觉出有哪里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都不说话？”他走到许靓的身旁，将手放在许靓的肩上，在那一瞬间，许靓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反手把许思明的手拿了下来，手指不受控制地用力。
    许思明的手腕被她捏到生疼，他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这么大的力气。

 第24章

    “爸，你说，一个男人出轨了怎么办？”
    许靓的声音颤抖着。
    许思明如遭雷击，吐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她的父亲，出轨了，还有一个私生子，她说从未想过她的父亲如此道貌岸然，如此令人发指，在外面装得像个正经人，背地里干的却是恶心人的勾当！她问我怎么办。”
    许思明张大着嘴巴，吃惊地像是听见了什么离谱的社会新闻。
    许靓继续说：“我说能怎么办呢，既然有人不要脸，那我们当然要青出于蓝啊。”
    说完这句话，许靓走到厨房，抽出一把秦之玉平日里用的斩骨刀。
    这把刀被常年的摩擦炼出了莹白的光泽，头顶的灯光在刀身一闪而过，许靓拎着刀，走到许思明的面前，一刹那手起刀落。
    许思明被惊得猛然起身。
    “咔嚓——”一声，熟透的西瓜顺着刀痕裂开，秦之玉的心也像这个西瓜，裂开了般。
    许思明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嚷着头痛，要出门透口气，风一般溜了出去。
    整个房间里又只剩下她娘俩。
    秦之玉面色惨白，喃喃道：“什么私生子？”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说没有凭据的话，所以这句话问出口，并不是疑问，而是震撼。要不是坐在椅子上，她现在肯定是脚软得站不住。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让他这么对待我!”秦之玉的五官皱成一团，声嘶力竭地哭号。
    许靓上前一步，将秦之玉搂在胸前，“妈，没事的。”
    曾经她想过，只要许思明心中还有她和秦之玉这个家，她愿意作为一个“懂事”的女儿，看不见听不见，像秦之玉那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家子也就能这么过下去。
    可是......或许她与秦之玉努力维护的，只是个早就土崩瓦解的残骸，风一吹就倒了。
    秦之玉在她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靓轻拍着她的背，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早在知道许思明出轨的那一刻，她就学会了在暗夜里不出声地哭。
    自从见过那个私生子的存在，在杨尹川的车上吐过一遭后，她反倒出奇地冷静。
    所有汹涌的恨意堵在心口，在方才被一刀挥下。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痛快。
    秦之玉终于哭累了，昏睡过去，许靓脑子乱作一团，她悄悄出门，一个人沿着街边步行。
    第十五章 孤儿
    走得累了，许靓随手打了一个出租车。
    司机问她去哪里，她还没说话，手机就收到一条信息：“你的巧克力没拿，我给你送过去。”
    这是陈述句，说明杨尹川并没有想要询问她的意思。
    许靓回复：“送到小酒馆吧，我现在不在家。”
    下了车，杨尹川跟付瑶一前一后走下来。
    “你送个东西，老扯着我做什么？”付瑶双手按着眉头，最近被迫加班都怪杨尹川，这还不算，出来见个人也得叫着她。
    “喂，跟你说话呢！你这样也不怕你大哥吃醋。”付瑶调侃道。
    杨尹川回头：“她有些不对劲，我怕......”
    他怕重蹈覆辙。
    像当年那样。
    付瑶停止脚步，没再说话，当年的事，其实怪不得他，毕竟谁也不能要求一个大一新生面对那种状况，还能像专业人士那样挽救回一条生命。
    “师哥，那件事本不怪你，这么多年，你救的学生还不够多吗？”
    比起他大哥杨尹山，也许付瑶了解的他更全面一些。
    善良细腻，共情心太强，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是一个破碎脆弱的心，试图把自己创造成心软的神。
    可是人就是人啊，很多事情上，也是无能为力的。
    尤其是试图参与他人命运这种毫无用处的圣母心。
    如今，每个人顾好自己已是不易。
    许靓早早地到了，在门口罚站。
    杨尹川的情感绕过理智，变成漫天的蒲公英，分裂成各瓣，盘踞在每个角落。他看见许靓的脸色很不好。
    东西送到手，许靓笑着跟他们两个告别，杨尹川离开后又坚持回去。
    果然发现许靓自己开了个包房喝酒。
    付瑶推开门，有些理解了杨尹川的担忧，眼前的许靓面无表情，桌上已经摆了两个啤酒的空瓶。
    “你们怎么来了，正好，没来得及一起吃火锅，那就一起喝酒吧！”
    看见来人，许靓似乎没有感觉到意外。
    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离谱的事情发生。
    付瑶拉开椅子，大腿一迈，落座。
    双手撑住下巴，笑嘻嘻地看着许靓：“靓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也很美啊。”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许靓的脸上渡上一层晕红，不过很快就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讥讽的笑。
    美不美的，有什么用，她的父亲不还是抛弃了她。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这样还觉得我美吗？”许靓说完，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付瑶拿起酒杯，跟着倒满。
    “什么事啊，你愿意跟我讲讲吗？”付瑶回。
    许靓微楞，她以为这样的八卦，只要有一个露出缝隙，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茶余饭后的话题。她尤其对杨尹川这位当事人，没报什么保守秘密的希望。
    许靓眯着眼说：“小事，我爸出轨了，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大概有个十七八岁。大概，撕破脸，我跟我妈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第25章

    杨尹川闻言抬头，他是知道出轨这件事，没想到还有个孩子的存在。
    许靓整个人乍然往后一躺，双手撑住座椅，偏过头来看着一进门就缩在角落里的杨尹川，脸上惨笑：“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呢，你说的对，不止是我妈不想离婚，我也不想让他们离婚，我不想我努力维护的美好幸福变成别人嘴中的笑话，我不想我做了快三十年的好女儿到头来却是个空头名号！”
    “我以为我在外努力工作，谈个差不多的男朋友，在家里好好听父母的话，我就能过得到好，大家不都说这样的日子是好日子吗？”
    “可是好日子是这样的吗？我做错了什么啊？”
    听到许靓的话，付瑶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沉默半晌，然后开口。
    “确实是小事啊，恭喜你，要迎来新生活了。”
    被抛弃，不是她的错。
    “我是个孤儿。”
    付瑶的话震惊了在座的两个人。
    “我现在父母实际上是我的养父母。”
    许靓张了张嘴，终于问出口：“可是你看起来不像啊。”
    “不像什么？不像孤儿吗？”付瑶笑了笑。
    “谁说被抛弃的人就要自怨自艾觉得世界都欠了我的？我的人生，不是别人说了的算的。”话讲到一半，付瑶用手指了指胸口，“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有时候，不是命运对你太糟糕了，是你之前过得太顺利了，才会把每一个眼前的坑洼当成宿命之敌。
    这个道理，从付瑶知晓她是孤儿身份那一刻就明白了。
    “好日子呢，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是靠你哭几声上天就能垂帘你的。”
    许靓觉得自己有些醉了，竟然感觉付瑶现在周身在发光，耀眼夺目。
    以至于隋睿打过电话来，她还盯着付瑶出神。
    异地恋就是这点不好，每天都见不到碰不到，情感遥遥地指望着网络信号，信号断线，人也不见。
    隋睿看着没有接通的语音电话，脸色瞬变。
    “怎么了，那丫头说什么时候回来了没？”杨莉莉正坐在他的对面，身上披了件羊绒薄毯，手上的水杯被猛地砸在桌子上，溅出来的水珠濯湿了毛毯的边角，贴在她的手背也毫不在意。
    早知道她儿子这么没用，就应该在年前把那个外地丫头搞定。
    隋睿双手捂着脑袋，眉毛快要拧作一团：“妈，你别说了！”
    “好好好，妈妈不说你了，你别激动。”杨莉莉急忙上前搂住隋睿的肩膀安抚着，轻声说：“今天的药吃了吗？”
    自从有了这个儿子，杨莉莉的名字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隋太太，紧接着是隋睿妈妈。
    她无时无刻不在替自己的儿子打算，耗费再多心力也在所不惜。
    不就是个小丫头吗，年轻的女孩子最好规训了，尤其是像许靓这种家庭出身的，听话得很。
    许靓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像只熟透的虾弓着背。
    她不得不承认，付瑶说的话很有道理。
    这些日子她看过很多大道理。比如杨尹川说，不要介入父母的婚姻问题，又比如付瑶说，去过新的生活，当然如果这件事她只是个旁观者，她的大道理也一定不会少。
    可是如何割舍从出生以来就寄托的亲情和羁绊，又如何适应父母婚变后的生活状态，她想不明白，也不知道怎么想明白。
    “靓靓，你想回家吗，想回家我就送你……”付瑶的话还没说完，许靓手机的屏幕就在她眼皮底下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母上大人。”
    付瑶把手机递给许靓。
    许靓看了一眼没有打算接通的意思，电话又打过来。
    “喂，妈……张姨？怎么是你？啊！在哪个医院？”
    许靓的神情变得焦灼起来，付瑶给杨尹川使了个眼色。
    秦之玉发烧了，拨许靓的电话没拨通，最后联系了张越铃，送她去医院。张越铃是秦之玉曾经的好友，之所以说是曾经，多年前突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两个人闹掰了。
    依然是杨尹川送她来的医院，这段日子他像是许靓的专职司机，免费的那种。付瑶透过车窗看着许靓奔向医院大门的身影。
    “你知道她有男朋友吗？”
    送她回去那晚，付瑶接到了自称是许靓男朋友的电话，她的话吐字清晰，没有被混听过去的可能。
    “连溪溪都看得出来，别说你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曾经付瑶觉得有前面的那个心结在，这次大概又是虚晃一枪罢了，没想到眼睛看着，心里想着的，慢慢已经不对味了。
    汽车起步，离开医院的停车场，出口的停车杆缓缓升起，杨尹川目不斜视，说：“付瑶，你觉得我还有动心的可能吗？”
    他对许靓，可以是怜悯，同情，好奇，甚至可以有莫名其妙地亲近感，可就是不会有爱情的可能。
    不知名的灰羽幼鸟挡在车前的沥青路上，车辆经过，乍吓惊飞，对于危险的警觉，不管是动物还是被称为“高级动物”的人，都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
    许靓很快赶到了病房门口，这是一个三人病房，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她猜到应该是张姨。
    “玉啊，不是我说你，当年就因为这个男人出轨，我劝你早点决断，带着靓靓走，你当时说什么来着，说靓靓还小，不能没有爸爸，还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伺候他爷俩，还因为这个臭男人跟我决裂！结果呢，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第26章

    “我，我就是没想到，她把那个孩子留下了。一定是她悄悄留下的！许思明他答应我！答应我好好处理掉这个麻烦的 ！”秦之玉的声音嘶哑又愤怒。
    张越铃的怒斥紧随其后：“你是不是蠢啊秦之玉 ！男人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今天能瞒着你出轨，明天想个法子骗你都不可能脸红的！你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脑子还这么天真！做了二十年的家庭主妇把脑子都做傻了吧？？”
    冰锐的寒气从心尖蔓延而上，直冲许靓的额头，她呼吸一滞，什么当年？
    第十六章 男人的誓言
    病房内的人似乎还不解气，出口毫不顾忌。
    “你说当年靓靓小，不肯离婚，那现在呢，靓靓还小吗？都这么大人了你还放心不下吗？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张越铃的声音越来越大，对秦之玉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疼惜。
    许靓听见秦之玉说：“靓靓就快结婚了，人家说不要单亲家庭的女孩，我要是离婚了，靓靓可怎么嫁人啊！”
    原来又是因为她。
    张越铃叹了口气：“哎，当年我就应该拦住你的，当初他跟那个女的分开没多久你俩就好了，他心里都没腾干净，就是拿捏你来赌气的，你倒好，看着坑就跳进去了，最后是因为有了靓靓才结婚的，当时他对你家的态度你不是看不到吧，你......”
    听到这里她猛地拉开病房门，也顾不上病房里还有没有其他陌生人。
    “妈。”她嘶哑着喊出声。
    秦之玉见到许靓推门而入，她原本惨白的脸色终于泛了点红。
    “你怎么来了！我没什么事，等退烧了明天就能出院了。”病床上的人急急忙忙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试图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实在不需要亲女儿特意跑一趟。
    张越铃抬手把她按了回去：“别动，刚扎完针，医生不让你乱动。”
    许靓对张越铃的印象不深，单眼皮小眼睛，细看皮肤有好好养护的痕迹，黄黑相间的头发被高高盘起，正在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仿佛她是导致秦之玉如此糟糕命运的罪魁祸首。
    “张姨。”许靓开口算是打了个招呼。
    张越铃点了点头，从床边站起来：“行了，靓靓来了，我也不打扰你们母女俩了，我先回去，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秦之玉的眼神从许靓身上略过：“嗯，你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还没等等张越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许靓追了上去。
    “张姨，张姨，你等一下。”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张越铃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见是许靓，脸上的神情僵了僵。两个人在急诊楼旁边的旧连廊下相对而站，偶有路过的人眼尾一扫而过，这里的人无心关注他人命运。
    张越铃的目光没有聚焦在许靓身上，而是在不远处的急诊楼。
    “当初之玉生你的时候，是早产，送来的时候都破水了，后来也差点没把你生下来， 我记得当时她清醒过来以后，第一句话问的是，‘宝宝丑不丑啊？’”
    说到这里，张越铃笑了笑，视线回到许靓这里：“当时你啊，黑里泛着红的，真说不上好看。”
    许靓的眼睛里泛着光，天色渐暗，医院里的楼栋灯火通明，她忍不住开口问：“张姨，那我爸呢？”
    秦之玉生她的时候，她爸许思明又在哪里呢？
    张越铃听到她提到的这个人，神情又变得冷淡起来：“他？你妈刚生完你已经半夜了，他说回家拿点东西就回来，结果第二天上午才回来，幸亏当时你姥姥在，跟我守着你妈，要不啊，你妈醒过来连口水都没得喝。”
    青城的冬天一入夜比进冰窖还冷，张越铃边说话，热气腾腾往外冒。
    “靓靓，你找我，是想问你妈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爸的事？”
    许靓其实没想那么多，也许仅仅是想礼貌一些把张越铃送出门，也许是觉得刚才她的话还没说完，想听听看后面的话是什么，也许她不想在此时独自面对秦之玉，这些回答都不是张越铃说的答案。
    张越铃把许靓此刻的沉默当成默认，看着眼前这个眉眼跟秦之玉相去甚远的女孩，开口道：“你爸妈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你要是有疑问，可以直接问你妈妈。”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再开口，语气中便带着几分无奈，“她不肯说你也别问了，记得让她多喝水，排排毒 。多吃饭，长点精神气。”
    许靓点了点头：“张姨，谢谢你。”
    被突然的感谢打断了带着躁意的情绪，她记得上一次见许靓，她还不到十岁，如今也长这么大了。
    许靓送她走出医院的大门，医院对面的包子铺白雾缭绕，她穿过拥堵的马路，走到包子铺的铺面门口。
    “老板，都有什么馅儿的？”
    抬眼看去，包子铺店里散放了几张木桌，上面放在醋罐和辣椒酱，还有几瓣蒜。
    “招牌上的都有！”说话的大姐围裙上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大橘猫，随着“主人”身形的移动，时明时暗。
    “来一笼猪肉的，一笼牛肉的。”许靓盯着招牌喊。
    橘猫大姐笑眯眯地走出来站在摞了几层的笼屉前面，“行，在这儿吃还是打包？”
    “打包。”她现在肚子里都是酒，喝的时候不觉得凉，现在就想吃点热乎的。
    “是给病人吃吗？那最好要点清淡的。”大姐双手裹着防烫手套将热气腾腾的笼屉拿下来，馋人肉香味立马散了开，许靓冰凉的脸接触到热气的一秒觉得舒服极了。

 第27章

    “那就再加一笼素的吧。”许靓听不得别人劝，经常因为促销叫买一些拿回去都不能用的东西，唐若婉经常被她的购物观震惊到，她最开始以为是许靓不懂分辨，后来跟她去了超市才知道，她就是见不得别人为难，人家多劝两句她就能掏空自己的钱包，买个十块钱的鸭脖，都带二十块钱的鸭翅膀回来。
    “好嘞！”大姐把她要的几笼包子放到透明的食品袋里，还有一碗清澈见底的小米粥，说是送她的，病人喝了好消化。
    许靓道了声谢，这个大姐是真热心。
    她提着三袋子热气四溢的包子暖手，进了病房发现秦之玉正盯着窗户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吃点饭吧。”
    秦之玉看到许靓手里拎的东西，嗓门瞬时拔高。
    “你买这些做什么！外面的肉都不新鲜，你买了我也不吃！”
    许靓面无表情地把其中一笼素馅的包子放到床头柜上：“妈，这是素馅的，还有粥。”
    秦之玉下巴后缩了缩，斜着眼看向她：“你喝酒了？”
    见她没有否认，秦之玉突然发疯似的朝她吼叫：“这么又去喝酒？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喝酒伤身喝酒伤身，你就是不听我的，你就知道听你爸......”
    “妈！”
    许靓再也听不下去，最近不管什么事情，绕到最后都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倏然间的沉默，让两个人都不肯再开口，也不知道跟谁较着劲，许靓最开始的焦怒，已经变成了某种挫败感，她有时候也心疼秦之玉，有时候又觉得被她的话伤得体无完肤，这种窒息感令她无处可逃。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秦之玉，才算是孝顺的女儿。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又有点理解许思明，常年维持这样的婚姻，出轨是不是也不全是他的错？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她努力摇了摇头，为什么自己会替一个挥刀者开脱呢?恐怕再想下去，她会无法原谅她自己。
    窗户缝隙里源源不断灌进来的风，带来了丝丝凉意，许靓捧着手上的包子塞满一整口，唇齿间的肉香随之炸开，她的气终于顺了。
    “你去，让护士给我办出院！”秦之玉冷冷地盯着她把包子吃完。
    “不行。”许靓来之前问过了，要明天才能出院。
    秦之玉的性格之别扭，许靓觉得世间少有，拥有自已的一套行事规则，谁要打破这个规则，她是要跟人家拼命的。
    许思明在母女俩怪异的对峙中闪亮登场。
    他是来摊牌的。
    “你的烧退了吧？我看你气色好多了。”
    秦之玉住院的消息，是她发给许思明的，三十几年的夫妻了，她不相信许思明就那么铁石心肠。
    事实证明，她好像从未了解过这位父亲。
    “既然靓靓也在，那就一起吧。”
    许靓觉得像是有团浇了汽油的火从心口烧到喉咙，炙烤着她今日最后一点理智。她看见秦之玉的手指用力蜷缩在一起。
    许思明的坦白简洁明了，在与秦之玉的婚姻中感到疲惫，又遇到了曾经的“真爱”。
    “那个孩子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的孩子，虽然是年轻时候的错误，我也不确实不知道她背着我留下了这个孩子......我没办法熟视无睹，他们娘俩苦了这么些年，现在我也这把年纪了，不想再留下遗憾了，我想弥补她们。”
    许思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落在秦之玉病床旁边的窗户上，他不敢看一眼面前的妻子和女儿。
    “家里的这套房子你就安心住，我会搬出去，其他剩下的存款一人一半吧，我看法律上也是这样规定的。”
    秦之玉没说话，平铺在膝盖上的被子被手指用力拽得皱皱巴巴。
    “靓靓这边呢，我觉得先不用让隋睿那边知道咱们的情况，等结婚了，再慢慢跟他说，其实不说也没事，两口子过不下去，分开了也还是朋友。这都是正常的。”
    许靓望着一言不发的秦之玉，刚才那股身体里的灼热感烧得她坐不住。
    她站起身，抬头看着那张共同生活了二十九年的熟悉面孔。
    “爸。你走吧。”
    许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喉咙里颤抖着，眼眶止不住地发热。
    第十七章 坦荡烂人
    秦之玉还是没有说话。
    许靓起身把她亲爱的父亲半轰半推赶了出去。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许思明低下头对着她说：“对不起靓靓，你也是个大人了，你跟隋睿也是谈恋爱过来的，你是会理解爸爸的对不对，你放心，你妈妈我不会不管的，她现在已经退休了，回头我给她报个云南七日游，等她想开了也就好......”
    许靓甩开许思明试图安抚她的手臂。
    “你觉得你今天站在这里说这些恶心人的话，是认为自己很坦荡吗？”
    许思明微怔：“靓靓，你怎么怪我怨我都没关系，可是你已经长大了，知道怎么去处理关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我跟你妈妈已经没有感情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你长大成人的这一天，我也算尽到父亲的义务，供你读到大学，你说这么多年我有亏待你吗？”
    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他教授了那么多学生，知道怎么应对才能让对方更听话，顺着自己的意思去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许靓的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爸，真爱的前提是不伤害其他人，你伤害我妈，那是因为自私，不是因为真爱。”许靓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第28章

    秦之玉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红着眼睛追问：“你把你爸追回来了吗？”
    “妈，你离婚吧，”许靓贴着床边坐下，“就算你不愿意，他也不会回头的。”
    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果，她本就不应该抱有任何希望，从最开始在许家聚会上发疯掀桌，到现在的心灰意冷，中间不过隔了几天，她却像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真累啊。
    累到她都没有想起要给隋睿回个电话，秦之玉的手机铃声是某个风靡广场的舞曲，乍然响起，吓得二人皆一哆嗦。
    看到熟悉的名字，许靓顾不得其他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听到她的声音，隋睿焦急的声调及时入耳：
    “靓靓？你总算接电话了！”
    许靓将手机的音量调小。
    “你怎么把电话打到我妈这儿了？”
    “你一直不给我回电话，就说有事，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我刚才许叔叔打电话，他说你跟你妈妈在一起，我就只能联系秦阿姨了。”
    “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呢，只是没有心情配合隋睿像往常一样谈论天气，谈论网红店和最近读的书。
    她的声音悠细软绵，像是被抽空的精神。
    “隋睿，我明天不回去了，我妈妈她......”
    话还没说完，秦之玉遽然把手机夺了过来：“喂，隋睿，我是靓靓妈妈，她就是舍不得我，可是也不能耽误工作啊，她还是明天就回去，嗯，给你爸妈问好啊。”
    挂断电话，秦之玉转过身来把许靓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给我回去上班，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也别跟隋睿说！”
    许靓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压着她喘不过气。
    --
    唐若婉盯着许靓的头像发呆，双手交叉叠在一起，电脑上登着qq，置顶的群里不断有消息弹出。
    她这个可恶的好奇心啊，歪打正着找到了隋睿前女友的社交账号，又通过她的社交账号动态大概拼凑出一副毫无新意的“骗婚闹剧”。
    总之，男方疑似隐瞒重大疾病，而且试图生米做成熟饭把她困牢，幸亏她机警谨慎才能全身而退。
    这年头谈个恋爱发生风险的概率快要追上中老年大爷大妈被忽悠买保健品的概率了吧。
    可是许靓跟隋睿谈了这么久的恋爱，真的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万一，万一是许靓心甘情愿的呢？
    万一，这个前女友是故意抹黑呢？
    qq提示音一直响个不停，搅得她更是烦躁，本来为了逃脱爱情的苦，她谈恋爱都是走人不走心的，谁知道摊上许靓这么个麻烦精，又要吃友情的苦。想做个自由人怎么这么难？
    许靓上学那会就跟个小包子似的用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望着她，搞得她连说句重话都得后悔一天。
    唐若婉移动手指，点开群消息，是某个线下美术展的粉丝群，有人发了一个漫画家的新作链接，她点开链接，付瑶--《为她》。
    是个女性题材的生活类漫画，她粗略地扫了几眼，加入购物车，顺手在群里回了条消息，“不错，已加购。”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私戳的消息：“唐唐，好久不见！”
    说话的人是“一条美女溪”，她不知道这条美女溪的真名，只在线下远远见过背影，聊得来就继续聊了，这么多年在群里也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知道这次找她是什么事情，大概还是什么拼刀刀来一刀之类的。
    “有事说。”
    “好高冷哦姐姐，我是有事要求你帮个忙啦。”
    唐若婉还以为是说刚才漫画书的事情，怎料那条溪话头一转，“我有一个朋友。”
    她安静地等到下一句。
    “他看上一个女孩，但是那个女孩有男朋友，你说他怎么在不被对方男朋友发现的情况下把人撬走？”
    这一定是对她晚睡的惩罚！唐若婉在心里哀嚎。
    问她情感问题也就罢了，问的还是撬墙角的情感问题，这种事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唐唐，你上次不是说你交过两只手的男朋友吗，还说有几个脚踩三只还是四只船的都被你收拾了，你这么厉害总能想到办法的吧？”
    唐若婉：早知道吹牛还需要售后，她当初就应该收敛点。
    “妹妹，这事吧，最好不要做。今日你撬别人墙角，明天别人撬你墙角。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你自己想想。”
    糊弄小孩就要有糊弄小孩的方式。
    “劝你那个朋友，赶紧迷途知返吧，还有，离那个心机女远一点，都有男朋友了还勾....吸引别的男人动心思，八成是个高手。”
    除非是像许靓那种心思全都用来将就别人的身上了，对自己释放的善意和亲切感浑然不觉，被卖了也得帮人家数钱的人才会对异性的示好当做对她友善的回馈。
    许靓被赶回家收拾行李，窗户半开着，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在回来的路上接到了赵榛榛的电话，新项目的启动提前了，让她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第二日，隋睿准时喊她起床，早在发车前半个小时到了高铁站，却还是人挤人，有个穿着亚麻色棉服的小女孩，捧着根热玉米挡在进站口，许靓环顾四周，旁边没有大人看护，她单手扶着行李箱：“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呀？”

 第29章

    脸上沾了两颗黏黏的玉米粒，小女孩用手背擦脸，又把玉米粒擦到手背上，许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纸巾给她擦手：“那是谁跟你一起来的呀？”
    小女孩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
    春运期间还有人单独把孩子留在这儿，总不能是为了抛弃孩子的吧？
    想到这里，许靓站起身，把小女孩护在自己身旁，试图寻找工作人员来解决这个小女孩的情况。
    突然有个青年妇女冲了过来，把女孩抢过去搂在怀里，许靓吓得惊呼一声。
    最后惊动了站内的工作人员，原来这是一对聋哑人母女。
    妈妈去接热水，一个没留神孩子就跑了，刚才还以为许靓是人贩子才把孩子抢了过来。许靓听到这个误会有些哭笑不得。
    许靓走到小女孩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女孩的妈妈用手机打字给她看：“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许靓看到那行字，也打字给那位妈妈看：“不客气，看好小朋友，车站人太多了。”
    她又看见对方在敲字，上面写着：“我能读懂唇语，你说话就可以的。”
    “那就祝你们一路平安哦。”
    她微笑着跟母女俩挥手告别。
    青城的新高铁站前几年才开始使用，刷身份证的闸机都是崭新的，许靓随着人流往前走，快走到检票口了， 身侧的行李箱突然被身后的人挤到一旁，撞在闸机上发出脆生的响声。
    许靓扭头一看，还没到她腰齐的小男孩拿着飞机模型模拟起飞降落，看样子刚才是他在降落过程中发现前面的行李箱挡道了。
    小男孩身旁站着个专注于玩手机的中年男人，游戏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只剩下尾音。
    许靓在心中祈祷这俩父子可千万不要是跟她同一个车厢的。
    隋睿的消息在她通过闸机口的时候接收。
    “检完票了吧？”
    这次的异地仿佛让隋睿的安全感系数降为零，从前几天双方父母见完面到现在，许靓越发觉得隋睿粘她粘得紧。
    像小时候吃的粘牙糖，回味甘甜。
    “嗯，你不用着急出门接我的，要两个小时呢。”
    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给隋睿发语音消息。
    许靓站在下行的扶梯上向下看，刚才遇到的母女俩出现在站台上，这还真是巧。
    小女孩的手牵着妈妈的手，乖巧地站在妈妈的身旁。
    许靓从消息列表里翻出秦之玉的头像，点开输入：“妈，我检完票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等离婚协议出了，到时候发给我看看。”这句话是后加上的。
    她想提醒秦之玉。
    直到许靓在车厢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把行李安顿好，把座椅调整到舒适的角度，她还是没收到秦之玉的回复。
    她忍不住拨通了秦之玉的电话。
    第十八章 听话的孔雀
    寒鸦飞过，云层中白里透灰，秦之玉正站在一家整形医院的门口。
    她再次挂断许靓拨过来的电话。
    “你好好工作。”她看着手机里的回复，心下潸潸，?秦之玉对她从来就是伤害回避教育，有危险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她做，小时候家里的插座在她出门的时候全都被封起来，连燃气费都算计着在出门前一天消耗殆尽，如今，仍然是不想让她掺和进这场婚变闹剧里，生怕她被风暴卷走一根羽毛。
    要她继续做一只体面的骄傲的孔雀。
    小姑娘手里的玉米变成了棒棒糖，晶莹剔透的糖球闪着清亮的光，她的位置在邻座，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前。小女孩的妈妈位置与她隔了一个走廊，沟通不算方便，许靓主动要求说要换个位置，看到对方打给她的字：“不要紧的，她可以自己安静地待着，不需要特意照顾。”
    许靓看着看着就想到了她像小女孩这个年纪，秦之玉那个时候工作忙，经常把她留在家里，隔几个小时张越铃来给她送饭。
    张越铃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饭：“靓靓，长大了要好好照顾妈妈哦，你妈妈为了你操了多少心啊。”
    手背上突然觉得有些痒，许靓低头，看见小女孩举着一根未开封的棒棒糖递给她，笑得灿烂。只可惜门牙缺了一块，任何人都逃不了换牙期的尴尬，再可爱的孩子看起来也有点憨憨的。
    许靓接了过来，也学着她的样子笑了笑。
    小女孩满意地转过身子冲她妈妈比划，过了一会，小女孩的妈妈给许靓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我女儿很喜欢你，这个糖果很好吃，想送给你。”
    许靓点了点头，把糖果攥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椅背突然像被人猛击，许靓猛地回头，透过座位狭小的缝隙，她看到了那个拿着飞机的小男孩，短小灵活的双腿架在她的椅背上。
    许靓看了一眼小男孩的父亲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不好惹的模样。
    算了算了，两个小时，忍忍就过去了，许靓在心里念叨。
    车厢的音响外放着防诈骗的宣传语，列车员从一排排座位间穿过，时不时整理着行李架上多出来的行李，和提醒外放短视频的乘客小点声，周围的视频噪音时高时低，根据列车员的出现频率有序调整，像是预设好的小程序。
    许靓从手机里调出某个点评软件，先把地址切换到新南市，手指快速划过，视线定格在一家火锅店，是家新店，离隋睿家不远，吃完可以先把他送回去，再坐地铁回出租房。

 第30章

    下一秒，小女孩蓦然向前倾倒，是有人在踹她的椅背。
    她疑惑地站起身，人还没有椅背高，许靓扭过身，看向身后的小男孩。
    五官紧凑的脸上带着张扬自得的笑。
    更讨人厌了！
    许靓的右手小拇指被温暖包裹，小女孩在握紧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许靓读懂了那个意思，是在说没关系。
    许靓缓缓坐下，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继续看着点评软件里火锅店的评价，接连四五个都是好评，许靓继续往下翻，终于翻到一个差评，正打算看看差评里有槽点可以避雷，旁边发出“砰——”的一声。
    这下小女孩的妈妈也站了起来，把再次受到惊吓的小女孩搂到怀里。
    许靓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铿锵有力地对着后排坐在小男孩旁边的中年男人说：“请你管好你的孩子，不要踢椅背！”
    唐若婉曾经评价过她的公众场合羞耻心：“一个资深社恐、新晋i人能骂出最脏的话是：如何礼貌地告诉对方，我是个棉花，你再打一拳试试。”
    果然，那个男人翘着脚，抬头瞥了一眼说：“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小男孩双手扒在她的椅背上，用“无所畏惧”的眼神瞪着她，仿佛她才是个骚扰别人不得安顿的恶人。
    一分钟前，“哥，吃不吃薯片？”杨尹溪凑近杨尹川的身边，递给他一袋开封的薯片。
    杨尹川没理她。
    “哥......”不知道是杨尹溪第几次开口，被打扰的某人终于开口：“我不想吃杨梅薯片猪肉脯，也不想看你新下载的恐怖片。”
    杨尹溪：......
    “哥，那个好像是靓靓姐，你要不要去帮个忙？”
    杨尹溪刚上车的时候就看到许靓和那个小女孩了，没想到孽缘也这么多巧合，昨天刚被教训不要让哥哥接近许靓“这个涉嫌有心机”的女人，今天就忍不住往前凑，直觉告诉她，许靓不是坏人，只是有男朋友这个bug，不太好修复。
    她双手捂住额头，啊，想让他哥好好谈个正常的恋爱怎么这么难！
    杨尹川的目光没有离开手上的书：“管好你自己。”
    真冷漠啊，杨尹溪摇了摇头，男人心才是海底针！
    许靓愤愤不平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那条差评上：“服务员趾高气昂，喊他加个水都跟欠他两百万似的，真可惜当时没录下来给他发上来让大家看看！”
    她突然灵光乍现。
    把电话举到耳边，开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喂，李医生， 嗯，我知道我最近都没去医院，没有啊，药早就吃完了，我不想吃，什么情绪，我情绪不是一直很好吗，就是不喜欢噪音，最烦有人挑战我的耐心了，现在很烦躁，怕是等不到见你又想捅人了。”
    话音未落，许靓就听见那个男人说：“你给我老实点。”
    这话不是对许靓说的，是对那个小男孩说的。
    许靓把手机放下来，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这个办法还真好用！多亏了她平时就爱宅家里刷小薯条。
    后排果然没有再传来任何躁动。
    杨尹川合上手里的书，闭目养神。杨尹溪眼神一瞟，书名叫《盐铁论》，这种书让她看两分钟就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许靓打电话预定了火锅店的位置，拖着黑色行李箱从闸机处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在出站口守着的隋睿，手里还捧着一束红玫瑰，扎眼得很。
    “亲爱的！”隋睿快步上前抱住风尘仆仆的许靓，两具身躯在寒冬的车站里深情相拥，要是再下个雪，妥妥的偶像剧浪漫现场，杨尹溪从人群中望过去，用胳膊肘用力捣了一下走在她身旁的哥哥，“哥，你看，那是许靓姐的男朋友吗？看着白白净净的，还挺帅。”
    她说这话是不算真心，也许带着些看热闹的恶趣味，话说出口，杨尹川没说话，自顾自地盯着手机里的打车软件，杨尹溪倏然颓丧起来，真是没意思。
    她哥没意思，她试探的招数也没意思，不知道新南有没有意思，特意在开学前缠着杨尹川去他任职的大学里逛逛，听说新南大学这种理工类的学校，遍布闷头闷脑的小帅哥，她不看个尽兴是不会回去的。
    突然肚子传来了一阵剧痛。
    下一秒她便蜷缩着蹲在地上，杨尹川走出去五六米才发现自己的妹妹不见了，回头寻找才发现杨尹溪状况不对。
    “怎么了？”他弯下腰询问正在额头冒汗的杨尹溪。
    “哥，我肚子疼。”
    周围渐渐围了一圈人，“哎呀，小姑娘怎么了这是？”“要不要送医院啊？”“这里离最近的医院挺近的，谁开车了？赶紧送她过去吧。”
    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中，杨尹川与不远处的许靓对上了视线。
    许靓把怀中刚接过来的红玫瑰塞给隋睿，快步跑了过来，看见蹲在地上的杨尹溪，她也跟着蹲下，焦急地问：“溪溪，怎么了，哪里痛啊？”
    杨尹溪的声音很虚弱。
    “我肚子疼。”
    杨尹川低头看手机，打车软件显示打到的车塞在高架桥上。许靓当机立断，转头看向隋睿：“你开车了吧，我们先把她送医院。”
    说完没等隋睿答应，就跟杨尹川一人一边架起杨尹溪的胳膊，往停车场方向走，还好隋睿的车停的不远。

 第31章

    车子行驶出站口，杨尹溪躺在许靓的腿上呻吟。
    “溪溪，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啊。”
    隋睿的车技很好，平稳又快速，在许靓地催促声中，没过十分钟就看见了医院的牌子。杨尹川背着杨尹溪直奔急诊室，许靓正想跟过去看看，被从驾驶室刚下车的隋睿一把拉住了胳膊。
    “靓靓，好人好事做到这儿已经可以了，我们还约了火锅呢。”
    许靓被突然的阻力扯得站不稳，她听见隋睿的话停下了脚步，嘴角微微上扬，抬头看向高了她一头的隋睿说：“亲爱的，我就过去看一眼，都送到这里也要看看她的状态吧。”
    新南的风比青城的干燥许多，刮得许靓脸疼， 她牵起隋睿的手，来回晃着：“我们家隋睿最有爱心了，我们就看一眼，好嘛。”
    以往许靓的撒娇几乎都能换来隋睿无条件地宠溺和妥协。
    但是这次失效了。
    她看见隋睿的喉结上下一滚：“靓靓，听话。”
    车门还半敞开着，被冷落在角落的红玫瑰娇艳欲滴。
    第十九章 讨她欢心
    隋睿突然弯下腰，带着新南的凉意吻在了她的唇角。
    “乖，我们上车说好吗？你不是说火锅店可难约了吗？我们先去吃饭。”
    方才的诧异被突如其来的亲吻搅散了，隋睿的眼眸清亮，语气温柔，打开车门，把她扶回副驾驶的位置。
    一股清冽沁人的淡淡香气萦绕在许靓的鼻腔，隋睿不喜欢香水，许靓送他礼物也从来不会选香水。
    “嗯，你喷香水了？”
    “什么？”隋睿专心致志地开车，听到许靓的话侧耳过来：“哦，应该是空气清新剂，我妈买的，说是净化空气。”
    隋睿就像是一泓静夜的清泉，总能给她稳定的情绪支撑。
    唐若婉曾经嘲笑过她这种把初恋当命定唯一的心态，她觉得隋睿很好，隋睿这样完美的人，偶有疏离和淡漠的时候，也一定是她要求太多，索求太多，完全不是隋睿的问题。
    隋睿给她的已经够多了。
    哪怕在秦之玉眼中，隋睿这种人，不够高，不是青城人，不接地气，没有精气神，毫无阳刚气，不是一个好女婿的人选，许靓知道这不是隋睿的错，只要是她选的，秦之玉总能找到理由来挑毛病，不管是人还是其他，每年的节日她寄东西回去就没有不被抱怨的时候。
    给她买营养保健品她嫌浪费钱，转眼就看到秦之玉带了不知道什么杂牌的驼奶粉回家说便宜得很功效还好，比她买的阿胶燕窝补钙奶粉不知道好多少。
    给她买按摩仪她嫌太贵不合算，转眼就看见秦之玉在朋友圈转发一块钱享受艾灸按摩十次的链接，还连发十几条消息催着给她点赞。
    越是想讨她欢心，越是收到讽刺。
    “想什么呢？”隋睿仿佛在她身上装了雷达感应，她的情绪总能被准确捕捉。
    许靓甩了甩头，秀发扫过肩，这是隋睿最喜欢的长度。
    “我在想，去吃火锅又要胖了。那我就少吃一点好了。”
    许靓确实有这个担忧，虽然“每逢过节胖三斤”几乎已经算是众人都知晓的肥胖效应，但还是对自己的体重心存疑虑。
    她短暂地胖过一阵，隋睿很平静地给她建议：不要再穿修身的衣服了，显胖。
    她便知道隋睿不喜欢她胖。
    虽然刚一起的时候，隋睿劝过她要多吃点，胖点更可爱。
    “到了。”火锅店处在一家老街的中心位置，周围没有停车位，隋睿只好把车停在对面公园的停车场，两个人下车再走路过去。
    许靓裹紧了身上披着的毛呢外套，为了见隋睿她今天出门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只是刚才在车上忘记补妆了，不知道待会吃火锅的时候会不会斑驳。
    隋睿边走边接电话，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掌心微震，有人在给她发消息。
    她看着屏幕上显示：
    “吃什么火锅？少吃些垃圾食品，那些底料那么多油，不健康，你就知道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大晚上的回去煮个面都比吃火锅强。”
    来自秦之玉。
    她又开始后悔跟秦之玉汇报日常的行为，每次都不长记性，每次都试图让她亲妈共同感受在异乡的生活，最终都会是同一个结果。
    她最开始还会解释，到后来就懒得再为了两百八十八的火锅和二十八块有肉有菜的家常面到底有什么区别而费口舌了。
    推开火锅店的门，浓重的椒麻儿扑面而来，许靓抬手遮住鼻子，跟着隋睿走到预定的位置。锅底是鸳鸯锅，隋睿爱吃麻辣，许靓爱吃酸甜，只有吃火锅的时候两个人能够不将就对方的饮食习惯，火锅店是他们两个人的约会胜地。
    在锅气萦绕中，隋睿抬眼盯着她看，许靓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的妆花了，还有眉毛不一样高。”隋睿的声音低沉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许靓慌忙地捂住脸，小声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卫生间的镜子里，一张惊慌绯红的脸正瞪大了双眼盯着自己，果然眉毛一高一低，脸颊的粉底不均。
    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卸妆湿巾，散粉、口红和定妆喷雾，刚把卸妆湿巾敷上眉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靓靓？你怎么在这里？”

 第32章

    杨晶银带着女儿进来，一眼撞见正在补妆的许靓。
    穿着粉红色蓬蓬裙的严章被推到杨晶影的前面：“快，快叫靓靓阿姨。”
    许靓把卸妆湿巾窝在手里，弯着腰对她友善一笑：“小章章，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小严章看了一眼许靓，小声说：“靓靓阿姨。”
    说完便躲到杨晶银的身后，扯着她妈妈的裤子。杨晶银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出门之前我怎么教你的？出门要大方活泼，妈妈才会喜欢你，奶奶才会给你买好吃的，怎么这会全忘干净了？”
    许靓听着这套熟悉的话，湿巾在手里湿漉漉浸地她掌心奇痒难耐。
    “小章章这么可爱，阿姨给你买糖吃好不好啊~”
    小严章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
    杨晶银笑呵呵地拍了拍严章的头：“你不是要拉粑粑吗？你自己去，我在这跟靓靓阿姨等你。”
    小严章点了点头，自己往里间走去。
    杨晶银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你回来了？我还想问问你家里事怎么样了呢。”
    跟唐若婉不同的是，杨晶银的热情满溢到唐突的地步。
    许靓把卸妆湿巾重新拿在手里用来擦眉毛，对着镜子里的杨晶银说：“嗯，工作比较忙，你这是来吃饭？”
    “啊，我吃饭啊，今年我们家老严发的奖金是去年的两倍呢，这不是带我跟严章出来庆祝一下嘛，我早就跟他说不用在外面吃，虽说就算是天天吃也不是吃不起吧，但是外面的饭也不健康，他非说我平日里在家照顾孩子辛苦了，想要我好好休息，我这才拗不过他出来吃呢。”
    杨晶银眉飞色舞地跟她讲述严启华的种种体贴之处，自从大学毕业在实习时认识严启华就嫁给他以来，每次谈起她的婚姻她的音量都大些，虽说年龄差距多了点，但也不是谁都有本事能嫁给一个幽默风趣又有能力的本地男人，就连许靓这种外地独生女，也不是有这个福气的。
    用严启华的话来说，隋睿这种体制内家庭，事多又要面子，许靓嫁过去，肯定是又让她做家务又让她不耽误工作，八成还得逼许靓辞职跟隋睿一样进体制内才好呢。
    不像她，只管安心在家里带孩子就行。
    虽然她在家也不只是带带孩子，但是听见许靓说过年还要提前回来工作，她觉得心里轻快起来。
    她听见许靓说：“那挺好的，小章章看着又长高了。”
    “那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杨晶银紧跟着问：“肯定能赚不少吧，你这么敬业。”
    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和怀疑，脸上尽是期待的表情。
    许靓对着镜子描眉，被杨晶银的灼灼目光烫得不自在。要不是被逼无奈，她真想逃走，但是她不能带着一半眉毛回去见隋睿。
    小严章提着裙子走出来，没有看见许靓阿姨，她的小手被杨晶银牵着往外走，她抬起头问妈妈：“许靓阿姨呢？”
    “她跟叔叔去吃饭了。”
    “是跟妈妈吃饭的那个叔叔吗？”小严章俏生生的声音响彻在走廊。
    杨晶银停下脚步，左右回顾，没有发现其他人，这才蹲下身子，双眼狠狠瞪着她的女儿：“我怎么跟你说的？那个叔叔是妈妈的朋友，不能告诉别人，妈妈就给你买跟你一样高的娃娃。”
    小严章懵懂地回复：“可是妈妈，这里没有别人啊。”
    杨晶银叹了口气：“没有别人也不能说，这是个秘密，不许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奶奶和爸爸，你听明白了吗？”
    看到女儿点了点头，杨晶银才直起身，继续牵着严章的手往就餐区走去。
    锅底正在沸腾，辣锅里满满登登的肉片挤挤攘攘，许靓顺路调了蘸料端过来，隋睿正在斯文地把辣锅里的肉夹出来放进自己的碗里。
    “你怎么去那么长时间？”隋睿吃得热火朝天，头都不抬。
    许靓把豆腐和娃娃菜用食夹镊进番茄锅：“刚才碰到了杨晶银，就多说了几句。”
    “杨晶银？就是你之前的大学室友吗？”隋睿的眼镜浮挂着锅气上升的白雾，他把眼镜取下来放在旁边的空处。
    许靓点了点头：“嗯，你见过的。我们还参加过她的婚礼。”
    隋睿抬头，看到她新补的妆容，微蹙着眉头：“嗯，她老公是个做生意的是吧。这支口红不适合你，下次可以换一只用。”
    这只口红是半年前隋睿送给她的，现在又说不合适，许靓抿着唇开口：“杨晶银说等会儿过来打个招呼，对了她的女儿你还没见过吧。她叫严章，你也可以喊她小章章，她很可爱的，你见过就知道了......”
    “靓靓，”隋睿打断她的话，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来，透过热腾腾带着辛辣味道的锅气，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二十章 吃不到葡萄
    她还记得，上次如此郑重其事，还是隋睿坐在她的对面，用他擅长的平稳语气说：“我们分手吧。”
    许靓下意识握紧了交叠在一起的手指。
    隋睿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你也知道，我们家原来准备的婚房，距离你我工作的地方不是特别近，所以我妈说，可以把之前的那套婚房卖了，然后给我们买臻居园的房子。”
    许靓松了一口气：“臻居园？”
    那是今年最热的楼盘了，与周围其他的新楼盘相比，臻居园一直是热门，除了稳居大型商圈的c位，附近五公里内还有三甲医院和新南排名第一的中小学，更别提相当便利的地铁枢纽站，站点经过的三条地铁线可以直达市区和周边区域。

 第33章

    隋睿的家和她现在租的房子距离许靓工作的位置都不算近，如果新房能买在臻居园，那她上班要比现在缩短至少一半的时间。
    “可是臻居园的房子不便宜啊。”许靓犹豫着说。
    隋睿笑了：“我们家负担得起。”
    许靓隔着撩人味蕾的雾气，眼眸闪了闪。
    “隋睿，我也有事跟你说。”许靓开口。
    秦之玉的嘱咐还在耳边环绕，怀揣的秘密在此刻压得她喘息有些不稳，她怕时间拖得越久越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靓靓，你们刚开始吗？那好巧哦，我们家老严临时有紧急工作，我带着严章吃火锅也不合算啊，我们一起吃吧。”
    杨晶银牵着小严章走过来，把许靓将要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小严章盯着许靓对面的隋睿瞧，杨晶银命令她喊人，叫隋叔叔，她乖乖巧巧地喊出声，可是隋叔叔好像不开心，不像许靓阿姨，每次见她都笑眯眯的。
    “隋睿，你不介意吧？”杨晶银把许靓赶去隋睿身旁，自己带着严章坐在他们对面。
    许靓和隋睿相邻而坐，她的胳膊与隋睿的胳膊挨在一起，她不知道隋睿的表情，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隋睿喜欢把情绪表露在脸上，这样的好处是能让她准确地猜到他实时的情绪，生气了她就哄哄，不开心了她就逗他开心。
    他现在肯定是不开心的，隋睿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外人在，以前没谈恋爱那会，他常常一个人吃饭。
    但他在外人面前再怎么不高兴也会克制内敛，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发脾气。
    “没关系。”许靓听见隋睿低沉的声音。
    隋睿将番茄锅里已经烫失色的青菜夹到许靓的碗里。
    “服务员！”
    杨晶银的嗓门拔高，惹得周围几桌纷纷侧目。
    小严章戳了戳她的衣袖：“妈妈，”
    杨晶银不耐烦地低头：“怎么了？”
    许靓悄悄冲小严章使了个眼色：“阿银，你问问小严章喜欢吃什么，我给她点。”
    隋睿吃完碗里的肉，放下筷子，用湿毛巾擦了擦手：“你们慢用，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起身的时候，他弯下腰蜻蜓一吻许靓的右脸颊，低声跟许靓说：“你自己坐地铁回去，没关系吧？”
    许靓羞红着脸点了点头，推着隋睿让他快点走。
    杨晶银仿佛没看到似的，翘首以待服务员的到来。
    “来两份羊肉卷两份盘肥牛卷，再来一盘茴香小油条。”杨晶银眼睛聚焦在菜单上，指挥服务员下单。
    许靓开口：“要不要换个锅底，我们......”
    杨晶银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以前咱们不经常在一个锅里吃饭嘛。”
    许靓冲小严章招了招手：“来阿姨这儿坐吧。”
    见自己妈妈没有反对，小严章才蹦下卡座，挪到许靓的身边，杨晶银看着许靓搂住小严章，问她吃不吃火锅店送的爆米花。
    杨晶银把桌子上剩下的蔬菜一股脑全都倒进番茄锅里，用夹生食的镊子来回搅动着锅底：“我说你这么喜欢孩子，就赶紧结婚自己生一个啊。”
    结婚？生孩子？许靓听到这几个词，眉头便下意识皱了起来。
    杨晶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爸妈的事，还没解决啊？我跟你说，你一定要劝你妈拖住你爸，现在的男人，三心两意也不算什么，只要你妈稳住，外面再怎么折腾也是一时的。”
    见许靓没有说话，杨晶银接着说：“别听唐若婉那个孤家寡人，她就是太自傲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想着破坏别人的家庭......”
    “唐唐当时不知道那个男的已经结婚了，她也是受害者。”许靓忍不住打断她，要怪就要怪现在的男人太会伪装了，可怜唐若婉第一次谈恋爱就碰到个骗子，才会导致她现在谈恋爱都是按月份分手，生怕时间一长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种因噎废食的做法，许靓劝不动也不知道怎么劝。
    杨晶银把烫熟的菜夹进碗里，嘴上说；“我的意思是，她又没有经历过婚姻，她不知道一个稳定的家庭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听唐若婉的，她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羊肉和牛肉很快被端了上来。
    许靓又点了蒸蛋羹和虾滑，杨晶银瞪大了双眼：“你没吃饱啊？”
    “不是，给小严章点的。”许靓给小严章夹了一筷子烫青菜，放在她面前的小盘子里，小严章糯糯地开口：“谢谢靓靓阿姨。”
    杨晶银闻言变了脸色：“她出门前刚吃了零食，不怎么饿。”
    许靓愣住：“今天这顿算我的，好久没见小严章了，让我这个做阿姨的请她吃顿饭吧。”
    杨晶银扯着嘴角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严章，快再谢谢你靓靓阿姨。”
    “不用谢，让她安心吃饭吧。”许靓摆了摆手随口说。
    她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着，小严章正在对付小碟子里的烫生菜，咬字不清地提醒她：“靓靓阿姨，手机响呢。”
    --
    杨尹溪睁开眼睛，撞入眼帘的是纯白色天花板。腹部的隐痛提醒她自己此刻是清醒的。
    “醒了？”杨尹川将手里的书放下来，关切地盯着她。
    “杨尹川！我这是怎么了？”
    杨尹溪刚想抬手抚摸自己的小腹，就被她哥按住了胳膊。
    “别乱动。”杨尹川嘱咐道。

 第34章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扎着针呢，杨尹溪听见她哥说：“医生说是黄体破裂。但你的情况不算严重。”
    什么破裂？
    “你是不是上厕所太用力了？”医生说有很多种可能会导致黄体破裂，结合杨尹溪出站之前去过厕所的行迹，他推断出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杨尹溪拉屎太用力了。
    杨尹溪：......
    出师未捷身先....告急，这也太丢脸了，还好病床周围有垂帘遮挡，没什么人能看得到她此刻的窘态。
    临床的男孩半趴着喝粥，眼神不住地往这旁边飘。
    输液室的入口闪进身穿汉服的小姑娘，看起来有十七八岁，头上还顶着一头状若飞天髻的假发：“宝贝！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打完这瓶就可以走了！”
    正在分心听八卦的男孩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狠狠呛了口粥，咳嗽到泪花泛滥。
    飞天女孩把喝了一半的粥夺过来：“我不是说回来我喂你吗，你着什么急啊？”
    “我我饿了。”男孩支支吾吾地解释，总不能说他是因为要掩饰自己八卦之心才心虚吧，毕竟能当场逮住，呃撞见老师的“恋情”可不是每日都有的巧合。
    “你怎么小声干嘛？”飞天女孩把碗捧在上手，另一只手舀了一口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小心烫。”
    杨尹溪躺在床上瞪他：“我饿了！”
    “忍忍，打完这瓶去吃饭。”
    被拒绝地毫不留情。
    “杨尹川，你就这么对一个虚弱可怜的女孩子！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
    嗯？喂粥的手顿住了，杨尹川?这不是他们辅导员的名字吗？
    男孩和女孩互相对视了一眼，隔着中间的帘子凑近了听。
    “杨尹溪，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虚弱了？”
    听了半天，这还是情侣名？飞天女孩小声对男孩说：“这名字也太像了吧？”
    男孩压低着声音说：“应该是亲戚吧？”
    杨尹溪无话可说，每次跟杨尹川讲道理都讲不过，次次被打压，从未有超越。“哼，怪不得靓靓姐不爱搭理你。”
    杨尹川头都不抬：“不想吃饭就回家。自己买车票。”
    行行行，拿吃饭来威胁她！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她要回家告状！
    “我劝你想告状就尽快，爸妈现在应该在候机了。”
    杨尹溪像泄了气一般歪在枕头上，目光从天花板绕回杨尹川的身上：“我手机呢？”
    杨尹川指了指她的枕头下面。
    “喂，靓靓姐，你方便吗？”
    听到杨尹溪的声音，许靓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溪溪？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我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输完液就好了。”
    许靓听见杨尹溪说：“靓靓姐，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你吃饭了吗？我想请你吃饭！”
    杨晶银牵着严章的手，站在许靓的身后，服务员先是看了看打电话的许靓，又把注意力移到她们娘俩身上。
    “您好，一共三百六十五元，请问怎么支付？”
    杨晶银恰好蹲下身给严章整理裙子，仿佛是没有听见服务员的话。
    许靓捂住手机的话筒，侧过身对服务员小声说：“稍等我一下。”
    第二十一章 独生女就会被爱吗
    杨尹溪失望地回复：“那我们吃个宵夜也行，或者明天。”
    许靓听见手机听筒里传来杨尹川的声音：“医生说让你这几天静养。”
    以及杨尹溪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您好，已经付过来了，慢走。”
    服务员微笑示意。
    许靓挂断电话便调出手机的付款码结账，杨晶银跟严章站在店门口等她。天色已经黑得彻底，严章的粉红色裙子在霓虹光影中闪闪发光。
    杨晶银愉快地跟许靓告别：“靓靓，不用送我们了，我们坐公交车回去，绿色环保。”
    许靓点了点头：“那你带着小严章小心一点，到家给我发条消息。”
    小严章挥动着小手跟许靓说再见。
    地铁站就在火锅店的附近，新南的冬天要比青城干燥很多，风吹得她整个人都皱巴起来，她把拖着行李箱的手缩在袖口，慢慢走过去。
    杨尹溪正闹着不想去住酒店，她质疑杨尹川就想把自己扔在酒店不管了，让她自生自灭，刚才她要去找许靓吃宵夜，他也不许她去见许靓。
    她在想是不是杨尹川心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刻意阻拦她！
    “这几天你就住这里吧，离我们学校就两站地铁，这家酒店有早餐，明天记得吃了早餐再睡。”杨尹川边念叨边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杨尹溪看着转账记录，脸色才好了点。
    看来血缘还是有用的。也或许是她打给妈妈的电话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杨尹溪看着杨尹川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口，她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给许靓发微信：“靓靓姐，你在忙吗，我好无聊，可以找你玩吗？”
    青城是没有夜生活的，大部分人在晚上十点之前就跟周公划拳了。
    但是新南不一样，听说还有几家通宵的夜市，热闹得很。杨尹溪连上大学都挑着家门口的上，妈妈说家里有一个不着家的儿子就可以了，怎样也不肯让自己亲爱的女儿出去受苦。她好不容易出来玩，怎么能老老实实待在酒店里。
    许靓站在门口换鞋，刚给隋睿打完保平安的电话，手机在鞋柜上提醒她又来消息了。

 第35章

    是杨尹溪。
    房间内的灯光被一键开启：“我回家了，位置在这里，你要是想来的话注意安全。”
    “不能出去玩吗，我还是第一次来新南呢。”杨尹溪有些遗憾。
    许靓很快回复：“你不是刚进过急诊吗，不要出去乱跑了。”还有一句话，她打完又删掉了，你哥会担心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杨尹川那张凶悍的脸。
    唐若婉刚练完普拉提，浑身酸得不行，正窝在沙发里发朋友圈，配图是一小盘牛油果沙拉和在普拉提馆的全身自拍照。
    文案是：致美好的自己。
    第一个赞是许靓点的，紧接着是杨晶银的评论：大冬天吃这玩意不冷吗？小肚子有点明显了。
    唐若婉火速回复：关你屁事。
    杨晶银往群里扔了一条语音，是严章软糯的声音：谢谢靓靓阿姨带我吃火锅。
    唐若婉的电话打到许靓这里来。
    “你又让杨晶银讹你一顿饭吗？”唐若婉气不打一处来，“她占你便宜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还纵着她？”
    许靓把手机音量外放，打开热饮机煮水，顺便听着唐若婉絮絮叨叨的抱怨声。
    “严章挺可爱的，还那么小。”许靓解释。
    唐若婉沉默了片刻，冷哼一声：“就你好心。”
    “算了，你心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硬，这个道理你不是不知道，亏我还说你不是那个小包子了，这怎么过个年回来又打回原状了？”
    唐若婉句句珠玑，精准切中她的要害。
    许靓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如果每个人都能清醒地改变自我，那这世界上也没有痛苦又割裂的人了。
    “唐唐，我一会有客人要来，先不说了吧。”许靓打断道。
    “客人，隋睿吗？她妈舍得让他晚上出门玩了？”
    许靓叹了口气：“不是他。”
    “哦。好吧，你回新南也不跟我说，说好的回来要去新开的度假村玩上两天呢。”唐若婉想起了年前的约定，遗憾地说。
    “最近工作比较紧急，等忙完吧。”许靓换上家居服，从卧室走出来挂断电话。
    这话半真半假，她不喜欢出门，只要是社交都要消耗她的能量，不想让别人失望就必须出去玩，出去玩又不可避免地必须要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模样，否则就是不合群又要让别人失望。
    她不想让任何人失望，朋友，亲人，爱人，都不想让他们失望。
    沙发上的棉织毛毯一角耷拉在地板上，许靓趴在茶几上，屁股底下垫着年前买的亚麻地垫，她现在更喜欢坐在地上，让自己的视线更底，双手能触摸到地板的感觉让她安心。
    茶几上摊开她从行李箱里取出来的日记本，她翻开新的一页，蓝色钢笔在白底横纹的纸上留下一句话：今天隋睿来接我，见到了杨尹溪兄妹两个，又吃了火锅，我开心。
    她在网络上看到，心理暗示有益身心健康，她每天都照做，试图找到让自己真正能开心起来的开关。
    杨尹溪提着在楼下的便利店买的水果切盘和关东煮烤串，按响了门铃。
    “靓靓姐，我来啦~”
    腹部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几乎不影响行动，但是走这一段路还是让她呼吸急促。
    许靓开门，把风尘仆仆的杨尹溪迎进门，看着地上准备好的兔子拖鞋，杨尹溪心里热乎乎，新南的冬天一点也不比青城暖和，她刚才在外面待了那么一小会儿都觉得浑身发冷呢。
    “快喝杯热水暖暖。”许靓把冒着热气的水杯递到她的手边。
    杨尹溪换上拖鞋，捧着热水，坐在沙发上，小肚子上盖着毛毯，舒服地冲许靓笑：“靓靓姐，你真好！”
    厨房正在煮着银耳羹，她起身的时候嘱咐杨尹溪不要乱动，电视机开着，上面在播最近热门的都市情感剧。
    许靓端着银耳羹走到沙发前，听见杨尹溪吐槽：“女强人就需要靠搞事业才显示自己的能力吗，为了工作恋爱都不谈多没意思，就不能一边谈恋爱一边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吗？”
    正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级，对爱情有着盲目的信任。
    许靓把银耳羹放在杨尹溪的面前，笑道：“谈恋爱了呀？”
    杨尹溪的表情僵着脸上：“靓靓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哥哦，我哥那个死古板，他就知道说什么年轻人谈恋爱要慎重，要保护好自己，要懂得分辨是非。谁要跟他这样闷葫芦似的，没有女孩愿意跟他谈恋爱的，你说是吧靓靓姐？”
    没想到对方的话题一转，转到另一个人身上了，许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哥吗，他挺好的啊，挺会教育人的。”
    话音未落，杨尹溪就爆发出惊人的笑声：“哈哈哈，对！我都怀疑他不是我哥，是我爹，我爸都说他不知道随谁了。”
    许靓不方便跟着吐槽，毕竟人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杨尹溪小心翼翼地捧起碗，许靓突然冒出一句：“溪溪，你就不怕我在碗里下药？”
    捧着的碗有些烫手，杨尹溪放在嘴边吹了吹，银耳在碗里浮荡：“不怕，付瑶姐说了你人很好的。”
    许靓笑了：“你经常跟付瑶一起玩吗？”
    “当然，付瑶姐可厉害了，人又漂亮又飒，还会画画，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我大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牛粪都太难找了。”

 第36章

    许靓愣住，才反应过来杨尹溪吐槽起家里的男人们真是颇有大义灭亲的趋势。
    银耳羹喝不下去了，提到付瑶，杨尹溪就想起那天唐唐跟她说的话，要离这个“勾引”她哥的女人远一点，但是她怎么看许靓都不像那种弯弯绕绕的女人。
    杨尹溪把柔软的毛毯抱在怀里，神秘兮兮地凑近：“靓靓姐，今天来接你的是你男朋友吧?”
    许靓点了点头，对于隋睿的存在，她没有刻意介绍过，毕竟是私事。
    杨尹溪继续神经兮兮：“嗯，看着还没我哥高呢，你不喜欢个头高的男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许靓有些哭笑不得。
    杨尹溪叹了口气：“哎，造化弄人啊！”
    许靓安静地看着杨尹溪长吁短叹，看了一会她说：“你们兄妹俩感情可真好啊。”
    还沉浸在悲切遗憾氛围里的杨尹溪不以为然：“靓靓姐，你都不知道我也很羡慕你呢，独生女多好，爸爸妈妈都只爱你。没有哥哥弟弟在你身边烦你。”
    独生女就会被爱吗？许靓礼貌地保持着微笑，没有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
    杨尹溪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她轻飘飘地瞅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三个大字：杨尹川。
    杨尹川被千里传音嘱咐他照顾好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否则等他们回家就会面临男女混合双骂，他刚刚换上床单被罩，躺在宿舍的床上打开外卖软件，准备把明天杨尹溪的午饭解决了。
    但杨尹溪还是没有回复他询问酒店房间号的消息。
    电话拨过去迟迟没有人接，他又打了第二遍，这次没等多久就被接通了。
    “喂，杨尹溪，你在哪里？”
    “喂，我是许靓。”
    第二十二章 坏女人
    “我真不是不敢接他电话。”杨尹溪解释。
    旧电热水器的温度还停留在三十七度，本来早就想要换个新的，中介又说联系不上房东，只能将就用。
    许靓把一次性浴巾和毛巾放在靠近门口的置物架上，从卫生间走出来。
    “今天太晚了，我已经跟你哥讲过了，你就在这里住吧，大概还要等半个小时水才能烧好，你要不要再看会电视？”
    杨尹溪把双手放在脸颊两侧，捧着自己的脸发呆，听到许靓跟她讲话，她开口说：“靓靓姐，我哥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啊？”
    许靓惊愕地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笑道：“怎么会？你今天把他吓坏了。”
    杨尹溪往后仰了仰脑袋，再看向许靓时，眼眸一闪：“我哥是挺关心我的。”
    “我不应该嫉妒他的。”
    许靓安静地作倾听状，杨尹溪转而盯着电视机屏幕，“我哥说不能总是盯着电子产品的屏幕，伤眼睛，我还是不看了。”
    在听话和不听话中反复横跳，许靓拾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机关掉。
    “那你先休息会，我去把床铺先整理好。”
    许靓起身往客卧走去。
    当初租这个房子本来没想租两居室的，但想着价钱合适，位置也距离地铁口也不算远，清净，不局促，很适合她宅家的时候在家里溜达。
    隋睿偶尔过来吃饭，也很满意。
    杨尹溪的目光随着许靓的身影移动，她打开与“唐唐”的对话框，输入：“唐姐，我觉得那个靓女不是坏女人。”
    唐若婉正在给鸡腿去皮，沙拉实在是太难吃了，刚点了两个大鸡腿来抚慰她空虚的胃，手机不停地提醒她又有新的消息。
    直到她把两只鸡腿统统塞下，才腾出手来看手机。
    “直觉告诉我她肯定不是坏女人。”
    “再说她也没怎么跟我哥接触呀，要真说起来还有可能是我哥一厢情愿呢。”
    “唐~你怎么不回我呀。”
    “好困，我要睡啦。”
    这条小美人溪，还挺话唠，唐若婉叹了口气，关闭对话框。
    等许靓再次看到杨尹溪的时候，她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像只乖巧的小猫咪。
    她一个人拖不动她，就从房间里拿了一条轻薄羽绒被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把被角塞进她的脖颈下面，这样翻身的时候不容易掉。
    许靓蓦然地想起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秦之玉也喜欢这样给她盖被子。
    她解锁手机，整个界面非常干净，没有任何人给她发消息，她到家后跟秦之玉报平安的消息也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算了，她早就习惯了。
    将手机放在床头柜子上充电，她把自己扔在卧室的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许靓翻身而起，才想起客厅还睡着一个人。窗帘只遮了一半，阴暗的房间里分不清时辰。
    手机已经恢复了百分百电量，她把插头拔下来，抬眼往门口望去，厨房好像有动静。
    杨尹溪煎到第三个蛋的时候才觉得美观度能拿得出手，明明之前在家都试过的，怎么在这儿就往又黑又糊上狂奔而去了呢？
    “溪溪？”
    许靓一手撑着房门，一手拿着手机，面露惊讶。
    杨尹溪猛地转头，平底锅的被带着角度一偏。
    “小心！”许靓惊呼。
    手背烫伤的面积不大，但是起了泡，许靓把烫伤膏一点点涂到她的伤处，杨尹溪皱着眉咬唇。
    “疼吧？”许靓边上药边在想该怎么跟杨尹川交代，昨天刚刚保证过能够把他妹妹照顾好。

 第37章

    杨尹溪用力摇了摇头，默然半晌，又突然开口：“靓靓姐，不怪你的，都是我自作主张，想做个早饭给我们吃呢。”
    “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杨尹溪长叹一声，给自己下定义。
    许靓困惑着抬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你这么可爱活泼，热情四溢，机灵真诚，大好人生等着你呢。”
    “可是我哥哥什么都能做好啊，学习好工作也很好，生活技能满分，都不用爸爸妈妈操心的，不像我，学习不咋地，勉强考上大学，也是个没什么前途的专业......而且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
    原来是这样。
    烫伤药都已经抹匀了，许靓把药箱收拾好，背对着她说：“喜欢只是种感觉，随时都会消散，要是每个人都爱你，岂不是要被烦死了。”
    唐若婉就天天嫌自己身边的烂桃花太多，挡都挡不住。
    “靓靓姐，你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啊。”杨尹溪颓丧地回复，又补充了一句，“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他肯定会说我没出息。”
    许靓脑海里浮现出杨尹川的大黑脸，他还真是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么怕你哥，还偷偷跑出来。”
    杨尹溪冷哼一声，噘着嘴呼呼呼吹着自己的痛处，“我也不是怕，我就是不想听他絮叨，一个大男人，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准，动不动就教育我，谁愿意听他讲课？”
    许靓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匆忙奔回卧室换衣服，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杨尹溪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你自己在这里等你哥来接你没问题吧？”
    许靓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厚底马丁靴，低着头对杨尹溪说。
    杨尹溪笑了：“靓靓姐，你留我一个人在你家，你放心吗？”
    穿戴整齐的许靓转过身来，表情严肃：“怎么，你这么大人了还要姐姐我陪你吗？”
    “靓靓姐，你为什么要学我哥说话！”杨尹溪眯着眼睛吐槽。
    许靓怔了怔，“这么明显啊。”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忙，等下你哥来接你，让他把烫伤膏一起拿走，注意这几天别沾水，要是还很疼就让你哥带你去医院看看。”许靓接连嘱咐了好几句，直到杨尹溪护送她出门。
    电梯里的数字在下降，许靓闷着头看手机。
    从早上六点她就一直被各方人员呼叫，年后公司第一个大项目，是某个本地龙头企业的招商展会，一般招商不会这么紧急召开，听说是上层领导直接下达的命令，不止招商会提前了，接下来的新品发布会也提前了，如果这次招商会出了岔子，将直接影响后面的投标合作。
    这个项目本来轮不到她手上，应该是她的直属上司方屿亲自来跟进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紧急把她和组里同事都召回来。
    从地铁站出来，再走不到五分钟就到公司楼下了。
    “靓靓，你来了？”同事蒋子莹正在等电梯，看见许靓的瞬间就喊出声。
    许靓笑意盈盈，走近她熟稔地打招呼：“子莹，你这过个年过得红光满面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说？”
    蒋子莹年龄跟她差不多，经常自嘲是“已婚妇女”，对所有同事私下的组局聚会都不感兴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时候没过瘾，在公司里时更喜欢往人堆里扎，总能带来公司最新的八卦资讯。
    蒋子莹用手指着她的嘴巴：“好看吧，新买的口红呢。”
    “口红就是被营销起来的智商税啊，子莹姐姐，你上次买的是不是都放过期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靓不用看都知道是潘糖，去年刚进公司，年轻干劲足，性格很是直爽，用蒋子莹的话来说，得罪人的事没有她不干的。
    “蟠桃！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蒋子莹没好气地说。
    潘糖瞪大双眼：“子莹姐，上次可是你说的，再买口红就让我剁你手。我可不敢剁你，好心说两句怎么还生气了？”
    许靓一左一右搂着两个人往电梯里迈步：“好了好了，电梯来了，我们走吧。”
    开工第一天，就热热闹闹地吵起来，真是个好兆头，许靓站在电梯间里积极给自己心理暗示。
    公司的玻璃门上贴着红彤彤的春联，许靓记得还是赵榛榛自告奋勇帮行政同事贴的。
    办公室没有暖气，用的是中央空调，据说还是个二手的。
    空调出风口系着红丝带，幽幽的热风吹着它们上下摆动，证明是在工作状态中。
    蒋子莹从随身的包里摸出酒精纸巾：“靓靓，你要不要湿巾擦桌子？”
    许靓伸手接过来，道了声谢，又从包里拿出来小包装的坚果，分给蒋子莹和潘糖，赵榛榛的位置是空的，她把坚果放在了赵榛榛的桌子上。
    赵榛榛的桌子上还放着他们上次团建的合照，赵臻臻的胳膊紧紧地挽着她，两个人都笑得开心，谁看都知道她们两个感情好。
    蒋子莹用酒精湿巾擦了擦手，拆开坚果的包装，夹起一颗核桃塞进嘴里，眼睛不住地往会议室瞟。
    “你神神秘秘地看什么呢？”潘糖注意到蒋子莹的目光，低声询问。
    蒋子莹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潘糖不要说话，把目光从会议室收回：
    “你们不知道吗，方总要请长假了。这几天要来找章总审批呢！”

 第38章

    许靓有点意外：“啊？不是说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吗？”
    按照方屿的性格， 她恨不得能在工作岗位上坚守到生孩子的前一秒。
    蒋子莹继续说：“是啊，但是年前那个项目好像很麻烦，方总通宵跟项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身体哪能受得了啊！”
    第二十三章 工作和家庭
    潘糖也看着会议室的方向：“那方总今天来是办离职手续的吗？”
    蒋子莹猛然抬头，迟疑着：“你说什么？”
    “要是请假直接可以走oa审批啊，还需要亲自来吗？”潘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许靓愣了愣，劝阻道：“别乱说。”
    蒋子莹张大了嘴巴：“这么严重？”
    恍惚记忆中，许靓第一次来面试，面试人就是方屿，她当时问了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如果有一天工作和家庭有了冲突，你会怎么选。
    她当时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涉及到针对女性就业的歧视，但为了早点在这座城市里跟隋睿团聚，她还是回答说：“暂时没有家庭困扰，目前重心在工作上。”
    答案模棱两可，但也是当下的真心话。
    她掀起眼皮，会议室的门仍然紧紧关闭，不知道里面正在进行怎样的博弈。
    也许当时方屿不只是在问来面试的她，也是在问自己。
    蒋子莹叹息一声：“难道生孩子和工作就不能共存吗？早就应该听我妈的话考个公务员之类的。”
    她最近刚新婚，还没到备孕阶段，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里犯堵，脸色更不好看了。
    潘糖正弯着腰擦桌子，听到蒋子莹这么说不由嗤笑一声：“子莹姐，你上个项目的奖金足够你去新疆玩一圈了吧？你不是一直说要去骑马吗？人啊，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哦。反正我更喜欢钱，结婚生孩子嘛，无所谓啦~”
    公司的薪资不是透明的，但奖金是透明的。
    许靓能在这里盘踞这么久也是因为公司对她们这些“牛马”，在报酬方面还算是讲良心的。这次方总离职的事情，又会如何处置呢？
    办公室的窗户未关严，漏风的位置传来阵阵低沉的口哨声。
    方屿从会议室走出来，径直奔向她的办公室，临进门前，她看向许靓的方向：“许靓，你来一下。”
    许靓早在两分钟前就收到了消息，人事部门需要她来对接方屿接下来的招商会项目。
    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许靓推门而进。
    方屿的办公室不算宽阔，只有张办公桌，比她的略大一些，桌子上除了电脑，还有摞在一起的文件和水杯。
    许靓看见方屿的手上拿着一个相框，正在往脚边放置的收纳筐里装。
    看来离职是真的。
    “方总。”许靓站在办公桌前恭敬地开口。
    方屿抬眸，与许靓的视线撞到一起。
    “许靓，你来新南好几年了吧？”方屿很少跟员工唠家常，岁月的痕迹在她的身上并不明显，印象中，她以前在公司里没穿过裙子，一直以来都是西装套装，但她今天穿了一件牛仔蓝的连衣裙。
    怀孕后的体重变化不可避免地让她看起来疲惫非常，原本利落的短发被扎在脑后，漏出肤色暗沉的脸。
    许靓点头：“嗯。”
    方屿认真地看着她：“接下来的项目，就辛苦你了。相关资料发你邮箱了。”
    许靓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了不舍和不甘，她不清楚更多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许靓继续点头：“方总，我会尽力的。”
    像个只会接受指令的机器人，还是未升级ai智能的那种基础款。
    方屿的话好像说完了，接下来的一分钟，也许是两分钟，她没有再开启新的话题，许靓忍不住开口：“方总？”
    方屿回过了神。
    许靓听见她说：“没事了，你回去吧。”
    “那方总，我先回去。”
    手放在门把上，许靓又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许靓。”
    她疑惑地转身：“方总，还有什么事吗？”
    “你经手过的项目客户都很满意，我跟你说过吗？”方屿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靓还没想好自谦的词，方屿继续说：“但是每次大项目结束后你都会请几天病假。”
    许靓惊愕地张嘴，这是先扬后抑吗？
    “我记得有个客户是除了名地难缠，在你之前经受过好几拨人，就在你这里勉强完成了。”
    方屿的记性很好。
    “你好像对工作要求很高，不，你是对自己要求很高。”
    “许靓，负责任是件好事，但要是牺牲自己去无条件妥协，那可能就不算是好事了。”
    蒋子莹看见许靓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立刻端着泡着红茶的水杯凑到她的面前：“方总跟你说什么了？她是辞职了还是被开了？辞退的话有赔偿吗？”
    潘糖也侧耳过来：“靓姐，方总离职了她那个招商会的项目是不是给咱们组了？”
    许靓脑袋有些发懵，嘴里像是含了一口不地道的柠檬糖，只剩下倒掉牙的酸，没有一丝甜味。
    方屿很快就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抱着刚才的收纳筐，被收纳筐和突起的孕肚遮挡住视线，她只能缓慢地往前挪动，除了许靓他们组这几个人还有“被迫加班”的人事部门今天需要上班，其他项目组同事还在新年假期。

 第39章

    许靓冲上前去，把收纳筐抢进怀里：“方总，我送你吧。”
    方屿没有拒绝。
    电梯还停留在一层，两个人并肩而立等电梯上升。
    “方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鬼使神差地，许靓开口。
    透过电梯间冰冷的反射镜面，她看见方屿面上没什么表情：“你问吧。”
    “孕育生命是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听到她的提问，方屿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脸上很快浮现出一种许靓从未在公司里见过的神情，如果非要形容，那是一种期待幸福又忐忑不安的羞涩。
    “嗯。我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方屿下意识挺了挺肚子。
    许靓如释重负般笑了：“方总，预祝你成为一个快乐幸福的母亲。”
    “谢谢。”方屿也跟着笑了。
    送完方屿回来，蒋子莹和潘糖已经收到了关于招商会的资料，正各自埋头在自己的位置上熟悉资料。
    赵榛榛的请假消息是在电梯间收到的。
    “我亲爱的靓靓姐，我今天能不能请个假啊，我好像有点感冒了，不想去传染你~”
    许靓很快批准了，并嘱咐她好好休息，言辞中的亲昵如常。仿佛之前那通电话从未存在过。
    方屿说的没错，她试图让所有人满意。
    这难道不是在社会生存下去的最优规则吗？
    只有做得让别人满意，让父母满意，才是好孩子，让朋友满意，才是好朋友，让男朋友满意，才是好伴侣，让下属和同事满意，才是好领导和好同事。
    隋睿的关心在许靓接完外卖电话的时候准时发送过来：
    “宝，中午不要吃垃圾食品。”
    招商会的资料比想象中的多且繁琐，一上午的时间她进展缓慢，今晚加班几乎已经成为了定局。
    “嗯嗯知道啦，有个事我跟你商量一下~今天工作有点忙。可能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
    许靓迟迟没等到隋睿的回复，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起身去茶水间冲速溶咖啡。
    热浪随着水流缓慢上升，廉价冲鼻的咖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呼吸间提神醒脑，窗户外的寒风依旧，呜咽的哨音似乎永不停歇，昨天还在家里收拾行李，现在就已经满腔热血进入工作状态，日子就这样像开水裹着咖啡香滚动起来。
    蒋子莹从午休神器中抬眼醒来，目光在潘糖和许靓之间梭巡，定格在潘糖的位置，念叨着：“小蟠桃，你手机在响。”
    潘糖迷迷糊糊中甩了甩头，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驻，辩解道：“不是我的手机。”
    许靓拿起手机往茶水间走去，边走边跟她们道歉：“不好意思，是我的手机。”
    “喂，隋睿，什么事啊？”许靓压低了声音说。
    隋睿的声音被挟持在风中：“我在你公司楼下。”
    “什么？”许靓惊愕地小声惊呼。
    隋睿穿着一身深灰色毛呢风衣外套，脖颈围着上次她给他织的羊毛围巾，捧着蓝色咖啡杯站在门口，许靓一路小跑过去，跑得她心跳加快，呼出的热气凝在嘴边。
    “靓靓，给你带了咖啡。”
    隋睿温和笑着。
    许靓看见咖啡的瞬间，脸上神情瞬变，只是倏忽间又恢复了方才的欣喜。
    “你怎么来啦~”昨晚吃完饭也没说几句话，今日再次见到他，心中自然雀跃难抵。
    隋睿把咖啡杯塞进许靓的手里，又从外面包裹住她微凉的手。
    “来看看你啊。”
    许靓的眼眸亮晶晶地盯着他：“想我了啊？”
    隋睿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嗯，虽然今晚就见到了但是我还是想先来看看你。”
    嗯？什么今晚？
    许靓拉着隋睿进了一楼大厅，暖黄色的沙发长椅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亲爱的，我不是说今晚要加班吗，可能不能去拜访叔叔阿姨了。”
    许靓手捧着咖啡，笑容灿灿。
    隋睿面色一沉：“你昨天不是答应我了吗？你这个工作怎么不讲人情呢，总不能要破坏员工家庭幸福吧？”
    此话一出，许靓急忙说：“主要是事发突然，我的领导，就是方总，我跟你提过的，她突然辞职了，她的工作就临时压在我这里，毕竟我也算是老员工了，这个时候我确实走不开啊。”
    隋睿皱了皱眉：“是要生孩子那个吗？”
    许靓点头，她听见隋睿接着说：“既然要生孩子那就早点辞职啊，占着位置到最后不还是苦了你们这些为她背锅的人吗？生孩子还出来工作，真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许靓神色尴尬：“方总她可能本来还想生完再回来工作的......”但是没想到身体已经超负荷运转了，现在辞职恐怕也是无奈之举。
    下一秒，隋睿的声音清亮明晰：“生完也要看孩子啊，怎么可能还出来工作啊。”
    第二十四章 隐瞒
    隋睿摸了摸许靓的头，宠溺地说：“等你怀孕，肯定就不能工作了呀，就在家里好好养着。”
    这个话题是两个人第一次涉及，毕竟之前的进展还停留在谈婚论嫁，至于生孩子，许靓还未认真想过，此刻她脑子里浮现出方屿小心翼翼捧着肚子的身影，曾经无比憧憬的人生另一个身份，如今真的提到却有些惶恐。
    “我们，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吧......我今天还要加班呢，要不今晚先不去你家了，以后我再去拜访阿姨。”许靓尴尬一笑，明显抗拒着隋睿的提议。

 第40章

    隋睿愣了一下，他从未在许靓这里接收到反驳的信号，语气转而不耐烦起来。
    “我妈为了今晚迎接你，特意去海鲜市场买了鱼和虾，难道你想浪费她的一番心意？”
    他的质问让许靓呆愣在原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靓双手捧着咖啡杯，低头喃喃道。
    隋睿伸手把许靓搂在怀里，许靓左右环顾，挣脱开来。
    这是许靓第二次抗拒他的意图。
    隋睿脸色骤变，显然是没有耐心了，只丢下一句：“我会来接你的。”
    蒋子莹摆动着桌子上半死不活的绿植，视线一抬，正好撞见端着咖啡杯回来的许靓。
    “哎，靓靓，你去买咖啡了？”
    潘糖从另一侧猛地抬头：“靓姐，你刚才不是喝了一杯了吗，晚上不会失眠吗？”
    许靓还没开口，蒋子莹惊呼：“这个牌子你喝了不是会肠胃不舒服吗？”
    听到这里，她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这是我男朋友送的，他不知道我已经喝过了。”
    隋睿经常忘记，她不喜欢这个牌子的咖啡，她也不喜欢喝咖啡，只有外出谈论工作和迫不得已要吊精神的时候才会选择咖啡。
    她有时会撒着娇抱怨，隋睿总是及时道歉，并解释，这是距离他家最近的咖啡店，他忙起来也没有时间去买她喜欢的，她懂事地闭嘴，做好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哎，有这份心也好呀，你们两个也谈了好几年了吧，什么时候结婚啊？”
    蒋子莹状若无意地将双手交叠，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花样年华葬送于恶魔之手，婚姻的牢笼困住了多少年轻的生命？”短视频的音量不算大，但办公室此时只有他们几个，显得格外空旷，播放出来的音效像是加了扩音器。
    潘糖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我忘记调静音了。”
    蒋子莹气不打一处来：“蟠桃你怎么回事，回回聊结婚，你回回放那些乱七八糟的视频吓唬谁啊？”
    许靓站起来制止两个人继续吵下去：“好了好了，这次的招商会准备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现在连方案的雏形还没完善好，我们最近可能都要加班了。”
    蒋子莹瞬间丧气：“哎，我这新婚蜜月还没去呢！”
    潘糖兴奋不已：“那这次项目奖金岂不是能突破咱们组记录？”
    许靓无心理会两个人的杂话，全神贯注扑进了工作资料里，直到夜幕隆重降临，隋睿的电话“如约而至”。
    许靓把做了部分的ppt发到自己的邮箱，把笔记本电脑收好装到托特包里，蒋子莹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盯着许靓的动作：“你下班了？”
    许靓点了点头：“我今天有点事情，晚上回家再做吧。”
    隋睿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许靓提着包从电梯间出来，隋睿站在车的旁边等她，手机拿在手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隋睿。”她边走边喊出声。
    猛然从手机屏幕里的世界抽离出来，隋睿看她的眼神也冷冰冰的。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许靓走近，垂下眼看向他的手机。
    隋睿脸色一滞，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表情：“你下班了？那我们走吧。”
    许靓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余光瞥到手机未来得及锁屏的画面，那个微信头像有些眼熟。
    杨莉莉皱着眉把白灼大虾摆上桌，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回来，隋睿就在这个时候开门带着许靓走了进来。
    这个地方，许靓不是第一次来，黑胡桃木的中式家具占据了客厅的大部分，头顶的灯光直射而下，将她整个人罩在暗黄色的光影中。
    “阿姨。”许靓低眉顺眼地跟杨莉莉打招呼。
    杨莉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快洗手准备吃饭。”
    隋睿拉着许靓去洗手，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白灼虾，当即侧着头看向许靓：“你看我妈对你多好，我妈很少做这么麻烦的海鲜。”
    许靓沉默着洗手，隋睿的语气不像是他妈妈做了一道白灼虾，而是守在厨房炖了三个小时的佛跳墙。
    她虽然出生在沿海城市，但她不喜欢吃海鲜，不管是白灼虾还是红烧虾她都不喜欢。
    坚硬的椅背让许靓不得不挺直腰背，她的餐盘里是杨莉莉夹给她的虾和隋睿夹给她的鱼，这家的女主人从新南的天气说到青城的气候，最后绕到她身上。
    “许靓，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三十了吧？”
    许靓点头，“嗯，等过了十月的生日就三十周岁了。”
    “哎呦，那应该三十一了，女人最佳的生育年龄你都错过了。”杨莉莉的眉头都要皱成起伏不定的山峰：“既然这样，能尽早生就尽早生。再拖下去，孩子的质量就不好说了。明年春天，我必须要抱上孙子。”
    许靓一时间不知道做出什么样子的表情，只顾埋头往自己嘴里扒拉米饭。
    隋睿见状，开口说：“靓靓，我妈跟你说话呢，你就这么饿吗？”
    许靓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谢谢阿姨招待，我吃好了。”
    “正好，我这里有个药方，药呢也已经开好了，这对你补身子很有帮助，今天你带回去，每天晚上都要喝。”
    杨莉莉面色不佳，说话的语气更冷淡了。
    许靓继续沉默，隋睿忍不住了：“许靓，那个药方是我妈好不容易找熟人求的，你这什么态度？”

 第41章

    被勉强咽下的虾肉和鱼肉在胃里翻腾，浓重的腥气顶着她的喉咙快要呕出来。
    今天隋睿的爸爸不在，杨莉莉俨然一副爹妈共同体的姿态，为隋家传宗接代的大业尽心尽力。
    许靓抬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刚进门时拘谨客套的笑，她盯着杨莉莉快要迸发怒火的眼睛：“阿姨，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我跟隋睿，还没有详细谈过这方面的计划。”
    “什么从长计议，你这个年纪，还怎么从长计议？”杨莉莉的音调瞬间拔高，吵得许靓耳朵嗡嗡响。
    隋睿此时的脸色难看得紧，站起身拉着许靓胳膊说：“你跟我出来。”
    出了隋家的门，许靓被扯着走得飞快，被迎面的冷风灌了一身寒气：“隋睿！你拽疼我了！”
    隋睿猛然停下脚步，许靓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背。鼻梁被撞得生疼，她快要忍不住飙泪。
    “许靓，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那是我妈，那是生我养我的妈，你就这个态度？你要气死她吗？”隋睿痛心疾首的样子像是她犯了什么的滔天大罪。
    许靓看着隋睿通红的双眼，方才心中的不满下意识滚落回去，缓缓开口：“隋睿，我理解你妈妈想要做奶奶的心情，但是我没办法接受这种把我当成移动子宫的行为。”
    哪怕结婚生子是她认定的幸福之路，她也对这种露骨的催生忍不住反感。
    但是她不忍心让隋睿伤心。
    隋睿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消息，对于许靓说出来的陌生名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许靓默默上前，抱住隋睿的胳膊：“对不起，刚才实在是太突然了，等过几天我再......”
    耳边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隋睿静静地看着她，看得许靓心里发慌。
    “走吧。我送你回家。”良久，隋睿牵起她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车厢中的暖气还未起效，许靓双手放在膝上，乖巧端坐如广场上的雕塑，看着窗外飞速向后的褐灰色树干发呆。
    “有想听的歌吗？” 她还是忍不住率先打破了平静。
    隋睿目视前方，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许靓低下了头，不知道眼前的僵局该如何处理。
    “靓靓，你爸妈的感情是不是出问题了？”隋睿突兀地开口，讲的还是与刚才的事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
    许靓惊愕地偏过头看向隋睿：“啊？”
    前方的红灯刚刚亮起，隋睿急踩下刹车，转过头来与许靓对视。
    “靓靓，你爸出轨的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这句话隋睿是笑着说的，许靓盯着他慢慢扬起的嘴角，仿佛从头顶被浇了一整桶冰水。
    许靓张了张嘴，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我......”
    关于她父母的情况，她昨天就想跟隋睿从头到尾告知的，可是被杨晶银打断了。她今天又想说明白，可是突如其来的工作打乱了她的思绪，后来又突然被拉到他家来接受生育教育，她没有想瞒着他，可是面对隋睿的质问，她不知应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我没想瞒着你的。真的，隋睿，我从来没有想过瞒你的。”许靓深吸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隋睿迟迟没有动作，车后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拥挤着塞进路人的耳朵。
    第二十五章 道德感
    情人之间的嬗变，从一瞬间开始。
    在山崩地裂之前站在山顶的人总是更惊恐于下一秒危险的预兆。
    山下的人还可以狂奔逃命，山顶的人就只能原地等待着灾难降临。
    许靓坐在副驾驶的软垫上，如坐针毡。
    她在等待着隋睿给她一个痛快。
    身后的喇叭声不再间断，全力冲击着她的耳膜。
    “靓靓，我很爱你，你知道吗？”隋睿的声音不算大，在噪音拥挤围堵中存在感略近于无，但许靓听得很清楚。
    原本僵住的表情颤动，许靓开口：“我知道啊，你也知道的，我也很爱你的。”
    “所以，不管你的家庭再怎么糟糕，我也会爱你的。”隋睿的手覆过来，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指。
    隋睿淡漠冷静的脸上，目光灼灼。
    许靓的泪花闪动 ：“我知道。”
    车子重新启动，身后的喇叭声渐渐停息，原来这就是爱情的魔力，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沦陷于无形。
    隋睿比想象中的更爱她。
    “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我妈，我希望你也不要说。”应对自如的语气，一如过往。
    许靓的羞愧感从脸上弥漫开来，隋睿他妈妈本来就对她不满意。
    “所以，亲爱的，我希望你体谅一下我，对我妈态度要恭敬温顺，可以吗？”隋睿继续说。
    许靓心里乱糟糟，她确实应该体谅隋睿处处为她着想的心思。
    这个时间的地铁站已经过了通勤的高峰期，安检口排队的人加上许靓也只有三个。
    看样子是刚刚从夜市回来的大学生，手上掂着花花绿绿的小吃。
    “我就说那个男的没意思吧，你看他朋友圈里全是心灵鸡汤真是把自己当哲学家了，我七十岁的爷爷还能偶尔去逛个公园呢。”墨绿色棉服下包裹着玲珑小巧的身躯，听口音像是个南方姑娘。
    “你那个也不怎么样啊，我听说他跟上一个女朋友刚分手没多久呢。”长款的羽绒服从头包裹到小腿，站在许靓前面个头高一些的女孩搭腔说。

 第42章

    两个人说说笑笑往前走，很快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谁让我们选了这个没意思的专业，咱们班就两个歪瓜裂枣，其他的全是女孩子，去哪里找合适的恋爱对象啊，要我说实在不行凑合凑合得了， 反正谈恋爱只不过是个消遣，到了毕业就各自飞了。”
    “哎，要是咱们学院里有像杨导儿那样的也行啊，人虽然黑了点，但是看起来起码一身腱子肉，身材肯定没得说，而且也不爱说话，成熟稳重身材好！”
    “你说杨尹川啊，他都三十多了，还没有女朋友，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许靓眯着眼睛在心里判断，不出意外她们说的这位杨导儿和她认识的杨尹川应该是同一个人。
    “不对啊，我听说他是有女朋友的，上次朱梦说在医院里听见了杨导儿和他妹妹聊天呢，不过应该是感情进展不顺利。”
    嗯？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杨尹溪也没跟她说啊。
    许靓翻开杨尹川的朋友圈，依旧空无一物。
    “反正我是不喜欢这种凶巴巴的男人，你是没被他训过，听说上次有个学生夜不归宿，被他揪住狠狠骂了一通，还给家长打了电话。”
    “那说明他负责任啊，要真出什么事他可就惨了！”
    地铁呼啸而至，油炸食物的香气飘进了车厢。
    方才脑子里还是团乱麻，被事关杨尹川的八卦搅和一通，心绪竟渐渐平息下来，她翻开与秦之玉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许思明出轨带来的影响，也许是甩不掉的桎梏，她不知道这件事对她和隋睿的感情而言，会不会变成随时将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只是现在，隋睿愿意继续爱她，她也将全力去回馈隋睿的心。
    许靓下定决心等周末再上门去跟隋睿妈妈道歉。
    人，能屈能伸，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虽然她好像没怎么“伸”过，但是她能屈啊，并对此事颇有心得。
    唐若婉经常评价她对自我的认知清晰，只是对他人判断力差点，介于她过往被坑经历，她找不出话来反驳，不想把人想得太坏竟然成了缺点。
    她坚信这不是她的问题。
    杨晶银都夸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室友，希望永远跟她做室友，只可惜这句誓言随着她结婚而作罢，不只是男人的誓言当不得真，女人的誓言也是信不过的。
    她记得杨晶银结婚前一晚，她作为伴娘陪着她细数之前无疾而终的青涩过往，杨晶银说，是个女人都要结婚的，跟谁结婚都是结，那就选个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没有感情就要有钱，没有钱的不能嫁。
    许靓觉得那个时候的杨晶银是开心的，她不觉得为了物质嫁给一个男人就是错，但是唐若婉就是从那时候起，对杨晶银有了疏远之意，她自诩性情中人，只在意情感的冲动，瞧不上被金钱浸润过的感情。
    唐若婉的消息浮现在屏幕上方， 挡住了许靓正在看的狗狗跳绳短视频。
    手指轻点，唐若婉说：“你现在在哪儿，我有事跟你说。”
    许靓抬眼往对面电子站点上瞧，显示距离她家还有两站路。
    “我快到家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吧，你有事可以来家里找我。”
    现在刚刚过了晚上八点，不算太晚，唐若婉一来，她的工作又要往后推。
    按照唐若婉的性格，没有重要的事她不会这么急。
    回到家已经接近八点半了，唐若婉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她靠在沙发上摸着柔软的毛毯，杨尹溪离开的时候把它叠得方方正正，她随意扯开绕在自己的肩上。她有时候会想要养一只大金毛，都说那是抚慰犬，抱着它哭的时候它也不会反抗。
    门铃突兀地响起，毛毯从肩膀滑下来，许靓起身去开门。
    “溪溪？怎么是你？”杨尹溪站在门后，眼眸灵动，脸颊红润，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靓靓姐，我一个人睡酒店害怕嘛，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跟你住几晚呀，你放心，我付房费的！”
    她扬了扬握在手里的手机：“靓靓姐，我点了外卖，小笼包！一会就送到。”
    许靓不解为什么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杨尹川和杨尹溪的个性相差如此之大。
    “你跟你哥说过了吗？”
    杨尹溪进了门，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换上拖鞋，闷声说：“我通知他了。”
    许靓察觉到不对劲：“你们吵架了？”
    “没有，就是不想听他唠叨。”杨尹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起来不像是没吵架，倒像是吵架吵输了。
    许靓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出来的时候看见杨尹溪盯着手机出神。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沙发随着许靓的就座而下陷，杨尹溪的睫毛闪动，扑朔间泪珠滚滚而落。
    看来温水在此刻是不奏效了，许靓一下一下拍着杨尹溪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我哥说，我不应该喜欢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呀，我也没做什么，我就是喜欢都不行吗？”
    年轻人的爱恋，经常裹着一层神圣的光环，上头起来都要全世界给爱情让路，许靓没有过这样的冲动，她跟隋睿，属于日久后生情，身边的人都觉得隋睿称得上优秀，对她也体贴，他们两个在一起，是郎才女貌，是自然而然，以后结婚了，也不会有人会感到意外。
    她无法理解“离经叛道”喜欢上有女友的男人这种情感，道德感一向在她的行事准则里排在第一位。

 第43章

    但她嘴上还是说：“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啊。”
    杨尹溪猛地抬头，惊愕地睁大眼睛。
    “但是人家有女朋友呢，就要保持距离，不打扰他们就好。”
    许靓接着说。
    “喜欢没有错，那谁错了？”杨尹溪的灵魂拷问彻底让许靓哑了音。
    许靓突然想到了许思明关于那一番关于“真爱”的演讲。
    感情是可以流动的，是充满变化的，是朝不保夕的，是可以让全天下男人的誓言经不起雷劈的，那伤害呢，伤害也能流动吗？
    “那个男人也喜欢你吗？”许靓察觉到杨尹溪探究和期待的视线，是在期待身在朋友阵营里的她，无条件站在道德的对立面去鼓励她吗？
    “我并不知道，靓靓姐，我没有想去破坏他现在的感情，我只是想，我只是想......”
    她快编不下去了。
    天知道她为了杨尹川的这朵桃花多么费力！
    也不是想破坏许靓现在的感情关系，试探试探总没问题吧，万一哪天突然分手了，她哥也能有所准备。
    虽然她哥并不知道这一切。
    她不想让杨尹川指着她的鼻子怪她多管闲事。
    唐若婉站在门外准备敲门，电梯间突然冲出来一名外卖员，手里提着两提食品袋，风风火火直奔她的方向。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麻烦点个五星好评，谢谢。”
    外卖员把食品袋塞进她的右手里，走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唐若婉盯着面前不像一人份的小笼包外卖，攥在另一只手里的文件袋被她捏出褶皱。
    杨尹溪的肚子忍不住叫出了声，肠胃在叫嚣，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表演。
    “这个外卖员都没敲门也没打电话，怎么就点已送达了？”她火速从沙发上站起身往门口冲去，跟刚才沉溺于情感困惑的倒霉蛋判若两人。
    杨尹溪一把推开门，发现外卖袋被放在门口的地上，寒气顺着门缝蔓延开来，她急忙取了外卖闪身进门。
    “靓靓姐你发什么呆呀，外面好冷哦，你快来，吃小笼包！”
    许靓的视线固定在手机屏幕上，唐若婉终于回复了：“我有点急事，改天再说吧。”
    她蓦然想起在停车场瞥到隋睿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那个让她感到眼熟的头像。
    是一个捧着西瓜开心大笑的卡通兔子。
    跟唐若婉新换的头像一模一样。
    第二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跟隋睿确定关系那天，唐若婉曾经“逼迫”她给爱情和友情排个先后顺序，她当时挽着唐若婉的胳膊，信誓旦旦：“你一定会排在隋睿的前面。”
    杨尹溪把小笼包一个个夹到镶着碎花边的白瓷盘上，诱人气息扑鼻而来。
    “靓靓姐，快来，好香啊！家里的醋放在哪里呀？”娇丽俏皮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记忆中的许靓。
    薄如蝉翼的纸皮笼包被筷子戳破了个口子，浓郁汤汁伺机出逃，许靓放下筷子：“你慢慢吃，我先睡了。”
    杨尹溪正在埋头苦吃，听到许靓的话顺从地点了点头。
    关上房门，在昏暗的环境下，她调出与唐若婉的对话框，输入：“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我们可以现在聊。”
    手机在掌心发烫，最近总提醒她电池有问题让她去售后检查，电池旧了要换新，人旧了是不是也要换新？
    胸口有些发闷，许靓连外衣都没脱，腿下一软砸倒在床上。
    还没等着她闭目养神，手机消息接连蹦出，扰得她更加烦躁。
    摸鱼群里最新的消息是：老大回来了。
    潘糖在群里上蹿下跳：什么老大？
    蒋子莹回复：传说中的大股东，我们公司现在的李总是外聘的，他在公司里没有占比。我也没见过，靓靓应该见过吧？
    许靓还真见过，就见过一次，只记得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其他的已经记不清了。
    来自蒋子莹的私聊消息将群消息顶了下去。“靓靓，我有点心慌，你说这次的项目不会落不到我们头上吧？”
    许靓也拿不准，只能略略安慰几句，具体的还要等明天去了公司再看情况。
    “等周末我们提前约吧。”唐若婉停下车，回复完消息，顺手把副驾驶上的文件袋塞进车厢内的储物盒里。
    这事急不得。
    许靓顶着黑眼圈起床，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在家灌了满满一杯浓茶才出门。
    没想到蒋子莹比她来得都早。
    还没等许靓放下包，蒋子莹就忙不迭地起身， 一手一个暖宝宝凑到她的面前。
    “老大没来，老大的儿子来了。”
    在蒋子莹这里，八卦消息是憋不了一分钟的。
    许靓疲惫地抬眼：“来就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怎么了，没睡好？”蒋子莹的脸色瞬变，翘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小别胜新婚嘛！”
    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调侃着。
    潘糖和赵榛榛说笑着走过来，看见蒋子莹的表情还以为有什么喜事。
    “好久不见啊子莹姐！你看起来红光满面是不是有好事发生？”赵榛榛走到两个人的身旁，灿笑着打招呼。
    潘糖不以为然：“子莹姐天天有好事。”
    蒋子莹瞥了一眼潘糖，喜庆的红丝绒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扭过身子来对赵榛榛说：“哪有你有福气呀，长得好看不说能力还强，要说你家里都这么有钱了还出来吃乙方的苦，我真是佩服你哦。”

 第44章

    赵榛榛眨了眨眼睛，抚摸着精心打理过的长发：“子莹姐，靠自己吃饭才是我们现代女性的人生追求哎，我可不想听我们家老头老太的唠叨，天天催我去相亲。”
    潘糖把手伸到赵榛榛的面前，正色道：“握个手吧同道中人，欢迎加入不婚不育大家庭。”
    赵榛榛推开潘糖的手，面露娇羞：“我可不是想不婚不育，我要找自己喜欢的男人！”
    潘糖脸色一垮，兴致阑珊：“跟你们说不通，离了男人就跟要你们命似的，真没意思。”
    “靓靓姐，你怎么不说话？”
    许靓沉默不语，听到她的名字才猛地反应过来：“你们看总群里的消息。”
    新的任命通告为吕赢替补原来方屿的位置。
    “吕赢是谁？”
    “谁是吕赢？”
    “吕赢是大股东的儿子吗？”
    三个人同时说话，耳边吵闹着搅作一团。
    方屿的办公室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身穿挺括西装的青年男人，视野下扫，定格在许靓这几个人的位置：“谁是许靓，来一下。”
    许靓站起身：“我是。”
    四周原本窸窣的声音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等许靓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方才噤声的人又熙攘起来。
    “那就是吕赢吗？”
    “应该是吧，那可是方总的办公室。”
    “许靓那个项目是不是没戏了？”
    “谁知道呢，本来就应该公平竞争。”
    赵榛榛猛地一拍桌子，“刚才谁说要公平竞争，人家许靓一年给公司赚多少钱， 你能给公司赚多少钱？上个月的客户满意度看了吗？你排第几啊？”
    蒋子莹扯了扯赵榛榛的毛衣袖口：“好了榛榛，你别在意这些酸话。”
    许靓走进办公室，原本占了快一半空间的办公桌换成一个更大的办公桌，桌上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后各有一把皮质座椅。
    “你好许靓，请坐。”
    宽肩窄脸，细眉挺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若是唐若婉在，她或许会惊呼一声“斯文败类我喜欢！”
    但许靓不是唐若婉。
    她安静地就座。
    “之前方屿的项目，是你负责？”
    ”是的，吕总。”
    吕赢微微一笑：“我听方屿提过你，说你认真负责，是个可造之才。”
    “这个项目继续由你牵头负责，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沟通。”
    许靓谨慎开口：“领导信任，我定会全力以赴。”
    回到工位，蒋子莹给她手里塞了个暖宝宝，悄声问，“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没事吧？”
    许靓摇了摇头：“没事，嘉宾名牌画面初稿备选你整理完了吗？”
    蒋子莹面露尴尬：“太多了，还没。”
    许靓皱眉：“没事，抓紧。”
    潘糖抿着嘴，低声对着电脑屏幕抱怨：“我就说这个尺寸不对吧？他们就没有事先审核吗？”
    赵榛榛抱着一摞画稿从打印室出来，耳机里的人正在喋喋不休。
    “妈，我都说了我不想去相亲，我还在上班，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她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过许靓桌上的合影，站在旋转木马前的许靓被隋睿搂在怀里，笑如灿阳。
    华灯初上，凌烈刺骨的风无处不在，许靓把双臂紧紧环抱在一起，仍然觉得寒气逼人。
    隋睿一天都没给她发消息。
    倒是杨尹溪隔段时间就来“问候她”，油盐酱醋找不到了，遥控器掉进沙发缝里怎么办，出去玩要不要关窗等诸如此类。
    截止到二十分钟前，那条消息是：“我哥说麻烦你了，要请你吃饭，你把你公司位置发给我，我们去接你。”
    昨晚的失眠令她周身疲惫。但是许靓也没有拒绝。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她更习惯于听从他人的指令。
    怕伤害杨尹溪本就因情感纠葛而”脆弱“的心，怕被误会自己难以相处，怕在杨尹川的眼里她会变成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同乡“。
    “靓靓姐，你们公司这位置不错嘛！”杨尹溪坐在网约车的后排，降下车窗跟站在寒风里的许靓打招呼。
    红扑扑的脸上透露着一丝欣喜。
    杨尹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几天不见，脸上的胡茬泛着青色。
    许靓拉开车门，与杨尹溪坐在一起。
    “靓靓姐，你怎么看着这么累啊，你老板是不是压榨你了？”
    还为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大小姐通过网络上的资讯提前参透了牛马打工人的内核，也不知是喜是悲，许靓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所以溪溪大小姐，我们要去哪里补充能量？”
    副驾驶传来熟悉的嗓音：“你想吃什么？”
    “哥，我想吃火锅！”
    “没问你。”
    “靓靓姐，你是不是也喜欢吃火锅？”杨尹溪认真地看着许靓的眼睛，满脸期待。
    “嗯，我也想吃火锅。”许靓一扯嘴角，附和道。
    火锅店生意火热，到处都是人，看着咕嘟咕嘟的热浪盘空而起，许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滑嫩的牛肉入喉，她终于找回了活在人间的安全感。
    “靓靓姐，你尝尝这个，听说是招牌呢！”
    杨尹溪热情地给她夹菜，隔壁桌正在过生日，工作人员唱着生日快乐歌，围绕在捂着脸羞涩埋头的寿星旁边。

 第45章

    “你害什么羞啊，不是说自己是社牛吗？这点小场面都经不起？”
    “行了行了，你们别难为人了，小夏脸皮薄，你们有什么冲我来。”
    “哎呦隋睿，你这护花使者可真称职。”
    隋睿？许靓讶异地抬起头，看向隔壁。
    她的男朋友正坐在一个年轻女孩的旁边惬意大笑。
    杨尹溪注意到她的变化。“你怎么了靓靓姐？怎么脸色不太好？”
    许靓摇了摇头，说：“我去个卫生间。”
    走出火锅店的大门，许靓拿起手机给杨尹溪打字：“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跟你哥好好吃。”
    直到坐在网约车上，她才鼓起勇气拨通了隋睿的电话。
    隋睿过了好久接通：“喂？”
    许靓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隋睿，你吃饭了，在哪里呀？”
    很快她听见对方说：“嗯，在吃，跟同事。等一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在火锅店，跟男同事们吃饭呢，你这几天加班也没空带你出来吃，周末给你补上。”
    隋睿的声音温柔宠溺。
    车窗并未封闭，外面的风裹着路过车辆的喇叭声冲了进来，许靓沉默着听对方的解释，指尖被冻得僵硬，手机都快要握不住。
    第二十七章 戏台
    挂断电话，许靓把车窗完全降下来。
    车厢内的空气仿若裹上了冰霜。
    “姑娘，你不冷吗？冻感冒可不行哦。”司机忍不住开口提醒。
    许靓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姐，我这就关上。”
    “哎呦妹妹，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怕你冻着了，家里人心疼啊。”
    热情爽朗的声音随着车窗的上升越发清晰，车厢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她冻僵的手指也渐渐回温。
    心疼吗？是在她生病的时候吐槽她穿衣穿少了，还是在她发烧的时候非要把她从床上拽起来说运动出汗才能好得快？
    亲妈尚且如此，更何况别人呢。
    没有人能心疼她。
    “妹妹，你这是刚下班？看起来这么累啊。”司机打开了话匣，今天好像每个人都在讲，你看起来好累。
    工作哪有容易的，每次通勤时间去地铁站跟人流挤在一起，许靓仿佛看到了一群被抽掉灵魂的行尸走肉，如今的打工人们灵魂仿佛都献祭给了工作，每个人脸上都毫无生气。
    “打工人哪有不累的。”许靓苦笑着。
    “可不是吗，要不是为了生计，谁愿意工作啊，我原来那份工作啊，是日夜颠倒，如今失业了出来开网约车，又要日夜颠倒，回家沾枕头就着。”司机大姐忍不住继续跟她倒苦水：“我女儿才三岁，没办法就让我婆婆看着，但是我婆婆她一个农村人，生活习惯不好，碗都刷不干净，我真想自己在家看孩子，可是我老公的收入又不够养活我们一家，没办法我就只能出来跑车......”
    许靓心中微微一动，身边的人都这么努力生活，自己又何苦为了个情爱之事如此伤神，隋睿的隐瞒也罢，小心思也罢，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还有工作，能够支撑她一步步往前走。
    她总要活下去。
    司机大姐推心置腹：“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年轻人现在不是流行gap时间吗，工作太累就休息几天，天啊也不会在这几天就塌下来，再说就算是塌下来，也有比咱们个头高的人顶着呢是吧？”
    许靓嗯了一声当作是赞同，司机大姐见她听进去了， 也就不再灌输心灵鸡汤了，都是一面之缘的人，真正能开导人的，也不会只有这几分钟就能管用的。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路过街口的夜市，卖淀粉肠大爷卖力吆喝着：
    “无骨泥 好品质 淀粉肠 选秦记 五元两根 十元四根。”
    “就在这里下车吧。”许靓突然开口，方才在火锅店还没吃多少就仓皇而逃，现在看见这烟火气突然觉得肠胃空空。
    淀粉肠一个个滚在高温的油锅中，待到表皮焦黄，油香四溢，就被取出来放进小料盒转一圈，再趁着热乎劲递到她的手上。
    轻轻咬下一口，烫嘴的香味充斥在唇舌间。
    这里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咬着淀粉肠，捧着碗热粥，许靓准备溜达着回家。
    走到楼下，正瞧见杨尹溪面色焦灼地边打电话边往外冲，差点一脑袋扎进她怀里，撞翻她暖手的热粥。
    “靓靓姐？你回来了？”杨尹溪一把抱住许靓，许靓眼疾手快地高举双手，这才没落得个热粥浇身。
    杨尹溪兴奋地跟电话里的人说：“找到了，在楼下，哥。”
    一抬头看见许靓的动作。
    “靓靓姐，你做广播体操呢？”
    许靓把双手垂下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在这儿干嘛呢？”
    “找你啊！”杨尹溪扯着嗓子喊：“我跟我哥都急疯了，打包好锅底和肉菜就赶紧出来找你了。”
    “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许靓无奈地笑着说。
    杨尹溪撅着嘴撞了下她的肩膀：“你说去个卫生间就跑了，我还以为你跟我哥不共戴天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靓推着杨尹溪往楼底下钻，“这么冷的天你给我打个电话啊，何苦出来受这个冷。”
    杨尹溪眯着眼吐槽：“你手机还有电吗？”
    进了家门，就看见餐桌上堆着大小不一的食品袋，里面都是还没来得及下锅的肉菜和海鲜，许靓凑近看，竟然连蘸料也打包了好几份。

 第46章

    “靓靓姐，吃火锅的锅你家里有吧，咱们两个把剩下的都解决了！”杨尹溪早就饿得就算给她个锅底都能当奶茶喝了。
    许靓悠悠地开口：“你不是说你都急疯了吗，这佐料打包得够仔细啊。”
    杨尹溪咬着许靓带回来的淀粉肠，嘴角沾满了孜然，说话也含含糊糊：“那也不能浪费呀，我哥倒是一直催我呢，他可真是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又不是兔子，眼睛红了要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许靓从厨房里找出之前唐若婉送的鸳鸯锅，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
    杨尹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靓靓姐，我哥是不是得罪你了，每次从你嘴里提到他都带着一股怨气。”
    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落下来，她一甩头试图把碎发甩到耳后，听见杨尹溪的话顺势转过身去看着她。
    “刚才是不是有人敲门？”
    杨尹溪恍然道：“啊，我哥给我们点了姜茶，可能是外卖。”
    刚说完人家坏话，人家就送温暖上门，许靓脸红着走出来，就听见杨尹溪念叨着：“备注写的什么啊，多喝点。”
    还真是言简意赅。
    锅底再次沸腾起来，两个人都换上了舒适宽松的家居服，双双往锅里夹肉。
    隔着迷雾般的蒸汽，杨尹溪不经意地说：“靓靓姐，你的男朋友是叫隋睿吗？”
    许靓的筷子停留在空中一瞬：“什么？”
    “哎呀，我哥不让我问你，但是我忍不住嘛。”杨尹溪无辜地看着锅里的牛肉慢慢变色，再把浮上来的肉夹进许靓的碗里，探听别人隐私这种事，总是不怎么光彩的。
    可是隔壁桌的人也太嚣张了啊，那个叫隋睿的，不止跟那个女同事举止暧昧，还张口闭口说许靓姐非要缠着他跟他结婚，实在太难听了。
    杨尹川不让她管，她偏要管，这种男人就应该一拳打到天边去，为什么要放在眼前碍眼呢？她给唐唐发消息，也没有回复，想给付瑶姐打电话，又觉得这事不知道怎么开口。
    真难啊。
    许靓笑：“对啊，今天他就在我们隔壁桌。”
    没有解释为什么突然逃走，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她希望维持现状。
    哪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尹溪不再追问，锅底的水分逐渐蒸发，嘴里的肉也如同嚼蜡，这场她预谋已久的戏台逐渐失去了鲜艳夺目的颜色。
    这场独角戏也太没意思了，两个主角都不想登场，她一个配角还站在台上做什么呢？
    “靓靓姐，我明天就走了。”杨尹溪开口说。
    许靓抬头：“啊？”
    “我准备回家了，我看新南也没什么意思呢。”杨尹溪神色恹恹。
    许靓放下筷子，面露难色：“嗯，明早我要出差，可能没办法送你。”
    杨尹溪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的，我睡醒了会自己卷铺盖走人。”
    收拾完火锅残局，两个人捧着姜茶窝在沙发里看恐怖片，杨尹溪脑子转不动，精神高度紧张，握着许靓的手臂渐渐用力。
    “啊啊啊，为什么这么黑？”
    “别过来，靓靓姐，要不我们开灯吧！”
    “对恐怖片最大的尊重就是不开灯。”许靓冷静的声音简直让周围气温又下降了两个度。
    屏幕上惊恐的人仿佛杨尹溪本尊，整个人恨不得缩在许靓的身后。
    许靓安抚她：“你晚上不要出来乱走。”
    杨尹溪颤颤巍巍问：“什么？”
    “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不要被吓到。”许靓冷漠地补充。
    “被什么吓到？”杨尹溪心脏快要跳出来。
    “对面楼上有个大爷，洗完澡不拉窗帘。”
    杨尹溪气笑了：“靓靓姐！你看过啊？”
    许靓迟疑着开口：“楼上奶奶说的，她晚上睡不着喜欢早起剁饺子馅儿。”
    “靓靓姐，有没有人说你很腹黑啊？”
    杨尹溪忍不住吐槽。
    许靓在黑暗中皱眉，思考了半晌说：“你们年轻人现在还喜欢用这么古老的词吗？”
    杨尹溪十分怀疑许靓跟她哥是不是师出同门，都是毒舌学院的优秀毕业生。
    --
    清晨的冬日新南行人稀少，许靓拖着行李箱站在路口等网约车，干瘦的身躯在寒风中缩瑟，年前烫过的头发如今杂乱地堆在肩上，两千块只能维持一个周，之后便打回原形，许靓把围巾往脖颈上紧了紧，只能等到了酒店再整理体面。
    车要先去接蒋子莹然后再来接她一起去高铁站，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谢谢你照顾溪溪，一路平安。”
    路对面的早餐店挤满了钟情于豆浆油条的市民，十几平米的小店里摆了数张矮桌和马扎，这里的顾客大多都是本地人，说着本地方言，熟练地把油条撕碎泡进豆浆里，也不介意手指上全是油脂，呼吸间都是香喷喷的。
    杨尹川在一群大爷大妈中显得格格不入，用筷子夹起油条往嘴里送，视线透过店门口扫向远方的那个身影。
    许靓低着头回复，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发了三个字：“不客气。”
    蒋子莹指挥着网约车左拐，一眼就看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许靓。
    “靓靓！快上车！酒店那边出事了！”
    第二十八章 反击前奏
    许靓拉开车门掀起一股寒气挤在蒋子莹的旁边。

 第47章

    酒店的预订是之前方屿敲定好的，蒋子莹急得冷汗都要溻湿后背。
    “原本我们所有的方案和物料都是根据酒店来规划的，如今酒店那边突然要装修，实在是措手不及！”
    蒋子莹黑着脸吐槽：“负责对接人的电话也不接了。实在不行就给方总打电话吧，毕竟前期是她谈下来的。”
    许靓沉默不语，刚才她已经给方屿打过电话了，无人接听。
    酒店的问题也太巧了，方屿刚离职这边就出问题了。
    只是眼前顾不得那么多，许靓急忙查看邮箱里的酒店合同，既然酒店毁约，违约金起码能挽回大半损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合同上并无经手人签字，明明是份无效合同。
    这是被坑了。
    许靓猛然醒悟。
    日光初现端倪，明明车窗紧闭，她仍觉得寒风涌进，暖风寥寥，整个人若脱力般坠入冰窖。
    “靓靓，这怎么办？”蒋子莹心如死灰，眼中绝望代替了焦灼。这个项目牵动的人和资金虽然不多，但这个单子可是大客户今年在公司的第一单，出了眼前的差池，恐怕她真的要滚回家啃老公了。
    许靓沉默不语，车站近在眼前，无论如何，她都要亲自去看一看。
    二等座的车座密集，正值返工高峰期，走廊两旁都挤满了人，蒋子莹和许靓只买到了一个坐票，两个人只能交替着休息。
    许靓心思已乱成麻团，只恨不得高铁再跑快点，一秒到达目的地。
    “我已经跟榛榛说暂停与酒店相关一切的进展， 潘糖那边的设计工作也先紧着别的项目。”
    蒋子莹颓丧地瘫软在座位上，掀起眼皮与许靓对视。
    许靓点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辛苦了。”
    蒋子莹看着她目光炯炯，仿佛心中有数的模样，悬着的心也跟着松了松，叹了口气说：“要不是你考虑仔细想先去酒店熟悉情况，我们可能在落地前一个周才能反应过来，到时候可真是都来不及了。”
    许靓苦笑，没想到她谨慎小心就怕行差踏错的悲观性格在这一刻倒成了好事。
    火车到了站，两个人便直奔出租车队，钻进其中一辆车就催着师傅赶紧走。
    “两位美女，来旅游的啊？”
    司机大哥的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热情洋溢地开口，“你们去的这个酒店还挺高档的呢，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几家本地菜馆，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本地馆子啊，那可是......”
    蒋子莹不耐烦地想要打断：“大哥，我们不......”
    “大哥，除了我们要去的这个酒店，还有没有其他差不多价格的酒店，或者高一点的也行。”
    许靓几乎同时开口。
    不由片刻，蒋子莹便明白过来，许靓是在考虑备选方案。
    “这个就很好了，不过要说最好的，还得是新开的月影堂，听说他们那里的天台泳池，能跟月亮同游呢！”
    司机大哥兴致勃勃，仿佛亲眼所见。
    许靓与蒋子莹视线一碰，开口说：“大哥，我们先去月影堂。”
    “啊，月影堂离市中心可有段距离，你们确定要去吗？”
    司机大哥好心提醒道。
    “靓靓，要不我去月影堂，你先去酒店，我们电话联系。”蒋子莹想到这样能节省时间。
    两人分道而行，方屿那边始终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许靓下车后直奔酒店大堂。
    噩耗终于落定。原定宴会厅的负责人已经离职，而招商会那天的宴会厅已经预定出去。
    从酒店大堂出来，许靓走进对面的便利店，半瓶冰水灌下，牙齿都冻得打颤，头脑逐渐清亮。
    如今邀请函已经发送给客户，一旦换酒店这个项目定不会平稳度过。
    只是没想到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蒋子莹的电话没打给她，先打给了吕赢。
    蒋子莹挂断电话，犹豫半晌才给许靓发了消息。
    “靓靓，月影堂的宴会厅比原定宴会厅超出预算一倍多，我问了周边的酒店，当天没有合适的场地了。吕总在群里询问项目进展，我刚给你电话没打通就直接跟他汇报了。吕总应该也会跟你沟通情况。抱歉，我没办法隐瞒。”
    嘴里还含着未来得及咽下去的冰水，冰冷彻骨的水流顺着咽喉畅通而下，许靓看着手机屏幕良久，才回复道：“你把月影堂的资料都发我，我在高铁站等你。”
    网约车里的气味像是半年没有洗过脚，许靓憋着气开窗通风，司机不满道：“你要是热我就不开空调了。”
    许靓瞥了一眼空调开关，发现车内空调本就是关闭状态。
    司机也就二十岁出头，说话却是个烟嗓。
    许靓正想开口，又听见对方说：“现在你们这些游客啊，真是冷了嫌冷，热了嫌热，我上一单拉了一个小姑娘，非说车厢里有味道，我怎么没闻到，真是无理取闹。”
    今天她已经吹过太多风了，快要冻僵的脸让她的理智无法安分守己。
    “我真是没遇到过这么臭的脚。师傅，你要是鼻子失灵了可以先去医院查一查。”
    “你说什么？”司机愠怒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
    “司机师傅，你做这个行业也要有基本的服务准则，保持车厢内空气清新按理说也是在你服务范畴之内，与其怪乘客嗅觉灵敏不如改善自身的问题。”

 第48章

    许靓这话说的细声慢语，态度不卑不亢，说完顺手把车窗按到最下面，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打车平台提示着：“正在录音，请文明驾驶。”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在下车的时候许靓刚刚关闭车门，司机就狂按喇叭一骑绝尘。
    许靓拍着胸脯回过神来，好险这次没带行李箱，否则她就要体验在大马路上狂奔追车的冬日浪漫了。
    蒋子莹早就到了，站在进站口左顾右盼，看到她以后挥舞着双臂冲她喊：
    “靓靓，这里这里！”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许靓加快了脚步。
    刚一见面，蒋子莹拉过她的手，面露惭愧：“对不起啊靓靓，我是没办法了才给吕总打电话，毕竟这事已经出了，我也怕你压力大。”
    两个人站在站台上，蒋子莹持续碎碎念：“吕总挺随和的，你也不要太紧张。”
    “靓靓，方总还是联系不上吗？酒店的事情是不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我们会不会被开除啊？”
    “可这个项目是方总牵头的啊，我们才接过来两天能怪我们嘛？”
    “靓靓，你怎么不说话呢？”
    许靓抬眸：“我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公司。”
    远方的火车逐渐逼近，车站的喇叭持续提醒旅客不要越过黄线。
    她在进站之前就接到了吕赢的电话，质问她为什么合同没有及时审核发现问题。
    许靓握紧拳头，指甲都快要掐进掌心里，也怪她大意了没有在经手的那一刻就应该通宵赶工，可就算是昨天发现了应该也改变不了什么。
    火车渐渐停稳，排在后面的人拥在一起往前走。
    蒋子莹见许靓脸色不好，便安静下来，所幸回来的座位充足，她不需要再跟许靓轮番换座，也不需要尴尬地看对方脸色。
    虽然这事她提前告知吕总也没有错，但越过许靓向上级汇报倒像是背地里打小报告的，心里很不舒服，还好吕总说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主要是许靓没有尽到责任，不会怪罪到她头上，自己的饭碗应该保住了。
    她只能算是告知事实，就算是许靓要细究也应该怪到方总身上，跟她没什么关系的。
    心里这样想着，身体上也放松下来。
    她的眼神渐渐迷离，睡过去的前一秒看见许靓在跟乘务员说话。
    许靓不是没见过带着襁褓中的孩子来赶车的，像隔壁这么乖的，倒是少见。
    婴儿躺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入睡，睡着的孩子可真像天使。
    直到前座带着五六岁小男孩的大姐先是给孩子播放高音视频，又开始外放声音打电话，言辞粗鲁不堪，惹得旁边人都纷纷侧目。
    小孩子也被惊醒，哭泣个不停。
    告知乘务员后，反而更加放肆起来。
    “孩子就是活泼，你们管那么宽怎么不去管黄河水？”男孩妈妈毫不悔改。
    许靓耐心全无，忍不住在婴儿哭声中站起身来：“这位大姐，车厢也不是你们家的啊？父母是孩子的表率，你自己惹人烦，也让你孩子以后也惹人烦吗？世界上哪有这么狠的母亲！”
    “你说谁惹人烦呢！”被质问的女人怒目圆瞪，就差伸手打人了。
    许靓冷哼一声，眼神犀利如炬：“你刚才跟演讲似的说你被你表姐从家里赶出来了，因为你的宝贝儿子穿着鞋踩上人家的沙发，还抢他小妹妹的玩具，他都已经这么不受待见了，你还如此执迷不悟，难道你想让你孩子变成被别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是脸上好看啊还是面子有光啊？”
    “说得好！”
    周围有人鼓掌，接着整个车厢的人都在鼓掌。
    一旦有人站出来，所有人都可以变成正义使者。
    原本恼羞成怒的人也悻悻缩回了座位，小声骂着自己的儿子，怪他给自己惹事，连头都不敢抬。
    一通发言结束，许靓心口憋着的怒火消了大半。
    原来，说出自己的想法是这么爽快的事情。
    她望着车窗外倏忽而过的云，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十九章 反击还是晒太阳
    出了高铁站，暮色已笼罩整个新南，冬夜的气温比白日温度更低，许靓裹紧了围巾。
    蒋子莹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跟许靓站在同一侧。
    “他们应该都下班了吧，你还回公司吗？”蒋子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往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回家的地铁上。
    许靓的视线融入路面上来往不息的车流，沉寂着的理智在汽车尾气的蒸腾中逐渐苏醒。
    她对蒋子莹说：“你先回去吧。”
    蒋子莹站在原地，看到许靓煞白的脸，踟蹰不决。
    “你没事吗，靓靓，要不我陪你再......”
    许靓摇了摇头，余光扫过神色匆匆路过的行人，某个导游高举着小红旗，用随身携带的喇叭呼喊着旅客聚集在同一处，曾经从天南海北奔赴而来的旅行队伍，看尽美景后，终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蒋子莹表情有点难看，她还从未见过许靓如此冷漠。
    “那我先走了。”她不再坚持，随即转身离开。
    许靓打车回了家，客厅没有开灯，杨尹溪已经搬走了。
    她连拖鞋都懒得换，闭上眼睛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当初玩大摆锤的时候就喜欢这种失重感，瞬间的刺激让她沉迷，让她觉得生命的重量原来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

 第49章

    黑暗中，挂在墙上钟表的声音滴答作响。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时间嗓子躁动着发干，她的手摸向茶几，如果她没记错，水杯应该放在这附近。
    杯子没摸到，却摸到了一本书的轮廓。
    嗯？什么时候这里还多了一本书？
    她站起身，打开客厅的灯。
    茶几上不止有一本绘本集，下面压着一小摞现金，旁边是插着新鲜花束的花瓶，粉白相间的玫瑰和洋桔梗看着娇俏艳丽，以及杨尹溪留给她的纸条：“靓靓姐，谢谢你的款待。”
    她坐了下来，打开绘本，作者是付瑶，扉页上写着：“送给好友许靓，祝人生坦途 风景多娇。”
    这本书篇幅不长，很快就翻到最后一页，讲的是一只小狗在找失散主人的路上遇到了很多小伙伴，最后主人没有找到，它又遇到了喜欢它的小男孩。
    故事的结尾，小男孩抱着狗狗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许靓合上书，从包里翻出手机给杨尹溪发消息：
    “书很好看，替我谢谢付瑶，花也很喜欢，谢谢你的心意。”
    陌生的善意似乎更容易打动她。
    --
    她今天上班前从家里拎着一个小行李箱，是空的。
    直到站到公司巍壮高耸的办公楼下，她胸口发闷，恍然如梦，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这一刻对未知的恐慌仍然无法避免。
    “靓靓姐！”赵榛榛火急火燎地站在她的身后，红唇轻启，满面焦急。
    许靓回过神来看向她：“早啊，榛榛。”
    赵榛榛犹豫着开口：“昨天吕总在公司发了好大的脾气。”新年第一单就出状况，生意人都会觉得触霉头。
    许靓闻言一哂：“嗯。”
    赵榛榛不可思议：“姐，难道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没有。”许靓很快否定了赵榛榛的想法，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榛榛一眼：“榛榛，你这是希望事情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呢？”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为你着急嘛。”赵榛榛淡淡一笑，随后解释道。
    许靓不再回应，拉着行李箱走进办公大楼。
    吕赢今天没有穿西装，上衣夹克衫下衣运动裤，一副很好说话的休闲打扮。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抬眸看着吕赢，开口道：“之前的酒店合同是无效合同，酒店方不认这个合同，原定宴会厅正在装修，该酒店并无其他宴会厅可替代。”
    吕赢没有接话，许靓无力辩解：“我现在......”
    她已经准备好了备选方案，只等吕赢敲定就有补救的机会。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下一秒，许靓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吕总，打扰了。”
    许靓回头，先是看见了凸起的孕肚，再往上看，来人竟然是昨天失联的方屿。
    “来了，坐吧。”吕赢似乎并不意外。
    许靓没有起身，任凭方屿在自己的右手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抱歉吕总，酒店的事情按照我们公司原来的合作方式，都是先确定意向后再行签约的，但酒店那边觉得没有熟悉的合作方，对咱们公司的信任感就没有以前那么高了，所以才消极对待的，你放心，我已经给那边打过电话了，只要以后还能愉快地合作，他们可以协调另一个更大的宴会厅替代，价格是一样的。”
    方屿的话飘然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吕总，这期间要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可以随时找我。”
    许靓脸色煞白，她听见吕赢说：“既然方总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我现在也不算咱们公司的人，有些事也无能为力。”方屿冷静地出奇。
    吕赢看不出表情，开口说：“等产假结束，我们欢迎你回来。不过......”他的话峰一转，“就是不知道许靓有什么想法呢，我也只是暂代职务，等方总休完产假，许靓这边也已经上手了。原本我跟李总是觉得，许靓毕竟也是方总亲自带出来的，徒弟接师傅的班，也算是业内佳话，这师傅要照顾家庭，徒弟当然要为师傅分忧啊。”
    从吕赢的办公室出来，赵榛榛迎上前来小声关心道：“姐，我看见方总来了。”
    许靓转过脸，发现不止一道目光注视着她。
    她咧着嘴笑了笑：“没事了，都安心工作吧。”
    赵榛榛激动地抱住她：“太好了姐，我还以为你会被......”
    “被开除？”许靓自嘲着开口。
    赵榛榛愣在原地，急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靓径直回到工位，打开今早带来的行李箱，把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全部堆进箱子里，电视剧里离职现场那些体面的收纳箱也不知道是哪里凭空出现的。
    这个行李箱本来只是备用，以防自己被扫地出门也不至于连个装杂物的也没有，没想到如今竟然是她自己撂挑子的。
    东西不多，很快就清扫干净。
    “靓靓姐，你这是？”潘糖错愕地看着她的动作。
    许靓莞尔一笑：“我辞职了。”
    “什么？”
    “啊？”
    赵榛榛和蒋子莹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拖着行李箱站在电梯里，许靓砰砰直跳的心跳声才渐渐恢复正常的频率，心中一时像热焰燃烧，一时若冰锥入心，方才坚定清晰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着：

 第50章

    “吕总，方总，人要活在太阳下才痛快，我还是更喜欢晒太阳，希望公司越办越好。我就不奉陪了。”
    方屿把她当成重回公司棋子，吕赢把她看作制约方屿的工具。
    都没有把她当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看。
    曾经被客户指着鼻子骂，她觉得能忍，听到赵榛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觉得能忍，她爸出轨抛妻弃子，她还觉得能忍，被杨晶银占个小便宜，她也觉得能忍，连买个鸭脖从二十块被加到四十块，她也全盘接受.....忍着忍着，妥协和退让就变成了她的一部分，摆脱不掉了。
    走出办公楼，站在阳光里，新南此刻的天空万里无云，许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冽清新的空气从鼻腔入肺，去他们的勾心斗角龌龊手段！去他们的吃亏是福体面做人！
    这样的处事规则早就让她恶心透顶了！
    她不是爽文女主，但她终究是自己人生的女主。
    服务员站在她的身侧，笑意盈盈地给她倒水：“美女真是幸运，今天你是我们第一桌呢。”
    许靓正盯着菜单研究点单：“你们店可太难排队了。”
    “可不是吗，我们有的客人啊，都特意请假来吃呢。您这是刚从外地回来？”
    许靓笑：“我是为了吃这个，把工作都辞了。”
    听到这话，服务员的身子懵然一震：“啊？”
    许靓抬眸：“开玩笑的，那个五花肉来十串，羊肉来十串，牛肉来十串......”
    服务员呆愣在原地，犹豫着开口：“您一个人吃吗？是不是有点多啊？”
    许靓清亮的眼眸中闪着兴奋的光：“没关系，吃不完打包。”
    此时，她的心中空空，胃也空空，饿得正想吞桌子。
    烤串很快端上桌，滋滋冒油的肉香扑鼻，惹得她食指大动，虽然冬天在新南还是吃火锅的多一些，但这家烧烤店据说服务好，味道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这会她对面正坐着一只玩具熊，是服务员抱过来陪她吃饭的，棕灰色肥嘟嘟的脸，微微上翘的嘴巴可爱得很。
    原本一个人来吃烧烤是她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原来没做过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未知的事情也许更值得期待。
    她看着那只熊，嘴里越来越辣，刚才应该是选错调料了，不过确实很好吃，忍不住又往嘴里炫了两串。
    胃里突然火辣辣的疼，疼的她直不起腰。
    “美女你怎么了？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快来人，送医院！”
    豆大的汗珠疼得直往外冒，上次因为吃辣进医院还是在上次，许靓颤颤巍巍扶着服务员的胳膊：“我没事，不用打120，我缓一会就好了。”
    “你这样可不是缓一会就好了啊美女，我同事开车过来了，马上送你去医院！”
    第三十章 失踪
    “你又吃辣了？”
    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眼神从她的腹部扫射到她的脸上，许靓捂着肚子尴尬一笑，“医生，不好意思，我这次真的是不小心。”
    怎么回回都是同一位医生？许靓暗自叫苦。
    “你们见过啊？还真是缘分呢，医生。”送许靓来医院的服务员站在她的身旁，热络地接话。
    许靓坐在急诊一楼外面的椅子上直喘粗气，胃部的灼烧感已经没有刚才强烈。
    热水下肚，已经好多了。
    “姐，你的行李箱还放在我们店里，你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
    许靓点头，挥挥手跟她告别。
    眼神那么一飘就飘到不远处拉拉扯扯的几个人身上。
    外面零零散散的围着看热闹的。
    处在中心的中年女人发丝凌乱，斜背着的棕黄色挎包褪色明显，不合身的运动装像是前几年时兴的风格，整个人奋力攀在一个男人身上，大声怒斥着：“你们学校就这样教学生的吗？我女儿要是出了事你们肯定跑不了！”
    被拉扯的那个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身上的薄羽绒服都被扯变形了，声音倒是平平稳稳的：“柳柳妈妈，你先不要激动，朱柳柳同学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些熟悉？许靓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
    “哼！那也是你们学校没管理好！我的女儿才会中毒的！”中年女人不依不饶。
    “什么？中毒？那学校确实有责任啊。”
    “就是啊，那得问责啊，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大多数人为中年女人的遭遇鸣不平。
    “柳柳妈妈，目前不是返校期间，朱柳柳同学是在假期自行与朋友饮酒导致的酒精中毒，现在这个状况，我们也不想看到。”
    许靓这才发现那位男老师的旁边站着另外一个年轻女性，听嗓音应该是与她差不多的年纪，高马尾随着身体的摆动在颈后扫来扫去。
    “原来是这样啊， 那也怪不得老师啊。”
    “就是啊，小姑娘喝什么酒啊，不会是被骗了吧？”
    “这可难说，现在的女孩啊，开放得很。出去喝喝酒泡泡吧那都是家常便饭呢。”
    “我的女儿要是这样子，我打断她的腿！”
    围观的风向瞬时改变，三言两语间就定了一个人的“罪行”。
    中年女人突然坐在地上大哭：“我们含辛茹苦好不容易送女儿来上大学啊，结果送进学校就学坏了啊，可怜我的乖乖女儿啊！”

 第51章

    许靓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正在狐疑刚才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中年女人突然暴起，将褪色的挎包抡起来狠狠砸到那位男老师的头上。
    只听见又高又尖的一声惊呼：“杨尹川小心！”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有人把中年女人往后拽，有人呼喊医生，有人惊叫着说：“啊出血了！”
    透过人群的缝隙，许靓的目光与杨尹川在空中交汇。
    先是震惊，后是尴尬，最后是无奈。
    额头上的血液热涌而出，杨尹川下意识想要捂住头上这股热流。
    “别动！”许靓几乎是冲过来喊着。
    杨尹川听话地停住将要抬起的手。
    医生很快被同行的女老师连拖带拽地送到杨尹川面前。
    “头晕吗？”许靓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关切道。
    杨尹川刚想摇头，就被许靓按住脑袋：“别乱动！”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许靓的指尖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肌肤触及的部分与周围体温形成强烈的温差。
    “你怎么在这儿？”杨尹川皱着眉头询问。
    许靓这才觉得肚子早就不疼了，方才又灌了几口热水，静坐了半天，终于缓过来了。
    此刻她总不能说是被辣进医院的吧。
    不是卡鱼刺就是辣到胃痛，桩桩件件都是她的嘴给惹的祸。
    “路过。过来拿药，最近有点皮肤过敏。”
    这话也不是假话，天气一冷抵抗力下降，或者压力过大睡不好，都有可能起寻麻疹，更别提她最近又吃海鲜又吃辣，全是发物。
    她把衣袖往上一抹，露出细长白皙的胳膊，只是胳膊上起了风团状的疹子，红一块白一块的看着骇人。
    “哦，对了，你那个女同事，还是女......朋友？她好像晕血，现在在外面缓口气，说一会再进来。”
    杨尹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突然又开口：“是我同事，不算朋友。”
    许靓扯着嘴角笑：“不需要跟我解释。不过你确定你这样还能继续上班？”
    敬业这种事情，只有在别人身上她才能夸赞得出口。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 今天谢谢你。”
    杨尹川客气着赶她走。
    许靓麻利地起身，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像告别烧烤店小姑娘那般挥了挥手，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他：“医生说这几天别沾水。”
    杨尹川板着脸道谢，倒显得她像多管闲事。
    许靓趁转身的时候白了他一眼，许是动作太大，手机从口袋里自由落体，屏幕上亮着两个大字，“张姨。”
    “什么？我妈又不见了？”
    许靓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杨尹川也跟着受惊吓，额头上的纱布包得太紧，扯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许靓撂了电话就往外走，杨尹川也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就被刚才晕血的唐屏堵回来了。
    “你去哪儿啊杨老师？”
    两个人前后脚分到外院做辅导员，本着同期的情分，杨尹川陪着她来处理这起酒精中毒的倒霉事儿，没想到还连累他遭了难，唐屏心里过意不去，正想找个借口弥补。
    “我还有事，先走了，学生既然醒了，你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另外还没下定论的事情，不要随便说。”
    学生的私德是隐私，作为老师不应该说的话是绝对不能说的，眼前这个关头他也无心再去劝导对方如何做教育。
    杨尹川看着许靓步伐不稳的背影，脚下就想生风。
    他仿佛没看见唐屏欲言又止的表情，抓起外套就奔出门去。
    许靓连个影子都不见。
    站在检票口，许靓摸着身份证感慨，要不是她今天命里跟高铁站有缘，她还真是不信。
    在医院里，张越铃给她打电话，说她妈秦之玉一直联系不上，担心得要命，又没有许思明的电话，只能给许靓打。
    她买了最快回青城的票。
    再次站在熟悉的站台上，许靓持续不断地给秦之玉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按照秦之玉的性格，轻生这样罔顾自己性命的事，她不会做，她怕被人戳脊梁骨，骂她丢下没结婚的女儿独自一人，没当好这个妈。
    她最怕被人看不起。
    那她会去哪里呢？
    手指移动到许思明的位置，许靓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喂，靓靓？”
    对方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接到她电话，语气中带着迟疑。
    “我妈有没有联系你？”
    许靓捏紧手机贴在耳边。
    “没有，怎么，她同意离婚了是吧，那我回去签......”对面的声音拔高了两个度，许靓突然就想起小时候许思明带她去买彩票，买了十张中了一张， 最后一算总共赔了二十块，中奖那会许思明也是声音高亢着激动，秦之玉当时正在炒鸡蛋，举着菜铲子冲出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许思明举着刮刮乐给她看，还抱着秦之玉的额头猛亲了一口。
    小小的她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瞧，那时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小时候她觉得她的父母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妻，不像她的同学们，有的父母离婚了两个人都不管孩子，有的父母天天吵架孩子连晚饭都没得吃。
    她受制于秦之玉的严苛管教又不缺许思明给的零花钱，每天都有香喷喷的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得肚子饱饱。

 第52章

    虽然秦之玉的爱时常让她窒息，可她还是觉得没有爸爸妈妈爱的小孩子更可怜。
    火车呼啸而来，她对许思明说：“我妈失踪了，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赶紧去找！”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新南的华灯初上，莹莹灯光在远处凝成一股璀璨长流，窗外却漆黑成团，只有火车飞驰的声音，许靓在秦之玉可能去的地方都打过电话后，依旧无果。
    手机又开始发烫，电量也宣布告急。
    她不知道该联系谁了。
    “美女，你的手机在响。”旁边的人提醒她。
    许良瞥了眼屏幕，是杨尹川。
    “喂。”
    “出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吗？”杨尹川话说到一半，又说：“不方便说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许靓闭上眼睛，叹息道：“我妈丢了。”
    既然办法都想过了，她也没别的法子，脑子里腾空，身体就松弛了下来，疲惫就在这瞬间包裹着她，眼皮就像千斤重，她很想睡死过去。
    什么都不管了。
    迷迷糊糊中，旁边有人推她：“美女，你手机又响了。”
    许靓掀起眼皮，等看清楚屏幕上的字，铃声也停了。
    随即她才看清，手机屏幕上不止有杨尹川的未接来电，还有他发的一连串消息。
    “找到了。”
    “怎么不接电话？”
    “我给你发个位置，你妈妈应该是在这个整形医院。”
    “你联系这个人，他是你妈妈的整形医生。”
    每个字都认识，可是拼在一起她怎么看不懂了？
    什么整形医院？
    秦之玉在整形医院做什么？
    第三十一章 儿子
    秦之玉的脸颊红彤彤地肿起，双眼皮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
    见到许靓出现在眼前，秦之玉很艰难地挤出表情表示震惊。
    许靓目光呆滞地盯着秦之玉的脸，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史前怪物。
    “妈！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不知道应该是悲愤还是应该难受，秦之玉一向对外貌没有多少注意力放在上面，许靓上前一步，质问她：“为什么自己偷偷来整形？为什么要作践你自己？”
    言辞激烈不留情面，带许靓进来的小护士上前来打岔：“秦姨的脸需要恢复，等恢复好就不是现在这种样子了。”
    被青城的风吹乱的头发糊在脸上，许靓狼狈地把吃进嘴里的头发扯出来，丝毫不理会小护士的劝告。
    “靓靓，你先回家，等我恢复了我会回家的。”
    秦之玉的语气中带着哀求，不希望她的女儿当中打她的脸，这样的年纪来整容，并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情，企图用外在的改变来牵引住一个有外心的男人，她没有把握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许靓甩开被秦之玉紧紧攥住的手，声音颤抖着：“妈，你整容是为了他是吗，是为了那个混蛋男人是吗？你告诉我啊！”
    被戳穿的心思就这样毫无遮挡地展露，她急切地想要堵住许靓的话：“你别大声嚷嚷，我就是，我就是想，想变美一点。”
    “妈，你是在骗谁呢？你觉得你这样能有什么用呢？你接受现实好不好，跟我回家，我们签离婚协议书，我们不要跟烂人纠缠下去了，妈你听我的。”许靓嘴里说的已经没有逻辑可言，她如今只想把秦之玉从虚假的自我欺骗中骂醒。
    对于父母的情感纠葛，她曾经试图逃避，却发现，她与秦之玉早已经在许思明决心离婚时就被迫捆绑在一起。
    成为被抛弃的“可怜人”。
    也许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是如今能逃避的问题了，但是她只知道如果再放任下去， 秦之玉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惊骇的事。
    许靓的泪水簌簌，沾湿黑色的羽绒服前襟，她猛地用手背抹了两把脸，转过来了询问已经不知所措的小护士：“我妈的恢复期要多久？”
    小护士支支吾吾开口：“大概两个周到一个月吧。”
    “靓靓，我只要好好养着，我的脸一定会变年轻的，我要比那个小妖精更好看！我要让你爸后悔！你不用担心！你爸不会和我离婚的！”
    秦之玉眼神坚定地盯着许靓，对许靓泪流面满的脸视若无睹。
    “妈， 离婚又怎么了，你怎么就不能接受他已经不爱你了，醒醒吧！不要再执迷不悟！”许靓的眼神充满哀伤，她无法再去指责一个女人的自欺欺人，相伴三十年一朝巨变，她努力体谅着秦之玉。
    “不，靓靓，我这不是执迷，你爸就是一时迷了心窍，他一定会回来的！”
    秦之玉激动地怒吼。
    “妈，他现在有儿子了，他得偿所愿了，他为什么会回来？”许靓心灰意冷，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曾经许思明喝醉酒时就大声埋怨秦之玉没给他生个儿子，可惜许靓是个女孩，羡慕其他人的儿子，甚至对大伯家的那个混帐私生子，也格外的宽容。
    这些年，三个人装着糊涂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许靓再次体感到冷风瑟瑟，昏黄的灯光从她头顶笼罩下来，她只觉得冷。
    她垂眼看着自己被眼泪浸湿的衣衫，方才与秦之玉对峙的场面，回想起来竟然那么荒诞，荒诞到连她都不觉得这是现实会发生的事情。
    路过的出租车渐渐靠近，减速降车窗，招呼她：“走不走啊美女？”

 第53章

    许靓沉默着无视，司机留下一句“神经病怎么不理人”就甩着尾气飞驰而去。
    她好累啊。
    她想回家睡觉。
    推开房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光明的开关，脚下突兀地被绊倒，整个人踉跄了两下，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她立刻痛到蹲在地上捂住左腿膝盖，好不容易缓了口气，痛感又开始剧烈。
    手机磕在她的掌心，硌得她生疼。
    地板还是暖的，她整个人躺了上去，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小时候的场景。
    许思明驮着她骑马，她笑得开心一不留神磕在桌角上，疼得她哇哇大哭，秦之玉把她抱起来安抚，许思明憨憨地笑着，出门去给她买橙子味的棒棒冰哄她开心。
    秦之玉带她理完发回家，原本就不长的头发被剃得更短，她瘪着嘴不理人，许思明偷偷带她出门去买零食，回来撑得连饭都吃不下，害得秦之玉自责了整宿，第二天早上说话声音都温柔了许多，也不在意她那次考试是不是考到了满分。
    一帧帧画面在眼前闪过，她看见童年的自己，青春期的自己，唯独对成年后的记忆变得模糊。
    手机的电量终于耗尽，在黑暗中发出最后的尾音便自动关机。
    从地板爬到沙发上，摸到了沙发旁边落地灯的开关，轻按下去，暖黄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许靓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几张现金，这是秦之玉的习惯，用来指挥她去超市买酱油或者醋。
    这个习惯从她小时候一直保持到现在。
    数了数还有两百五十八块。
    足够她去楼下的小吃店里吃一碗馄饨。
    揉了揉膝盖的痛处，再掀起裤腿一瞧，又青又紫，站起身来勉强走了两步，骨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拿上现金，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许靓凭借记忆找到了之前的那家馄饨店，却发现已经变成了烧烤店。
    恍惚中她怀疑着是不是记错了，这里没有馄饨店，许思明也没有带她来吃过，一切都是她美化的幸福泡泡。
    中午被那几串烤串辣进医院的感觉她不想再来第二遍，便站在原地伸长脖子往四周看，周围最近的餐饮店是个连锁的火锅店，她捂着肚子叹气，怎么想吃个馄饨都这么难。
    “小姑娘，你想吃点什么呀？”
    正在弯着腰抹桌子的青年男人开口问她。
    她迟疑着指了指自己：“是在跟我说话吗？”
    “你别吓着人家！”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一位手里掐着点菜单的青年女孩，笑容滟滟，让人看着如沐春风。
    许靓摆了摆手：“我不吃烧烤。”
    那人一笑：“没事，我们店了还有馄饨啊小菜，还有煮方便面，你看都可以点的。”
    说完便从店里的桌子上摸了张塑封的菜单递给许靓。
    “许靓。”
    杨尹川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一身灰呢大衣将整个人衬得高壮俊朗。
    看见他的那一秒，许靓微怔。
    “你没看错，我回青城了。”
    见对方犹疑，杨尹川又开口，他像是一栋雕像，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又或是才刚刚到，冬夜裹挟着冰针似的凉，从他的脸上拂过，掀起他心中的涟漪。
    许靓晃了晃手里拿着的菜单：“吃了吗？”
    两个人坐在烧烤店内的小马扎上，杨尹川皱着眉对面前黏糊糊的桌面行注目礼。
    “你的腿怎么了？”没过多久，杨尹川的视线便转移到她的腿上。
    许靓蓦地笑了笑：“不小心摔了一跤。”
    “需要去医院看看吗？”杨尹川说。
    许靓甩了甩袖子，这件旧的羊羔绒外套还是两年前唐若婉送的，这两年她瘦了许多，袖口都松了。
    “没事，不需要。”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的声音轻柔中伴着沙哑。
    “那你......”杨尹川开口说了两字又突然截断话题，他抬手抻平了塌在膝盖上褶皱的大衣。
    许靓漠然注视着他的动作：“你想问我妈怎么样了是吧？”
    刺探别人的隐私，他不愿，可看着许靓可怜兮兮却依然硬撑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开口。
    他点头，用手指去触碰面前摆放的一次性筷子，不知所措的时候总想拿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许靓飞快地在点菜单上写了几行字，抬眸看向杨尹川：“你吃辣吗？”
    杨尹川点头：“能吃。”
    许靓点好了单，招呼老板过来下单：“美女，你们两个人吃这些是不是有些多了。”
    “没事，下单吧，吃不完打包，就当是明早的早饭。”许靓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隔夜菜对身体不好。”杨尹川忍不住开口。
    许靓的嘴角讥讽着向上扬：“你倒是挺关心我的。”
    比她的父母都要关心她。
    杨尹川红着脸给她倒水，清汤般的茶水冒着热气，许靓趴在桌子上浅浅酌了一口，烫得她直扇嘴巴。
    “我有男朋友，叫隋睿，你知道吧？”
    许靓平静地介绍她男友的名字。
    杨尹川点头：“见过。”
    在火锅店的隔壁桌，西装革履言笑晏晏，与邻座的女同事交谈甚欢。
    许靓避开他望过来的视线，又端起茶杯往唇边送：“那我明说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哪怕是自作多情，她也不想欠太多人情。

 第54章

    人情债，最不好还。
    “我没有......抱歉，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杨尹川沉默了两秒，随即回道。
    他只是忍不住关心她。
    许靓眨了眨眼，睫毛上下扇动，笑着说：“那最好，今天这顿我请。”
    说罢她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往桌上一拍。
    第三十二章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杨尹川惊愕地瞪大眼睛，脸上又现红晕，只是人太黑了看不出来。
    “不用，你一个女孩子。”
    许靓看着他，冷嗤一声：“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要被动接受，就要听之任之，就要对你们男人的大方施舍感恩戴德吗？”
    她以前一直这么做的。
    “你......”杨尹川想开口解释。
    “什么你啊我的，你觉得你特别体贴是不是，为了一个几面之缘的女人从新南跑回青城来施舍你的同情心？”许靓的嘴像连珠炮，杨尹川被攻击得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他这次回青城并不是为了她。
    “对不起。”
    杨尹川默默地站起身，他原本只是在附近看望师娘，才顺路走到许靓家的楼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样子。
    “馄饨来啦～嗯？刚才的帅哥呢？”
    青年男人端着馄饨出来，环视了一圈都没瞧见杨尹川的身影。
    开店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哪个喝多了要耍耍酒疯，哪个心情郁闷凭食欲发泄，哪个为了吹个牛跟同桌的人横眉竖眼，他都能瞧个透亮。眼见许靓没有搭话的意思，便识趣地闭嘴。
    盛满鲜香的馄饨落在桌上，许靓闻香而动，利落地拆开筷子，劣质低廉的筷子上木刺丛起，一时不察变倒扎进皮肉，她面无表情地把木刺拔出来，夹了一口馄饨，烫热入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妹子，慢点吃，这玩意烫嘴。”
    这个烧烤店里应该是个夫妻店，青年女人灌满一壶茶送了过来，笑盈盈地提醒着。
    许靓抬头：“嗯。”
    “待会还有炒面呢，你要是吃不下可以退的。”那人继续说。
    许靓扯了扯嘴角挤出笑容：“老板娘没关系，不用退，我很饿。”
    “我不是老板娘，我是老板，这个店是我开的！”青年女人爽朗地回复。
    许靓微怔，复又开口：“老板，你家的馄饨真好吃。”是她想的狭隘了。
    “那确实，我当时就是因为我老公做饭好吃才嫁给他的。”
    提起她老公，脸上忍不住娇羞起来。
    许靓满目羡慕：“你们感情真好。”
    “当然了，结婚过日子就要找自己看着顺眼的，能让我吃饱肚子的，还能哄我开心的，要不结了婚干嘛？”
    一打开话匣子便住不了口。
    “妹子，你还没结婚吧，跟男朋友闹别扭了？我看啊那个小伙很在意你的，进门就让你避开风口坐，小心翼翼地偷看你，是不是吵架了？跟姐说说，我跟你说，男人很简单的，你给他点甜头他就能摇尾巴给你看。”
    许靓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哎，说曹操曹操到，你男朋友来了。”
    杨尹川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药店的包装袋，走过来放在她的面前，跟盛馄饨的碗挤在一起。
    “这里有些去肿痛的药，有喷的有敷的，你看着用吧。”
    许靓错愕地抬头：“谢谢，你......”
    “药钱没有多少，这几天你照顾溪溪......打扰你了，这些就当是报答吧。”
    他的话彻底让许靓哑口无言。
    这下可好，倒像是她不近人情把好人当成驴肝肺。
    “你吃饭了吗？”许靓犹豫着开口。
    杨尹川闷声道：“没有。”
    “那就坐下来吃吧，我把溪溪当妹妹，她哥就是我哥，没有让你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她把装烤串的不锈钢餐盘往前一推，杨尹川默不作声，坐在刚才的位置。
    “我今天情绪不太好，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许靓垂眸解释，嘴里又炫了一口馄饨。
    “凡事，尽力就好。”杨尹川恢复了以往的鸡汤教学。
    许靓拾起一串烤五花肉，递给他。
    “尝尝。”
    眼前的她面带倦意，眼神却黑亮如刚蓄满墨汁。
    杨尹川伸手接了过来，闷头咬下。
    确实很香，已经没有刚烤出来那般烫了，入口温度刚刚好。
    “谢谢你帮我找到我妈。”许靓莞尔失笑，听起来倒像是希望不如没找到。
    杨尹川张了张嘴，但是最终没有说话，手里又拿了一串烤蘑菇。
    没过多久，黢黑的脸上就开始泛出细密的汗珠，这店里的辣椒也太辣了，狂灌了好几杯茶水结果越吃越辣。
    “我妈最怕别人说她是家庭主妇还教不好孩子，拼命把希望放在我身上，让我穿最好的衣服，上最贵的课，时时刻刻成为别人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她才能扬眉吐气。”
    一开始她只是被迫听话， 后来又贪图许思明的夸奖，到最后，她才发现作为乖乖女更大的好处，是在谈恋爱的时候，隋睿跟她说，她这样又安静又懂事还长相漂亮不张扬的女孩，是他的理想型，是会被家庭认可的好儿媳。
    唐若婉跟大学男友分手，就是因为那个男的家里嫌她太张扬，不像个会踏实过日子的女人。

 第55章

    那个时候，她以为按部就班长大上学再成立自己的小家庭，就能继续成为别人艳羡的对象。
    她沉溺于乖乖女带来的好处，无法自拔。
    以至于在职场中，在恋爱关系里，都继续习惯于对他人的忍让和讨好。
    如今，组成这个人设的基石已经轰然碎成渣，她的懂事和包容，变成了攻击自己的凶器。
    她的亲生父亲，她入行以来的师傅，她相伴多年的伴侣，都拿准了她不会反抗，没有攻击性，才会肆无忌惮把她当作预设程序的机器人，永远听指令行事。
    眼前的馄饨汤渐渐不再冒着热气，许靓拿着勺子在汤底里来回搅动：“我妈说，她只要变美了，我爸就会回到我们这个家，就不会跟她离婚的。”
    “我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傻。”
    杨尹川安静地做为倾听者，任凭对面的情绪波涛汹涌。
    “我爸他那么喜欢儿子。”
    “这几天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是儿子，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门口的布帘挡不住太多冬日里的寒风，许靓环抱住双臂，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取暖。
    杨尹川抬起脸来，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样否定你自己，开心吗？你真的想成为你爸想要的那种孩子吗？”
    许靓说出了心中早就想了千百遍的话，本应该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事实却不是这样。
    “我不开心。”
    她闷闷地反驳，音量不大，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清。
    “任何人对你的评价和看法，都不应该变成束缚你的麻绳。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吗？”
    他去过许靓在新南的家，看到过书架上的书，有相当一部分是树立自信重新认知自我方面的心理学书籍，她明明知道自己的价值，明明知道不需要迎合他人的喜好才是对自我的保护，却仍然陷入到被他人审视的怪圈里。
    “我听付瑶说过，你在与她谈论起工作的时候，像一头小猎豹。”言外之意，跟现在垂头丧气的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在杨尹溪的心中，她是靠得住的姐姐，在杨尹川眼中，她是任性倔强满脑子机灵劲儿却受制于内耗不敢往前走的......朋友。
    许靓惊讶地抬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自己清楚得很，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靓呵呵一笑：“大哥，我们认识才几天啊，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杨尹川闭上嘴，方在后悔，老毛病改不了，就是看不下去一个人作践自己。
    从他进入教书育人的行业以来，慢慢发现，那么多年轻的面孔，囿于各种匪夷所思的困境里，或因为父母的失望，或因为情爱的蒙蔽，或因为挫折的一时打击，纷纷歇地不起，自毁前程。
    尤其是女孩子，把倔强和傲气用在对抗自己身上，实在太可惜，明明可以拥有广阔天地，却挣扎着把自己缚在他人的目光里。
    两个人都沉默，原本小山似的烤串，只剩个底。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杨尹川站起身来：“剩下的打包吗？”
    许靓点头：“打包。”
    许靓一瘸一拐地跟杨尹川走在一起，和隋睿走在一起的感受截然不同。
    跟隋睿在一起的时候，她最怕冷场，怕隋睿觉得无趣，总是想尽办法找话题，包括去了解隋睿的喜好，见缝插针地聊起来，再悄无声息地走神。
    至于杨尹川嘛，许靓用余光留意着，发现今天的他看起来格外清隽端正，连白日里看着黑黢黢的肤色，也顺眼多了，更重要的是他只是沉默着陪伴，不需要她想东想西，不需要在意他的心思。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杨尹川奇怪地开口。
    许靓的目光停驻在不远处的居民楼：“没事，我想说我快到了，你先回去吧。”
    杨尹川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小区门口已经清晰可见：“好，那我走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连声再见也没有说。
    许靓撇了撇嘴，旋即慢悠悠地往前挪动，酸痛从膝盖处蔓延，她咬着牙抽气。
    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是坏了，许靓啊啊啊的大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她摸着黑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试了好几次都没塞进去。
    门突然从内向外打开。
    “妈？是你吗？”
    许靓身体剧烈一震，吓到往后退了半步，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瞬间落地砸在她的脚上。
    第三十三章 失控
    “靓靓？是你吗？”
    听到秦之玉的声音，许靓松了一口气。
    一只脚还没迈进去，秦之玉就急匆匆冲过来，拉过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出轨了？”
    许靓惊愕不已：“妈？你说什么？”
    手臂上的力量扯得她生疼，秦之玉肿胀的脸上像是被人打了好几拳，眼神狠恶地盯着她，像是盯着几辈子的仇人。
    “我看到你跟那个男的在一起！你是不是背叛你男朋友了！你说话啊！ 你是不是跟你爸一样，骨子里流着贱人的血！”
    手上的塑料袋被拽得哗哗作响，秦之玉一把扯了过来：“这是什么？那个男人给你买什么了？你怎么那么贱啊！为了点小恩小惠！你就这么不要脸吗！你们让我怎么面对街坊邻居！你们就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是不是！是不是！”
    许靓的目光犹疑，看向秦之玉的眼神充满陌生感：“妈！我没有！”

 第56章

    她试图挣扎开手臂上的禁锢，膝盖一痛受力不支，猛地跌坐在地板上。
    秦之玉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下移。
    装药的袋子骤然散开，用于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药水就地滚了出来。
    “这是什么？”秦之玉诧异道。
    许靓抬头，眼神空洞无措：“妈，你就这么恨我吗？”
    秦之玉的声音像是被碌碡碾过，尖锐而嘶哑：“你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
    许靓用手臂撑起身体，把满地的瓶罐拾回袋子，缓缓地站起，躲开秦之玉伸过来查看伤势的手。
    “靓靓。”秦之玉追在后面喊。
    许靓关上房门，好不容易挪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陷入柔软的包裹里，呼吸才渐渐畅快起来。
    眼皮微掀，就看到了桌子上摆的照片，照片上只有她和秦之玉，是考上大学那年的夏天，许思明给她和妈妈拍的，查完分数后，秦之玉激动地揽过她的肩膀，留下了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她笑得很开心，那天，她的爸爸妈妈跟她说，以后等待她的将会是更自由，更恶美好人生。
    许靓很爱秦之玉，有时候也恨。
    恨的是为什么爱她又伤害她。
    为什么关心她又瞧不起她。
    为什么在外以她为傲在家数落不休。
    为什么可以用尽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她，仿佛她不是女儿而是仇敌。
    秦之玉站在门外，咣咣咣地敲门。
    “你手机响，靓靓，快打开门。”
    窗户未关紧，风从缝隙中挤进来，发出呼啸之音，混合着秦之玉的敲门声，许靓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同时挤压，太阳穴跳着疼。
    “妈，别敲了，你不用管。”
    许靓霍然向着门外喊道。
    敲门声停了，秦之玉没有再隔着门跟她喊话，或许她觉得今天这扇门不会在她的面前打开了。
    狠下心来的口不择言，转眼便化成利刃，一点点割碎了她与女儿爱的链接。
    手机放在客厅充电还未来得及取回，许靓垂着脑袋擦药，手上都是浓浓的药膏味道，想不到这个时候谁会给她打电话，肯定不是隋睿，她早就跟隋睿说今晚加班，不要打扰他。
    至于其他的，她就更不需要关心了，随便谁打过来，不接就不接了，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电话，离职以后，她就把所有的群都退了，吕赢当时就通知了人事部门办手续，工作电脑也已经留下了，其他的交接工作完全可以通过邮件。
    许靓歪倒在床上，膝盖摩擦到布料，肿胀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从手边拎着的瓶瓶罐罐里随缘抓了个，大概扫了一眼说明，拧开瓶盖往膝盖上抹。
    “嘶——”还是挺疼的。
    唐若婉猛地挂断电话，手机被摔在沙发上，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着。
    她已经给过隋睿机会了，让他自己跟许靓坦白，没想到他不仅不知悔改，还敢威胁她！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隋睿发过来的合同照片上，这次样板间项目的甲方竟然是隋睿的亲叔叔。她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
    这种想法一出现，她就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唐若婉！你有没有出息！许靓是你朋友！你能见死不救吗！”
    可是这个月的账单就靠着眼前项目的提成来填补啊， 现在室内设计的订单竞争太激烈，她就算连轴转，也不如接一个批量样板间的单子赚钱快。
    上个月的账单她早就收到了，最近已经开始吃存款了，再这样下去，存款吃完之后，信用卡都要还不上了。
    可是隋睿结过婚还有精神疾病的秘密，她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她不能害得许靓后悔一生，也怕把握不好分寸里外不是人。
    所以她跟隋睿摊了牌，企图说服隋睿看在多年与许靓的情分上实话实说，可惜事实证明，她仅有的几分天真还不如没有。
    唐若婉把手机握在手心，心中默念，如果这次电话，许靓接了，她就据实以告，这个项目没了还有下个项目，大不了先把存款都花光。
    如果这次没接，她就按兵不动，起码把这个月先过去，安抚住隋睿，保住单子，再从长计议。
    “嘟——”许靓没接电话。
    唐若婉松了一口气。
    反正许靓不可能一个月之内就跟隋睿结婚了，再缓一个月，她总能想到办法的。
    挂断电话，她便直接给隋睿发了消息。
    “我答应你。”
    隋睿的电话再次拨了进来，唐若婉没好气地接起来：“你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你还想怎样？”
    “你是不是把许靓藏起来了？”
    隋睿第一句话说出口，唐若婉的脸色瞬间唰白：“你说什么？”
    “唐若婉！你别装傻！你是不是还指使许靓骗我！”隋睿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开。
    唐若婉怒火攻心，噌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掐着腰回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答应你了不会把你的烂事直接告诉她，我怎么指使她了？”
    “许靓辞职了你能不知道！”隋睿站在曾经许靓所在的写字楼下，迎着寒风跟唐若婉吼叫。
    他今天心血来潮想接她下班，打许靓电话又没人接，这才打通了她同事的电话，竟然被告知说许靓辞职了！
    唐若婉怔怔的站在原地：“我已经好几天没联系她了，我怎么知道她辞职了？”

 第57章

    隋睿咬着牙说，声音被风声切割地断断续续：“我打电话也不接，她真的不在你那里？”
    “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我劝你一句，谎言早晚是会被拆穿的，你自求多福吧。”
    唐若婉说完就把电话挂断，瞪着手里黑掉的屏幕直喘粗气。
    什么烂人啊！原来她还以为隋睿这样文质彬彬温和体面的男人，对许靓来说，也许算得上是个好归宿，没想到啊，跟她所讨厌的所有男人一样，隋睿就不是个好东西。
    没有例外。
    从最开始的恼怒到现在只剩下恶心，一想到许靓还要跟隋睿这样的人相处下去，唐若婉就浑身不自在，她的脑袋里像是多个小人在打架，各种想法缠斗在一起，思绪难舍难分。
    她的目光环视四周，停留在了还未来得及把电脑拿出来的手提包上。
    --
    许靓擦完药，准备换上睡衣，小心翼翼地避开红肿的部位，衣服穿得很慢。
    四周寂静，只能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
    手机铃声就这样突兀地响起，即使隔着房门，仍然吓得许靓一哆嗦，半晌才分辨出来是她的手机。
    铃声响了很久。
    还没等她挪到门口，就听见了秦之玉的嘶喊：“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你对得起我吗许思明！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这么心急吗！你长没长良心啊！”
    许靓猛地拉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秦之玉泪流满面的脸。
    “妈？”许靓站在门口，目光哀绝地看着歇斯底里却得不到回应的失控女人。
    她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太多被背叛、欺骗、和抛弃的女人，如今的秦之玉，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与她们共同的路。
    秦之余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捂着脸哭。
    许靓冷声道：“医生没告诉你，你现在不能哭吗？”
    刚打完美容针，她确实不能哭，不能前功尽弃，不能上了那个女人的当！
    秦之玉戛然地止住哭腔，又笑了起来：“靓靓，你是支持妈妈的对不对！”
    “妈，你能不能不要再折腾自己了！”许靓不顾膝盖的疼痛，快步走到秦之玉的面前把手机夺过来，眼神一瞟就看到了“爸爸”的已接来电。
    看来许思明刚才是想给她打电话。
    秦之玉的嘴巴大张着，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眼神渐渐变得失望，亦或是绝望。
    许靓上前一步，轻轻地把秦之玉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秦之玉哄她睡觉时的模样。
    好不容易安抚着秦之玉睡过去，许靓才慢慢踱步进自己的房间。
    她把电话回拨过去。
    许思明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靓靓，是你吧？”
    许靓漠然开口：“是我。”
    “你妈妈回家了吧，我就说她不会想不开的，你不用担心，我知道......”
    “爸，你到底想说什么？”许靓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她听见许思明说：“你妈妈要是再不同意离婚，那就告诉她法院见吧。”
    第三十四章 离婚协议
    “爸，我们见一面吧。”
    许靓的目光落在与秦之玉的照片上，竭力控制自己声音保持冷静。
    许思明爽快地答应：“靓靓，你放心，你永远是我最乖的好女儿。”
    挂断电话，许靓打开购物软件，开始搜索律师咨询服务。
    这些日子，她心中总有一根弦，不忍也不愿去触碰。
    大清早地起了床，没有惊动秦之玉，跟许思明约在了一家早餐店，距离她家不算远，也不算太近。
    一出门沁凉的空气便灌满腔，她紧了紧身上的旧棉服，青城这几天没下雪，干燥凌烈的风时刻不休，擦过耳边时像被冰锥击打，许靓忍不住把双手捂住耳朵试图取暖，闷着头赶路。
    膝盖的疼痛还未消散，她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早餐店的招牌就出现在眼前。
    店门前的停车位上停着许思明的车。
    许思明背对着门口，正在呼哧呼哧地喝着豆浆。
    这几日她总是无可避免地想到小时候，许思明把油条掰成几瓣，泡进满是豆香的豆浆里，再滚上几圈，让油条裹满汤汁，她也跟着学，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手太小了，掰油条太费力，她就赌气不吃了，许思明便给她掰好了泡进去，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笑得直打颤。
    “靓靓来了啊！快坐。”
    许思明对面的位置早已点好了豆浆。
    冻僵的手指放上去，温热的碗壁贴着皮肤传递着暖意。
    “给你加糖了，快尝尝。”
    许靓捧着碗往喉咙里灌，她虽喜好甜食，可今天的豆浆甜得腻人。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许思明笑眯眯地开口，眼前的碗已经见了底。
    “爸，真的没人跟我抢吗？”
    许靓抬眸，悲壮冷漠的眼神把许思明钉在原地。
    看着跟他朝夕相处近三十年的女儿，许思明脸上有些尴尬，可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哥有了儿子以后在许家都仰着头走路，每年家庭聚餐时，他都要接受自己后继无人的事实，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有儿子了。
    当然女儿也是亲生的，他自然是有感情。
    “靓靓，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想要什么，你跟爸爸讲，爸爸尽量满足你。”
    许思明只是沉默了半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镇定自如的语气。

 第58章

    “真的什么事都能答应？那你跟我妈离婚的事......”
    许靓的话还未说完，许思明的脸色拂然瞬变：“我跟你妈是一定要离婚的，你不用再劝我了。”
    缩在桌子下面的手指忍不住蜷缩在一起，许靓倏然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冷声道：“爸，我是想说，你一定要坚持你现在的决定跟我妈离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后悔。”
    她曾经所有的犹豫和彷徨都在这一瞬间瓦解。
    水光渐渐在眼眶里泛滥，趁着还未汇聚成珠，她听见自己冷静有力的声音：“爸，我的话说完了，再见。”
    她利落地站起身，脊背挺直，向着门口走过去。
    许思明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形移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女儿有些不一样了。
    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想要离婚的决心！
    无法辨别刚才是不是许靓打感情牌以退为进，他这个婚，都离定了。
    再不离婚，他儿子要是再次因为叛逆去赌，那前途可就全都毁了！
    他可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许靓回到家，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原本放在地上的矮凳已经被挪走，膝盖仍然隐隐作痛，回到温暖惬意的环境中，痛感又开始觉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踱步走向客厅，秦之玉的卧室门仍然紧闭。
    刚灌完豆浆就急匆匆往回赶，现在胃里胀着难受却觉得饿。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喝过豆浆了，自从发现喝完豆浆以后会肠胃不适，她就不爱喝了，秦之玉做过几次，知道她不爱喝以后就不怎么做了。
    连累着许思明想喝个豆浆还要跑到早餐店里去。
    许靓安静地用汤勺搅动着小米粥，煮小米要有耐心，要用微火慢煮，火开大了就容易扑出来糊锅，煮时间短了也不行，就煮不出来浓郁的米汤了，她在新南的时候很少会做这种需要时间和精力去照看的饭食。
    这种功夫活，也只有秦之玉有心情和有时间去做。
    每次她回家，家里必做一次小米粥给她喝，说是对脾胃好。
    秦之玉是闻到米香味醒过来的，脸上依然麻痒着痛，不知道美容针的功效如何，变美的苦倒是全方位体验过了。
    她披着毛毯起身，拉开卧室的门，就看见许靓背对着她专心守在厨房的身影，思绪蓦然回穿到了刚生下许靓的时候。
    小小的人被棉被包裹着，红彤彤的小脸皱皱巴巴，五官紧凑地挤在一起，看起来丑得很，她愁得直掉眼泪，担心许靓长得不漂亮，长大了找不到婆家。
    如今许靓出挑地靓丽端庄，人见人夸，自从许靓考上大学后，她出门都恨不得仰着脸走路，周围的邻居谁能把女儿养得这么美貌还这么聪明？她自认为没人能比得上。
    “妈，你醒了？”
    许靓关掉燃气阀门，用隔热手套把盛粥的砂锅端起来，一转身就看见秦之玉站在门口盯着她出神。
    秦之玉恍过神来，不自在地往前挪了两步，皱着眉头说：“也不穿个围裙，溅到身上怎么办？”
    许靓稳稳地把砂锅放在隔热垫上，不想理会秦之玉刚才的埋怨：“妈，饿了吧，先吃饭。”
    掀起锅盖，小米的香气扑鼻而来，秦之玉从昨晚就没吃东西，现在腹中饥饿难耐，忍不住用汤勺舀了一碗，先是递给许靓。
    许靓把碗往前一推：“妈，你先吃。”
    见眼前的女儿如此乖巧懂事，秦之玉没有再退让，接过来自己吃。
    刚煮出来的粥还有些烫，她用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心中的思绪也像这碗粥一样开始到处乱窜。
    “昨天我说的话太重了。”她干巴巴地开口。
    母女之间的道歉，这种程度就算是最高级别了。
    没有对不起，没有原谅你，有时候甚至不会有对于过错的陈述性总结，大多数时候只会有一句，“饭好了，来吃饭。”
    小孩子就抽抽嗒嗒地爬到餐椅上，因为喜欢的饭菜原谅了父母。
    等小米粥的温度终于能入嘴，秦之玉一勺一勺品尝着自己女儿的劳动成果，果然是香甜软糯，比她煮的要好吃多了。
    许靓等秦之玉慢慢喝完，又给她盛了一碗。
    “你不吃了吗？”
    秦之玉盯着许靓放下的筷子，随口问道。
    许靓摇头：“我吃饱了，早上还喝了豆浆。”
    “豆浆？你不是不爱喝豆浆吗？”秦之玉放下勺子，目光在许靓身上停驻片刻：“你早上出门了？”
    许靓点头。
    “我去见我爸了。”
    满腔的米香顿时生了潮气，秦之玉梗着脖子往下咽：“你说什么！”
    许靓突然笑了，眸色明亮，如同载着高山融雪的冰流，越过崎岖，在春光下闪耀：“妈，你同意离婚吧。”
    她握住秦之玉发抖的手，缓声道：“不要怕，以后的日子我陪你过。”
    秦之玉的眼泪滴进碗里，跟黄澄澄的米汤融合一体。
    离婚协议书是许思明早就拟好了的，她已经找律师看过，没有问题，秦之玉盯着财产分割的部分，迟迟没有落笔。
    许靓察觉出异样，凑近了瞧：“怎么了妈，有什么不对吗？”
    “财产不对。”秦之玉的语气显然有些慌张。
    “妈，律师说了，就算是我爸出轨，在财产分割问题上也不会影响过多，咱家这种情况，目前的协议算是合理的。”毕竟许思明把这套房子留给她们，还有存款的一半，也不算亏。

 第59章

    秦之玉额头冒出冷汗来：“存款没有那么多啊。”
    “什么？”许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家里的银行卡都在秦之玉的手里，只要划出去一半就可以了。
    秦之玉握紧许靓的手，蹙眉道：“存款本来确实有八十九万的，但是去年我们投资的时候亏损了差不多五十万，我现在手里只有不到四十万。”
    “那我爸为什么会写这么多？”许靓提出疑问。
    秦之玉支支吾吾地开口，“这个投资的朋友是你爸老同学介绍的，我们都很信任，当时我想只给个十万试试，结果你爸说五十万赚得多，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你爸也随我了，说我说多少就多少，所以你爸一直以为是只给了十万，但是后来我怕你爸生气，觉得我目光短浅，我就给了那个人五十九万。”
    “后来呢？”许靓急切道。
    “后来就亏到还不剩十万块了，你爸一直以为我才给了十万，还说幸好是我谨慎，要不五十万就亏进去了，我想着这钱等以后慢慢攒，再找个机会说实话.......”
    听完秦之玉的话，许靓沉默不语。
    “靓靓，我真不是故意瞒着的，就是那段时间你爸工作也忙，我也忙着照顾你姥爷，我这也没心思说明白，谁想到今天，今天......”
    没想到她秦之玉能走到离婚这一步。
    许靓愣道：“妈，你说那个投资的朋友是我爸老同学介绍的？”
    秦之玉点头：“是啊，当时你爸还说一定没问题呢。怎么了？”
    第三十五章 净身出户
    许靓的心突兀地剧烈跳动起来，她勉强扯起嘴角，笑着说：“妈，你先等一下。”
    空气中还萦绕着淡淡的米香，许靓转身钻进卧室，从通讯录里找到律师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所以，一点办法也没有是吗？”
    电话挂断，许靓跌坐在床边，单手扶额陷入沉思，怀疑并不能代替证据，也许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找许思明摊牌，赌一赌她这位父亲的良心还剩下几分。
    她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她向来喜欢有计划性可预知的行动，可最近她似乎一直在做冲动的决定。
    秦之玉忍不住拍门：“靓靓，到底怎么了？”
    许靓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冷静道：“妈，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在家等我。”
    眼瞧着许靓一手穿外套一手开门，等秦之玉反应过来的时候，客厅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许靓站在翠湖湾的门口，拨通了许思明的电话。
    “喂，靓靓，你妈同意离婚了？”
    许靓环视四周，视线定格在金碧辉煌的小区题字上：“爸，我在翠湖湾的门口。”
    对方显然是愣了半晌，试图推测出她的目的：“你说什么？”
    “爸，五分钟之后我见不到你，你就等着我找上门吧。”
    倏然沉默后，许靓听到手机里沉闷的声音：“我马上来。”
    刚挂断电话，手机就不停地震动起来， 隋睿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喂，隋睿。”
    “靓靓？你总算接电话了，你怎么回事啊，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了。”隋睿关切的声音在耳边疾驰。
    许靓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小区大门：“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嘛，我这几天加班，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靓靓，你现在在哪儿？”隋睿的声音瞬时冷漠起来，“你还打算继续骗我？你不是已经辞职了吗？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我都瞒着？”
    良久，许靓叹了口气：“等我回去跟你说好吗，我过几天再联系你。”
    “你现在在哪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离谱，她没想到原来她爸演了这么多年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的戏，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那隋睿如今的关心，是不是也会是虚假的？
    许靓听着隋睿越来越焦急的声音，心中更加烦躁，连语气都不耐烦起来：“隋睿，我没事，不用担心。”
    “靓靓，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我是最爱你的人啊。”
    许靓很快看见了许思明急匆匆赶来的身影，她无心再与隋睿周旋，说了句再见便挂断电话迎了上去。
    许思明褪去了温和亲切的面具，连外衣里面的衬衣领子都歪了，眼神里透着慌张和焦急。
    “靓靓，你这是......”
    为什么许靓会知道这里的地址？为什么她此刻出现在这里？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问下去。
    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爸，我有事要跟你说。”许靓双手抱住胳膊，无视许思明四处相看的眼神。
    “走，我们换个地方。”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小区里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思明试图拉着许靓往马路对面的咖啡店里走去。
    许靓猛地甩开胳膊上的束缚，站在原地：“就在这里说。”
    许思明骇然望向她：“靓靓，听话。”
    已经有几个外卖员停下脚步将目光聚焦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仿佛手里的订单完全不用担心会超时。
    爱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许靓巴不得有更多的人围观，她以前就是太在乎脸面这种无甚要紧的东西，习惯了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才会任人宰割到今天这种境地。
    “爸，是你指使你那个投资的骗子骗我妈的钱吧。”

 第60章

    许靓面无表情，声音却如同雷击，击中了原本就腿肚子乱颤摇摇欲坠的许思明。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许思明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尬笑着：“你是不是听你妈妈说什么了，她的话你也不用太......”
    “爸，你觉得，我今天站在这里是跟你开玩笑的？”
    许靓嘴角上勾，讥笑着说。
    “你说之前投资的事情？不就是赔了十万块钱吗，那个钱我不要了也可以，我......”许思明压着声音说：“这点事你电话跟我说就行了。”
    许靓缓缓阖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神里只剩下愤怒。
    “爸，你要是这么说就没必要聊了，你以为那个人联系不上就万事大吉了？教唆他人欺诈转移婚内财产，你觉得真的能一点证据都没留下吗，再说了，”许靓故意停顿了半秒，然后继续说：“现在这个社会，想找个人还不是简单的？”
    如今的她没有证据，就算查，也许要消耗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她不想再看到秦之玉拖拖拉拉再生变故，当务之急，就要快刀斩乱麻才能解决问题。
    她的掌心被冷汗浸湿。
    两方对峙，谁先心虚就必败无疑。
    许思明的额头慢慢沁出细密的汗珠：“靓靓，我可是你爸！”
    “还有，这个小区的房子价值可不低，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是我妈的婚内财产，你心里有数吧？“
    “你就非要闹吗？”许思明咬着牙瞪她：“隋睿跟你的婚期还没定吧，你确定你要闹这么难堪？”
    许靓冷笑：“爸，你觉得到这个地步了，我还会在意结不结婚吗？”
    眼见周围的注意力越来越多，每个路过的人都要盯着他们两个审视一番。
    许思明愤愤道：“你想怎么样？”
    “你净身出户。”
    站了这么久，膝盖痛得越发明显。
    “好。”
    在她忍不住想要挪动脚步缓解疼痛的前一秒，许靓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真的，赌对了。
    从打印店里出来，阳光正盛，许靓仰起头看向天际，冬日晴朗，万里浅云，早上的阴沉倏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笼罩全身的暖。
    网约车司机在她面前停稳车：“美女，是你叫的车吗？”
    车厢里漫溢着清甜，车载电台正在流淌轻柔的出游曲，司机乐呵呵地开口：“美女，你这是出来玩啊，这个时候可太冷了，不好玩的。”
    许靓笑了笑：“还好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那你自己出来玩，家里人不担心吗，我看你年纪不大呢。”
    从她上车开始，就变成一本可以全方位解读的密报，试图从她身上挖掘出可以在群里逐字逐句分享的八卦趣闻。
    许靓向来对一面之缘的关系加以警惕，不过今天不同，她愿意闲聊几句。
    “出来讨债顺便逛逛，有什么好担心的。”
    车厢内重新归于寂静，许靓憋着笑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师傅，青城可真是个好地方。”
    秦之玉围着家里的客厅来回踱步，心中越发不安，许靓从刚才看到离婚协议就脸色不对劲，急赤白脸出门去也不知道做什么。
    当她不知道多少次抬眼看向墙上挂的钟表，门终于从外打开，许靓略显疲惫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你去哪里了呀，电话也不接！”秦之玉满脸焦急。
    许靓把捏在手里的离婚协议高举着，示意道：“去打印新的离婚协议啊。”
    秦之玉愣在原地：“什么？”
    “许思明说，家里的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你，至于他现在开的车，也会折成现金打给你。”许靓面露欣喜，几乎是扑过来抱住秦之玉：“妈，恭喜你，要开启新生活了。”
    秦之玉的目光从许靓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匆匆掠过，将视线投到她雀跃的脸上：“靓靓，你喊你爸什么？”
    许靓的笑容僵在脸上：“妈......”
    “他是你爸。”秦之玉喃喃道。
    许靓低头不语，走到她的面前，把离婚协议书塞了过去：“从今以后，我跟他只有法律上的关系。”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爸啊。以后，以后还是要联系的。”
    秦之玉捂住胸口跌坐在沙发上，泪水渐渐濡湿眼眸。
    “为了那么个男人，你有什么好哭的？”许靓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看着刚出生的婴孩，疑惑又怜爱，却不知该如何对待才能安抚住她的心。
    说完就抬腿走到卧室，关门之前，许靓背对着秦之玉说：“妈，你的脸再哭下去就毁容了，到时候去跳广场舞一个男伴都找不到可怎么办啊？张姨要笑话你了。”
    秦之玉的哭声被噎回喉咙里。
    这丫头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无法无天了。
    许靓关上房门，准备给隋睿回个电话，屏幕一亮，才发现满屏的新消息。
    “靓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联系不上你？”--来自唐若婉。
    “许靓姐，姐夫电话打到我这里了，你去哪里了啊，姐夫很担心。”--来自赵榛榛。
    “你是不是回青城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
    最后这两条是隋睿发的。
    “他怎么知道我回青城了？”许靓心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却又不确定在怀疑什么，只是眼前，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隋睿解释。

 第61章

    先是辞职，然后回青城“逼”她的父母离婚，这两件事，每件事对隋睿来说或许都不是能在短期内接受的事情。
    不管是失业还是家庭“破裂”，这更不可能是隋睿妈妈能接受的。
    “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就到青城了，你能来接我吗？”
    隋睿发来了新的消息。
    第三十六章 回新南
    接近春运的尾声，车站见证着相聚和别离，许靓站在出站口的人群中眺望。
    呼啸的风从缝隙中卷进车厢：“喂，帅哥你下不下车？不下车别挡在这里啊。”被身后的人催促着往前走，隋睿立在车门处等候，皱着眉头用手抚平被挤皱的袖口。
    窗外的景致缓慢后移，车速逐渐慢了下来，直到稳稳停下。
    他走出车厢，冰刃似的风毫无遮挡地刮在他的脸上。
    “真冷啊。”旁边拖着行李箱匆匆路过的人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灰黄的光映照着许靓的脸，隋睿先看到了她身上粉红色的呢子大衣。
    “你怎么穿成这样？”隋睿停在她的面前，犹豫半晌，方才握住她的手。
    许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这件衣服还是去年一时兴起买的，作为黑白灰的常年大户，这件衣服的颜色确实跳脱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穿。
    “怎么啦，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啊。”
    许靓抱住隋睿的胳膊晃了晃，这是她常用的“招数”，对隋睿再好用不过了。
    “这个颜色不适合你，你都多大了，还穿得这么不得体。”
    隋睿头都没抬，眉头皱起。
    “怎么了，是不是高铁上太闷了。”许靓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保温杯递给隋睿：“这个是新买的，里面是温水。”
    隋睿没接，自顾自地往前走：“到了酒店，我听你的解释。”
    许靓垂眸，跟在隋睿的身后钻进出租车。
    一路无话。
    “隋睿，隋睿，你走慢些。”办完入住，隋睿的脚步生风一般，酒店走廊里的顶灯明亮刺目，许靓紧紧追随他的影子。
    隋睿坐在房间内的单人沙发上，伫立在黑暗里，目光幽幽。
    “你先别生气了好吗，我确实是事出有因。”
    许靓关上门，随手把玄关的壁灯打开。
    房间的隔音很好，四周寂静，窗外的寒风一丝都挤不进来。
    隋睿冷哼一声：“为什么辞职？”
    许靓向他走近，距离他的一步之遥停下脚步，开口道：“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你去哪里找目前的薪资？你还想不想跟我结婚了？”隋睿接二连三的质问跳了出来。
    许靓后退两步，双手撑在书桌后：“你这是什么意思呢，隋睿。”
    四目相对，隋睿叹了口气：“靓靓，本来我妈就不同意我们结婚，你这工作丢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代，不管怎么样，你也应该跟我商量了再做决定啊，我总不能害你吧。”
    许靓的视线落在他的领带上，藏蓝色的暗纹质感衬的他整个人都显得高贵雅致，而她此刻在他的面前仿若饱经风霜的老妪。
    “这是我的工作，我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你都不关心我是不是过得快乐吗，我有没有在公司被欺负？这些你都不想知道吗？”
    她望着他，神色凄凉。
    “我不是不关心你，我们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隋睿走上前去，把她的手拽过来握在掌心。
    许靓抬眸：“隋睿，我爸妈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
    “什么？”隋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们就快结婚了！你妈怎么这么不为你着想？”
    隋睿扯过她的胳膊往门口走：“快，跟我回你家，劝住你妈！”
    许靓甩开他的手：“我不去。”
    隋睿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为什么！”
    “我赞成他们离婚，我为什么要劝我妈？”
    “你......”隋睿张大着嘴巴：“靓靓，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了？还是受刺激了？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爸妈的事不让我家里知道，现在都要离婚了，怎么还瞒得住！”
    许靓掀起眼皮，出口铿锵：“隋睿，我们实话实说就好了啊，你不是说唯我不娶吗，我们好好跟你爸妈解释。”
    打火机在隋睿的手上燃起星火，呛鼻的烟圈在许靓的面前漂浮又消散。
    许靓蹙眉，嫌恶地别开脸。
    等到火光渐渐暗下去，隋睿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靓靓，我很爱你，但是你最近，太不懂事了。”
    下一秒，他紧紧扣住许靓的脑袋往胸膛按。
    “你.....唔干什么......隋睿......放开我！”
    隋睿很快放开手，垂眸盯着她因为缺氧而涨红的脸：“靓靓，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度过这个难关，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好的，对吗？”
    他的目光柔和，语气坚定，手掌抚过爱人的长发，像是对待易碎的工艺品。
    鬼使神差的，许靓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
    “靓靓，只要你爱我，就听我的。”
    许靓锁上卧室的房门，回想起刚才与隋睿相处的瞬间，仍然免不了心跳加速。
    明明嘴上想说不，可实际上忍不住跟着他的要求走。
    手机屏幕亮起，隋睿发来消息：“到家了吗？”
    时间把握的刚刚好，“刚到家，你还没睡吗？”

 第62章

    “没听到你的消息，我睡不着。”隋睿秒回。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隋睿只是太爱她了，才会如此在意她的决定和家庭。
    不过好在隋睿总算同意跟他父母实话实说。
    “靓靓，靓靓。”门外传来秦之玉的声音。
    许靓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走过去打开房门。
    秦之玉围着围裙站在餐桌前面，摆弄着大包小包的食品袋。
    “妈？你在做什么？”
    许靓走出来凑近她的身边，食品袋里分类码着排骨、腊肉、油炸小酥肉、红豆酥等她爱吃的食品。
    “这些你带回新南，你看你瘦的，工作那么辛苦，要吃的有营养一点，别挂心家里。”
    秦之玉边念叨边收拾，很快装满了一个小行李箱。
    许靓刚想开口拒绝，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秦之玉拍了拍衣服上的浮尘：“你说说你这次回来也没带行李箱，只能用你大学的这个旧行李箱了，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带的，一起装起来。”
    许靓摇了摇头：“没有，妈，你别忙了。”
    秦之玉颔首：“嗯。”摘下围裙，背对着她说，“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许靓点头，又开口：“嗯，妈你的脸还没恢复好，这几天也别出门了。我让张姨给你送点菜。”
    提到张越铃，秦之玉的身躯微微一震：“不用麻烦你张姨。”
    “那也行，现在超市都可以点外送，让他们给你定期送到家。”
    许靓边说边把行李箱推到门口，发现鞋柜上空旷许多，再仔细一瞧，少的都是男鞋。眼神再往客厅一瞟，目光所及，再无一件与许思明相关的物品。
    包括他们全家的合照。
    两个人都没有刻意提及家中的变化。
    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许思明作为男主人身份的剥离。
    第二日秦之玉连卧室门都没出，许靓拎着行李轻手轻脚地挪出门。
    隋睿站在楼下等她，接过她的行李箱放入出租车的后备箱。
    “这么沉，装什么了？”
    许靓垂着头在找身份证，随口回复：“哦，就是些我爱吃的熟食。”
    “新南什么买不到，非要大老远的带这些干嘛？”隋睿揉了揉方才用力的胳膊，埋怨道。
    “我身份证没带，我上去拿一下。”许靓转身往电梯间跑。
    隋睿的声音在后面飘着：“时间快来不及了，你赶紧去拿。”
    再次站到家门口，许靓小心翼翼解开密码锁。
    呆坐在沙发上的秦之玉慌忙地往后面的靠枕里塞了什么东西。
    “你怎么回来了？”
    “妈？我回来拿身份证，你醒了？”她假装没有看到没藏好的相框一角。
    秦之玉闻言起身：“我帮你。”
    许靓摆了摆手：“不用，我知道放哪里了。”
    推开卧室的门，身份证果然放在靠近门口的书桌上，她用手指捻起身份证，正打算离开，放在书桌角落里的青蛙玩偶吸引了她的注意。
    翠绿色的外衣，歪斜的肿眼泡，算得上是个制作粗糙的丑青蛙。
    但这是许思明跟她玩娃娃机时唯一抓起来的娃娃。
    许靓微愣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利落地把青蛙娃娃塞进抽屉里，扭头就关上了房门。
    “妈，我走了。”路过客厅的时候，沙发上的抱枕已经恢复原样，秦之玉正站在门口望向她。
    许靓快步走到她的身边。
    秦之玉把她送到电梯口才肯回去。
    电梯门缓缓关闭，许靓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眼眶内酸涩得很，许靓抬起手背用力抹了把已经喷涌而出的泪水，电梯门很快停在一楼，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隋睿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小憩，许靓戴着耳机刷招聘软件。
    在回绝了三个周末单休的招聘邀约，向六家意向公司发送了简历过后，她抬起头，用手抚摸着疲惫的脖颈。
    “盒饭，有需要的吗？”
    乘务员站在车厢里宣传餐食，许靓早上没吃饭，肚子空空如也，礼貌地招手叫乘务员过来：“您好，需要什么？”
    隋睿睁开眼睛就看到许靓埋着头往嘴里填红烧肉。
    “你饿了？”
    许靓从饭香中抬眸：“嗯，我见你睡的香就没叫你，你现在饿吗？”
    隋睿皱着眉提醒她：“你嘴角有饭粒。”
    许靓微怔，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巾往嘴边擦。
    包内的手机在此刻亮起，隋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骤然失神。
    第三十七章 求救信
    许靓顺手把手机从包里取出来：“你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好。”
    隋睿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谁给你发消息啊？”
    “唐若婉，她问我在不在新南，”许靓低头回复唐若婉的消息，随口问：“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窗口玻璃上倒映出自己慌乱的神情，隋睿双肩一颤：“没有啊，我跟她又不熟。”
    车厢内的电视屏幕正在无声播放着某个不知名的电影，画面里的女人扇了男人一巴掌，小小的屏幕清晰度有限，许靓似乎看到了那个男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既然辞职了，就先别急着找工作了。”
    隋睿突兀地提起她的工作，许靓这才把视线从迷你屏幕上收回：“你昨天不是说赶紧让我找工作吗？”

 第63章

    隋睿咳嗽了一声：“先结婚，再工作。”
    许靓微愣，随即奇怪地看向他：“怎么突然想结婚了？”
    “本来我们今年也要订婚的，彩礼不是都谈好了吗，索性订婚结婚一起办，不好吗？”隋睿含情脉脉地握住了她的手。
    “靓靓，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嫁给我吧。”
    许靓讶异地瞪大眼睛，隋睿的手上捧着一个红丝绒的半开盒子，里面赫然是枚钻石戒指。
    乘务员从两个人身旁走过，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这是在，求婚？许靓脸上的羞涩像垂直入水的红墨水，从脸颊扩散开来，人生第一次被求婚，是在高铁上？
    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中，她的心情辗转复杂，双手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膝盖上，忍不住蜷缩在一起，膝盖的疼痛感又隐隐作祟。
    “隋睿，我......”许靓刚开口说了三个字，乘务员就捧着一大束花走到他们两个面前。
    “您好，这是我们列车组送您的花束，祝您百年好合！”
    “这，我们怎么好意思呢？”隋睿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推辞。
    乘务员兴奋不已：“您别有心里负担，这是乘客落下来的花束，允许我们代为处理，送给需要的人能物尽其用，我想那位乘客知道后也会为你们开心的。”
    她的音量不算小，原本略有嘈杂声的车厢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恭喜”，一时间整个车厢都是此起彼伏的“恭喜恭喜”。
    隋睿站起身来，礼貌地回谢。
    红丝绒的盒子被匆匆塞进许靓的手心，她的心怦怦直颤。
    隋睿心满意足地接受了四面八方的祝福，再次对上许靓的视线，眼神里充满自信：“靓靓，我给你带上戒指吧。”
    说完就要把戒指盒从许靓手里拿过来。
    许靓握紧了手，隋睿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或许她期盼的求婚不应该是这样的，或许她觉得应该先找工作再结婚，或许应该先告知父母，又或许......她也说不明白，总之不是现在。
    但是她说不出口。
    “隋睿，我们，我们......”
    隋睿的嘴角慢慢下落：“你不想跟我结婚？”
    许靓猛地摇头：“不是的，隋睿，我们要结婚的。”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出站之后，隋睿抛下她径直打车走了，留下她和贴着卡通画的行李箱杵在原地。
    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用指纹解锁，屏幕上还停留在唐若婉给她发的最新一条消息上：
    靓靓，你跟隋睿最近关系还好吗？还没有要结婚的计划吧？
    “美女，走吗？”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面前，用自来熟语气拉客。
    许靓点了点头，今天她不想拖着行李箱赶地铁了，心累。
    司机热情地下车帮她把行李堆进后备箱，顺手给她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许靓坐下来专心给唐若婉发消息：
    还好，隋睿跟我求婚了。
    消息刚发过去，唐若婉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喂，许靓你刚才说什么？”
    唐若婉的声音贴着听筒钻进她耳朵里。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她的语气刻意冷淡，如果唐若婉此刻能稍稍注意就能察觉出来。
    “你要不要再想想啊，结婚可不是冲动的事情，你想想你了解隋睿吗，你未来的伴侣是不是应该多考察考察。”
    唐若婉突然焦急起来，说话的音量骤然高昂起来。
    许靓将手机换了个方向，无所谓道：“我跟隋睿已经谈了这么多年了，也该结婚了。”
    “靓靓，你爸妈同意吗？”
    唐若婉调转了劝告的方向，许靓回答：“为什么不同意。”
    “你看你爸妈之前的感情也很好吧，现在不是也是出问题了吗，你的婚姻更需要谨慎啊！”
    话刚说完，唐若婉沉默半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你爸妈......”
    许靓握住手机的手指渐渐攥紧：“唐若婉，你是觉得，我爸妈的婚姻破裂成这幅惨烈模样，我就没资格结婚吗？我就必定会重蹈覆辙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好好考虑，毕竟婚姻不是儿戏，我是为你好啊。”
    对方急切解释的声音在她看来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靓倏然闭上双眼，试图冷静下来，司机踩下刹车：“美女，到了。”
    她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电梯间的数字渐渐上升。眼眶里渐渐凝结了层雾气，视线里数字模糊了成团的红色。
    她原本以为这次可以像之前那样忍一忍就过去了，视而不见也没有那么难的。
    可是这个人是唐若婉啊！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朋友了。
    隋睿跪在她面前扇自己巴掌的模样还近在眼前，可是她想象不出来，唐若婉该怎么跟她坦白，她与隋睿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以后等隋睿跟她结婚了，是不是更方便他们两个见面？
    这些问题她想不明白。
    唐若婉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出神，她发的邮件，许靓是没看到吗？还是邮件里说的不够明白？她以隋睿前女友的身份去联系许靓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
    她捂住脑袋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沙发里。

 第64章

    到底该怎么办啊？
    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满腔的憋屈和烦闷都集中在甩出去的力量上，许靓脚底一松，扑进柔软的被子里。
    就这么结婚算了！
    大不了再离！
    离婚也没那么难，感情是没办法分割的，但是财产可以。
    财产......她现在也没有财产，连工作都没有。
    她不能就这么结婚。
    许靓猛然惊觉，杨晶银不止一次跟她吐槽结后做了全职妈妈，再多的钱都是老公挣的，她舍不得乱花钱，所以几乎每次聚餐都是许靓付钱。
    她可不想变成第二个杨晶银。
    先找工作吧，再跟隋睿慢慢说。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她找到工作，就收到了杨晶银的“求救信”。
    天光微微亮，许靓起床去厨房倒水，路过餐厅时发现昨晚被随手扔在餐桌上的手机正在嗡嗡作响。
    “靓靓，你在家吗，能不能让我去你家待一会。”
    许靓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定睛仔细瞧，杨晶银在凌晨五点多就给她打了三个电话，现在正在用消息轰炸。
    “靓靓，我无处可去了。”
    “我现在去找你了，你一定要在家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杨晶银的反应应该不是小事。
    她先是给杨晶银回了条消息，让她安心过来，路上注意安全，又走到厨房把净饮机打开。她透过窗户看向远方的街景，不远处的包子铺已经蒸腾着诱人的热气。
    早起的溜狗人跟狗狗一起走在路边，偶尔被拴狗的绳子猛地拽了个趔趄。
    骑着自行车买油条的老大爷路过十字路口时跟转弯的公交车差点来个亲密接触，吓得司机急刹住车后慢腾腾地再次起步。
    原本零星的睡意也被这烟火气驱散，她捧着杯热水踱步到沙发的位置，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杨晶银比她想象中来得还要快，敲门的时候许靓正在用手机投屏一部探险电影，主人公恰好匍匐着身子钻入山洞，被突兀出现的声音吓得五官扭曲。
    下一秒，杨晶银的大嗓门适时响起：
    “靓靓！你在家吗？”
    许靓双手抚摸着左胸口，故作安慰地拍了拍自己，她转过身对着门口的方向喊：“等一下。”
    迈开步子走过去开门，祈祷着今天的物业群里不会被投诉大清早地声音扰民。
    杨晶银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整张脸都被围巾包裹，只漏出一双透着警惕和惊恐的眼睛。
    “快进来。”
    许靓喜获双重惊吓。
    杨晶银点了点头，进门的时候太过着急甚至还撞在了门框上。
    “来，喝点热水，缓一缓。”许靓将冒着热气的玻璃杯递过去。
    杨晶银伸手接了过来，低着头开口：“谢谢。”
    “你还冷吗？”许靓关心道。
    杨晶银摇了摇头，捧在手里的玻璃杯微微晃动，热水撞击着杯壁，溅出几滴透亮的水落在她的围巾上。
    “那要不把围巾摘下来？”许靓伸出手帮忙想要摘掉她身上的围巾。
    “别动我！”杨晶银激动地阻拦她，玻璃杯猛地脱手，瞬间落在地板上，碎渣四溅，地板上被湿漉漉浇了一片。
    许靓急忙拉开杨晶银，上下打量着她是否被泼出来的热水烫到。
    “我没事我没事，你别担心。”杨晶银慌张地安抚着惊魂未定的许靓。
    许靓沉默不语，抬起头来盯着杨晶银的眼睛，叹息道：“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杨晶银垂眸不语，半晌后，她犹豫着开口：
    “他打我。”
    许靓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打你？”
    第三十八章 房东是他
    许靓闪念而过：“是你老公？”
    杨晶银点了点头，把包裹在脸上的围巾摘了下来，嘴角的淤青立现，颧骨周围红肿隆起。
    许靓惊呼道：“这是他打的？”
    话音落地，她拿起手机边拨号边说：“报警！快报警！”
    “不要报警！”杨晶银脸色一僵，扑过来夺走许靓的手机。
    许靓的手背湿哒哒的，杨晶银眼含热泪哽咽道：“我女儿，还在家里。”
    “好好好，你先别激动，”许靓把抽纸塞进杨晶银的手里，安抚着：“要不先去医院吧，我家里也没有能给你消肿的药啊。”
    “走，现在就穿外套去医院。”许靓催促着她起身。
    楼道里侧面开着窗，寒风扫过，身后的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等一下，我去拿点现金。”
    走出门了才忘记带现金，许靓回头准备开门：“嗯？怎么打不开了？”
    杨晶银捂着脸凑过去：“怎么了？”
    “锁好像坏了。算了，我们先去医院吧。”许靓叹了口气，拉起杨晶银的胳膊就要走。
    杨晶银停在原地没有动：“我的手机忘在里面了，好像在沙发上，身份证还在手机壳里。”
    “......那没办法，只能先找开锁师傅了。”
    许靓皱着眉头翻通讯录，她想起中介之前给她留下过开锁师傅的电话，指尖往上滑了两下：“找到了！”
    与开锁师傅告知位置，许靓收起手机看向杨晶银。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报警呢，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知道吗？”

 第65章

    许靓激动地扶住她的肩膀，试图良言相劝。
    杨晶银低着头，不敢直视许靓的眼睛，踟蹰着说：“他今天就是喝多了，平时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喝多了就是理由吗？他怎么不喝多了去打他领导呢？不去揍他爸呢？还不是看你好欺负！”
    许靓尖锐的话臊得杨晶银更加抬不起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冲动了才这幅样子对待她的。
    “靓靓！我不是好欺负，他，他毕竟是孩子他爸。”
    许靓还未说完的话堵在喉咙。
    为了孩子，又是一位为了孩子“无私奉献”的母亲。
    “是你要开锁吗？”
    身着深蓝色棉服，上面印着开锁广告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询问。
    许靓点了点头，开口道：“师傅，来得还挺快呢。”
    中年男人爽朗地笑：“干我们这行，不快可不行。也不能让你们空等着干着急吧。麻烦先登记个身份信息吧美女。”
    许靓边登记边说：“还挺有安全意识呢师傅。”
    “那可不，我可是正经人，备案过的！”
    开锁师傅嘴上说着，手底下也没停下干活。“咔嚓——”一响门就开了。
    许靓目瞪口呆：“师傅，你可以啊！”
    被夸奖的师傅得意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开口道：“这有啥！我都来好几趟了，下次再锁门外了，还找我就行！”
    许靓笑道：“师傅，还是不必了，这个锁要是天天坏，还不如换个新的，省得你来回跑了。”
    “就是啊，我上次就跟那个小哥说，你们家这个锁啊，该换了，一看就是当时图个价钱合适，但是什么玩意也是一分钱一分货不是，哎，之前没见过你啊，你是这家的女主人吧？”
    开锁师傅麻利地收起工具箱，嘴上秃噜噜说个没完。
    许靓奇怪道：“什么小哥，我听中介说这个房子第一次出租就租给我了啊。”
    “啊？那可能就是房东？那个小哥还挺帅呢，我记得他那个姓还挺不好记，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隋。”
    许靓愣住：“您说他姓什么？”
    “隋啊。”工具箱收拾好了，开锁人就功成身退了，临走的时候还问有没有垃圾可以帮忙丢一下，许靓摆了摆手，扯着杨晶银进了门。
    应该是巧合吧，同名同姓的还不少见呢，更何况同姓而已。
    许靓心里略略放下，提醒杨晶银赶紧把手机带着。
    走到医院门诊楼下，杨晶银扯住许靓的衣袖，把遮在脸上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去药店买点药抹上就好了。”
    许靓没好气地甩了甩袖口，随口说：“总要让医生看看伤势，万一耽误了毁容了怎么办？”
    杨晶银的瞳孔猛烈收缩，结巴道：“那，那还是听你的。”
    挂好号以后许靓嘱咐杨晶银不要乱动，她去买瓶水，杨晶银望着她走远的身影，喃喃道：“她这个脾气怎么越来越急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许靓站在自动售货机前，等着买完的水全自动滚下来。
    方才在家门口的对话在脑海中滚来滚去，她明明记得签合同的时候，房东是姓杨的，叫杨什么来着？
    看名字应该不像是男性化的名字啊。
    从手机里翻出与中介的聊天记录，找到了电子版的合同。
    还没等着细看，后面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姑娘，你的水好了。”
    许靓急忙收起了手机，拿了水就回去找杨晶银。
    “人呢？”
    买个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拉住路过的护士询问：“您好，请问有没有看到刚才坐在这里的人？脸上围着围巾。”
    被突然拦截的护士面色紧绷，乌黑的眼圈略显疲惫，抬眼瞧她：“哦，应该是去找医生了，叫到她的号了吧？”
    两个人的视线齐齐往墙上的显示屏投去，果然在就诊患者那一栏找到了杨晶银的名字。
    自己进去了吗？许靓疑惑地坐在等候椅上，很快就看见杨晶银拿着病历单走了出来。
    她迎上前去，关心道：“医生怎么说？”
    杨晶银捂着脸笑：“没事，擦点药就好了，没伤到骨头。”
    “那你今天......”
    “靓靓，能不能让我在你家待两天，我保证两天后就走。”杨晶银紧紧扒住许靓的胳膊，恳切地说。
    许靓神情复杂：“你待多久都没关系，但是我劝你还是要报警的。”
    杨晶银脸色大变，咬着牙关说：“我说了不报警，你要是不肯留我，我走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以后......”
    许靓急忙解释。
    杨晶银垂下眼眸：“以后再说以后，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可以吗？”
    等两个人回到出租屋楼下，已经接近中午，附近买菜的大爷大妈们占据了电梯间，许靓护着杨晶银缩在电梯的角落里。
    “哎，你们听说了没，九楼的那个房子租出去了。”
    不知道是谁买了榴莲，电梯里的气味熏人，许靓忍不住抬手捂住口鼻。
    “我听说了，不是说要当婚房吗？新娘子都来看过好几次了！”
    “什么新娘子啊，早就吹啦！”
    九楼？租出去了？许靓记得旁边那户一直有人住啊，一家三口，夫妻俩有个小男孩，每次看见他都会笑嘻嘻地喊她阿姨好呢。

 第66章

    “吹了好啊，可别祸害人家好姑娘了，那家的儿子听说有问题呢！”
    “嘘，小点声，你可别瞎说！”
    九楼到了，许靓和杨晶银走出电梯，电梯内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靓靓，她们说的是不是你那个房东啊？”
    杨晶银的神色总算是好了些，连精神头都足了，还有心思关心八卦。
    许靓心不在焉：“不知道，我也没见过房东。”
    合同都是线上签的，等有空了可以问问中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过这种隐私，问也问不太出口的。
    “阿姨好。”
    身后传来稚嫩的孩童声音，许靓转过身来，看见是邻居家的小男孩，她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眯眯地询问：“你妈妈呢？”
    “哎呦，你怎么跑出来了？”
    从旁边的家里追出来一位约六七十岁的女人，手上还拿着赛车玩具。
    “奶奶，我想出去玩。”小男孩闷着声回答。
    被称作奶奶的人拉过小男孩的手：“等会，吃完饭再出去，乖”
    “姑娘，你这是新租的房子吗？”
    许靓点头：“您好，我去年搬过来的。”
    小男孩奶奶热络地说：“我说这次来怎么好久没听见他们家动静了，我跟你说小姑娘，等你房租到期，最好别租了，这家的儿子听说有暴力倾向！会打人的！谈的对象也打散了，人嘛倒是长得挺板正的，听说还有个好工作呢，哎真是可惜了！”
    “妈，你乱说什么呢！”小男孩的妈妈也跟着走了出来，尴尬地对许靓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妈她说话直，你别在意。”
    许靓温和地笑笑：“没事，阿姨也是好心。”
    杨晶银站在门口等了好长时间，眼看许靓被邻居绊住了脚，忍不住咳嗽一声。
    “快，跟阿姨说再见～”
    小男孩妈妈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说道。
    “阿姨再见～”
    许靓嘴角上扬，配合着说：“再见。”
    “你拉我干嘛啊？”
    “妈，人家小隋平时挺好的，你又没看到他打人，道听途说的事别乱说。”
    “我是没看到啊，但是那么多人说呢，我提醒一下怎么了，你看他那个名字起得文绉绉的，叫什么来着，隋睿？是不是......”
    旁边的门没有关严，最后那句话轻飘飘地荡出来。
    轰隆——
    许靓的耳畔仿若雷劈直击而过！
    杨晶银进了门换上拖鞋，一转头发现许靓还呆楞在门外，开口道：“靓靓？你发什么呆呢？怎么还不进来？”
    第三十九章 对峙
    “没事。”许靓回过神来，关上了门。
    “哎，你看着点路啊。”
    杨晶银眼见着许靓一回身差点撞到门口的衣架上，被她捞了一把才堪堪停住。
    “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许靓深吸了口气，嘱咐道。
    杨晶银再回头只瞧见了她的衣角。
    “哎，你也没说我怎么吃中饭啊！”
    杨晶银沮丧地对着空气喊，环视四周，往冰箱的方向走过去。
    地铁上的人不多，大部分打工人午休时间也没空闲回家吃饭，她一个人占了一排的座椅，空旷得很。
    思绪渐渐拉远，房屋中介是隋睿介绍的，说是他妈妈的朋友信得过，她怎么就没想到，房东的名字看起来那么熟悉，隋睿去取快递的时候，她明明看到过这个名字啊！当时隋睿遮掩的模样显然就是心虚不想让她察觉！
    一时间被欺瞒的气愤直冲脑门，骇得她冷汗直冒。
    她的亲亲男友，未婚夫，这是在算计她吗？
    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把自家的房子租给她，一边捏着房租，一边捏着她。
    出了地铁站，转过路口就是隋睿的工作所在地。
    “姑娘， 我看你站在这里很久了，是要找什么人吗？”
    门卫处的保安注意到她的异常，走过来询问。
    许靓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余光就扫到了旁边的中餐厅，隔着透明的玻璃，她看见了想找的人。
    “不好意思，我这就走。”许靓没有理会身后奇怪的目光跟随，矮着身子直接进了中餐厅的门。
    “美女，一个人吗？随便坐。”
    端着菜盘的服务员边走边招呼她。
    隋睿单独占据了一张双人桌，餐桌上有四个菜，两荤两素，营养均衡，她背对着隋睿落座，随意选了两个素菜，这地方可真不便宜。
    “喂，妈。我吃饭呢。”
    隋睿接起了电话：“嗯，回来了，我按照你说的做了，她好像有点犹豫，不是，我知道，你别催了行吗，那事不会让她知道的，等结了婚知道了也无所谓啊，再说了，她爸妈现在闹离婚呢，她理亏，我不就是结过婚吗，又不是重婚......”
    许靓瞪大双眼，什么？结过婚？
    隋睿他，结过婚！
    瞬间仿若晴空霹雳，雷霆之击从脚心焦到头顶，许靓涨红无措的脸上泪珠滚落，沾湿了她的衣领。
    “妈，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上班呢。”
    隋睿起身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缩在他背后双肩颤抖的许靓。
    从餐厅的台阶拾阶而下，他猛地回头，刚才突然感觉脑后一凉。
    餐厅内的人各自为了温饱埋头干饭，无人关注他的动态。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眉心，去青城就是睡不好，连冬天都逃脱不了的潮气，幸亏他是个男人，按道理都是妻随夫走，等许靓嫁过来，他以后去青城的次数，不会太多了。

 第67章

    “美女，你一口没吃吗？要不要打包？”
    许靓呆滞地愣在原地，对服务员的询问毫无感应。
    “美女，你不吃那我们就撤走了。”
    许靓终于回过神来，胡乱点了点头，抬步走出门去。
    店门前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萧瑟的冬风打着卷儿在她耳畔呼啸着。
    原本想要来讨个说法的冲动也堙灭成绝望的灰烬。
    杨晶银煮完一碗面下肚，另卧了两个蛋，正喝汤呢，许靓回来了。
    她端着汤碗瞥了眼刚进门的许靓，不见外地说：“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再给你煮个蛋？”
    许靓摇头，直奔自己的卧室，将门反锁起来。
    杨晶银目视着她的动作，心下奇怪，这是防谁呢！屋里总共就她们两个人。
    刚卧的鸡蛋也不香了，终究是自己的家才算家啊，手机里堆满了道歉的消息，还有女儿甜甜的声音喊她回家，她这个老公，心里还是有她的。
    许靓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在她周围笼罩下一层淡淡的黄晕，窗帘的遮光效果很不错，明明外面白昼依然，屋内却像是傍晚昏暗，她的脸丝毫无暖色可观。
    她屈膝抱成团，目光扫过屋内的旧书桌，这是原本房间里留下的家具，隋睿帮她搬家的时候说，尽量不用买新家具了，旧家具用的还舒服，也不需要麻烦房东重新归置。
    桌上从左到右摆着几个玩偶摆件，有些是隋睿送的，有些是唐若婉送的，最右边的是许思明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抽屉里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大多也是赵榛榛推荐的，唯一的一瓶大牌香水，是方屿在发年终奖的时候私下给她的礼物。
    曾经，这些人，都是她最信任的。
    她的双手死死抓住手机，找到隋睿的号码，然后拨了过去。
    “喂，隋睿，我们见一面吧。”
    挂断电话，四处寂静。
    她打开顶灯，站在衣柜前，挑了一身大红色的丝绒长裙，微微漏出的锁骨，紧贴身体曲线的剪裁，衬得她整个人都光彩夺目。
    把头发缕缕梳顺如海波荡开，一抹红唇俏丽美艳，除了眼下略遮不住的黑眼圈，整张脸白皙动人，眉眼间的疲态也因微微扯起的嘴角而消失不见。
    隋睿坐在某商场的咖啡厅里，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眼前的咖啡，也不知道许靓抽什么风，非要下午让他出来见面，还好他们单位也没什么事，出来溜一圈也打紧。
    “怎么还不来？”
    约了他见面，还迟到了，真是反常。
    “哇，那个姐姐好美啊！”对面两个年轻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看向门口的方向，隋睿随之转头，下一秒眼神都直了。
    那是许靓？
    在他面前，他从来不喜自己的女朋友穿得太过招摇。
    他厌恶那些黏在许靓身上的目光。
    “你怎么穿成这样？”
    他紧紧盯着逐渐走近的人，语气不善。
    许靓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招呼服务员过来。
    “来一杯热巧克力。”
    许靓的话音未落，隋睿的眉头微蹙：“都下午了就别喝这么高热量的东西了。”
    她的目光渐渐收紧，聚焦到面色扭曲的隋睿脸上，随即莞尔一笑：“我想喝，不可以吗？”
    许靓的容貌不算第一眼美女，可看着舒服，略加打扮就多少会被称赞几句，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但此刻，隋睿心中却阵阵泛冷，早知道就不点冰美式了。
    许靓的这幅神情，他从未见过。
    “靓靓，你到底怎么了？”
    隋睿忍不住开口，他假装无视那些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心里纳闷，今天的许靓是偏偏要跟他对着干吗？
    许靓抬眸，笑意瞬间消失，只冷冷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想要做夫妻，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不是吗？”
    隋睿忍住语气中不满，刻意拔高了音量：“这是什么话？你还想要什么？彩礼我家也按照你家的要求给，连婚房都往大了重新买，虽然没有你的名字，那也是咱俩住不是，你要是为这点事跟我闹，那可真是不懂事了。”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变了味。
    “美女您好，您的热巧克力，请慢用。”
    年轻的服务生穿过探究的目光把热气腾腾的陶瓷杯放在许靓的面前，许靓浅浅道了声谢，用指腹贴着杯壁，烫手的温度激得她皱起了眉。
    见她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隋睿气不打一出来，说话的语气也越发没耐心：“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没工夫在这里陪你耗着。”
    许靓闻言终于有些反应：“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想做什么？”
    隋睿冷哼一声：“我那么真心实意地求婚，你当众拒绝我，让我在大庭广众下被别人耻笑，好，我可以慢慢等，本来我想着过几天等你冷静冷静，我再带你出门散散心，你就算不想上班，没工作也不要紧，我都可以养你，但是你今天把我叫出来什么都不说，是觉得还没折腾够是吧？我到底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涌了过来。
    “就是说啊，这个帅哥也做得够好了，怎么还不知足？”
    “不是说求婚被拒绝了吗，说不定是后悔了，你看打扮的这幅样子，是来求和的吧？”
    “不，我看啊这是还要吵架，不过小姑娘家家的，多少也得要点体面，在这里吵，会让人家笑话的。”

 第68章

    隋睿的眼睛泛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惹得众人纷纷同情心泛滥。
    “隋睿，戏演够了吗？”
    许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半捂着嘴，拿眼角斜睨了一眼被她的话震惊到脸色僵住的某人。
    “你说什么？”隋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靓慢悠悠地酌了一口热巧，开口道：“我说，你戏演够了没，演够了就坦白讲嘛。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骗我太多次都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呢？”
    隋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声怒吼：“你胡乱说什么呢！我跟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隋睿，都到这份上了，还需要我提醒你是吧。”许靓的泪水渐渐滑落：“你出轨还觉得光彩吗！跟别人偷偷结婚又离婚，欺骗我感情！你都离过婚了还想瞒着我！还拿你家的房子找中介租给我，按市场价涨幅百分之三十的价钱收我房租，你都这么算计我了我还帮你数钱！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隋睿猛地起身，用颤抖的手指着她的鼻子：“你，你......”
    第四十章 分手可以，先把彩礼还了
    许靓眼神冷冽如寒霜入体：“分手吧。”
    “什么？”隋睿整个人狂躁不安：“你再说一遍！”
    许靓自嘲地笑笑，面色平静地盯着他：“隋睿，我们到此为止吧，这周末之前我会搬出去，剩下的房租和押金就当是喂狗了。”
    分手这件事情，大多没有“和平”的，心神俱裂的，也要硬撑一撑，为了这张脸，不被踩在脚下。可往往眼泪是不受控的，就像刚剥完一整只洋葱，生理上的反应，来不及收场。
    但许靓没哭出来。
    “分手可以，先把彩礼还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许靓诧异地皱眉：“什么彩礼？我们连婚都没订，哪里来的彩礼？”
    须臾之间，隋睿稳坐在椅子上，挑着眉看向许靓，这种眼神，只有在他胸有成竹的时刻才会出现。
    他悠哉着喝了口咖啡，开口道：“你爸说，先把彩礼打给他，等订婚的时候，走个过场就可以了，年后我们两家见完面，那三十八万，就打给你爸了，转账记录随时可以查。”
    “这不是卖女儿吗？”
    “就是啊，看起来这姑娘也不知情啊。”
    “但是钱都收了，不结婚也是要退的吧，总不能让人家钱财两失吧。”
    观众们积极担当起这场分手戏份的“群演”职责，即使压低了声音，也足够让他们两个人听得清楚。
    许靓又愤又恼，呼吸急促，不过片刻，她抬眸冷笑：“我没有答应结婚，也不知这彩礼的事情，你要是想要讨债，就去找欠你钱的人。”
    话说一半，她接着说：
    “关我屁事。”
    隋睿牙齿打颤，压低了声音：“我们出去说。”
    “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忆往昔，”许靓看着他笑，眼神里只剩下悲凉：“隋睿，我们两个......就这样了。”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隋睿猛地拽住她的胳膊，许靓脚下一歪，脚腕处瞬间传来剧痛感：“你干什么，放手！”
    “靓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就真舍得？我们好好商量不行吗，我发誓，我......”
    许靓一字一顿：“放开我！”
    望着眼前这个人，许靓心如刀割，往日稳重温柔的嘴脸全都变了模样，如此自私自利品行不端的男人，她竟然看了这么多年都没看清楚。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这样的人，可不止隋睿，还有许思明。
    她曾经真心相待的两个男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为什么人人都要来捅她一刀？
    许靓睫毛颤栗，泪珠簌簌扑下，她知道隋睿的目光还在她的身上，或许不甘，或许怨恨，唯独不会有爱了。
    推开门，暮色茫茫，她快步往前走，一次都没有回头过。
    只是......脚腕处的痛感越来越明显。
    怕是刚才的扭到了，她抬头横扫了周围一眼，附近没有药店，目光所及，不远处有家私立医院。
    她手捏着ct检查单，单腿跳着走，偏偏好腿这边膝盖的淤青未退，跳一步就要疼上一分钟，旁边的护士看不过去：“美女，你这穿着裙子也不方便，还是喊个朋友来照顾你吧，哪怕扶一扶呢？”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往旁边的椅子一靠，低头翻手机。
    翻来翻去，诺大的新南，她竟然没有能想到的人。
    手机里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杨晶银发的：“我回家了，不用担心。”
    除了杨晶银，就只能找唐若婉了，可她刚跟人家吵完一架，现在又喊她来，见到她这幅窘态，她都没脸了。
    更何况......唐若婉和隋睿联系的秘密，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手机铃声乍起，吓得许靓差点把手机扔了。
    来电的人是唐若婉。
    她接起来：“喂。”
    “靓靓，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我憋很久了，我......”唐若婉的声音焦急万分，许靓打断她的话：“你能来趟医院吗？”
    许靓已经照完ct，结果要明天才出来，医生建议她先住院观察，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再考虑回家休养。
    唐若婉冲进急诊区域的大门，正看见许靓背对着她，歪着身子，胳膊撑在护士台跟护士说话。
    “许靓！你怎么了？”

 第69章

    唐若婉脚下生风。
    许靓扭着腰回头，面色平淡：“你来了？”
    唐若婉上下打量着她，急切道：“你哪里不舒服？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个医院既不是她家附近的，也不是公立三甲，虽然说算是环境不错的私立医院，但并不是性价比最高的。
    许靓的薪资虽然不低，可这些年，花在隋睿身上的，就不在少数，自己手里除了生活费和房租，也就足够她吃喝玩乐，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
    许靓翘着受伤的脚：“初步估计，扭伤了而已，没伤到骨头。”
    唐若婉的目光下移，疑惑道：“扭伤？你这鞋也不高啊，有五厘米吗？”
    许靓拉紧裹在红裙外面的薄绒外套，悻悻地说：“没站稳。”
    “你今天化妆了？还穿裙子！”唐若婉眯着眼睛恍然大悟：“去跟隋睿约会了？你们真的要结婚！”
    她的嘴巴大张着，起码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许靓手动把她的嘴闭上，摇了摇头：“分手了。”
    “分手了！”唐若婉激动的情绪太过明显，许靓的心又悬了起来，怎么是盼着她分手呢？难道唐若婉真的喜欢隋睿？时刻准备着候补，甚至横插一脚？
    唐若婉握住她的手，面露愧色，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许靓说：“等一下，先帮我把住院手续办了。”
    许靓在唐若婉的协助下，一步一步挪动，等挪到病房门口，走了快十分钟。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都空着，唐若婉扶着她在靠近门口的这张病床上坐下，又跑回去关门。她手上还拎着个奶茶的外卖袋子和保温壶，顺手放到了靠近病床的床头柜上。
    “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唐若婉弯着腰，边拆外包装边跟她说。
    这袋子不是装奶茶的吗？
    许靓疑惑，直到她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食品盒：“肘子？”
    唐若婉兴冲冲举起一次性的筷子，干净利落地劈开，递给许靓：“我已经让人家切好了，直接就能吃！”
    许靓忍不住质疑：“不咸吗？”
    以及为什么要把食品盒装进奶茶袋子里。
    “还有蛋炒饭！我本来点了外卖想去你家找你的，谁能想到直接奔医院来了，幸亏我的宝藏奶茶袋子没有扔，你看有保温层呢，保温又不用担心汤水洒出来！”
    许靓有时候不太理解唐若婉的“节俭”。
    不过，大学毕业时就她攒了最多的钱，给他们仨人一人买了套化妆工具，当时唐若婉捏着她的脸说，以后就靠脸吃饭了，总得买件趁手的家伙事儿。
    虽然唐若婉本人后来去了室内设计公司，天天跑工地跟工人掰扯，整日素面朝天的估计那套工具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来，快吃，还热呢！”
    果然一打开食品盒的盖子，许靓就闻到肉香味。
    她下意识摸了摸饿扁的肚子，今日终于吃上了一口饱饭。
    唐若婉用医院的一次性纸杯给许靓倒了杯红枣茶，装在保温壶里，许靓喝了一口：“你这哪里变出来的？”
    “我早就煮好的，本来想明早喝的，便宜你了。”
    浓郁的红枣香滋润了她干燥的喉咙：“茶也能隔夜喝吗？”
    唐若婉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没喝过，赶工期的时候，别说隔夜茶了，隔夜饭我都一样吃的。”
    许靓两腮鼓鼓的，塞满了蛋炒饭，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
    被突如其来的感谢迷昏了头，唐若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个，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许靓咽下蛋炒饭，心想，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正色道：“这饭里，不会有毒吧？”
    唐若婉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笑骂道：“你想什么呢！”
    笑完了，唐若婉垂下了嘴角：“对不起，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之前私下找过隋睿，警告他自己坦白，但是他叔叔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他用我的项目奖金威胁我。我当时没办法。”
    说是没办法，其实也挣扎着想了办法的：“我用隋睿前女友的名义给你发过邮件，也不知道你看了没看，那天你跟我说要跟隋睿结婚，吓得我担心了一晚上，我想了很久，这个项目没了大不了换工作，眼见着你跳火坑，那我是绝对不能原谅我自己的。”
    许靓忍不住打断：“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片刻过后，唐若婉双手扶住她用力摇晃着：“太好了！你竟然分手了！我真是白担心一晚上了！”
    “你小点劲！你白天是不是扛水泥了，这么大的力气。”许靓揉着被捏疼的肩膀，抱怨道。
    “你怎么知道我扛水泥了？你都不知道今天那个工人有多难搞啊，我......哎，你赶紧跟我说说为什么分手，你俩之前不是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吗？”
    唐若婉抿着唇，又开口道：“难不成你也知道了？”
    许靓终于吃饱了，抬眸说：“如果你说的是他离过婚的事，我知道了。”
    唐若婉震惊地盯着许靓已经晕开了的眼线尾巴：“你都知道了？还这么冷静？我刚知道那会都气坏了！”
    许靓面无表情：“所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四十一章 铁石心肠
    “我......”唐若婉难以启齿，她可太后悔了，早知道管他什么项目不项目的，总比现在脸都抬不起来强。

 第70章

    许靓摆了摆手：“算了，我原谅你了，你的房子是不是还没租出去，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行啊，不过地方小了点，比不上你现在住的那个，对了，我听说你辞职了，为什么？”唐若婉好奇道。
    许靓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的唐若婉：“你听谁说的？隋睿？”
    唐若婉尴尬一笑，语气哽咽：“我错了，靓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
    “要是我不原谅你呢？”
    这事放谁身上都有理由跟她断交，更何况是许靓。
    “啊，那我……那我……”唐若婉焦急的脸上不知所措。
    “行了我逗你呢。”许靓笑道。
    唐若婉用手直拍胸口：“吓死了我你！”
    “不过收留我这件事，没开玩笑。”许靓认真地说。
    唐若婉痛快地点头：“没问题，你那个房子还没到期吧？”
    “嗯，不打算住了。”
    “为什么，邻居难搞还是房东难搞？”
    许靓躺在单人床上，叹了口气：“风水不好吧。”
    “什么？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个了？”
    唐若婉不以为然，就听见许靓说：“没钱交房租了。”
    这倒像是真话。
    找工作这事刻不容缓，她的存款也就将将能支撑两个月的生活费，除了投靠唐若婉，她只能打道回青城了。
    “我家只有一个卧室，你要是不想跟我挤一张床，就只能睡沙发了。”
    唐若婉连续吞了两口红枣茶。
    她这套房子是个老破小，去年用了从大学期间就打工的积蓄按照最低首付比例买的，如今每个月还贷的数额占了她工资的大半，套内面积不算大，好歹算是个家。
    “那你这样也没办法收行李，明天要是没事了，我帮你去收。”
    许靓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明天还要上班，我自己慢慢收。”
    不能什么便宜都占。
    天色渐晚，许靓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开口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没事的。”
    唐若婉立刻否决了她的话：“不行，我得在这里陪你。”
    “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吧，我再联系你。”
    “那好吧。”
    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唐若婉留下了手机充电器，刚才没电的手机终于开机了。果不其然，隋睿打了很多电话给她。
    先拉黑，再删除。
    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她此刻并没有一丝留恋。
    即使她与隋睿的过往依然在脑海中清晰可见。
    脸上的残妆紧紧扒住她的肌肤，用卸妆湿巾凶猛地擦了两把才好受一些。她躺在床上一条条删通话记录和相册照片，除了隋睿，还有一个人给她打电话。
    许双娣。
    自从年前在家庭聚会上大闹一场，她与这个堂妹，就没联系过。
    不知道这次突然给她打电话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回拨，当作没看见划走。
    打开绿泡泡软件，付瑶给她发了一串语音。
    手指轻点：“你们公司说你辞职了，我最近会去新南，到时候约。”
    简洁明了的讯息，八成有什么事情找她聊。
    她把手指按在语音输入键上，犹豫半晌，又换到文字输入：“好，等你来再联系。”
    打开招聘软件，行业职位符合她期待的薪资一般般，薪资还不错的要求又太离谱，倒是有几家给她发消息打招呼的，不是销售就是客服，更可恶的是单休！她可忍受不了每周没有双休的日子。
    赵榛榛发来消息让她看看邮件，把之前做过的方案再发她一遍。
    曾经熬夜通宵做的策划案，最后留用的都在公司电脑里，至于其他的，她用来练手的也好，或者没机会见到世面的初稿和二稿，都攒在她自己手里。
    赵榛榛锲而不舍地讲感情，说看在这么多年跟她关系不错的份上，帮帮她。
    许靓把她的消息调至免打扰，再不理会。
    她已痛彻心扉地明白，对他人的心软和妥协，那些无条件忍让和盲目信任，都是在无脑递给对方可以伤害自己的利器，裹着见血封喉的毒。
    对赵榛榛，无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把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拱手相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不想再做了。
    处理完堆积的消息，她终于喘息着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疲惫感阵阵袭来。
    次日清晨，许靓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姐，你总算接电话了。”
    许双娣的声音不算熟悉，许靓半睁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才辨别出来。
    她偏过头来看向窗外，窗外已经蒙蒙见亮。
    “什么事？”
    久未曾说话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被大清早吵醒，许靓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对不起啊，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许双娣的婚礼提前了，因为肚子就要遮不住了。
    这几日伴娘找得艰难，不是生肖不合适就是年龄不合适，男方家找人看过，非要按照他家的要求来，许双娣言辞恳切，“姐， 也就是因为你是我亲姐，我才好意思说，我这个月份大了，找别人我也不放心，你生肖和年龄都合适，这也是有缘分，你说是不是啊？”
    许靓听明白了，这是在道德绑架。
    要是搁在以前，她说不定就心软嘴松，答应了。

 第71章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蜕变成铁石心肠许靓。
    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她安心地把被子往身上扯了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妹妹，不是我不想帮忙，我这工作太忙了，实在是走不开。”
    “姐，你放心，误工费肯定是有的，还有来回的车票，我们给你订商务座！”
    许靓笑道：“妹夫是真大方，可惜我是真的没时间。”
    “姐，你好歹是姓许呐，真的忍心看着我着急上火吗，我还怀着孩子呢。”许双娣的语气中掺杂着呼之欲出的愤怒，仿佛许靓才是导致她怀孕的“罪魁祸首”。
    许靓瞬间没了耐心：“妹妹，也不是我让你怀着孩子还要操心婚礼的始作俑者吧，这可怨不到我身上。”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许家都是些什么人呢，除了自己都看不到别人。
    全世界都要围着它们家转吗？
    唐若婉拎着饭盒站在门外，走到许靓的面前：“大清早的谁惹你了，脸色这么难看？”
    许靓抬头，有气无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探头往饭盒那里看：“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小馄饨！你闻闻香不香？”
    ct片子上午就出来了，医生看了看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寻常扭伤，开了药敷一敷就好了，重点是这一个月伤处最好不要用力，快得话两个周就能好。
    唐若婉单手拎着装药的塑料袋，另一只手充当许靓的拐杖：“我今天请假了，工人把材料买错了，本来就要耽误一天，你别有心理压力。”
    许靓点了点头，因走动难免伤到痛处，她微微皱起眉头：“谢谢，还好有你。”
    唐若婉被夸得舒服，顿时得意起来：“我早就跟你说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女人才会心疼女人。”
    “你是想说‘girls help girls ’吧？”许靓不禁失笑。
    唐若婉白了她一眼：“别管谁帮助谁了，反正指望男人帮女人，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这都是千古流传下来的真理！”
    “你对男人评价这么低，还那么喜欢谈恋爱？”许靓站得腿麻，今天的网约车效率也太慢了点。
    唐若婉闻言，脸红了一瞬：“男人也有男人的好处，任何事物都是两面的，看问题呢要辩证一点！”
    车停在路边，需要两个人挪过去，唐若婉气得要取消订单，许靓给她展示了一眼附近叫车难的界面，两个人只好慢慢走了几十米。
    唐若婉优雅落座的瞬间，司机就开口抱怨：“你们这也太难停车了吧，我绕了一圈才找到地方停。”
    “大哥，是你自己不按照定位走，怎么还怪我们呢？”唐若婉气不打一出来。
    司机不满道：“我都说了难停车，小姑娘你这么有本事，要不你来开？”
    许靓握住唐若婉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说话。
    然后把装药的袋子拿了过来，在里面翻来翻去，边翻着还跟唐若婉搭话：“姐，我刚申请的解剖工具呢？我明明记得放在这个袋子里了？”
    唐若婉瞪大眼睛：“什么？”
    “我刚从局里申请的，还没开封呢，我顺手放这个袋子里了，你看见了吗？”许靓面不改色道。
    唐若婉啊啊了两声：“你说那个啊，你确定放这了吗？”
    许靓笃定：“当然，快帮我找找！”
    回去的路上，司机没有再开口，却也时不时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她们两个，偶尔对上许靓的眼神，瞬间将目光缩回。
    到了出租屋的楼下，许靓趁着关车门的空档，认真与司机道：“大哥，你不要怕，我们都是好人。”
    唐若婉听到后憋着笑憋的难受，双肩抖个不停，直到进了电梯，她才放声大笑。
    “哈哈哈，你也太会演了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有才华！”
    许靓冷淡地说：“你演技太糟糕了，差评。”
    唐若婉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撇了撇嘴角：“你这也太突然了，下次记得给我个暗号，我保证......嗯？他怎么在这？”
    电梯门打开，许靓顺着唐若婉视线的方向望过去。
    第四十二章 骚扰单身女青年
    定睛一看，站在她家门口的，是她那个刚分手的前男友——隋睿。
    唐若婉把许靓护在身后，像只呲牙咧嘴的小猎犬，护卫的姿势摆得太过称职。许靓拨开拦在她胸前的胳膊，往前一步，唐若婉回过头来瞪她。
    “靓靓，你昨晚去哪里了？一晚上不在家。”
    在唐若婉常看的法治频道里，此时隋睿的手里或许会携带凶器，或许又藏着足以让人毁容的腐蚀液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毕竟男人可太忌讳被甩啦！
    更何况是被甩两次！
    不是因为多爱，八成是因为那用良心秤都称不出来重量的脸面。
    她瞬间警铃大作，可没想到许靓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推开她，站在隋睿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
    脱离唐若婉的助力，她的脚腕又开始疼了。
    冒青的胡茬，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略显凌乱的衣领，连领带都没打了。
    许靓叹了口气。
    “我来找你啊，靓靓，你是不是听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说了什么话，我要跟你解释，我......”隋睿沙哑的声音显得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72章

    唐若婉站在旁边气势汹汹，可惜她今天穿得太厚不能撸袖子，否则她肯定要展示一下自己练了两年的腱子肉，好歹也能壮壮胆。
    “靓靓，我们进去说话好吗？”
    隋睿有气无力的声音，配合着看起来一夜未眠的“糙汉”装束，仿佛是苦情剧里被坏女人狠心抛弃的男主角，这个时候要是来一出“男人有泪不轻弹”，累撒她大门现场，那就更逼真了。
    许靓勾起嘴角：“你不是知道密码吗？”
    隋睿微愣，似乎是惊讶于许靓温和的态度：“我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锁坏了，打不开。”
    唐若婉见状松了一口气，看来隋睿今天不是走“冲动报复”这条路的，悬着的心悄悄放下，直视许靓的眼神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心里默念：许靓，对这种渣男，可千万别心软！
    “唐儿，报警吧，有人要私闯民宅，被我们当场撞见了。”
    唐若婉差点没反应过来。
    隋睿脑筋一转，这是下逐客令？忙不迭地伸出手去扯住许靓的胳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好狠的心，说分手就分手！”
    许靓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甩开他的牵制：“隋睿，从昨天起，我们就没关系了，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个死皮赖脸骚扰单身女青年的臭流氓吧！”
    她的胃像是被猛踹了一脚，顶着心口犯恶心。
    唐若婉兴冲冲准备拿起电话拨号，甚至还往隋睿的面前凑了凑。
    “你......好！你够狠！”
    隋睿又羞又怒，涨红的脸上是颓废也不见了，可怜模样也不见了，转过身就走。
    进了门，唐若婉一把搂过因伤处作痛晃晃悠悠的许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报班了？你现在简直是......”
    她一时间想不出来形容词。
    整个客厅窗户紧闭，闷着一股不算好闻的味道，许靓皱起眉头，视线环顾四周：“瞎说什么呢？你去，帮我把窗户都打开。”
    唐若婉先是扶着许靓在沙发就坐，才跑到窗户边，去开窗。
    先去客厅，再往厨房，路过洗菜池的时候，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击鼻腔，室内的暖气这么热，剩菜剩饭一天不管收拾也会有异味散出，更何况还把剩菜剩饭连同没刷的碗堆在一起。
    唐若婉面露嫌恶，赶紧跑出来：“许靓，你这碗都没刷啊！”
    “什么碗？”许靓被这一嗓子吼得莫名其妙。
    “你以后记得吃完饭要刷碗的。厨房里都有味了！”
    许靓想了两秒，昨天她也没在家里吃饭啊，这才猛然想到：“哦，应该是杨晶银用过的，可能走的急吧。”
    “什么？她来过你家？”
    唐若婉有些不开心，跑到许靓的面前捏她的脸：“说，你俩的奸情有多久了！”
    许靓气笑了：“什么奸情？就是......”
    话刚要说出口，又止住了话头。
    这事要是一说出口，唐若婉指定电话立即打过去痛骂杨晶银天天往火坑里跳。
    “就是什么啊，你话说了一半，真讨厌。”唐若婉拿眼白瞥她，手上还拿着刚从电视柜里拿出来的茶罐子。
    许靓把伤了脚腕的腿抬起来放在沙发上，用手指着茶几的抽屉。
    “茶杯在这里，你自己拿。”
    “你也不喝茶，买了全浪费了。”唐若婉晃了晃手中的茶罐，嘴里念叨着。
    “我又不爱喝茶。”
    “不爱喝你买了做什么？”唐若婉取了茶杯去厨房清洗。
    “那是我爸买的又不是我买......”
    许靓再一次将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唐若婉洗杯子的手一顿，回过头来对她说：“对了我忘记问你了，你爸这事后来怎么着了？你妈妈现在情绪还好吗？”
    许靓就像被封住了嘴巴，半天没有再开口。
    唐若婉自知失言，心里有些难过，好朋友不应该这样戳她心口的。
    茶杯被遗忘在餐柜上，她快步走到许靓面前，压低声音，温温柔柔地拍了拍许靓的肩。
    “你不想说就不说了，这事也是你家的私事，我不问了，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许靓看着电视旁边绿油油的龟背竹，突然开口道：“你说春天是不是快来了啊？”
    唐若婉还以为她是在转移话题，就着这个话头接了下去：“不知道啊，反正年也是过完了，眼瞅着就二月二了，等龙抬了头，春天就快到了吧。”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既然唐若婉都来了，自然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用不着许靓动手，她指挥着唐若婉把暂时用不到的衣服被子规整到一起，装进巨大的打包袋里，转眼就装满了好几袋。
    唐若婉站在这几个袋子中间的空地上，掐着腰，气喘吁吁说：“你还是找个搬家公司吧。”
    许靓心存感激：“我早说了等明天找个搬家公司就一起搬了，不用你动手了。”
    唐若婉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忙摆了摆手：“算了，你一个无业游民，还找什么搬家公司啊，我叫个人来帮忙吧。”
    还没等许靓说话，电话就拨过去了：“喂，你明天有空吗，来当个苦力吧！当然管饭！嗯，那就说定了！”
    唐若婉挂断电话，掐腰的手放下了，扭着的眉毛也松开了，许靓微妙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谈恋爱了也不跟我说？”许靓靠在大白鹅毛绒背垫上，笑得“不怀好意”。

 第73章

    唐若婉翻山越岭来到她的面前，伸手捏了捏大白鹅扁扁的嘴巴，手上沾着灰，在橙黄色的嘴巴绒毛上留下抹灰不溜秋的痕迹，一屁股坐在许靓旁边：“还没谈呢。”
    许靓点头：“嗯，那就是暧昧期？”
    “算是吧，哎，这个大哥有点难搞，不过做了一手好菜！”唐若婉俏生生地说。
    许靓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这是找厨子呢还是找男朋友呢？”
    “厨子跟男朋友我都要不行吗？”
    唐若婉兴奋地侧过脸来对她说：“哎，对了，他还有个弟弟，听说挺帅的，话还少，是个老师还是个教授来着，搞得我都心痒痒，反正你现在也恢复单身了，改天一起见见呗？”
    许靓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可别，我现在对男人过敏，尤其是男老师！”
    唐若婉见她态度坚决，遗憾道：“你是因为你爸吗？可别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啊，也不是所有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的。”
    话说了一半，唐若婉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不尊敬叔叔的，我不是说他......”
    许靓淡漠道：“无所谓，你就算不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良久，唐若婉感慨道：“我还以为像我们家这种情况就够惨了，现在感觉你也挺可怜见的。”
    许靓意味深长地笑了，探过头来对唐若婉说：“既然我这么可怜，那房租的事，是不是打个骨折？”
    唐若婉盯着手上的残灰，准备一把抹在许靓的脸上，笑嘻嘻地说：“可以啊，那你得先给我点利息！”
    “等一下，什么声音？”
    许靓一侧身躲过唐若婉的脏手，停下来听声音，听了两秒，才发现是许靓的手机挤在沙发缝里，嗡嗡作响。
    “谁啊？”唐若婉凑过来看。
    “是我妈。”
    许靓先是没接，紧接着看了一眼唐若婉。
    “我先去个卫生间，你接你的电话。”唐若婉知趣地迅速窜到卫生间，咔嚓关上门。
    秦之玉听着迟迟未通的提示音，心里七上八下。
    这许家的人，她最近是一个都不想见的，见了就想到许思明的那些个脏污事，还不够伤心的，可许双娣算是例外。
    小时候见到她就乖乖地喊她婶婶，长得又瘦又矮的，直叫人怜惜。
    后来许家老大娶了在外面养着的那位，把那个私生的带回家，她还担心许双娣的日子是不是过得艰难，好在这么多年也算是平安健康地长大了。
    这次许双娣亲口求她，她也不忍心拒绝。
    不就是让许靓去给她当伴娘吗？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四十三章 黄玫瑰
    “喂，妈。”
    秦之玉对着镜子站定，面部的红肿仍旧还未消退下去，但整张脸没有昨日明显的僵痛了，镜子里的她把手机放在耳朵上。
    许靓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她有些拿不准，声音都降下来一个度。
    “靓靓，你妹妹的婚礼......”
    许靓摸着膝盖的淤青，语气略显不快：“妈，她找到你头上了？”
    “她毕竟是你妹妹，我已经答应了。”
    秦之玉走到厨房，新买的不锈钢蒸锅上白雾缭绕热气腾腾，锅里是她忙了一上午包的包子，芹菜馅的，全家只有许靓爱吃：“你还住原来的地址吗？我蒸了包子，给你寄过去。”
    母亲的爱，凝缩在芹菜肉馅的包子里，也凝缩在毫无商量只是通知的命令中。
    “妈，你为什么又要替我做决定？我不回去做伴娘，也不用给我寄包子，我在新南过得很好，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操心他们家的事了！”
    许靓突然恼了，说话音量也提高不少，秦之玉的话像是在火折子上浇了一把九十二号汽油，烧钱更烧心。
    “一个人在外面能过得怎么好？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我们娘俩以后要相依为命的，你不要把我......”
    秦之玉絮絮叨叨的声音胶着在她的耳朵里，她更加心烦气躁，忍不住打断：“妈，这话我听过很多遍了，我还在工作，先不说了。”
    唐若婉弯着腰趴在卫生间的玻璃门上，听到外面彻底没有动静以后才打开门，先是探出脑袋来，然后是整个身子。
    “靓，你妈妈说啥了，不会是知道你分手的事了吧？”唐如婉担忧地看着她。
    许靓忍着痛抬眸，眼神冷漠得有些可怕，刚才一时动怒扯到了腿，现在脚腕处还隐隐作痛。
    “你头发湿了。”
    唐若婉摸了摸尚未长到齐肩的短发，靠近脸颊的发丝还滴着水：“啊，应该是刚才洗脸的时候沾湿了，我感觉我脸上糊了一层灰尘，不洗洗我难受。”
    她顺着许靓的新话题说下去，假装没意识到刚才许靓转移话题之生硬，比她演技还假：“哎，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许靓摇指冰箱：“冰箱里没有就真没有了。”
    唐若婉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把拉开冰箱的门，不出意外里面什么都没有，她黑着脸吐嘈：“我就知道她走了是不会给你留下能吃的玩意儿。”
    她们三个里面，唐若婉自认为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抠，但是杨晶银不一样，她是对别人抠，对自己大方。
    对此，她跟杨晶银的感情确实不怎么样，奈何许靓这个老好人一直维系着她们两个岌岌可危的关系，她也懒得再计较。

 第74章

    但嘴上也少不了要吐槽的。
    “跟蝗虫过境似的，一点也没给你留啊，这次又跟她老公吵架了吧？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多事，我就是个例子，她啊心肠只对她老公软。”
    许靓听着唐若婉的话，眼神飘来飘去，就是没落到实处。
    不管杨晶银这个人怎么样，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情感，总有牵绊，她也不能眼看着杨晶银被家暴，虽然事实证明她的良言相劝也没什么用。
    空气中只能听到钟表的走针声，在静谧的环境里，“咕噜噜——”的声音突兀地炸开，许靓尴尬地捂住肚子。
    唐若婉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点外卖吧，你吃点啥，姐姐请你吃。”
    “随便，医生说不能吃辣和海鲜。”
    超市中奖拿回来的大白鹅靠垫，鹅头被垫在她的脑后当枕头，许靓抱着它毛茸茸的肥嫩翅膀，捻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你怎么又看动物世界？有什么好看的？”
    唐若婉快速下单，走过来稳稳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一大半屏幕上的画面：“你就不问问我的新恋情？”
    屏幕上的猎豹正悄悄靠近猎物，许靓张了张嘴，面色冷淡道：“没兴趣。再说了，不是还没成嘛，你还要加油哦！”
    唐若婉在她的脑门上狠敲了一个暴栗。
    “痛！你好幼稚。”
    许靓的五官都要皱在一起，单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揪着大白鹅，怒斥趁人之危的“贼人”。
    唐若婉收回她的“行凶工具”，气沉丹田，正色道：“靓，我知道你现在对男人痛恨至极，但是人不能因噎废食啊，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我这是在给你做脱敏治疗，你应该谢谢我！怎么还能反过来说我幼稚呢？只有缩头乌龟才幼稚！”
    许靓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听没听过，‘千年王八万年龟’？不管乌龟缩不缩头，它都是长寿冠军。做乌龟，也没什么不好吧。”
    唐若婉愣了两秒：“你现在人都不想做了，想做王八？”
    许靓默默将大白鹅抱在胸前，然后做了一个标准的投掷动作。
    被大白鹅精准砸到的唐若婉黑着脸瞪她：“许靓，在你能正常走路之前，我不跟你计较！”她是真的想跟许靓分享一下怎么遇见的杨尹山，又如何费尽心思“招惹”到他的注意，变成通讯录里活跃的“好朋友”呢。
    可惜了，现在的许靓，对男女关系的关注度还不如动物世界。
    一想到明天又要见到他了，唐若婉整个人忍不住雀跃起来。
    “你吃个饭笑什么？小心噎到！”
    许靓的目光在唐若婉脸上梭巡了片刻，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入她的碗中。
    唐若婉把红烧排骨塞进嘴里：“好久都没跟你吃饭了......我觉得很开心不可以吗？”
    这种话，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去。
    上次见她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还是她跟游泳馆的小弟弟确定关系那天。许靓摇了摇头，感叹道，“都是男人惹的祸。”
    唐若婉没有反驳，抓起花卷往嘴里送：“碳水啊！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美食！”
    许靓正想揶揄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许靓疑惑地看向唐若婉：“你又点什么了？”
    唐若婉猛地摇头，用同样疑惑地眼神回视过去：“没有啊，我这么勤俭持家。”
    说完她便起身往门口走：“我先去看看。”
    打开门，唐若婉先是看到了一束黄玫瑰，娇滴滴花瓣上面还喷了水。
    “靓，你快看，谁给你送的花，还是黄玫瑰，挺有品味啊！”
    唐若婉扭过身子喊，门外的配送员尴尬地站在原地，轻声说：“可以先签收了吗？我下个单时间有点紧张。”
    许靓坐在餐椅上，遥控着杵在门口的唐若婉：“你问问是谁送的。”
    唐若婉回过头来看配送单，上面没有写具体的人，只留了个电话，信息也不完整。
    “不知道是谁呢。”
    唐若婉再次转过头来跟许靓汇报。
    许靓沉默两秒，又开口道：“拒收吧。”
    “什么？要拒收吗？”
    配送员垮下脸来，夺过花就走，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拐角。
    唐若婉默然凝视着细嚼慢咽的许靓：“你是不是知道是谁送的？”
    许靓头都没抬：“除了他还能有谁。”
    唐若婉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还都是黄玫瑰，这是找你求原谅呢！呸！真不要脸！”
    话刚说完，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露惊慌：“怪不得你要搬家，这里不安全了！他以后又要找上门来可怎么办！”
    许靓的眼神逐渐峭冷，她确实没想到隋睿会如此行动，多多少少有些反常，这种丢面子的事情，他以往都是不屑于做的。
    还是说，底牌暴露之后，人也会变。
    “靓！许靓！你想什么呢？”
    唐若婉先是惊慌，又是焦急：“我看也别等明天了，要不今天就搬走吧！”
    许靓没有接话，从她的前方开始视线环视了一周。
    今天是来不及了，实在不行就跟唐若婉出去睡，找个酒店凑合一晚也不是不行。
    “啊！差点忘了！”唐若婉突然嚎叫起来，吓得许靓双肩微颤。
    她把吃剩下的残羹剩饭往中间凑了凑，拿起手机火速拍了几张照，拍完才大喘气地说：“差点忘了， 发好评能返红包呢！”

 第75章

    等她拍完照发完好评，许靓幽幽地问：“红包返多少啊？”
    “两块钱！”
    唐若婉一脸自豪，“两块钱坐公交车从你家到我家能坐一个来回呢，不过走地铁的话可能就不够了......哎你手机又响了！”
    许靓低头看手机，是付瑶。
    “我需要回避吗？”唐若婉摸着滚圆的肚子，眼神迷离地看向许靓。
    许靓摇了摇头：“不需要。”
    说完便接通了电话。
    “许靓，我明天到新南，有个公司的展会想找你聊聊。”
    付瑶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音量时高时低。
    “我辞职了，付瑶。”
    许靓说的直白：“谢谢你的信任，但我们应该没有机会合作了。”
    付瑶似乎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辞职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桌子上的残羹浮了一层冷凝的油脂，许靓站起身，不想跟垃圾呆在一起，这让她觉得自己也像垃圾一样。
    不尽毫无用处，而且无处藏身。
    轻微一挪动，身体就抗议，脚腕处传来阵痛，许靓忍不住用手撑在桌面上借力。
    就在此时，她听见电话那头说：“辞职了好啊！你还年轻！大有可为！这活我帮你接了！等我到了新南，明天见面说！”
    付瑶的电话挂得猝不及防，许靓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帮她接了？
    第四十四章 前车之鉴
    两个人窝在家里反锁着门凑合了一晚，唐若婉整晚都在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早起时顶着俩大黑眼圈，喝皮蛋瘦肉粥的时候头恨不得垂进去。
    许靓胃口不算好，为了今天的力气活还是硬塞了几口油条。
    搬家这种事，也不知道是她倒霉还是凑巧，不是在冬天顶着寒风冻成狗，就是在夏日炎炎下挥汗如雨，总之没有舒坦的时节。
    唐若婉用k记赠送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巴，又规规整整地把垃圾收拾好，装进外卖的纸袋子里，做完这些，她才有空看手机上的消息。
    早在五分钟前，杨尹山就给她发了条语音。
    她指腹停滞在未读消息上，先轻按转文字，眼神上下一瞟，确定了消息内容，才点开语音播放。
    浑厚震耳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客厅：“我出发了，你跟你朋友吃早饭了吗？”
    许靓放下喝粥的一次性塑料勺，扬眸疑惑地盯着唐若婉：“这就是你那个厨子男朋友？”
    唐若婉低着头回消息，嘴角上扬：“什么啊，还不是男朋友。”
    她打了一行字又删掉，最后就发了两个字：“吃了。”
    对方没有再回复，她的心绪深浅不宁，思绪也渐渐游离到刚见面的那天。是个下雨天，他骑着摩托路过，溅了她一身在路边汇聚成流的脏水。
    “抱歉美女！你衣服干洗费我出了！”
    他摘下头盔，精短的寸头上粘了雨珠，再往下就是浓眉大眼，挺鼻薄唇，一副招桃花又薄情寡义的长相。
    那又怎么样，她就喜欢帅哥。
    尤其喜欢大眼睛的帅哥。
    “喂，想什么呢？”许靓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挥了挥。
    唐若婉回过神，眼神落在堆满客厅的行李袋上，扯着嘴角苦笑：“靓，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小时工吧。”
    许靓用手托着脸，思忖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除了卧室，厨房的东西不多，客厅也基本都是原来的摆设，叫个小时工，一个小时一百六起，够她吃好几天了。
    许靓清了下嗓子，开口道：“我相信你，还有我！”
    唐若婉瞪大眼睛，咬着牙说：“行，你是真不拿咱们两个当人啊！驴都没有这么用的！”
    嘴上说着，手里还不忘记把沙发上的大白鹅塞进行李袋，动作粗暴地用力挤压着无辜的鹅，鹅翅膀被翻折过来，又在它的鹅头上方塞了条毛绒毯，恶狠狠地絮叨，“别怪我啊，谁让你妈这么狠的心，你就将就一下吧。”
    许靓没注意跟大白鹅说悄悄话的唐若婉，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是某家快递的运送通知。
    从青城发出。
    秦之玉依然固执地把她用心包裹的爱强塞过来。
    而她不能拒收。
    “你不收快递就是寒我的心，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连妈妈的心意都置之不理，你还有心吗！一点都不孝顺！”
    即使她已经解释很多遍出租屋里的冰箱小，放不下那么多东西，秦之玉置若罔闻。
    那次不小心公放的语音，被整个办公室行注目礼的嘲讽眼神，她可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付瑶的消息实时蹦跶出来，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
    许靓点开对话框，用手指敲了几个字发送过去：“今天不行，我要搬家，明天可以。”
    付瑶很快回复：“行，那明天上午吧，一起吃个饭。”
    一转身，唐若婉已经打包好两袋行李，瘫坐在地版上幽怨地瞪着她。
    许靓赶紧走过去，给她递了把纸巾：“快，擦擦汗，一会妆花了可不好看呢。”
    其实昨晚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是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比较繁琐，唐若婉拿起缺了一只马的旋转木马，冲着许靓的方向喊：“你这些破烂该扔就扔！”
    许靓瞥了眼唐若婉手里的东西，喉头一哽：“扔了吧。”
    这个旋转木马，是她与隋睿两个第一次约会，在游乐园门口的小店里买的，二十岁出头的小女生，就喜欢这种梦幻又美好的浪漫象征，她也不例外。

 第76章

    那个时候她天真地以为，世界上所有的情侣都有可能分开，她跟隋睿不可能。
    缺的那只马，是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砸坏的，她拍了照片发给隋睿时，心疼不已。
    收到的消息却是：“多大了还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
    后来的某次吵架，许靓觉得他变了，隋睿冷眼旁观着，轻飘飘地说：“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强迫自己喜欢不喜欢的东西，看不喜欢的电影，吃不喜欢的菜，你还要怎么样？”
    曾经的心灵共振，竟然变成了为了迎合她的兴趣做出的假象。
    她懵懂着愧疚。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愧疚于来自伴侣一方的付出，就像愧疚于秦之玉对她的爱一样，只有逼迫自己去适应去接受，更忍让和妥协，才能换来一个体贴的女朋友和懂事的女儿的身份牌。
    她的愧疚才少一些。
    额头的汗珠很快沁了出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许靓嘴角微垂，眉头紧皱，脸色蜡黄，久未打理的长卷发，已经变成杂草一般堆在肩上，无半分健康的光泽，而疲惫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
    为了更多的空间，房门敞开着，连同着外面的走廊，门口堆满了要扔出去的杂物，杨尹山还以为找错了门。
    唐若婉拖了两袋行李包往客厅送，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探着身子的男人。
    她极速扔下手里的东西，眉梢微动：“这儿！进来吧！”暖气充足的代价就是，她觉得自己连同脸上的妆容都要一起化掉了。
    “许靓，快来！”
    唐若婉站定，招呼半蹲在厨房收拾碗筷的许靓出来见人。
    杨尹山脚下一顿，这个名字不是他弟那个......喝醉酒的朋友吗？
    许靓闻声而来，再抬头时，脸上含着笑，只是这笑到一半，就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唐若婉把发呆的许靓拉到自己的身旁，抬眸介绍道：“许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杨尹山。”
    “杨尹山?”许靓跟着重复了一句，心中仿佛炸雷惊劈，这不是付瑶的男朋友，杨尹川的哥哥吗？
    “尹山，这就是我的闺蜜！许靓！”
    唐若婉未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波动，兴冲冲地介绍两个人互相认识。
    杨尹山先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杨尹山。”
    许靓的五脏六腑仿佛纠成一团，万万没想到，身边的男人都这么不靠谱！
    “靓，你愣着干嘛，发什么呆呢？”
    胳膊肘被唐若婉杵了一下，许靓终是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无视杨尹山伸出的手，冷声道：“杨先生，初次见面。”
    须臾之间，唐若婉感觉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许靓有些反常，甚至连社交基本的礼貌都没有遵守。
    估计是累了。
    唐若婉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杨尹山，疑惑道：“你今天没骑摩托车啊？”
    杨尹山蓦然一笑，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你不是说要搬家吗，不开车怎么搬家？”
    唐若婉看见他在笑，心里也变得轻盈起来，帅哥嘛，就要多笑笑才讨人喜欢，那些霸道总裁冰块般的人物，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吸引人的。
    “行李都收拾完了吗，司机在楼下等着呢，收拾完了就让他上来搬东西。”
    杨尹山扫视四周，目测着大约差不多了，开口建议道。
    唐若婉点了点头：“嗯，差不多了，搬吧。”
    说话的空隙，她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浅笑着看向杨尹山：“辛苦了，搬完了请你吃大餐！”
    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一手拎着两袋行李，走在前面，杨尹山排在第二个，原本套在外面的短款黑色羽绒服从袖口处抹到胳膊肘，露出坚实的半截胳膊，唐若婉的眼神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臂和宽肩阔身的后背之间飘来飘去。
    “靓，怎么样！我看上的男人不错吧？”
    压低的声音里隐藏不了着欢欣，许靓无法忽略至亲密友此刻迸发的心头火焰，脑子里忍不住想起付瑶的脸。
    付瑶的脸和唐若婉的脸重合在一起，两个人截然不同的长相，倒是有几分相像的脾性。
    许靓抱着收纳箱闷着头往前走，似乎没有用心听她的话，唐若婉撇了撇嘴，快步追了上去。
    这是个不算新的小区，人车未分流，好在这个时间还不到车流量最多的时候，货车停的位置在另一个单元的入口处，杨尹山回过头来跟她们两个说：“你们把行李先放这里吧，我们把车开过来。”
    唐若婉环顾四周，点了点头道：“嗯嗯，那你们小心点，这里的车道挺窄的。”
    许靓没有说话，沉默着把手上的收纳箱放在脚边的水泥地上，再直起身，前面的两个男人已经走远。
    她侧过脸对着唐若婉说：“你留在这看行李，我再去搬点东西。”
    唐若婉嗯了一声，视线随着杨尹山远去的身影投向前方。
    许靓走到单元门时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唐若婉没好气地说：“别光想着看男人，小心后面来车。”
    唐若婉没有回头，伸出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表示听到了......以及慢走不送。
    站在电梯里，许靓翻着手机找到了付瑶的头像，点开她的朋友圈，指尖上滑，满屏都是漫画、出差、健身、旅行......一丁点儿男人的动态都没有。
    第四十五章 挑拨夫妻关系

 第77章

    逼仄的空间里只有她的叹气声。
    以至于杨晶银的语音电话拨过来，她还没叹出去的那口气哽在胸口，憋得她呼吸紧促。
    “喂，许靓，你以后离杨晶银远点！再有一次发现你挑拨我们夫妻关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粗鄙不堪的怒吼把她钉在原地，说话的不是杨晶银。
    “算了算了，她也是好心，你别这么说了......”
    电话里杨晶银的劝告声像是水蛇一般顺着脚腕缠紧她的腿。
    滑腻粘稠着令人作呕。
    一阵忙音过后，她无措地盯着洞开的电梯门，等她完全回过神来，电梯门又紧紧关闭，把她困在原地。
    唐若婉说的对。
    早知道杨晶银的秉性，她就不应该去多管闲事。
    到头来她倒成了“罪魁祸首”。
    一时间憋屈烦闷的心绪化成利爪紧紧掐住她的喉咙，这是她的报应。
    良久，她伸出手指按下开门键，然后抬腿走出去。
    地板上潦草的行李散落四处，一瓶未喝完的茶饮料横在许靓的脚边，阻住她前行的脚步，她缓缓弯下腰，将垃圾扔进门口的黑色垃圾袋中。
    搬家最痛快的就是来一场断舍离。
    那些占据她生存空间的垃圾，早就该收拾干净。
    “你怎么上来这么久啊？”
    唐若婉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眼神里充满关切。
    身后站着杨尹山，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这让她想起一个人。
    她穿越地上大大小小的行李，手上拄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登山杖，从客厅挪过去，掂起门口的垃圾袋，
    “哎，这个可比刚才的晾衣杆好用多了，要不你还是别搬了，我总感觉我们在虐待你......”一想到她一瘸一拐还执拗地自己搬东西的犟劲，唐若婉怀疑她上辈子可能是骡子出身。
    许靓翻了个眼白给她，把手上的垃圾袋往前一伸。
    “垃圾箱在楼下，你出了单元门就能看到。”
    唐若婉呆滞地接了过来：“哦，那我去扔。”
    转身之时撞见了杨尹山直视前方的眼神，她莞尔一笑：“那你帮我们家靓靓多拿点行李，别让她拎重的东西。”
    杨尹山报以柔和微笑：“嗯，知道。”
    许靓听见电梯门关闭的声音，把手中的登山杖放在衣架旁边，杨尹山抬脚迈进门，被矮他一头的清瘦身躯挡住去路。
    “有什么事吗？”
    杨尹山的声音跟他的表情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许靓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上斜睨：“今天的搬家费用，我付给你。”
    原来是要还人情的，杨尹山眼眸低垂，笑道：“这么见外？”
    “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本来也不熟。不能让你白出力。”见外还是客气的，要不是怕唐若婉受伤，她早就拿登山杖把这个男人打出门去了。
    杨尹山嘴角一勾：“没关系，若婉说要请我吃饭的。”
    “她不会请你吃饭了，搬完东西你就走吧。”
    许靓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眼神一直往外瞟。
    “你......”杨尹山倏忽恼怒起来，一个就知道酗酒和玩弄他弟感情的女人还有脸在他面前这么横？
    “你们在聊什么？尹山，你杵在门口干嘛？”
    唐若婉像是突然蹦出来，出现在许靓的视线范围内。
    许靓屏住呼吸，小心开口：“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唐若婉瞥了她一眼，疑问道：“刚才啊，你不是不近视吗？”
    “哦，没注意。”
    杨尹山静默地观察着许靓的表现，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跟现在低眉顺眼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可真会演啊。
    这个可怕的女人。
    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然后开口说：“我可以进去搬行李了吗？”
    这话是对着唐若婉说的，但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许靓微眯着眼，在心中腹诽，他们家腹黑都是遗传的吗？
    唐若婉拉着许靓给杨尹山腾地方，悄声贴着她的耳边说：“怎么办啊，我家里没收拾，肯定不能在我家请他吃饭的，你说我们去外面订个馆子吃好不好，一会你帮我看看。”
    “那个，我脚有点疼，不想出门。”
    许靓苦着脸说。
    唐若婉若有所思，抬眸望向刚刚拎起行李的男人，狠下心来说：“要不你自己点个外卖吃吧，我都跟杨尹山说了要请他吃饭的。”
    许靓张了张嘴，没说话。
    苦肉计都不管用了，杨尹山是给她下什么迷魂汤了吗？
    “哎呀，你别生气嘛，我已经两天没有见他了，想多相处一会也不为过嘛，你为了你姐妹的身心健康，就委屈一下，晚上我给你带榴莲吃！”
    见她主意已定，许靓在心里默默叹息，早知道就不在杨尹山面前大放厥词了！太丢脸了。
    唐若婉绯红的脸颊已经出卖了她的心。
    许靓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顺着脊骨蔓延而上，女人对男人的爱，自带浪漫的滤镜。
    虽然她并不了解杨尹山，但是她作为旁观者，多少能看出点端倪。
    唐若婉这次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何况，还有付瑶的存在，杨尹山若是不想脚踏两只船又何必来招惹唐若婉呢？
    她不理解。
    很快，她便扭转心思，这世界上她不理解的事情多了，也不是每件事都能想的明白，脚腕的伤痛似乎在提醒着她不要胡思乱想，否则就痛给她看。

 第78章

    忘记在哪里看到过的帖子，说身体能听到她的心声。
    她可不想跟身体对抗。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雾，茫然遮住了十米以外的视线，唐若婉指挥着两个男人分门别类，转身侧脸的瞬间，发丝在空中扬起，转了个圈，比起许靓，她似乎永远都能保持着充足的精神力，在每时每刻都能留下令人艳羡的生命痕迹。
    杨尹山的背影确实高大挺括，看着看着，许靓的瞳孔开始失焦。
    上次一别，杨尹川便仿佛销声匿迹，连条朋友圈也没有发过。
    想什么男人，被男人坑得还不够深吗？
    手比脑子还快，巴掌扬在脸上，发出一声巨响。
    唐若婉脑筋有些发懵，她刚才好像看到许靓打了自己一巴掌？
    揉着自己生痛的脸，许靓的表情失控，方才脑子里的怒骂刚刚浮现，自己就动手了，不就想个男人吗？她的神经至于这么敏感吗？
    唐若婉张大嘴巴：“你怎么了？你打自己干嘛？”
    许靓尬笑解释，“我刚才感觉有个蚊......虫子......”
    杨尹山手掌交错拍了拍手，又把外套的袖口放下来，回过身来对唐若婉说：“是不是都装完了，我们准备出发了。”
    唐若婉笑意盈盈：“嗯，都装完了。”
    许靓跟在唐若婉的身后慢慢走过去，发现货车前面还停着一辆车。
    是辆黑色的越野车，底盘高，架子大。
    就是看着有些眼熟。
    唐若婉惊呼一声：“你开车来了？我还以为你跟货车大哥一起来的呢。”
    许靓目测了一下上车的垂直距离，如果没有人帮忙，她可能需要爬上去才能尽可能避免伤到脚腕。
    杨尹山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板着脸皱眉。
    “许小姐？你是不想跟我们一起走吗？”
    体面的客套收敛起来，冷淡的语气里夹着刺。
    好汉不吃眼前亏，许靓咬着牙说：“等一下，我这就过去。”
    唐若婉挥拳扫到杨尹山的肩膀上，娇念道：“你别开玩笑了，许靓她容易当真的。”
    驾驶位外的后视镜正对着她，唐若婉一眼就看到了晕染的眼线，还有半褪色的红唇和凌乱的发丝，心中暗暗叫苦，今天喊杨尹山来帮忙真是冲动了！
    方才兴致昂扬地对着杨尹山眉来眼去，也不知道被看到了多少瑕疵。
    许靓终于走到唐若婉的面前，察觉到对方发白的脸色，开口道：“你冷吗？怎么脸色不好？”
    唐若婉强行扯着嘴角笑：“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吧，我们先上车。”
    “就按照你发我的地址走吗？”
    杨尹山坐在驾驶座上，点开手机导航。
    唐若婉低着头，模糊不清地说：“嗯。”
    许靓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滑过，拿起手机给唐若婉发消息：“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的妆花了啊啊啊啊，怎么办啊！”
    许靓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方，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那又怎么了，我都看不出来。”
    虽然她也没仔细看。
    “等回到家提醒我先补个妆！”
    “那可能不行，我们要先把行李搬下来，否则要耽误你们吃饭了。”最好耽误到让杨尹山打道回府，她再慢慢跟唐若婉解释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唐若婉发了一个哭的表情，便不再回应。
    许靓抬头，毫不掩饰地看向杨尹山的方向，看得出来驾驶技术不错，好几个转弯都平稳度过，不像有些司机，恨不得时刻来个漂移，把全车人晃吐了才算车技高超。
    这一点，杨家兄弟都有着同样的驾车风格。
    今日总是想起杨尹川，许靓瞬间抬起左手压住右手，心中默念：不能再下意识抡自己巴掌了。
    她的脸承受不起。
    “许小姐，我后脑勺有东西吗？”
    杨尹山冷不丁地开口。
    “啊，没有啊。”许靓微怔，意识到这位许小姐应该是指自己。
    杨尹山上勾嘴角，意味深长地说：“那怎么一直盯着我的后脑勺看？”
    第四十六章 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钱不会
    唐若婉愕然抬眸。
    许靓刚想说话，就听见前人开口。
    “我开个玩笑，别介意，看来是许小姐不放心我的驾驶技术，要一直看着导航才安心。”
    这阴阳怪气却又波澜不惊的语气气得许靓眉毛直跳，她将神情敛起，闭上眼睛默念，男人等于垃圾，垃圾应该进垃圾箱，垃圾箱里的东西不值得让她生气。
    她对性别的偏见在此时达到高峰。
    手机在掌心微震，是唐若婉给她发消息：“你别在意，他就是比较幽默。”
    许靓的眼睛发涩，唐若婉谈过这么多恋爱，幽默和狡猾怎么还分不清楚呢？
    还是说，不管事实如何，也要做睁眼瞎。
    她心头一紧，疲惫感像涨潮的海水席卷而来，自己都搞不明白还在操心别人，真不知道这勇气是谁给她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死过去，零零碎碎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拼凑在一起，隋睿的脸，杨尹川的声音，付瑶的笑，还有杨晶银红肿的眼睛，搅乱她的心海，在波涛汹涌中陷入了黑暗。
    “靓靓，醒醒，我们快到了。”
    唐若婉轻柔地推她，她从迷蒙中醒来，窗外已是陌生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恍惚。

 第79章

    车子驶入地下地下停车场，本就被雾气遮住的天光缓缓隐退，头顶的灯光笼罩住来往的车辆，“到了，下车吧。”
    再开口时，杨尹山已经没有刚才那股阴阳怪气了，还体贴地帮唐若婉拉开车门。
    唐若婉握住许靓的手协助她下车，唐若婉的脸色通红，掌心湿濡着出了一层汗。
    “怎么了？”
    刚才的梦境残影逐渐消散，停车场飘散着久未见光的阴潮气息，唐若婉湿润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激得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唐若婉眼角红红的：“风吹的，我刚才开了窗。”
    等许靓的两条腿都安全地下了车，唐若婉弯腰从车里拎出她的登山杖递到她手里。
    “我去搬东西，你慢慢走吧，记得我家的位置吧？”
    还没等到她回答，唐若婉就绕到车的后备箱，杨尹山已经把后备箱打开，许靓站的位置看不到他们两个的表情，只是听见杨尹山略显惊讶的语气：“这个太重了！你先放下，小心伤到。”
    “不用你管！”
    唐若婉的声音是刻意压低的。
    许靓很快看见唐若婉捧着一大摞书脚底生风，径直掠过她，直奔电梯口，跨进电梯厅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最上方的书被波及移位，哗啦啦地散落满地。
    杨尹山追上去帮忙，两个人蹲下去捡书，杨尹山捡一本，唐若婉就抢一本，抢到最后一本的时候，杨尹山用了力，两个人各握住书的边角，互不相让。
    许靓走不快，还没等她挪过去，就听见撕拉的声响。
    等到她走到两个人的面前， 低头一看，“少男少女”已经变成了“少男”和“少女”。
    唐若婉缓缓开口：“靓，你还看这种书？”
    杨尹山默默地把手中的“少男”递给她。
    许靓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对着唐若婉说：“这个，好像是你借给我。我们大一的时候。”
    “啊？”唐若婉瞪大眼睛。
    杨尹山屏住呼吸。
    许靓咬紧嘴唇。
    “你们这样......腿不麻吗？”
    杨尹山其实算是半弯着腰，双手撑住膝盖借力，直起身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唐若婉没动。
    她腿麻了。
    “扶我一下。”唐若婉闷闷地开口。
    左右两边各伸出一只手。
    左边的手细嫩光滑，右边的手粗壮有力。
    她还是靠自己站了起来，腿部瞬间遍布的麻酥感致使她倒吸一口凉气。
    唐若婉指挥着杨尹山把行李堆进电梯厅，连房门都没打开。
    对面的邻居常年不在家，电梯厅的位置刚好能放得下许靓的行李。
    许靓倚着门框翻看那本已经只有半边内容的“少女”，另外一半的“少男”被安排在唐若婉优雅的臀部下面当坐垫。
    “你就这么让人家走了？”
    杨尹山搬完东西就离开了，唐若婉连一句客气话都没跟他讲。
    闷了两分钟，许靓忍不住问出口。
    明明上车之前还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下车怎么就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似的？
    唐若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答非所问道：“吃川菜还是吃粤菜，还是炸鸡啤酒炒年糕？”
    许靓没有深想下去，现在这种状况就是最好的结果。
    否则等唐若婉真的陷进去了，她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还是泰国菜吧！”
    唐若婉抬起头，撞上许靓懵懂的眼神，笑容灿烂道：“靓，我申请吃完饭再收拾，我实在是搬不动了！”
    许靓的反应延迟了一秒，这么快就雨过天晴了？不愧是唐若婉。
    “好......”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吓得两个人均是一哆嗦。
    “谁啊，大中午的。”唐若婉瘪着嘴埋怨道。
    许靓垂眸，显示“快递送餐“。
    她滑动接听：“许小姐是吗，你的快递到了，是放在你家门口还是放驿站？”
    快递？她最近没买东西啊？
    突然脑筋一闪，她知道是什么了。
    “是冷冻产品吗？”她询问道。
    “对啊。”
    “不用送了， 直接扔了吧。”
    “啊？”
    许靓单手按住眉头，沉思片刻：“算了，你放驿站吧，那里应该有冷冻柜。”
    虽然现在室外温度及近零下，放冷冻柜还不如挂窗台底下晾着，但是那个房子她不想再踏足了。
    快递小哥爽快地答应。
    “等会外卖来了你自己吃吧，我要回去取趟东西。”许靓挂断电话，满脸疲惫。
    唐若婉早就站起了身，正一脸疑惑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许靓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妈给我寄的包子，寄到原来住的地方了。”
    “你没跟你妈妈说你搬家了？”
    唐若婉先是吃惊，而后恍然大悟般：“哎，你是不是也没说你分手的事？”
    许靓点头。
    “那也不能总不说啊， 万一明天又给你寄东西了呢？”
    “不过你家现在这种情况......你妈妈的情绪是不是不太好，那还是先不说吧，大不了你就再回去取嘛。”
    “可是你的脚现在这副样子出门也不方便啊，要不我帮你去？”
    “但是我要是上班就不一定能赶得上时间。”
    许靓听着唐若婉自言自语的声音，倚着门框的肩因为挤压微微酸痛，她将身体的重心移动到另一条腿上，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

 第80章

    “又是谁啊？”
    许靓的手机再次响起突兀的钢琴曲。
    这次是付瑶。
    她清了清嗓子，眼神飘过唐若婉的脸。
    “你看我干嘛？接啊。”
    唐若婉被盯得莫名其妙。
    “喂，付瑶。”
    “许靓？我明天可能没时间见你了，你看今天能不能出来见个面，我想当面跟你聊。”
    “现在？”
    “现在也行。”
    许靓不自在地看向唐若婉，“那我带个朋友可以吗？”
    “当然可以。”付瑶说。
    唐若婉一脸幽怨地看着她：“我的外卖刚刚下单。”
    “我那个朋友，是个大美女！轻易不出来跟我见面的。”
    许靓平静地陈述事实。
    唐若婉两眼放光：“真的？你没骗我？”
    许靓笑：“爱信不信。”
    唐若婉对美的痴迷程度不限于帅哥、还有美女、毛发油亮的狗等，这些都会勾起她浓厚的兴趣。
    用她的话来说：“欣赏美好的事物，是会净化内心的。这就跟抚慰犬是一个道理，可惜了我对狗毛过敏，不能养狗，否则我肯定养只大金毛，没事就抱着它嗷嗷哭！”
    从那以后，许靓就明白了为什么唐若婉喜欢抱着她哭，还摸着她的脑袋，把眼泪蹭到她的衣服上。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走路太费劲了，有了移动的把手，总归是方便很多的。
    “你们约在哪里见面啊？我们小区对面有家粤菜馆还不错。”
    唐若婉热情洋溢地递给她看某点评网站的店铺页面：“而且我还有优惠券呢，这样你能省点钱。”
    “不用，已经订位置了。”
    那家店她知道，环境不错，更重要的是私密性也不错，她跟隋睿偶尔去那里改善一下伙食，只是人均不算便宜。
    坐在出租车上，许靓点开了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虽然不算多，但若是省着点用应该能撑过两三个月的花销，她还是要抓紧时间找工作才行，想到这里，许靓就忍不住盯着脚腕处叹息，这脚伤的可真不是时候。
    唐若婉的话确实没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钱不会。
    被夸赞的当事人唐若婉正在对着某个微信头像发呆，手指停在红色的删除键上方，悬而未定。
    脑海里反复重播着杨尹山的那几句话：
    “我不想谈恋爱。”
    “不过......你要是对我有兴趣，我们倒是可以互相解解闷。”
    解闷的意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她被如此直白的渣男语录惊骇住了。
    她甚至羞于承认杨尹山所说的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反驳的最佳时机。
    她只是觉得自己有些......下贱。
    向没有爱的人索求爱，本身就是悖论。
    这么多年，她早该明白，可为什么这次，心里会隐隐作痛，像是被绣花针戳了个肉眼不可见的小洞。
    呼呼漏风。
    第四十七章 监视
    “到了。”
    许靓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临近午后一点多了。
    守在门口的服务员微笑的表情微滞：“您好，需要给您提供一副轮椅吗？”
    唐若婉寡着个脸，仿佛谁欠了她千万巨资：“需要，快点拿过来。”
    许靓奇怪地看向她：“你怎么了？语气这么冲？”
    “饿了。“
    居高临下的气势吓得年轻的小姑娘恨不得小跑去取轮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开口时，语气瞬间和缓下来。
    唐若婉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许靓到达约定的包间，房门打开着，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实木餐椅上的年轻女人。
    狭长的眉形，灵动的眼眸，一头乌黑亮丽的直发熨贴披在锁骨立现的双肩上。
    “你这是怎么了？”
    付瑶诧异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许靓的身前。
    许靓极忙解释道：“没事，就是扭到了脚，过两周就好了。”
    “哦，那也要好好养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付瑶紧绷的神态松弛下来，眼神聚焦到推着轮椅的人身上，“这是你的朋友吧？”
    许靓点了点头：“对，这是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我的好朋友，唐若婉。”
    听到提及她的名字，唐若婉下意识挺起胸膛：“你好，我是唐若婉。”
    付瑶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你好，我是付瑶。快请坐。”
    付瑶？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你就在轮椅上就餐吧，大小姐。”付瑶瞥了眼许靓包裹着纱布的脚腕，笑嘻嘻道。
    许靓红着脸勾唇，尴尬一笑。
    付瑶这个人，似乎从头到脚裹满了秘密，行事作风常出乎她的意料，怪不得跟杨尹山能谈那么多年的恋爱，两个人在社交方面都拥有无可比拟的神级能力，搞得她每次都理不清楚她是在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长话短说，我有个朋友，要开个人展，不过预算不多，”付瑶递给许靓一个黑色文件夹，接着说：“你不是辞职了嘛，刚好，适合你。”
    许靓接过文件夹，先是放到膝盖上，抬眸说：“我一个人，没办法完成的，还需要执行人员、设计人员、还有现场调控的......”
    付瑶抽回了刚才的文件夹。

 第81章

    “还没做就说做不到，那你就不要工作了，喝西北风去吧。”
    她双手托腮，脸上荡漾着笑，身侧的气压却突然降低，许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后脖颈。
    “最近没少投简历吧？有多少工作符合你的期待值？再这样下去，社保要断缴了吧？”
    付瑶接二连三的发问，逼得许靓冷汗直冒。
    唐若婉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中默念，还好她不是我的朋友，这哪里是给人介绍工作啊，这不是要许靓的命吗？
    尤其是最后一句。
    许靓垂下脑袋，整个人沉默不语。
    付瑶说的的确没错。
    可她不想这么没用。
    一点都不想。
    “所以，你就说你能不能做吧。”付瑶举着文件夹在她面前晃了晃。
    再抬头时，许靓的语气十分笃定。
    “我接。”
    付瑶弯了弯嘴角：“这才对嘛......哎，你们怎么不吃啊？”
    桌上荤素搭配看起来就美味可口，唐若婉握紧筷子垂涎欲滴，付瑶笑嘻嘻地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这家店的肉炖得可香了，你尝尝！”
    跟方才气势逼人的付瑶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甜腻的脂肪滑入唇舌之间，她空置已久的肠胃终于得到了抚慰，填饱肚子的间隙不忘抬头观察许靓的脸色，见她也同自己一样往嘴里不停炫肉，便更加安心专注地填饱肚子。
    许靓食不知味，转盘转到什么菜就往嘴里塞什么菜，刚才翻资料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没底了，这画家的个人展，为什么不交给美术馆之类的专业人士来做呢，还要求在新南老牌子的商场外围搭临时展馆，这么嘈杂又不可控的场合，牵扯到的人力可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看护过来的。
    付瑶只拣了两筷子，就停了手，离开了房间去接电话。
    唐若婉这才腾出空来好奇道：“你这个朋友可真有个性，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朋友？”
    许靓心思不在这里，随便敷衍了两句：“哦，机缘巧合，她是个漫画家，可能思维比较跳脱。”
    “什么？”
    这不是美人溪喜欢的那个漫画家吗？
    可真巧啊。
    付瑶打开门走进来，落定后对着许靓说：“我有个朋友开了个文化传媒公司，他那边缺个项目经理，跟你之前做的内容差不多，但是底薪只有一千五，五险一金扣一扣就差不多了，所有的项目需要你自己谈，跟项目可以自己组团队，也可以协调公司资源，所有项目的利润你公司要抽取百分之十到二十，具体的份额跟你需要获得支持的资源有关，自由度很高，但薪资不稳定。”
    “你如果觉得自己协调不了合作的人，可以求助公司。”
    “他的联系方式我直接推给你，你自己面试。”
    付瑶一口气讲完，口干舌燥得灌了两口茶，瘪着嘴吐槽：“这茶比之前差远了。”
    唐若婉恨不得把“敬佩”两个字写到脸上。
    饭足水饱过后，三人站在门口，付瑶提出要送她们两个回家，许靓礼貌地拒绝了。
    唐若婉目送付瑶开着墨绿色的mini没几分钟就只剩下尾气了，转过头来对许靓说：“靓，你能不能把付瑶的微信推给我？”
    许靓惊觉：“你要做什么？”
    “一想到我的好友列表里有这样神奇的人，我就觉得这世界还有那么点意思。”
    唐若婉感慨着，低头看了眼时间：“你还要取阿姨寄给你的快递吧？”
    许靓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怎么找个借口拒绝她的要求。
    不可自控地脑补着她们三个人在彼此的朋友圈中上演爱恨情仇的狗血戏码，她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还不如早点跟唐若婉摊牌。
    “唐，我有事要跟你说。”
    许靓严肃地盯着唐若婉的眼睛。
    “哎，车来了，上车再说。”
    唐若婉着急拉着她上车，赶紧取完快递她就可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两个人火急火燎地取完冻成冰坨坨的包子，站在回家的电梯上，许靓哀怨地盯着唐若婉的后背，唐若婉上车就睡过去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以后要是捅破了，她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付瑶是杨尹山的女朋友，还眼见着唐若婉犯花痴？
    唐若婉肯定会把她大卸八块的！
    “这几天的伙食是有谱了！”
    别看唐若婉这一室一厅的格局不大，但是冰箱买的足够大，挤在餐厅和客厅的中间。
    唐若婉把包子塞进冰箱的冷冻室，美滋滋地计划着配包子的酱可以用老牌辣椒酱，必须要干煸肉丝那款，然后煮个榨菜鸡蛋汤或者白菜豆腐汤，那叫一个鲜香！
    许靓占据了唐若婉的单人小沙发，正想挑个话头把付瑶和杨尹山的关系和盘托出，手机里突然冒出几条提示音。
    【家庭成员 隋睿正在查看您的位置信息。】
    手机被下意识扔了出去，砸在地板上发出脆响，唐若婉惊愕地回头：“怎么了？”
    “隋睿他知道我在这儿。”
    许靓的牙齿直打颤：“隋睿，他在监视我的位置！”
    “什么？报警！必须报警！”
    唐若婉咬牙切准备打电话，许靓突然制止她：“先等等，先把位置共享关了。”
    “好好好。”唐若婉捡起手机塞进许靓的手里。

 第82章

    等她操作完，许靓面色沉重：“这个功能是之前他开通的，我当时是知情的。”
    唐若婉张大嘴巴：“啊，那怎么办？”
    许靓冷哼一声：“现在只要关闭功能就看不到了。就算是报警恐怕也不一定会有明确的处理。”
    况且还是在她的眼皮底下开设的。
    感情纠纷这种事，教育两句也就罢了，也没有证据直接证明隋睿对她造成了威胁，除非隋睿一直持续不断地骚扰她。
    隋睿这种要面子的人，她用脚趾头猜也就这几天的能耐了。
    她谅他也没什么胆子做出格的事。
    许靓握住唐若婉的手：“我还是搬出去吧。”
    唐若婉伸手拍了拍许靓的脑门：“你想什么呢！不准搬！隋睿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真当我这拳击是白练的！况且我还有两罐辣椒水！就在门后面藏着呢！”
    许靓眼眶潮湿，握住唐若婉的手：“谢谢你，我的婉。”
    “肉麻！”唐若婉不由地白了她一眼，笑嘻嘻地紧紧抱住她：“没事，这次遇到个混球，下一个也许就不这么混了！”
    许靓带着哭腔说：“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两个人安静地拥抱着，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唐若婉整个人趴在许靓的肩膀上，双手环过她的脖子，按亮手机屏幕，找到杨尹山的头像，点进去输入两个字：成交。
    许靓打开付瑶发过来的新消息，上面显示着推荐的联系人名片，指腹轻触，发送好友请求。
    唐若婉视线上移，客厅的落地窗外，大片的落日余晖，顺着楼宇之间的缝隙，闪进了她的家，她的手臂也变得金灿灿，太阳东升西落，朝夕轮换，大学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喜欢凌晨从被窝爬出来追日出，破晓之光，黎明伊始，总有盼头，就能永葆朝气蓬勃。
    她偏偏就喜欢夕阳黄昏，喜欢一天当中，最后的温暖。
    第四十八章 上班可以迟到，正义不能迟到
    许靓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隋睿穿着板正立挺的西装，站在她的身后。
    她的胸膛急促起伏，心脏砰砰砰快要跳出来。
    “靓靓，嫁给我吧。”
    黑暗里惊坐而起，后背溻湿一片。
    她拽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毛衣外套，胡乱裹在身上，小心翼翼地起身，以防碰倒客厅任何一件足以发出噪音的东西。
    她抬眼往卧室门口看去，唐若婉的卧房里窗帘半透着光，床上的人蜷成一团，毫无动静。
    有酒就好了。
    那种微醺的，迷离的，不知黑白的惘然，让她脱离现实中的许靓，变成无依无靠自由自在的蒲公英种子。
    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风一吹就散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小小的，只能塞进客厅里的，气垫床上。
    第二天，天光把她唤醒。
    被当作枕头的大白鹅完全偏离了原来的方位，从气垫床被挤到了地板上。
    厨房就在几步之外，她爬起来准备煮早饭，唐若婉说今天早上想吃鸡蛋面，谁早起就顺手做了。
    打开冰箱的保鲜柜门，一个鸡蛋孤零零地闯入她的视线。
    她伸手把鸡蛋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击退了她朦胧的睡意。
    将水煮沸，放入挂面，过三分钟，再放入鸡蛋搅散，可惜没有葱花，唐若婉工作忙，冰箱里基本都是速食。
    鸡蛋壳磕在不锈钢的小煮锅边，蛋壳碎成不规则的两半，蛋液顺滑地流入沸腾的锅内。
    许靓盯着渐渐翻出白色蛋花的鸡蛋，犹豫了半秒没有搅散，安静地等它定型成荷包蛋的模样。
    “好香啊！你在煮面吗？”
    唐若婉穿了一身淡紫纯棉睡衣，侧脸而睡的印痕还未褪散，莽撞地扑过来，差点撞翻许靓洗好放在灶台旁边的面碗。
    “小心点。”
    许靓出口提醒。
    唐若婉转过身去，往卫生间走：“我先洗漱！今天要去建材市场买材料。”
    “怎么材料也要你买？”
    许靓随口问。
    “这次的客户要求高，每个细节都要留存现场照片，比监工还监工。”
    唐若婉嘴上还挂着白色的牙膏沫，探出头来吐槽：“我跟你说，我之前那个同事，就因为一个胶水没存照片，那边的对接人整整骂了十分钟，讲话可难听了！把那个小姑娘都给骂跑了！”
    许靓无言地叹了口气，她跟唐若婉虽然从事行业不同，但性质都是一样的，做个受气包，赚个窝囊费。
    刷完牙，洗完脸，唐若婉清清爽爽地走出来，一头短发也被细细打理过，蓬松有型，护发精油的味道浓香四溢，走过时飘散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唐若婉里有一颗颇为完整的鸡蛋。
    她两口吞下，又随意扒拉了几口挂面，等许靓抬头的时候，她已经站起身，奔回卧室里翻她的衣柜换衣服。
    “靓，你要是出门的话就带着备用钥匙，我给你放这里了啊！”
    说完便走出了门。
    许靓站在厨房里刷碗，听到这话便随声应答。
    唐若婉走得太快，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水滴顺着她的指尖滴到地板上，她抽出一张厨房纸巾弯下身体擦掉水痕。
    擦着擦着，水痕却越来越多。
    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大。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我，为什么长大以后根本没有童话，没有幸福没有快乐也没有钱。

 第83章

    为什么连家都没有了。
    到底为什么呀！
    许靓跌坐在地上，用力抱住自己，无声地流泪，她已经习惯了不出声的哭。
    手机屏幕在桌面上震动，她撑着身躯爬了起来，一眼瞄到了某资讯平台推送的爆款爽文小说改编短剧的消息。
    如果是写小说，像她这样的主角，估计都没人看得下去。
    爱情职场双失意，家里还一堆糟心事，里外都是支离破碎的愁苦，恐怕苦情剧更适合她。
    还是从头憋屈到结尾被人骂成筛子的那种人设。
    只有不知深浅的蠢蛋菜鸟才会把她写成主角吧。
    她这样想着，心里倒是松快了，这样的人生，再烂还能烂到哪里去？
    手机传来电量不足的提示音，随机壁纸也切换成了青青翠绿的大草原，一只白马扬蹄飞奔，自由肆意。
    太阳露出全貌，客厅散落明媚，许靓站起身来，用手背狠狠蹭干脸上的泪痕，走到窗前往外看，小区内的草坪上无一点翠绿之意，春芽在冬季蛰伏，待到山花烂漫，自能破土重开。
    昨晚付瑶推荐的人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双方约了面试时间，她查过导航，从唐若婉家到他们的公司不算太远。
    先倒一趟公交，再转乘地铁总共不到一个小时的交通时间。
    等她坐在公交车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还好她预留出了时间，总不会迟到的。
    没想到这个时间的公交车上还是人挤人呢，许靓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发现仍然处在早高峰的时间段，只不过她最近的睡眠质量一直不怎么样，起得早了些，自从主动失业以来，她对时间的概念就没那么清晰了。
    她是从始发站上车的，跟跨区抢特价鸡蛋的大爷大妈们一起挤上了车，只剩下距离门口最近的座位了。
    她面前站着的是最近一站才挤上来的打工人，有人将鸡蛋和包子高高举起，有人把挎包放在胸前紧紧抱住，有人......好像在摸别人的屁股！
    她瞪大了眼睛。
    距离她不远的中年男人果然在用手背蹭着身穿灰驼色大衣女孩的屁股。
    许靓悄悄把手机调至录像模式，然后用文件夹大小的作品集挡住手机的大半做伪装。
    中年男人已经开始用手掌摸了！
    那个女孩子还毫无反应，也许是因为衣服穿的比较厚，所以那个男人才肆无忌惮。
    这样还得了？
    怎么办啊？当事人都没察觉......不对，她的手攥成了拳头，虽然整个人背对着她，但是许靓还是能看清楚，女孩微微发颤的双肩。
    她紧张地脑门冒出一层冷汗。
    是应该当面戳穿？让司机开去派出所？还是先跟司机说直接开到派出所？但是这期间那个女孩子怎么办？
    眼见着那个男人的手开始往上摸了，许靓顾不得想太多。
    她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唰得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喊一嗓子，就听见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司机师傅，停车，我要下车！”
    周围的人目光瞬间聚焦在她的身上。
    或有狐疑，大多数是漠然。
    “不能随便停车的。还不到站点！”
    人群中不知道谁替司机解释道。
    “就是啊，也不能想停就停啊，这又不是私家车。”
    “小姑娘，看你穿这么体面，也要讲素质才更体面呀。”
    事态渐渐变成讨伐。
    许靓紧紧盯着那个中年男人，他的手已经放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勾起一丝笑意。
    女孩没有再说话，在周围的指责声中低下了头。
    许靓再也看不下去，两步挤到司机面前，用足以让整个车厢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司机师傅，麻烦开到最近的派出所！我看到有男人摸别人的屁股！”
    比起猥亵这种需要一定认知才能理解的词，她的形容更能让所有人听得明白。
    许靓高举着手机：“我这里有证据！车厢里也应该有摄像头拍到吧！师傅，请您相信我！”
    此话一出，原本略显嘈杂的车厢瞬间静音，没过两秒钟，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喊。
    “小姑娘，是谁啊！你指出来！”
    紧接着更多的人开始说话。
    “就是啊，你指出来，让被摸屁股的人跟你去派出所吧！我们还要赶时间呢！”
    “对啊，这车上那么多人呢，都有急事呢！”
    许靓焦急地看向司机，司机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紧紧地抿着唇目视前方，听到她的话，急踩刹车，前方路口红灯亮起。
    停稳车后她偏过头来看了许靓一眼，又通过后视镜观察着众人，很快，她也开口了。
    “各位乘客，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开往最近的派出所。”
    人群中有人发泄着不满：“凭什么啊，就凭小姑娘的一句话？”
    许靓的脸涨得通红，忙不迭地看向刚才的那个女孩子，当事人一脸惶恐地看向她，仿佛是在害怕让周围的人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
    司机师傅低声询问：“证据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许靓点头，将手机调至视频界面然后递给司机。
    司机的脸色逐渐凝重，她把手机递给许靓，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说：“各位乘客，各位大爷大妈，你们也有儿子女儿吧，你们的孩子在外面被欺负了，你们难道不希望把坏人绳之以法让他受到惩罚吗？还有年轻人们，你们想想，如果今天这件事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会怎么做？难道也希望就这么熟视无睹过去吗？”

 第84章

    许靓趁机瞥了一眼刚才中年男人所在的方向，发现他已经不知踪影，可能是挤到后排的人堆里去了，如果今天就这么算了，未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受不幸！
    众人沉默半晌，突兀地冒出一句：“我同意去派出所。”
    “我也同意。”
    “去派出所！一定把那个混蛋抓出来！大不了我的全勤奖不要了！”
    “对！谁也不能下车！上班可以迟到！正义不能迟到！”
    第四十九章 沈哥可真有异性缘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坏了，这女娃不是耍我们玩嘛！”
    “到时候万一冤枉了人怎么办？”
    乌泱泱的一群人中不耐烦的躁动者频频发声，方才正义感上头的人们开始有了新的想法。
    关键时候手机竟然卡了。
    许靓站在派出所的大厅里，气得脸都青了，手机仍然保持着黑屏。
    “是不是没电了？”
    司机大姐借了一个充电器递给她，许靓感激地道谢，借用派出所的插座充电，可惜手机还是毫无反应。
    派出所的民警小声安慰她，说监控已经去调了，就算没有她手机里的视频，也会进行依法处理。
    可她不甘心啊，她明明拍到了清晰的证据！
    “怎么样莹莹？还是一句话不说？”
    正在房间里找当事人了解情况的女警宋莹对着站在门口的沈煜摇了摇头。
    “沈哥，已经联系到她的老师了，正在往这里赶。这小姑娘刚成年呢，还是大一的学生。”
    被称作沈哥的民警点了点头：“那等她的老师到了再说吧。”
    宋莹悄悄关上房间的门，压低了声音说：“我已经让小刘陪着她了，哎遇到这种事，不想开口的受害人太多了。”
    沈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衣物拿去检验了吗？”
    “嗯，已经送过去了。”宋莹点头说。
    “沈哥，那位热心群众做完笔录了吗？”
    沈煜抬眸往大厅里看过去，刚才气势汹汹要把坏人绳之以法的小野猫，现在已经陷进丧眉耷眼的愁苦里了。
    “除了她目击到现场，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宋莹好奇问。
    沈煜摇了摇头：“没有，只有她，而且......”
    而且监控的角度拍不到那个男人的动作，被前面的大高个挡住了。
    杨尹川这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先是把杨尹山还回来的车开到宿舍楼下停车位，又要赶回学校参加早会，接下来还要出席某个学生活动做评委。
    派出所的电话是在他开早会的时候打过来的。
    等他赶到派出所，跟迎面来的警察都快混成老熟人了。
    “来了，杨老师。”
    杨尹川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上个月的学生打架事件刚过没多久，上上个月的学生手机掉湖里自己去捞结果差点人财两失事件还贴在学校警告栏里，想不眼熟都不行。
    正在值班的民警恰好见证了这几次的会面。
    心里忍不住感慨，这群孩子啊，真是让人操心。
    “杨老师，又见面了。”宋莹一眼看到了进门的杨尹川，上次见面的时候就摸清了他的性子，除了关于学生的问题，他私下是一句闲话也不愿意多说的。
    “宋警官。”
    杨尹川礼貌地打招呼。
    沈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你来了？”
    杨尹川跟沈煜是同一个高中老师教出来的得意门生，高中那会他去青城借读，与杨尹川有过几面之缘。
    “沈警官。”
    杨尹川微微皱眉，称呼上没有任何亲近之意。
    “你板着个脸吓着人家女孩子怎么办？”
    沈煜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学校就没个女老师吗？”
    杨尹川继续皱眉：“去外地培训了。”
    虽然沈煜在电话里没有明说，但他大概能猜出来，可是他唯一的女同事出差了，只有他能来派出所处理。
    “那好吧，你跟我来。”宋莹收到沈煜的眼色，便给杨尹川引路，走到单独的问询室内跟当事人谈话。
    没过多久，宋莹就推门出来，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严肃的杨尹川。
    守在门口的沈煜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开口道：“怎么了？”
    宋莹没好气地说：“他上来就让女孩子把事情详细经过跟我讲清楚，一点软话都不会讲，脸上跟被锅底砸了似的，那小姑娘都快吓哭了。”
    沈煜瞬间词穷。
    这个杨尹川，明明是好意，表现出来就像个讨债的似的，都怪他这跟健身教练似的块头和黝黑的肤色，让人害怕也正常。
    宋莹愁容莫展：“怎么办啊？沈哥？”
    沈煜的目光在大厅里游走，最终停留在那只小野猫，不，还在倒腾手机的“热心群众”身上。
    许靓掌心的汗都要冒出来了，除了那个混蛋，其他人做完笔录该走的都走了，就剩下她原地祈祷着手机能恢复正常。
    漆黑的屏幕就像她讨厌的黑夜，久未消散，罩在她的眼前，堵得她心里发慌。
    “许靓是吧？”沈煜走到她的面前，轻声询问。
    许靓闻声抬头，原本挽起的长发散了两三丝垂在鬓边，抬头的时候带动着发丝微微晃动，她觉得有些痒，伸手将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嘴角上扬，挤出微笑：“沈警官。”

 第85章

    “杨老师，你发什么呆啊？”
    宋莹顺着杨尹川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看的是沈煜，沈煜对面的女孩子笑容如灿阳，让人瞧着心里舒坦，她忍不住感慨着：“沈哥可真有异性缘呢。”
    她怎么在这儿？
    她跟沈煜什么关系？
    眼前的疑问让他无法思考，杨尹川此刻所有的心绪仿佛被浇了火油，只要冒出一丁点儿火星就能燎到头顶。
    “杨老师，你手机在响。”
    宋莹好心提醒着。
    杨尹川晃过神来，垂眸细看，原来是付瑶。
    “喂，什么事？”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跟热情没什么关系。
    “你能联系到许靓吗？我给她打电话打不通，发微信也不回。”付瑶的语气中夹杂着焦急，“她的脚还受伤了，行动不便，不会是在家里摔晕过去了吧！但是我不知道她住哪里啊我......”
    杨尹川眉头紧锁，从外表看没感觉出她受伤啊？
    直到瞥见座椅旁边横放着两根登山杖。
    “你有事，我可以转告她。”
    付瑶停顿了两秒，“你们现在在一起？”
    杨尹川看着沈煜与她相谈甚欢的身影，对着手机话筒说：“算是吧，你有什么事？”
    “她跟我朋友约了面试，迟到了，也没有消息，总要跟人家解释解释.......”付瑶的语气变得迟疑，“你转告她，是她自己接受的这份工作，我看不起半途而废和不守诚信的人。”
    杨尹川在这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许靓她今天穿得过于正式了，唇色都鲜艳起来，却在此时突然出现在派出所......“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
    “别怪我没警告你，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你......”付瑶不友善地嘱咐道。
    杨尹川挂断电话，沈煜已经结束了与她的“亲密会谈”，扶着许靓往这边走。
    被警察请求帮忙，这还是头一次，许靓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借着沈警官的助力，慢慢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发现，前面站在那黢黑的人影看起来很是眼熟。
    “他怎么在这儿？”
    嘴里忍不住讶异出声。
    沈煜侧耳倾听：“你说什么？”
    杨尹川快步走到沈煜的面前，眼神看向许靓：“你怎么了？”
    “我来配合警官办案啊，没听过侠肝义胆见义勇为啊......你怎么在这儿？”
    许靓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每次他都要以一副居高临下的语气质问她，她为什么在这儿，关他什么事！
    杨尹川猛然想起刚才宋莹的吐槽，再开口时，语气刻意缓和几分：“工作。”
    他说的也没错，确实是因为学校的学生工作出现在这里。
    沈煜疑惑地听了个来回，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好说了。那就麻烦你帮一帮杨老师的学生吧，那个小女孩一直不开口，你试试。”
    许靓刚才听到杨尹川的回答好像想起了件事情，被沈煜一打断，又忘了个干净。
    “啊，我真的可以吗，我只跟她有过眼神上的交流。”连话都没说过呢！
    宋莹听明白了，沈哥想让许靓帮忙打开当事人的心结，她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一个外行能比她还管用吗？
    但沈哥都发话了，她自然是相信沈煜的判断能力：“你跟我来吧。”
    等到许靓跟宋莹关上了房门，沈煜眯着眼睛看向杨尹川：“师弟，你跟这姑娘，很熟啊？”
    杨尹川瞥了一眼调侃他的某人。
    “沈警官，工作时间。”
    工作时间，把八卦之心收一收。
    他将目光又挪到紧闭的房门上，转过身来对沈煜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沈煜单手插兜，侧过身子给他让出通道。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沈煜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方向没有错。
    杨尹川站在院内的某株冬青树旁，拨通了付瑶的电话。
    “你跟你那个负责面试的朋友说一声，许靓她现在在派出所，今天上午应该是赶不过去了，能不能改个时间。”
    “什么？她怎么在派出所啊？没事吧？”付瑶的音调瞬间拔高。
    杨尹川将手机拿远了些：“没事，大概是......热心群众协助办案吧。”
    “哦，行，那你让她得空给我回个电话。”
    还没等杨尹川回答，付瑶那边的嘈杂声逐渐变大，下一秒电话就被掐断了。
    等他再回到大厅内，未见许靓的身影，沈煜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这才发现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有个人，他刚刚见过面。
    点开对话框，发现是半个小时以前发给他的视频。
    大厅里的网速有些慢，他迈步走了出去，站在入口的台阶上，等到视频完整地下载完成。
    指腹轻点，视频被打开。
    第五十章 他不像个好人
    再次回到大厅，许靓正捧着一次性的纸杯，小口呷着速溶咖啡。
    注意到杨尹川疑问的眼神，她好意提醒道：“你也想喝吗？在那边。”
    葱白的手指摇摇晃晃，顺着手指的方向，杨尹川看到了角落里的饮水机。
    “咖啡是沈警官给的。不过好像就只有最后一包了。”
    话刚说出口，杨尹川的眉毛便拧成一团。
    也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多苦大仇深的，每次见他都没个好脸色。
    “他们人呢？”

 第86章

    “谁？”许靓定神细听：“哦，沈煜警官进去录笔录了，宋警官也在里面。”
    微微扬起的眉眼，全然得意的神情，嘴上还残存着咖啡沫的痕迹：“幸亏我天生好心肠，才敲开小姑娘的心哦！我就说跟小姑娘相处呢，不能吓唬人家，要鼓励要保护，人家才肯跟你交流的嘛。”
    其实也没那么容易，毕竟这种事说出来，被戳脊梁骨的很有可能是她，而不是加害者。
    站出来指认需要勇气，承认自己受到伤害也需要勇气。
    这种勇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曾经的她就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回到那个公交车站。
    烈日炎炎，汗水腻结在皮肤上，穿着长衣长裤的她宁愿在白日里蒸桑拿，也不愿意被阳光晒黑。
    彼时正值高二的暑期，女孩子们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貌，并有意无意地攀比着，谁的皮肤白，谁的头发长，谁的曲线凹凸有致，谁的方形镜框换成了隐形眼镜。
    后排臭烘烘的男同学们，也恬不知耻地将班级女生的样貌排了个先后优良，每周的顺序都会重新排列，谁都不甘落后。
    事发的时候，她带着耳机听借来的mp3，耳机收音不太好，要把音量调很大才能听得清楚歌词，那只手就趁着她摇头晃脑沉浸在音符的躁动声中，贴上了她的腰。
    公交车拖着尾气缓缓停下，她不敢回头看，闷着头冲了上来，连学生卡差点忘记刷，那个人跟在她的身后上了车。
    她躲到最后一排，才看清楚他穿得端正文雅，一看就不像是经常挤公交车的人，或者说，看起来更不会是耍流氓摸小姑娘腰的人，他的目光随之粘到她的身上，眼神中带着挑衅的痴迷。
    那种眼神像是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直到公交车开进闹市区，她哆哆嗦嗦地顺着人潮冲下车，再回头，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还记得，那天她回到家，把自己困在被子里，秦之玉发现她的反常，
    等事情全盘托出，只换了一句：“为什么他去摸你，不摸别的人？早就告诉你头发要剪短剪短......”
    她哭着去找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许思明。
    许思明摸着她的脑袋，宽慰着：“下次见到那种人躲远一些，你妈妈说的也没错，女孩子要自爱一些，才能算是好女孩。”
    她懵懵懂懂地听着家里的规训，又懵懵懂懂地按照许思明的安排和秦之玉要求的成绩读完高中，走入大学。
    参加工作后，她却见过很多不同于她的女人。
    不是“好女孩”，活出自己模样的女人。
    被她视为优点的“宽容”“友善”“忍耐”和“吃亏是福”，却让她一步步走到现如今这个局面。
    今天，见到那个小姑娘，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时的自己。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却被要求要远离“危险源”，要防止自己成为容易下手的“目标”。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杨尹川眼见着许靓三两口把速溶咖啡喝了个干净。
    那架势不像是在喝咖啡，而是在灌酒。
    他倏然想起付瑶的交代，开口道：“付瑶联系不到你，说你面试......”
    许靓的瞳孔骤缩，额角微跳：“啊，我的面试！我手机呢?”
    杨尹川默默地用手指了指桌面，她的手机赫然摆在她的手边。
    许靓顿时颓丧地像秋霜打的茄子，苦着脸趴在桌子上：“我忘了，我的手机坏了，电话打不出去......我拍的证据也没了。”
    杨尹川迟疑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他当即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到许靓的面前，手机屏幕上是他们的聊天记录。
    那条她清清楚楚拍下来的证据，被她发给了杨尹川？
    “我怎么发给你了？我记得我发给文件传输助手了啊？”
    八成是选错了，当时混乱的场面，只想着赶紧备份，没想到竟然选错了发送人。
    她激动地双手握住杨尹川的手臂：“啊啊啊，还好发给你了！快去给沈煜警官！这就是我拍到的证据！”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才认识多久，就张口沈煜警官，闭口沈煜警官。
    “他们不是做笔录去了吗，等他们出来。”
    杨尹川的心漏掉一拍，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用手背搓了下自己的鼻头，开口道，“你是不是要打个电话？”
    许靓如梦初醒，面露感激之色，双手接过手机，“谢谢！”
    “可是你手机里也没有面试人的电话啊，哦对，有付瑶的电话，我先跟她解释一下。”
    看着她自言自语手舞足蹈的模样，杨尹川忍不住嘴角勾笑。
    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不过，这样也很......可爱。
    没过多久，许靓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把手机还给杨尹川。
    杨尹川忍不住开口：“没打通？”
    许靓摇了摇头：“打通了，但是付瑶说，对方是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我这次再怎么有理由都是失约了。没机会了。”
    杨尹川闷不做声，规则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理由而改变，万事皆有取舍，今天既然她选择了做个热心群众，就没办法同时去完成自己的工作面试。
    都是自找的。
    真傻，也真好。
    许靓长呼一口气，原本紧绷的嘴角也耷拉下来：”没关系，工作没了接着再找嘛，只可惜......”只可惜她连夜做的方案，如今却变成废纸一堆了。

 第87章

    沈煜做完笔录走出来，瞧见两个人相对而坐，便径直走了过去：“许靓，你没什么事可以先回去了，耽误你一上午的时间了。”
    从她一进门就看到她抱着装订成册的作品集，估计是在去工作的路上突发了状况。
    真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姑娘。
    沈煜刚想开口夸赞两句，下一秒就听见杨尹川说，“下次遇到这种事，记得先跟那边交代清楚。”
    以免别人以为她发生不测，让人担惊受怕的。
    沈煜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师弟啊，你不会说话就别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教呢，现在的小姑娘们可不吃这一套。
    许靓果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杨尹川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啰嗦。”
    杨尹川平静地点头。
    “那你还这么啰嗦！”
    沈煜饶有趣味地环抱着双肘，眯着眼睛观察两个人的互动。
    许靓这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听见面前的人如此“直言不讳”，小麦色的肌肤下悄无声息地浮现了两团红晕，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已经黑屏许久的手机，询问道，“你手机还能修吗？”
    许靓摇了摇头：“不知道。”
    突然两个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齐刷刷地盯着沈煜看。
    吓得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证据！在这里！”
    沈煜仔仔细细看完视频，嘱咐宋莹留下证据，才腾出功夫来对杨尹川说，“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受到了惊吓，你看你们学校是怎么安排？”
    杨尹川点了点头：“她的姐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下周再回学校上课。”
    许靓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杨尹川说：“已经征求过她的意见了，她想让她姐姐来接她的，学校这边肯定是要从学生们的身心健康着想。”
    言外之意，他不是不通人情的杨扒皮。
    即使看起来他不像个好人。
    沈煜意味深长地盯着杨尹川瞧，什么时候他喜欢解释这么多了？以前每次来，不是嗯，就是好，要么就是，学校会好好教育学生这种不超过十个字的短句。
    他将目光从面前的杨尹川移到许靓的身上。
    许靓一眼瞟到路边匆匆而过的外卖小哥，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午饭时间了，她可不想在派出所从白天待到晚上，便开口跟沈煜告别。
    “你怎么走？”
    高壮的身躯蓦然挡住了她的视线，杨尹川继续说：“我开车来的，要不要顺路送你回去？”
    许靓迟疑了两秒，开口道：“也好，那麻烦你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骨气这种东西是在两条腿能正常行走的状态下才有的。
    杨尹川再怎么烦人，也比她拄着俩半残次拐棍儿去挤公交车省劲儿！
    只不过，她看着这个车好像有点眼熟。
    貌似昨天帮她搬过家出过苦力。
    这不是杨尹山的车吗？难道这哥俩喜欢买车都买一样的？
    许靓站在驾驶室车门的旁边，眉头紧锁，似是在思考。
    早就替她打开副驾驶的侧门，站在原地久久等候的杨尹川，忍不住开口道：“许小姐，你要是想当司机是不是也要等脚伤好了再说？”
    许靓恍过神来，尴尬一笑，慌慌张张地往副驾驶方向挪动。
    --
    “若婉，你看什么呢？”
    肩膀被人拍了一巴掌，唐若婉这才把目光收回，与同事一起踏进路边新开的网红食堂。
    刚才是她看错了吗？
    她好像看见许靓坐在杨尹山的车里。
    跟旁边的人相谈甚欢。
    第五十一章 反正咱们俩喜欢的，都差不多
    “你跟她说什么了？”
    黄灯闪烁，红灯亮起，杨尹川直视着前方，车身稳稳停了下来。
    许靓坐姿端正，正在专心致志给付瑶发消息。
    方案既然做了，放在她手里也没用处：“付瑶，这个方案你可以发给你朋友，这次失约，是我的问题，非常感谢你的推荐，下次再聚。”
    官方客套的话发过去，心里也算是落了地。
    猛地听见杨尹川的动静，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问，你怎么劝那个学生肯说出实情的。”
    杨尹川耐着性子重复，手指放在方向盘上，紧紧握住，木讷地像老宅门前的石墩子。
    许靓听清疑问，仔细偏过头来看向他，脸上透着洞悉：“杨老师，你不是最会教育人了吗，最喜欢查探猜疑别人内心深处的秘密了吗，那这点小事，你还需要问我呀？”
    杨尹川一时失语，他并不喜欢说教，只是希望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那些学生们，保护她。
    但话说出口，就没来由地变成了“喜欢教育人”的凶悍老师。
    “你知道让人涨教训的最佳方式是什么吗？”
    许靓收起方才调侃的神色，表情严肃起来。
    绿灯乍现的瞬间，杨尹川脸上的尬色才渐渐消退，语气添了几分虔诚：“什么？”
    许靓眯起眼睛，目光悠长：“要么让她掉一次坑摔个七荤八素，要么告诉她......”
    她的语气一顿，面色平静道：“要么告诉她，曾经没在坑里拍拍泥巴爬起来的人，最后的糟糕下场。”
    不敢直面危险的人，不敢鼓起勇气保护自己的人，就要接受自己将永远沉寂于哀怨软弱的噩梦循环里。

 第88章

    感受到许靓突然冷静下来的情绪，和对他的提问，似乎有些被冒犯的排斥，杨尹川不再对这个话题透露出探究的痕迹。
    进入闹市区，午间拥堵的车辆渐渐排起长队，许靓把杨尹川的手机放回手机支架上，手里把玩着已经黑屏长达几个小时的手机，情绪低靡着忍不住叹气。
    “这附近是不是有修手机的店呀，你把我放下来，我......”
    前方正值路口，车头猛地往右一倾，右转挤进更窄的横向道路。
    杨尹川开口道：“这里就有。”
    许靓的视线横扫向街边的商铺，果然不远处就有一家。
    “那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今天谢谢你......”
    “这里不能停车。”
    再往前走就是老建材市场的停车场，杨尹川把车开进停车场，熄火下车，从车头绕过来给许靓开门。
    “谢谢。”
    许靓扶着他的胳膊，坚实有力的肌肉甚至有些硌手。
    杨尹川垂下头来盯着她露出一截绷带的伤处，疑惑着开口：“你之前的膝盖......”
    “哦，那是另一条腿，摔青了，不过快好了。”许靓一脸无所谓，仿佛伤的不是她。
    其实走路还是会痛，但是比起扭伤的脚，已经不算什么了。
    杨尹川步伐微顿，张了张嘴，吞吞吐吐道：“对不起，我......”
    这个歉道的莫名其妙，许靓笑了起来：“干嘛，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平白无故的道歉，我可不接受。”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她弯了弯唇，话锋一转：“对了，你哥他也来新南了？”
    虽然不知道许靓突然提到他哥的用意，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嗯，他在这边有工作。”
    “那他昨天干嘛了你知道吗？”许靓紧接着问。
    “昨天......他在帮朋友搬家。”
    搬家？许靓恍然点头，这是对上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昨天还借了你的车是不是？”
    “嗯。你昨天见到他了？”
    许靓轻挑俏眉：“你怎么知道？”
    还没等杨尹川开口，许靓自问自答道：“哦，你肯定是觉得，我很了解你哥的动态，只能说明两点，要么，我是你哥很亲近的人，要么我昨天见过你哥，我肯定不是第一个选项，那只能是第二个了。”
    “怎么样，我聪明吧！”
    温熙明亮的阳光下，是许靓神采飞扬的脸，他的目光舍不得离开那抹微笑，记忆倏忽轻启，完全不同的微笑，却有着无比相似的眼神。
    活泼的，灵动的，富有生命力的。
    说不清楚的，拥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路边偶有喇叭声突兀地响起又远去。
    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即时反应，许靓瘪了瘪嘴角，管他的，不捧场就不捧场。
    “到了！”许靓中气十足的声音像是带着股怨气，杨尹川惊觉般停下脚步。
    很快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手机可以修好。
    坏消息是，最快也要三天后了。
    许靓苦着脸走出来。
    无法通讯，脚还伤着，寄人篱下，无依无靠，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人吗？
    她瞬间脚下发软，几乎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在杨尹川的胳膊上。
    “我哥昨天是在帮你搬家？”
    杨尹川继续刚才的话题。
    许靓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嗯，我原来的房子不能住了，暂时先搬到我朋友那里挤一挤。”
    她现在行动不便，也没办法去跟着中介找新房源。去打扰唐若婉，也是无奈之举。
    “我还有套房子，距离这儿不远，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搬到我那里去住。”
    他只是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嘴上就说了出来。
    话都讲完了才觉得自己唐突了。
    “啊？”许靓瞪大了眼睛。
    杨尹川的手绕过后脑勺，顺手挠了两下头发：“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那要付房租的，太贵我可住不起。”
    就算跟唐若婉关系再亲近，也是占据了她的生存空间，一想到她每天上班回家还要顾及自己的吃穿住行，许靓心里总是不舒服。
    别人给她添麻烦她甘之如饴，她给别人添麻烦如坐针毡。
    两个人回到车上，杨尹川瞥了一眼身旁人紧绷的脸色，酝酿后开口：“我不缺钱......房租就不必了，但是每周都要定期清洁。”
    相当于找了个打扫卫生的小时工。
    许靓抿着唇思考了半晌：“大哥，你这算欺负老弱病残吗？”
    她现在又弱又残，而且还缺钱！
    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冷汗直冒，首先他确实一着急就忘记了她的脚伤，其次他只是考虑到她目前没有工作的状态，想要找个合理的方式免她房租而已。
    许靓咬着牙狠心，不就是打扫卫生吗，一个周一次而已，顺手就做的事情。
    “我......”
    “好！”
    两个人同时出声，都听不清对方的话。
    “你先说。”杨尹川突然上线的绅士风度让许靓突然有一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
    许靓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保持卫生没问题，本来我自己住也要保持干净的。”虽然这句话说的有点心虚，“但是，房租也不能不付。”

 第89章

    后面的话，许靓犹豫了两秒：“就是这房租嘛......”
    “房租按照同户型市场价的一半。”杨尹川干脆利落地开口，没有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许靓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就房租一事进行讨论。
    唐若婉进门的时候，正看见许靓坐在高脚椅上煎牛排，呲啦的声响和诱人的肉香瞬间对她实施了疲惫感消除术。
    “亲爱的！你好厉害！”
    唐若婉外套都没脱，就直奔厨房，趴在她的肩膀上：“怪不得男人都想娶个老婆回家，这要是天天有个美女为我洗手作羹汤，那我肯定要幸福死了！”
    许靓反手拍了她一巴掌，笑骂道：“瞎说什么呢！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等到两个人挤在瘦小的茶几上吃饭，唐若婉嘴里含肉，含糊不清地说：“你这厨艺可以啊！是不是在哪里偷偷拜师了？”
    唐若婉之前不是没吃过许靓做的饭，那真是连能吃的标准都算不上。
    “嗯，练出来了。”
    许靓面色平静地接话，以前隋睿不喜欢吃外面的菜，说是不健康，希望她能做给他吃，所以每个周末，许靓都会下厨做饭。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极了。
    一想到前男友，她原本平静的心又启动了起伏预警，原来恨意仍然这么清晰可见。
    分手后的每一秒她都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试图把对隋睿的任何情绪都掩埋个干净，可惜她无法理智又清晰地处理掉自己感情。
    哪怕看起来她早已经不会再为这个人名掉一滴眼泪了。
    “对了，你工作面试地怎么样？没有因为你的脚伤受歧视吧？”
    唐若婉的眼神里充满关切。
    许靓将手里的叉子小心放下：“我想跟你说件事。”
    听到她的语气，唐若婉面色沉了下来，不会是说中午跟杨尹山见面的事情吧？
    她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午时她眼见到的一切还清晰地仿若4k画面。
    嘴里的肉也不香了，腮帮子还因为短暂地肌肉运动酸胀起来。
    她忍不住打断许靓接下来的话：“你这牛排里放醋了？”
    许靓愣住：“没有啊？味道奇怪吗？”
    说完她便往嘴里塞了一口牛肉，皱着眉头仔细咀嚼。
    “我尝着还算正常，你再尝尝。”
    唐若婉点了点头，笑道，“没事，我觉得挺好的，反正咱们俩喜欢的，都差不多嘛。”
    第五十二章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许靓清了清嗓子，犹豫着说：“我想搬出去，已经找好房子了，搬家师傅也联系好了。”
    原本的酸涩感在须臾间消失殆尽，再开口时，唐若婉吃惊地说：“啊，可是你才搬过来啊，我还想着等周末我把我房间的床换了，这样你也不用在客厅打地铺呢。”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医生不也说了吗，尽量不要动脚腕，不是一直不能动，再有一个多周也就差不多了，不用担心我的。”
    许靓把早就打好的腹稿倾泻而出，唐若婉想了一会，也确实没有更多的理由阻拦：“那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你回头把地址发我，我周末去找你。”
    说到这儿，原本情绪尚佳的人突然脸色一垮，单手托腮：“我手机坏了，要等明天才能给你发呢。”
    “手机坏了？那你工作怎么办？怎么接收面试消息啊？”
    唐若婉担心她的工作甚至比担心她还要焦急。
    “算了，你还是先休息吧，现在这副样子，也没办法面试。”
    许靓点了点头：“嗯，暂时休息两个周。”
    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就算是牛马，换个槽吃草也要走路啊，总不能瘸着腿去吧。
    少了付瑶这样的“人脉”，单靠她的普本学历和项目经验，以及明年就要三字开头的女性身份，在职场中完全没有明面上的优势。
    即使她每年的绩效都排在前列。
    唐若婉捂额感慨：“可惜我一个身背房贷的牛马，是没办法停下来休息的，我要是你就好了。”
    许靓气笑：“怎么，失业又失恋，家庭还离散，没房也没车的我很让人羡慕吗？”
    听她这么一说，唐若婉啧啧了两声，缩着肩膀摆手，“越听越惨，小可怜蛋。”
    说了这么久的话，许靓口干舌燥，抓起水杯就往嘴里灌，余光瞥向被她收拾好的行李，她要是搬走了，就更没机会讲清楚了。
    待到半杯水下肚，她鼓起勇气。
    “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唐若婉正在收拾碗筷，背对着她，“你说啊。”
    “我想说，关于杨......”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许靓定睛细瞧，显示的是“杨尹山”。
    她的手机还在维修，这桌上的手机自然不是她的。
    唐若婉灵敏地听见了手机铃声，碗筷跌入水池，溅了她一身的水痕，她抽了张厨房湿巾乱擦了两下，迅速把手机掐在手心里。
    目睹眼前的景象，许靓读出了某种心虚，也许是觉得害羞，也许......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她跟杨尹山的联系。
    这两种可能，都让许靓心怀疑虑。
    害羞就说明危险的情愫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迅猛。
    至于第二种，说不好。
    许靓邪恶地想到万一唐若婉知道杨尹山女朋友的存在呢？万一真像杨晶银曾经说过的那样，唐若婉就是喜欢撬墙脚呢？

 第90章

    万一......任何关系的崩塌，都始于不信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没办法遏制生长速度。
    眼见着长成参天大树，结出恶果，最终忍痛连根拔起之时，便要伤筋动骨痛彻心扉。
    唐若婉走到阳台接了电话。
    说了没两分钟，就再次走了进来。
    抬眸间四目相对，唐若婉咧着嘴角笑：“那个，我点了外卖，现在送到门口了。”
    话未落地，她又补上：“是杨枝甘露！”
    饭后甜品，并非表示对许靓厨艺的不信任。
    难道是外卖电话？不可能啊，外卖电话为什么要存成杨尹山的名字，还刻意躲到阳台上去接？
    许靓挑眉，尴尬一笑：“你不是说要减肥？”
    唐若婉跑去开门，从门外拎回来两袋奶茶，看包装还是个人气网红品牌，价格算奶茶界的天花板了。
    “这是花大价钱了？”
    许靓忍不住调侃，一向以抠门著称的唐若婉，最爱某某冰城，量大实惠味道也没有很差。
    唐若婉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朋友送的！我才不把钱花在这上面呢，一杯水而已，太不合算了！”
    两杯一模一样的杨枝甘露，连糖分都贴心地减半。
    “哪个朋友啊，这么贴心？”
    许靓瞟来一眼看向正在专心拆吸管外包装的人。
    吸管从大红色的包装纸中脱身，下一秒便浸到了满杯芒果香气里面。
    “给你！”
    唐若婉眨了眨眼，选择性忽略许靓的疑问，直接用杨枝甘露堵她的嘴。
    许靓失语，眉毛拧紧，终是下定决心。
    “我跟你说，杨尹山他......”
    “你想说，杨尹山不是什么好人，让我离他远一点是不是？”
    唐若婉若无其事地将话截断，自顾自接上。
    许靓愕然：“也不是说他不是个好人，就是在男女关系上......不那么严谨。”
    唐若婉紧握手里的杨枝甘露，转而侧身，发丝自然垂下，遮住了她的神情：“我知道。但我不介意。”
    他不想谈恋爱就不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晚之前，她曾经侥幸祈祷，祈祷着许靓与杨尹山之间，不存在任何不为她知的秘密，可如今看来，事情的发展并不会如她所想。
    “若婉！”
    许靓一时情急，拽住唐若婉的手腕。
    唐若婉用力撂开许靓的手，冷言道：“你明天不是要搬东西吗，喝完就早点睡吧。”
    望着离去的身影，许靓这才惊觉，唐若婉这次，是真的自己想跳火坑。
    她拦不住。
    翌日一早，唐若婉急匆匆出了门。
    许靓醒来，将气垫床放气收纳，放到原本的位置，再起身收拾昨晚的厨房里未刷完的碗，放进干净的橱柜里，再然后，收拾她存在过的痕迹，因为腿脚不便，所以行动缓慢，还好等到搬家工人上门时，她也已经收拾完了，汗水浸湿了裹在里面的保暖内衣，她跟搬家工人交代了几句，就关上卧室的门准备换身衣服。
    唐若婉的床上除了被子，还有一件长款紧身针织毛衣耷拉至床尾，紫色卡通家居裙凌乱地揉成一团搭在枕头上，以及拆了包装的蒸汽眼罩被裹在被子里，露出了边角。
    曾经工作强度剧增的那段时间，她的床大概也是这副模样。
    打工人的疲惫，从家居环境就能看得出来。
    也不是没有时间整理，只是身心俱疲了一整天，躺在床上玩手机就是最惬意的抚慰。
    至于家务嘛，过得去就能活。
    换上干爽的衣服，许靓正准备开门，桌上的笔记本被她不小心搡下来。
    她发誓不是故意要看的。
    “如果我跟许靓再次喜欢上同一个人，我该怎么办？他会选择我吗？只要一刻就好，上天啊拜托你，能不能让我赢一回！”
    杨尹川站在她给的地址门前，正撞上搬家工人往外扛行李箱，扯住一个人问道：“师傅，你们的客户在哪里？”
    年轻的工人用手指了指客厅，嘴里嘟囔着：“你怎么才来？赶紧搬东西！”
    还未等到他回答，工人就跨步离开，肩上就像扛着空气而不是行李箱，脚下生风步履飞快。
    许靓闷着头从卧室里走出来，迎面就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杨尹川。
    “你怎么来了？”
    许靓手里的临时拐棍儿一歪，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杨尹川伸出去的手慢了一步，悬在空中茫然无绪，后知后觉地收了回去。
    “我是怕搬家师傅找不到我家，那里不太好停车。”
    理由想了很多个，他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个听起来最合理。
    “哦，你家没有门牌号？”许靓提问。
    杨尹川点头：“有。”
    “那时没有停车场？”
    “也有。”
    “那怎么能找不到？”
    许靓抿着刚才就发干的嘴唇，没了耐性：“所以房东先生，你是怕我这个租客跑路？”
    虽然她觉得这个理由显然是不可思议，毕竟肯将房租降价一半的大冤种，怎么还能找不到其他租客呢？
    杨尹川张了张嘴，思忖半晌，没有辩解。
    急匆匆地把刚才就揣在手里的旧手机递了过去。
    “这个手机，虽然旧了点，但是勉强能用。”
    许靓双眼像擦了助燃剂的火柴，极快地亮了起来：“你这是来雪中送炭的啊？”

 第91章

    她伸手接了过来，发现是跟她原来手机一样的型号，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
    杨尹川雷达惊醒，小心翼翼地询问。
    许靓微掀眼皮，撞上他关切的目光：“你不用的旧手机跟我现役手机是同一个型号哎，真是有缘。”
    杨尹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嗯，那是挺巧的。”
    好嘛，完全没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
    “你还是少走路。这样乱动容易恢复不好。”
    许靓怔了怔，粲然一笑：“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没说两句就当唐僧一直念念念？”
    被嫌弃的某人立刻意会，没办法，他爱唠叨算是职业病，改起来不容易。
    “哎，你这个新人，不是说赶紧搬东西吗？怎么还杵在这儿？”
    刚才扛行李箱的年轻男人直喘粗气掐着腰，站在门口跟背对着他的杨尹川搭话。
    许靓的视线被结结实实地挡住，她只好偏了偏脑袋，目光落在门口处。
    “师傅，你是说他吗？”
    被突然冒出的美女客户吓了一跳，他慌忙哈着腰解释道：“对啊美女，我们还有下一单呢，你这边得抓紧啊，要不就快超时了！不好意思，这个可能是新人，不懂规矩，我这就......”
    许靓眨眨眼，宛然笑笑：“他是我......朋友，你可能是认错了。”
    第五十三章 是个好人
    最后环顾了一圈她寄居两天的客厅，许靓关上了房门。
    视线经过的地方，她都收拾得整洁明朗。
    屋子里干净了，那心里呢？
    她想不明白。
    杨尹川的手提起她的胳膊，略略用力往座位上一推，看着像拎小鸡，但实际用处倒是显而易见，她便可省了大半力气，一步到位，座位的位。
    接连三天与这“大家伙”会面，许靓把登山杖放下来，拍了拍它的车门说：“辛苦了。”
    车的主人扒在方向盘指尖一顿，嘴角泛起笑。
    眼尾稍稍看过去，漆墨般长发遮住脖颈，垂至肩下，有几根调皮的发丝贴紧他的羽绒服，融于大片的浓黑里。
    车内的空调开得极暖，她忍不住把车窗开了个缝，沁凉的冷风一吹，脸上也有了表情。
    从唐若婉家里出来到现在，重复着打开和关闭与唐若婉的对话框，指尖悬于上空，迟迟未落。
    最后什么也没发出去，顺手点开了另一个头像。
    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围巾，她隐约记得在杨晶银身上见到过。
    鬼使神差的，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灰色的一条线。
    许靓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试探着发了条消息，界面迅速弹出好友验证消息。
    紧握住手机的她一时间有些茫然，再发，还是相同的自动回复。
    杨晶银把她删除了。
    源源不断的寒冽钻进车厢，许靓的双肩一抖，不禁打了个哆嗦。
    “冷吗？”
    前方红灯闪驻，杨尹川脚踩刹车，恰好撞见许靓正对着寒风瑟缩颤抖。
    许靓烦闷地将车窗恢复封闭状态，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这是不想搭理他。
    车厢里一片静默，红灯骤然变亮，油门发力。
    “你说，一个人倒霉起来会有下限吗？”
    许靓揉了揉差点闪到的脖子，开口道。
    旁边的车压着实线硬挤过来，车身险些擦肩，嘹亮的喇叭声在耳边炸开，许靓捂住耳朵揿下车窗，映入眼帘的是后车窗上贴着歪七扭八的字迹：“你骂我 你一周拉不出屎”。
    太狠毒了！
    迎着涌动的寒风，许靓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暗暗攥紧拳头，对着窗外施以眼神暴击。
    “安全第一，其他的别往心里去。”
    杨尹川的话让她心头一松，确实，安全要紧。
    许靓甩了甩长发，挺直身躯，双手搭膝，像是安心等放学的小学生。
    “到了。”
    杨尹川适时打断了她的“头脑风暴”。
    这是高层和洋房相邻的大型楼盘，眼观小区周边要比青城的翠湖湾接地气一些，但位置也是数得着的，约莫估了个价格，许靓忍不住酸溜溜。
    “这里不错嘛。”
    与她原本居住的半新不旧小区相比，这个的受众群体显然更针对年轻人。
    “你别乱动，稍等我一会。”
    车停在了外面的沿街停车区，并没有就近进入地下车库。
    许靓眼见着他走进旁边的超市，门口竖立的促销展架很快挡住了杨尹川的身影，百无聊赖地观察车厢内的构造。
    突然她的注意力被车载手机支架上的贴纸吸引过去。
    是一枚小狮子的卡通贴画。
    她好奇地凑近。
    贴纸的边缘略有褪色，看起来不像是最近才贴上去的。
    睫毛急促着上下扇动，直觉敏锐地指向了常见的可能，就像是动物会标记自己的领地，贴纸嘛，也算是标记。
    车窗被轻轻敲了两声，许靓猛地坐直了身子。
    侧过脸来，发现杨尹川站在门外，定睛看她。
    她打开车门：“现在可以下车了？”
    杨尹川点头，双手自然下垂，撑在了一个......轮椅上？
    许靓张大嘴巴：“这么小的超市里还能卖轮椅啊？”
    “从家里拿的，暂时存在这里。”杨尹川解释道。

 第92章

    许靓哦了一声，扬起笑脸说：“你也崴过脚啊？”
    杨尹川的嘴角抽动，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想法，经常出乎他的意料，话题常常跑偏已然是常态。
    “要不要试试？”
    原本直接把她接到轮椅上的，话到嘴边，又换了种说法。
    好心经常办坏事，这次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
    许靓的目光在轮椅和人之间来回打转，一旦坐上轮椅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了。
    起风的瞬间，发丝搅乱一团，零星几根飘在唇边，黏腻着粘在一起，豆沙色的唇釉仿佛天然的沼泽，扒着它们牢牢不放。
    刚拨开再黏上，循环往复。
    狼狈的她急忙开口：“当然要啊！”
    废物就废物吧，眼前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承认自己脆弱无力，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至于欠下的人情，慢慢还嘛。
    根据杨尹川推着她快要起飞的速度推断，她这位“恩人”目前身体健康，有的是时间接收她的报恩。
    “要不你慢点推吧，我脸疼。”
    冬天的风就像是被冰镇过的利刃，刮着她的脸生疼生疼，没有围巾的遮挡，只有这张薄脸皮，顶着风抗冻。
    杨尹川后知后觉，脚步立即停了下来：“不好意思。”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和攥在一起微微泛着血色的手指。
    许靓缓慢地感受着周围场景的移动，忍不住开口：“那也不需要这么慢啊，你就正常速度走就可以了。”
    年轻妈妈抱着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孩子急匆匆路过，身后还追着一个落下半截的老年女性。不知是孩子的奶奶还是姥姥。
    “你慢点走！不就是发个烧吗，哪家孩子小时候不发个热了，你这么着急我都跟不上了！”
    许靓扭着身子往后看，杨尹川紧皱着眉头制止说：“别乱动。”
    被打断的八卦心顿时熄灭，许靓叹了口气：“我就是好奇。”
    “那家人住在我家对面......”斟酌了几秒，才又开口道：“家里人关系一般，你没事别去招惹。”杨尹川抿着唇解释，他不止一次听见里面两个女人高昂的吵闹声，还有孩子哭声。
    家长里短的纠葛，真是让人头痛。
    许靓沉默下来。
    等电梯的空隙，许靓盯着不断下降的数字，突兀地冒出来一句：“刚才那个孩子生病了，爸爸去哪了？”
    杨尹川奇怪道：“什么？”
    许靓不再搭话，电梯门适时开启，杨尹川的手晚了一步，许靓自己操控着轮椅正正当当地进了电梯。
    “几楼？”
    “我来按吧。”
    楼层按键瞬时亮起，电梯间被保洁人员擦得铮亮，都能照出人影来，许靓盯着杨尹川的头发，挤出一句：“今天是工作日吧？”
    杨尹川点了点头：“嗯。请假了。”
    “是为了帮我搬家？”
    许靓借着被映照出来的人影判断着他的反应。
    “不......不是，家里热水器坏了，等售后来修。”
    这是实话，他也没说谎。
    虽然热水器早就坏了，他一直住宿舍，也不怎么回来，坏了也拖着没修。
    进了门，温暖瞬间包裹着她，快要冻僵的手指都有了反应。
    标准的洋房户型，从客厅入目便是阔大的落地窗。
    阳台从客厅打通到卧室，光线毫无遮挡，洒落在暖棕色的实木地板上。
    “平时我住在宿舍，每周回来拿一次衣服，到时候我会提前跟你说，我的衣服都放在北卧，你住南卧可以吗？”
    杨尹川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视线落在许靓的脸上：“你的行李都放在南次卧，厨房里的东西都随便用。还有冰箱。”
    许靓将目光从客厅收回，下巴一抬一缩，表示知道了。
    “三个月房租和一个月押金都转给你了，你注意查收。”
    刚才大致扫了一眼，便知道是用心收拾过的。
    事情说完了，整个空间都寂寥无音，杨尹川喉结微动：“中午我订了餐。”
    许靓刚想开口，就听见他说：“这顿算是我的，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下午等热水器的售后来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有点急事先回学校了。”
    房门一开，没有给房客反应的机会，房东就“落荒而逃”了。
    许靓忍不住勾起嘴角。
    杨尹川，是个好人。
    费了力气终于歪倒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许靓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的倒霉也算是到极点了吧，也该触底反弹了！
    接下来就好好养伤，一定在用完存款之前，拿到心仪的offer!
    抓起手机随手刷了几屏朋友圈，唐若婉的笑脸映入眼帘。
    笑脸旁边举着咖啡，最近营销做得过热，9.9就能买到一杯现磨黑咖啡。
    文案写的是：“感谢金主爸爸的慰问，高质量完成工作是我每天最大的幸福哦！”
    手指点开她的头像，浏览着之前的朋友圈。
    丰富多彩的下班生活和朝气蓬勃的上班花絮，跟她见到的唐若婉，完全是两个人，比起来，她发的朋友圈就中规中矩，跟流水账似的，毫无乐趣可言。
    最近一条难得的伤春悲秋，她只设置了三个人能看到，除了她自己，还有唐若婉和杨晶银。
    “人生的幸福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第93章

    那时她刚刚失业，心情低落到极点。
    唐若婉还给她点了个赞。
    心头突然猛得一颤。
    刚才唐若婉发的动态，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吗？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无意间看见的那段话，一时间怀疑与羞怒到处肆虐，许靓指尖发麻，使劲摇了摇头，不！也许是她想多了。
    向来大大咧咧有话直说的唐若婉，怎么可能用这么阴阳怪气的方式刺痛她，欺辱她？
    第五十四章 小麻烦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许小姐，您的外卖！”
    配送员的嗓门不小，隔着门都能听得清楚：“您腿脚不方便，我就放门口了！”
    好嘛，这句话声音更大。
    许靓扯着嗓子回应道：“谢谢！”
    是附近商场的杭帮菜，小份东坡肉，煮干丝和时蔬小炒，另外加一份米饭。 听着手边的食品包装袋呼啦作响，此刻咕咕叫的肚子更诚实。
    一次性筷子被拓印上了古风古韵的竹叶模样，对比她这几天凑合的吃食，酸涩之味涌上喉头。
    这种虚无缥缈的矫情很快就被软糯香腻的肉香塞了回去，她接连往嘴里炫着白米饭。
    捂着肚子躺倒在沙发上，正想好好咪上一觉，手机在她的身下急剧震动着，突然而来的动静把她吓得身形一抖。
    原来是赵榛榛。
    她看着那个名字，犹豫了两秒，还是接通了。
    “喂，靓靓姐，你在哪儿呢？你男朋友来我们公司闹事呢！说你欠了他的钱呢！”
    她说话的背景里还夹杂着潘糖的声音：“你打电话还不如叫保安......”
    “喂，靓靓姐，你快来啊，这都影响我们工作了呢。”
    电话那头焦灼兴奋的声音激得她汗毛丛立。
    这就是她亲自带出来的人啊。
    还是如此“关心”着她呢。
    “我尽量赶过去。”
    许靓松开被攥成废弃草稿纸似的衣角，目光落在沙发旁边的轮椅上。
    出门前给杨尹川发了条消息，嘱咐他的房东准则：下午有时间就回来盯着热水器的修理。
    她生硬地操控着轮椅往电梯方向走，电梯门在她眼前打开，年轻的女人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看着有些眼熟。
    “我说你走慢点，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跟在她们身后的人也从电梯里踱步出来。
    “我跟你说话呢！有你这样的媳妇，我儿子真是倒了霉了！”
    妈妈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急着掏外衣口袋，就像是没听见身后的吼叫。
    电梯门关上，外面的声音也隔绝了一般。
    每次看到这种场面，她都觉得烦闹，胸腔里闷着一团火，堵塞着呼吸，烧灼似的难受。再次来到室外，接收到阳光温暖的信号，才缓了口气过来。
    脸上是薄淡的伪素颜，头发乖巧地披散在胸前，上身换了轻快的羽绒服，膝盖盖着一条黄白纹的针织毛毯，任谁看到都觉得她是个凄惨可怜见的小姑娘，多少能伸出援手帮一把。
    附近地铁站离这里不远，打车还不如坐地铁，不需要从轮椅上挪动，她可以一直保持着目前姿势，除了路过的注目礼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忍忍也就习惯了。
    在安检口犯了难，也被地铁上的工作人员顺利接了进去，
    原来请求帮助，比她想象中的容易。
    微笑着给电梯里腾位置的人道谢，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随着人流挤进地铁，工作人员帮她推到轮椅固定位，此时地铁上的人不算多，但也满满当当的不是所有人都有座位可坐。
    站在她面前的年轻男人，胳膊上夹着某博览会赠送的礼品袋，大声地跟电话里的人说：“我跟你说，这次的投资项目绝对靠谱，只要一个月，就能稳赚两三万，就是倒个手的事儿！”
    “小伙子，投资要谨慎啊，小心被骗钱。”
    另一个年迈的声音从她身旁飘忽而至，许靓侧过脸，视线先是落在了被透明超市袋子裹着的十几斤苹果上，透红脆亮的外皮，一看就是仔细挑捡过的。
    视线再向上挪，便是六七十岁大妈的脸，脸面的皱纹似乎像是迷你沟壑，岁月的痕迹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嵌入皮肤。
    年轻男人怒目圆瞪，没好气地说：“你个老太太瞎说什么呢！”
    “小伙子，我没瞎说，你这样是会被骗钱的！”
    被打断的愠怒即将喷溅而出，年轻男人一把拎起大妈的衣领。
    “臭老娘们！你打断老子的好事我跟你没完！”
    车厢里的人开始窸窣着看热闹，许靓紧紧皱着眉头，被轮椅困在原地，没有远离事件中心的空间。
    下一秒，肩上就被尖锐的包装袋杵地生痛。
    她冷静地开口：“你碰到了我。麻烦离远一点。”
    那人松开扯着衣领的手，扭过头来看，眼神上下打量着：“小姑娘，这么娇贵就不要出来坐地铁啊，你有本事去找个男人坐宝马车里享受好了！”
    话刚说完，便准备转过身去再次跟大妈对峙。
    许靓眼皮微掀，正愁最近憋着火气无处发泄，一字一顿提高音量：“你撞到我了！道歉！”
    “你tmd别给脸不要脸！道什么歉？有本事你打我啊！看你这样子也站不起来吧，站不起来就老实在家呆着，出来给人添麻烦真是晦气！”
    年轻男人扎在原地，破口大骂。

 第94章

    众人纷纷小声声讨说：“这也太凶了吧，对这么个小姑娘。”
    “就是撞了人还不道歉。”
    “欺负完老的欺负小的，真是素质差。”
    “歧视残疾人，应该被抓起来！”
    在周围人渐渐拔高的音量中，许靓的眼眶湿热，仰起脸来直视着面前跳脚的男人。
    真是烦透了张嘴闭嘴骂人都带着“妈”和女性特定词汇的脏话！
    许靓忍不住地气血上涌，满腔怒火卷袭而出：
    “你爹没教你出来要讲文明懂礼貌吗？你小学毕了业吗？九年义务教育一年都没上完吧？”
    “你......”
    年轻男人被众口讨伐，原本嚣张的气焰也变成被瓢泼大雨浇了个透底的柴，连哑火都生不起来，现下更是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地铁到站，男人悻悻下了车，走到站台上还不甘心地回头瞪了许靓一眼。
    许靓无所畏惧地瞪回去。
    “姑娘，拿着吧。”
    旁边的老太塞给她一个苹果，热情地说：“这是我家里种的，可甜了。”
    许靓笑了笑，婉拒道：“我不方便拿，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小姑娘，刚才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我......”把攥在手里的苹果塞回脚下的袋子里，她才又开口道：“那个人啊，不听我劝，怕是要被骗啊！”
    许靓忍不住说：“阿姨，有些人就喜欢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你......”
    大妈叹了口气，眼角耷拉着，双手不自在地攥紧：“哎，我家老头就是被搞投资项目的给骗了，我怎么劝都不听啊，连我娃的生活费都搭进去了，能拦一个是一个啊。”
    许靓诧异片刻，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更合适，便紧抿着唇保持沉寂。
    平头百姓，众生芸芸，苦处各不相同，无法全然共情。
    “好在我娃争气呢，说是找了个工作，生活费不用我们出，还能给我们打钱还债呢。”方才还一脸愁容的人，话头聊到自己家的孩子，笑意便浮上了脸庞。
    许靓闻言，紧绷的嘴角缓了下来。
    只是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不争气能怎么办呢？
    思绪逐渐飘远，自己透过那个“争气”孩子的视角，眼见着“稳重的父亲”陷入疯狂的迷途，搭上一家三口的家当，去追那虚无缥缈不劳而获的巨款，还未来得及认识社会，便要被迫承担家庭的重担。
    争气、懂事、听话、讨喜，这种强加于身的“赞美”，真是让人恶心。
    争气，是给父母争的脸面，并不是给自己添光。
    懂事，是懂他人之事，给旁人提供便利。
    听话，是顺从长辈，在权威下更容易去屈膝奴役。
    至于讨喜，则倾尽全身之力，漠视自我人格去取悦众人。
    全都是利他，唯独没有自己。
    地铁再次到站，许靓拐着轮椅出了地铁口。
    再抬头时，她已经看到了原公司的大楼。
    手机铃声乍起，她从毯子里摸出手机，是杨尹川。
    “喂。”
    正值午后的上班时间，她的身边人来人往， 车辆路过时的噪音也顺着听筒收了进去。
    “热水器已经修好了，你办完事早点回来吧。我回学校了。”
    杨尹川的声音清晰干净，应该是在家里，许靓脑补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嘴角微微上勾：“好的，房东先生。”
    电话那头的杨尹川瞬间失神，听见她娇俏的声音，脸上的红晕忍不住咕噜噜往外冒。
    他清了清嗓子，硬转话题道：“你在外面吗？”
    许靓点了点头，又惊觉对方看不到她的动作，才开口道：“嗯，有点麻烦要处理。”
    “什么麻烦？”杨尹川一怔，脱口而出。
    许靓抬眼望着不远处的高耸建筑，笑道：“没什么，小麻烦。”
    “嗯，注意安全。”
    “好。”
    挂断电话，杨尹川莫名有些急躁。
    他环顾了一圈客厅里的摆设，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许靓闭上眼睛，睫毛微颤，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从温吞变成犀利，似是要去迎战宿敌。
    门口的访客系统坏掉了，无需登记就能进入办公区域。
    她坐在轮椅上，盯着不断攀升的数字，不断脑补着即将出现的各类场景。
    隋睿竟然会闹到她前公司来，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赵榛榛说他来找她要钱？
    难道是那凭空冒出的彩礼钱？
    联系不上许思明，就捏着她这个软柿子使劲儿薅？
    电梯门叮——地一声慢慢打开。
    许靓的脸色倏然紧绷起来，下一秒视线里就撞见了熟悉的面孔。
    “怎么是你？”
    第五十五章 隋睿，你真是烂透了
    赵榛榛站在电梯口，红唇大张，吃惊道：“靓靓姐，你来了？”
    粉红色的羽绒服松垮地披在肩上，看这姿势应该是刚刚收回按电梯的手指。
    许靓抬眼笑了笑说：“榛榛，好久不见。”
    赵榛榛扯着夸张的笑容，惊讶道：“靓靓姐，你怎么坐轮椅上？”
    原本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姐长姐短的小姑娘，如今仔细看着，倒是她原本眼神不好，看不出来眼前人的稳重成熟，野心勃勃。
    “哦，脚扭到了，不方便走路。”
    许靓大咧咧地伸出脚踝，就像是在展示什么了不得的奖章。

 第95章

    意味着她破茧重生的奖章。
    只可惜还要被丢掉的垃圾恶心一把。
    “他在哪儿？”
    许靓收敛起笑容，开着“手动挡”坐骑正准备移出电梯。
    “不是跟你说了不用出来接我？让别人看到不好。”
    穿着高领毛衣的吕赢从另一处的电梯间匆匆赶来，胳膊肘上搭着刚脱下来的大衣，见到赵榛榛便脱口而出。
    许靓眼见着面前的赵榛榛尴尬打断吕赢的话：“吕总，许靓来了。”
    吕赢这才发现电梯里的人。
    这样坦荡无畏的眼神，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只不过这次的神情多少带了些他看不透的含义。
    “许靓？你怎么来了？”
    电梯间发住吱吱吱的声响，许靓缓慢地移动出来，横在吕赢和赵榛榛的中间，细斯慢语地说：“问榛榛啊，她更清楚。”
    赵榛榛突然被点名，怔然道：“我？”
    许靓横扫了一眼赵榛榛背后的公司正门，无半点异常，玻璃门上依旧贴着过年期间的春联，前台常年空置，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没有其他的人影。
    赵榛榛似是刚刚反应过来：“哦，那个男人在会议室呢。靓靓姐。”
    话是对她说的，眼神却飘向了另一个人。
    许靓侧对着吕赢，看不到他的表情。
    “许靓，听说你男朋友闹到公司来了，既然已经跟公司没缘分了，希望你处理好个人的私事，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人与公司的链接，在离职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不能回味的前任。
    哪怕当初再怎么耗费心力，牺牲自我，妥协忍让，一旦链接被切断，过往的美好都变成燃烧殆尽的残灰，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
    许靓莫名有种被“爱情”背叛的感觉。
    她倏然笑了，转过身来看他：“吕总，你说离职的员工和前公司没关系，那已经分手的前男友也跟我没关系吧。”
    一个陌生人跑到他们公司来闹事，关她什么事。
    “我来，是因为榛榛给我打电话，请我过来帮忙的。”
    赵榛榛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吕赢先行一步，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赵榛榛面露尬色，丢下一句话就跟了上去。
    “靓靓姐，我先去看看，你慢慢走。”
    隋睿快要坐不住。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向墙上的钟表了。
    身侧的门被猛地拉开，女孩探过半边身子：“姐夫，靓靓姐来了。”
    这个叫赵榛榛的女孩他之前见过几次，开口就喊他“姐夫”。
    心中暗自窃喜。
    他就知道许靓这样的人，脸皮薄，连分手都不敢跟周围人透露半分。
    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体面温和，不像是来找茬的模样。
    赵榛榛贴心地替她打开会议室的雾面玻璃门。
    许靓坐在轮椅上，视线落处，火花四溅。
    是愤怒的火花。
    “隋睿。”
    听见喊他的名字， 隋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许靓轻挑眉毛，眼睛还是那么水亮，像是一泓清泉，让看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陷在里面：“我很好啊。不小心被瞎了眼的垃圾撞伤了脚腕，很快就能好。”
    “垃圾？你怎么这么不注意？”
    隋睿很快就恢复了往日温和平柔的微笑，关心到此结束，话题很快绕到他的身上：“这些日子，我过得不好。每晚都睡不安稳。”
    许靓眯着眼睛仔细端详，这张精神抖擞熟悉非常的脸。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关我屁事？”
    隋睿好似没听清，疑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关我屁事。”
    这次是真的听清楚了。
    隋睿的脸色涨红，赵榛榛杵在门口不知道应该是出来还是进去。
    “许靓！”
    刻意压低的声线并没有隐藏住心头的怒气：“别忘了你家还欠我的钱。”
    许靓瞥了一眼赵榛榛，后者的脸上浮现出无处释放的好奇心，开口道：“榛榛，借用一下贵公司的会议室，不介意吧？”
    赵榛榛的注意力被强行拉了回来，边退后关门，边急忙道：“不介意，你们继续。”
    会议室里重回寂静。
    隋睿大方地靠在椅背上，板正力挺的衬衣被动作带着掀起褶皱，也不影响他面色轻松地翘起二郎腿，似是算准了她的反应。
    “只要你认个错，那笔钱我就不追究了，我们该怎么筹备婚礼怎么筹备，我妈说了，婚礼的花销都随你，你愿意办多隆重都可以。”
    许靓曾经无比憧憬着与他结婚后的生活，以及每次在网络上刷到各种婚礼现场，她都乐于与他分享，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看得出来，许靓对于婚礼的期待可不小呢。
    女人，就喜欢这种一次性的梦，认不清现实最好，省的他再费别的心思了。
    这年头，不都讲究什么沉没成本吗，上次他俩闹分手的时候，许靓不还是屁颠屁颠地追着他做备胎，要不是因为之前那个太过警醒，都领完证了还要闹离婚，现在哪里还有许靓的份。
    哪哪都配不上他。
    不过没关系，只要许靓跟他结婚，之后就由不得她了。
    许靓自然是不知眼前人的“头脑风暴”，她困惑着抬眸道：“什么钱？你的婚礼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96章

    隋睿愕然说：“你爸收了我的钱！你就应该嫁给我！”
    许靓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腰背更舒适，脸上的懵懂未褪：“我爸收了你的钱，你也不应该问我吧？冤有头债有主，我之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隋睿怒火攻心，伸直手背用手指着她。
    “你......”
    “哦，你的智商已经理解不了我说的话了吗？那建议你赶紧去医院看看，晚了再耽误治疗怎么办？”
    许靓语气真挚，仿佛实打实地为他考虑。
    隋睿豁然直起身，双手重重地砸在会议桌上，原本平静如深冬冰封湖水一般的脸上乍起波澜：“许靓， 我今天是顾及你的面子才没有闹大，你可别逼我！”
    许靓闻言抬起双手交叉而握捂住胸口，开口道：“天呐，我好怕哦。”
    隋睿被她戏谑的反应彻底激恼，猛地站起来，拉动着座椅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怒吼出口：“许靓！你别以为我不敢！”
    许靓认真地盯着他涨红的眼：“你敢吗？哦，你倒是敢偷偷定位我的位置，这次没报警，是我一念之慈，再有下次，你应该知道后果吧？你那个引以为傲的工作，还能保得住吗？”
    隋睿气结到失语，这种不体面的事情，他确实更多地想嘴上吓唬吓唬罢了，真让他去拉个横幅闹一场，他做不出来，也不能做。
    “隋睿，你真是烂透了。”
    “以后见到我记得绕远走，我怕我忍不住吐你身上。”
    今遭来这一趟，把她初恋最后美好绚烂的残影都毁了个干净，这样也好，也不用再有念想，至少做梦的时候再梦到他，高低也得扇两巴掌。
    转身的时候，她没有理会身后的人是不是盯着她看，带着最恶毒的目光也好，不甘与疯魔也好，她与隋睿，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发出去的消息终于有了回复，杨尹川立刻用手机导航到她发过来的位置，离他家倒是不远。
    很快就能到。
    手机的电量告急，对话框停留在她给杨尹川发定位的界面。
    许靓停在大厅里避风，注视着外面来往的人群，大多数年轻人都匆匆而过，要么在打电话，要么匆匆嘬着手里端着的热饮，偶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揣着干净的购物帆布袋，步履蹒跚，却有兴致抬头看看温熙灿阳的方向，这几天的好天气让天空镀了层高饱和度的蓝色滤镜，具有净澈通透的美，今日的天气倒不像是冬天了。
    许靓的角度只能看到半边天，也不耽误她饶有兴致地跟退了休的大爷大妈们看着同一片天。
    很快她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
    杨尹川脚步匆匆，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看起来闪露凶光，让人不敢靠近，边走边看手机，似乎是在核对地址。
    她挥舞着手臂：“这儿！”
    被脆亮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他的视线在空中与之交汇。
    迈入大厅，他上前几步，把暖热的瓶装奶茶塞进她的怀里。
    许靓愣住：“这是？”
    杨尹川道：“便利店买的，热的。天太冷了。”
    许靓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温暖舒展的关心，嘴角止不住上扬：“这么贴心？是不是你的房子很难租出去？摊上我这么个好房客？”
    杨尹川瞄了一下她亮晶晶的眼：“你出来太久了，天冷。”
    翻来覆去就知道说天气，许靓笑了笑，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说房东先生，你也......”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靓靓姐，这位是？”
    第五十六章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
    潘糖和蒋子莹乘电梯下楼拿外卖，一眼就撞见了许靓和帅哥的会面现场。
    方才就听赵榛榛说许靓跟原来的男朋友分手了，还牵扯到钱的问题，闹到公司来。
    潘糖看到的第一秒就喊出了声。
    许靓停下话头，听音辨人。
    蒋子莹猛扯着潘糖的衣袖，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坐在轮椅上的人终是反应过来，想要把轮椅转个方向，身下的坐骑却不听她的，慌乱之间轮椅被外力推动，接下来便轻易按照她的意图走。
    是杨尹川推着她转过了身。
    越往她身边走，潘糖的视线逐渐下移，定格在许靓微笑的脸上。
    比起在公司时似乎是强逼着保持的神采奕奕，如今的许靓，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疲惫尽显，看起来倒是真实了许多。
    蒋子莹的心快要卡到嗓子眼了，这是撞见了无缝衔接还是明目张胆的“出轨”现场？偏偏蟠桃这个没眼色的，她给起的这个昵称真不错，“蟠桃蟠桃”——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果。
    乍然出声，连累她还也无处藏身。
    “你这是受伤了？”
    蒋子莹率先注意到了她脚腕露出的绷带。
    潘糖也跟着瞧她的伤。
    “你这是分手造的？”
    许靓哑然，这个潘糖真是......堪比预言家。
    可不就是因为那个垃圾嘛。
    她聪明的小脑瓜准时上线转移话题：“哎，好久不见呢。”
    虽然也没有很久。
    “这是来取外卖？”
    潘糖点头：“嗯，就是咱们之前常点的那家！”
    蒋子莹与潘糖站在一起，脸上挂着笑：“靓靓，这工作辞了，恋爱也不谈了，”话说到一半，她的眼神飘向了站在许靓身后的某人，“接下来，是有新的打算吗？”

 第97章

    被探问的这么仔细，许靓的后脖颈像是被细密地铺了一层冷霜。
    原本可以打个岔敷衍过去，或者说几句惨兮兮的话来博个存在感，衬托他人的存在感。
    许靓的手指紧紧攥住轮椅的扶手，她突然不想装了：“没打算。”
    “没打算？那这位是？”蒋子莹穷追不舍。
    许靓的眼神一晃，目光胶着在她的伤脚：“没打算就是没打算。”
    既没打算告知对方自己的近况，也没打算需要开口介绍身边人的程度。
    潘糖咋呼出声：“哎这个外卖员，怎么还没到，不是说都快到了吗？”
    杨尹川把轮椅放入车的后备箱，又绕到驾驶室去开门。
    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许靓正在埋头看手机，车辆启动，她也毫无反应，直到车行至大路，平稳地前进时，她才抬起头。
    “今天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杨尹川嘴唇翕动，半晌吐出一句：“不客气。”
    “谢谢你善心大发来接我，但是刚才你多嘴了。”
    许靓斟酌了片刻，语气沉重几分。
    她原本就无谓与蒋子莹这种见风使舵的人过多纠缠，他却不知道是不是霸总文看多了，上来说些惊天骇地的话。
    说现在什么身体不方便，需要静养。
    害得蒋子莹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瞧，怕不是以为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所以难以启齿。
    现在她倒不是怕被误解，只是觉得没必要的误解不想要再加身了。
    杨尹川似乎致力于给她一棍子再给她一帖子膏药，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
    杨尹川面色赤红，心里跟被针扎似的。
    他确实唐突了，还唐突了不止一次，但是他控制不住。
    许靓面色缓和了下来：“我知道，所以下次不需要帮我说话。”
    虽然没有认识太久，但是对于杨尹川这个人，她多少能了解一些，是个好人，就是太板了，无趣得紧。
    不太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这也跟她没关系，许靓猛地甩了甩头。
    杨尹川目不斜视，暗自懊恼。
    车辆很快混入车流，像是被预先设定好的程序那般一点点向前挪动，就像他的人生一样，走的是被证实过很多次的成功路线，没有旁枝侧出，全部营养集中于树干的方向，向上再向上。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许靓被整个人公主抱下来，他的臂膀坚硬有力，轻轻松松将她托起，她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把整个身躯的重心都放心地交给他，眨个眼的功夫就回到了轮椅上，脸上的红晕已经比上车的时候少很多。
    用这个姿势挪下车，确实是比较省对方力气的，那些无用的八竿子打不着的粉红泡泡都是虚假幻影，是她失恋后无所适从的荷尔蒙残余部将。
    她忍不住清了清发痒的喉咙：“嗯，我自己上去就行。今天麻烦你了。”
    杨尹川的目光回避，紧抿着唇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钻回驾驶位。
    许靓目送着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又恢复到了要么唠叨大爷要么寡言少爷无缝切换模式。
    真是个奇怪的好人。
    再次进入已经眼熟的电梯里，门刚打开就听见尖锐的女声。
    “我再说最后一次，要么让你妈走，要么我们离婚！”
    是那个年轻的妈妈，住在她的对门。
    许靓尽力躬着背脊缩小存在感，但还是不小心对上了眼神，对方贴在耳边的手指微动，手机通话便被挂断。
    许靓尴尬地往自己家方向走，轮椅的速度有限，只能看着房门一点点拉近距离。
    身后陡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我来帮你吧。”
    方才还气势汹汹发泄脾气的女人，在跟她说话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许靓侧过脸来道谢。
    送到门口，轮椅停了下来，许靓再次道谢，她听见身后说：“能去你家里坐坐吗？”
    这种陌生的请求，许靓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毕竟只有见过几面，就“侵入”她的私人领地，她忍不住把人往坏处里想。
    正准备开口推辞，又听见身后传来：“不好意思，是我没礼貌了，就当我没说过。”
    再接着就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明显带着怨气的摔门声。
    许靓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走廊上只有她一个人，缓缓地长舒了口气，快速开门进门，利落反锁。
    突然，周身寒意如蔓藤般萦绕而上，这个门锁安全吗？
    她把手机调整至通话界面，再一下子把全屋子的灯都打开。
    慢慢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响，再一间间巡逻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终于全身松懈下来，将自己整个人陷进沙发。
    这一天，可真累啊。
    而且还是在被照拂的情况下。
    电视机黑掉的屏幕里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臭脸。
    接下来的两个周，她哪里都没去，安心在家里养伤，吃外卖，睡觉，让时间就这样荒废下去，做个无用的人。
    但是有人不想让她就这样荒废时间，在她已经开始脱离轮椅走路的第三天，许双娣的消息在清晨时分闪进绿泡泡。
    “姐，这周末能回来一趟吧。”
    她这个堂妹，还真是执着。

 第98章

    不过，秦之玉的生日快到了。
    许靓翻了翻自己的存款，除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花销，还能凑合买个礼物。
    只是买什么呢？
    以往她都会挑个阿胶燕窝这类的保养品，虽然秦之玉每次都嚷嚷说她乱花钱，但她都知道，秦之玉会拿着她的心意到处炫耀，这才是她真正的生日礼物。
    今年还是老样子吗？
    许靓愁眉苦脸地抱着沙发的抱枕，手指不断地划着购物界面，看来看去都差不多，只是今年，秦之玉恐怕连门都不愿意出。
    手机突然弹出了一条旅行团的推送消息。
    本来想点关闭键结果不小心点了进去。
    好家伙，现在的广告真是无孔不入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看到满屏的风景画卷，许靓心念游动，汩汩流水的山间美景，倒是好久没见了，这次趁着秦之玉的生日，带她出去走一遭，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自己的钱包如今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
    除了存了定期的，剩下的钱完全不能支撑她与秦之玉舒舒服服地玩一遭。
    定期。
    她想到了这笔钱，这笔钱是她从工作第一个月就开始存的，也不是为了存钱，就是习惯留条后路罢了。
    也幸亏她之前飘忽不定的性格，才让她今天有了更多的选择。
    只是可惜了利息，还没到期呢。
    利息的事只纠结了一分钟，便不再沉溺，专心投入到旅行线路的选择里了。
    等她选了几条不累脚又有意思的旅行线，才想起来要买火车票。
    这次回家就多呆两天， 好好陪陪寿星。
    --
    秦之玉绷着脸夹取眼前的菜，全然不顾对面人说的话。
    许思明见状只好转变路线，叹了口气，眼角一垮，面露难色：“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本不该向你开口，但是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如今要不是迫不得已，真的不想跟你开口。”
    秦之玉紧皱眉头，似是在嫌入嘴的菜不可口。
    许思明的话像是蚕吐出的茧丝，细细挠挠地把她的心捆得越来越紧，透不过气。
    客厅里没有开全灯，只留了一盏不甚亮的落地台灯，用边角的光驱散餐桌上的昏暗，秦之玉终于肯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许思明，你还要不要脸？”
    第五十七章 夫妻一场
    临行的前一夜，许靓睡得不安稳。
    醒来以后，枕头上泛着潮气，梦里的画面已经碎成了撕碎的锦帛，只剩下零星的影子。
    她撑起身，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梦里是她小时候，一家三口去爬山，秦之玉不小心没有牵牢她，眨眼间就摔了个狗啃屎，正值换牙期，这么一摔就摔成了个豁牙子。
    她的嘴角在流血，许思明拍着手笑她：“真丑。”
    梦里都不让她好过！
    她猛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砸在枕头上，不明显的疼痛这个枕头是荞麦枕，是秦之玉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窗外的天光还浸在墨水般黑夜里。
    睡不着了手机就是她唯一打发时间的工具。
    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显示在凌晨1点，是唐若婉发的。
    文案写着：喜欢。
    是一束百合生机勃勃，插在花瓶里。
    看着照片的背景，应该是在家里，但不是她的家。
    她仔细盯了两分钟，直到眼睛发酸。
    自从那日别扭的氛围里两个人不欢而散，连搬家都没有打个照面，许靓便没有主动联系过她，自然，唐若婉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关切两句。
    许靓再次闭上眼睛，逼迫自己沉入梦乡，试图把没做完的梦续上，她一定站在许思明的面前，用她豁牙子的嘴巴狠狠地骂他个八百句。
    反正在梦里也不会觉得口干舌燥。
    秦之玉从梦中惊醒，许思明捂着渗出血迹的额头，跪在地上给她磕头：“你我夫妻一场，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黑暗里只能听见客厅的钟表走针的声音。
    她睡不着了。
    披上许靓买给她的厚睡袍，踱步进客厅。
    她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周围空空荡荡，寂静地有些骇人。
    自从许思明搬了出去，许靓回了新南，她的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照镜子，看她的脸，打了美容针之后，看不出明显变化的脸。
    她甚至想不起来当时去美容医院时是下了怎么样的决心，也记不起来那里的推销人员是怎么说服自己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把钱花在脸上瞎搞。
    她只记得打在脸上的痛比不上她心里的痛。
    年过半百，老公跑了，女儿也不在身边，要是被邻里邻居知道了，可不是要笑掉大牙？
    许思明的话就在耳边闹啊闹的，他说：“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就当是为了女儿，以后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帮你！”
    她差点脱口而出，那不离婚了行吗？
    只是张嘴的瞬间，脸上的皮肉扯着疼，她一失神已经错失了说出口的良机。
    憋着那口气签了离婚协议，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更何况，这次还是因为那个小兔崽子，虽然他嘴上说是为了困难的学生，可许思明的话，还能信几分呢？
    秦之玉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丝心软甩出去。

 第99章

    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吧。
    想着想着，膝盖就感觉漏风，她抬眼瞥了一眼窗外，明天又不会是个好天气。
    许靓早早地来到高铁站，冬日的清晨，不管是乘客还是车站的工作人员，都是同样一副睡不醒的模样，许靓晨起便惯了一整杯咖啡，她还要在火车上继续投递简历，需要保持每时每刻的精神饱满。
    以防错过任何可能的工作机会。
    以往年后找工作算是个潮流，今年的offer明显不如之前，她正在看小红上的求职帖子，一个刚满三十岁具有七年同行业经验的网友评论说，现在不止是卡性别，还卡年龄。
    已经不是三十五岁了，而是三十岁。
    只要不是二字开头的，就仿佛在宣告着你不能轻易换一种生活，不敢辞职忍受着职场pua才能赚口饭吃。
    “谁说不是呢，我上个周被客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自己没说明白需求，就让我们瞎出方案，方案出了又嫌我们没主题没中心，说我们理解能力有问题，没带脑子出门就不要出来工作，现在已经不是要求五彩斑斓的黑了，连底色都不给就已经要求晶莹剔透的黑了！”
    “你们这还算好的，我们有个甲方客户，他的邮件发错时间了，怪我们没早提醒他！好嘛！我们整个项目组连加了一周的班才赶上进度！”
    “我上个周刚去医院取了体检报告，医生说我的结节都是气出来的，问是不是平时压力太大了！我这在公司可不是做牛马的，是做奴隶的！还是鞭子打在自己身上都不能用尥蹶子的奴隶！”
    许靓倒吸着凉气翻完评论区。
    正打算播放早就下载好的恐怖片换换脑子。
    付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许靓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她不会发现唐若婉和杨尹山的事情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吧？
    她颤颤巍巍地接通电话。
    “许靓！”
    付瑶干脆利落地喊着她的名字：“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许靓眼光一闪，还有好消息？
    她当即开口：“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的方案我发给我朋友看了，他挺满意的，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确实算是个好消息，许靓紧接着追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这个项目需要另一个人牵头。”
    许靓心下了然，这是指活都是她干，锅也是她背，好处都是别人的。
    “不过你放心，报酬方便肯定是多劳多得的。”
    付瑶又补充了一句。
    手机两端都沉默了半分钟左右，许靓再次开口：“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报酬上没有苛刻，却在名义上有限制。
    付瑶犹豫了半晌，才说话：“我那个朋友，他之前有两个女员工，因为责任缺失的缘故，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所以对于女性的任用，没有百分百放心的时候。”
    “但我是真觉得你很适合他们公司，你放心，只要眼下这个项目圆满完成，他肯定会对你改观的！”
    “当然，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如果你不想去他的公司工作，那你做的这个方案他就买下来，你开个价。”
    付瑶尽力地解释着。
    许靓后背紧紧靠在椅背上，她脱力般松了松紧绷的唇角：“我考虑考虑吧。”
    心中像是堵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压得她难受。
    乘务员从车厢这头走到那头，宣讲着外放视频的调低音量，行李要按照规定摆放，周围的人声窸窣，没有人注意她的状态，关心一个失业人员面对残酷又现实的职场歧视时的无奈和不甘。
    她抬眼看向窗外，闪过的依然是熟悉的光秃秃树干和灰黄色的田地，冬天蛰伏已久的生机，正在等待着春天的来临。
    她的注意力又放在手机屏幕上，翻出刚才的帖子，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比起来，她现在的困境，也不算难解。
    放弃很容易。
    难的是接受，接受接下来可能会遭受到或多或少的职场歧视，而付瑶讲出口的理由，又让她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不能要求被蛇咬的人，一辈子都不能怕井绳。
    虽然这种做法又蠢又笨。
    “青城站就要到了......”邻桌的人正在打电话，跟电话那头汇报着火车的途径站。
    听到“青城”的名字，她惊醒般抬起了头。
    这次回家她没有跟秦之玉说，否则又会在电话里听一通唠叨，虽然是周末，她有借口说是休息日，但是她懒得在电话里应对，还不如直接来个突然袭击。
    青城虽然是以旅游城市著称的，但是道路是一点都不好走，等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又像往常似的胃里反酸。
    早上就喝了一杯咖啡，没有吃别的东西。
    她双手搓在一起，待到掌心浮现暖意，这才掀开外套捂热腹部，试图缓解不适。
    终于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正打算低头换鞋。
    一双男士皮鞋正正当当地闯入她的视线范围内。
    家里有客人？还是个男的？
    “妈？”
    她敏锐地抬起了头，看向客厅。
    秦之玉穿着暗紫色的高领毛衣，脸上的残红已经消退，比她上次见时恢复正常了些。
    背对着她的人双肩震颤，熟悉的背影让她脱口而出：“爸？”

 第100章

    许思明僵硬地转过身来，嘴角硬扯着上扬，仿佛是被逼迫着以最亲和的状态迎接他亲生女儿的正面审视。
    许靓半蹲下身，把自己的粉红色拖鞋安安稳稳地穿在脚上，然后顺脚把原本摆在旁边的皮鞋一脚一只踢出了家门。
    “靓靓，你这是干什么？”
    许思明急哄哄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手臂挥舞在半空中指着她的鼻子吼道。
    方才看到他的那瞬间，许靓的大脑像是被相机的闪光灯正面摄到，顿时一片空白，嘴上也条件反射似的喊出了以往熟悉的称呼。
    待到她的理智上线晃神过来，身体已经先她一步做出反应。
    利落地清除了这个家里恶心碍眼的玩意儿，接下来就是正主了。
    “你赶紧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许靓边往客厅走边冷声驱赶着。
    秦之玉急忙上前，一把攥紧许靓的胳膊：“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许靓闻言瞪大双眼，嘴里像是裹了层浸着黄连水的过期柠檬，瞬间又苦又涩：“妈？你在说什么啊？”
    第五十八章 离了又不是不能结
    秦之玉如梗在喉，连刚出炉热腾腾的红豆包也变得食之无味。
    这事属于什么呢？
    是对女儿的背叛吗？
    许靓缓了口气，任由烦躁爬上额头，肆无忌惮地搅和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心境。
    这些日子她已经受够了每时每刻都被冲击着的心理防线。
    秦之玉渐渐卸掉力气，许靓的胳膊脱离束缚，直愣愣地垂下。
    空腹加晕车的双重作用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此时急火攻心更是火上浇油，下一秒脚底打滑直接跌坐在地板上。
    “靓靓！”
    许靓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秦之玉突然放大的脸。
    再次醒了过来，许靓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耳边传来拖鞋由远而近重重踏地的声音。
    “靓靓？你醒了？”
    秦之玉关切的眼神里藏着愧疚，许靓虽然看得出来，但是她不想说破。
    “醒了就说话啊，瞪着这么大眼睛吓人呢！”
    秦之玉亲昵地拍了拍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你早上要记得吃饭啊，你说说你这低血糖幸亏晕在了家里，要是晕在外面可怎么办？”
    “妈，你在心虚什么？”
    许靓眼睛发涩：“你不会以为，他这样的人，还能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吧？”
    “他就是来送生日礼物的，我不是快过生日了吗！”
    秦之玉音调飘忽：“靓靓，他毕竟是你爸，你以后结婚生子，他都要在场的。”
    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她听得胸腔像是擂鼓不歇，咚咚作响。
    “我不会再结婚了。”
    不是好面子吗，不是担心婚礼上不好看吗，不结婚不就一了百了？
    秦之玉大脑嗡嗡扫过：“你说什么？”
    许靓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上，一字一顿地说：
    “我跟隋睿分手了，我这辈子，不想结婚了。你放心吧！”
    秦之玉蹭得一下子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喊：“你好好的分什么手！都要订婚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许靓哼笑一声。
    果然，她亲爱的妈妈，听到她与隋睿分手的消息，一定会不问青红皂白先责怪她。
    明明早就猜到的反应，为什么她仍然感到心像针扎似的揪着痛？
    为什么看了那么多心理学的自我疏导，还是像期待天上掉馅饼一样期盼着妈妈能给自己最渴求的温暖？
    明明知道她永远不会这样做。
    可是，她是妈妈啊，应该是天底下最让她安心的人啊！
    “妈。他结过婚了！他一直在骗我！”
    许靓直视着正在怒不可揭的女人，猛地放大声音，试图引起对方的重视。
    “结过婚？那就是离了，离了又不是不能结，靓靓你听话，你跟他好好的，不要分手！要结婚！”
    秦之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她的身前，用力钳住她的肩，双眼通红地劝着。
    肩膀的压力让她无法动弹，许靓的情绪快要崩溃到极点，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妈妈，为了让她结婚竟然说出了如此骇人的话。
    “妈！你在说什么啊？你的婚姻都这么恶心了你还让我去跳火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你恨不得逼我走向绝路你才高兴吗？”
    脸上瞬间传来一阵火辣的痛。
    秦之玉举起的胳膊悬在半空，因为太过用力还差点闪了个趔趄。
    许靓捂住自己的脸，眼圈彻底红透。
    秦之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麻的手，又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刚才打了许靓一巴掌。
    完全是下意识的。
    “靓靓，妈不是故意的，打疼了吧？”她的手迅速抚上女儿的脸想要安慰，被猛地甩开。
    心如刀割的滋味，这几天许靓体会了不止一次，这次是最猛烈的。
    藏在被子里的人像是攀爬在室外零下的高耸雪峰，寒气肆意侵蚀，脚下就是无底深渊。
    拼命想要抓住救命的绳索却被利落地从源头砍断。
    没有人肯伸出援手。
    许靓认命般闭上眼睛，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你满意了？”
    “靓靓，妈真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刚才就是......”

 第101章

    秦之玉涨红着脸，焦急地解释，整个房间内只有她单薄慌乱的声音，却没有半点回音。
    直到她的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
    尖锐的噪音逼迫她不得不放弃了自我感动式的道歉方式，走出去接起电话。
    随着房门的关闭，许靓的世界再一次陷入清静。
    脸上的刺痛渐渐褪尽，她掀起被子，起床环视了一周房间内的陈设。
    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承载着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和最痛苦的记忆。
    良久，她拔开腿，往门口走了出去。
    秦之玉原本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看到许靓出来，匆忙地跟电话那头告别：“就先这样，改天聊。”
    挂断电话，她笑眯眯地从沙发上起身，对许靓说：“起来了？我今早刚做的红豆包，给你热好了，快吃饭吧！”
    许靓瞄了一眼还歪在门口的行李箱，沉默着走过去。
    秦之玉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又警觉到她穿戴整齐完全不像是居家的模样，她的喉咙微窒，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
    许靓头也不回。
    “出门。”
    “你要去哪！你才刚回家！”秦之玉追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许靓攥紧了手，拧在原地：“放开我。”
    既没有高声跋扈也没有低三下四，用平淡的语气诉说她的要求。
    秦之玉感受到女儿的冷漠，满腔火气蹭蹭直冒，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狠狠骂她还难受。她已经受够了许思明的冷言冷语，现在连女儿都这样对她！
    她猝然松开牵制许靓的手，身躯往前一冲，整个上半身都趴在许靓的行李箱上，紧紧扒住，原本披在身上的沙发毯掉落下来，轻轻砸在许靓的脚背。
    许靓看着身下卡通蛙瞪大的眼睛，心中像百蚁爬过，密密麻麻地难受。
    “你起来，我不拿行李箱。”
    话音刚落，秦之玉费力地昂起头来，不确定道：“真的？”
    许靓点头。
    秦之玉喘着粗气直起身：“那你不在家吃午饭吗？晚饭呢？”
    就怕下一秒许靓就要摔门而出，她焦急地追问。
    “都不在家吃，你不用等我。”
    说完这句，许靓抓起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逃离一般走出了门。
    门把手跟过了电似的，关上门的瞬间她收回了手。
    本已经下定决心，这个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待。
    可看到秦之玉的这幅应激模样，她又做不出来完全无视。
    朱红色的防盗门上还贴着完好崭新的春联，上面写着红底金字阖家欢乐的吉祥话，此时只觉得刺眼的讥讽。
    这天底下，得不到的，完不成的，才会变成众人的期许，拓在纸上，念在心中，最后变成执念困境，像她妈这样，宁愿欺骗自我，也不愿接受现实。
    手机在掌心微震。
    许双娣似是等不及了，从刚才就不停地催她。
    她约的地方是在结婚的酒店附近，许靓打了个车过去，刚下车就看见许双娣站在不远处的地铁站口跟她挥手。
    许靓走进了才发现她穿得单薄，露出莹白的锁骨，脖颈儿上还坠着条硕大的珍珠链子。
    “姐，你来了！”
    许双娣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套近乎。
    许靓局促地往旁边挪了挪，她一向不喜许双娣这种过分的热情。
    “我们去哪？”
    许双娣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店大堂：“去试吃婚宴的菜品！”
    许靓站在原地没动：“这个不是应该你跟新郎一起去的吗？”
    许双娣不在意地摆摆手：“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去嘛姐姐。”
    “那走吧。”许靓摸了摸自己瞬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催促着许双娣赶紧行动起来，实在受不了她的电话轰炸，只能勉强答应挤出一天时间来陪她，好在伴娘的事已经就此打住，免得她还要再受一遍“精神洗礼”。
    两个人往前走了几步，许靓偏过头来看了看许双娣的鞋。
    目测有六七公分。
    “你这个鞋稳不稳啊？”
    她好心提醒。
    许双娣无所谓地回：“没事，我经常穿。”
    既然这样说了，那她也不用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许双娣婚礼的酒店是当地有名的老牌五星，虽然已经很多年了，但仍然是各位新婚夫妇争相预定的婚宴首选。
    不止是宴会厅大，而且菜品也是多年稳定发挥，颇有口碑。
    这些年来，许靓总是去外地参加婚宴，本地的婚宴一次没来过。
    步入金碧辉煌的大堂，许双娣让她坐在等候区等一等，她去找宴会经理。
    许靓刚想自告奋勇，又被许双娣推了回来，说她连人都不认识怎么找？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许靓便没有再坚持。
    过了没多久，就看见许双娣和一个身着酒店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她急忙站起身来走向他们。
    “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负责宴会的朱经理。”
    许双娣热情地介绍着：“这是我姐许靓，怎么样，漂亮吧！”
    被称作“朱经理”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地固定在头顶，双目狭长，嘴唇薄而色深，他上下打量着许靓，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纹要炸开：“真是人如其名，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你好，朱经理。”

 第102章

    许靓用指尖略握了握对方伸出来的手，嘴上敷衍道。
    第五十九章 隔墙有耳
    许靓对男人免不了存了偏见，眼前这种油头粉面，看着假正经，更瞧不上眼。
    许双娣单手扶腰，另一只手托着她那还看不出孕像的肚子，扯过许靓悄悄地说：“姐，我跟你说，这个朱经理也是我老公的兄弟，家境好着呢，你看这模样也好着呢！”
    许靓听着迷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直到许双娣吐出下一句话：“姐，现在不是以前了，哪能在一个树上吊着，朋友嘛，多谈谈多个选择，没错的。”
    原来是做这个打算。
    许靓不作声，只是盯着面前的人，许双娣被她幽深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慌。
    朱经理见两个人杵在原地不做声，便挑起了新话题：“婚宴的试菜已经安排好了，两位美女，咱们移驾吧？”
    许靓沉默不语，许双娣把手放在肚皮上摸了摸，脸上挂着笑说：“姐， 走吧，我都饿了。”
    脸上像是春光拂过，背脊却不禁冒出细汗，她边走边往旁边打量，确认许靓没有其他反应才暗暗侧过脸来，过年时的那场掀桌闹剧，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好在许靓对她一向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想必之前拒绝她，也是因为她弟弟的缘故。
    现下刚过午时，她都有些饿过劲了。
    浅尝了两口菜品更觉得油腻反胃，跟许双娣说要去卫生间，许双娣随意答应着，便接着跟朱经理吐槽四喜丸子太咸了。
    走出包间的门，往拐角走过去，人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前面有年轻的女声在说话：“你没看朱经理那个脸都要笑歪了。”
    听声音像另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姑娘跟着搭腔：“看到了，听说那个女的快结婚了，今天不还来试吃婚宴的嘛。婚宴早就定了， 婚礼也没几天了，现在才试吃，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真不害臊，也不知道那个新郎知不知道他俩的事。”
    “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许靓眯起眼睛，顿时觉得好笑，话都说完了想起“隔墙有耳”了。
    本想往前迈的步伐又收了回去，总不好在这个时候贸然地走出去，停在原地也不像个事，她转头就进了电梯。
    往一楼大厅的方向走出去。
    直到走出大厅的门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在逃离，这种亲戚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事，八成今天也是被拿来当挡箭牌了。
    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引火烧身？
    脑子轰隆一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发现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渐渐淡出她的生活，环顾四周，只有自己。
    成年人的世界，她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体会了个全面崩塌。
    这事放谁身上不崩溃？
    口里发苦，心里发涩。身边还一堆烂事缕不明白。
    杨尹溪抱着两兜装饰物，站在路边等车来，眼神就那么百无聊赖地飘来飘去，飘到了对面酒店门口的人影上。
    “嗯？”
    那个身影怎么越看越熟悉？
    “靓靓姐！”
    忽然听见有人好像在喊她，许靓左右环视了一圈，没发现熟人的面孔。
    “靓靓姐！看对面！”
    声音再一次穿透冷冽的风贴近她的耳边。
    被怀里的东西挡住了部分视线，杨尹溪急得挥起手臂大力摇摆，直到确认许靓已经注意到了她。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铃声，杨尹溪把怀中的物件用一只手臂托着，腾出手来接语音电话。
    “喂，靓靓姐！”
    许靓嘴角微微抽动，无奈地说：“这样不是更方便嘛。”
    有现代通讯方式还费那个劲儿干嘛？
    “靓靓姐，你猜我在做什么呀！”杨尹溪兴奋的声音毫无遮挡。
    许靓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些：“你出来买东西。”
    “姐，你好聪明啊！”
    要不跟杨尹溪相处过一段时间，许靓八成觉得这句夸奖一定是讽刺，她扬起眼神看向对面艰难托举包装袋的杨尹溪。
    “你买了东西还不快回家，外面这么冷。”许靓关切道。
    杨尹溪依然高昂着音说：“我不冷，姐你晚上有空没，来我家吃饭啊！”
    听着杨尹溪的称呼，她才惊觉，她已经借口出来许久了。
    “姐，今天是我生日嘛，我诚挚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你放心， 没有外人，只有我爸妈和我哥。”
    肩后猛地被拍了一掌，许靓猛地转头，便撞见许双娣盈满笑容的脸。
    “姐，你在跟谁打电话呢？”
    许靓瞄了一眼路对面，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嗯那就先这样，你把地址发我。”
    许双娣亲热地贴近她：“跟男朋友吧？姐，你可真轴。”
    许靓挂断电话，掀起眼皮，语气淡淡地说：“婚宴试吃完了吗？”
    “嗯，姐，你不是上卫生间嘛，怎么在这儿？”
    望着如此单纯明亮的眼神，任谁看都忍不住告诉她实情。许靓心里忽地一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双娣就已经不是之前怯生生的小妹妹了呢？
    “姐？你发什么呆呢？”
    许双娣锲而不舍地追问：“姐，待会再陪我看看婚纱嘛。”
    许靓下意识想要拒绝，又瞥见了她的肚子，原本要说出口的拒绝也吞了回去：

 第103章

    “我晚上还有事，下午，下午没太多时间的。”
    许双娣甜甜地应声道：“我就知道姐你对我最好了！”
    这样的话，她听过很多遍，从隋睿嘴里说出来的：“你对我最好了。”
    她一点点地受用，一点点地沉浸在对别人好就能得到好脸色的满足感中。
    再紧接着就强化了身上的属性，自带“讨喜”的标签，在人群中分外扎眼，谁都愿意跟她亲近，也都想要从她身上获得所需。
    父母、情人、亲朋好友、甚至是路边问路的人，挤在她前面插队的人，踩了她一脚也不道歉的人，看向她的第一眼， 就认定她是温和善良毫无攻击性的绵羊， 连反抗也只不过是咩咩叫两声。
    出租车停在两个人的面前，许双娣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再然后，目光就落在了车门上。
    什么话都没说，她便知晓这个妹妹的腹语。
    许靓沉默着绕过车尾，转向另一边，拉开车门，钻进后排座椅，然后落座。
    许双娣眼睛突地瞪圆了，娇嗔道：“姐，你怎么不给我开车门呀？”
    坐在车里的许靓，捺下车窗，任凭刺骨的寒冽挤入温暖的车厢，催促着还站在原地发呆的许双娣：“快点上来吧，你穿这么少，不冷嘛？”
    许双娣讶异地张了张嘴巴，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说：“我这就来。”
    “姐，我是不是哪里让你不开心了？”
    许双娣与她并列而坐，语气赤忱热烈，望向她的眼睛里甚至还含着某种委屈。
    “没有啊。”
    许靓偏过身来，用同样坦诚的语气回复。
    许双娣摸了摸垂在胸前的长发，娇滴滴地开口：“那你怎么不帮我开车门呀？”
    如此理直气壮，更显得许靓冷漠无情。
    许靓盯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睫毛跳了跳，顿时觉得好笑：“你需要我帮你开车门了吗？怎么刚才不说呀？我也不知道你需要我帮忙。”
    许双娣微微敛目，双手叠在一起，指尖握紧着。
    可她这个堂姐之前都会殷勤地照顾她，关心她，为她着想，今天这是怎么了？
    “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弟弟的气，他是他，我是我，我们......”
    听见她提起那个浑小子，许靓的心口刹那间像堵了块石头，忍不住皱眉打断：“双娣，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双娣被她的话噎紧了喉咙，“我......”
    满腔的委屈无处施展，眼圈也涨得发红。
    许靓闭上眼睛脑袋后仰， 漫不经心地说，“我有点累了，到了你再喊我。”
    她自然瞧不见许双娣紧紧抿着的唇和怒目圆瞪的双眼。
    望着许靓舒适自得的神情，许双娣渐渐沉下心来，嘴上依然热情如初：“好，姐，那你好好休息，到了我喊你。”
    --
    杨尹山拉开房门，便听见他妹妹豪迈的嗓音：“爸，我邀请了一个朋友来，你可不能给我掉链子！”
    定睛细瞧，便看见杨尹溪扒在她爸身上跟个猴似的。
    “尹山来了？快坐，小溪刚才还在念叨你呢。”杨束钧转身拿围裙的功夫，一抬眼便看见侄子呆楞地杵在门口。
    杨尹山应声往客厅走，把手里拎着的礼盒放在门口，边脱外套边吐槽：“杨尹溪，你都多大了，还上蹿下跳的，小心以后没婆家要你。”
    杨尹溪闻言，撇着嘴冷笑：“你一个单身狗，有什么资格说我？”
    话刚说出口，杨尹山的脸便涨得通红。
    杨束钧伸手敲了敲自家闺女的脑门，肃声道：“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杨尹溪耿着脖子辩解：“本来就是单身狗嘛，谁让他跟付瑶姐分手的。下次再找这么好的鲜花肯插在咱们家的牛粪上都找不到了！”
    杨束钧气结，捞起菜板上的茄子当凶器，又给了杨尹溪一下：“知道你哥被甩了你还说？你哥他不要面子的啊？”
    杨尹山的脸彻底黑了，这父女俩是拿他开涮呢吧？
    早知道就应该把杨尹川绑回来转移火力！
    第六十章 她今天过生日
    杨尹溪笑够了，扒拉着他带来的礼物。
    没看两眼就憋不住地吐槽道；“哥，你这买的什么呀，都是小孩吃的零食，我都多大了。”
    杨尹山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分手之后工作也忙了起来，这次去新南又要待上好几个月，这些日子的奔波忙碌已经磋磨掉了他的耐心，给她挑礼物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心思，更何况，以往这种事情都是付瑶来操持的。
    “还不如付瑶姐送我的十分之一呢。”
    听到付瑶的名字，杨尹山怔忪了下，分手的时候过于决绝，以至于他对付瑶二字都产生了应激反应。
    杨尹溪双手抄兜，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今天总是神思不定的杨尹山，目光聚焦在他的手机上，挑着眉说：“哟，这是谁给你发消息啊？”
    “你怎么没大没小的，这次又是逃课回来的？”杨尹山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一睨，拿出大哥的风范。
    杨尹溪脸色涨红，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怒喊：“我今天没课！请假回来的！”
    “大学生了，天天往家里跑，不害臊啊！”杨尹山不依不饶。
    “你都三十好几了，还被女朋友踹了，真可怜！”杨尹溪不甘示弱。

 第104章

    兄妹俩你来我往地互相“攻击”，杨束钧放下手里的菜，举着手机录了个视频，发到家庭群里。
    杨尹川刚停下车，先是看到了许靓嘱咐他给家里的绿植浇水，他简短地回复过去，又点开了群里的视频。
    吵闹的声音瞬间入耳。
    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有时候他觉得杨尹溪跟杨尹山才更像亲兄妹。
    手机又闪现一条消息。
    “你妹妹喜欢什么呀？”
    妹妹？许靓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下一秒就看见对方接着发过来新的消息。
    “她邀请我去她的生日会，我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合适。”
    杨尹川微愣，闷着头敲字：“不用送，她不在意的这些。”
    “不行，妹妹过生日， 怎么能没有礼物呢？算了，问你也白问。”
    对面的人在自问自答，他插不上话。
    许靓陷在柔软的粉红色布艺沙发上，从一开始的端正坐姿到此刻舒舒服服地翘着二郎腿，前面扯着巨大暖黄色布帘，许双娣正在里面试婚纱。
    她打开同城商家平台，挨个花店搜寻看得上眼的鲜花，小姑娘过生日，送花总不会送错的。
    没过多久，面前的布帘被拉开，许双娣身着抹胸紧身鱼尾婚纱， 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姐，怎么样！”
    许靓打量了一番，不咸不淡地说：“你的腰身合适吗？”
    “没关系，到时候变化不大，反正月份小。”
    许双娣对着镜子掐腰，欣赏着自己婀娜的身姿。
    许靓不再作声，端起店长给她泡好的花茶，抿了一口入喉。
    真香啊。
    不再强逼自己释放对他人的密集关注，连廉价的花茶都有了别样的清香之气。
    灌了半杯花茶，许靓再抬起头：“我一会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儿吧。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
    话一说完，许双娣的目光终于从嵌着钻的银光里挣脱开，落在起身的许靓脸上。
    “姐，你就陪陪我嘛，有什么事不能改天办呀。总不能耽误我试婚纱吧？”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因为她知道许靓不会拒绝她。
    旁边整理裙摆的礼服师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许靓的眉头紧紧僵凝在一起，眼神里明晃晃地充斥着不耐烦和疲倦感。
    也是，伺候这么个“主子”，三天两头来试衣服挑毛病，这人嘛，肯定是不好相处的。
    “我早就说了今天我还有事，既然你觉得试婚纱这么重要，那就找别人来啊，关我什么事。”
    许靓的嗓音低了下去，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许双娣睁大了懵懂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姐，我可是你妹妹！”
    许靓置若罔闻，提起随身包就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声说：“试完婚纱就赶紧回家吧。”
    全然不管身后许双娣阴沉的脸色。
    走出店门口，许靓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腔的凉意让她的头脑瞬间清爽了起来。
    她按亮手机屏幕，略略算了算赶到花店和去杨尹溪家里的时间，眼见时间还早，直奔地铁口附近的商场。
    从商场一层逛到三层，许靓一直没有选到合心意的礼物。
    从三层的直梯下来，正对着电梯口的就是一家连锁的黄金饰品店。
    印象中，上次见杨尹溪，她好像就戴了条黄金的手链，估计也是喜欢的。
    当时在她家住了几天，临走的时候还给她留下了三千块钱，原本就想找个机会还回去，现在正好买个合适的首饰，当作生日礼物刚刚好。
    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首饰。
    店里的工作人员大都围在这两个人身边。
    柜台里只有一个年纪不算大的服务人员，犹豫着开口询问，许靓随意摆了摆手，随口说想自己看看，那人便安静地守在一旁不再打扰。
    许靓静悄悄地趴在柜台上欣赏着金灿灿的美丽物件，耳边无可避免地接收周围的消息：“这个是不是有点大了，你戴着不好看。”
    “这个太夸张了，不适合你。”
    “你看你脖子那么细，戴这个就行。”
    “哎这个工费这么贵的吗？”
    男人的喋喋不休最终被无情打断，半晌过后，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我不想买了。”
    原本围在两个人周围的营业员渐渐散开。
    许靓用手指敲了敲柜台，略略抬眸，对着柜台里的人说：“就这个吧。”
    “您看好了？需要我给您算一下价格嘛？”
    店员似乎狠狠吃了一惊，说话都带着犹疑。
    许靓点头说：“行，算一下然后包装好，我要送人的。”
    店员忙不迭地拿出计算器，火速算好价钱，复称，开单，收钱一气呵成。
    许靓提着包装好的礼盒走出去，顺便看了一眼时间，从进店到出门不到十分钟。
    迅速做出决定原来真的很爽！
    瞻前顾后地纠结下去只会耽误时间。
    走到商场的门口，她便瞧见了隔壁写字楼下的花店门内摆放着两排新鲜的玫瑰和百合。
    这个时间，再赶去她看好的花店也不是不行，不过既然是去参加生日会的，早到一会也比迟到了强。
    便抬脚走向刚发现的花店。
    推门进去，温暖瞬间包裹着她，花香从鼻腔直冲进来，店里就一个人，正在埋头剪花枝，娇艳欲滴的花在她的手上湿漉漉地颤动。

 第105章

    许靓轻声开口：“你好，能帮我包一束花嘛？”
    店员从繁花中抬起头来，嘴角挂着笑容，轻手放下花枝，这才走过来搭话：“您好，想要束什么样子的花？送给什么人呢？”
    许靓略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送给我妹妹，她今天过生日。”
    店员点了点头，便从排排坐的花桶里抽了几枝粉、白玫瑰，推荐道：“送女孩子啊，粉色比较常见，不知道她喜欢吗？”
    许靓回忆了几秒，记得好像每次见杨尹溪，身上都是热烈的色彩，鲜少见素净的颜色。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我妹妹喜欢色彩丰富一些的，这些白的粉的，做点缀还不错。”
    店员听到她说的话，心里有了底，“那就每种颜色都来点，我看着搭？”
    买花这种事情，许靓经常踩雷，也就是吃个哑巴亏，毕竟掺杂了些个人的审美，就算得到的不是想要的，也不能撒泼打滚强逼着商家跟自己统一审美。
    鬼使神差的，许靓说：“我能自己来吗？”
    店员呆愣了片刻， 终是反应过来，随即莞尔一笑：“成，那咱们先挑合适的花吧。”
    几经周折，手里的花束总算像样了，店员忍不住夸赞她：“真不错，美女，你之前真的没有做过花艺吗？”
    许靓放松地笑了笑，接过店员手里的花束：“嗯，只看别人做过，谢谢你呀，花很新鲜。”
    就像青春洋溢的生命，春日待发的嫩芽，送杨尹溪这样的小姑娘，正合适。
    临出门时，许靓撇了一眼摆在中间的花枝，好奇问到：“这些花瓣都破损了，还能用吗？”
    店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耐心地解释：“当然能用呀，你看到的破损只是保护瓣，里面的花还好着呢，别看现在这副样子，摆在家里能开好久，虽然价格也没有很便宜，比不了性价比高的花，但是开起来可好看了，很多人喜欢的。”
    许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捧着花走出去。
    接触到外面的冷空气，许靓把花往怀里拢了拢。
    花香毫无遮挡，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杨尹川无语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接二连三地通知他没到场的后果：
    “哥，你猜我今天在青城看到谁了？”
    “是许靓姐！她答应来我的生日会了！”
    “哼！你亲妹妹的生日会你都不到场，你也太狠心了吧！”
    “不过你放心，只要红包到位，我肯定不会在许靓姐姐面前多嘴的！”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盯着许靓姐的朋友圈发呆哦！”
    第六十一章 喜欢就要告白
    杨尹溪真是长大了，连威胁人都这么明目张胆。
    撑在小桌板上的手肘突地下滑，杨尹川冷汗直冒，旁边的大哥视频外放音量巨大，时刻冲击着他的耳膜。
    “喜欢就要告白！否则鸡飞蛋打！追悔莫及！”
    这种心灵鸡汤他以前是从来不屑听的，此时此刻却像是颗已经破了保护皮的种子，抑制不住地开始萌芽。
    从他前几天帮她搬家的时候就猜测出来的结果，早已变成了肥沃营养的生长剂，如今更像是鼓着劲儿地催促着他心中陡然突生的枝丫，坚实有力地长出根系扎入他的心里，一眨眼便长成了参天大树，茂密肆意。
    杨尹山吹气球吹得腮帮子疼，他冷飕飕地瞥了一眼全神贯注追剧的杨尹溪，没好气地说：“我说公主，你是不是应该体恤一下劳动力，麻烦给我倒杯水可以吗？”
    杨尹溪破天荒地没有反驳，真的去拿杯子倒水，递到暗自叫苦的某人面前。
    杨尹山刚绑好一个金色气球，迟疑着望向递过来的水：“这里面不会放什么佐料了吧？”
    “哼，我有那么小气吗？再说了......”
    杨尹溪话说了一半，故作神秘。
    杨尹山憋不住追问：“再说什么？”
    “再说......付瑶姐说，最近你情绪不稳定，让我少招惹你。”其实付瑶说的原话是：“少欺负他”，只不过她觉得欺负这个词显得她有些跋扈，不符合她的形象，便自行调整，反正杨尹山听到付瑶两个字就像猫被踩了尾巴，后半句说了什么八成是不怎么在乎的。
    果然，杨尹山刚刚吞下一口水，听到此话，憋红了脸差点被呛到：“你讽刺谁呢！臭丫头！”
    杨尹溪火速后撤一步，嘴里还念叨着：“付瑶姐果然说的没错，你现在的脾气也太不稳定了！”
    如果此时有豆腐，他一定找块方正的撞上一撞，这叫什么事啊，分手也就罢了，分手以后还脱离不了前女友的光环，真是憋屈！
    杨尹山发泄似的踢开了挡在脚边的气球，闷着头快步向前，躲进杨尹川的房间里，关门时还不忘记放轻手劲，绅士风格仅仅上线一分钟，就对着手机哀嚎：“杨尹川！你快回来管管你妹妹！太欺负人了！”
    杨尹溪扯着嗓子喊：“别嚎了，再嚎付瑶姐也不会跟你复合的！”
    话刚说完就听见里面瞬间陷入沉寂。
    杨束钧用水冲刷着手上粘着的面粉，又抽出厨房纸巾擦手，才从厨房里走出来，没好气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家闺女干净白皙的额头：“你呀，怎么还刺激你大哥呢？”
    杨尹溪邀功似的凑近她爸的耳朵，小声说：“爸，这叫以毒攻毒，你不懂！”
    “啊？什么以毒攻毒？你大哥中什么毒了？”杨束钧微皱眉头，搞不懂这些年轻人现在千奇百怪的想法。

 第106章

    杨尹溪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爸：“爸，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智商，是怎么追到我妈的？”
    杨束钧一听到这个话题，自然省略掉了前半句：“什么叫我追的你妈妈，是你妈妈死皮赖脸追的我。”
    刚刚推门而入的张越桦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丈夫跟女儿又在吹嘘自己的光荣情史，嘴角勾起笑意：“说什么呢？”
    爷俩听到她的声音，瞬间双双抬起了头。
    “妈，你回来了！”
    “老婆，回来了。”
    她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搁在餐桌上，卸下外套，迎接向她扑过来的杨尹溪。
    杨尹溪乖巧地趴在她的胸前，高昂着声音撒娇：“妈，你管管我哥，我过生日他都不回来。”
    杨尹山听到门外的动静，急忙起身出门，一眼就撞见母慈女不孝的现场，他面露失望地摇了摇头：“行啊，你眼里就那么一个哥是吧？”
    张越桦拍了拍杨尹溪的背，笑道：“对啊，你大哥不是在嘛，快起来，不是说有客人吗，赶紧收拾收拾化个妆！”
    杨尹溪猛地抬起头：“对了，我还没化妆呢！”
    “来，尹山，快帮我把东西拿进去。”张越桦招呼着杨尹山来搬东西，整整一箱土鸡蛋，还有些家常的粮油杂货。
    “婶婶，你别动，我来。”
    杨尹山自告奋勇，单手就轻而易举地提起箱子。
    张越桦谧然地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压低了声音跟站在一旁捡气球的丈夫说：“你说两人谈的好好的，怎么就分手了？”
    杨束钧把两个不听话的气球用不干胶粘在一起，面露茫然：“我也不清楚，就是说分手了，而且看样子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分了也好，我看付瑶那丫头，倒是有本事的，不一定跟尹山合适。”张越桦边说边收回了目光，话题又转了个，继续道：“你说尹川这么多年了，也没谈个女朋友，这俩兄弟，这下还真算是难兄难弟。”
    杨束钧眼光一闪，不满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和侄子的吗？那是没遇到合适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担心得紧，全家都盼着儿子能正常表达情感，早日感受美好的爱情滋润，可惜到现在为止，他这个儿子，除了在学校闷着头干活，别提男女之情了，连个朋友兄弟也没有，只能拜托自家侄子多多来跟儿子做个伴。
    张越桦听到丈夫这么说，气得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这个执拗的性子随了谁了。”
    杨束钧见到老婆真动了气，忙不迭地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给她按摩放松肌肉：“当然是随我了，要不我死皮赖脸，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地认准了你，咱们家有这么幸福的日子过嘛！”
    杨尹溪只给脸上打了个底才想起来新买的修容粉放在随身包里还没用过，便急匆匆地冲出来翻包，一抬眼就撞见父母明晃晃地秀恩爱。
    “爸，我还在家呢啊！”
    未着眉色的细眉一弯，杨束钧瞧着女儿惨白的脸，似是吓了一跳：“你这脸上抹了什么，这么吓人？”
    “妈，你看我爸！说什么呢！没有审美！”杨尹溪苦着脸告状。
    张越桦笑着拍了拍丈夫的手：“别瞎说，人家那叫粉底，你快别杵这了，饭是不是还没做完呢？”
    杨束钧一拍脑门，惊呼道：“坏了，我的鱼！”
    杨尹溪满脸得意地走过来挽住张越桦的胳膊，俏生生地说：“妈，你去哪里了这么久？”
    “去你大姨那了，你大姨说从菜市场相熟的人那里买到了新鲜的土鸡蛋。”张越桦随口说着，顺便还伸手缕了缕杨尹溪额边翘起的碎发。
    杨尹溪撇着嘴吐槽：“大姨又找你说我是个赔钱货吗？她那个儿子倒是不赔钱，离个婚连孩子都不管了，全都扔给前妻......”
    张越桦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行了行了，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为了这事，我都跟你大姨多久不来往了，还是她自己亲自跟你道歉了，你点头我跟你爸才松口的。”
    话虽然这么说没错，是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也不代表她大姨张越铃就是对的。
    张越桦见女儿沉下来的脸，忍不住说：“你大姨现在也后悔呢，后悔让你那个哥离了婚，现在孩子孩子见不着，闹得家不像个家，人也看着没了精气神。”
    杨尹溪冷哼一声：“还不是她自己多事，我那个大哥虽然蠢笨了点，人也不坏，要不是因为我那个大姨，还不会闹成这样呢。”
    听见女儿这么说，张越桦也心中酸涩，自小姐妹俩相依为命，知道女儿家生活的不易，可没想到她这个大姐，离婚后跟变了个人似的，除了她儿子，哪个男人都觉得是祸害，把那个三十岁的儿子捧在手心怕化了。
    连带着看谁都不顺眼，还骂到溪溪的头上。
    “算了，她现在也挺可怜的，今天她要是有空，也喊她来凑个热闹吧。”杨尹溪静默了两秒，心落不忍，开口跟她妈妈说。
    张越桦欣慰一笑，搂住女儿：“乖，今天是你生日，咱们要开开心心的，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啊，不见就不见了。”
    话是这么说，杨尹溪还是拿起张越桦的手机，低着头发消息：“大姨，我是溪溪，我今天生日，有空来玩。”
    毕竟当初是张越铃发现张越桦一个人在家破了羊水，才及时送到医院救了她和她妈的小命，这件事，在她生日这天确实是要感谢大姨的。

 第107章

    张越铃捧着纸巾盒，一个劲儿给秦之玉递纸巾，紧绷的脸上充满无奈：“我说你是不是傻，为了个男人，跟自己孩子作对，还把孩子气跑了？你说你图什么！”
    秦之玉眼睛都要哭肿了，抽抽嗒嗒地说：“铃儿，你手机好像来信息了。”
    --
    “下一站就是青城了， 可惜现在不是夏天，夏天还可以去看海呢！”
    “就是，可惜我不会游泳，要不我铁定就要去游上几圈。”
    周围的人随机讨论着他的家乡，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她，杨尹川的心此刻就开始砰砰直跳。
    他烦躁地来回切换着手机里的app，企图在眼花缭乱的世界里找到可以促使情绪稳定的方法。
    杨尹山的语音浮现在手机顶部，他才恍过神来，盯着那长条的未读语音，他犹疑了两秒，将语音转文字。
    第六十二章 舐犊情深
    许靓捧着花，站在杨家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按响门铃，门铃处贴着可爱生动的卡通兔贴纸，上面写着：来访请按我耳朵，静候片刻哦。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
    一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许靓脸上的笑瞬间凝结。
    “您好......怎么是你？”
    杨尹山挑着眉看她，手上还掐着一把未拆封的彩带：“哟，许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许靓刚想出口辩驳，眼尾扫到了兔子耳朵，一时缄口。
    今天是来参加杨尹溪的生日会的，她不能乱了分寸，即使看到杨尹山那副急切挑衅的模样她就来气。
    此刻她的心一点点揪着痛，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唐若婉。
    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有什么魅力，把她的至亲好友迷得五迷三道，甚至失去理智。
    “谁来了？是不是我靓靓姐？”
    小寿星的声音嘹亮，打断了两个人莫名的对峙现场。
    杨尹山往后退了一步，容留出她走进来的距离，抬了抬下巴示意：“进来吧，贵客。”
    一进门，巨大的爱心气球被摆放在客厅中心，旁边还立着杨尹溪笑意灿灿的人性立牌，周围还零散着绑了几束金色红色的气球，被周围胡桃木色的家具衬着，更显张扬热闹。
    “靓靓姐！你来了！”
    杨尹溪快步向前冲，一把抱住刚进门的许靓：“你可算来了，我可太寂寞了！”
    许靓拍了拍扑入自己怀中的某人：“生日快乐溪溪。”
    “谢谢！哇，这花真好看，是给我的吗？”杨尹溪直起身，目光停留在许靓捧着的花束上。
    许靓把花束往前面一送：“嗯，喜欢吗？”
    杨尹溪忙不迭地点头：“姐，你可真会挑花！我之前给我妈妈买的花都包得太难看了，我都不忍心拿出手！”
    听到这样的恭维，许靓眨了眨眼，看来刚才花店的店员还真不是故意哄她开心呢。
    许靓莞尔一笑：“喜欢就好，对了，这是生日礼物，看看喜欢吗？”
    杨尹溪瞪大双眼，这次发现许靓手里的礼品袋。
    “这太贵重了！”张越桦换完衣服从卧室走出来，看见面前的场景，忍不住开口。
    杨尹溪原本眸色熠熠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失落地说：“是挺贵重的，靓靓姐，谢谢你的心意，这个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
    许靓尴尬地站在原地，显然是没想到会被拒绝，面上羞红一片。
    “不就个首饰吗，有啥不能收的，我看看！”杨尹山猛地从许靓手里把礼品袋夺过来，不由分说掏出里面的首饰盒。
    杨尹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行为，眼疾手快地夺了回来。
    “这是给我的礼物！”
    张越桦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近了给争执的两个人各自拍了一下脑壳。
    许靓单手捂着脑袋，单手拽着首饰盒，委屈道：“妈，你打我干嘛！”
    张越桦说：“没大没小，跟你大哥争什么？”
    杨尹山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来一句：“婶婶，那你也打我了。”
    张越桦说：“今天是溪溪生日，哪有这么对妹妹的。”
    许靓原本紧张的心也被眼前的小插曲松弛下来，张越桦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许靓的手：“好孩子，听说之前溪溪没少给你添麻烦，真是难为你了。”
    “不麻烦的阿姨，我跟溪溪也很投缘的。”许靓发自肺腑地表达着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是不善于应对陌生的场面，只是虚假的恭维和客套似乎并不适用于这个家庭。
    她也不想再摆出之前讨喜的那一套，去竭力隐藏自己的社恐身份，更害怕让别人看出来自己是在勉强社交。
    此刻，她打心底里觉得，杨尹溪这样的性格，八成是因为这样有爱松弛的家庭。
    真是令人羡慕。
    “溪溪，还不谢谢你靓靓姐，对你这么好，你要知道感恩知道吗？”张越桦牵着许靓的手，坐在沙发上，嘴上还不忘记嘱咐正在试戴项链的杨尹溪。
    杨尹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夸赞：“靓靓姐，你眼光真好！我可太喜欢了！”
    张越桦闻言也转过身去看向杨尹溪，金灿灿的蝴蝶展翅栩栩，搭上杨尹溪青春洋溢的笑容，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靓靓，你眼光真好，看把她开心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张越桦看着女儿开心，心里也跟裹了蜜糖似的，越看许靓越觉得顺眼极了。

 第108章

    杨尹山冷哼一声，躲进书房里摆动着杨束钧的书法工具，狠狠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字：哼。
    这个女妖精，看着天真单纯的，一肚子都是算计，利用完杨尹川，又算计杨尹溪，狠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喜欢她吧！
    之前竟然还插手他的事，他跟谁走得近，谈不谈恋爱，跟这个女妖精有什么关系！
    她不让他跟唐若婉走得近，他偏不！
    想到这里，他摸出手机发消息：“若婉，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对面很快回复：“不好意思，我明天有事。”
    好好好！女人可真是善变，前一秒说想跟他这个那个，后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了。
    杨尹溪美滋滋地拆开一包巧克力，扬起眼来就撞见面色阴沉的杨尹山。
    “吃巧克力吗，纯度才百分之七十，一点都不苦。”
    她心里高兴，也乐得分享。
    当然也丝毫没注意到大哥眉间堆积的情绪，就像是被妈妈抛弃的小狼崽子，脆弱又机警。
    杨束钧听着外面的动静，出来打了声招呼就又钻进厨房里奋战，今天可是溪溪第一次正式邀请朋友来参加她的生日会，可不能掉链子。
    冒着热气的砂锅隔着防烫手套被稳稳地端出来，落桌后发出沉闷的声响，众人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吸引，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他的手上。
    “爸，可以吃饭了吗？”
    “好香啊！”
    兄妹俩同时出声，目的都是一样的：等着开饭。
    杨束钧双手绕过背脊，解开绑在身后的围裙系带，大手一挥：“开饭开饭！”
    许靓被安排坐在杨尹溪和张越桦的中间，对面是杨爸和杨尹山，杨尹溪举起高脚杯，里面晃动着陈酿的葡萄香气。
    “感谢大家光临我的生日会，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
    说完便一仰头灌掉一整杯红酒。
    杨束钧忍不住嘱咐：“慢点喝！像什么样子。”
    张越桦瞥了眼大惊小怪的丈夫：“溪溪这酒量，幸亏随我了。”
    许靓捏着细长的杯柱，斟酌着开口：“谢谢溪溪的邀请，我也干了。”
    还没等人制止，她便三两口灌了进去，杨尹溪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姐，你真是我亲姐！”
    杨尹山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人的互动，手机放在桌下，给杨尹川发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再不回来，你妹妹就要耍酒疯了。”
    杨尹川刚出车站，看见这个消息，嘴角一抽，面不改色地回复：“马上。”
    “大哥，你怎么不喝！喝！”
    杨尹溪盯着杨尹山的动作，语气不满。
    “行行行，祝妹妹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杨尹山抬起头，祝词说得郑重其事，仿佛是在发表演讲。
    手背被覆盖了带着暖意的手掌，许靓目光上寻，张越桦悄声对她说：“他们兄妹俩从小吵惯了，你别在意。”
    被谨慎地对待，贴心地关注，她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看向张越桦的眼神里涌起了强烈的感动。
    许靓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张越桦的心头像是被濛濛细雨浇过，她拾起公筷，夹了一块牛肉放入许靓面前的饭碟里：“多吃点啊，就当在自己家，你看你瘦的，这肩膀上都没点肉。”
    不知为何，她今天一见到许靓，就觉得这孩子跟她合眼缘，也怪不得自家女儿肯把她邀约来参加生日会，这样玲珑聪慧、眼神里透着纯净无邪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她看得出来，许靓对溪溪，是真把她当妹妹那般疼爱。
    许靓自然是不知道张越桦爱屋及乌的“舐犊情深”，只当对方是在释放善意，让她不要太拘谨，杨爸的厨艺了得，她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门铃乍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除了杨尹山。
    “谁啊，这个时候来？”
    杨尹溪奇怪地询问：“妈，是不是大姨，她说要来了吗？”
    张越桦疑惑着摇头：“她说在她朋友家，赶不过来，说等会再打视频给我，应该不是你大姨。”
    杨尹山扯了一张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过沾了荤腥的手，然后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你说说你都忘带多少回钥匙了！”
    家里的门用还是老式的门锁，杨束钧觉得智能锁容易出故障，不如机械锁方便，这也就导致自家儿子每次忘带钥匙都需要人支援。
    侄子的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谁回来了。
    “是尹川？他也没说要回来啊。”
    许靓听见杨爸的话，手指脱力，瓷勺砸回汤碗，发出脆响。
    杨尹川第一眼就看到了许靓惊慌失措的眼神。
    像是丛林里被猎人惊袭的幼年小鹿，恨不能转身就跑。
    他有这么可怕吗？
    第六十三章 兔子急了会咬人
    “哥，我生日礼物怎么又是红包？一点心意也没有！”
    杨尹溪面露不满，每年都巴巴地等着杨尹川给她用心准备生日礼物，每年都不出意外地收到红包，虽然红包一年比一年大就是了。
    许靓吞下一口热汤，眼神飘过身侧的杨尹溪，又飘向对面的杨尹川。
    生日，她好像很久没有在家里过生日了。
    上大学那会，全宿舍的人都会一起过生日，一起吹蜡烛，一起吃蛋糕，还会在凌晨的书桌上，发现大家一起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第109章

    秦之玉说生日蛋糕不健康，许思明说懂事的孩子是不会跟其他小朋友攀比的。
    所以只有在亲戚孩子生日时她才会分到一小块蛋糕，蛋糕入口时甜腻幸福的感觉，是她那个时候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张越桦隔着许靓拍了杨尹溪一巴掌：“好好吃饭。”
    “就是，有红包收还不知足啊？”杨尹川挑着眉接话，杨尹溪这个脾气，绝对是被家里惯的，连她亲哥也惯着，这脾气以后能找到男朋友才怪呢。
    杨尹溪白了一眼对面的大哥：“大哥，还说呢，你那个生日礼物也太不走心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哪知道你喜欢什么，要不是付......”
    要不是付瑶跟他分手了，他还需要操这份心吗？
    正面接收着所有人的目光，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看我干嘛，都赶紧吃饭啊，我看那个蛋糕都做出花来了，一会还有重头戏呢。”
    寿星发话：“对！我的蛋糕可太漂亮了，靓靓姐，一会你跟我一起切蛋糕好不好？”
    被突然提及的当事人，眼睛里冒着细碎闪亮的光，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好啊。”
    趁大家收拾餐桌的空隙，许靓的身边悄悄立着一个人。
    “你的花草已经浇过水了。”
    乍然开口的话题，令她稍微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原本的嘱托。
    她今天还没有跟他说过话，只是在看见他的那一瞬略微慌张，在家里这种场景下见面，总不自觉地添了那么一丝亲近，突破社交距离的亲近，对如今的许靓来说，不算什么好事。
    眼前的人穿了一身暖驼色的羊绒衫，短寸的头发更显精气神，跟宅家半个月的她相比，气色上显然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许靓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辛苦了。”
    他看着她，免不了沉溺于她深泉一般的眼，只是看着眼前的波澜不惊，脸色便暗淡下来，原本冲动上头的热气腾腾，也被蒙头浇了桶温水。
    她的目光柔软，进退自如，把客人的身份贯彻始终，又变成了那个毫无缝隙的许靓。
    “溪溪，你大姨来视频电话了，你快过来。”
    张越桦拿着手机呼喊正在拆蛋糕包装的杨尹溪。
    期待的心被打断，杨尹溪快速收敛了略显不满的神色，看向手机屏幕的脸瞬间荡起了笑容。
    “大姨，你今天怎么不来我的生日会？”
    张越铃端坐在沙发上，呷了口白开水，目光落在镜头里的杨尹溪身上：“我这不是有事脱不开身嘛，你怎么穿成这副样子？”
    杨尹溪今天穿了个方领的针织长裙，晶亮的碎光流萤，随便一动便夺目耀眼。
    “不好看吗大姨？”
    杨尹溪面色不变，丝毫不会因为对方的质疑而怀疑自己的审美。
    “好看，就是不适合学生穿，你看看你的嘴唇，口红色太重了。”张越铃真是搞不明白，一个女孩子而已就被妹子宠成这副样子。
    忍不住想替妹妹再教育两句：“我跟你说溪溪，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要懂事识大体，不要像我朋友家的女儿，把自己妈妈气哭了还大半天不着家，真是白养了。”
    镜头外的秦之玉刚给张越铃的杯中添上热水，听到她的话，就替女儿辩解：“算了，我家靓靓就是任性了些，孩子长大了，由她去吧。”
    手机的声音是外放的，许靓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沉默着喝茶，万怕打扰了人家家人的温馨时刻。
    直到她听见熟悉的声音。
    僵直的手指不听使唤，快要拿不稳手中的茶杯。
    杨尹川时刻留意着她的动向，与她隔着一人位置落座，小声询问：“你没事吧？”
    许靓白着脸挤出一丝微笑：“没事。”
    “你这不像是没事。”杨尹川挺直背脊，面色严肃。
    许靓垂眸思索片刻，脸色逐渐恢复过来，不再惨白骇人。
    张越桦挂断电话，转过头来用手指点了点杨尹溪的额头：“你呀，嘴上还这么不饶人。”
    杨尹溪撇了撇嘴，反驳道：“我看大姨就是闲着没事干，什么朋友家的女儿不懂事，我看是她不懂事吧，说不定是她那个朋友把她女儿气哭了呢，回过头来就倚老卖老，这种事我见多了！我室友她妈妈就是这样，每次都恶人先告状......”
    听见自己女儿这样说，张越桦叹了口气：“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就不要妄下定论。”
    “所以啊，大姨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她的话，能信一半算多的。”
    离婚了全是老公的不是，撺掇儿子离婚了又全是儿媳妇的不是，连她穿件衣服，都是她的不是，合着全天下就她最讲道理最是规矩体面。
    许靓仰着头看向为那个“陌生女儿”愤愤不平的杨尹溪，又将目光停留在满脸欣慰的张越桦身上，心中酸涩倾盆，浇得她快要眼角涟涟。
    这样的女儿和母亲，是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组合。
    她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体会到这样的家庭氛围。
    “靓靓姐，快来呀。”
    转眼间寿星本人已经落座，面前是精致漂亮的八寸奶油蛋糕，细腻柔和的嫩黄与翠绿色系，充满朝气蓬勃的森林氛围感。
    各种小动物挤挤攘攘堆在一起，共同为今天的杨尹溪庆贺生日。
    许靓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跟众人一同唱着生日快乐歌，杨尹溪闭上眼睛许完愿，招呼着许靓跟她一起切蛋糕。

 第110章

    “给我哥来一只兔子吧！”
    许靓把带着兔子的蛋糕切块递给杨尹川，就听见耳边继续说：“我哥说他家里来了一只兔子，听说很可爱又有点小脾气，也没说带回来给我看看，真小气！”
    杨尹川接蛋糕的手一哆嗦，差点没拿稳。
    许靓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黑里透红的脸，笑着说：“兔子有什么好看的，听说急了还咬人呢。”
    嘴里的蛋糕甜腻黏软，他眼尖地注意到许靓染了红色的耳垂，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极了。
    放下手里的蛋糕，杨尹川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打了一行字，又删除，没过几秒，又点进去。
    杨尹山三两口解决了分给他的蛋糕切块，正打算拿餐桌上的抽纸擦掉嘴角残余的奶油，一瞥眼就瞄到了杨尹川的手机屏幕。
    去拿抽纸的手猛地换了个方向，啪——地一声落在杨尹川地肩膀上。
    杨尹川手指一抖，手机落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许靓和杨尹溪的目光投射过来，他面不改色地拾起手机，捂着吃痛地半边肩膀，回头瞥了一眼刚才的罪魁祸首。
    杨尹山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得出来那个头像的侧脸很像在场的某个人。
    “你跟我来。”
    杨尹山语气不善，示意杨尹川跟上来。
    “神经！”杨尹溪忍不住蹙眉，自从她这个大哥跟付瑶姐分手以后，性格是越来越古怪了，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看来以毒攻毒的法子也不一定有用，那可怎么办啊？
    许靓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开口关切着：“怎么了？”
    杨尹溪喉咙发紧，正犹豫着，许靓笑了笑说：“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今天你要开开心心的，别想那么多。”
    察言观色和善解人意，在此刻不再成为内耗的标志，而真正发挥了他们的作用。
    此刻的许靓是真心地关心她，比起事情本身，更希望杨尹溪能够快乐。
    杨尹溪双肩一垮，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大哥，那个杨尹山，他前段时间不是分手了嘛，然后整个人情绪不好，我想不出好办法来让他恢复正常，正发愁呢。”
    许靓蓦然惊醒。
    他与付瑶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啊？他分手了？跟付瑶？”许靓狐疑地追问。
    杨尹溪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哎，我问付瑶姐为什么分手，就说是不合适之类的，也没有说太多，我也不敢问我大哥啊，你看他今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脾气大得很。”
    许靓无言以对，她好像......好心办了错事。
    一想到唐若婉那冷静又疏离的神色，她的愧疚就镀了好几层，这叫什么事啊？
    人家都分手了，还警告他不许跟唐若婉有接触？
    --
    唐若婉沉默着搅动杯子里的搅拌勺，眼皮都不抬。
    杨晶银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若婉，你就看在我们大学同宿舍的情谊上，帮我一次吧。”
    半晌过后，杯中的奶油已经被搅散，融化四处分布着挂在杯壁，唐若婉终于肯抬眸看向面前的人：“你确定，要离婚？”
    杨晶银狠狠地点了点头：“嗯！我要离婚！”
    第六十四章 我不喜欢你这款
    唐若婉语气淡淡的，也没说同意帮她还是不同意。
    这事要是求到她的身上，她大概是不肯办的，且不说她与杨晶银的关系也就那样，表面上说得过去就行了，其次，这种“家务事”贸然去插手，搞不好还沾染一身腥。
    她又不是许靓，喜欢助人为乐，舍己为人。
    “你就帮我跟许靓说一声就好，她只要肯接我电话，就可以了。”
    杨晶银焦灼地恳求，手边的蜂蜜柚子茶已经见了底。
    唐若婉的目光在她的脸颊上悄然扫过，眉毛稀疏，面色蜡黄，身上罩了一件不知道几年前买的套头毛衣，一向在她面前打扮过度的她，标榜着全职太太多么光鲜亮丽的她，今天竟然有些狼狈，她开口疑惑道：“你找她，是要她帮你什么？”
    “找律师，我要找律师帮我打官司。”杨晶银仿佛狠下了心，手指微微用力，捏紧了茶杯：“我听说隋睿有个朋友做律师做得不错，我想着......”
    “你想着让许靓吹吹枕边风，让隋睿卖个人情给你？”
    唐若婉说得直白，杨晶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瞧着眼前的场景，她大概能猜得出来，杨晶银跟许靓，前段日子没闹翻也闹僵了。
    杨晶银连许靓跟隋睿已经分手的消息都不知道。
    不过，她也无意戳破。
    “我这两天要出差一趟，等我回来吧，我约许靓吃饭，叫上你一起。”
    唐若婉瞟了一眼杯中化掉的奶油，嘴里留存的甜味也越发地腻人，她抬头看向面露欣喜的杨晶银，开口道：“不过，我最近没怎么跟她联系，她到时候肯不肯出来吃饭，我不能保证。”
    虚搭在桌面上的手被猛得握住：“谢谢你，若婉。”
    “晶银，你可以不用笑成这样，我看着有点慎得慌。”唐若婉很快把手抽回来，既然事情都答应了，言语上忍不住揶揄两句。
    杨晶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单手将额间的碎发拨向耳后：“你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开玩笑吗？也算是玩笑吧。

 第111章

    不知道等许靓听到这个消息，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尤其是听到隋睿的名字。
    走出了咖啡厅，站在门口的特价饮品海报旁边站定，蜂蜜柚子茶占据了一整个板面的五分之三，巨大的半价标识挨在旁边，脑海里突然就记起来了她。
    “乖乖，妈妈跟你爸爸离婚是迫不得已，你跟着外婆好好听话，妈妈有空就回来看你。”
    后来外婆告诉她，离了婚的女人就不值钱了，跟后头那个男人结婚，彩礼也没拿回来多少，连供她上学都快供不起了。
    杨晶银先行一步去坐地铁， 她站在原地等网约车， 望着杨晶银匆忙离去的身影，她才明白外婆为什么那么说。
    一辈子只靠依附男人过活，把定价的规则交付他人之手，能过出什么好日子来？
    上了车，才有心思看手机。
    拒绝了杨尹山的邀约后，对方一丝回音也没留。
    跟杨晶银见面结束后，原本因出差不得已拒绝他的忐忑心思，如今倒是平缓下来，男人嘛，还是适合当个消遣，再亲密些，进入婚姻的殿堂，那就是在蒙着眼睛过河，稍有不慎，就容易被乱流裹走，像她那个一去不复返的母亲，又或是像杨晶银和许靓，不费个精力很难再爬上来，这样的隐患，她不敢涉足。
    杨尹山铁青着脸给他亲爱的弟弟搬了把椅子，正对着单人小沙发，他不客气地占据的沙发位，落座后忍不住左右挪动了半寸，这才开口：“你跟那个许靓，什么关系？”
    开门见山，直劈要害。
    “你想说什么？”杨尹川坐在椅子上，懒散地微屈着腿，直视着提问的人，毫无心虚痕迹。
    被反问的话噎住了半晌，杨尹山的目光一闪，换了种拷问方式：“哼，你那小眼神一扫，我就知道你动了什么心思。”
    杨尹川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被盯着不自在，杨尹山不耐烦地说：“问你话呢，你看我干嘛？”
    “既然你这么心思敏锐，那你难道看不出来，溪溪在逗你开心？”
    此话一出，杨尹山双眼倏忽睁大，背脊僵硬地绷直：“我......”
    杨尹川叹了口气，从硬梆梆的椅子上站起身：“大哥，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臭小子，母胎单身三十年，怎么算我也是你前辈！前辈！”杨尹山蹭地起立，扭身就往外走。
    被留在原地的人，嘴角微微上勾。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呀，是在青城吗？家里......”
    张越桦拉过许靓的手，快要把今天的主人公晾到一旁。
    杨尹溪戴着许靓送的项链，乐滋滋地挨着她坐：“靓靓姐在新南工作，跟我哥在一个地方呢。”
    次卧的房门被强力拉开，杨尹山面色不善地冲了出来，她的视线与之在空中撞在一起，被冷冷地阻挡回来，仿佛她才是导致他情绪暴躁的罪魁祸首。
    许靓被这眼神一激，顿时忘了接话。
    “好了我亲爱的妈妈，你怎么跟查户口似的。”杨尹溪瞥了眼刚才路过的杨尹山，代替许靓打断了接下来不知道多少回合的问题。
    许靓适时起身告辞，张越桦挽留无果，招呼着杨尹溪送送她。
    “我去送吧，差不多我也该回去了。”
    杨尹山自告奋勇担当护花使者，张越桦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笑意盈盈地点头：“也好，那你去送吧，记得给你爸妈带好。”
    许靓跟在杨尹山的身后出了门。
    电梯来得很快，杨尹山先行一步，转过身来用手臂挡住电梯夹门，以防许靓还未进入就被关在外面。
    许靓感激地道谢：“谢谢，不过下次最好不要用手臂来挡，万一电梯不灵敏，你这样子很危险。”
    电梯门在两个人面前关上，杨尹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离我弟弟远一点。”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许靓今天压根没跟杨尹川说几句话，怎么就这么大的敌意。
    “我弟弟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处，他以后，一定会找个温柔贤惠、大方得体的女孩子成家，而不是跟不三不四心肠歹毒的女人混在一起。”
    许靓被气得哑然失笑，仿佛短暂丧失了语言系统。
    “你笑什么？”痛痛快快地指责完毕，杨尹山心中的闷气才算是散了一半。
    原本还心怀愧疚，认为自己误会了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如今这明晃晃的“威胁”都化形为掌扇她巴掌了，愧疚也就蓦然转换成了怒意。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那双黑亮如墨染的眼水润闪亮，恶狠狠地盯着他，高大的身影瞬间被带了个趔趄，两个人距离极速拉近，羽绒外套碰撞在一起，发出布料摩擦的轻微响动。
    杨尹山被这突然的袭击搞得惊慌失措，原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挣脱开的束缚颇费了些力才再次站直身躯。
    “你你你......”
    等他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发现连话都说不利索。
    许靓冷哼一声：“我怎么了？被我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失去理智了？非要往我身边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这款。”
    杨尹山被噎得说不出话。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许靓率先走了出来，迈的步伐又急又快。
    走了没几步，脚步突然滞住。
    杨尹山一时没有收住脚，差点撞到她身上。
    “你干嘛突然停下？”

 第112章

    许靓挑眉：“我想停就停，你管得着吗？你跟踪我啊？”
    杨尹山气结：“我要送你回家，我答应了。”
    不管他有多讨厌眼前的人，张越桦的嘱托，他肯定是要做到的。
    杨尹川从卫生间出来，就发现房间里少了两个人。
    杨尹溪见他疑惑的神情，好心解释道：“靓靓姐回去了，大哥去送的。放心吧。”
    他闻言看向窗外，他记得今天天气预报说有大风降温。
    “他今天开车了吗？”
    杨尹溪回答：“什么？我大哥吗？没有吧，他的车不是坏了吗，还没修好吧？”
    “你有没有厚点的外套，给我拿一件。”杨尹川疾步走到她的面前，面露焦灼。
    “有啊，你等等，我给你拿。”
    天幕星月已显，路边的灯光昏黄成影，冬夜的街头人迹寥寥，许靓站在小区门口，与杨尹山间隔一个人的位置，两个人沉默而立，互不搭理。
    许靓用力握紧快要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气取暖。
    刚一出楼栋大门，杨尹山就忍不住把脖子缩进厚实的羊绒围巾里，这都快立春了，怎么还这么冷。
    许靓在原地踱步了不知多少下，视线突然被大片的暗灰色笼罩下来。
    “围上吧，别到时候冻坏了再怨到我头上。”
    许靓扯下蒙头罩脸的围巾，眼神往旁边一睨，杨尹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在意地甩甩手：“不用谢我，好男不跟女斗。”
    手上的围巾还带着温热的触感，许靓紧抿着唇，一抬手把围巾甩了回去：“你自己留着吧，我心肠歹毒，抗冻。”
    杨尹山嘴角抽搐，咬着牙说：“真是狗咬吕洞宾！冻感冒了活该！”
    第六十五章 自欺欺人
    杨尹山讶异地看着匆匆而来的人。
    “你怎么来了？”
    “许靓她人呢？”
    寒风中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彼此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被冻了个底透的杨尹山眼神里掺了点酸味：“我说你就知道惦记女人，不知道给你大哥我带件衣服吗？”
    说出口的话触到空气中的冷意，变成了白哈哈的热气，在他的眼前凝聚又消散。
    “你冷吗？”杨尹川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杨尹山原本想刺挠两句，可看着自家弟弟阴沉沉的脸，剩下的话就憋了回去，只梗着脖子说：“不冷，那也不耽误你关心关心我吧。”
    兄弟俩站在小区门口，你来我往地扯了两句，直到脚趾头被冻得发麻， 杨尹山看了看手表上的刻度：“我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冷清的屋子里。
    他早已经不跟父母住，以前付瑶在的时候，他那个七十平米的小房子，也挺温馨的。
    每隔两周付瑶就会带新鲜的花来，曾经觉得那些花啊草啊的没多大意思，放几日就焉了吧唧没个生机，还要再换新的，偏偏付瑶就是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新鲜的事她都喜欢，就是不喜欢踏踏实实过日子。
    也是怪他，自认为志在必得，也不提前探听探听她的想法，就吃个晚饭的功夫，脑子一抽，就把之前打断的求婚仪式给补上了。
    谁承想，婚没结成，付瑶不要他了。
    刚开始时，他不解，纠缠了几回，付瑶失去了耐性，索性跑到外地去看展，见不到付瑶，他又生气，生了两天的气又想着赶紧寻个新人，以显示自己比她更洒脱，情爱这种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痴情是最傻的。
    跟兄弟哥们吃了几次饭，大都劝他女人如衣服，跑了就换一件。
    可他是个性情中人，总要精神契合，模样周正，最好还有点小脾气。
    像付瑶那样的。
    兄弟多喝了两杯，直骂他没出息：“我家那个，长得嘛，是不怎么样，但是居家过日子啊，算个好手，一个月给个两千生活费，家里都能顿顿吃肉，我是知足了，要什么聊得来，长得美，都是虚的！”
    另一个持反对意见：“我看还是得找个长相得劲的，看着也舒服，心情好啊，要是放家里个丑的，饭都吃不下，还过什么狗屁日子。”
    付瑶一向不喜欢他的这些酒肉朋友，男人嘛，吃个饭吹个牛一起乐呵乐呵也不是什么罪过，可听着他们这些话，他就总想起付瑶，没法子，只能物理屏蔽关于付瑶的一切，包括青城，他的家乡。
    这次要不是因为杨尹溪过生日，他还不想回来呢。
    在冷风中站久了，胸膛也觉得冷飕飕的，杨尹山把手揣进羽绒服的兜里，心中郁结未解，现下也没了心思跟杨尹川谈论那个凶巴巴的许靓。
    许靓坐在车上，被车里的暖风裹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还能修改目的地吗，师傅？”
    车窗外的景象急切地向后退，只是这迅速移动的画卷太萧瑟，模糊闪过的光影令人眼晕，实在是提不起细细观赏的兴趣。
    回家的路不算远，走到倒数第二个红绿灯路口时，司机踩下了刹车，这次的红灯等得有些漫长，许靓被藏在街角深处的烟雾缭绕吸引了注意力。
    帐篷里徐徐向上的雾气弥漫周围，让她无法抑制地想要去探个究竟。
    “师傅，靠边停吧，我在这里下车。”
    从杨家走之前填了两口蛋糕，现在正甜腻腻地粘住了嗓子眼儿，此时要是来上几串滋啦冒油的肉串，再来上一碗烫嘴香喷的小馄饨，那一定比现在舒服。

 第113章

    刚才跟某位大哥阴阳怪气了几个回合，搞得她精神消耗不少，急需要热气腾腾来补一补。
    反正她不想在此刻回家，难得在找个时候撞见个还在营业的烧烤摊子。
    走进了才发现，烧烤摊子摆在早点铺子的门口，看来这家店是同时经营着两种业务，铝合金的迎客门上，左右两边各自贴着不同的品类，左边是“豆浆油条小笼包”，右边是“烤串水饺鲜肉馄饨”，这还挺齐全，从早到晚都能兼顾。
    天冷，外面的摊子外围遮了临时的红色帐篷，掀开略带份量的门帘，迎面就是个竖直庞大的电热炉，在帐篷外只能透过挂满热气的窗口看见模糊的人影，进来以后才发现原来大半夜出来吃宵夜的人竟然有这么多，几乎把桌子都占满了。
    只剩下角落里窄小的双人桌，有人已经落座一角。
    “姑娘，你一个人吃吗？那能不能麻烦你跟那位妹子拼个桌啊？”
    老板的脸上沟壑毕现，听声音却年岁不大，手里端着一盆翠绿鲜嫩的韭菜，走过来跟她搭腔，许靓点了点头，往那张小桌方向走过去。
    角落里的灯光没有中心位置那般亮，一半的侧脸隐匿在阴影中，看得出来，对面的女人比她大不了几岁。
    不过这大半夜的，脸上挂着重重心事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桌上已经摆了两瓶啤酒，外加一碗小馄饨，许靓用两只手指头捏着油乎乎的塑封菜单，看了一小会，拿在右手的圆珠笔却迟迟落不在纸上。
    “馄饨挺好吃的，可以试试。”
    对面的女人突兀地开口，许靓闻言抬眸：“你是在跟我说话？”
    这时，许靓才发现，对面的人应该是匆忙从家里跑出来的，藏青色的外套里面是那种常见的珊瑚绒居家服，看起来价格不贵，显得人更加臃肿。
    对面女人点了点头：“嗯，我觉得很好吃。比我婆婆做的好吃多了。”
    提及家事，原本只在湖面下暗藏着的忧愁破冰而出，许靓快速下笔，点了几个烤串和一碗小馄饨，才认真地抬眼再次看向对面的人。
    陌生的眼神并没有让女人觉得不自在，反而勾起了她的话匣子：“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这么晚出来，家里不担心吗？”
    许靓摇了摇头，随口胡诌道：“没事，我天天跟着师傅去现场，走夜路也走惯了。”
    “现场？难道你是电视台的记者？”
    对面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语调也带着亢奋：“那你们报不报道社会新闻？家务事也报吗？”
    许靓的目光闪了闪，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你们能帮忙把我老公曝光吗？能让他早点回家吗？我跟他妈真的相处不来，我才迫不得已出来透口气的。”
    许靓沉默地听着对方的话，视线从她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她面前吃了一半的馄饨里，面皮因为久浸汤汁而膨胀起来，这时候的口感肯定是差得多。
    这种家长里短的闲事，天底下没个稀奇。
    许靓摸了摸微微发凉的鼻尖，忍下不耐：“不好意思，我可能帮不了你。”
    那人听见这话，身上紧绷的力气突地卸了下来，嘴角硬扯出笑：“也对，这种烂事，什么人都管不了。我的命也就这样了。”说到这里，那人举起酒瓶猛灌了几口啤酒：“以为是嫁给爱情，没想到生了孩子就全变了。那个臭男人什么事都不管，连生活费也给不了几个！没想到他妈是这么重男轻女，不给我女儿一点好脸色！”
    漆黑水润的眼睛眨了眨，许靓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小馄饨就在对方的抱怨声中端了上来，老板收走了桌子上的空酒瓶，好言劝道：“行了，吃完就赶紧回去吧， 都这个时候了，不看谁的面子也要顾着点孩子啊。”
    看来老板和这个人还是熟识。
    女人此刻突然停住了话，身躯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许靓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询问：“怎么了？”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你那里有消毒湿巾吗？”
    话题转换地太过突然，许靓摸不着头脑，不过恰好她今天带了，便从包里翻出来递给她。
    女人左右环顾后，见没人注意，便直起身来用湿巾猛擦着刚才坐过的地方。
    “不好意思，我生完孩子没恢复好，所以......”
    许靓一时没听明白，看到她的动作，才反应过来，可能是产后后遗症导致的漏尿。
    她挪开目光，低下了头：“没事，要是湿巾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等收拾完一切，女人向她道谢，临离开时，留下一句话：“姑娘，千万要为自己活，不要被别人的花言巧语骗到，像我这样。”
    许靓微愣，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脸上扬起笑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女儿以后会怎么看你呢？她是希望她的妈妈勇敢面对世界，走出自己的人生之路，还是希望她的妈妈，每天怨天尤人，只怪命运不去改变现状呢？”
    原本不想多话，可一看到她憋屈无措的脸，许靓就忍不住想到秦之玉。
    认命的人，认的是命，还是自欺欺人的懦弱？
    虽然独自往前走的确是艰难了些。
    周围的杂音太多，内心的阻力太大，甚至连情绪的负荷也无法预测。
    可是永远留在原地，就是对的吗？
    为了贤惠的名声，为了年幼的孩子，为了女人的“本分”，就应该眼看着自己陷入泥沼而不自救吗？

 第114章

    去做一个讨婆婆喜欢的儿媳，就要不管身体损伤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去做一个讨丈夫喜欢的老婆，就要言听计从任人宰割？
    去做一个讨所有人喜欢的人，哪怕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谢谢你。”
    女人的脸上渐渐浮现涨红的色泽，看向许靓的眼神逐渐坦荡而明亮：“我不会让我女儿失望的！离了臭男人和他那个讨人厌的妈，我还不信我活不下去了！”
    许靓目送着她走远。
    手机在包中闷响，她回过神来，掏出手机。
    第六十六章 我不会结婚的
    “有空吗，杨晶银找我做和事佬，说要跟你当面道歉。”
    许靓认真盯着屏幕前的文字。
    唐若婉的生物钟，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这么晚了还不睡，倒是操心起别人的事情来了，还是关于杨晶银。
    以前唐若婉是整个宿舍里最早睡也最早起的，因为下了课要去兼职，总是踩着寝室关门最后的节点赶回来，回来就简单洗洗然后睡觉。
    早上没有早课的时候，她与杨晶银都是睡到自然醒，而唐若婉早就没了人影，不是在去兼职就是去图书馆的路上，本来研究生都考上了，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去了。
    再后来，她谈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被人家老婆找上门，才知道那个有钱的男朋友早就成家了。
    那么她是什么时候跟自己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而自己又毫无察觉呢？
    除了隋睿，大学里倒是有几个时不时换上一波的追求者......
    许靓站在路灯下，飘忽不定的光晕把她整个人都裹了层暖黄外衣，快要僵硬的手指终于敲了几个字回过去。
    唐若婉面膜都快敷皱了，也没等来对方的回复。
    按照她认识的许靓，不可能这么怠慢她的消息，除非她在忙。
    或者气到极点。
    桌子上摊开着写了一半的日记，停在“许靓好像生气了”这句话上。
    她心里急躁，漫无目的地翻着朋友圈，突然看到杨尹山新发的动态，中间的年轻女孩子带着生日礼帽，笑容灿烂，杨尹山站在后排，嘴角只是微微上扬。
    那这个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熬夜熬得脑筋都快转不动，可这一瞬间记忆的闸门像是被浇了个透彻的润滑油，没有阻力就被大力推开。
    她跟一众亲戚挤在表妹的家里，听没见过几面的二姨肿着眼睛哭诉十八岁就去了天上的女儿，为了个男孩傻兮兮地站在湖边等了一夜，这才失足掉下了湖。
    后来在表妹的日记本里找到了男孩的照片。
    跟此刻手机里的照片重合在一起。
    虽然发型和穿着不一样了，但是五官没有变，只是肤色好像是变黑了不止一点。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给杨尹山发了消息，询问这个人是谁。
    自从跟付瑶分手后，冰箱里时常填满的生活气息也渐渐消散，只剩下一盒过期的酸奶，就像他过期的爱情，杨尹山狠狠关上了冰箱的门。
    刚打开外卖软件还没等下单，就等来了佳人的消息。
    关心的却不是他。
    “这个站在你旁边的人是谁？”
    没名没姓的，杨尹山还没压下去的邪火又有了复燃的迹象。
    他噼里啪啦地敲过去：“你问你的好朋友吧，这张照片还是她帮我们拍的。”
    唐若婉眸光一闪，什么好朋友？
    是......许靓吗？
    除了许靓，杨尹山也没见过其他的朋友啊。
    她瞬间没有了耐心，直接语音电话拨过去，等待了没几秒，就听见杨尹山散漫的声音。
    “喂，若婉？”
    听到这个称呼，她的黑睫忍不住颤了颤：“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呢？你跟许靓......她是个较真儿的人，你没事别招惹她。”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多想不开招惹那个女人？
    怎么回回都是替她说好话的人？
    合着就他是个坏人呗？
    杨尹山踏踏实实地往后一靠，手机紧贴在耳边：“这话是怎么说的？明明是她招惹我！怎么？你们不是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吗？不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吗？她没跟你说我跟她的事情吗？”
    这话极其有误导性，反正也不是完全错误，他与许靓的确之前就认识，不止认识，他亲爱的弟弟对许靓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呢。
    唐若婉呆愣地听着听筒里的声音，刚从脸上扒下来的面膜被皱皱巴巴地窝在手里，残留的黏液从指缝间流到她的睡裙上， 漾出深色的滴痕。
    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挂断电话，她也无心去了解照片里的男人是不是导致她表妹人生悲剧的间接缘由，她去卫生间把脸上黏糊的面膜残留洗干净，抬头看向镜子，发现她的眉毛都快拧巴成团。
    许靓，她最好的朋友，脸上总是保持着善解人意的微笑，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当众给别人难堪，在大学的时候，许靓就是全班最温和好相处的人，每个人见到她都能笑着打个招呼。
    不像自己，除了上课就是去打工，体力上的疲惫感让她无法时刻展颜。
    更别提像许靓一般，有充足的零花钱和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找喜欢的人谈恋爱。
    回到小客厅，她看到了许靓给她的回复：“你约个时间就行。”

 第115章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许靓还没有睡，或许是有什么心事，是跟杨尹山有关系吗？杨尹山说他要回青城给妹妹过生日，难道许靓现在也在青城，否则怎么会跟杨尹山在一起呢？
    她回到卧室，翻开日记本，在上面继续写：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是许靓，那该有多好啊。”
    哪怕如今许靓的生活并没有之前那么令人羡慕，可那种被身边的人极尽善意和呵护的感觉，她承认自己快要羡慕疯了！
    许靓摸黑回到家，从玄关到客厅皆是漆黑一片，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你去哪了？”
    突兀的声音从侧方乍响，许靓猛地一哆嗦，手机瞬间掉落砸到地板上，在深夜发出骇人的闷响。
    客厅里的灯被打开，秦之玉身上披着的毛毯滑落到沙发上，她站起来对仍然没有缓过神来的女儿说：“你回来这么晚，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妈，你怎么不开灯啊？”
    许靓掐了一把自己的拇指，确认此刻的秦之玉真的是她亲妈。
    秦之玉原本担忧的神色在见到她的瞬间转换成了潜藏的愠怒。
    许靓从她的脸上读到了熟悉的味道，过了大半日，母女之间的摩擦也被打磨地没了棱角，她走到秦之玉的身边，面带歉意：“妈，我朋友过生日，我给你发信息了，你也没回我。”
    秦之玉的泪光闪了闪，用力搂着女儿，嘴里说：“靓靓，妈妈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许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待到她松开自己，语气更缓道：“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把你接到新南，咱们去过更好的日子！”
    她已经给付瑶那边回复了，不管她是不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第一个项目能拿到多少钱，新的开始总比原地踏步坐吃山空要痛快。
    秦之玉没有给她想象中欣慰的神情，蹙起了眉盯着她：“我不去新南，我在这里挺好的。”
    许靓微怔，很快就理解了，这里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有感情也是正常的：“妈，那我以后常回来看你也行，就是你自己在这里，我不放心......”
    “靓靓，你跟你爸爸，不要搞得那么僵，我知道你生他的气，可你们毕竟是父女，以后有些场合，也是要见面的。”
    同样的说辞，许靓听了一遍又一遍，听都听烦了，她真是搞不明白，秦之玉哪里来的想象力，还会有什么场合能用得到这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只是现在，她不想再与之拉扯，她改变不了秦之玉像是预设好程序似的固定思维和认知，也无法改变她与秦之玉拧巴别扭的母女关系，这世界上有很多事，她都改变不了，除了她自己。
    这是她最近这段日子悟出来的道理。
    独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和孤独，反而让她的心境平和了许多，想不通的也想通了。身体上受了伤，只需要好好治疗，给自己时间，就能复原，那人生走错了路，也是一样的道理，别管爬起来什么模样，只要她还是她，总有重新站起来往前走的时候。
    以后的路，谁说得准呢？
    许靓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熬夜熬到现在，算是她承受范围之外了，再多的情绪到了现在都融化成了瞌睡，逼着她往床上扑。
    她不再去细究秦之玉的嘱托，含糊着往卧室门口那边走。
    走着走着，发现茶几上放着她的隐形眼镜盒。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包。
    秦之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注意到她的疑惑，贴心解释：“这是你朋友送回来的，说是你给他妹妹过生日落在他家的，联系你没联系上，所以送到家里来的。”
    朋友？谁？难道是杨尹溪？
    秦之玉的眼神里透着期待：“这个小伙子，虽然黑了点，但是工作不错，是个大学老师，个子也高，对了，他现在也新南呢！你们以后......”
    原来如此。
    怪不得秦之玉又提起她那个渣爹，怪不得回来以后态度感觉突然有了转折，原来是这样。
    冲上脑门的焦躁直接从喉咙倾泻而出：
    “妈！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把我当成试验品去完成你的幻想了！我不会结婚的！也不可能允许许思明再踏足我的生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啊！妈！算我求你了！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好吗！”
    第六十七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摔门走出去了好几步，脑袋还是嗡嗡地胀疼。
    早知道是这样的场面，还不如不回去，直接打道回府，为接下来的新项目做准备，也总比现在为岌岌可危的母女关系又浇了半桶油强。
    手机电量告急，走在冷风中，才意识到这会离家出走，可真不算是个明智之举。
    许靓用力咽了咽干巴巴的喉咙，拿起手机想找个附近的酒店，好歹对付一晚。
    杨尹川的未读消息确实被她忽略在角落。
    原本胀痛的脑袋更添了把柴，看着那三个字恨不得从眼睛里冒出火来。鬼使神差的，她把刚刚预定的酒店订单截了张图，一键发送给杨尹川。
    如今已是凌晨两点，酒店前台的小姑娘睡眼朦胧，被突然走进来的许靓吓了一跳。
    入住手续办理得很快，冲进房间里的卫生间，一抬头，瞄到了镜子里自己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打开水龙头，将冰凉的水泼到脸上，僵硬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第116章

    只是眼睛里的血丝仍然鲜艳，胸腔里有种缺氧后猛吸了几口氧气的饱胀感，抽了几张纸巾随意往脸上抹了两把。
    这张被大力揉搓出粉红色调的脸，娇俏可人，欲语还羞，坏心思浮于眉尖。
    “到家了吗？”
    “还没到家吗？你的东西落在我家了。”
    “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急用，我给你送到你家里去了。”
    “你妈妈说你还没到家，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杨尹川连续给她发了不止一条消息。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她的回复，酒店订单的图片迟迟没有等来回应，不知对方是睡着了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把外套甩到一旁，只穿了个打底的修身毛绒长裙，四仰八叉着倒在酒店柔软的床上，许靓的目光直切切地看向天花板，熬夜的脑筋都轴成麻团，只有放空才能缓和太阳穴处不安的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一觉，房门被敲响了。
    许靓睁开眼睛，半撑起身细细听着门口的动静，有些分不清楚敲门声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手机在床头柜上强烈震动起来，她探着头往屏幕上看，“杨尹川”三个大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晃眼得很。
    “喂。”
    刚刚醒来的声音像是罩了一层轻薄柔纱，沙哑着动听。
    “我在门外。”杨尹川的声音倒是一如往昔，听不出情绪。
    许靓诧异两秒，方从床铺上爬起来，蹬上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往门外走过去。
    门锁咔吧一声，许靓用力拉开了房门。
    “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许靓整个人靠在半开的房门上，一张脸被走廊上的灯光映照出暖黄色的光泽，慵懒的声线显得她此刻更加楚楚动人了。
    杨尹川眸光闪了闪，面上仍然波澜不惊，见到她的状态，淡声说：“你没事吧？”
    这句话原本是用来关心她的，只是在许靓听来倒是有别的意思了。
    脸色狰狞着怪异，许靓用目光上下扫描了一番面前的人，一缕秀发在额角松散开来，她顺手给别到耳后，笑嘻嘻地说：“我没事啊。”
    杨尹川身上还是今天回来的那件衣服，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棉拖鞋，是杨尹溪凑单买的，两头棕色的卡通熊牢牢粘在鞋面上，走动一步两只耳朵也跟着颤动。
    “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许靓掐着门把手的手指开始冒汗，她紧紧抿着自己的唇，抬头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娇柔失去了瞄准的目标。
    杨尹川根本就没看她！
    “拖鞋挺可爱的。”
    许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想到他喜欢这种风格。
    杨尹川惊醒一般，眼神终于落在她的身上：“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活脱脱像是被妖精吓破胆的书生。
    “怎么，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许靓没做过这种事，心里跟揣个兔子似的，咚咚直跳，面上沉甸甸地压着情绪，把陷阱做的又漂亮又柔软。
    经过这么多波折，杨尹川要是对她没点心思，她这么多年练就的察言观色那就白练了。
    她半阖着眼皮，眼神勾在他的脸上。
    唐若婉曾经掐着她的脸说，不要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人，那个人指定会沦陷于她浑毫无造作的娇媚天真，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她一向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最好看的，最摄人心魄的，也是最容易迷惑人的。
    杨尹川拧着眉头后退半步，眼神也毫无目的地乱飘起来，许靓的眸光闪动，莹莹泪珠就要落下，搅得杨尹川进退两难。
    许靓瞬间耐心失去大半，状若妥协，直接转过身离开，房门没关，大咧咧地敞开着，毫不在意身后的尾巴有没有跟过来。
    杨尹川咬紧牙关，跨步迈进房间。
    门锁再次咔嚓一声响，这次是把走廊上的灯光隔绝在外。
    进了房间，才发现房间里的光线比外面的还要暗。
    许靓听见身后的动静，并没有立即转头，而是走向了茶台，用烧开许久的热水冲刷杯子。杨尹川望着她的背影，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坐吧。”
    声音不需要拐弯，就能传递到他的耳朵里。
    杨尹川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外套从沙发上拎起，整理好挂在衣架上，然后才挑了个离床边最远的位置落座。
    许靓终于刷好杯子，又重新烧了一壶水，细细地擦干净手，一转身就看见杨尹川端正的坐姿。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了，沙发上有针扎你？”
    杨尹川听见她的声音，脸上滚烫起来，唇干舌燥地很想灌进喉咙至少五百毫升的凉白开才能缓解。
    小心思还没等说出口呢，就直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这不是他认知范围内能接受的事情，但是他如今却坐在这里，等候许靓的指令。
    许靓慢慢走近，眼睛里时不时映照着房间里橘黄色的光影，盈动碎玉般地让她的眼睛好看地让人挪不开眼。
    直到走到他的身前停下脚步，距离他很近很近。
    杨尹川不敢抬头，下一秒，带着胡茬的下巴就被两根带着凉意的手指轻柔地捏住。
    接着，他听见头顶的声音柔媚热切：“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六十八章 做个坏人好难
    这话说的坦白，自然也是想炸出某人的心里话。

 第117章

    不久之前她已然警告过他，如今却又转了态度。
    杨尹川大脑空白，早已将曾经的警告抛却脑后。
    许靓盯着他微微颤抖的眼睫，心里跟虫咬似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房间里的空调上了年纪，出风口呼呼地伴着噪音，温吞的暖意正对着她的后脖颈，许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真没意思。
    浑身上下都透着没劲，索性后撤一步，跌坐在床边。
    “我是喜欢你。”
    杨尹川说出口的话像是走投无路的妥协，压低的声线充满被逼迫的无奈。许靓双手后撑，歪着头看他。
    许是室内灯光不明的缘故，他的肤色倒是没有平日里看到的那么黑了，脸颊上的红晕也变得显眼起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觉得像是吞了隔夜的冷炙，有些反胃。
    杨尹川从沙发上缓慢地站起身，动作实在是太慢了，慢到连许靓都以为他是不是进门的时候闪到腰了。
    “做我女朋友吧，许靓。”
    他终于站直了身子，板板正正地站得利落，微低着头，说话声音比刚才高了不少。
    许靓沉默地抬眸，一时间没有说话。
    等着等着，杨尹川咂摸出来不对劲。
    刚才许靓问什么来着？问他是不是喜欢她，然后呢？
    眼前这样的情景并不像是两情相悦后被戳破的氛围。
    “我知道，你刚结束上一段感情，可能现在不想谈恋爱，没关系，我可以等。”
    “不需要，我不喜欢你。”
    许靓打断他的话，翘起二郎腿的脚尖微微一松，拖鞋便顺滑地砸在陈年柔软的地毯上，她的眼神上挑，嘴角带笑，说出口的话轻飘飘的，却沉重地砸在杨尹川的心口。
    “没关系，我......”杨尹川的脑门冒出细密的汗珠。
    许靓郑重其事的回复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杨尹川的脸颊浮现出一丝疑惑，他盯着许靓从方才就保持着浅笑的脸。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许靓的话题突转：“杨老师，以后除了交房租的时候，我不希望咱们有任何超出房东和租客关系的举动，你也不必为我耗费精力，更不要试图在我妈面前做一些让人误会的行为。”
    原来是为了这个，杨尹川低下头，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
    许靓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站在原地，等着她的房东打道回府。
    等他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平静，许靓的话没有言下之意，不需要他揣度猜测，只需要滚蛋。
    这么多年的学生工作，他比大多数人更懂得人心背后的隐意，许靓是真的不喜欢他。
    只是不受控制的，他的眼神落在她饱满红润的唇色上，像是染了固色剂的鲜艳，在暖色的光里渡了层金。
    还没等他走到身前，许靓后撤一步，整个人快要贴到门板上，嫌恶之意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肢体语言已经告诉他了。
    杨尹川一声不吭地快步走出了门口，直奔地下停车场。
    发动机的声音在耳边轰鸣，明明算不上噪音的音量在此刻却震耳欲聋，扰乱他的思绪，搅酸他的眼睫。
    他的手指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点开许靓的头像又返回去，来回了几次，电量宣布告急。
    手机在掌心发烫，查阅完客户在网络上的最新动态，她的眼皮也终于不听使唤，慢慢召回困意，闭上眼皮的前一秒，她的脑海里闪现的是杨尹川低着头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在心里默念，做个“坏人”好难啊！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指向清晨时分，她已经定了几个小时后的高铁。
    一觉醒来，又将是另一番景象了。
    唐若婉在出差的路上收到了许靓的最新消息，说是订好了餐厅的位置请她和杨晶银吃个饭。她犹豫了半晌， 把手边的速溶咖啡放在一边，回复她的消息：“一个周以后的事情这么早说干嘛？”
    对方隔了好久才回复：“我这一周都要赶工期，除了工作消息基本不看手机了。”
    “你找到工作了？”
    许靓没有再回复消息，也许是在忙，也许是装作没看见。
    不知道为什么，唐若婉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不知道许靓是不是对她之前的态度心存芥蒂，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自从那通不怎么愉快的电话过后，杨尹山再也没有给主动给她发过消息。
    最近新的装修项目启动后，她对杨尹山身上那种隐隐绰绰的迷恋感也渐渐被工作的烦躁占满，要真是为了个男人跟自己多年的好朋友闹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前段时间，她脑子犯轴，才导致眼下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冷不热的。
    只能过段时间再找个机会缓和关系吧。
    许靓站在商场的东侧门处，等商场的经理过来介绍场地情况，新同事还没碰过面，听说刚结束了上个项目休假两天，她便自行前来。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连商场负责人的人影都没看到，许靓被拂面的寒风冻得嘴都要张不开了，要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地点，她才不在这里吹冷风呢。
    潘糖掀开厚重的防风帘，把最后一口奶茶吞进喉咙，顺着垃圾桶的方向就看见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刚入职三天的她被指派来应付某广告公司项目经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否则怎么会打发她过来，只是没想到，那个人是许靓。

 第118章

    “靓靓姐？你怎么来了？”
    许靓闻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许久不见的潘塘，其实也不算是许久不见，只是对于失业已久的人来说，见到以前的同事，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潘塘的情绪显然比她开心得多，起码是看起来。
    “潘糖？你跳槽了？”
    眼前的潘塘身穿深蓝色商场制服，外面罩着一件长到小腿的黑色羽绒服，两个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比之前气色好了不少。
    潘糖将她拉进避风的大门内，站在商场与外界两道玻璃门的中间，外面的风声和商场内的嘈杂都被阻隔在外，潘糖眨了眨眼睛，先是看向她的腿：“你的脚伤好了？”
    许靓点了点头，笑着说：“好了，本来也没多严重，只是最近还是要少走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今天不还是巴巴地跑过来赶进度吗，受伤的牛马也要吃草啊，不拉磨连草都吃不起了，好在她最近休息得不错，起码精力上能撑住目前的工作强度。
    潘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靓靓姐，我听说了......你的事。”
    第六十九章 开展前奏
    许靓下意识皱眉。
    潘糖急忙解释说：“我是说你辞职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辞职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冷不丁听到别人提起来她对当日的对峙场面只存了些模糊的记忆片段。
    潘糖看向她的目光格外专注，嘴上不忿道：“我听说，你是被拿来当垫脚砖了。”
    要不是知道潘糖的性格，许靓听到如此直白的话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更可况现在的她似乎进化了，对于别人的问题不在执着于是不是自己的错。
    连带着看潘糖的眼神里充满平和。
    就像是两个人在谈论的事情无关紧要，更无关她事。
    有人从外掀起门帘，冷冽的寒风敞开了往里刮，路过两个人时侧目而视，潘糖拉着她往里挪了挪：“要不去我们办公室吧。太冷了。“
    许靓点点头，反正场地的尺寸都有了，再杵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穿过狭长的走廊，工作人员的区域藏在不见天光的大开间，三面墙上都是振奋人心的标语，许靓抬头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掠过，潘糖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她的身形左右摆动，坐在工位上的人连头都抬过，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同一幅状态，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屏幕。
    久违的“班味”扑面而来。
    潘糖拉开工位对面的门，走进去开灯，许靓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去，发现是个小型的会议室。一张两米左右的小长桌，便携式的塑料座椅折叠起来堆在角落里。
    潘糖从拐角处的饮水机取了一次性纸杯给她接水。
    “靓靓姐，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许靓笑了笑，眼神落在虚空处，这样的办公环境，按照潘糖的性格竟然还能受得住。
    展览的事情很快敲定，只不过关于设备的问题潘糖还不是很熟悉，准备之后线上沟通。
    临出门的时候，许靓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会想要来这儿啊？”
    潘糖愣了一下，左右瞄了两眼，然后跟她说：“家里发话了，在外面干不下去就要回家里继承家业。”
    继承家业？
    许靓蓦然停下脚步。
    潘糖自顾自地继续道：“要不是才知道这几年家里一直在赔钱，都怪资不抵债了，我肯定也不能回来的。”
    给别人打工和给自己家打工都是打工，都是不同程度的牛马，搞不好还得背一身债务。
    “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说着说着，潘糖突然话锋一转，她盯着许靓愕然的神情，从容地笑道：“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呢，靓靓姐。”
    如果能凭借自己的心去生活，那该有多好啊，潘糖心里这样想着。
    许靓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为什么会羡慕我呢？”
    这个问题不是谦虚，而是真的不解。
    潘糖神秘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两个人并肩走过化妆品柜台，灯箱上的明星模特表情肃正，精修过的皮肤毛孔几乎毫无痕迹。
    许靓顺着潘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某老牌彩妆新推出来的唇彩广告易拉宝。
    路过的人不是上了年纪的退休人士，就是推着儿童车出来闲逛的宝妈群体，这个商场不算太大，大多都是些性价比不高但价格也不低的中低档品牌，这些年有些品牌已经没落，商场内部的还有被围栏围起来的未营业区域，开业时间也比较长了，对于年轻群体的吸引程度显然比不上新兴商场。
    潘糖先抬手替许靓掀起了门帘。
    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年轻的“艺术家”要选择这个位置作为个展的地点。不过这与她也没有太大关系，毕竟作为执行方的服务人员，只要把个展中规中矩地完成，最后顺顺利利拿钱走人就算是圆满了。
    比起之前要仔细揣摩客户心意 ，恨不得变成对方肚子里的蛔虫，现在的她倒是轻松了许多。
    许靓把场地的照片发到项目组的群里，缩着手指添加了部分文字说明，迎着风赶了四五百米的路，终于在脸快要冻僵的前一秒进了地铁站。
    走在小区的小道上倒是没有遇到些熟面孔，倒春寒的威力不减。
    出了电梯往门口走，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墙上多了一个与现代装修风格极其不相符的鲜奶箱。

 第119章

    不用想都知道应该是房东的杰作。
    这是送错地址了？
    她掏出手机给鲜奶箱拍了张照片，发送给杨尹川。
    “你订的鲜奶是不是送错地址了？”
    消息发过去，顺手清空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上次酒店订单的界面还杵在屏幕上，她看着脸颊发烫，索性眼不见为净。
    直到她进了门，从冰箱里掏出两个鸡蛋，把小奶锅找出来煮面，她的手机都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心里或多或少地期待着对方的回音。
    三分钟后，滚烫的面条出锅，蛋花在汤水中搅散，黄澄澄地诱人。
    热腾腾的蒸汽扑向她的脸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热浪，将她不上不下的心情熨贴着平稳下来，她非常清楚，刚才这种“期待”并不是期待男女之间的情感拉扯，而是一种安全感，哪怕她做出再怎么过分地“讨人厌行为”，总有人会守在她身边告诉她：“我还在，我愿意理解你，跟你说话聊天甚至随叫随到。”
    这种扭曲的安全感需求，令她羞愧，却很上瘾。
    隋睿曾经短时间内满足过她的安全需求，仅限在撒娇范围之内的任性和小脾气。或许这也是她的自欺欺人，毕竟那个时候的她，带着讨喜的面具，用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面对杨尹川，好像没办法再罩上“讨喜”的外壳，毕竟每次见他，都没办法保持良好的情绪稳定，总有各种状况迫使她露出真实的那面。
    甚至是阴暗的，自私的，无理取闹的。
    她不能拿他的善意去阻挡世俗对她评价，尤其不能借着他的名义来圆满秦之玉对自己正常的期待：一个从小“讨喜”的孩子，长大了也能继续成为“讨喜”的大人，其中包括符合父母期待的女儿， 符合丈夫期待的妻子，符合女儿期待的母亲，符合社会评价体系的成功人士。
    手机的提示音早被她换成了青蛙叫，耳边接二连三开始“青蛙”开会，筷子被迫停在碗边，许靓腾出手来解锁手机。
    是群里的消息。
    第七十章 尹川往事
    “场地照片不规范，建议重拍。”
    “对接人联系方式未标注，建议确定有效信息。”
    “当天天气查询结果未标注，建议补充。”
    罗列出来的问题不止一个，从她去公司报到到现在，还没有跟项目负责人碰上一面，在群里的沟通俨然已经没有意料之中的新人保护期。
    也是，都是成年人了，没有谁有义务负责教会她如何适应“领导的行事风格“。
    等她回复完群里的消息，确认无遗漏过后，才腾出空来瞧一瞧其他无关紧要的私人消息。
    唐若碗说已经跟杨晶银确认了见面的消息。
    杨尹川说地址没写错，为了支持朋友开的鲜奶站，他本人不喜欢喝牛奶，希望她能帮忙消耗。
    还有杨尹溪说：“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杨尹溪的这条消息来得突兀，按照她的话唠程度，这么少的字倒是少见。
    “说吧。”
    许靓的回复也明显更加言简意赅。
    “见面说，我来新南了，别跟我哥说。”
    这兄妹俩，还有秘密，许靓看了看时间，实在是也不早了，要不是有紧急的事情，杨尹溪不会是这种态度。
    站在玄关，看到墙上还挂着条厚重的毛毯，是杨尹川从橱柜里翻出来给她行动不便时盖在腿上的。也许是做过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难以启齿的愧疚感也在见到任何与他相关的物件时浮上心头。
    所以无论如何，她对杨尹溪多了些有求必应的潜意识。
    “你让我撮合杨尹山和付瑶复合？”
    散发着滚烫香气的热豆奶在她手里更像是沾了火星的烙铁，许靓差点手抖泼自己一身。
    杨尹溪双肘支在桌面上，正色道：“不是撮合，是制造机会，我这个身份太特殊了，再说了，我跟付瑶姐也很熟啊，付瑶姐一猜就能猜出我想干嘛。”
    许靓的目光飘向窗外，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火锅店，从她的角度看出去，能看到路边低着头匆匆赶路的行人。
    “你到底帮不帮我嘛？”杨尹溪目光如炬，快要把她看穿。
    付瑶这个人，许靓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不是会喜欢别人越界的性格，尤其是事关个人隐私方面。
    看出她的犹疑，杨尹溪身后一挺，靠在土泥糊起来的墙根旁，用手指敲击着被廉价透明塑料布封起来的木框窗户，委屈巴巴的神情在铁锅炖咕噜噜冒热气的烟雾缭绕中更让人忍不住怜爱起来。
    许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开口道：“你今天逃课出来的？”
    杨尹溪闻言瞬间睁大双眼，猛吸了一口许靓同款热豆奶：“没有！今天和明天都没课。”
    其实本来是有的，但是她老师突然重感冒，这才往后顺延了课程，要不是看见杨尹山朋友圈出现了陌生女人的痕迹，她也不可能这么火急火燎的找过来。
    也多亏她眼尖得紧，否则付瑶姐的地位就危险了！
    “溪溪，你知不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走过来把玉米锅贴甩进锅里，掀盖的瞬间，香气扑鼻而来，杨尹溪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分手就是分手啊，靓靓姐，你想说什么啊？”
    铁锅的锅盖回归原处，香气倏然消失大半，杨尹溪抬头，撞见许靓似笑非笑的神色。

 第120章

    她踌躇着开口：“你是说他们两个完全没可能了？可是之前他们也吵过架闹过分手啊，这次怎么......”
    “那之前分手过吗？”许靓追问。
    杨尹溪摇了摇头：“没有吧，他俩谈了那么长的时间，付瑶姐不会随随便便提分手的。”
    原本疑惑的眼神渐渐浇了凉白开似的逐渐清亮起来，接下来的时间，许靓没有再听到关于付瑶和她前男友的名字，铁锅炖要趁热吃才香嘛。
    碗里的排骨终于见了底，杨尹溪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目光灼灼地看向今天穿了一身运动装的许靓，头发被利落地拢到脑后，扎起高挑的马尾。
    “靓靓姐，你是不是也......”
    话说了一半又不说完，正在晕碳想要火速回家睡觉的许靓实在是没什么耐心：“有话就说啊。”
    “你是不是也分手了？”杨尹溪眯着眼睛凑近，继续说：“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许靓抬手给了她一个脆生生的脑瓜嘣。
    “老板，上两瓶啤酒！”杨尹溪捂着脑袋看向前台，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
    半个小时后，许靓拨通了杨尹川的电话。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一直单身吗？他是有心理阴影！”
    “其实那个女孩子也不是因为我哥才出事的，要不是她父母因为她想谈恋爱没心思打工给她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赚房子首付，那个女孩子也不会出事的，但是他们全都在怪我哥。”
    “我哥有什么错呢？他不喜欢那个女孩子还不能拒绝吗？虽然我哥说是因为不知道那女孩子在等他，可是没人相信，他们都说是因为那个送出去又被退回来的情书跟父母吵架才离家出走的，也不能说是因为我哥才想不开的吧？”
    “调查结果都说了是失足意外，为什么那些人还要骂我哥呢？还诅咒他以后孤独终老，骂他是负心汉，骂他不是个男人，还差点让他丢了未来的工作。”
    “靓靓姐，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我哥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有这个心病呢？”
    杨尹溪在彻底醉倒之前絮絮叨叨跟她讲了杨尹川的情路坎坷之陈年旧事。
    许靓挂断电话，伸手把杨尹溪的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逐渐拼凑在一起。
    情窦初开的少女难以承担从家庭起始的痛苦指责，不知道怎的发生了意外，而这个错被强加在被少女单恋的男孩子身上。
    事情的真相她不清楚，单凭一个人的言辞也无法准确判断是非曲直，作为杨尹川的妹妹，自然是要维护一母同胞的哥哥。
    接到电话的时候杨尹川正在学校食堂排队买饭，从宿舍出来也没有带车钥匙，直接走到校门口打车去接杨尹溪，身上还是办公室留存的薄棉外套，外面的风像是上了发条的钟，定要按时按点地均匀落在每个小瞧降温预警的人类身上。
    许靓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看见身着单薄的他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兄妹俩，感情可真好啊。
    第七十一章 终身大事
    他推门进来的同时，许靓将瓶底残存的啤酒一饮而尽。
    “来了？”
    语气熟稔地像是再也不熟悉不过的朋友。
    杨尹川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为了躲避外面的冷气紧闭着的嘴巴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店里的热浪贴着他的脸颊，让双侧的红晕热热闹闹地抬上了脸。
    “又麻烦你了。”
    明显不像是杨尹溪喜欢风格的羽绒服盖在她的身上，单手耷拉在桌下，桌面上的脑袋埋在另一侧的胳膊肘间，睡得正香。
    许靓抬起头来，盯着面前的人，又看了一眼早已经梦会周公的杨尹溪，慢吞吞地站起身：“交给你了，我回去了。对了，她说不要告诉你，我这属于告密者呢，等她醒了你好好哄哄她。”
    路过的服务员用眼神捎带着瞧，越过重重迷雾般的热气，也看不明白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许靓往外走的时候，杨尹川挡在大铁锅前面，长眼色地挪了挪身子，给她腾出向外走的通道，着急忙慌地，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怪物。
    走出门去，手机的消息也蜂拥而至，她低着头回复，跺着脚等网约车。
    杨尹川扶着杨尹溪从门口挤出来，不远处她的身影在眼前晃啊晃，刚才给她递羽绒服的时候，手背触碰到她温热的指尖，这会出了门，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冷。
    “哥们？是你叫的车？”
    视线被突然出现的网约车截断，杨尹川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拉开车门扶着已经不醒人事的妹妹坐进后座车厢。
    “这是怎么了？你女朋友喝醉了？”
    确认手机尾号准确无误，司机打开话匣。
    “不是。”
    杨尹川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他心思乱飘，注意力完全不在与司机闲聊上，所以更不会注意前排司机已经慢慢冷下来的脸色。
    路过中心公园停车场，司机声称内急，想要去方便。
    只是这方便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不知道是多少次看时间，司机终于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两位警察叔叔。
    “你怎么在这儿？”
    沈煜诧异地看着车厢内与他大眼瞪小眼的人。
    大半夜的，一个精壮男人，带着一个一看就不清醒的女人，目的地还是酒店。
    谁看都可疑。

 第121章

    司机大哥报警，说明是个谨慎的好心肠。
    沈煜耐心地跟司机解释，他车上的这两个人真的是亲兄妹，杨尹川也不是什么衣冠禽兽老流氓。
    杨尹川无奈地扶正杨尹溪再次滑下来的脑袋，冲着站在车门外快要惊掉大牙的沈警官扯了扯嘴角：“麻烦你了。”
    板正的脸上透着看破世俗的平静，这样的误会，也不是一回了。
    说起来，他今天倒是老麻烦别人。
    把事情解释清楚，沈煜弯下腰，单手撑着车门，偏过头来对杨尹川说：“你这哥哥做的，可真是尽心尽力。你这妹妹是跟谁喝成这样啊？”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清脆的响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好吵。”
    杨尹溪迷迷糊糊地扬起手掌，准确无误地扇了沈煜一巴掌，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杨尹川按住杨尹溪的胳膊，忙不迭地给站在原地愣神的沈煜道歉：“不好意思啊，她喝醉了。”
    沈煜僵着脸回：“没事，赶紧走吧。上次我问你的事，你别忘了。”
    上次，上次的事他记得。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喜欢音乐节啊，我这里有两张音乐节的票，你帮我问问她感不感兴趣。”
    杨尹川收回目光，垂下头答应着：“好。”
    临近开展，许靓忙得脚不沾地，刚啃了两口煎饼果子就被疯狂@，执行部和设计部的同事轮番跟她沟通事项，原本还站出来催进度的负责人被借调另一个大项目上了，眼下只有她全权负责个人展会快闪的内容。
    “地面和吊顶的位置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物料拉过来定位了。”
    “当天天气显示阴，为了以防万一，外部的遮雨棚也已经租借完毕。”
    “根据人群的动线分析，建议在中间区域加两层指示标识。”
    夹杂着工作消息中的私人聊天，她基本都没有回复过，自然也没看到某人发出又撤回的消息。
    --
    秦之玉收到大红色的婚礼请柬，眼睛都要冒出火来，这样的喜事，如果是放在自己女儿身上，她该有多高兴。
    “我靓靓姐还没回我微信呢，她可一定要来啊！”
    许双娣上门来送请柬，双手微微托着肚子，原本尖翘的下巴也滚圆着叠了两层，眉眼间洋溢着即将成为人母的喜悦。
    秦之玉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笑着：”你放心，你姐姐她肯定得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随了她的性格，心软又嘴硬。
    哪怕她对许家的人再怎么有意见，只要好好哄两句，她也会乖乖听话的，尤其是这种场合，需要她出面的场合。
    “到时候啊，我跟你姐一定去你的婚礼给你送祝福的。”
    为了让许双娣安心，她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没想到这句话一出，许双娣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婶婶，我叔叔他也会来，你要是不方便 ，让我姐姐一个人来就好了。”
    秦之玉张开的嘴僵在原处，听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她一个离婚的老女人，去小辈的结婚典礼，确实是不太合适。
    “那到时候看时间吧，有空我就去，实在去不了到时候让许靓代表吧，她帮我给你添妆啊！”
    许双娣假装没注意秦之玉逐渐低下去的音量，从沙发上挺直腰板，笑意盈盈，挽过秦之玉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婶婶，不管你跟我叔叔之前的关系怎么变，你永远都是我的婶婶。”
    秦之玉欣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啊，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么快也要嫁人了，什么时候，你靓靓姐也能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我就放心了。”
    许双娣闻言，突然想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婶婶，我想给靓靓姐介绍个好男人，但是靓靓姐不是有男朋友嘛，她肯定......”
    秦之玉果断打断她的话，皱起眉头：“什么男朋友，她早就分手了！你有好男孩一定要想着你姐，多给她介绍介绍。”
    第七十二章 庆祝失败
    站在红白相间的玫瑰花丛里，许靓的鼻腔瞬觉瘙痒，闭着眼睛忍了两秒，痛快地打了个喷嚏。
    她从桁架的间隙往远处望过去，潘糖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笑着说话。
    “许经理，这个花是要放在这里吧？”
    花艺师用手指了指她脚边的花堆儿，许靓摇了摇头，侧过身子给她示意正确的地点，再回过神来，潘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那个中年男人，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
    “陈经理。”
    许靓抬眼望过去，跟只见过一面的人扬起体面的微笑。
    中年男人把视线固定在她的身上，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公司了。”
    许靓往前迎了两步，顺着他的话点头：“好的，陈经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潘糖捧着两杯烫手的奶茶，从许靓的身后绕过来，凑近她的耳边说：“真没劲。”
    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到眉毛乍竖，许靓面如止水的脸上骤生波澜，没好气地回身拍了她一巴掌，奶白色的液体在塑料杯中晃来晃去，吸引了她的注意。
    “奶茶？”
    潘糖把其中一杯塞进她的手里，把肩头滑落下来的围巾塞进脖颈间：“姐，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

 第122章

    吸管还带着温热的温度，许靓拿在手里，熟练地把它的包装撕掉半截，戳进糯香的奶茶里，猛吸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什么转了性子？”
    “我还以为你现在脾气更......”潘糖话说一半，后半截就囤积在嗓子眼。
    许靓默然了半晌，潘糖的围巾又滑落下来，她伸手垂下来的围巾系了个结绕过潘糖的颈后：“试试看，还掉吗？”
    潘糖甩了甩头，杏仁眼眯起来：“不掉了！”
    负责搭建的工人从旁边走过，拎着还没扣紧密封盒的工具箱，许靓撇了一眼，急忙叫停，嘱咐他把工具箱收好，以免伤到自己。
    潘糖若有所思地盯着许靓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
    新一轮的准备工作轮番上阵，许靓忙得脚不沾地，连付瑶的电话都没接到。
    直到陈经理通过在现场的同事联系到她。
    “什么？”
    许靓接过电话，额间的汗已经被冷风浸透。
    “客户说，损失由她承担，你收拾收拾撤吧。”
    这种事情，在他们行业时常发生，临时毁约的，临时撤展的，都是常见的。
    但是这个客户不一样啊，这是她的作品展啊，还特意选在了小时侯最喜欢的商场所在地，明显是用了心思想要办展的，怎么说撤就撤？
    “陈经理，能不能让我跟客户沟通一下，我觉得......”
    “什么你觉得，公司不需要你觉得，客户更不需要，你要是愿意浪费时间，那随便你。”陈经理说完就挂了电话。
    许靓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怪不得从早上起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她这种乌鸦嘴一般的直觉，多数是应了她的念头。
    花艺师站在她的身侧，跟她确认最后的效果：“许经理，您看这样可以吗？”
    许靓回过神来，浓郁鲜艳的红玫瑰与纯净洁白的白玫瑰交相呼应， 实在是漂亮极了，可惜刚布置好就要拆除了。
    “挺好的，麻烦拆掉吧。”
    花艺师仿佛没听清楚，又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许靓重复了刚才的话：“麻烦拆掉吧。”
    这次是真的听清楚了， 看着许靓不算好的脸色，花艺师点了点头，遗憾地说：“可惜了，这时候正是好看的时候呢。”
    许靓停下准备离开的脚步，胸口猛地快速跳跃两下，现在正是好看的时候？
    刚才付瑶给她的留言里说，今天的客户，她亲爱的朋友，是因为在刚举行的比赛中落了榜，实在是没有办展的兴趣了。
    现在正窝在她身边嗷嗷哭。
    许靓本来想尊重客户的意愿，但是刚才听到花艺师的话，心里有个念头就压不下去了，她拨通付瑶的电话。
    付瑶挂断了她的电话，过了会才回信：“她还在哭，我不方便接。”
    许靓沉思片刻，先是叮嘱花艺师不要拆景，闷着头给付瑶发消息：“那我打字说，你转告她，谁说成功才能庆祝？失败才是更应该庆祝的！只有敢于感受失败才能体会到成功的乐趣不是吗？”
    两句话，乍一听或许会有些突兀。
    但是对于刚刚落败的人来说，应该能理解吧，许靓这样想着，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等消息，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衣服。
    过了没多久，就接到付瑶的电话，不过说话的不是付瑶。
    展会顺利进行，娇艳欲滴的玫瑰也等来了欣赏它的人。
    付瑶隔着电话夸她：“你可真行，她看了你发的两句话就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许靓躺在两米大床上，酸痛的筋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嘴上还不忘记谦虚：“还没有多谢你的推荐呢，你最近还在新南吗？请你吃大餐。”
    她听见付瑶轻笑着：“刚好，小溪也要说带我去吃网红店，一起吧。”
    小溪，杨尹溪吗？
    许靓模糊得记起那日醉得不省人事的场景，迟疑着开口：“她有没有跟你说其他事？”
    “什么其他，怎么了，你知道她找我是想说什么吗？”
    电话另一边的付瑶似乎换了个姿势，声音悠长起来：“无非是劝我跟杨尹山复合，也没有其他事了。”
    许靓惊愕地接话：“你知道？”
    “认识她那么久了，想也想得到。”
    付瑶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许靓从床上站起身来，往客厅走去，边走边说：“也是，上次她找我吃饭，看起来很伤心呢，她挺希望你能嫁给杨尹山的。”
    正想给自己倒杯水，猛地发现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男士拖鞋，视线上移，杨尹川微皱着眉头，一脸瑟缩受惊的模样，仿佛是她凭空出现惊吓到了深林里的小黑鹿。
    手机开了扩音，付瑶的声音慢悠悠地传出来：“她还希望你能跟杨尹川谈恋爱呢，这小姑娘，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媒婆转世。”
    第七十三章 撞破同居
    付瑶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客厅。
    怎么能这么巧？许靓手忙脚乱地捂住手机，小声询问：“你怎么回来了？”
    杨尹川的五官快要皱作一团，眼神瞟向次卧的方向。
    某人这才想起来，杨尹川说要回来拿几件衣服，她还以为要晚一会才能过来呢。只见面前的人脸色沧桑得吓人，像是失眠了很久才挣扎着出门见人，连胡茬都来不及刮。

 第123章

    家里的暖气正足，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也不会觉得冷，许靓的身上随便套了件大学时期的旧睡衣，最近这些日子瘦了下来，比大学那会都要轻个几斤，袖口处的蝴蝶结脱落了半边， 随着她的动作触及她的手背，犹如春絮拂面的瘙痒，看来这件睡衣早就该换掉了。
    许靓用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他落座，然后轻手轻脚地往饮水机的方向走过去，付瑶的声音被困在手机的听筒里，回到了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
    “好，我今天还有事，明天见面再聊，拜拜。”
    杨尹川板板正正地端坐在沙发上，双手蜷拧成结，不知道往哪里放，客厅里依旧是从前的布局，他却好像初次来访的客人，扭捏着拘束。
    “我煮的粥，你要不要来一点？”
    许靓的目光落在保温状态的电饭煲上，里面盛着昨晚趁着自己失去意识之前预约的八宝粥，忍不住掀开盖子给自己盛了一碗，才想起来转过身来询问客厅里呆坐的某人。
    现在才吃饭？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现在正是午后时分，他上门的时机或许不如想象中得恰好。
    “不用了，你赶紧吃饭吧，我取了东西就走。”
    忙不迭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打扰了她的清净似的。米香萦绕在她的鼻腔，温烫的碗熨贴着她的起床气，脑子也清醒起来。
    想起那日在酒店里对杨尹川的卑劣姿态，许靓觉得脸颊跟火燎一般。
    她放下手中的碗，从橱柜里翻出一个崭新的咖啡杯，这年头，买咖啡送的咖啡杯一个比一个精致，本来不怎么爱喝咖啡的人，为了漂亮的杯子下单了好多咖啡液咖啡粉，以满足她收集美丽的心思。
    咖啡苦了点，看在可爱杯子的面子上，倒是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许靓背着身询问：“你能喝咖啡吗？”
    没听到身后的回话，再探身出去，便瞧见了从卧房里走出来的身影。
    杨尹川提着两个手提袋，视线落在她的手上：“那......麻烦你了。”
    手提袋随手放在靠近沙发的地板上，他又坐到了原来的位置，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眼直视前方，嘴角紧绷着。
    许靓端着咖啡出来，看到的就是呆若木鸡的他正盯着黑屏的电视机愣神。
    “尝尝，我新买的咖啡液，听说味道不错。”
    她把咖啡杯往前一送，温声细语道：“小心烫。”
    杨尹川依旧呆若木鸡般接过来，就往嘴边送，许靓暗暗自嘲，得，也没听进去她的好心提醒。
    舌尖被烫得发麻，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很香，谢谢。”
    许靓无奈，看来上次的见面给人家留下阴影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口有动静，下一秒，门锁就开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和认真端咖啡的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门口。
    “靓靓姐？”
    “小溪？”
    “你怎么来了？”
    三个人同时开口，最先反应过来的杨尹溪这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
    原本单手拖着的行李箱就这样被她“遗弃”在了门口，急匆匆冲了两步挨在许靓的身边，用力揉了揉眼睛。
    “我没看错吧？你们两个同居了？”
    刹那间，被质问的两个当事人顿时失语，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这种尴尬在杨尹溪看来，就是她嘴里铁板钉钉的事实。
    许靓率先开了口解释道：“不是，我只是个租客。”
    租客？杨尹溪疑惑了片刻，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扫来扫去，终于得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哦～没关系，怎么说都可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人，只会听到自己想听的消息。
    比起事实的真实性，更相信自己心中所想。
    杨尹川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妹妹的小心思，抬眸看向许靓：“合同你放哪了？”
    许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合同？”
    “租房合同。”杨尹川补充道。
    他这个妹妹，实在是难缠，一击不中，再击就难了，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明天他们全家就知道他如何欺骗小姑娘婚前同居了。
    “哦哦，租房合同啊，在抽屉里。”
    这倒是个好办法，许靓拉开抽屉，把租房合同抽出来，递给看热闹的杨尹溪。
    杨尹溪倒是正正经经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面色严肃。
    “原来我哥比你才大一岁啊，我还以为他起码比你大三四岁呢，不过他黑皮本来就显老，靓靓姐，你倒是像十八岁呢。”
    许靓脚下一滑，惊奇于杨尹溪的关注点。
    这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杨尹溪扯着她的胳膊往沙发上落座，许靓被硬挤在两个人中间，热情如火的小姑娘一个劲儿夸她年轻漂亮性格好，搞得许靓在夸夸声中飘飘然，一拍大腿就要请兄妹俩吃饭。
    “哥，你晚上开什么会？不能推一推吗？”
    杨尹溪满脸遗憾，回过头来跟许靓说：“你可千万要理解啊，没办法，我哥这工作狂都是为了像我这样的小苗苗能够茁壮成长才没有太多个人生活的。”
    “你瞎说什么呢？”
    杨尹川忍不住敲了他妹一个暴栗。
    捂着脑门的杨尹溪委屈巴巴：“你这样凶巴巴的小心把许靓姐吓跑！”
    许靓：......
    杨尹川：......

 第124章

    打开的门瞬间卷进了冷冽的空气，许靓缩了缩脑袋，瞥了一眼杨尹川消失在门缝里的身影，往厨房里走去，边走边说：“我煮了八宝粥，要来一碗吗？”
    “好啊，我还真饿了呢。”
    杨尹溪兴奋地搓搓手跟在她的身后：“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能跟我说实话了吧，嫂子。”
    第七十四章 我的房东
    许靓顿住脚步，嘴角抽搐了两下：“你这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这么想当红娘，要不要等毕业以后开个婚介所。”
    “我哥也太没劲了，都经不起逗的。”
    杨尹溪趴在沙发的靠背上，手机在充电，也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玩意，小心思扒着亲哥的绯闻，才能让时间没那么难熬。
    许靓从卧室的客厅偏角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地理杂志递给她，“看吗？”
    嫌弃的眼神扫到上面，杨尹溪脖子一拧：“不看，旅行这种事情，只有实景才好看啊，看这种书有什么意思。”
    许靓愣在原地，把杂志默默收回去，这本书还是她刚毕业的时候买的，当初不知天高地厚，认定自己只要努力几年就能过上节假日在各大旅游景点飞来飞去的美好生活。
    飞来飞去倒是有，美好生活就完全不沾边了。
    天真，真是天真呐。
    “嫂子，付瑶姐说明天去哪里吃饭了吗？”
    杨尹溪惦记着明天的事。
    “哦，她给我发位置了，没跟你说吗？那一会我发给你。”
    说完才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什么嫂子，谁是她嫂子？
    杨尹溪抱着换洗衣物往浴室里钻，根本没听见许靓跟在后面的解释。
    还未见到春意的咖啡馆里，前台上斜斜地插着几只鲜花，杨晶银焦灼地东张西望，搞得她也有些坐立不安，上次跟许靓实在算不上愉快。
    许靓推开门，身后的风跟跟着钻了进来，吹得花朵摇曳，靠近门口的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肩。
    “许靓，这边。”
    杨晶银招手的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桌子掀歪。
    “这是我朋友的大学同学，你可以直接联系她咨询。”
    许靓往杨晶银桌前推了张名片，摸着冰凉的咖啡杯，她的话也跟冻了冰碴似的。
    “啊，不是你直接联系她吗？”
    杨晶银拧着眉毛，面露苍白，急忙开口：“我也不懂啊，你帮我沟通不行吗？或者让隋睿联系嘛！”
    “关他什么事？我们两个早就分手了。”
    许靓淡然道。
    “什么？”杨晶银尖叫出声。
    听到这话，三个人的目光落处截然不同，唐若婉看向许靓，许靓却看向服务台上放的花，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临出门前杨尹溪说要去见大哥，八成是不放弃撮合他跟付瑶的事，也不知道她整天心思不放在学业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什么用。
    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 越老越觉得熟悉，像是她在大学时期经常听到自己亲妈常常念叨她的，学校里什么社团都不让她参加，大学生应该有的活动只需要参加学校组织的就可以，其他的事是一点也不值得。
    什么事才是值得的呢？
    全心全意听父母的话，百分百付出对朋友的关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在别人眼中谨慎宽容，善良好欺的人？
    “靓靓，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
    干燥紧绷的皮肤在室内空调的环境中越发不适，杨晶银忍不住用手搓了搓脸颊。
    要不是因为许靓这几日没空，她也不至于耽误这么久不得安生。
    唐若婉冷眼看着，原本想要讥讽两句的话顶到嗓子眼，正要说出口，眼角瞥到许靓面无表情的模样，那话又重重地坠在心里。
    她与许靓之间，纯粹复杂，微妙坦荡，曾经羡慕过，嫉妒过，亲如姐妹过，也避若宿敌过，涉及到内心深处的晦暗私心，再坚韧的感情链接也粘上了甩不掉的过期口香糖，要去掉脏污，就要伤筋动骨。
    “服务员，麻烦来一杯热牛奶。”许靓低声对着路过的服务员说。
    杨晶银愣过神来，微表情出卖了她的不耐烦：“不是给你点了杯咖啡吗，怎么不喝？”
    许靓微微一笑：“你喝吧，我不喜欢冰美式。”
    “随便喝点就好了啊，一杯咖啡而已。”杨晶银只觉得许靓现在可真难伺候。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啊？”
    许靓抿了抿嘴唇，似是在思考杨晶银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你要联系你那个朋友，把我的事情跟人家......”
    “不方便。”
    “什么？不用占用你很长时间的。”
    “那也不方便，名片给你了，你要是想联系就联系，不想也没有人逼你。”
    唐若婉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来回回游荡，今天许靓跟她之前认识的许靓似乎不是一个人。
    “你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要难为我呢？我一个全职妈妈什么都不懂，你男朋友，不，前男友认识的大律师也不止一个吧？说句话就那么难吗？”
    杨晶银被冷言冷语激得喉头哽住，再开口时带了几分怒气。
    “怎么，你什么都不懂就要别人来操心你的家事？你又不是给我生的孩子，全职妈妈关我什么事？今天我能来也是仁至义尽了，以后我们也不需要再联系。”

 第125章

    唐若婉拎着打包好的热牛奶追出门。
    许靓正弯着腰跟停在路边的司机说话，那车瞧着眼熟。她慢慢地走近，隐隐约约听着许靓跟对方说，回家，等不及，不用接之类的话。
    难道许靓和杨尹山已经同居了吗？
    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许靓！”
    声音被路过的汽笛声掩盖了八分，许靓疑惑着抬头，看见唐若婉站在她的不远处，冲着她招手。
    她的头发紧紧贴在她的脸颊，春天快来了，空气中的风力少了些冷冽，但仍然拧着劲儿往她骨头缝里钻，许靓低头跟坐在车里吹空调的杨尹川嘱咐了两句，让他去前面的停车场等她，又快走几步走到唐若婉的身前。
    “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牛奶，你忘记拿了。”
    唐若婉将手中已经冷掉的牛奶递给她，面露难色：“可惜店里没有保温袋。”
    许靓将牛奶接过来，随口说：“谢谢。”
    唐若婉站在原地没有动，许靓开口道：“还有事吗？”
    语气十分客气。
    “你跟他在一起了？”竭力控制的声线还是隐藏不住情绪，问出口的瞬间，唐若婉觉得自己没劲得很。
    “谁？”许靓奇怪道。
    唐若婉一时间没有开口，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装傻还是真傻。
    许靓猛然醒神似的：“你以为我跟谁在一起？杨尹山吗？”
    杨尹川讶异地盯着许靓通红的脸：“怎么了？”
    “带你见个朋友。”
    许靓拉着唐若婉站在杨尹川的车前，跟他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唐若婉。”
    “这是我的房东，杨尹川。”
    他这辈子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的家人。
    唐若婉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人物关系，以及这张眼熟的脸到底是谁。
    第七十五章 他很危险
    眼看着唐若婉的脸色比刚才还差，许靓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是为了解除误会，但是此刻的唐若婉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人。
    话都没说两句，就匆匆告辞。
    “你离他远点，我亲戚家的妹妹就是被他害死的。”
    手机里再也没有新的消息，车厢内的空调温暖惬意，杨尹川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
    世界那么大又这么小，事情的起因和结果，许靓已经拼凑得七七八八，唯独缺了当事人的视角。
    “你这个朋友，我见过。”
    对面的车开了远光灯，强烈刺目的白光迎面撒开来，原本黑黢黢的肤色显出几分苍白。
    许靓放下手机，看着他的侧脸说：“嗯。”
    嗯的意思是，知道且可以没有下文的结束语，或是延绵不绝的新话题。
    “对了，你妹妹出去找你们大哥了，说晚饭......”
    善解人意的雷达高高竖起，许靓选择了重启话题，不想触碰人家的伤心事。
    但是明显对方并没有体谅到她的“善解人意”。
    “我大一的时候，下雨天，我在食堂外面的超市里买水，有人塞给我一张纸条，是个女孩。"
    故事的开头千篇一律，只是结局各有各的惨痛。
    车停了下来，杨尹川看向她的侧脸，许靓正在若有所思着愣神，以为是自己的过往实在不算“干净”，毕竟那个女孩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出现在暴雨的湖边才发生了意外。
    哪怕他根本无法辨认字条上的字迹，更不知道那张被雨水浸湿的字条后面，竟然是这样悲伤的后果。
    他开口道：“对不起，我不应该你跟说这些的。”
    许靓这才偏过头来看他：“没事，我只是在想，春天怎么还不来，这天也太冷了。”
    天气寒冷，连脑壳都冻得生疼，人就容易陷入在寂寥沧桑的心境中，不管好的坏的，统统包揽在自己身上，怨天怨地也怨自己。
    从车上下来，杨尹川从后座上拎着个纸袋，递给许靓说：“这是小溪喜欢吃的，麻烦你给带上去吧。”
    许靓刚想接过来，手机就响了。
    是唐若婉。
    “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呢？”每次出门前，许靓都习惯性将声音调大，连站在她一步之遥的杨尹川，都听得清楚。
    许靓侧过身，将手机往耳边贴了贴：“刚才有事。”
    “许靓，我希望你远离他，他很危险。”
    杨尹川听出来电话里的声音就是许靓的朋友，也是那个女孩子的家属。
    他识趣地走开，缩回驾驶座上将车驶离。
    许靓望着一骑绝尘的车尾灯，两眼一黑，杨尹溪的东西还没给她呢，就这么跑了？
    唐若婉依然在电话里嘱咐：“许靓，我听杨尹山说，你跟这个男的关系匪浅？到哪一步了？有没有......”
    许靓咂摸了片刻，蓦然笑了两声：“你跟杨尹山现在到哪一步了？”
    没听到对方的回话，许靓继续说：“若婉，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相信此刻唐若婉是真的关心她，在得知她的“暧昧对象”不是杨尹山，而是某个带着危险信号的男人时，友情的分量就变得重了起来。
    挂断电话，空气中不知从什么方向飘来了一股烤地瓜的香气，许靓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晚饭也没个着落，现在是真的饿了。
    本来往楼栋方向走的脚步顿住，回过身来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在对面的烤地瓜摊位上。

 第126章

    杨尹川凝视着黑漆圆滚的烤炉，许靓神秘兮兮地从他身后绕到侧边，给他肩头沉重一击。他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瞬间瞪圆了双眼，面色强行镇定下来，只有皱紧的眉头宣告着他内心的波动尚未平息。
    “电话打完了？”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噤声。
    地瓜烤熟了，摊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将烤好的地瓜用白色塑料袋装起来，直接递给了许靓。
    “嗯？我还没付钱呢。”许靓眨了眨眼睛，看向站在一旁已经伸出手来的杨尹川。
    “哎，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帅哥是给你买的呢。”摊主讪讪收回手，又把地瓜递向了杨尹川。
    “给你吧。本来也是买给你......和小溪的。”
    地瓜在掌心发烫，许靓半垂着黑睫，长发从脖颈扫至胸前，她左右晃了晃脑袋，将头发甩到肩后，手指隔着塑料袋用力掰开刚烤熟的地瓜，诱人香气扑鼻而来。
    “一人一半。”
    杨尹川看着眼前言笑灿然的人，心里软塌塌的，像是包了团棉花。
    又香又嫩的橙黄内瓤被小口小口地吞进肚子里，腹中饥饿被这新鲜出炉的薯香击退，再抬起头时，俨然换了一副神色。
    “刚才的话，是不是还没有说完？”
    杨尹川觉得许靓的深情有些意味不明的怪异，看着他像是在看案板上的肉，自己那几斤几两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
    他犹豫着开口：“没有，给小溪带的东西还在我车上，麻烦你跟我去取一趟，这几天可能又要打扰你了，这个月的房租减半可以吗？”
    许靓没说话。
    他心中忐忑，联想到刚才的电话，他又开口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许靓的眼睛在路边昏暗的灯光下漆亮如珠，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带着探究又戏谑的锐感。
    “杨老师，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被突然提问，杨尹川显然是没有准备，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回答：“你很好啊。”
    “哪里好？”
    哪里好？杨尹川的喉结一滚：“善良有爱心，温柔......”
    许靓轻笑。
    再开口时，语气也跟现在的天气似的，恨不得裹上厚厚的冰：“行了，不用再编词了。”
    杨尹川急着否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许靓将最后一口烤地瓜咽下喉咙，开口说：“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上一次的事情......是我太过分了，对不起。”
    上次的事？记忆中令他面红耳赤羞愧而逃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杨尹川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上一次的事”。
    “不，是我太唐突了，我不该......”
    不该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不该跟她坦白说喜欢她，还是不该喜欢她？这两种解释都不是他心中所想。
    许靓摆了摆手，淡笑道：“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至少不至于到这辈子都不再见面的程度。”
    冬夜的街道人迹罕至，杨尹川拎着一袋子刚烤好的地瓜，并肩走在许靓的身旁，路过的车匆匆疾驰而去，世界就这样安静下来。
    以至于许靓手机铃声乍响的时候，两个人都惊吓过度。
    第七十六章 成为许靓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姨。
    许靓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接起电话。
    “张姨。”
    “靓靓，你怎么回事，你看看你把你妈妈气的，这么大的孩子了，不要那么任性，你亲妈哪有害你的，让你回来相亲又不是什么坏事，你......”
    他再次识趣地站远一些。
    “张姨，我感谢你照顾我妈的心情，你就不要在我们母女俩之间掺合了，改日，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杨尹川的腿还没来及收回去，这边通话已经结束。
    “张姨是我妈的朋友，上次给小溪过生日的时候，我发现她在我家陪我妈呢。她好像跟你家还有什么渊源呢，这可真是巧啊。”
    他这才回忆起来，当时视频通话的时候，张越铃吐槽了大半天“朋友家的女儿”，这个女儿不会就是许靓吧？
    怪不得那天她的脸色不太好。
    杨尹川正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拉扯着装地瓜的塑料袋哗哗作响，许靓的脸被风吹得紧巴巴，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三个两个的都来关心她，搞得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杨尹川多少是了解些这个姑姑的性格，张越铃跟他妈虽然是姐妹，脾性倒是完全不同的，三番两次地让杨尹溪跳脚的“极品亲戚”，这个姑姑算一个。
    只是他笨嘴拙舌的，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解释解释，让许靓心有宽慰？
    许靓抬头，笑盈盈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车说：“到了，那是不是你的车？”
    好像刚才的电话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杨尹川的目光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她的车，许靓的手去接他手里的地瓜，冰凉的指尖触碰着他的手背。
    他低头，看见指甲上印着几只红灿灿的花，看样子像是玫瑰。
    她喜欢玫瑰吗？
    “就到这里吧，东西我拿上去。”许靓瞥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
    “好，那麻烦你了。”

 第127章

    “别客气。”
    两个人客气着告辞，杨尹川站在车的旁边看向她的背影，许靓不知身后的视线停驻，加快脚步往小区内的方向走过去。
    第二天，许靓没能赴约。
    因为她接到了秦之玉的电话，说要去许双娣的婚礼现场。
    许靓捏着手机在高铁上发抖，怎么这么轴呢，非要去看看那个女的怎么跟她的前夫秀恩爱？还是非要去看看那两面三刀的前堂侄女儿怎么在夫家面前上演夫妻恩爱的大戏？
    酒店离高铁站不远，打车起步价就能去。
    许靓坐在出租车上，不停地摁亮手机屏幕。
    “姑娘，赶时间啊？”
    青城的司机师傅永远这么热情，甚至超出于正常社交距离的“好奇心”。
    许靓抬眼看向窗外，这个冬天，她回青城的次数比她过去几年甚至还要多。
    “麻烦师傅开快点，今天是我前夫的婚礼，我要去砸场子。”
    司机师傅一听，吓得油门都踩实了，嘴上劝道：“哎呦孩子，你这不值当的啊，这花心的男人啊，就像臭狗屎，别理他不就完了吗？”
    窗外的风景倏忽而过，许靓双手搭肘，闭目养神，不再关注外界的声音。
    “到了，姑娘，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冲动，实在不行就逮着你老公，啊呸，你前夫的脸挠两下，让他没脸见人，可千万别伤了自己啊！”
    临下车时 ，司机仍然在真切地嘱咐道。
    许靓脆生生道了声谢，身后的车窗降下来，她隐约地听见司机的声音：“哎，兄弟们，我跟你们说我今天拉到一个......”
    人啊，就没有不喜欢看热闹的。
    许靓的脚步没停，径直往许双娣的婚礼会场走过去。
    转入大厅，好家伙，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双人婚纱合照依次排列，许靓一时间也没认出来这些新郎新娘有什么不同。
    她虽然没参加过几次婚礼，但是在各大平台上总是给她推送全国各地的婚礼现场。
    八成她这个年纪的未婚女性，已经被平台标记成“潜在客户”了。
    大数据的时代，个人的生活早已经不再是秘密，而是各大商家瞄准的目标。
    不管婚礼多么盛大，婚姻圆满的又有多少呢？
    这个时间，秦之玉应该已经出门了，还好来得及。
    “哎，姐，你怎么来了？”
    许双娣身穿洁白繁重的嵌钻婚纱，正站在合影区拍单人照，一眼就看见了正低着头看手机的许靓。
    许靓抬头，面色冷淡：“恭喜。”
    许双娣走得很慢，婚纱拖尾在地毯上艰难前行，许靓的电话贴在耳边，顺势转了个身，背对着正打算跟她好好叙叙旧的新婚妹妹。
    等着工作的摄影师催着新娘赶紧拍几个场景图，许双娣这才放弃追在许靓身后跟她好好聊聊。
    许靓四周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她亲妈的影子。
    也没有瞧见她亲爸的影子。
    总不能是虚晃一枪骗她回来吧？许靓心下一惊。
    “靓靓！”
    许靓闻声侧耳，西装革履的许思明满脸惊愕的神色。
    身边还站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狐狸眼，高耸鼻，穿了身绛紫色的大衣。
    这兄弟俩，还真是一丘之貉，连审美都如此一致。
    也不知道许双娣见到她这个长得跟她后妈差不多模子刻出来的新婶婶，会是什么表情。
    “跟你说话呢，许靓，你怎么不理爸爸呢？”
    许靓眼皮微掀，忍住即将出口的脏话，扭身就走。
    许思明跟在身后，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我跟你说话呢！这孩子一点也不听话。”
    “靓靓，你怎么在这？”
    秦之玉的声音突兀地响彻大厅。
    许靓凝视着不远处盛装打扮的秦之玉，嘴角抽动着，不由哂笑。
    这一家三口，现在倒是凑齐了。原本困制住胳膊的束缚，突然松弛下来，许思明见到来人，爽利地放开了手。
    “妈，我们走。”许靓往前快走了两步，拉住秦之玉的手，想要带着她离开这糟心的现场。
    结果，没拉动。
    秦之玉杵在原地，双目圆瞪，一字一顿地说：“靓靓，我不走，我来参加双娣的婚礼，我凭什么走？”
    此刻的许靓垂眼耷目，肩膀下拉，心中的退缩之意逐渐游离，她无法阻止秦之玉的执拗举动，就像她无法阻止内心深处隐隐复生的怒火。
    “思明，我们还有重要的事呢，别忘了这是咱们侄女的婚礼。”
    从刚才开始就存在感不强的那个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原来是为了示威？彰显自己的身份吗？
    许靓叹了口气，目光扫过紧绷着唇角的秦之玉，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爹也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炫耀个什么劲呢？
    “许思明，你欠我妈的钱，月底之前别忘记打到我妈的卡上，否则我们法院见。”许靓冷静地开口道。
    “靓靓，你......我什么时候欠了你妈钱？你有什么证据？”
    秦之玉听见他的话，瞬间气结难言，当初他好声好气地说遇到学生有难事，信誓旦旦说自己会顾及女儿好好考虑未来回归家庭的可能，她才肯把所有的存款都借给他，如今竟然得到的是这般说辞！
    许靓的太阳穴直突突跳着疼，她只想带着身边这个愚蠢又可悲的女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三两下划开手机屏幕，调出早就录好的监控画面，将手机屏幕朝向许思明。

 第128章

    画面里，许思明的声音清晰立现：“老婆，要不是为了那个孩子，我不会走出这一步的，等我搞到孩子的抚养权，我一定会来找你，我们的女儿永远是我最爱的孩子，你相信我，你的钱，就当我借的，我一定还给你，你放心......”
    她没有再关注许思明的脸色，再看他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只顾得拉起秦之玉就往酒店门口走。
    直到快要走出酒店的大门，许靓听见身侧的声音：“你不能这么对你爸，他毕竟是你......”
    许靓倏然收住脚步，回过神来，诧异地盯着秦之玉的脸。
    被女儿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毛，她忍不住开口解释：“靓靓，我知道你爸他对不起我们，但是你是他女儿，以后他......”
    曾经许靓以为，她妈妈喜欢无理取闹，她经常跟爸爸站在一起，觉得秦之玉不是合格的妻子和母亲，后来她爸爸出轨了，她必须跟妈妈站在一起，指责差劲的丈夫和失职的父亲。
    一个暴躁偏执的女人和一个虚伪自私的男人，养出她这样虚假拧巴又执拗自我的孩子，这不是人之常理吗？
    “妈，你当初生我的时候，是盼着我长大后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是像现在这样吗？”
    “我不想要再讨任何人的欢心，只想讨自己欢心。”
    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的规劝，无数的应该，无数的乖巧可爱和温柔讨喜。
    可她首先是个人啊。
    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青城的天气像是水洗过的，只不过冬季的蓝跟盛夏时节的蓝可不一样，就像拍照时选了青春的滤镜，罩上了一层透着光的白，澄澈清冷，高高在上。
    所有热烈激昂的生命，都要在冬季蜷缩着蓄力，等春天来临，循光而动，肆意生长。
    许靓走出门，随手招了辆出租车。
    “姑娘，去哪啊？”
    司机师傅将空车的牌子摁了下去，偏过脑袋询问刚上车的人。
    “高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