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亦阑珊》 第1章 [gl百合] 《夜色亦阑珊作者:四百八十寺【完结】 简介:云谲波诡,棋逢对手;夜色撩人,先欢后爱~ 主cp:m&a(并购)律师xcso(首席战略官) 主配角:联邦检察官and游戏公司创始人 配角团里,不是每个有魅力的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每个不好的人都没魅力。(你看懂了,这两句一个意思) 主要角色全女,御姐群像。 文案: 英文名:dimmingmoon 夜晚的c城像一杯陈年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泛着淡金的光泽,她苦口,冷,不一会儿又让人觉得暖。 总部位于c城的科技集团“紫狐”宣布收购近年大火的沉浸式vr游戏“锦衣夜行”所属公司,触发了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件:对冲基金的蠢蠢欲动,ftc的反垄断调查,联邦检察官的暗中较量……而这一切,又将牵出怎样的秘密? “除了在床上,你总是冰冷的,冰冷的理性。” “有时候,真正温暖这世界的,恰恰是冰冷的理性。” 【卷标是“锦衣夜行”股价。不需要行业知识读文。he】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业界精英 御姐 救赎 主角视角珊互动视角澜配角纪希颐charlyn blanc克洛伊卡罗尔 其它:群像,he 一句话简介:夜色撩人,先欢后爱 立意:找到救赎的光,找到爱的证明。 第1章 来接我 夜晚的c城像一杯陈年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包裹着宝石形状的冰块,泛着淡金的光泽,她苦口,冷,不一会儿又让人觉得暖。 samantha就这样端起面前的一杯威士忌,啜了一口,液体滑落喉咙时,有人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sam!” 她从吧台转头,褐色秀发在肩头一扫,露出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 夜晚的c城河畔也有她独特的声音,爵士乐掺杂着人们小声的谈笑。最好的爵士餐吧也许都藏在这里。 “野火”餐厅的前廊离水面很近,人们坐在这里品酒,或是等座,或是边品酒边等座。这里的灯光说不上是暧昧还是迷离,便于人们隐藏,一支四人爵士乐队正忘我地演奏着,仿佛每个音符都倾注了他们全部的情绪。 河水在夜晚是黝黑的,水面上跳动着斑斓的灯火,连同这夜色,连同人们忽闪的眸色,在某个瞬间失了方寸,滴落在人们手中一盏盏五颜六色的液体中,随着这爵士乐的韵律闪烁着,又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 一台黑色轿跑停在了河边创普酒店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车上走下一个高挑的女人,女人乘电梯上到一楼,出门走进这河畔的夜色中。 一时,爵士乐声、谈笑声、轻轻的风刮过水面的声音,一同涌进耳中。 手机在震动,接起,那端传来一把愉悦的女声:“lan,我是妮可,我们在你的四点钟方向!” 女人微微转身,朝右后方看,一男一女正站在“野火”廊前朝她笑着挥手,她放下电话,朝两人走去,身影在背光的勾勒下显出几近完美的轮廓。 “lan,你好吗?sam已经在里面等我们了。” lan微微一笑,眼底映着“野火”的香槟色霓虹,她长成了标致的东方美女,三庭五眼各不僭越,绸缎般的黑色秀发在夜色中与黑色衣服融为一体,只在颈窝处微起波澜。 “妮可,你好,让大家久等了。”她声音轻巧,柔韧。 “我们也刚到,走吧,”妮可转身看向吧台,看到了sam的背影,抬高了声音,“sam!” —— samantha从吧台转头,褐色秀发在肩头一扫,露出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那张脸同时糅杂着西方人的明艳和东方人的精致,让人忍不住想去判断究竟哪种血统占了上风。 她冲喊她的人绽出一抹笑容,一束紫色追光从她脸上掠过,惊鸿一瞥,褐色的眼眸深邃动人,像c城即将展开的秋色,层层叠叠。 刚要站起身,samantha的余光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子快步走了出去,两只手臂的摆动幅度显出了别扭的不平衡,左臂随着步伐正常摆动,右臂却贴在腰侧不动。 典型的gunslinger走路方式,受过克鲁勃时期特工训练,右臂不动是为了随时能够拔枪射击。长期受过这种训练的人,即便回归到正常生活中,也很难再改变走路姿势。 samantha的笑容并未因此而退却,她已欠起身,和走过来的人贴了贴面:“妮可,你好吗?”sl的黑色吸烟装随着动作的开合敞开,露出里面泛着光泽的黑绸立领衬衫,可那衬衫纽扣也没好好扣上,又露出里面的黑色胸衣,总之露了一层又一层,却没有一处走光。 “不能再好了,这趟出差有点久,”妮可说着侧身介绍身后两人,“我把全c城最聪明的人都带来了。” “萨曼莎冯布朗(samanthavonbraun)!”妮可身边的男子将她的大名报出来,“你可能都忘了我了。” sam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两秒,随即摇头,“比尔罗宾森,大学橄榄球联盟最麻烦的人,当年你可没少追求啦啦队的女孩子,另外,我不姓‘冯布朗’了,我现在姓‘利’。” 冯布朗是个德国姓氏,“冯”即von,在德语里是“来自”的意思,早年只有贵族才可以在姓氏中加上这个von。 比尔好像恍然大悟,改姓一般都因为结婚,“恭喜……” “你”字还未出口,sam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没有结婚,我随母亲姓了,她是中国人。” “原来是这样,”比尔没再多问,“很开心再见到你,我代表高盛由衷感谢和紫狐的这次合作机会。” “很荣幸。”sam伸手与他握过,又将目光移到比尔身边的东方美人身上,切斯特风格收腰长西装很挑身高和曲线,她驾驭得很好,sam的目光在那过于熨帖的腰胯过渡处停留了一秒。 “sam,这是sullivan&traurig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lan,”妮可又继续介绍,“st律所是我们紫狐的老朋友了,这次为了‘锦衣夜行’收购案,特意从纽约调遣了m&a方面的得力干将lan,lan要为这个案子在c城驻扎一段时间了,她将带领一个五人团队与我对接,专门负责我们紫狐收购‘锦衣夜行’的案子。” sam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lan,对于律师来说你太漂亮了。” 两只手轻轻一握,彼此的面孔在瞳孔中驻留,一闪,又消散了。 妮可心中暗暗吃惊,如果是在办公室里,sam这句话几乎踩在了冒犯的边缘,可她一向说话得体,尤其是对刚认识的人。 lan好像并没觉得被冒犯,只笑了笑,“你也是。” 大家都笑了,刚刚那刻心中的小紧张也随着笑声化解,领座员走了过来,“ms.lee,请问您的客人到齐了吗?” “齐了。” “太好了,那请大家随我来。” 领座员带几人往里间的私人餐室走,sam想起来什么,“很抱歉我得在八点离开,下面还有一个局,不过好在有妮可,在收购的细节方面,我可是外行,妮可是专家,我可以放心地交给她。” 几人走进私人用餐间,各自被收集了外套,落座。 侍应生给大家斟上苏打水,领班在一旁介绍今晚特色,sam瞥了一眼lan面前的苏打水,问侍应生:“请问有纯净水吗?” “当然,我这就给您拿,利小姐。” “请帮我们每人拿一支吧,谢谢。” 介绍完了菜肴,侍应退出给大家留出时间,sam抿了一口自己的苏打水,开口道:“感谢大家今晚拨冗前来,虽然我们中的一些人已经互相认识了,但在此还是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萨曼莎利,大家都叫我sam,是紫狐的首席战略官,这次紫狐收购锦衣夜行,将是我未来一至两年的工作重点。” “妮可戴维斯,紫狐并购部总监,和第三方律师咨询所sullivan&traurig、第三方财务咨询顾问高盛集团合作,在这宗案子中,st和高盛两个团队将和我直接对接。”妮可说道。 “我是澜鄢,st律所合伙人,接下来的一至两年时间,我会全力协助紫狐完成这起收购。”刚刚被“抱怨”太过漂亮的lan说道。 “比尔罗宾森,高盛集团电信媒体投行部联席主管,和lan一样,我将全力以赴。” sam点点头,“再次感谢大家,今天只是个小聚会,没有请‘锦衣夜行’的人,我们自己人聊聊天。” 妮可忽然想起了什么,“lan,祝贺你上半年完成了fates收购荷兰tlp集团的案子,260亿美金,不过紫狐的收购案只会更大。” “我有信心,”鄢澜给自己倒了杯纯净水,“前面几周我们团队在纽约已经初步完成了对‘锦衣夜行’的duediligence(尽职调查),未来几周会进入起草协议和审查阶段,这些都问题不大,可能存在挑战性的是股票市场和反垄断调查,前者很难控,至于后者,紫狐的业务覆盖北美、欧盟和英国,因此需要三个地区的反垄断机构全部放行,我们预期,准备好九至十二个月的时间应对。” 第2章 sam点头,“时间线上我们达成一致,另外妮可大概也介绍过,对于这次收购,我们的竞争对手阿尔法科技一定会全力阻挠,好在前面一年我们就部署了一些行动。” 鄢澜脸上露出笑意,“战略部确实优秀,提前一年和各大平台签署了为期十年的游戏共享合约,可以作为无意市场垄断的有效证据,给我的工作带来了部分便利。” 妮可也笑起来,“sam是我认识的最好的战略师。” 有人敲门,几人停止了谈话,领班带着几名侍应生进来记录酒水和前菜,大家各自选好,门又关上了。 妮可接着刚才的话题:“‘锦衣夜行’不但开发出了爆款游戏,近半年配合其游戏的vr视听装备也在升级中,稍加改造,就可以完成从游戏到生活、工作空间的改造,我们的目标是利用紫狐的庞大用户群和资金,完成这项改造,收购后的未来蓝图将囊括去中心化的金融领域。阿尔法目前最大的担心是这起收购将使他们流失大量用户,但318亿美元收购款他们拿不出来,就只有加以阻挠,”妮可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了。” “318亿美元。”鄢澜小声重复。 “318亿美元,‘锦衣夜行’的股价到达约85美金,就是我们实现收购的时刻,”妮可点头,“现在的股价是53美金。” “来,”sam端起酒杯,“感谢大家对这个项目的信心,我们先举杯预祝成功。” “cheers!” —— 八点半,城北“黄金海岸”区的酒吧街刚刚拉开帷幕。 sam踩着高跟鞋踏进了其中一间,这是她今晚的第二场。领座员像是认识她,献上殷勤的笑容,“ms.lee晚上好,”边递上一颗薄荷糖,“您的桌子在屋顶露台,我来为您引座。” sam稍觉奇怪,但想想自己刚才在车上给对方发了消息,对方该是有所准备,剥了薄荷糖放入口中,跟着那人上楼,露台上人很少,私密性更高,角落处的小方桌上两男一女已经在等她了。 她谢过领座员,将薄荷糖压在舌下,走过去跟几人打招呼,“抱歉,让你们等了。” 目光扫过对角线的那桌,刚才餐厅里那个穿黑西服走着特工步的男子就坐在那里。 “没有,sam很准时,”桌上的灰发男人站起身,“我就是昆西,很荣幸您能来。” sam坐了下来,只要了杯水,抬头问灰发男人:“所以是什么我‘非听不可的事情’?”她引用了对方约她时用的短语。 灰发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江湖传说sam做事效率极高,果然,那我也不绕弯了,你知道,收购就像一曲抑扬顿挫的交响乐,它需要一个出色的指挥家去把握节奏,什么时候该缓下来,什么时候往上冲,我们‘熔岩资本’可以为紫狐做好这个指挥家,”顿了顿,“只为紫狐。” sam笑了笑,“你们不是第一个找我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紫狐没有兴趣。” “熔岩不一样,我们的服务更为全面。” sam看着露台上影影绰绰的霓虹,她不打算接话。 服务生端了杯龙舌兰过来,自称“昆西”的灰发男人笑道:“这里的龙舌兰很棒,尝一尝。” sam端起啜了一口,点点头。 “据我们所知,阿尔法迫不及待要阻止紫狐的收购了,反垄断机构ftc也跃跃欲试,ftc如果最终向最高法院提出反垄断诉讼,也会运用公司内部的交流信息,这都是合法的程序。” sam微微皱了下眉。 “熔岩可以帮你们搜集到阿尔法内部所有沟通记录,阿尔法要通过ftc阻止紫狐收购锦衣夜行,内部的交流中,一定能找出有利于你们的东西。” sam看着杯子里的淡金色液体和杯口的一圈盐霜,眼神恍惚了一下,晃悠悠落到自己的包上,她抓起包,“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灰发男人看着她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对自己身旁的女人递了个眼色,那女人便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去跟着sam。 过了一会儿,sam走出洗手间的隔间,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棉花上,抬头看见洗手台前站着一个金发女人,弯着腰洗手,从镜子里朝她看,认出来了,是刚才那桌上坐着的那个女人,从头至尾没说话。 sam刚对她点了点头,便看见女人胸前的衬衫纽扣好像松了几个,露出白花花的一片,她闭了眼,慢慢甩了下头,只觉眼前的东西都变成了重影……慢慢叠加,很多白花花一片,很多双红唇,一起张开:“sam,你还好吗?” 还好吗?好得不得了,sam忽然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她走到女人身后,一只手撑在她身边的桌沿上,“你……扣子散了。” 女人关了水,却依旧弯着腰,“是吗?那帮我扣上吧。” sam的另一只手抬起,寻到她胸前的纽扣,小腹贴到女人被铅笔裙裹着的臀部,眼神迷离,撑在洗手台上的那只手摸到裙下光滑的肌肤。 女人像是受到了鼓励,在她小腹上慢慢蹭着。 陌生的气息钻进sam鼻腔,她的魂儿跑了回来,脑中像过电影一样过着之前的一幕幕:淡金色液体、盐霜、薄荷糖……薄荷糖。 手从裙底抽出,一把将女人转过身,捏住她的下巴,女人睁着双惊恐的蓝眼睛,一时不知怎么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情况。 sam眼中尖锐的光芒慢慢敛了,嫌弃地推开她,抓起自己的包走到门口,这才发现门被她从里面反锁了,“fxxk!”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打开门。 桌边两个男人本在说笑,灰发男人先看见了大步流星走过来的sam,脸上的笑容僵了,sam走到他旁边,抓起自己的外套,丢下一句:“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下了楼梯,走到门口,凛冽的空气顿时涌入胸腔,门里传来酒客们的醉笑声,没了刚才支撑着自己的那股劲儿,sam甩了甩头,努力将目光聚焦,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名字:鄢澜。 给她发去一个定位,随即用中文打出三个字:来接我。 第2章 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欢愉 筵席散了,鄢澜走回创普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子。 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查看,看到sam发来的两条消息,她屏了呼吸,又长长地、无奈地呼出来。 她知道今晚做东的人是sam,上一次见到她距今已十个月,在纽约。当时彼此所不知道的是,鄢澜是st的律师,sam那时是紫狐战略部总监,出差过去和鄢澜的老板谈业务,如今老板跳槽了,鄢澜升上了st律所合伙人,sam也成为了紫狐的首席战略官。 十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足以让人忘掉一个露水红颜,说长也不长,起码sam还记得她喝不来苏打水。 那地址是北区的一间酒吧,开过去大约十几分钟,鄢澜发动了引擎。 到酒吧门口时,sam正低着头靠在一旁的墙上,和这纸醉金迷的夜晚格格不入,像只搁浅的鱼。 鄢澜轻轻按了下喇叭,sam抬头看见她,苦笑一下,往车边走来。她看上去颇有些醉了,努力驾驭着脚下的高跟鞋,鄢澜看着她,身体某部分的记忆被激活,心脏竟跳错了一拍,等sam拉开车门,她已平复了呼吸。 没有任何客套,sam凭着肌肉记忆拉上保险带,随后便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利曼珊,地址,你不会以为我知道你住址吧?” 被喊了中文大名的人挣扎着想睁开眼,又放弃了,模模糊糊应着:“你知道自己的住址吗?” “知道,但我不打算带你过去。” “216……north……不对,218……鄢澜,我不记得了,你随便找个酒店。” 鄢澜刚要发作,扭头看她,不像是故意的,窝在座位里的利曼珊看上去十分痛苦。 “sam,”她的语气柔了一些,“你再想想?” sam想要摇头,刚一动就觉得脑子要被晃坏了,下一秒已经偏过头,睡了过去。 鄢澜无奈,发动起车子。 刚刚开出一个街区,鄢澜靠边将车子停了下来,sam只觉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你知不知道这么突然停车,我要吐的。” “sam,我感觉你被下药了,你身上没有酒味。” “我知道。” 鄢澜倒抽了口凉气,“我们回去,我帮你固定证据。” 利曼珊摆手,“别,应该是thc,合法的,而且我不能证明是不是我自己吃的。” 鄢澜想了想,重新发动起车子,“看来你都想过了。” 利曼珊强忍着车子再次动起来给她带去的不适,蹙着眉没再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鄢澜架进电梯,又架进这个房间的,等再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坐靠在落地窗旁的躺椅上,窗外是c城永不褪色的夜景,楼宇的内透光给它抹上了低调的壮丽与辉煌。 鄢澜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眸色掩在窗内昏暗的光线中,见利曼珊醒了,直起身,递给她一瓶水,利曼珊没接。 第3章 鄢澜认真看着这张记忆中的脸:月光般皎洁的额头、微挑有型的眉、挺俏细削的鼻梁和鼻尖、m型唇,再加上一双美瞳也扮不出的深邃眼眸,眼眸在暗处呈褐色,可当有阳光照进去,就会看到瞳孔被一圈蜜色包围,再往外便是层层叠叠的浅绿,像稀世的琥珀。 “在看什么?”利曼珊有气无力地问。 “好点了吗?” “嗯。” 鄢澜看了看表,“距我接到你已经快一小时了,假设你是在刚进酒吧时就被下的药,你八点离席,应该八点半左右到的那里,距现在将近两小时,正常浓度的thc,比如说10-20mg,那再过两三小时药效就会过去,”顿了顿,“不会超过20mg吧?” 一丝苦笑划过利曼珊唇角,“他们还找了个女人勾引我,不能再多了,再多就不成事了。” 鄢澜顿了很久,“所以成事了?” 利曼珊想要笑,却没有力气,“没。” 轮到鄢澜觉得好笑了,笑意划过皮肤,一闪就散了。 利曼珊闭起眼睛,那该死的药效还在,鄢澜身上的气息一直在撩拨她。 鄢澜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说话,“那我回去了。”说着站起身。 胳膊却被利曼珊抓住,鄢澜低头看椅子上的女人,依旧闭着眼,就只这么抓着她。 她试着挣脱,那只手却抓得牢。 “放手。”她小声道。 “留下。” 鄢澜心里升起一股莫名愠怒,“你要是实在难受,要么从你通讯录上再找个人,要么自己解决。” “我一直记得你的身体很敏感。” “你最好下次别再找我。”鄢澜说得咬牙切齿,转身就往外走。 听着高跟鞋声到了外间的门口,“鄢澜。”利曼珊轻声喊道。 脚步声停了一下,利曼珊的声音从卧室传来:“祝贺你升迁。” 门关上了,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鄢澜站在电梯前,久久没按下那个按钮,门里门外,或许都在天人交战,只不过利曼珊是在对抗药性,鄢澜对抗的,大概是自己的恻隐之心,有没有其他的成分?例如欲望?她自己也不想搞清楚。 好似将这么一个被下了药的女人就这么扔在陌生的酒店房间,有些残忍了。 尤其是这个女人曾与自己发生过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欢愉。 电梯门上映出鄢澜苦笑着的一张脸,她伸出手,按下了按钮。 —— c城的白昼另具风情。 阳光洒在楼宇间,玻璃幕墙亮得晃眼,各种肤色的人们快步走在街道上,手中握着一杯或热或冰的咖啡,各奔前程。 湖边绵延几公里的公园绿化带上,另一批人在遛狗、跑步,穿着最为时尚的运动装束,耳朵里是激情澎湃的音乐。有人停下搭讪,有人旁若无人,挥汗如雨。 鸽子们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天敌、食物和高低落差的世界,当发现街心广场长椅上的人既善良又慷慨时,它们便从楼宇的天台上俯冲下来,围着长椅饱餐一顿。 紫狐大厦就坐落在广场旁。 鄢澜推开大厦十七楼这间办公室的门,环视一圈,在c城河与壮丽大道相交的地方,寸土寸金,而能在这样的地方拥有这么一间宽敞且采光极好的办公室,利曼珊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她想。 目光落在利曼珊身上,她已经换了套衣服,看来回过家了,这会儿正戴着副vr装置操作游戏,利曼珊摘下装置,鄢澜的目光带着戏谑,和透过玻璃幕墙的一束阳光一起,转到她的脸上。 利曼珊看着一身白色的鄢澜:白色的双排扣套装,白色的高领衫,白色的尖头平底鞋,黑色长发有了界限,它落在端得平平的肩膀上,带着一弯弧度。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利曼珊莞尔,“想知道我是从通讯录上找了人还是自己解决的是吧?” 鄢澜收回目光,“不想知道。” 利曼珊笑意更浓,“无论如何,昨晚真的谢谢你。” 鄢澜耸耸肩,“我来跟你聊聊下药的事,和收购案有关吗?” 利曼珊扔了副vr给她,“先陪我玩一局吧。” 鄢澜走过来看了眼界面,“这就是‘锦衣夜行’吧?” “对,接下来的起码一年时间,你都会打它的官司,怎么样?试试?” 鄢澜接过vr设备,“在纽约的时候就试过了。” “这不一样,升级版沉浸式装备只在我办公室有,还未上市。” 鄢澜在立式操作台上随意选了形象和武器配置,和利曼珊一起戴上vr装配,落入“锦衣夜行”的世界。 这是一个由神话改编的捉妖游戏,每个夜幕降临,玩家就开始了一段奇异的捉妖打怪的旅程,而当次日的第一缕晨光来临,一局游戏便结束了。 利曼珊给自己选的是一个紫色头发紫色瞳孔、全身黑色装束的女郎,她有个中文名,叫“珊”,鄢澜的形象则多为默认,黑发碧眼,也穿着黑色夜行衣,刚刚设置名字时,她随意输入了“阑”大约出于改名前的肌肉记忆。 史诗般的音乐仿佛长在脑子里,抬头看天,圆月在云层中进进出出,群山环绕,月亮出云时,月光就照在山脊上,细看山林,月光中的一群飞虫清清楚楚,上下飞舞着,树叶被照到的一面呈现出半透明的脉络,另一面则在阴影中,薄云在月前移动,月光便在林间移动着,树叶脉络的光影、飞虫群的光影,都随之移动,等月亮完全钻进了云里,一切归于黑暗。 音乐停了,夜的一切声音涌入耳鼓:猫头鹰的叫声、偶尔的树杈断裂声、惊起的禽类扑哧翅膀的声音、水声……鄢澜着实感受到了身临其境的紧张感,甚至恐惧,站在夜色里,一时不知所措。 紫发的“珊”走过来,站在她对面,站了一会儿,拉起“阑”的手…… 一团黑影从“珊”的身后冒出来,随着一声怒吼,向二人扑来,“阑”条件反射一般跳将起来,挥起兵器朝黑影的头上插去…… 黑红的血浆顿时四处迸射,“阑”伸手去挡,却迎来满手满身的血,似乎有着滚烫的温度。 鄢澜一把拽去vr装配,回到了阳光普照的十七楼办公室。 利曼珊也取下装配,担心地看着她,鄢澜的胸口仍起伏着,却很快回过神来,自顾笑起来,“体验感很好。” 利曼珊见她没事,也笑起来,“是不是好过头了?将来发行的时候可得做好用户限制说明。” “确实,紫狐的法务得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利曼珊放下vr装配,“看到刚刚月亮光线下飞虫和树叶的质感吗?” “看到了,非常真实,像电影一样。” 利曼珊点点头,放低了声音:“这就是我们收购‘锦衣夜行’的目标,它家的虚拟引擎。” “是有什么专利技术吗?” “‘流影’技术,它可以精确到让光线在每一粒灰尘上产生折射,确保画面的真实性,这种技术原本只运用在非实时影视技术中,例如电影,游戏是实时的,做到这么细致的话,画面一般跑不动,但‘锦衣夜行’的游戏引擎可以跑动。” “确实,一般的游戏画面,谈不上光影随着视觉的变换。” “还有一项技术,”利曼珊一挑眉,“ai,它让所有生物的自然本能以及生活习性都拟真,比如你刚刚听到的,树枝折断后鸟儿受到惊吓飞起来,这些反应都是ai系统给与的。” “这……真的创造出一个平行世界了,”鄢澜想了想,“昨晚吃饭时,妮可说紫狐要完成从游戏到人们生活空间的改造。” “没错,拥有这个引擎,离紫狐的平行宇宙就近了一步。” 鄢澜的目光落在操作台的静止页面上,消化着这些信息。 利曼珊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屏幕,看着那两个定格的人物,若有所思,等再开口时语气柔和了很多:“‘阑’‘珊’……” “夜色阑珊。”鄢澜接道。 “嗯?”利曼珊抬起头,“阑珊是什么意思?” 鄢澜想了想,“将尽。” “夜色将尽……”利曼珊品咂着,“倒挺符合这款游戏的主题,夜色将尽时,便是一局结束时。” 一种莫名的情绪袭来,鄢澜直觉该要跳出这情绪,便也放下装配,“好了,游戏也陪你打了,该聊聊昨晚的事了。” 利曼珊走到咖啡机旁,“喝什么?” “美式就行。”鄢澜说着也在沙发旁坐下。 不一会儿,利曼珊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坐在鄢澜对面,“昨晚的事?哪一桩?” “你见了什么人?为什么被下药?跟收购案有关吗?”鄢澜顿了一下,“记得我刚刚问过。” 利曼珊呷了口咖啡,“一家叫‘熔岩资本’的公司,自打收购‘锦衣夜行’的风声放出去,常常有这种公司找到我,号称可以操纵‘锦衣夜行’的股价。” 第4章 鄢澜拧起眉,“为什么找你?不找妮可?她才是直接负责这宗收购案的人。” “他们知道,我是站在妮可背后的人,妮可的脸已经公众化,等我们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收购后,她更将家喻户晓,找她太过冒险。” 鄢澜想了想,点点头。 “不过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利曼珊继续说道。 “那是什么?” “昨晚的人跟我说,可以帮我们搜集到阿尔法内部所有沟通记录。” “这……”鄢澜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紫狐这样的科技大鳄,还需要他们帮忙做这事?” 一丝冷笑划过利曼珊的面孔,“所以,他们意不在此。” 鄢澜愣了愣,“是威胁?” “对,”利曼珊又端起咖啡,“能拿到阿尔法的就可以拿到我们的。” “紫狐不合作,他们还可以和阿尔法合作,甚至还可以和锦衣夜行合作。” 利曼珊点点头。 “昨晚你走后,我们也聊到,今后所有的通讯都得小心,不能让ftc拿到把柄。” 利曼珊若有所思,“还有一件事……” 鄢澜抬眸,等她往下说。 “有个特工在跟踪我。” “特工?你怎么知道?” “很巧,以前我参加过fbi的一个新兵训练营,在那里了解过克鲁勃时期特工的走路方式。” 鄢澜眯起眼眸,“这就复杂了……” 利曼珊低头啜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往沙发后倚去,“鄢澜,昨晚再见到你,挺开心的。” 鄢澜从刚刚的紧张情绪中缓过来,仿佛又落入另一种紧张,称不上紧张,是紧,心头一紧。 “昨晚为什么找我去接你?” 利曼珊想了想,“别误会,不是为了……总之那一刻觉得找你安心。” 鄢澜顿了一顿,“哦,因为我是律师,”怕她反驳,紧跟着又说,“当时情况挺危险的,你该当心点。” 利曼珊没理她后面那句话,“不只是因为你是律师,于公于私,都觉得安心些。” 鄢澜低了头,慢慢啜着咖啡。 “鄢澜*,这一年我会想起你,继而又想,怎么就不再联系了?” 第3章 还是说,你觉得我太有魅力了? 沉默让光线的变化仿佛都有了声音,好一会儿,鄢澜抬起头,“你是在问我吗?” “你怎么想?” “你怎么想?” 利曼珊笑了笑,“我想,你大概很忙。” “对,很忙,你也忙,我做了个大案子,你也升迁了。” “那这次你过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老板?” “老板,”鄢澜放下杯子,“谢谢你的咖啡,会议快开始了吧?” 有人敲门,两人都愣了一下,利曼珊道了声“请进”。 是妮可,见鄢澜也在,笑着和二人打了招呼。 “正好,”妮可说着从包里拿出两部手机,“sam,昨晚你先离席了,我更新一下情况,我们后来商议决定,今后收购案的几位核心成员,除了正常邮件沟通外,再配备一部没有任何智能功能的老人机,正式场合外通过这部手机沟通,以免谁不小心说了什么,被反垄断机构查到作为把柄。” 利曼珊接过手机,打开翻盖。 “这里面已经现金预存了一年的话费,查找不到号码持有人信息,另外这部手机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妮可继续说道,“我们几人的号码已经存了进去。”说着将另一部手机递给鄢澜。 利曼珊翻了翻:allen,bill,lan,nicole…… “很好,谢谢。” “走吧,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锦衣夜行’的人已经到了。”妮可说道。 会议室落地窗的阻光层降下一半,今天阳光太好。与会的有妮可的团队、鄢澜的团队、“锦衣夜行”的联合创始人兼ceo查琳,以及“锦衣夜行”的代理律师。收购方与被收购方第一次在各自第三方律师的陪同下线下组会。 “锦衣夜行”是一家年轻的科技公司,刚刚成立七年,先后开发了几款备受欢迎的游戏,却不曾依附于任何平台,近两年,与公司同名的这款“锦衣夜行”游戏与周边爆红。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家公司相当成功,是近年来游戏开发商中奔驰而出的一匹黑马。 公司很小,只有两百多人,员工都相当年轻,包括ceo本人,鄢澜看着这位将头发染成蓝色的俊俏女人,她在黑色烫金t恤外随意套了件小西装,大约是为了会议的着装要求而不得已为之。 她最好配合点,鄢澜想,318亿美金可不是每家公司都能拿出的,更不是每家公司都愿意支付的。 主持会议的是妮可,她刚刚介绍完鄢澜和她的麾下几人。 “我是‘锦衣夜行’的联合创始人、ceo,我叫charlyn,”查琳用独有的女中音说道,“今天很荣幸见到贵方代理律师,这是我方律师卡洛斯和他的团队。” “很荣幸终于见到您本人,您好,查琳,您好,卡洛斯,期待与你们的合作。”鄢澜点头微笑。 “您好,lan,之前的几周我们已经开始了远程合作,并配合你们初步完成了尽职调查,”carlos说着打开电脑,“今天我们终于都坐在了一张桌子前,接下来就是总结尽职调查,以及对交易结构定论,以后的几周我们将完成各项法律文书的起草和审查。” “我们会尽快提供初步的收购协议、保密协议、意向书、股东表决协议,等。”鄢澜说道。 卡洛斯抬头,“非常高效。” 一番法务方面的讨论下来,妮可扫视了一眼全场,“在目前这个阶段,很多投资公司,对冲基金,都跃跃欲试,想要和我们合作,但紫狐对违规行为一贯秉持零容忍原则,且紫狐希望,可以看到市场对这一收购项目的真实反映,所以我们到目前为止都谢绝了抛过来的橄榄枝,如果查琳你们有这方面情况,还请与我们沟通。” 查琳往靠背倚去,抬起双臂撑在脑后,“当然。” 利曼珊看着她,唇角勾了起来,笑意慢慢掠过眼眸,查琳被她的目光吸引,也看向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这短暂的神色交流没有逃过鄢澜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查琳,又看了看利曼珊,两人均已恢复了常态。 会议结束了,大家再度握手,纷纷往门外走去,只有利曼珊和查琳留了下来。 鄢澜没走,站在会议室外环形的走廊上,倚着栏杆看大厦中庭这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会议室在四楼,这棵树从一楼长到了这里,每天吸收着玻璃幕墙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和科学的养料配给。紫狐的办公大厦很讲究绿化,虽然从外部看是一栋肃穆的高楼,可进来会发现,处处都是绿植,走廊地面,往中庭延伸的栏杆外,植满了低矮的灌木。 转回身,透过半掩的阻光布,鄢澜只能看到会议室中两人的轮廓,查琳坐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利曼珊虚倚着查琳对面的柜子,两人说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查琳走了出来,看到鄢澜,微笑着点点头,便跨着大步离开了。 鄢澜推门进去,利曼珊抬头见是她,“嗯?怎么了?” 鄢澜反手关上门,“sam,我对你的私人生活不会加以干涉,但是……” 利曼珊听到这里,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在肩膀处停下,眼中也透出笑意,“wow,发生了什么?”随着她的双手抬起放下,隐隐的香气传进鄢澜鼻息中。 “但是作为紫狐聘用的第三方律师,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在收购期间与任何一个利益相关人发生私人关系或传出绯闻,否则将触犯‘利益冲突声明’。” 利曼珊愣了一下,眼中笑意浓了,“鄢澜,我是给了你什么随时随地发情的印象?还是说,”她不经意地咬了下唇,“你觉得我太有魅力了,任何女人见到我都要发情?” “我的提醒不针对你的人格或其他个人方面特质。” “好,行,那谢谢鄢律师的提醒。”利曼珊咧嘴笑道。 鄢澜转身往外走,利曼珊在她身后继续说道:“‘熔岩’果然也找了‘锦衣夜行’。” 鄢澜愣了一下,转回身,“你怎么知道?” “刚刚开会时,妮可提到这类事宜,并且提醒了查琳,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就发生在查琳和利曼珊“眉来眼去”之前。 “记得。” “查琳当时说谎了。” “她刚才告诉你了?” “她当时的身体语言告诉我了,妮可问她时,她双臂外扩,向上提起,典型的撒谎表现,因为撒了谎,那样的动作可以帮助她顺畅呼吸,获得更多氧气,另外,会显得身形大一些,动物准备捍卫自己时的潜意识需求。” 原来……利曼珊当时的表情是因为洞悉了这点…… “刚刚她也承认了,熔岩资本找过她的高管。” 鄢澜收了里里外外的锋芒,只点点头,“我会跟进。”说着往门外走去。 第5章 “周末干什么?”利曼珊在她身后问道。 “我没有周末。”鄢澜走出门。 第4章 野心勃勃,没有底线 一个月后,铺天盖地都是紫狐收购锦衣夜行媒体发布会的新闻报导,如利曼珊所说,妮可的脸已经完全公众化,同样公众化的还有查琳。 接近下午三点,利曼珊的越野停在c城西区一条小街边,这个时间这个街区人很少,停车位竟也不费力就有。 约她的人叫纪希颐,熟悉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但要提到yvonnechi,这些天恐怕无人不晓。华人检察官yvonnechi前些天刚刚从南加州来到c城,担任联邦检察官,管辖州北区。 这新闻和紫狐收购案的新闻前后脚,每天在人们的视觉、听觉中被反复提及,想错过都难。 奇特的是,检察官自己的椅子恐怕还没坐热,约自己要谈什么?利曼珊抬头看这一排店铺的标牌,好不容易看到了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两个词:nana‘sbreakfast。 就冲这个名字,利曼珊更加确定,纪检察长约她来这里喝咖啡,不是因为这里的咖啡好,而是因为它足够无人问津,做的应该都是老街坊的生意,更何况谁会在下午三点去一家早餐店喝咖啡? 推开店门,木质家具的味道隐隐传来,果然,整家不大的店面里,只有三位客人,靠窗边是一对老到或许耳聋眼花的南美裔夫妻,靠里面坐着的,就是yvonnechi了。 利曼珊当然在联邦检察院办公室网站上看过这位检察长的主页,也看过她的就职演讲和以往的很多新闻视频,虽未谋面,却已是半熟。 印象中纪希颐总是衣着体面,栗色的短发修剪得极具气质,妆容里透着东亚审美的精细,很漂亮,官网主页的照片上,她戴着一条澳白珍珠项链,每一粒都饱满圆润,是这个级别的官员该有的样子。 这会儿,坐在角落的纪希颐穿着件普普通通的鸡心领薄衫,澳白项链自然是取下了,椅背上搭着件卡其色的风衣。 纪希颐抬头看到刚走进来的利曼珊,微微一笑,利曼珊走过去,刚要握手,纪希颐不着痕迹地招呼她坐下了,“坐吧,samantha,谢谢你过来。” 利曼珊意识到她不想引起哪怕那对老人的注意,便坐了下来,褪去外套,“纪检察官,有何指教?” 纪希颐端起咖啡壶,给利曼珊面前的杯子斟满,“想不到你国语讲得这么好。” “谢谢。” 利曼珊这才有机会看仔细她的脸,网上有资料说纪希颐今年正好四十岁,但她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如果再打扮得老气些,比如戴上那串项链,可能三十五吧。 “约你过来,只当朋友聊聊,尤其是听说你也是半个华人,别拘束。”纪希颐又笑道。 利曼珊也笑,“很荣幸,纪检察官叫我sam就好。” “sam,”纪希颐抿了口咖啡,“你的姓,lee,是哪个字?” “利,‘公民权利’的‘利’。” 纪希颐笑起来,“你知道‘权利’还有另外一个写法,‘权力’。” 利曼珊想了想,“那就‘急功近利’的‘利’。” 纪希颐顿了一下,“你的中文真的很好。” “中文也是我的母语,我妈妈是香港人,小时候也和妈妈家人走得近。” “那你应该粤语更好。” “但小时候的邻居是北京人,那时候跟着邻居夫妻学钢琴,也学了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 纪希颐眼中一闪,“哦,我也是北京人,”说着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只卡包,“你看,这是我以前的中国身份证,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利曼珊不太会看身份证,但那只卡包上的彩虹图案引起了她注意,难道…… 纪希颐见她看着卡包上的彩虹,笑了笑,“有人说,我吃了肤色、性别,和性向的红利,才坐到今天的位置。” 利曼珊挪开视线,“怎么会?纪检察官在耶鲁法学院以‘荣誉’头衔博士毕业,2004年,您还是学生期间,和奥马总统,不对,您和当时还在担任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的奥马一同组建了一个法律项目,前年,您在南加州任地方检察官时,成功拿下了对冲基金大鳄科恩。” 纪希颐双眉往上一挑,“那是我干得最漂亮的一仗,科恩是犹太人,听说‘科恩’这个词在犹太语里是‘王’的意思,当时他们都说,我想干掉一个‘王’是痴心妄想,”顿了顿,“看来你对我了解得不少。” “纪检察官对我了解得也不少。”利曼珊点到为止,毕竟,谁会随身带着一张过期的身份证,还特意装在彩虹卡包里。 “sam叫我yvonne就好,或者,我的中文名字是纪希颐,恐怕你已经知道了。” “对,都是些公开信息里能看到的,”利曼珊抬眸看她,“很好听的名字。” 纪希颐笑起来,“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可以了解到很多不公开的东西。” 利曼珊垂下眼睫看着杯里的咖啡,又抬起眸,“我要拿什么交换?” 纪希颐摇摇头,“我们北京人不这么聊天。” “好啊,那我配合yvonne的北京聊天方式,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纪希颐慢慢搅着咖啡,“我每到一个城市都会结交当地的华人朋友,很开心认识你,sam,紫狐集团是我们州最具影响力的企业之一,紫狐的收购案引起了各界的关注,希望我可以帮到你。” “紫狐的收购案引起了yvonne的关注,我们受宠若惊。” “你们合作的第三方律所是?” “sullivan&traurig.” 纪希颐顿了一下,“哦,全美在收并购领域数一数二的律所了,早年我还和他们打过交道。” 什么东西在利曼珊脑中一划,过去了。 “收购刚刚开始,这场战役不知要持续多久,总之,如果能得到联邦检察官办公室的支持,也是紫狐的荣幸,”利曼珊挪了一下咖啡杯,“祝贺yvonne升迁,也祝您仕途无量。” 纪希颐伸出手,“双赢是我的目标。” 走出这间不起眼的早餐店,坐进车里,利曼珊回想着这番对话,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很多。 忽然,刚刚那在脑中划过的信息碎片再度浮现,她拿出手机,翻到st律所网站,点进鄢澜的主页,上面说她2013到2016年在耶鲁法学院获得法学博士jd学位。 她想了想,刚要拨通鄢澜的手机,又放下了,从包里拿出那只老人机,拨通。 那头响了几声才接起。 “是我,忙吗?” “还好,刚开了个会,怎么了?” “鄢澜,你知道我们州北区新到任的联邦检察官吗?” 那边沉默着,没接话。 利曼珊提醒道:“是位华人,叫纪希颐,yvonnechi,她也是耶鲁法学院毕业的。” 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知道,没有耶鲁法学院的人不知道她,怎么了?” “没有,她刚约我喝咖啡,我突然想起她是你学姐。” 早餐店里,纪希颐将二十块钱压在了咖啡杯下,利曼珊不好搞,她想,和她以往接触过的华人都不同,利曼珊对她只有轻描淡写的尊重,仅此而已。 可能是她身上那一半的罪犯血统,纪希颐站起身套上风衣,不过也许也归功于那一半的血统,她给人的第一印象竟是……过于有魅力。 “她找你,是跟这宗收购案有关吗?”鄢澜在电话里问。 “大概吧,也可能她有更大的目标,总之她说的是,交个朋友。” 鄢澜没再作声,仿佛她在电话里话更少。 “鄢澜,既然是你们耶鲁华人校友中的风云人物,大家都怎么评价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电话里又沉默了良久,接着传来椅背弹回的声音,像是鄢澜坐直了身子,紧接着她的声音也传来了:“野心勃勃,没有底线。” 利曼珊震惊了,这话从鄢澜口中说出,很是奇特,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习惯,鄢澜平时说话,阐述事实多,主观感受少,尤其是谈工作时,很少会用带有感情色彩的词汇,可这八个字,未免残酷。 “野心勃勃好理解,没有底线是指……?” 那边顿了顿,“也许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5章 她居然找回了“害怕”这种感觉,可喜可贺 第二天傍晚,一架客机在纽约jfk机场缓缓落下。 刚刚在飞机上,鄢澜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又在攀岩,这次不是在室内的攀岩壁上,而是在货真价实的陡崖之上,低头时,云层在脚下飘浮着。 梦里自己将所有意念都集中在这崖壁上,耳边是教练常说的“三点不动一点动”,她举起右手,突然脚下一滑,往云层跌落。 惊醒时飞机正遇上气流,在猛烈地颠簸。 鄢澜恐高,自小就恐高,但在一年半前,她开始了攀岩运动。 那时的她,大抵每天都觉得,如果就那么饿死渴死,或者走在街上让劫匪一枪打死,也不错。 第6章 死都不怕了,还怕高吗? 事实证明,还是怕的。第二节课亲身体验,纵然浑身配齐了保险措施,上到一半时,脑中那根像其他凡夫俗子一样求生的弦,突然弹了一下,又被开启了。 于是她抱住一枚攀岩石,上不敢上,下不敢下,小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枚攀岩石好像太小、太滑,不足以承担她的恐惧,她一时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被卡在一面墙的中间,搞不清这是不是一场噩梦。 教练和攀友在下面给她打了足足十分钟气,她还是死死抱着那块石头,动弹不得,没办法,教练让她松手,说保险带会稳稳吊住她,再一点点将她放下来,不会有任何危险,很显然,她是不敢松手的。 最后动用了高架设备和两名教练,才把鄢澜抱了下来,落地确定无碍后,教练几乎怒不可遏地问:“你恐高?为什么报名的时候只字不提你恐高??” 鄢澜躺在地上,冷汗已经将鬓角打湿,躺了一会儿,她竟笑起来,从微微发笑到笑得浑身发颤。 她居然找回了“害怕”这种感觉,可喜可贺。 后来她一再央求教练,拿出自己的律师证央求,保证无论出什么事场馆都不负责任,提交保险证明,教练才勉强继续带她。 她发现攀岩很治愈,因为每当往高处爬时,她的注意力都极度集中,在那个世界里,她唯一能琢磨的就是,动哪只脚哪条手臂才会安全,才能不断地往上,往上。 她从未滑落过,因为即便知道保险设施没问题,她也没有胆量试一次,哪怕一次,从上面掉下来的感觉。这确保了她每次的攀岩都只能胜利。 …… 出租车开出机场时,鄢澜透过窗玻璃看这片刚离开不久的天,夕阳西下,正是晚高峰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给自己的老板维克多发去消息:刚出机场,预估七点到。 她这趟回来得很突然,甚至昨天这个时候还未做决定。 幸好维克多这几天在纽约,他在电话里问了几次: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鄢澜坚持当面聊。 st所在的大厦就在batterypark旁,和华尔街几乎挨着,维克多在办公室里等她。 十月下旬的天,和c城一样,纽约街上的树也呈现出丰富的色层,或许明天,中央公园就要变成一片橙红的世界,从上空看,和四周曼哈顿的浅灰楼群形成戏剧化的对比。 鄢澜是六点五十分踏进大厦旋转门的,天已经黑了,doorman看见她,立马咧开嘴:“鄢小姐,很久没看见您了呢!” 即便这栋楼有三十层,大大小小近二十家公司,doorman还是能记得这里每个人的名字,甚至他们离开了多久。 “是啊,乔治,我去c城了,你还好吗?”鄢澜笑着问道。 “看到您更好了,欢迎回来。” 电梯往上升着,鄢澜在镜子中看了眼自己,将头发别至耳后,露出清晰的一张脸。 二十九楼到了,鄢澜踏了出去,从后门刷了卡,径直走到维克多办公室。 这里一切照旧,维克多是st律所m&a版块的managingpartner,总管所有这个版块的合伙人,他的办公室风景独一份的好,如果这会儿天没黑,从两面墙的落地玻璃看出去,将会看到不同角度的哈德逊河的风光。 办公室里有食物的香气,维克多点了中餐和贝果,华尔街旁有一家贝果店,能卖到十几种贝果几十种酱料的,恐怕全美再也找不出第二家,st几乎所有人都是这家贝果店的忠实粉丝。 维克多将鄢澜请进去,指着这一桌子吃的,鄢澜无奈地笑了,“我还以为在参加自助餐会。” “你一定饿了,”维克多西装革履,却没有在谈公事,“这是我从‘凤轩’点的广东菜,我记得你喜欢。” 鄢澜坐了下来,看维克多仔细地给她装虾饺。 “才去了c城一个来月,你好像瘦了点,所以想回来是因为吃不惯吗?”维克多看似不经意地说着。 鄢澜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还好,那边的同事都很照顾我,”顿了顿,“紫狐的合作伙伴也很热情。” “那就好。”维克多将装虾饺的盘子递给她。 “维克多……” “先享受食物。”维克多打断她。 鄢澜低头,夹起虾饺,送入口中,再转头,哈德逊河上的灯塔依稀可见。 c城,利曼珊忙完手头的工作,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想到鄢澜,不知她这会儿在做什么,愿不愿意出来喝一杯。 睁开眼,她拿出那只老人机,不知为什么,更偏爱用这只手机给她打电话,拨了号码,那边却迟迟无人接听。 一英里外的st律所办公室里,鄢澜的那只老人机孤独地躺在她的抽屉里,不停震动着。 打了两次都没有人接,利曼珊想了想,又用智能机去拨她平常使用的那个号码。 手机震动起来,鄢澜拿在手里一看,是利曼珊,顿了两秒,掐掉了。 “不接吗?”维克多虽然不知道是谁,却感觉到鄢澜情绪的变化。 鄢澜摇了摇头,“我想好好跟你聊聊。” “lan,你可别告诉我,你被别的律所高薪挖去了……或者是什么私募股权公司?” 鄢澜又是苦笑,摇头,“不是。” “谢天谢地,你在文书都交给证监会备案两天后突然跟我说想退出团队,lan,在你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除了跳槽,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原因了,”维克多舒了口气,“谢天谢地,幸好我猜错了。” 利曼珊看着被掐掉的手机发愣,也许她在忙吧?在开会?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感到些不安。 愣了好一会儿,她又将电话打给了鄢澜的副手艾伦。 对方告诉她,鄢澜今天下午突然回纽约了,为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利曼珊拧起眉头,仿佛自己的那一丝不安得到了印证。 哈德逊河边的办公室里,鄢澜搁下筷子,眉间轻轻锁起。 “lan,除了开诚布公,你别无选择,我还要告诉你,即便你开诚布公了,我也不会让你退出。” 眉宇松开了,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维克多,我完全是为了这宗案子,为了st的业绩。” “上一起fates的收购案你打得那么漂亮,紫狐这次点名要你坐镇指挥,现在你告诉我你不行?还有谁比你行?”维克多有些激动了,“lan,这甚至无关数千万美金的酬金,而是st律所的声誉,如果这仗没打好,以后我们m&a版块恐怕就废了。” “我也是抱着同样的顾虑,同样的目标,才要求退出,”鄢澜垂下眼眸,像是做了最后的决定,“维克多,你还记得前两年我的状态吗?” 维克多愣了愣,“记得,两年前你差点毁了……怎么?你还好吗?” 鄢澜笑了笑,“别担心,我还好,但我的事你也略知一二,我不想再和毁了我的人有任何瓜葛。” 一丝惊愕划过维克多的瞳孔,“什么?……那个幕后操纵者和这宗案子有关?” “涉事的一个人……确切说是涉事主角,刚刚调任到c城,手中颇有权力,我恐怕紫狐的这宗收购案会与这个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想退出。” 维克多站起身,双手抱着后脑勺,走到落地窗前,口中喃喃道:“我简直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许久,他转回身,“lan,如果你不回避会怎么样?” “我想这个人是立志要做一个成功政客的,此人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州长?国务卿?总统?你知道政客最怕什么?” “丑闻。” “我恰好知道这人最不光彩的丑闻。” “这也可以成为你的矛,或者你的盾,不是吗?” “是,但我不想玩这些,再说如果我输了,紫狐将会很惨,st也会名誉扫地,我……赌不起。” 手机再次震动,鄢澜看了一眼,还是利曼珊,她再一次掐掉了。 很快一则消息传来:你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怎么回纽约了? 鄢澜咬了下唇,回道:别担心,如果有急事找艾伦就行。 维克多从窗边走了回来,站在鄢澜对面,双手撑着桌面,“证监会已经将报告公开,st的律师团队名单都已公开,这个人应该已经知道你在这宗收购案中的位置,到目前为止,这人有什么行动吗?” “昨天这人约了sam,投石问路,”鄢澜顿了顿,“也许是间接给我的提醒,谁知道。” 鄢澜没提的是,昨天利曼珊跟她说这件事时,她的身体突然止不住颤抖起来,久违的一些极端感受突然浮上来,她知道,无法继续了。 维克多那双棕色的眼睛盯着鄢澜许久,像是做了一个此生最难的决定,一开口,声音也低了下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继续,并且我承诺,如果你继续,我和st将不遗余力地给与你支持,但我也尊重你的选择,lan,不要这么快下决定,今晚你再想想吧,明天中午再过来,告诉我你的最终决定。” 第7章 鄢澜吸了一口气,“明早我就可以来。” “中午。” 鄢澜笑了笑,“好,”说着站起身,“我都想念纽约的秋天了,谢谢你的晚餐,明天见。” 从电梯出来,走进曼哈顿的夜色中,手机又震了,还是利曼珊的消息:什么时候回c城? 鄢澜想了想,将电话打过去。 “你终于接电话了。”那头接起便说道。 鄢澜笑了,“是我打过去的。” “发生什么事了?” “sam,我要退出这宗案子了,是我的问题,你先不要声张,等st正式通知你们。” “什么……?”利曼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我觉得力不从心,刚刚回来跟老板谈了,他基本上也同意了。” 利曼珊顿了顿,“不行,你不能退出。” “很抱歉,sam。” “你现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刚出公司,应该这阵子不会去c城吧。” 利曼珊已经打开了航空公司订票页面。 第6章 callback... 电话里利曼珊没再说什么,鄢澜道了晚安,刚挂了电话,又有人打进来。 是个叫柯纯的女孩子,原本在上海的麦肯锡已经做出一番成绩,架不住和纽约的恋人简宁常年分隔两地,本着“山海皆可平”的精神,毅然搬来了纽约,也还在做老本行。 但她空闲的时间拉起了一个华语脱口秀俱乐部,基本上每周都在曼哈顿华埠的一个小剧场里活动,时间久了,很多这里工作的新生代华人都聚在她的场子玩,去年的时候鄢澜就是这么知道这个俱乐部并认识柯纯的。 “鄢大律师,今晚十点的夜场,你要不要过来玩啊?好像有阵子没见到你了。”柯纯在那头笑道。 鄢澜看了看时间,“怎么劳烦柯老板亲自打电话来?还真巧了,五点半下的飞机,刚回纽约。” “哇,你这也太忙了,反正我给你留着位子,不累的话就来玩玩,累的话也能来放松放松!” “好,知道了。”鄢澜笑道。 这会儿八点多点,回公寓简单拾掇一下,歇一歇,再踱过去,时间倒是正好,鄢澜想。 柯纯的俱乐部叫“唠柯”,竟是去年攀岩课上一位学中文的攀友介绍给她的。那时的鄢澜,事业上有了fates收购荷兰tlp这桩让人战斗力满满的案子,余下的时间练攀岩,正重塑对这个世界的兴致。遇到“唠柯”后,又多了一样治愈的乐事,累了就来这里听大家讲段子,偶尔也牛刀小试,被簇拥着上去讲一点苦中作乐的小事,大家都不专业,只当调剂。 鄢澜住的公寓楼离律所很近,她不想把太多工夫浪费在通勤上,也喜欢曼哈顿的风光。 空了这些天,中央空调和保湿装置是一直开着的,所以空气都还好,鄢澜四处看了看,钟点工今天有来过,各处一尘不染。 放下包,换了身衣服,洗漱一番,把这一天的倦容撵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想着这一切,迷迷糊糊睡着了。 扰人的梦仿佛在继续,梦里她哭着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方平静极了,像艘沉船,半响才慢慢说道:我就是自私吧……想要找回小时候那种本该属于我的生活。 中间的那一句,变成了电磁声,“嗞嗞嗞”的,梦中她听不清楚。 倏地睁开眼,哪里是听不清,分明是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那一句,死都记得。 记忆慢慢闪回,这是在纽约的公寓中,答应了柯纯去看夜场演出……心里一惊,看看表,也不过睡了十来分钟,不过已经九点半多了,该过去了。 踱到了小剧场门口,离十点还有几分钟,鄢澜买了杯咖啡,剧场门口三三两两的大多是华人面孔,聊着天,或者吸着烟,看来都在等开场,鄢澜走进去,柯纯正站在红色的幕布前,背对着大家调布景,利落的直发刚刚垂在颈部,在剧场聚光灯的照射下微微发着粉棕色。 鄢澜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握着咖啡暖手。 柯纯转回身,一眼便看见鄢澜,笑容像朵花绽了出来:“唉哟!感谢捧场,感谢捧场!” 鄢澜也笑了,“简宁呢?” “她啊,今晚飞旧金山,出差,跟你一样,空中飞人。” “难怪你有空搞演出。” 柯纯憨憨地笑了,“那什么,你先坐着歇歇,我去看看录像那儿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鄢澜点点头,“你忙。” 柯纯跑向剧场后面,还不忘回头吆一声:“今晚上去表演一段!” 此刻的c城,利曼珊的车早已停在机场停车坪,她买到了九点一刻飞纽约的最后一张票,此刻刚刚升上天空。 夜里十二点半到纽约,不塞车的话,等进城得一点左右,利曼珊想好了,如果鄢澜已经休息,就明早第一时间去找她,总之一定要在st正式出通知换人前拦住她,至少搞清楚原因。 十一点,“唠柯”场子依旧热闹得很,这群都市中的年轻人仿佛不知疲倦,要最大限度地用好十二点前的每一分钟。 毕竟,等过了十二点,就是新的一天了。 这不是专场演出,俱乐部的成员自愿报名上台讲,一个人十分钟的时间,这会儿讲到一半,中场休息,柯纯和助手推着辆零食车进来,供大家补充能量。 安排妥帖了,柯纯走了过来,扔给鄢澜一根棒棒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最近怎么样?”柯纯问道。 鄢澜研究着那只棒棒糖,橘子味的,童趣满满,笑了笑,装在兜里,“老样子,忙生计,有东西忙总是好的。” 柯纯点点头,“你今天说刚回纽约,去哪出差了吗?” “c城。” “哦,”柯纯想了想,好像以前听鄢澜提过什么人,是在c城,“你是不是有一个……谁来着?” 鄢澜愣了一下,明白她说的是利曼珊,和利曼珊那短暂的两天时光,很特别,她跟柯纯提过。 “她这趟是我客户,”鄢澜苦笑,“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为什么?” “我退出这个案子了。” “就因为她?” 鄢澜摇头,“那倒不会,我公私分得开,”顿了顿,“跟她无关。” “那退出不是蛮可惜的?我印象中,”柯纯回想着,“我印象中你对她感觉不错。” 鄢澜苦笑,“没什么啦。” “嗯,你自己有数就行,不过,”柯纯斟酌着,“爱情这个东西,天时地利很重要,想当年我第一次向简宁表白时,她不是对我不动心,只不过一些客观原因让她退缩了,后来又过了很久,缘分才真正来到。” 鄢澜虚着视线看舞台上的灯光,“你现在说的是爱情,我的世界里早没这个东西了。” 柯纯叹气,“还是没有人让你期待吗?” 鄢澜犹豫了一刻,摇头,“没有。” 主持人蹦蹦跳跳上了台,宣布下半场开始。 柯纯站起身,“好啦,不说不开心的!别忘了来我这儿是干嘛的!上去讲一段吧?” “都没准备。”鄢澜推托。 主持人像是跟老板约好的:“按照午夜场的惯例,下半场第一位演员呢,我们从观众席里即兴抽取,抽‘奖’的方法依然是追光盲照。” “我们的幸运儿是……” 也不知是天时还是地利,那束追光就这么打在了鄢澜身上,观众们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 鄢澜有点懵,看了看柯纯,柯纯对她打手势:“comeon!” 被架到了这里,鄢澜摇摇头,不上也不行了。 现场突然出奇的静,大家仿佛都屏息看着她走上台,从容地转身,无奈地笑了笑。 “晚上好,这里的老脱友应该都认识我,我叫鄢澜,下面玩个扩句游戏:我是个律师,我是个女律师,继续?” “你是个美女律师!”台下此起彼伏,紧接着一阵善意的哄笑。 鄢澜摇头,“这不是我本意啊,我们重来:我是个律师,我是个女律师,我是个严格遵守规则的女律师,我是个讲究证据、严格遵守规则的女律师,所以,即便我怀疑柯老板这束追光长了眼,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我还是遵守规则,老老实实上台来讲。” “我不是我没有!”柯纯在台下大叫。 又是一阵笑声。 “其实今天还蛮巧,我是傍晚时候刚回的纽约,降落在jfk机场,说到这个jfk肯尼迪机场,给大家讲个发生在我身上的真事吧,当年刚来纽约时,我的飞机也降落在jfk,朋友来接我,为了方便她找到,我找到一家kfc,站在招牌下面,跟朋友说:我就在jfk这里啊。 朋友在电话里问:你在jfk的哪里啊? 我说:就是jfk这儿啊,你走过来就看到我了。 朋友急了:不是,你回头看看,你在jfk什么位置,具体点。 我真是莫名其妙,回头,看到三个大大的字母:kfc…… 第8章 但我不能让朋友听出我说错了名字是吧?太丢人了,就听我前半句还说得气势汹汹:我就在jfk…… 后半句虚了:的kfc这儿啊。” 底下哄堂大笑。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鄢澜没管它,又震了一下,怕是紧急公事,鄢澜将它拿出来,边对着麦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还是个不能错过工作电话的女律师……” 是利曼珊,第一则消息:我大约一小时后到jfk。 第二则:如果可以我想今晚跟你见一面,如果太晚了我明早去找你。 鄢澜看着这两行文字,一时忘了自己在舞台上,许久才反应过来,“真不好意思,有朋友要到kfc,哦不,jfk了。” 观众只是笑,以为她callback了。 这一场到了十二点多才散,大家照例留下来喝点东西,聊聊天,有人带来烟花棒发给大家,于是大伙儿又划着烟花棒拍照发ig。 鄢澜看了看表,她刚刚想好怎么回复利曼珊:你可以来这里找我。 她将剧场的地址发了过去。 鄢澜没想到利曼珊听到这个消息后行动这么迅速,她急着赶这趟夜班机,肯定是想尽快见到自己,如果换成紫狐的其他人,她应该会约明日午后,和维克多确定完之后。但她是利曼珊。 两个人仿佛有过肌肤之亲后就不一样了。 起码在这样的深夜相见,也不会显得不专业,不成体统。 可正因为是这样的深夜,约在哪里合适呢?这个点只有酒吧开着,不适合谈事情,她的酒店、自己的住所,都暧昧了些。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小剧场合适些。 鄢澜找到正拾掇装配的柯纯,帮她打包电脑。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柯纯倒是直觉敏锐。 “一会儿我可能要多待会儿,钥匙能借给我吗?” “可以啊,但是你要干嘛?要我帮你吗?”柯纯抬起头。 鄢澜苦笑,“那个……之前聊到的那个人,要过来。” “啊?”柯纯一脸惊讶,“真的啊?她到jfk了啊?我刚还以为你callback…” 第7章 除了在床上,你总是冰冷的 利曼珊是在飞机降落后才收到那两条消息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疾步走到出口乘出租车。 这座城市也有慢下来的时候,午夜的曼哈顿大桥畅通无阻,河水中倒影着一片辉煌灯火,利曼珊总觉得,纽约比c城少了些黑色调,像穿着裘皮的艳丽贵妇。 三十分钟不多不少,车子停在了“唠柯”剧场外。 利曼珊下了车,她连行李箱都没有,只拎着一只大包,包里是简单的换洗衣物,无论如何,明天午后她要回c城。 台阶上,鄢澜正坐在上面等她,利曼珊一手拎着那只硕大的包,另一只手上搭着自己的风衣,看见鄢澜,她也不忙走近,就那么站着看她,看能不能诊断出鄢澜此时的心境。 鄢澜抬着头,不知为什么,淡淡地笑了。 柯纯看见门外的车灯,走了出来,她一直留在这里陪着鄢澜,怕她一个人不安全,看见驻足台阶边的利曼珊,她瞬间懂了,这样的女人,鄢澜若动了凡心,也再正常不过了,事实上,她不动心才奇怪。 利曼珊见又有一个人走出来,抬头看她,鄢澜也回头,见到柯纯,站起身,“我来介绍,这是……我客户,sam;这是我朋友,这间剧场的柯老板。” 她先介绍利曼珊,柯纯注意到了。 “什么柯老板,叫我柯纯就好。” 利曼珊点头,“你好,很抱歉这么晚打扰。” “不会不会,那我先走了,你们……就在这聊吗?” “可以吗?”利曼珊问。 “哦,当然,”柯纯看向鄢澜,“那你们别聊太晚,早点休息,我走了。” 鄢澜点头,“今天谢谢你。” 柯纯走了,利曼珊走上台阶,走到鄢澜身边,像她刚才一样坐了下来,“这儿蛮舒服的。” 鄢澜重新在她身边坐下,一时两人无话,过了会儿,鄢澜开口道:“你这是干什么?” “于公于私,都想看看你这边怎么了。” “今晚住哪?” “你不安排吗?” 鄢澜愣了一下,利曼珊笑了,“逗你了,我订了l酒店。” 那是靠st律所大楼很近的一家酒店,一年前,如烟火般转瞬即逝的两天两夜,就是发生在那里。 以至于鄢澜再听到这酒店的名字自利曼珊口中说出,脸上都红了一下,掩藏在夜色里。 “offtherecord,鄢澜,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退出这个案子?” 这个问题鄢澜准备了,利曼珊大半夜飞来,不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么,可是她真问了,鄢澜又卡壳了,之前准备的那些都显得冠冕堂皇。 “我……可以不回答吗?” 利曼珊转过头看她,看得很仔细,半晌,“跟我无关吧?” “你希望有关还是无关?” 利曼珊微微拧起眉。 鄢澜笑了笑,“我也逗你了,无关,”想想又添了一句,“要是因为你,我先前也不会接了。” “鄢澜,我过来,是想办法的,我希望……我请求你,能跟我说说。” 鄢澜确实很为难,这件事如果要说真话,就牵扯到极其隐私的部分,也是她极不愿意再提的部分,可如果不说,又很不真诚。 “其实……”鄢澜顿了顿,“其实论工作能力,st有比我资深的m&a律师,你不用担心的,紫狐的案子我们空前重视,我退出后,维克多很有可能亲自接管,他做了二十多年,比我厉害。” “好,我相信st的实力,但为什么这么紧急把你撤出?” “我去接另一桩小一点的案子。”之前想好的理由瞬间适合说了。 利曼珊眼中尽是不解,“把你撤到更小的案子去,要么是你犯错了,要么是st把人员调配当儿戏,我们的合约都签了,证监会都备案了。” 这两样鄢澜都不能承认,“原本负责那桩案子的律师突然离职了。” “那如果我是维克多,会重新安排那桩案子,而不是动两个案子,尤其是紫狐的收购案这么有影响力。” 鄢澜不再作声,利曼珊半夜一点多脑子依然很好。 “等等,我飞来之前你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是我的问题,是我觉得力不从心’,我记错了吗?”利曼珊深吸口气,“鄢澜,跟我说实话。” 鄢澜长长叹出一口气,转头看她,“一点多了,你这样马不停蹄地飞过来,要不先回去休息。” “我在飞机上打了个盹,你困吗?” 鄢澜不忍,若说困,利曼珊恐怕不会再逼迫,可又枉费她这般奔波。她看看表,“不然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但只有快餐了。” “哦,招待一顿吃喝,减轻负罪感是吗?我不需要吃东西。” 鄢澜哑然失笑,笑容渐渐淡了,眼中多了丝苦楚,抱着膝,将下巴搁上去。 利曼珊不再说话,给她时间。 过了会儿,鄢澜坐起身,“sam,相信我,这个决定是为案子好。” 利曼珊也久久接不上这句,看着面前模糊的夜色,半晌,“你可能不知道,除了……除了在床上,你总是冰冷的,”顿了顿,“冰冷的理性。” 鄢澜苦笑,“身为律师,我的职责所在,就是用冰冷的理性帮助客户完成他们炙热的愿望,有时候,真正温暖这世界的,恰恰是冰冷的理性。” 利曼珊恍然,慢慢品咂这话,点点头,“一名律师的自画像,很准。” 她又站起身,“若要回归理性,可以,明早我直接去找维克多谈,作为甲方,我不希望他拿你说的那一套糊弄我,因为另一桩案子的负责律师辞职,就要动紫狐的团队,我不接受。” 鄢澜伸手拉她,“你这哪里理性?维克多不比我资深吗?” “那为什么一开始他不上?现在换人,会让市场觉得我们做事缺乏周全,或者内部出了问题,影响我们的股价。” “你干嘛这么坚持用我?”鄢澜声音依旧柔柔的。 利曼珊愣了一下,收了刚才的锋芒,不再回答。 鄢澜站起身,“我送你回酒店吧。” 利曼珊没动,她可没妥协,不回答这个问题不代表不坚持了,“也行,那我约维克多。” “你别为难他了。” “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如果今晚你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我不会再坚持。” “你要进去看看吗?我今晚在剧场说了段脱口秀。”鄢澜伸手进衣兜找钥匙。 利曼珊见她岔开话题,摇头,“你说了什么?他们笑了吗?” 鄢澜带着她踏进小剧场,柯纯贴心地留着灯,她找到舞台追灯的开关,打开,黑漆漆的剧场,红色的幕布,一架孤独的麦。 “我还从未见过曲终人散后这里的模样,”鄢澜看着那孤零零的舞台,“柯纯每次收工的时候,会惆怅吗?” 第9章 “你们总有下一场吗?” “好像是的。” “那该还好,”利曼珊放下包,坐在长凳上,“你说了什么笑话?让我也乐一乐?” “我说,大家以为律师都是严肃的,时刻正襟危坐,其实不然。我们在准备案件材料的时候,就像在准备一场心理战,就比如说,有时候我们会给对方发一封看似无害的邮件,里面写着:‘亲爱的对方律师,请查收附件。’然后在附件里,我们放的只是个空白文档。这就是高级法律操作之一,叫做‘让对方反复检查邮件,直到失去理智’。” 利曼珊笑起来,“所以你今天是想让我失去理智?” “怎么会?你都理智得要约维克多了。” “鄢澜,”利曼珊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若真的公事公办,今天没必要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件事,我等st的正式沟通好了。”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虽是经历了长长的一天,她的眸子依旧神采奕奕,像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她转回了头,看着自己的手。 一绺秀发自她耳后滑出,搭在脸侧,利曼珊仍看着她,眼神柔和起来。 “sam,你还记得去年遇到我的时候吗?” 利曼珊想了想,“当然,那天纽约起了罕见的暴风雪,我的出租车半路上抛锚了,你正好开车路过,”说到这里,利曼珊笑了,“怎么就敢让一个陌生人上你的车?” “怎么敢上陌生人的车?” 两人都笑起来,暴风雪中的两天两夜,仿佛是游戏的bug,谁都没想到还会再见。 “那时候我刚接了fates的案子不久。”鄢澜回忆。 “说实话这次在c城再见到你,感觉你状态好很多,跟成功完成fates的案子有关吗?” “我想是有关的,全身心地投入到那么大的一桩案子里,本身就是一种治愈。” “现在呢?” 现在呢?现在只不过不想创伤再现。 “sam,我突然发现,伤害过我的人把手伸向了紫狐的案子。” 利曼珊的眸中透出愕然,她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是这样的缘由,等等……突然发现?伤害过……天!一个可怕的猜想跃进她的脑中,这让她更为吃惊了,她转脸看向鄢澜,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第8章 夜灯的晕影中,鄢澜美好的身体 “纪希颐??” 鄢澜看似平静地看着她,那么一瞬,眸中划过的一丝恐惧还是让利曼珊捕捉到了。 “我的……上帝……”利曼珊深吸一口气,脑中仍在复盘,“难怪……鄢澜,昨天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我怎么没有想到?” 鄢澜苦笑着摇头,“正常人都想不到。” “所以她昨天是……”利曼珊站起身,“你不能退出。” 鄢澜抬头看她,“sam,联邦检察官的权力很大,哪怕我们自己没问题,但凡她起诉跟我们有关的案子,就比如说……”鄢澜想了想,“就比如说之前找你的那家对冲基金如果做了什么,被她抓到,只要她起诉,酿成社会新闻,锦衣夜行的股价、将来联邦法院对反垄断的裁决,等等,都会受到影响。”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跟我们对着干?虽然我不了解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没有欠了她什么吧?” 鄢澜摇头,“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她是怎样的人吗?” “野心勃勃,没有底线?” “她现在新官上任,想要拿政绩的话,最佳途径就是扳倒有影响力的人或企业。” “我不信,凭她一个检察官能扳倒紫狐集团。” “但她能扳倒锦衣夜行,能让这宗收购案黄掉。” 利曼珊不解,“你退出她就会放过锦衣夜行,放过这宗收购案吗?” “我退出是给她一个态度,昨天她找你,实际上是找我,现在我退出,就是给她的信号,请她另寻目标。” 利曼珊来回踱了两步,“你都说她没有底线了,我不信她能这样遵守游戏规则。” “那是因为……因为多年前她有不光彩的事,而我是知情人,我知道她怕这个,有了这个制衡,再加上我识趣退出,不再与她发生任何瓜葛,她才会罢手。” “这么说,不是你怕跟她扯上关系,其实是她怕和你扯上关系。” 鄢澜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利曼珊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的脸,“不,你不要退出,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之前你是不是因为她要躲开南加州的案子?现在又是我们州,再往后呢?她节节高升,你的领地步步缩小?不行,你还要不要当这个律师了?” “没必要拿紫狐的案子和她硬碰硬。” 利曼珊摇头,“你听我说,她是联邦检察官,和她形成制衡的是谁?” 鄢澜想了想,“律师协会……?” “这是一方面,别忘了,我们州还有位影响很大的参议员,明天,最晚周一,我会拜访麦迪逊参议员办公室,跟他建立关系,并让各家新闻开始报道,你那边积极和全美律协c城协会沟通,律协对检察官的行为有很大的监督作用,”利曼珊站起身,“明天我需要你先去st找到维克多,告诉他你会继续接管这个案子。” 鄢澜还想说什么,但利曼珊那双注视着她的眸子里,只有笃定,仿佛不容置疑。 利曼珊就这么看着她,等她点头。 一丝笑意划过鄢澜面容,她站起身,“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利曼珊笑了,又深深叹了口气,“说服你可不容易,不许改主意。” 鄢澜的手从衣兜里拿出,手中攥着样东西,打开掌心,“这是信物。” 是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利曼珊笑出声来,“好,一言为定。”说着将它装进自己口袋。 两人收拾了东西往剧场外走,夜色袭来,纽约是座不夜城。 但这繁华是冰冷的,没有夜宵铺子,没有广场舞,有的,只是一栋栋摩天大楼中透出的灯光,和c城一样。 鄢澜约了车来,“我先送你回酒店。” 利曼珊点头,两点多了,仿佛再过会儿夜色亦阑珊。 两人坐在车后排,都不再说话,电台的声音很小,若有似无,这一天太过漫长,是对体力和心力的双重考验。 鄢澜闭起眼睛,倚在靠背上,利曼珊没看她,但又好像眼里看尽了她,伸手一揽,鄢澜便靠在她的肩上,被揽过去的人没有睁眼,没有挣扎,放任这片刻的默契与私密。 路途本来就近,在这无人的街道上就更近,车子放慢速度时,鄢澜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 利曼珊转头看看窗外,一手搭在把手上,又迟迟没有开门。 “我的公寓离这里很近,”鄢澜缩起脖子从窗口指给利曼珊,“被那边那栋楼挡住了,但走过去也就八分钟,明早我买了贝果来跟你吃早餐。” 利曼珊笑了,“还需要你买贝果吗?我这儿含了双份早餐,你过来,我请你吃。” “酒店的不好吃,我请你吃华尔街的贝果。” “好,”利曼珊走出车门,转身弯腰看车里的鄢澜,“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终究答应了我。” 鄢澜笑了笑,流光在眼中一闪。利曼珊正要直起腰,见到鄢澜眼眸中动人的笑意,闭起眼,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那似曾相识的气味、触感,勾起身体的记忆……记忆像准备叛逃的一部分身体,将鄢澜推至理性边缘。 “其实……”利曼珊轻声道,“明早我们也可以一起去买贝果,”顿了顿,“我还想听听你和那个女人的往事。” 鄢澜的身子往回缩了缩,像缩回了自己的地界,“不了,我其实不太想聊私事。” 失望在利曼珊眸中一闪而过,幸好有夜色掩护,她也稍稍直起身,“抱歉,”她将包挪到肩上,“那明早见,回了公寓告诉我一声。” “嗯,早点休息。” 车子开走了,利曼珊转身走进酒店,办好手续,刚走出电梯,打开房间门,鄢澜的消息进来了: 我到了,夜色阑珊了。 —— 鄢澜不知道,利曼珊订房的时候,特意订了1824房间。 那是她俩一年前曾住过的那间,很幸运,今晚它空着,但又仿佛并不幸运,利曼珊此时一个人躺在曾经的那张大床上,眯着眼看窗外的夜色阑珊。 她没拉上窗帘,她觉得,鄢澜此时应该在看着同一片夜色。 很奇怪,她并不认为自己陷入了爱情,去年一别,她偶尔会想起鄢澜,但也只是回忆起这个女人,并没有别的想法,日子久了,她都开始怀疑是否真的碰到过那个女人,是否与她在暴风雪的酒店房间里度过了两天两夜。 那种感觉很奇怪,你熟悉这个人身体的每处肌肤,却不熟悉这个人了。 等她知道st从纽约过来的律师叫鄢澜,并去st主页看了她的介绍和照片时,有那么一刻,她不知该如何安放自己的情绪,不知是惊,是喜,还是两者皆具。 第10章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句“原来是你”时,突然想到,一千两百公里外的鄢澜,一定也获知了自己要在c城见到的紫狐cso是谁。 利曼珊笑了,决定不打这个电话,甚至希望鄢澜也别打。她就是想要一个毫无铺垫的重逢。 果然,鄢澜也没让她失望,仿佛默契一般,选择在“野火”直接碰头。 想到这儿,大床上的利曼珊牵出一丝无奈笑意,窗外的灯火像一个个没有归宿,却独自安好的灵魂。 她想得没错,鄢澜此时正在看同一片夜色。 她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一年前自己可以大大方方地留在利曼珊下榻的酒店,这一次为什么不行了。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需要勇气,想了这半天,她觉得,一年以前,彼此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夜色阑珊后,可以各奔东西,而如今,没那么简单了。 有个声音问自己:是怕责任吗? 也不尽是,大抵是怕牵绊,或是,怕伤害。 一年前的那个风雪天,全纽约市民都提前收到了警报,乖乖待在家里。鄢澜遇到一宗急事,驾车去给住在长岛的当事人送了份文件,回来的路上,暴风雪大作,天地间混沌了乾坤。 街上停着辆出租车,开着双闪灯,可在这样的能见度条件下,鄢澜差点撞了上去,正准备绕过去,车后座走下一个高挑的女子,鄢澜多看了一眼,觉得即便在暴风雪中,那张脸依然赏心悦目,那个身姿依然卓尔不凡。 女子往街道另一端的混沌望去,仿佛在等着什么,眼神中现出一丝焦急。 鄢澜鬼使神差地停了车,按了按喇叭,女子朝她看去。 “需要帮忙吗?”鄢澜提高了声音,和暴风雪对抗。 女子走过去,走到她的车边,“我的车坏了,司机已经打了电话,保险说很快就过来。” 鄢澜看了看那司机,又看回她,“你去哪里?” “batterypark的l酒店。” 鄢澜想了想,“我就住在那附近,可以捎你一段,上车吧?” 女子犹豫了一秒,“可以吗?” “当然。” “稍等。” 她走回车上,和司机说了些什么,拿出钱包给了他一些钱,司机走出来,打开后备箱,帮她的小行李箱取出,交给她。 原来刚到纽约,鄢澜想。 安顿好行李箱,坐回车上,鄢澜发动起车子,女子脱下大衣,车里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陌生淡香。她系好安全带,“我叫samanthalee,叫我sam就好。” “sam,我叫lan,lanyan.你刚到纽约吗?” “对,我从c城来,出差,你老家是哪里?” m国人爱问whereareyouoriginallyfrom?不一定针对外国人,单纯就是问家乡,一个生活在纽约的人也许来自科罗拉多山区。 “中国,你呢?” 鄢澜没想到,这位新旅伴竟用标准得没有口音的中文答道:“这么巧,我也是中国人,半个中国人。” 鄢澜不禁又扭头看了看她,明白了这张脸上那独特的魅力是怎么回事了,是一半的东方情调。 她笑了,“哪一半?” “我母亲那一半,她姓利——禾刀利,我的中文名叫利曼珊,其实原本叫利万珊,去世的外公起的,他说有句诗‘轻舟已过万重山’,但妈妈那边是香港人,粤语把‘万珊’念作‘曼珊’,小时候的北京邻居就一直以为我叫利曼珊,再后来我妈妈说,还是改成‘曼珊’吧,跟英文名搭。” 鄢澜笑起来,“其实我原本叫鄢倚阑,没有三点水的阑,也是出自李白的一句诗,《清平调》——‘沉香亭北倚阑干’,后来改成三点水的‘澜’,”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算命的说我命格缺水,名字里要多一些水,我觉得鄢倚澜笔画太多太难写了,就干脆改成了鄢澜。” “鄢澜。”利曼珊的眸中好像突然染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哀伤,鄢澜觉得自己看错了。 “鄢澜,你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吗?” “是啊,”鄢澜未加思考,随后又笑了笑,“怎么这么问?” “那就好,”利曼珊看着飞舞的雨刷器和漫天的风雪,“中国人取名字,真有诗意。” 鄢澜不再作声了,两个莫名被改了名字的人,让她想起一个词:阑珊。 直到前几天试玩那款游戏时,利曼珊问她,“阑珊”是什么意思,她才说出了当初自己在暴风雪中想的事情:将尽——这好像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三点了,利曼珊睡不着,去minibar看了看,找到一小瓶琴酒,倒了半杯,又加了些果汁,靠它助眠。 重新躺回床上时,脑袋里像在放蒙太奇电影。 夜灯的晕影中,鄢澜美好的身体,汗珠闪着细密的金光,饱满又柔软的果实在她眼中摇啊晃,耳边是她动情的喃喃细语:“sam…阿珊……” 利曼珊想起来了,鄢澜在床上时不喊她利曼珊,不喊她sam,而是阿珊。 从小到大,这么喊她的,除了鄢澜,只有她的母亲,母亲拿香港人的习惯喊她“阿sam”。 镜头转到暴风雪中的那辆车上,鄢澜说她本叫鄢倚阑,随后便沉默了。雨刮器好像快要摆不动了,前方是白茫茫一片的混沌,偶尔有几盏不怕死的车灯,从这白茫茫中透出,挣扎着要到彼岸。 等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她们仿佛不舍就这么分开,吊桥效应。 利曼珊问,这暴风雪要刮到几时? 鄢澜说,得两天两夜。 利曼珊问,你也是一个人吗? 鄢澜说,我也是一个人。 车停进了地下车库,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第一夜,她们看电影,聊天。 第二夜,她们开红酒,做暧。 天亮时,风雪停了,鄢澜离开了。 两天两夜,除了记忆中的温度和一串电话号码,她们什么都没留给彼此,在城市中相遇,在城市中走散。 利曼珊阖上眼之前,抱着手机,指尖在上面划啊划,眼皮越来越沉,好似打出了一句:在怕什么? 有没有发出去,她也不知道了。 鄢澜的手机一震,看到这四个字时,心脏骤然狂跳,坐起身,她想奔过去,她的脸因为这想法变得微微潮红,平稳了呼吸,她将电话打过去。 嘟——嘟——嘟—— 那边已没有人接了。 第9章 我是有罪的,你也是 利曼珊是在隐隐的头痛中醒来的,昨晚她并没有喝多少酒,再闭上眼想了想,自己该是身体抱恙了。 难怪昨夜醉得那么猝不及防。她挣扎着睁开眼,去摸手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未接来电,闭上眼再睁开,没看错,凌晨三点半,鄢澜曾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 利曼珊坐起身,呆了一会儿,再去翻手机,看到了自己发出的一条短讯:在怕什么? 比对时间,鄢澜的电话就是在这之后打来的。 她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些恼,有些悔,有些乱。头痛好像随着醒来的动作愈发尖锐,她下了床,从包里摸出药片,吞了两片。 八点钟的时候,鄢澜的电话再次打来,这次利曼珊没有错过。 “我在酒店大堂了。” “上来吧,1824。” 那边愣了一下,“好。” 鄢澜带着纽约清晨的凉气和一袋新出炉的贝果、两杯现磨咖啡走*了进来,新鲜得很。 阳光透过薄纱照进来,鄢澜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将薄纱也拉开,转回身,“这样行吗?” 利曼珊看着阳光照在鄢澜的侧脸上,像融进了牛奶中,她笑得灿烂,已不是那个三点半给她打电话时的鄢澜。 止痛药起了作用,身体松快起来,利曼珊点点头,从minibar里拿出两瓶水,一瓶苏打水,一瓶纯净水,走过去坐下,“来,让我看看你极力推荐的贝果有多好吃。” 鄢澜也坐下,笑着拆纸袋,房间里的香气更浓了。“倒也不是惊世骇俗的好吃,就是种类多,有趣。” 利曼珊看她拿出十小盒酱料,有甜有咸,铺了一桌子。 “不晓得你口味,我买了四种我最爱吃的贝果:蓝莓、芝士、鸡蛋、黑麦,要不是吃不下,就都买来了。”鄢澜又笑道。 利曼珊陪她拆纸袋,打开酱盒,反正都不再提昨夜的事。 “你今天就回去吗?” “中午的飞机,”利曼珊挑了盒三文鱼酱,“你呢?” “中午约了维克多。” 利曼珊点点头,“之后呢?留在这里过周末还是回c城?” 鄢澜看了看表,“今天都周五了?我的时间都乱了,那你……今天就回去?” “我约了麦迪逊参议员办公室,今天下午四点。” 鄢澜倒抽了口凉气,“效率太高了,那我也赶紧约律协c城协会,下周一开始跟他们建立联系。” “嗯,媒体那边我来安排,”利曼珊轻轻搅着咖啡,“鄢澜,前天纪希颐向我伸出橄榄枝,说她可以帮我了解到很多不公开的东西。” 第11章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这句话,鄢澜的脸瞬间褪了层色,变得煞白。 利曼珊看到了,停了手,停了口,呼吸也小心翼翼。 鄢澜缓过神,“嗯,你怎么想?” “我想……既然避不开她,我也不要躲着她,面子上还是可以和她交个朋友?” 鄢澜看着她,阳光落在眼里,剔透的眸子里有一丝化不开的忧伤,好像自从利曼珊认识她,这忧伤就在那里冰冻着。 “当然了,如果你觉得不妥,我……” “可以,”鄢澜打断她,“如果你能够和她达成合作,对于这宗案子将是莫大的好处。” “好,但你别误会,我不是真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消息,所有的利益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只是想缓和我们和她的关系,有时候少一个敌人好过多一个伙伴。” “我明白,你不要有顾虑。” 一小时后,利曼珊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机场,鄢澜走进了st办公楼。 c城的纪希颐打开家门,迎来一个穿黑西服的高大男子,男子用左手搭了一下门,走了进去,保持右手在腰附近这个习惯,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 男子关上门,并没有再往里走,只是将侦查到的消息向纪希颐汇报了,纪希颐点点头,他便走出门,消失在湖边的薄雾中。 里屋传来一把老太太的声音:“大晴子,谁啊?” 纪希颐转身往里走,“没谁,同事。” 老太太端着两只碗从厨房走出来,“豆浆磨好了,来吃早饭吧。” “嗯,爸还在睡吗?” 老太太将碗搁下,“你爸说今天腿有点疼,老毛病犯了吧,我给他捏了会儿,让他先躺着。” 纪希颐正拿起一只包子,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回头我请个理疗师来给他瞧瞧吧。” “你甭操这心了,”老太太摆了摆手,“新官上任的,好好干,我和你爸下礼拜就回加州,省得给你添乱。” “干嘛回去啊,就在这跟我住呗。” “唉,在尔湾住习惯了,你爸这腿病,还是尔湾那个理疗师捏得有效。” “哦……” 纪希颐正要说什么,卧室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拖鞋声,接着又有把苍老的男声传来:“我这腿也没事儿,主要是大晴子得专心新的工作,以后等你这边上手了,我们再来住住。” 老太太忙放下碗去搀扶,“哎哟,不是让你躺着嘛。” 纪希颐站起身,准备去厨房给父亲拿碗,转身的瞬间觉得他白头发又多了。 “你爸这腿,我是真恨啊!”老太太扶着老伴儿坐下来,“大晴子,这要是在m国,在里面被人打成这样,国家赔吗?” “我说你这老太婆!说这个干嘛??”纪老爷子喝止她。 “我这不就是闲谈嘛,想起来我就恨啊,原本多结实一人啊……” “原本!原本!原本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原本我还正部级呢!” 嘭!——纪希颐将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咱不提以前那些事,成吗?我去上班了。” 纪希颐转身,眼圈红了,“原本的事”已经和“纪晴”这个名字,一同被她埋在了土里,只是每次经过时,都会心脏一缩。 周六,这一觉利曼珊睡到了中午。 昨日马不停蹄地从纽约飞回来,下午在麦迪逊办公室,从四点谈到了六点,晚上又和媒体的朋友吃了晚餐。 她很累,累到将所有通讯设备都静了音,任性地睡个懒觉。 以至于醒来后看到一串联邦监狱打来的电话时,大脑一时转动不了。她坐起身,找到语音信箱的第一则: “您好,萨曼莎……利小姐,我是联邦监狱的盖里怀特,我们打这个电话是想通知您,您的父亲卡尔冯布朗刚刚在狱中实施自杀……” 留言背景声很杂,夹着脚步声,到这里竟断了一下,利曼珊走下床站在了地上。 留言又继续: “我们联系了急救,如果你听到这则留言请拨打……” 再翻到下一则留言,是二十分钟后的: “萨曼莎利小姐,还是联邦监狱的盖里怀特,我们刚刚从直升机上下来,到达c城纪念医院,您的父亲仍未脱离危险……” 利曼珊将电话打过去,那端很快接了:“利小姐?” “是我,您好怀特警官,很抱歉……” “利小姐,请您用最快的速度赶来纪念医院,您的父亲正在抢救中。” “好。” 利曼珊的车在街头横冲直撞,原本看到监狱打来的电话,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又越狱了。 过去的五年,他曾试图三次越狱,并在最后一次成功了,但很快被抓到。 第一次,他用床单扎成绳子试图爬出去。 第二次,他用两把勺子,每天锲而不舍地挖,在墙上挖出了半米深的隧道。 第三次,也是他成功的一次,在做完一天工后,他将自己打包进即将运出去的废纸堆中,还在箱子里设计了呼吸管道,确保不会窒息而亡。逃出去后,他抢了辆车,在试图越过美加边境时被捕…… 利曼珊曾问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说,反正不会在监狱里待到老死。他被判的是终生监禁。 利曼珊将车停在医院门口时想,确实,他不想待到老死,他想自己掌控生死。 跑到手术等候区的时候,四五个狱警及相关工作人员都在,其中一人看到他,走上前来。 利曼珊看着他,自己却没敢挪动脚步,只见那人走近,脸上是将要安慰人的克制的同情:“利小姐,我就是盖里怀特,很抱歉通知您,您的父亲,卡尔冯布朗先生,已于五分钟前被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利曼珊看着他,没说出话来。 “您可以进去看看他。” 利曼珊这才眨了下眼睛,“他是用什么方式……?” “呃,您知道,基于您父亲的前科,我们对送进他房间的东西都会进行特别审查,他的床单被褥采用的是不受力的材质,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挖掘的硬质物品,做工时也有专门的狱警看着他……但他的智商确实高于常人。” “这一次是用了什么新花样?” “前几天他提出视力老花得严重,申请要一枚放大镜看报纸,他的视力确实存在老花问题,于是我们送进去了一枚放大镜,且镜面都是硅胶材质,我们已经很小心了,”盖里说到这儿摇了摇头,“你可能无法相信,今天早晨太阳很好,他利用放大镜的凸透镜聚集光线,燃起了报纸、被褥,以达到自焚的目的……火警响起来后,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实施救援……” 利曼珊拧着眉想了想,指了指手术室,“他在这里面吗?” “是的,跟我来。” 门关上了,房间里一片死寂,抢救设备还没撤下,利曼珊看着那些仪器,再将目光转向手术床上被深绿色床单覆盖的人形物,鼓起勇气,走过去。 要做这些吗?非要做吗?她缓缓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缩回,在床边伫立许久,转身往门外走去,刚走到门边,她又转回身,大步走回床畔,“哗”的一下掀开床单。 她看到了那张消瘦的脸,因焚烧而斑驳的皮肤、焦糊的头发……他的眼睛闭着,但利曼珊觉得,他随时就要睁开眼,满带嘲讽地看着她,说:你看,这一次,我成功了。 她将床单“哗”的一下又盖回去,走出门去。 门外,代表联邦监狱的律师已在等她,有些文件要签署,还有一封信要交给她,说是卡尔冯布朗留下的。 她签好文件,律师又问是否要求尸检。 “不需要。” 手续办完,打开信,主体只有一行字: 亲爱的萨曼莎, 我是有罪的,你也是。 爱你的爸爸,卡尔。 她捏着这张纸,大步往外走去,纸的边缘割进了手指,她也不在乎,走过一只垃圾桶,她狠狠将纸撕碎,和着血,扔了进去。 医院门外秋阳高照——他确实挑了太阳最好的一天实施他的计划——利曼珊却像掉进了黑漆漆的深渊,她在这个世上或许再也没有亲人了,而这名义上的最后的亲人,却用死亡占了上风,对于这封信里的指控,她再也无法回击了。 等到周一早晨,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锦衣夜行”的股价涨到71美金了。 第10章 我认识chlo 查琳走进紫狐大厦时,看起来容光焕发。 她今天的短发染成了绿色,像“锦衣夜行”的大盘颜色,大厦里每个认识她的人都要道一句“恭喜”,她也回“同喜”。 十七楼,利曼珊的办公室里,妮可、比尔都已经在了,趁查琳还没来,几人私下聊着这件事。 “在宣布收购初期,这样的飞涨很正常,也很正向,希望股价能稳定在71左右,缓步上升,”妮可说道,“如果再飞涨,可就要过度溢价了,那帮投资人会让我们提高收购报价。” 第12章 “嗯,”利曼珊点头,“我们得密切关注股市,防止暗处的违规操作引发震荡。” 电梯升上十七楼,查琳轻车熟路地走进利曼珊办公室,见到已到几人,面前还有一瓶香槟和几只高脚杯。 “我们的主角来了!”妮可鼓掌。 “大家都是主角。”查琳笑着走进来。 “香槟暂时还不能开,再等等lan。”比尔看了看表。 利曼珊下意识朝门口看了看,不知为何,有点期待见她。 几人寒暄了几句,有人轻轻敲门,门虚掩着,一推便开,鄢澜看见大家,脸上露出笑容,妮可见到她就嚷着要罚酒,说这是中国的规矩,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不好意思,早晨有个会耽搁了。”鄢澜解释。 “好了好了,”利曼珊拿起香槟,“喝酒的机会可是我跟hr申请的,我们浅尝辄止,可千万别醉着走出我这门。” 说完只听“嘭”的一声,瓶子已经打开了。 鄢澜看她,觉得哪里不一样,就像……就像这喜庆只在她的表面,内里与她无关。 “紫狐收购锦衣夜行,正式宣布后市场反应良好,短短十天时间,股价从53美金跳到71美金,为我们的开门红干杯!” “干杯!” “干杯!” …… 大家品着香槟,交换了些信息,说到欧盟委员会在初步进行反垄断调查,目前还没有坏消息,但公司分析认为,欧盟给这一收购案使绊子的概率不大。 联邦检察官办公室里,纪希颐放下电话,眉头深锁。 鄢澜居然又回了c城,这是要与自己宣战吗?这个选择可不太聪明,纪希颐想,一个草根律师,即便背后有st这棵大树,也不过是家商业律所,是谁给的她勇气? 可接下来的一个电话却将她的思绪拉回:利曼珊在监狱中的父亲自杀了。 鄢澜正走出紫狐大厦,正午阳光正好,她决定走回律所。 手机上弹出几条当地新闻,扫了一眼标题,有一则说曾多次试图越狱的冯布朗在狱中自杀了。 冯布朗,鄢澜想,那天晚上在“野火”聚会时,利曼珊的老同学、高盛的比尔说,利曼珊原先的姓就是冯布朗,真巧。 突然,她停了脚步,一个闪念击中了她。 去年,利曼珊曾提到过,她的父亲在坐牢,至于为什么,她不想说,鄢澜也没多问。难道……联想到她今天的状态,鄢澜站在街头,仔细阅读那则新闻: 七年前,卡尔冯布朗涉嫌杀死自己妻子,经过一系列调查审判,一级谋杀罪成立,获刑终生监禁,期间他曾多次试图越狱,并成功了一次,又被抓捕……周六早晨,他又实施自焚,被巡逻的狱警发现,并立即被送往医院抢救……他的遗体已在周日火化,骨灰由他唯一的女儿领走…… 鄢澜顾不得享受这阳光了,伸手拦了部车,冲回律所,查阅七年前的冯布朗案卷宗…… 她不是想背后扒别人的家事,她是想确定,这件事是否真和利曼珊有关。 卷宗上说,卡尔冯布朗杀死的妻子叫海伦冯布朗,案子发生在七年前,卡尔声称妻子近两年心理问题日益严重,并拒绝治疗,对家人的人身安全有威胁,他是在妻子犯病时失手将她误杀,凶器是妻子拿来以死相逼的一把水果刀,他有一小段车库外的录像证明,当时是海伦抓着那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原本这个证据对卡尔有利,但他们的女儿…… 但他们的女儿萨曼莎冯布朗作为目击证人,证明父亲是在理智的情况下故意杀死了母亲,也是她报的案…… 鄢澜差点扔了鼠标,呆呆地坐在那儿,百感交集。 周三,这里的餐厅和酒吧总在周三晚迎来一次高峰,大家不约而同地庆祝一周过半,有了盼头。 夜色再次降临,“野火”也再次客满。 人们赶在冬天来临前享受这水边露天的美景与放纵,毕竟,谁都不知道c城的雪会不会在十一月就和红叶一起飘落。 利曼珊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啜着今天的第三杯威士忌。以前她总觉得,监狱里那个人的存在总是提醒着自己所有不堪的往事,好像只要他在一天,她就逃不开那牢笼。 直到他死了,骨灰也被她撒了,这世界总干净了吧? 不,到现在她才明白,有些东西永远刻在骨头里了,就像那张恶意满满的字条,挫骨扬灰了又怎样?闭上眼那一行字就不再浮现了吗?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简直和她坐得太过贴近了,利曼珊一转头,看到了一头绿发,是查琳。 “怎么了,sam?有什么不痛快?”她用稳稳的女中音问道。 利曼珊扫了一眼四周,确定只有她一人,“查琳?你怎么……” “放心,我没跟踪你,刚和朋友吃饭,看到你一个人,我让朋友先走了。” 酒保走过来,查琳拿下巴指了指利曼珊的杯子,“和她的一样,来两杯。” “没什么,下班了,就想自己放松一下。”利曼珊答。 酒保回来,给每人递了一杯,查琳接过威士忌,品了一口,“你经常来这里喝酒吗?” “倒也不是,离公司近,有时下班就来小酌一杯。” 查琳看了看表,九点多了,她未做评价,安静地喝着自己的酒。 黑人歌手唱了起来,和着爵士的伴奏,查琳转过身,给他捧场。 一曲终了,查琳一脸笑意地看向利曼珊,目光扫过她秀气的眉骨、深邃的眸子,问道:“我在这里会不会多余?” 利曼珊轻笑一声,“怎么会。” 查琳若有所思,利曼珊看着她,查琳有一张俊俏的脸,有点像年轻时的黛米摩尔,利曼珊略一挑眉,“之前从未问过你,收购完成后,有什么打算?” 查琳笑了,“可能成了女富豪?” 利曼珊也笑,“现在已经是了。” “锦衣夜行”市值约198亿美金,这还没算这十天的暴涨,查琳作为创始人之一和ceo,目前个人持股10%。 “我热爱游戏这个行业,它曾是我的一个梦,一个交织着憧憬和罪恶的梦,”查琳顿了顿,“收购完成后,我的梦就该醒了。” 利曼珊微微皱眉,听起来查琳先醉了,她并没有期待得到这么……非商业化的回答。 查琳笑了起来,“不聊我了,你呢?收购成功后,你在紫狐的丰碑又多了一座,说实话,以你的年纪来说,过于优秀了。” 利曼珊耸耸肩,“谢谢,不过一起收购案的完成对于我来说,只是完成了工作的一部分,是我分内的职责,更何况,这更多的是收购部的丰碑。” “太谦虚了,sam,”查琳想了想,“那紫狐呢?将来要怎么安排锦衣夜行?” 利曼珊低头啜酒,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即便酒精在血液里沸腾,她也清楚什么是商业机密。 “哦,别担心,我可不是趁你喝醉了来套你的话,我有耐心等,等整件事的发展。” 利曼珊笑了笑,“你刚刚说游戏是你的一个梦,什么梦?当初你是怎么从事游戏开发这个行业,又是怎么创立锦衣夜行的?” 查琳顿了一下,随即发出近乎嘲讽的笑声,惹得两边的酒客侧目,“你确定要聊这个?” 利曼珊挑起一侧眉,“我以为你开了这个头,是想聊。” 查琳将酒饮尽,又招呼酒保,“再来一杯。”转头看利曼珊,“你呢?” “谢谢,我今晚够了。” 查琳耸耸肩,看着她的眼睛:“我认识chlo.” 利曼珊脸上的表情如同这河水中倒映的霓虹,瞬息万变。 疑惑,质疑,难过,厌恶…… 她站起身,抓起包和大衣便往门外走去,查琳追出去,“sam!”又回头胡乱抽出两张钞票扔在吧台上,转身继续去追。 第11章 我请你看星星 利曼珊走得快,查琳追到了门外才拉住她,“sam!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利曼珊摇头,“放过我,我不想听你说更多。” 查琳松了手,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利曼珊是这样的反应,原本她以为,抛出这个名字后,利曼珊会好奇追问。 利曼珊走了几步,突然调头回来,走到查琳面前,一字一顿:“查琳,收购案完成之前,再也不要和我讲私事。” “samantha,”查琳喊她的大名,“谁规定的商业伙伴之间不能谈私事?” 利曼珊想起上次鄢澜的告诫,“我,我规定的。” 查琳的眼中闪过桀骜,只那么一闪,暗下来了,笑了笑,“chlo只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在玩网游时认识的,仅此而已。” 利曼珊看着她的眼睛,半晌,眼神柔和下来,“行,我了解了。”说完转身走向黑夜。 “sam!”查琳喊她,“我期待收购快点结束!” 利曼珊的身影在黑夜里晃了一下,没有停下。 鄢澜加班到了这个时候,可这两天只要脑子一放松,便想到利曼珊的事情。 第13章 她想关心利曼珊,可一直没找到角度去提这事……sam,我看到了新闻,然后查了这事?或者,sam,我觉得你状态不好? 要么过去了一点,要么模糊了一点;要么严肃了一点,要么暧昧了一点。 利曼珊坐在出租车后座,闭着眼睛,脑袋里是一团乱麻。卡尔的事还没过去,为什么?为什么查琳又将chlo这么抛到了自己面前? 手指在风衣口袋里触着一个东西,拿出来,竟是一根棒棒糖,橘子味的,想起来了,上次在纽约那家小剧院里,鄢澜给了她这个,说是信物,她将继续为这宗收购案工作的信物。利曼珊将它放进包内侧的口袋里,既然是信物,就不能搞丢了,重新闭上眼,苦笑了一下。 手机震了震,她突然有直觉,直觉这是鄢澜。 打开,一行讯息跃然屏幕上,果然是她:我刚下班,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的? 不知为何,眼泪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哪怕拼命压抑,司机还是听到了动静,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默默调大了一点收音机的音量。 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利曼珊拿出纸巾,将自己擦干净,转头看窗外一点点掠过的夜色,半晌,低头再去看那则消息。 打出一个“有”字,左右端详,删去了。 又重新回复:以什么身份? 鄢澜的手机震了,她看了看,这问住她了,这个问题,就是她一直找不到的角度。 想了一会儿,回道:朋友。 利曼珊用手指撑着下颌,仔细看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有种矛盾的感觉。 那边又发了来:你在哪? 利曼珊突然觉得,鄢澜知道了什么,否则以她的性格,不会这么主动。 正琢磨,鄢澜的电话打来了,接通。 “你在哪?”鄢澜问。 “在回家的路上。” 利曼珊的声音出奇的软,很少听到她这么说话,鄢澜也不觉跟着低了一度,“没事吧?” “嗯。”利曼珊就这么哼了一声。 鄢澜下意识抬手转了一下耳机,“你在开车?” “出租车上。” “回去后就休息吗?” 利曼珊想了想,“差不多吧。” “sam,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 利曼珊微微坐直了身子,眯了眼看前方的车流,“为什么?” “……你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 “鄢澜?” 那边顿了一下,“可以当面聊吗?如果你这会儿方便。” 利曼珊想了想,“你在哪?” “我还在律所,我去找你。” 利曼珊重新倚了回去,“我请你看星星。” 鄢澜的车载导航寻着利曼珊发来的地址,是座湖畔的高层公寓楼,应该是她家。 车子停进了地下车库,对非业主是收费的,很安全。熄了火,鄢澜突然觉得心脏在胸腔里乱跳,家,是很特别的地方。 利曼珊说让她乘电梯到37楼,进电梯前跟她说一声。 地下车库的电梯只能到大堂,鄢澜环顾一周,气派而典雅,空气里弥漫着淡香,她走到前台登记,说拜访samlee小姐,前台的黑珍珠笑脸相迎,好像已经在等她。 黑珍珠将她送到电梯口,她给利曼珊发去讯息:进电梯了。 电梯门在37楼打开时,利曼珊随意披着件西装外套,懒懒地倚在电梯对面的装饰桌上,桌上立着一只瓷白的花瓶。 看见鄢澜,利曼珊站直了身子,淡淡笑了笑,“停车顺利吗?” “嗯,车位挺多的。” 利曼珊正要迈开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恐高吗?” 恐高吗?天生恐高。可又练了两年攀岩,到底算不算恐高? 鄢澜有点为难,“不……吧。” 利曼珊改了原先的方向,改往左转,边走边说道:“我住的是套顶楼别墅,所以电梯也是私人的,得用我的指纹。” 鄢澜这才知道,她是来公共电梯只能到达的37楼接自己。 两人走到一处玻璃门前,是座外旋式观光电梯,踏进去,风景独好,可以俯瞰半座c城和湖边流光溢彩的滨湖大道,只是电梯是玻璃的……难怪利曼珊问自己是否恐高。 她往里缩了缩,利曼珊赶紧挡开电梯门,“你害怕?我们去乘另一部封闭电梯。” “没事,走吧。” “确定?” “嗯。”鄢澜点头。 利曼珊按下了按钮,电梯缓缓上升,仿佛给人足够的时间欣赏美景,鄢澜往身后看了一眼,也是玻璃,不敢倚,利曼珊伸手牵住她的手,也不说话。 到了,直接将两人送进一楼的起居室,粗一看去,七八十平的空间里可能只有四样东西:墙壁上的花岗岩玻璃壁炉,一排火焰仍在跳动;一张灰色地毯;一排米灰色沙发;还有一只硕大的白色石雕,是一双翅膀。 起居室中央是一架镂空的旋转楼梯,楼上应该是更为私密的空间,例如卧室。 两层楼的落地玻璃墙,呈弧线,像竖琴一般,起居室延伸过去,视野被一根白色圆柱遮住了。 “你家很漂亮。” “明明家徒四壁,”利曼珊脱了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你喝什么?” “水,你不能再喝了。” 利曼珊笑了,“这么明显?” “漱口水要是能掩盖酒气,酒吧里都会配了,你今晚也不用搭出租车回来。” 利曼珊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去给你拿水。” 鄢澜看着利曼珊的背影,将自己的大衣褪去,走过去搭在沙发上,又将利曼珊的外套理平整。 这种顶楼别墅英文叫penthouse,中文讲起来就有些许别扭,很难对照。鄢澜抬头,吊灯从二楼垂下,不是雍容华贵的水晶灯,是白色羽状的,和那座白色石雕呼应了。 利曼珊从厨房区出来,推了一架子喝的,顺着鄢澜目光看去,“它叫‘伊卡洛斯的翅膀’,和那个,”她指石雕,“是我一起拍来的。” 鄢澜想起来了,古希腊神话里的伊卡洛斯,为了逃离囚禁他的克里托岛,穿上了用羽毛和蜡制作的巨型翅膀,起飞前他的父亲警告他,不要飞得太高,太阳会烤化翅膀中的蜡,也不要飞得太低,海水会打湿翅膀中的羽毛。 故事的结局是伊卡洛斯忘了父亲的警告,不断向太阳靠近,蜡被烤化,翅膀散落,他也跌入了大海,葬身海底。 鄢澜点点头,“好像听过这个故事。” 利曼珊冲她笑了笑,将小推车推进电梯,按了顶楼的按钮,电梯门合上了,带着那些喝的去了楼上。她又转过身向鄢澜伸出手,“走,带你去看星星。” 她穿一件黑色高领无袖衫,紧贴着身体曲线,一伸手,颀长的手臂线条优美。 “城市里真的能看到星星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鄢澜拉住她的手,两人便踏着旋转楼梯上去,从电梯里推了盛满各种饮品的推车出来,穿过早餐室,穿过淋浴房,玻璃门外竟是一方泳池。 利曼珊拉开门,赤脚踏上池畔的木头地板,泳池看似露天,其实在一座玻璃暖房内,而这个方位正对着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湖。 c城依傍的这片湖近六万平方公里,有它自己的潮汐,像一片海。 利曼珊在池畔的一张躺椅上坐下,拿手机调了调,一首曲子便从环绕音箱中流出:quietnightsofquietstars… 她仰头看天空,又站起身,走到墙边,将玻璃门里的灯光、暖房中的壁灯,全部关掉了,一时这天台上一片幽暗,只剩池水中隐隐的蓝色,和远处漆黑的湖面上偶尔闪烁的灯火。 再抬头,天空便清晰了。 “鄢澜你看,是不是很不真实?” 鄢澜在她身边的躺椅上坐下,躺下去,遥望大湖之上的星空,它没有受到城市光源的污染。 “我开始嫉妒你了,居然可以在城市中看星星。” “还可以看月亮,看雨,看雪,看风。” “风也可以看到吗?” “风有它的形状,”利曼珊顿了顿,“当初我看到这个玻璃房,立马决定买下这个地方,当我厌倦城市,我可以走到家的另一头,去感受这些。” “竟然不是为了这个泳池。”鄢澜笑。 “泳池好麻烦的,不过,冬天的时候,除去一切束缚,裸着身体待在泳池里,雪就落在那上面,”她指指玻璃屋顶,“你真的可以看很久。” “看你,还是看雪?” 利曼珊笑起来,沉默了片刻,“你要喝什么?自己拿。” 鄢澜站起身,想到自己今晚的“使命”,可利曼珊好像并不想倾诉什么。她打开一盏壁灯,去看推车上的饮品,有各式各样的酒,还有水,其实一点都没错,谁又愿意在这样的夜晚喝水呢? “那支2012年的品丽珠,口味蛮特别的,你试试。”利曼珊像读出了她的心思。 第14章 鄢澜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拿了支水给利曼珊。 利曼珊大笑起来,“鄢律师,这公平吗?” 鄢澜嗅了嗅酒杯中的红色液体,奇异,带着点草本的香气,忍不住尝了一口,有一点黑皮诺的烂漫,又有一点赤霞珠的劲头。 “怎么样?”利曼珊在黑暗中问。 “不错。” 曲子结束了,突然安静起来,鄢澜将酒喝了一半,利曼珊抬头看星空,不那么清晰,些许的模糊。 甚至天空的色彩都在变换,星星拖着尾光。 “你看,这就是风的形状。”利曼珊轻声说。 话音刚落,“滴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下雨了。 “sam,想跟我聊聊吗?” 第12章 你可以随时上我的床 利曼珊仍躺在躺椅上,却对鄢澜伸长了手臂,鄢澜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好给她的。 “酒。” 鄢澜将剩下的半杯酒放进她手中,利曼珊坐了起来,慢慢啜着,随后饮尽。 闭上眼,雨密了一些,滴滴答答,有种安心的感觉。akane“colormeblue”的旋律流淌出来。 “你到底觉得,我想跟你聊什么?” “可能也未必是‘想’,不过如果你想,我会听。” “那在这之前呢?你听说了什么?” 鄢澜摇头,“没人说什么,我只是……看到了新闻……” 利曼珊恍然大悟,是啊,卡尔每次在监狱里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新闻都会*报道,只是……她想了一会儿,“还看了卷宗,是吧?” 轮到鄢澜愣了愣,“嗯,是的。” 利曼珊轻轻地、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利曼珊打破了这气氛:“想试试泳池吗?恒温的,很舒服。” “改天吧,改天带泳衣来。” 利曼珊站起身,走进屋内。鄢澜独自躺着,闭上眼听雨声,她有点担心,利曼珊是不是介意了。 雨声像是大了起来,鄢澜睁开眼,天穹是黑红色的,到处都是暗色,看不清雨,不似之前的星河灿烂。 门再次被拉开,鄢澜看过去,利曼珊披着浴袍走了出来,头发像是湿的,搭在颈侧,她知道了,刚刚不是雨声大了,是利曼珊在里间冲凉。 利曼珊走到池畔,浴袍褪了下来,她像一尾鲜滑的人鱼,落入水中。 池底偶尔透出的悠悠蓝光映出她的身体,那个身体像寻到了来处,自由徜徉。 “鄢澜!”池水那头,利曼珊露出半个身子,被夜色遮掩,“我以前可是职业游泳队的。” “怎么没继续?” 那边很久没了声音,鄢澜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利曼珊道:“那是二十岁前的事了。” 鄢澜没接话,起身去又倒了杯刚才的酒。 “你要和我比赛吗?” 鄢澜走到池边,坐在木地板上看她,“我认输,比不过你。” 利曼珊游过来,趴在池边,看她的衬衫,壁灯下泛出酒红色,对了,她是从办公室直接来的,她笑起来,“小心我拉你下来。” “别,”鄢澜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又觉得傻,伸手去抚她的脸,“你醉了。” 利曼珊一偏头,咬住她的手指,再伸手一拉,随着鄢澜的一声惊呼,人已落入水中,连同没喝完的那杯红酒,酒杯侧着身漂在池水中。 利曼珊没等她开口,吻了上去。 “sam…sam…”鄢澜慌乱中回应着她,又推开她。 利曼珊在水中托住了她的身子,帮她找回安全感,等她的身体不再挣扎了,又去吻她,鄢澜却偏了下头,避开了。 利曼珊往后缩了一寸,“我都没问,你还是单身吗?” “现在问会不会太晚?” “我是觉得没必要问,你一定是单身。” “为什么?” “因为,”利曼珊想了想,“那天你在‘野火’看我的眼神,就像野火。” 鄢澜像被她戳穿,一瞬想要报复,下一秒便将刚刚躲开的那个吻索回,闭上眼,熟悉的、在心头掠过千百遍的回忆涌回。 就连她的身体,这赤诚相对的身体,也还是记忆中的触感。 “sam…阿珊……” 像句咒语,利曼珊听到这两个字,竟毫无征兆地涌出眼泪。 “怎么了?怎么了??”鄢澜着急,双手挪上来,捧着她的脸。 利曼珊紧紧抱着她,“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好,好,我不知道,没关系,你告诉我。” 怀中的身体从微微颤抖到平静下来,“你都知道了,他杀了她,他是个罪人。” 像是强调给自己听,利曼珊偏要说出这句“他是个罪人”,可脑中回荡的却是那句“我是有罪的,你也是。” 鄢澜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嗯,都过去了。” 利曼珊紧闭着双眼,够了,这已经够了,更多的事情,她没必要知道了。 “sam,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努力不去想。” “你做得很好了,没人会比你做得更好,”顿了顿,“要想哭就哭吧,我在呢。” “鄢澜,”利曼珊抬头,“究竟以什么身份?” 鄢澜仿佛想了很久,“你想要什么身份?” “去年我们好像讨论过,我好奇今年你有没有变。” 鄢澜轻声叹息,“什么会改变一个人呢?” 利曼珊苦笑,“当你遇到另一个人吧。” 鄢澜看着她,虽在这暗夜中看不真切,但还是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是这样,会很危险,”顿了顿,“不要靠另一个人。” 空气凝结了很久,久到利曼珊都觉得这样的装束待在泳池里显得可笑了,便点点头,“好,我明白了。”说着动手去解鄢澜的衣服纽扣。 “诶……”鄢澜捉住她的手。 “你这样上去容易感冒,湿衣服丢了吧。” 鄢澜松了手,看她三下五除二褪了自己的衬衫、西裤,又停手了,走上泳池,将她刚刚裹着的那件浴袍递给自己,“去里间洗个热水澡吧,洗完后也可以留下来。” 鄢澜愣了愣,接过浴袍,上了岸,利曼珊已经转身往屋里走了。 淋浴室中洗护用品一应俱全,鄢澜洗浴好,吹干了头发,换了件新的浴袍和拖鞋,站在门里发呆。 她本是担心利曼珊,想看看有什么自己能帮上的,一番聊下来,好像除了自己看到的信息,她什么都没说。或许我是高估了自己的价值,鄢澜想。 打开另一端的门,走过早餐室,外面是回廊,一眼望去有三扇门,只有最里间的门是开着的,鄢澜便往那扇门走去。 一进门是一间影音厅和一道巨型羽毛隔断,鄢澜正张望,利曼珊从隔断内侧探出脑袋,“你要进来吗?”说完人又不见了。 鄢澜走了过去,看到了隔断内的世界,深咖灰色和白色的艺术墙,本身就像一幅抽象画,墙上是一排跳跃的火焰,舒适的大床正对着一片拱形玻璃幕墙,外面是c城夜色。 利曼珊正裹着睡袍,趴在床尾翻一本杂志,抬头看到她进来,朝她伸出手,“你要是留在这里,明早还能看到日出。” 鄢澜在床尾的地毯上跪下身子,床很高,抬头看利曼珊那张诱人的脸,“还有什么你这儿看不到的?” 利曼珊勾长脖颈,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声音也低哑了:“你在,就什么都能看到……” 边说边将鄢澜拉上来,抱着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柔软的唇触到她的额头、眼睫、鼻梁、唇瓣。 “鄢澜,这一年你有过别人吗?我好像有点介意了。” “嗯?那我不告诉你。” 吻停了一刻,“我真要介意了。” “凭什么?你呢?你有过别人吗?” “你介意吗?” “介意。” “那我也不告诉你。” 一抹笑意浮在唇角,溶进一个绵长的深吻里。 “鄢澜,我给你个offer。” “什么offer?” “你可以随时上我的床,不需要任何责任,怎么样?” 利曼珊感到抱着的身体僵了一下,便从她耳边抬起身,去看她的脸。 半晌,鄢澜回道:“我考虑一下。”声音却很平静,没有了调情的意味。 利曼珊的食指慢慢划过她的颈,划上雪峰,“你好像……不是很开心这个offer?” “我好像也没什么好不开心的。” “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 鄢澜顿了顿,“是。” 利曼珊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着,若有所思,气氛变得吊诡起来,好似刚刚那一刹的激情和愉悦突然消散了,再也进行不下去。 她坐起身,将自己的睡袍穿好,也不必勉强,她想,毕竟谁也没有义务。 鄢澜躺在幽暗的床中不出声,更加证明了哪里不对。 “鄢澜,起码在感情这个问题上,我觉得我们可以坦诚相对。” 第15章 鄢澜也坐起身,“我对你不坦诚吗?” “你该先对自己坦诚。” “我觉得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所以你到底想和我维持什么关系?可以描述一下吗?” “我希望……”鄢澜想了想,“首先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利曼珊竖起一只手,“只说私人关系。” “可以做朋友,也可以……上床。” 利曼珊笑起来,低柔的笑声在黑夜里竟带着一丝挑逗,虽然她不是故意。 “可以上床的朋友,”利曼珊这么重复了一遍,又笑起来,“哦,那需要唯一性吗?” 鄢澜心中升起不快来,又觉得这是个陷阱,真实的第一时间的想法定会被她笑话,便理了理睡袍,“安全就行。” “每半年互相交换一下。体检报告?” “利曼珊,”鄢澜小声控诉,“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fine,那我实话实说,可以上床的朋友……有点难度,一般来说,他们管这种关系叫恋人,可是你不想谈恋爱,所以,朋友和可以上床的人之间,恐怕只能选一样,这也是去年我俩相处愉快的原因,那时我们不必做朋友。” 鄢澜坐在幽暗的大床中,她知道,利曼珊说得有道理,她也不傻,从刚才到现在,她也觉察到了自己的情绪。 再开口,声音也友好了,“我说做朋友的意思是,遇到……遇到类似你这次的情况,可以互相聊聊,给个肩膀。” 利曼珊点头,“我知道,今天也谢谢你。” 鄢澜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那如果非得做个选择,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宁愿选择做朋友。” 利曼珊说不清是宽慰还是失望,只点点头,“好,我尊重你的选择,”说着从床上起身,“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觉。” 鄢澜抬头看她,“你呢?” “我去隔壁睡。” 第13章 你到底也跟畜生无异 鄢澜是被日出惊醒的,昨晚没关窗帘。 卧室的视野没有泳池纯粹,这里一半是大湖,一半是楼宇。远处的天边,瓦蓝和橙红之间,像夹心糖的糖心一样,流动着层层的金黄和一小颗金灿灿的核。 鄢澜习惯性去找手机,想看看时间,却不在身边,想了想,好像放在了泳池边,环视一圈,壁炉旁有显示时间,6:48am. 有点荒谬,一大早在利曼珊的卧室独自醒来,连衣服都没得穿。 正想着,有人敲门,鄢澜下意识缩回被子里,“醒了,进来吧。” 门开了,脚步声响起,走到了隔断这儿,鄢澜看过去,竟是个西裔大妈,吓了她一跳。 “lan小姐,早上好,希望你睡了个好觉,”她用英文说道,“sam小姐让我把这些给你。” 鄢澜看了一眼,是一套衣服,不是自己昨天的那套,新的,旁边躺着自己的手机,正在震动。 “lan小姐,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好像有人一直打电话进来。” “谢谢,”鄢澜接过手机和衣服,扫了一眼,是个隐藏号码,“sam呢?” “sam小姐在运动,她会运动45分钟,我去准备早餐。” “诶?”鄢澜叫住她,“你昨晚就在这里吗?” “我不在,lan小姐,我每天早晨6:30到,上午10点离开。” “好的,知道了。” 西裔家政走了,手机也停了震动,鄢澜打开叠着的衣服,白衬衫、黑西裤,很安全的颜色,衬衫里还贴心地放着条一次性底裤和一件……标着34c的内衣。 鄢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算你狠。 她走下床,走进里面的浴室里冲了个澡,换上衣服,手机又震了起来,鄢澜看了看,还是隐藏号码,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谁一大早这么锲而不舍地打电话? 接通了,“hello?” 对面顿了一下,接着传来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鄢澜,是我。” 如果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鄢澜辨别出这把声音的时间可能得延长两秒,她的气韵和以前比更加稳了,依旧低低的,带着金属的气息。 鄢澜的脸变得惨白,下意识将手机移远,连呼吸都屏住了。 “喂?你……方便吗?”那边又开口。 鄢澜看着手机屏上的时间跳动,轻轻吸了口气,凑近,“如果有公事,走程序。” 标准的普通话又响起:“也说不上是公事私事,想跟你聊一聊,可以吗?” “我不方便。” “我知道,你和谁在一起。” 鄢澜倒抽了口凉气,“你在监视我?” “无意中撞见了,鄢澜,一起喝个咖啡吧?我就在你楼下不远。” 鄢澜脑中“嗡”的一声,条件反射地按掉了电话,熟悉的恐惧感又升腾上来。 她跑到卧室外,四处看了看,又从旋转楼梯跑下去,找到昨天进门时的起居室,抓起大衣和包。 刚刚那个西裔家政闻声从厨房出来,不解地看着她,“lan小姐?” “请帮我按下电梯。” “可是lan小姐,sam小姐她……” “哦,帮我跟她说一声,有点急事先走了。” “哦……好的……”家政犹豫着走过去,打开电梯门,按下了按钮。 鄢澜在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开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哪怕知道那个打电话的人她躲不掉,但不能在这里。 出口的小径上,却有一部黑色越野拦住了去路,鄢澜按喇叭,那车纹丝不动,再去看驾驶室,纪希颐正坐在那里看着自己。 鄢澜几近崩溃,握着方向盘,想不出下一步要怎样。 纪希颐却从车上走下来,倚在门边,冲鄢澜笑了笑,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她走了过来。 鄢澜的手搭在方向盘边的变档杆上,微微颤抖,等纪希颐走到窗边,她推了下停车挡,松了脚刹。 纪希颐弯下身,对着她微笑。 窗玻璃缓缓落下,纪希颐看着鄢澜那双抵触中透着恐惧的眸子,只温和地笑着,“你好吗?” “本来可以更好。” 纪希颐笑出来,“还是那样伶牙俐齿,是块儿做律师的料,”顿了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约你喝杯咖啡,叙叙旧。” “不在早晨六点不拿车堵着我就不能约了?” 纪希颐的笑容褪去了,“确实,我有点故意打扰你们的好事。”说着抬头望了望顶楼的别墅,阳光正好洒在那上面,亮得刺眼。 鄢澜不想听这种话,咬牙切齿道:“这杯咖啡要在哪儿喝?”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湖边一家咖啡店里,鄢澜没有喝任何东西的心思,她刚刚已经把手机静音,她知道利曼珊运动结束后一定会打电话给她。 纪希颐穿着一身咖啡色运动装,像是晨跑时心血来潮干了这事。她的发型变了,以前是及肩的黑色中长发,浓密而纠缠,现在是修剪得十分精致讲究的短发,染了栗色。 除此之外,那张脸上的五官似乎未变,只是眼神更加犀利了。 “纪检察官,”鄢澜冷笑一声,“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公事,我是不会见你的。” 纪希颐也笑了笑,“如果不是这公事,我也不会找你,鄢澜,我就不懂了,乖乖回你的纽约不好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记得联邦检察官的权责里,包括限制律师的人身自由。”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真正推动这世界运转的,都是白纸黑字之外的东西。” “例如靠背叛和放弃底线上位,对吗?” 纪希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恨我,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知道我在专业上的实力,”说到这里笑了笑,“你的新女朋友都知道,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鄢澜想反驳,但又觉得无从说起,吸了口气,沉默了。 “鄢澜,原本我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们,但我记得当初我们的约定是今后不再有交集。” “我代理我的收购案官司,你做你的检察官,我们又没犯案,如果不是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我们又怎么会有交集?” “你不退出,我们就会有,你自己也清楚。” “我清楚是因为我清楚你的人品,如果你秉公执法,没有私心,我们和你,本来就不存在对立,所以,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 “‘我们和你’,”纪希颐重复着这话,“看来你和紫狐那个高管确实在一起了。” “第一,作为紫狐聘用的律师,我现在代表紫狐集团,所以我用‘我们’;第二,我和samlee没有情侣关系。” 纪希颐大笑起来,摇摇头,“两年不见,我们小鄢儿会说谎了。” 鄢澜拧起眉,“你不要再这么称呼我。” 纪希颐低头从包里拿出另一部手机设备,打开,又打开相册,找到一段视频,将屏幕转向鄢澜。 第16章 画面上,浑身湿漉漉的鄢澜和裸着肩膀的利曼珊在泳池里热吻…… 创伤袭来,鄢澜缩到了桌子一角,手也颤抖起来。 纪希颐收回手机,她甚至也没料到鄢澜的反应会这么大,犹豫了一刻,“你……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你不适合做这起收购案的律师。” 鄢澜的脸已经惨白,再开口,睫毛也颤起来,“你到底也跟畜生无异。” “你不能这么骂我,”纪希颐下意识往前倾起身子,倒像真的蒙了冤,急于解释,“也许感情上我有愧于你,但别忘了,最后是我救了你。” “你救了我??”鄢澜没有来得及控制自己,几乎怒吼出来,惹得远处两桌客人看过来。 “鄢澜,”纪希颐忙按住她,“以前的事咱不吵了,翻篇儿,今天我找你是谈以后。” “怎么翻篇?你拍这东西让我怎么翻篇?你一直在跟踪我们吗?” “我也开诚布公告诉你,这段是用无人机拍的,你们俩……应该当心些的。” 鄢澜想着这事,拼命地控制着自己想要逃跑的本能,不能这么走了,话得讲清楚,“你知道法律上并未禁止律师和客户交往,何况我和她不是你想的关系。” 纪希颐从鼻腔里冷笑了一下,“那么是我没想到,你鄢澜也会‘玩儿’了,不过,虽然你说得有一定道理,法律上没有禁止,但你也知道,你们的关系需要披露和审查,通过了才可以继续,无论是继续和她做什么,还是继续和紫狐做什么,你们现在的行为,没有违规吗?” 鄢澜也冷笑,“那是不是还要披露我和联邦检察官的关系?” 纪希颐愣了一下,“最好不要,所以我只是友好地提醒你,”顿了顿,语气真的友好起来,“鄢澜,听我的话,规避这宗案子,你没什么损失,你的私事我也不会过问。” “我规避了,你好用你那些龌龊的手段搅黄这宗收购案,做你升迁的祭品,对吗?不好意思,我还就不让你如意。” 纪希颐抿了口咖啡,“你何必?你的……女朋友?情人?都比你聪明,知道客客气气,和气生财。” 鄢澜站起身,“纪希颐,我在你手里死过一次,不会再死第二次。” 利曼珊浑身是汗,冲了个澡,吹干头发,正上楼去早餐室,迎面碰上西裔家政。 “lan小姐起床了吗?” “sam小姐,lan小姐已经走了。” “走了??” “她急匆匆走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可能是急事吧,我看有个人一直给她打电话。” 利曼珊皱了皱眉,“知道了。” 上楼找到手机,打鄢澜电话,一直没人接,利曼珊走到窗口,c城正渐渐醒来,迎来一天的繁忙。 她给鄢澜发去一则讯息:出什么事了吗?担心。 早餐本来准备两个人的,利曼珊啜着果汁,看到一旁的杯子忘了撤,再拿出手机看看,除了工作邮件就只有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手机终于震了一下,赶紧解锁去看: sam,上午来我律所一下,有事商议。 第14章 有研究显示,深秋是自杀率最高的时候 早高峰就像全人类大脑宕机制造出的混乱。利曼珊常常想,如果一个区域的公司可以岔开时段安排上班时间,或许可以提高所有人的效率。 她没有先去紫狐,而是第一时间往st律所开,堵在路上时给鄢澜发了个消息:在过去的路上。 鄢澜查了一下早晨的安排,把内部会议推迟了。 利曼珊踏进鄢澜的办公室,第一眼先将她打量一番,脂粉未施,只涂了点口红,应该是直接过来的,没回过家,身上穿的依旧是自己给她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一头秀发有着自己自然的弧度,搭在肩侧,利曼珊的视线落到了鄢澜胸前,“合身吗?” 鄢澜瞬间明白了她在问什么,垂了眼睫,小声道:“你把门关上,我有事跟你说。” “出什么事了?哦,我还没机会问,昨晚睡得好吗?” 鄢澜苦笑,“坐吧,你的床很舒服,睡得很好,多谢款待。” 利曼珊坐下来,鄢澜拿了瓶水给她,“sam,你的地方被监视了,但我不确定是被长期监视,还是因为我。” 利曼珊眉头都锁到了一起,“你怎么知道?” “早晨纪希颐来找我。” “什么??” “给我看了我俩昨晚……在泳池中的一段视频。” 利曼珊眼中的光此时大概能杀人,想了一刻,“你从头到尾讲讲,发生了什么?” “她今早六点开始给我打电话,后来我想想,该是她醒过来看到线人发的消息,以为我俩在一起,故意发起的挑衅,我的手机昨夜一直落在泳池边上,所以直到起床,你的女佣把手机递给我,才看到一串的未接来电,全是隐藏号码。” “然后她来我家找你了?” “她在楼下,我接到电话下楼准备离开,被她的车堵住了。” “她一个人?” 鄢澜想了想,“我没看见别人,之后我们去湖边一家咖啡馆,她给我看了那段视频。” “诉求是?” “让我退出。” 利曼珊几乎冷笑一声,“我猜你拒绝了,现在呢?她要将视频公布于众?” “对,我拒绝了,但她也不傻,公布了她就没牌打了,还要担心我鱼死网破牵出关于她的事情,再说,我俩就算干嘛了,也不犯法。” 利曼珊想了想,“收购期间,这也是一颗雷,会影响股价,影响很多东西。” “sam,我刚才想了,去年我俩的事没人知道,今年这次……我们立即披露还来得及,刚刚发生就不会违规,只是不知道审核结果怎样,不过我估计问题不大,我俩解释清楚,应该不会要到让我退出的地步,起码维克多那边不会。” “披露什么?”利曼珊简直要笑起来了,“披露我俩决定做朋友?披露昨晚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 “现在的证据指向相反的方向。” “是,鄢律师,我知道。” 利曼珊摇摇头,拧了瓶盖喝水,一时两人无话。 过了会儿,利曼珊叹了口气,“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被一个特工跟踪吧?现在想想应该是纪希颐的人。” “哦,”鄢澜点点头,“她坦白说是用无人机拍的。” “行,她倒是放出来,方便我报警。” “sam,她很小心的,既然做了,就不会牵到她自己头上,只是……被跟踪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估计她也有眼线跟我。” “我去跟大楼保安打个招呼,你自己也当心,”利曼珊叹了口气,“法规层面,你现在的建议是什么?” “披露,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但目前只限于内部,而且是非常小范围的,我会跟维克多讲明情况,你那边先和紫狐ceo私下通个气,起码我们的上级要知道,也算有个背书吧。” 利曼珊想了想,“那我只能说见到你感觉不错,也向你坦白了,但被你拒绝了。” 一丝笑意划过鄢澜面容,“统一一下口径:我们有过一场谈话,两人都决定等收购案成功后再谈感情。” 利曼珊翻了个白眼,又决定逗逗她,“真的吗?原来你是这个想法。” 鄢澜清了清嗓子,“这是对那则视频的兜底,如果你说是有一方没答应,万一视频让他们看见,又怎么解释?” 利曼珊差点又翻了个白眼,手里把玩着那瓶水,想着这事,又抬起头,“鄢澜,可不可以给我也兜个底,纪希颐和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鄢澜脸上的笑意散去了,脸色也愈发惨白,她看了看窗外,像是心理安慰,走过去将百叶窗关了一半,房间里暗了下来。 “确实,这个麻烦是我惹的,这也是我前些天决定退出的原因……” 利曼珊抬手阻止她,“不提这些了,我其实……你说个大概吧,我有数就行。” “大概就是……”鄢澜咬了下唇,“你可能也猜到了,我们交往过,当时我还在波士顿,她去了加州,那之后我们开始了异地恋爱,那一年里……”鄢澜的喉咙越来越紧,一些她一直避免回忆的东西渐渐浮现,并且还需要她说出来。 利曼珊隐隐感到她身上的不安,说实话她并不十分想听到这些细节,这也让她产生了些许的不适,正犹豫要不要放过彼此,鄢澜却像做好了心理建设,抬头看向她,“那一年里她背叛了我,为了仕途做了一些突破职业道德、突破做人底线的事,得到了南加州检察官那个位置。” 短短三个分句,在利曼珊耳朵里听着已经足够炸裂,但其实鄢澜只把最为粗犷的骨架勾勒了出来,其中更为不堪的细枝末节,她无法再提。 利曼珊眸中透出冷光,“她还有脸威胁你?甚至还有脸再找你?我不理解。” 鄢澜好似眼圈也红了,在光线昏暗的办公室中看不清,“她不是个普通人。” 第17章 “我今天不管她是什么人,哪怕不是人,鄢澜,你和她之间,永远都应该是你俯视着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躲她,你被她骚扰,被她威胁,”利曼珊站起身,走到窗前,消化着心中的怒气,又将百叶窗打开,瞬间四处都亮堂起来,“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转回身,“也谢谢你继续留下来帮紫狐打这一仗,我明白这对于你来说,是个艰难的决定。” 鄢澜苦笑,“谢谢你还要继续用我。” “你可不能退出了,我还保留着‘信物’。” 鄢澜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讲什么。 利曼珊走过来,拿起包,“一根棒棒糖。” 鄢澜突然记起来了,不觉莞尔。 “好了,事情我也搞清楚了,”利曼珊挎起包,“现在我去找我老板,坦诚我和你的‘关系’。” “sam,”鄢澜喊住她,“谢谢你。” 利曼珊走了,鄢澜独自在这光线充足的办公室里陷入过往。 这明媚的光线和两年前的那片黑暗是多么讽刺的对比。她走到保险柜旁,输入一串密码,柜门开了,她抬起手,微微发着颤。 这两年来,和纪希颐之间的一切能够变成一笔糊涂账,一笔谁都不想再提起的糊涂账,倚仗的恐怕不是纪希颐的人品,而是这则录音,她很清楚。 然而这两年,她将它锁在记忆的深井里,再也不想触碰,上次在纽约,答应了利曼珊回来继续时,她十二分不愿意地从故事堆里再触碰这只硬盘,带回了c城,放在律所的保险柜里,这里最安全。 利曼珊没有第一时间回紫狐“坦白”,她有她的想法。 鄢澜的法律建议她会遵循,但这会儿,她觉得有件非办不可的事,一刻都不想耽误。 她的越野往西郊一个中产小镇开去,每年深秋的这个时候,她都要来一趟,只不过今年她提前了一周。 有研究显示,深秋是自杀率最高的时候,利曼珊对此深信不疑。 越野在一栋宅子前停下,她空着手,什么都没带,但好像顾不了这么多了。走上草坪前的小径,走到前门,按了按门铃,片刻之后,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棕发女人打开门。 “sam,”女人有一丝惊讶,“我是不是搞错了日子?” “你没有,卡罗尔,我也没有,这趟是来找你的。” 这解了卡罗尔的疑惑,“快请进吧,见到你总是愉快的,”说着轻轻抱了抱利曼珊,“你都好吗?卡尔的事……” “都过去了,”利曼珊走进门。卡尔出事后,卡罗尔给她打过电话,如今她已经不想再谈卡尔了,“怎么不见葫芦?” 葫芦是卡罗尔家的坎高犬,淡黄色,像只成熟的葫芦,有趣的是,卡罗尔一家都用这个中文名字喊它,发音不难。 “葫芦老了,腿刚刚动了个手术,跑不起来了,但我打赌他这会儿肯定竖着耳朵在听。” 利曼珊跟着卡罗尔走进起居室,见葫芦的脖子上戴着个伊丽莎白圈,这会儿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利曼珊蹲下身拍了拍他,“你好啊,好伙计。” 卡罗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昨晚梦到chlo了。” 第15章 我知道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听到这个名字,利曼珊眼中揉进一丝伤感,看着葫芦的眼睛,温温的,也透着哀伤,仿佛他也听懂了似的,至少听懂了那个名字。 利曼珊冲他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脑袋,站起身,“梦到她什么了?” “说来奇怪,她在我的梦里总是一个小女孩,小小的,刚刚从福利院领回来的样子,或者再大两岁,”卡罗尔回忆得认真,脸上也漾出温柔笑意,“她笑得没心没肺的。” 利曼珊在她身边坐下,“卡罗尔,你和约翰给了她最好的一生,她曾经是幸福的。” “噢,我还梦到你们俩刚认识时,在学校里一起训练游泳,”卡罗尔好像并没听到她说什么,自顾自继续说道,“chlo回来跟我说:妈妈,sam总是比我游得快一秒,我想去问问她诀窍,又怕她不理我。” 卡罗尔将chlo学得惟妙惟肖,利曼珊仿佛看到了她,就站在自己面前,露出傻气又漂亮的笑容。 又看到她和自己站在泳池中,那已经是多少年后了?大学毕业吧。chlo站在泳池里,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看着自己,说:“你都比我像卡罗尔的女儿,sam,你都比我像。” “sam,亲爱的,”卡罗尔这才回过神来,“你今天找我是什么事?” 什么事?利曼珊抬起眸,让自己从那湿漉漉的回忆中抽出,“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 卡罗尔的神情瞬时严肃起来,再没有刚才的伤春悲秋,“谁?*” “一个联邦检察官,我觉得她有问题。” “她?是位女性,”卡罗尔想了想,“我不能滥用职权,要查就得立案。” 利曼珊点头,“我明白,这没问题,但要高度保密。” “fbi最能够保证的就是调查的高度保密,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紫狐最近在做一起收购,我和我的外聘律师受到了一位刚刚到任的联邦检察官的威胁,她叫yvonnechi,管辖州北区,在这之前曾任南加州地方检察官,”利曼珊边说着边从包里拿出一只文件袋,“这是我能查到的关于她的资料,当年她得以升迁的关键政绩是,起诉对冲基金大鳄科恩,将他送进了牢里。” 卡罗尔接过来,抽出文件,边听边看。 “你可能都听说过那个案子,当年在金融界引起了海啸。”利曼珊接着说道。 “你刚才说她威胁你和你的律师,威胁什么?”卡罗尔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她和我的律师曾是校友,”利曼珊斟酌着用词,“有过私交,我不清楚她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不过这不在我的调查范围内,我想搞清楚的是,yvonnechi在扳倒科恩时,有没有违法或违规行为。”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威胁了什么。” 利曼珊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收回视线,“她想让我的律师退出这起收购案,她们之间有私人恩怨,yvonnechi这一次想搅黄我们的收购案,我不能让她得逞。” “所以你想在她行动前将她送进去。” “对,这确实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证据,你目前拿到了什么证据?” “这就是我来找你,而不是打fbi热线的原因,卡罗尔,我现在没有证据,我需要你找出证据。” 卡罗尔想了一刻,“我可以帮你,但现在立案也需要一个由头,对了,你的律师叫什么?” 利曼珊顿了一下,“lanyan.” “她是中国人?” “是的,yvonnechi也是中国人,确切地说,m籍华人。” 卡罗尔那双棕色的眼睛此时复杂万分,像有千头万绪在整理,半晌,“这起调查可能涉及联邦检察官在工作中或私人生活中的违法行为或道德违规行为,如果深入调查,有可能牵扯到这位律师的隐私,我注意到你刚才说,检察官想让她退出,检察官在顾忌什么?” “说实话我不清楚细节,但我想,她顾忌的事情,就是我需要你查的事情,我的律师不一定知道全貌,但我觉得,她被控制着。” “有没有可能你的律师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利曼珊回想着所有鄢澜说过的话,“这很奇怪,我倒是觉得检察官有把柄在我律师手上。” “那为什么不直接问你的律师要?” 她是真犀利,利曼珊想,“我不觉得lan有致命的证据,否则检察官会老实很多,而且,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lan搭上身家性命与这位检察官斗法,对她自己,对紫狐的案子,都十分不利。” “也是,那就鱼死网破了,”卡罗尔思索着,“所以你要在保护这位律师的前提下,借助第三方力量,例如fbi,扳倒这位检察官。” 利曼珊叹了口气,“可以吗?” “我尽力。” “谢谢你,卡罗尔,”利曼珊站起身,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一个叫查琳的女孩子吗?查琳布兰科。” 卡罗尔想了想,“没听说过,怎么了?” 利曼珊耸耸肩,“没什么,我不确定她是不是chlo的朋友,”说着又弯腰拍了拍葫芦,“我得回公司了,下周chlo的祭日我再过来。” “sam,我倒想问你个私人问题。” 利曼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你知道,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chlo走了几年了,我也希望你能走出来,能遇到另一个人。” “卡罗尔,”利曼珊轻声打断她,“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我会告诉你。” “好。”卡罗尔给了她一个笑容。 与葫芦告别,答应他下周再来,利曼珊驶离了这所宅子。 从初中开始,她就常来这所宅子,就连葫芦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卡罗尔说得没错,这里就像她的另一个家。 第18章 利曼珊将车开到附近一处森林保护区的入口,停在那里。往里走不远就有一条小溪,曾经暑假的时候她会和chlo一起,带着年少的葫芦,顺着溪边探险。 如今,小溪还在,葫芦老了,chlo早已香消玉殒。 七年前对于利曼珊来说就像人生的一个节点,那一年,她青梅竹马的恋人一枪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而她的两个至亲:父亲杀了母亲,父亲也因此开启了监牢中的下半生。一年中,她失去了三个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chlo说她的名字转换成中文很好看,叫“克洛伊”。 克洛伊是个来自中国福利院的孤儿,这一点是她在七八岁时渐渐明白的。 她有个金发碧眼的姐姐,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姐妹俩在这所白人区的宅子里一同成长,最开始的几年,克洛伊一直没想过自己和家人、和邻居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一天她和姐姐一起去城市中的圣诞市场,操着东欧口音的摊主看着她的黑头发黄皮肤问:“你会英文吗?” 会英文吗?小小的克洛伊被问得愣住了,隐隐的,蛰伏在身体里的那个日渐苏醒的身份困惑仿佛在这一刻被摊主识破,大声说给了四周的人听,让她无处遁形。于是她将所有偷藏的困惑化成了对东欧摊主的愤怒,大声回道:“我的英文比你的好!你这个波兰洗衣工!” 一时语惊四座,姐姐边向摊主道歉边将她拉走。 克洛伊家的家政女佣是波兰人,操着相同的东欧口音,所以那个小小的克洛伊,当时是用最为恶毒的话发泄了自己那莫名的愤怒。而养父母一家却很难过,为什么从未有过种族或阶级歧视观念的家庭,养育出了一个小歧视者。 卡罗尔很重视这件事,一连几天,她试着与小女儿谈一谈这事,想听听她的想法,直到有一天,克洛伊哭着冲她喊:“我知道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开始对着镜子愤怒,一个孩童懵懵懂懂的质疑,全部清晰起来:为什么姐姐有着金发碧眼?她和他们一样,为什么我好像是不一样的?我究竟属不属于这里? 家人很难过,这些年他们从未向克洛伊隐瞒什么,每年她的生日——或许是她的生日,中国的福利院档案上写的是这一天,每年这一天家人都会给她办一个生日趴,给她看两岁前在福利院的照片,之后来m国后的照片,小女孩一年年地长成一个爱笑的姑娘。 家人为她做的就是给与她全部的爱,平等的爱,甚至比亲生女儿还要多一些的关注。可这一天,卡罗尔还是陷入了自责和困惑:为什么女儿终究为自己的身份而伤心,甚至愤怒? 她和丈夫去向专业的咨询师求助,咨询师告诉他们,这非常常见,克洛伊有着和四周人不一样的外型,没有任何保护色让她自己糊弄过自己,总有一天,她的身份认同问题会浮现出来,而现在,就是你们和她一同度过这个认同危机的时候。 咨询机构又介绍夫妇俩参加同样领养了亚洲小孩的非盈利组织,让有着同样困扰的人们聚在一起,互相交流,互相鼓励。 克洛伊在这些活动中认识了一些和她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香蕉孩子,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孤独的,她渐渐恢复了以前的笑容,告诉卡罗尔,她还想像机构中的一个小朋友那样,回中国找一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就是好奇,自己究竟来自何处。 “我觉得,我的一部分其实从未离开过中国。”多年之后,克洛伊对利曼珊说。 卡罗尔夫妇尊重她的愿望,带着她历经千难万阻去了几次中国,终于,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在中国中部的农村,十岁的克洛伊见到了与自己有着百分百血亲的一家人。 十二岁时,克洛伊转学上七年级,大约相当于中国的初一,她是在那时认识利曼珊的。 利曼珊沿着溪流走着,想着这些往事,溪边落着厚厚的一层枯叶,松松软软的。曾经在秋天时,她们最爱玩的一个游戏就是用落叶搭一座高高的小山,让葫芦一跃跳进去,两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利曼珊在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当年在学校里,她也是校花级别的人物。 当时她还姓冯布朗,而冯布朗家还没衰败,事实上还很富裕。 卡尔曾是个富商,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拜香港虎妈所赐,利曼珊从小就学钢琴、芭蕾、游泳、击剑……她也很聪明,学什么都能出类拔萃。 克洛伊想要接近她,最一开始是因为洞悉到她身上一半的中国血统,这让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再后来,这亲切感的升级,却是因为利曼珊悄悄告诉她,自己也是被领养的孩子。 第16章 我再也不用对着镜子愤怒了 到十二岁遇到克洛伊那年止,这个秘密在利曼珊心里藏了四年。 八岁那年的万圣节前,她在家翻箱倒柜找一对翅膀装扮,这一年她想扮成天使去要糖。在储放杂物的阁楼间里,她找到了一本笔记和几张照片,笔记是母亲利海伦写的,详细记录了和丈夫在香港旅行时,在码头接驳船上发现她时的场景。 是的,她甚至不是通过正规的福利院被领养的,她就像一只野猫,被这么随意丢弃在了船上。当时她大约还没满月,襁褓里没有留下弃婴者的只言片语。 利曼珊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只脏兮兮的乳白色襁褓,里面有一个红彤彤的、甚至她觉得有点丑的婴儿。 她坐在阁楼间里想了一会儿,随后把照片和笔记放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带着她找到的那对羽毛翅膀爬了下去。 那个万圣节,她觉得即便长了双白色翅膀,她也不是天使,也觉得什么都不可怕了,都是些骗小孩的鬼把戏。 “你就没想过跟家人坦白,然后回香港找一找亲生父母吗?”十二岁的克洛伊问她。 十二岁的利曼珊摇摇头,“他们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找他们?” “那你有想过他们是什么样子吗?” “我心里有几个版本的故事,你要听吗?” “说说看。” “第一个故事,是一个英国海员和一个香港女子,海员回国了,女子悄悄生下了婴儿,又悄悄抛弃了;第二个故事,你看过杜拉斯的《情人》吗?一个中国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殖民地的法国女孩子;第三个故事……我还没想好,但我觉得第二个故事很带感。” 克洛伊被她逗得“咯咯”笑起来,“反正你肯定是混血。” “对,我妈妈后来发现这一点时欣喜若狂,她和我爸爸生不出小孩,试了各种方法都生不出,所以她坚信我是上帝送来的礼物。” 再后来,多年以后,利海伦甚至产生了幻觉,她觉得利曼珊就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但是,sam,我有点后悔去中国找了他们。”十二岁的克洛伊接着说道。 “为什么?” “你知道吗,两年前,中国的翻译打电话来说,dna测试匹配上了,我们一家立马动身,先乘了飞机到一座大城市,然后乘一辆大巴,乘了五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县城,再然后我们上了一辆来接我们的拖拉机,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村子里。” “所以你后悔了吗?” 克洛伊摇摇头,“我当时激动坏了,到了村口,很多黑头发红脸蛋的村民来看我们,他们放了很长的一挂鞭炮,然后有一位女士,她的脸蛋特别红,可能是因为一直在哭泣,她哭着来一把抱住我,说她很想我,我觉得我也该抱抱她,于是我轻轻将她抱住,然后我看着她的头发,那上面有很多油,凝结在头皮上,她一哭一说话,头油的气味就进入了我的鼻子里,整整几分钟的时间,我都在看她的头油。” 利曼珊听红了眼睛,却“哈哈”大笑着,“所以你后悔了。” “也不是,再后来她放开了我,拉来一个很腼腆的小男孩,sam,我吓坏了,我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时就像在照镜子,他怎么可以和我长得那么像??翻译告诉我,他们在农村生活需要劳动力,需要有人养老,所以不得已放弃了我,为了生个男孩子。” 十二岁的利曼珊带着一脸的苦笑,这让她看起来有着超越那个年龄的成熟,“所以,这下你后悔了。” 克洛伊点点头。 利曼珊常常想,有些人的性格本就如此,即便要后悔,可倘若时光倒回,她还是会再次选择去看一看的。 在随后的几年里,她便做起了克洛伊精神上的亲人,陪着她,护着她,托着她,也爱着她。 高中时,抑郁症像一棵根系复杂的树,默默地在克洛伊身体里破土、生长、枝繁叶茂。 看起来她没有抑郁的原因,养父母给了她最丰盈的爱,学校里并没有人欺负她,就算有,还有利曼珊的保护。 她失去了耐心:对这个世界的耐心,对自己的耐心。失去了兴致,对任何人或事的兴致。她不愿意说话,也不想好。 第19章 这就是最麻烦的,这个人没有了求生的欲望,不想好。所有爱她的人都在帮她,可她宁愿快点死去以解脱。 游泳、乐器、旅行……这一切她都无法继续了,利曼珊陪着她。 经过了药物干预和长期的心理辅导,克洛伊一点点好起来了,看似又能好好活下去了,她和利曼珊一起,读完了本科、硕士,利曼珊却决定再读一个商科的硕士,这是她俩第一次分开,克洛伊留在c城开始工作,利曼珊去了斯坦福商学院继续深造。 克洛伊说,利曼珊故意躲开了她,利曼珊否认了,她和克洛伊的本硕都是计算机科学,但利曼珊说,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在这条路上深耕,她早有规划,本科时就辅修了管理,现在转商科,是想结合计算机背景,将来在高科技行业做商业发展这条路。 商学院第一年,克洛伊去看望她,在斯坦福校园充满异域风情的棕榈树下、一排种植着天堂鸟的花园旁散步,克洛伊问:“你会想去香港寻根吗?” 当时利曼珊就记得,她十二岁那年问过同样的问题。 她一如既往地摇摇头,“我的根就在这里。” “哪里?c城?还是这里?我看了一些香港的照片,那里也有很多棕榈树。” 利曼珊慢慢踱着,“我不觉得它有一个具体的地点、城市,这里,反正就是这里,”顿了顿,“我爱的人都在这里。” 克洛伊被这句话打动着,安静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一部分其实从未离开过中国,等我真的去了,看到了生下我的那两个人,看到了我的另一个可能——我的弟弟,看到了我出生的村庄,我又觉得,我的一部分其实从未属于过那里,”她顿了顿,“我究竟属于哪里?” 利曼珊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温婉的黑色眼睛,“克洛伊,你需要在出生这件事上翻篇,我们,你和我,都得抛弃出生这个阴霾,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可是,sam,我还在那个村庄和m国之间,寻找出路。” 利曼珊继续往前走,这么多年了,她好像从未说服过克洛伊。 “sam,也许,我的抑郁症从未好透。” 利曼珊的睫毛颤了颤,“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抑郁症这个经历,让你放大了对糟糕情绪的感知力,并自己去贴上了标签?” 克洛伊刚刚去世的几年里,利曼珊常常回忆这些碎片般的对话,妄想从里面找出一些她没发现的东西,也常常自责,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她有没有躲开克洛伊?从七年级到第一个硕士毕业,她俩一直在一起,十二年。这十二年间她可能在用八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在照顾一个病人。直到后来克洛伊好转了,私下里却还是常常小小地失控,利曼珊成了半个抑郁症方面的医生,不晓得看了多少研究报道,陪她一起做了多少次情侣咨询。 有研究说,抑郁症或许没有根治这一说,你把那棵大树拔了,但它在病人神经系统里造成的伤害,却是永久性的。 克洛伊是相信这个说法的,但利曼珊问她:是不是抑郁症这个经历,让你放大了对糟糕情绪的感知力,原本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坏情绪,你却会觉得是抑郁的后遗症? 无独有偶,利曼珊的母亲利海伦也像被传染了,在她上大一时出现了一些抑郁症的苗头,时不时地让她犯难。利海伦无法接受女儿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这个事实。 在一次透不过气的争吵中,利曼珊说漏了嘴:“她和我身世相仿,都是被领养的,我们惺惺相惜。” 刚一说完,她就在利海伦惊恐的眼神和绝望的哀嚎中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天塌了。 至此,利海伦的病情一发不可收拾。 二十四岁,本是春华灿烂的年纪,利曼珊的生活却被两个她深爱的病人占据着,折磨着…… 报考外地的商学院时她是想逃离吗?也许吧。但她就连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克洛伊的饮弹自尽发生在一个看似岁月静好的深秋午后,那是一个周日,二十七岁的她从常去的小市场买了刚出炉的面包、现切的奶酪、有机番茄,在那之前的两周,她刚刚升职团队经理。利曼珊这个周末出差,说好了下周回来一起庆祝她们的周年纪念日。 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克洛伊回到家,甚至将番茄放进了冰箱,一切都收拾得有条不紊,然后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拿出枪,枪口插进口中,指向脑部,“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警察在侦查时还发现,一周前克洛伊浏览过一篇小文章,说影视剧里用枪自杀时总是指着太阳穴,这个姿势其实是很容易打偏的,正确的姿势是从嘴里伸进去往头顶打。 克洛伊只留下了一句话,是用手机发给利曼珊的:我再也不用对着镜子愤怒了。 利曼珊踩着枯叶往回走,快到中午了,她还要和老板“坦白”一下自己和鄢澜那或许本不存在的关系。 第17章 你放心,我不会被她影响了 午餐时间刚过,到了鄢澜与维克多约好的单独会议时间,维克多近两日在旧金山出差,比鄢澜慢两小时,这会儿正好在吃午餐。 “很抱歉啊,占用你的午餐时间。” 视频会议那头,维克多刚咬下一口三明治,摇摇头,“你说有关你的一些私人事务,那我想就午餐时候聊吧,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虽然是我的私事,但也与紫狐的收购案有关,所以还是保持记录。” “噢,好的,”维克多下意识放下三明治,端起咖啡,“你说吧。” “我长话短说,这一个多月来到c城,结识了紫狐的cso,sam,对她的……私人印象不错,昨晚我们深入交流了一下,一致达成共识,出于保守的‘利益冲突’考虑,我们决定等收购案完成后再继续私人关系。” 维克多差点呛了口咖啡,“这确实是……长话短说,”他又想了想如何措辞,“谢谢你专业的披露,我这边会备案。” 又是“披露”,这一天从早晨忙到现在,都围着这个词了。 “谢谢。”鄢澜也就这么回了一句。 “lan,呃……你确定要这么处理吗?你和她还要继续合作很久,这……没问题吗?” “所以我申请换人?” 维克多的咖啡今天遭了殃,他又拿出纸巾擦了擦,“你要是能确保可以在公事和私人关系里找到平衡,倒也没必要。” “我想我应该……可以。” “那就再好不过了……” 紫狐大厦,利曼珊也踏进了十八楼ceo的办公室,但对于紫狐来说,收购案是几百亿美金的事情,更是关乎集团未来的战略发展,所以,每个细节都可能决定成败。 “你是说……刚刚从纽约过来的st律所的那位团队负责人?” “对。” 利曼珊想了想又补充道:“迈克尔,总之我和lan在这段可能的关系开始之前叫停了,我们都不希望私人关系给公司利益带去不必要的影响。” 迈克尔刚听完了利曼珊简明扼要的阐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评价,“……噢,确实有点可惜,我见过她,是挺……呃……” “迈克尔?” 迈克尔清了下嗓子,“sam,收购‘锦衣夜行’是当初你提出的计划,我还记得初步提交企划时,你明确表示,这不是以美金为目标,而是一场战略部署,你说服了我。” “是的,我非常感谢你和董事会的信任。” “那么我们现在该不该继续信任你?” 这个问题再抛过来,利曼珊便不太好接了,但终究是要肯定的,于是便抬起头,“当然,紫狐任何时候都可以信任我。” “好,”迈克尔点点头,“也感谢你的信任,第一时间将这个私人小插曲告诉我,我会尽力维护它的隐私性,但我想,为了程序的公平,我可能也要和董事会主席私下里商量一下。” 利曼珊愣了愣,“当然,这件事公司也应该有记录。” “那好,等我有了决定就找你。” 决定?什么决定?难道要因为这件事做出什么变动吗?这有些超出利曼珊的意料。 可她不便再问,“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sam,”利曼珊刚走到门边,迈克尔突然叫住了她,“你对香港熟悉吗?” 利曼珊心中一紧,转回身,“没去过,也不算熟悉,怎么了?” “哦,紫狐在香港的分公司,如果需要你过去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利曼珊拧了拧眉,“如果需要我出差,我这边没有问题,工作交接好就行。” “嗯,”迈克尔点头,“收购案妮可在全权负责吗?” “主要是她负责。”利曼珊琢磨着这话。 “好,我知道了。” 走出迈克尔的办公室,利曼珊还在想他最后那个关于香港的问题,听迈克尔的话音,不像是三五天的短暂出差,忽觉时间紧迫。 第20章 从西郊回来的路上,她这边有了个初步的计划,对付纪希颐需要双管,甚至三管齐下,卡罗尔可以帮助她找到一些关键信息,紫狐这边也要采取防范措施。 电梯下到十六楼,她走进了妮可的办公室。 妮可已经在等她,半小时前突然接到利曼珊电话,说半小时后和她开个私人会议,妮可便空出了这时段在办公室候着。 利曼珊踏进办公室,关上门,“妮可,你听说过关于香港那边有什么变动吗?” 妮可想了想,“我只知道环太区近两年业绩下滑得厉害,其他倒不清楚,怎么了?” 利曼珊叹了口气,帮自己拿了瓶水,坐下来,“我也不清楚,刚才迈克尔突然提到让我准备出差,”她旋开水抿了一口,“不过我这趟来不是为这件事,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和纽约的一家金融情报公司打过交道?” “对,他们在纽交所有线人。” 利曼珊点点头,“这周股价大涨,我估计熔岩开始行动了。” “你怎么知道?”妮可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熔岩在我这儿碰壁后,又去找锦衣夜行,我看他们是非要分得这杯羹不可,我跟查琳说,先别拒绝,稳住他们。” “为什么?” “锦衣夜行还可控,我怕他们再掉头去找阿尔法,那就不可控了。” “所以你想瓮中捉鳖,把熔岩资本捉出来?如果他们没有行动就更好。” 利曼珊竟叹了口气,“但愿他们有行动。” 妮可的双眉又锁了起来,“这又是为什么?” “我挑了他们献祭,如果他们不上钩,我可就两手空空了。” 周五,紫狐和st几乎同时收到消息:竞争对手阿尔法科技已经初步和ftc(联邦贸易委员会)接触,接下来一定有行动。 ftc是m国的反垄断机构,独立组织,从某种层面上说,专门找收购案的“茬儿”,一旦发现有潜在的市场垄断或者损害消费者权益的商业行为,就搜集证据,上诉到法院。 这本就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但风声真的出来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紧张。鄢澜临时和紫狐那边开了个视频会议,会议的内容也是她早先拟定的,一旦ftc有动静就放出来。 初步的会议,无外乎就是再次强调所有人员交流的严谨性,以及做好准备,根据“证据披露”程序,st团队有义务搜集紫狐的内部信息、商业计划、市场分析等文件,提交给ftc。 而作为律师团队,st必须遵循全面披露的法律义务,不可以筛掉不利于紫狐的邮件或其他证据,这会被视为证据隐匿,是一种严重的违法行为。这些流程,鄢澜通过这场临时会议再次向紫狐团队强调了一番。 会后,利曼珊和妮可又用老人机打给鄢澜,商讨一些“台面下”的事。 “欧盟和英国那边怎么样?”利曼珊问。 “欧盟我们还是持乐观态度,英国目前局势有点复杂,他们的竞争与市场管理局和新上任的首相不对付,国内各种政策都在撕扯状态,”鄢澜叹气,“政。治。局。势的影响太大了,我们先观望吧,不过ftc这么早就有风声放出来,据我所知不太常见,要知道我们宣布收购也就是短短半个月的事。”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作对,”妮可苦笑,“如果这次他们能挫败紫狐的收购,又够他们炫耀几年了,甚至会写进ftc的历史。” “好了,ftc也不是什么‘坏人’,总还是要讲证据的,我们就和他们就事论事吧。”利曼珊总结。 “嗯,那我们就先做好自己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鄢澜附和。 挂了电话,利曼珊走出会议室,走出大厦准备吃午饭,她又用老人机给鄢澜打去电话。 “说漏了什么?”鄢澜接通便问道。 利曼珊笑了,“没有,这是私人电话。” “噢,”那边语气也缓了下来,“对了,你和ceo谈得怎么样?” “迈克尔夸我有眼光。” “……什么?” “好啦,应该没什么问题,你那边呢?” “我这边,维克多现在最怕的大概就是我甩手不干。” 利曼珊在那头大笑,“他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吧?”顿了顿,“你还好吗?昨天到今天,我还没问过你。” 鄢澜深吸一口气,“没事,你放心,我不会被她影响了。” 利曼珊的心揪了一下,站在餐厅的门口,抬头看正午的阳光,“别忘了吃午餐,今天太阳很好。” 第18章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你放心,我不会被她影响了。” 利曼珊坐在顶楼的池水边,像那晚鄢澜在时一样,只留着一盏壁灯。她想着白天鄢澜的这句话,心有些疼,伸出脚一划,水面倒映的灯影跟着摇曳起来。 那天她说,风有它的形状,当星星拖着尾光,就看到了,如今想来,灵魂也一样,就像这被搅乱的影子。 手边放着半杯前天没喝完的品丽珠,开瓶几天了,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可她这几天一直留着,今晚将它倒完,悄悄缅怀某个过去的时刻。 那个时刻有什么?渴望归处的唇,无处安放的迷离,滚烫颤抖的肌肤,失声放纵的欲望。 一年前那个早晨,风雪骤停,人们习惯了那灰色的混沌,阳光便耀眼起来,它洒在哈德逊河上,波光粼粼,洒在battery公园,洒在那间十八楼的酒店房间里。她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扣好bra,阳光又洒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白得发光,她就那么冷静地穿戴好,仿佛之前的炽热都未曾发生过。 “一起吃早餐吗?” “不了。” 酒杯空了,她又在想象那个曾经认真对待感情的鄢澜,还未相识时的鄢澜,那时的她应该是认真的吧?否则怎么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但其实这么说不准确,对她也不公平,去年,今年,不能说她不认真对待感情,她只是不考虑感情了。 利曼珊抬头,透过玻璃穹顶看深秋的夜空,有些期待下雪了,雪落在那上面有灵动的声音,不光要靠耳朵听,还要用心感受,才能将那声音听全。 一年前的暴风雪,今天发现,或许早已不知不觉皈依灵魂。 如果早一些遇到呢?是不是会不一样?可如果真的不一样,还会感受到这场若即若离的醉人吗? 想要平行宇宙都太贪心,没有“如果”的世界,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手机震了一下,利曼珊放下酒杯,是卡罗尔的讯息:查到了一件小事,或许你想知道,她曾经看了一年的精神科医生。 “精神科医生”——看到这个词,利曼珊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手指飞快划着:谁? 那边很快回复:你想保护的人。 利曼珊只觉脑袋里“嗡”的一下,怎么又是这样?为什么? 克洛伊、母亲,现在又是鄢澜。精神科不同于心理咨询,通常是心理治疗已经不够解决问题,需要开具药物了,才会转到精神科。 利曼珊回想着和鄢澜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让她不敢再认真的,究竟是*什么?从去年到昨天之前,她好像从未追问过,也没试着去猜想。 “除了在床上,你总是冰冷的,冰冷的理性。” “有时候,真正温暖这世界的,恰恰是冰冷的理性。” 鄢澜身上那敏感而又矛盾的状态,对于一场艳遇来说是一种美,是吸引她的特质。 如今呢?利曼珊看着那空了的酒瓶,克洛伊的窃窃私语仿佛就在耳边:sam,可能我从来都没好透……sam,我再也不用对着镜子愤怒了…… 一周后的下午,西南远郊的马场上,工作人员正安抚着一匹头天晚上刚从佛州运来的栗色热血马。 这是一匹纯种热血马,刚刚四岁,被骟前是雄性,跟着它一起来的,还有一直陪伴它的驯马师。 利曼珊身着骑马装,头盔、护甲、马裤、皮靴、皮手套,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愈加挺拔,她正牵着匹黑色高马,和一旁的人边走边说话。 一旁的女人同样一身骑服,手中牵着匹灰白大马,她比利曼珊稍矮一些,也瘦削一些,长着一张小小的、精致的亚洲面庞,是纪希颐。 两人刚刚在马场骑了两圈,这会儿兴致正浓,也不似刚来时拘谨了。纪希颐牵着的这匹是混血雌马,性格很是配合,马场一般不会将难驾驭的马匹提供给不太熟的客人,怕出事。 但纪希颐不甚尽兴,利曼珊也看出来了。 “yvonne喜欢什么马?”利曼珊已经直呼她的英文名了,这比“纪检察官”亲昵多了。 “我在加州时,有过一匹很纯的栗色热血马,祖上是英国的赛马,他叫‘驴滚儿’。” 利曼珊笑出来,“一匹英国纯血马取名‘驴’,有意思。” “他的毛色让我想起我们老北京的一种小吃,叫‘驴打滚’,”纪希颐顿了顿,“可惜有一年加州山火,惊到了他,脱缰跑了,再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纪希颐顿了顿,“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我一枪打死了他。” 第21章 利曼珊静静听着,心中并无波澜,只说了声“好可惜”。 “可不是嘛,sam,马和人一样,感情是要培养的,那匹马和我合得来,打死他,我难过了好久。” 利曼珊听着这话,只点点头。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了马棚边,利曼珊将牵绳交给一旁等候的驯马师,捋了捋那头黑马的鼻翼,转身看着纪希颐,“这么巧,我正好订了匹栗色的纯血马,带你去看看?” 纪希颐有些好奇了,“真的吗?刚刚怎么没骑?” 利曼珊往马棚那头走去,“昨晚刚到的,还要养两天,走,去看看。” 两人走到后面的马舍,工作人员已在等候,看到利曼珊过来,便拉开了身旁一座马舍的门,“利小姐,banger已经在等着了。” “banger?香肠?”纪希颐问道。 利曼珊笑了笑,“一种和驴打滚的颜色差不多的英国传统食物,是不是和你的‘驴滚儿’有异曲同工之妙?” 纪希颐接不上话,对那马真正好奇起来。 草垛旁,驯马师正给一匹油光水滑的栗色大马刷毛,纪希颐看呆了。 “banger是我刚从佛州ocala订的,上周我飞过去看了他,才敲定下来,是匹英国纯血赛马,四岁,g.” g是gelding的缩写,在拍卖和比赛中,代表“骟马”。它不像未骟的雄马那么具有攻击性,也不像雌马那样在特定的时期喜怒无常。 banger朝纪希颐看了看,睫毛忽闪了一下,又偏过头去,享受着刷毛的快乐。 “你就是lee小姐吧?”驯马师问,“banger早晨体检完毕,一切指标正常。” “太好了,谢谢你。”利曼珊说着走上前去,脱下手套,娴熟地摸了摸那马的鼻子。 马也就老实地让她摸,没有反抗。 “它很懂事,对吧?”驯马师笑道。 “特别懂事,”利曼珊回头看纪希颐,见她正贪婪地打量着这匹马,“送给你了。” “什么?”纪希颐将目光从马的身上移到利曼珊脸上。 “banger送给你了,希望你喜欢。” 驯马师看着两人,他听不懂中文,但觉得什么大事正在发生。 纪希颐愣了愣,没再多问,也走上前去,伸出手,那马依旧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躲避,纪希颐抚了抚它的鬃毛,又轻轻拍了拍它的脸,“banger?”她唤道。 马的前蹄在地上划了划,像准备好了要奔跑。 纪希颐转回身,往马舍外走,驯马师继续刷起了马毛,利曼珊跟着她出去了。 “说吧,你想要从我这儿换取什么?”纪希颐问。 “哇哦,我以为北京人不这么聊天。” 纪希颐深吸了口气,“sam,你是真的聪明,也把我了解了个透,知道这份礼物我无法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多好的一匹马,再加上这里是平原,没有山火。”利曼珊说着冲她眨了眨一只眼,笑了笑。 纪希颐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看跑道上几匹正在小跑的马,看了一会儿,“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第19章 不属于现世,又找不到来处的混沌感 “床上床下都是。”纪希颐平静地将这句话讲出。 利曼珊的心揪了一下,心底升腾起一股怒气,压了下去,低头解手套的暗扣。 纪希颐倒像个无辜的人了,“说实话,我和她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她是个很好的傻女人,我呢,爱情在我这儿的排序很靠后。” 利曼珊抬头,仍然是轻描淡写的语气:“banger不是用来换听你们的情史。” “嗯哼?”纪希颐挑眉。 “yvonne,我找你跟私事无关,我是搞商业的,你是搞政治的,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你说错了一点,我是搞法治的,不是政治。” “好,你说得对。” “录像的原视频我可以给你。” 利曼珊摇摇头,“我也不是拿banger跟你换那个录像,你我都知道,这件事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纪希颐转回身,“哦?不换这个,那你的礼物我不敢收了。” “其实一件事可以反着做,也可以正着做,yvonne,如果现在有个结果能够同时满足三件事:第一,你可以获得政绩;第二,在你的帮助下紫狐收购锦衣夜行成功;第三,你和你的往事都安全。岂不是更好?” 阳光照在纪希颐的脸上,她的脸色却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里,甚至眼眸中也透出一丝不安,利曼珊捕捉到了,“嗯?我哪里……表达得不对?”她试探道。 纪希颐没有说话,却死死看着利曼珊的眼睛,在那里寻找着什么,半晌,眯起了眼睛,“怎样可以同时满足这三点?” “前两点,我有办法,只需你的合作,第三点,你也清楚,她并不想跟过去的事牵扯,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你应该清楚,还有,她是个称职的律师,这一点你也应该知道。” “你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放心,鄢澜的嘴巴很紧,还有,我和她,”利曼珊顿了顿,“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纪希颐陷入沉思,像在想着别的什么东西,半晌才神游回来,笑起来,“她也这么说,这可就奇了,我认识的鄢澜,对待感情是认真的。” 利曼珊的心再次揪起来。 纪希颐冷下脸,看着利曼珊,“看来你俩确实不是我所以为的关系,你们没必要撒这个谎,”她冷笑一声,“果然,人是会变的。” 利曼珊对这话不置可否,这超越了她想谈论的范围。 纪希颐看了看表,迈开腿往回走,“你的提议,我先考虑着。” “我会让你看到实际行动,关于第一和第二点。” “好,最好是快点,我等不了很久。” “明白,另外,yvonne,”利曼珊停住脚步,“不管怎么样,banger都是你的了,它很喜欢你。” 晚上八点,城市北部彩虹区的一间les酒吧里,一个脸庞精致、一头粉红长发的亚裔女人正啜着杯叫做sexycandy的混合酒,舞台上令人炫目的紫光下,两名trans歌手正忘我地唱着、扭着,现场的音量让人恰好可以贴着耳朵说话。 纪希颐想要出来放松一下,只得戴上假发,尽可能地不让人认出来,倒不是联邦检察官不能是les,也不是不能出来买醉,只是,她是一个没甩掉包袱的官家子女,这包袱恐怕这辈子是很难甩掉了。 更何况,一旦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她的私生活上,就难免要扯出很多往事来。 她已经醉了,白天马场一个来回将她折腾得不轻,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利曼珊的棋走得太具攻势,她差点招架不来。 一个高个子白人女子坐在她身边,纪希颐眯着眼将她打量了一下,灰色短发,面容俊俏,看起来很年轻,女子冲她微微一笑:“hi.” 纪希颐转回头,没有搭理她。 调酒师是个长相中性的南美裔女人,热情招呼道:“查琳!有几天没见了,还好吗?” “hi露西亚,挺好的,这几天有点忙,我还是老样子,另外给这位女士一杯。”她指纪希颐。 调酒师冲她挤挤眼,“当然,马上就来。” 纪希颐转头,“查琳,我只是想一个人喝杯酒,谢谢你。” 查琳笑起来,“那为什么要来这个les酒吧呢?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纪希颐顿了一下,“yvonne.” “我喜欢这个名字,亚洲人总有漂亮的名字,漂亮的脸蛋,漂亮的一切。” 酒来了,是杯马提尼特调,“尝尝。”查琳说道。 “你认识很多亚洲人?” “确实不少,克洛伊,萨曼莎,还有些亚洲人没有英文名,她们本身的名字读起来也很美,比如说,lan.” 纪希颐啜了口马提尼,等再抬起头,神情已恢复了平静,笑了笑。 “你的口音是哪里的?”查琳又问道,“很轻微的口音,很性感。” “中国。” “哇哦,我和中国人很有缘分,刚才我说的几位,都有中国血统。” “是吗?”纪希颐又眯着眼睛将她看着,“你和这些中国女人都是什么样的关系?有交往过吗?” 查琳放下酒杯,“这里太吵了,换个地方告诉你。” 露西亚再一转身,看见两人走出去的背影和桌上的酒杯,耸了耸肩,查琳今天的效率未免太高了。 纪希颐坐进这款全黑色的超跑时,某个记忆袭来,舌根突然一麻,瞬间穿过头骨传入大脑,浑身就跟着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相似的场景,大约是三年前,两人带着她坐进一辆同样价值几百万美金的限量款跑车内,当时她想,论挣钱自己是怎么都挣不过这些人的,可还有一条天生就该她走的路,权力之路,总有一天,这些开着超限大玩具的人,会乖乖地对自己俯首称臣,奉上他们挣来的钱,去换取自己可以施舍的一点利益。 第22章 查琳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你是第一个坐进这部车后闭起眼睛没有东张西望的人,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纪希颐睁开眼直视她的眼睛,“我在想,作为一个女富豪,你该当心点的。” “当心什么?” “不要随随便便带一个陌生人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来,有点危险。” 查琳笑了笑,“你还没太醉,纪检察官。” 纪希颐的睫毛颤了一下。 “更何况,”查琳接着说道,“我还不是女富豪。” 纪希颐已经从刚才一瞬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被人认出本就不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只是她没想到“锦衣夜行”的ceo认识她,也为查琳拿捏的技巧暗自鼓掌,如果刚刚在酒吧里她就表露出认识自己,恐怕自己不会跟她坐进这部车里。 “不管收购案成不成功,你都是女富豪了。” 查琳笑起来,“果然,从我坐到你身边那刻起,你就知道我,”说着按下一个按钮,空气中发出“轰”的一声,“纪检察官,你真的很有趣,刚刚你想从我这儿打探什么来着?” 纪希颐看着眼前的大屏幕缓缓变亮,显出一个词:tricolore,三色,没错,一台全黑的“三色”系列,用以纪念意大利空中特技飞行队“三色箭”。 “去哪儿?”纪希颐问。 “去我的游戏王国。” 话音刚落,一把女声替代纪希颐回答了:“好的,查琳。”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从“三色”系统中发出,紧接着,车便自己缓缓倒出,开上了道路。这是一台全自动驾驶的超跑。 查琳见纪希颐这才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笑了笑,“喜欢吗?我可是托了关系订制的,全球仅此一台。” “不愧是玩科技的。”纪希颐感叹。 “没错,其实全自动驾驶不值钱,我喜欢的是它背后的科技感,再给这个世界二十年吧,人工驾驶将被淘汰。” “你确定?” “几乎确定,困难的是交融时期,等全部普及了,每一部车都按照自动驾驶的规则来,你会发现它安全很多,也更高效了,就目前来说,由于其他车辆还是按照人类的思维在跑,我们就显得格格不入,我这台车也有人工驾驶的选择,克洛伊,”查琳轻唤,“换人工驾驶。” “好的,查琳。” 查琳开着“三色”,来到一座云朵形状的三层建筑前,像是厂房,又全然没有厂房的无趣,屏幕上显示出3d扫描的进程,安全装置在扫描这部车,很快,检验通过,地面徐徐升起,往建筑顶部升去。 纪希颐看呆了,像是闯进了未来世界。 第三层的大门开了,眼前的一切让人眼花缭乱,宛如一场充满科技感的灯光秀。 “三色”缓缓前行,经过一片粉色,半空中扑下一朵粉红色的云,看上去软绵绵的,查琳看着前方的大屏幕,像操作游戏一样操纵着方向盘,车子躲过了那朵粉色云彩,立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查琳,真棒!还是那把年轻的女声。 “这是我和团队七年前研发的第一款游戏,‘粉色云’,听过吗?” 纪希颐摇摇头,“我对游戏行业不太了解,不过,”她回头看刚刚躲过去的现场,“如果没躲过呢?会发生什么?” 查琳嘴角浮出笑意,随着“轰”的一声,车子往回倒去,只见那朵“云”又扑了过来,这次她没有躲闪,随着头顶轻轻的一阵响动,那朵云瞬间变成了一堆粉色的泡泡,从车顶往下流动,纪希颐仰头,透过玻璃天顶看着流动的粉红泡泡,醉意袭来,她笑了出来。 “真有意思。” “啊哈!我终于让一位联邦检察官对游戏行业产生兴趣了吗?” 纪希颐没有搭理她,仰头看着天顶,粉红色的头发和粉红色的泡泡相映成趣。 车子继续往前开去,经过又一堆密密地悬挂着的粉红绒布条,“现在在帮车体擦干。”查琳解释道。 “为什么设计这款‘粉色云’?” “这款游戏针对的是不开心的女孩子们,我希望她们通过玩这款游戏,能暂时抽离出那些让她们不快乐的事,改善一下心情。” “你们设计游戏都附着上这么美好的价值观吗?” “我的游戏是这样。” “那么‘锦衣夜行’呢?” 查琳看着大屏幕,听到这个问题笑了,车子往右转了个弯,她偏过头打量了一眼纪希颐,“纪检察官,你又何尝不是在锦衣夜行呢?” 纪希颐也笑了笑,没再接话,每个夜晚,从华灯初上到灯火阑珊,这座城市有多少人亦如此时的查琳和自己,虽身着锦衣华服,却也不想让人看清自己。 “三色”继续缓缓前行,将两人带到游戏世界的尽头,那里呈现出一面硕大的投影墙,车子的天顶缓缓退去,穹顶一片星空,而幕墙上,则开启了一部黑白老电影。 “你去过汽车影院吗?”查琳问。 纪希颐摇摇头。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跟我说,他和奶奶当年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在汽车影院约会。” “那应该很浪漫。” “现在也还是有汽车影院,可我记得他俩说,没有了年轻时的氛围,”查琳将两人的座椅往后移,伸直腿,“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那时候我想为他俩造一座专属于他们老夫妻的汽车影院,可我还没挣到钱,他俩就在一场车祸中双双去世了。” 纪希颐顿了顿,“很抱歉听到这个。” 电影屏幕上,人们还停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属于经典审美的年代,男士们留着修剪整齐的八字胡,女士们穿着连衣裙,将一丝不乱的浅色头发梳成波浪形,随时露出甜美的笑容。 “后来我想通了,即便他们活着,估计也永远无法接受我现在的样子,”查琳耸耸肩,“还不如早点去天堂,眼不见为净。” 纪希颐有些不解,现在的样子?“你是说……性向?” “对,他们是保守的那一派。” “哦……”纪希颐想了想,“但你依旧为他俩打造了这个汽车影院。” “为了纪念他们,刚才你问‘锦衣夜行’,这款游戏也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谁?” “克洛伊,在酒吧里我跟你说的三个名字之一。” “哦,你系统的昵称,克洛伊怎么了?” 查琳走下车,在一旁的小吧台中拿出两罐啤酒,回到车里,将一罐递给纪希颐,“克洛伊是我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女孩子,一个不会说中文的中国女孩子。” “她的父母没有教她一点中文吗?” 查琳笑了起来,“克洛伊这会儿如果听见我介绍她为‘中国女孩子’,不知是笑还是哭,她是一个被白人家庭收养的中国孤儿,一生都困惑于自己的身份认同。” “一生?” “七年前她饮弹自尽了,萨曼莎是她的女友。” 纪希颐的啤酒毫无征兆地撒在了裙子上,一时间她不知道是先清理身上的这团乱糟糟还是心里的一团乱糟糟。 “你怎么了?”查琳给她递去纸巾,顿了一下,“哦,该死,你有可能知道故事中的萨曼莎。” “紫狐的sam,我知道。” “那我就不该讲这个故事了,很抱歉。” 纪希颐看着查琳将自己的裙子擦干,抓住她的手,“你和sam是情敌?” “并不是,”查琳深吸了口气,“不说别人的事了。” “我想听你的这部分。” “我的这部分……我的这部分有点卑微,我在游戏中认识了这个女孩子,慢慢地我们成了远程一起打游戏的朋友,那时候我还不在c城,我很喜欢她,”查琳顿了顿,“但我知道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所以我只能停留在朋友的位置,很老套的故事,不是吗?” 纪希颐想了想,“确实,所以你们见过面吗?” “见过,但也只是作为朋友,我来c城看望她,其实是专程来看望她,但我跟她说,来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顺便约她喝杯咖啡。” “然后呢?” “然后,她说她想玩一款很酷的游戏,我听完她的描述,笑着说那软件应该没问题,问题是硬件跑不动,她说要是将来可以做出这么酷的游戏,应该叫‘锦衣夜行’。” “为什么?” “这样别人就看不清她的黄皮肤和黑头发,只当她是她养父母真正的女儿,”说到这里,查琳又笑出来,苦笑,“一年后她自杀了。” “sam知道这些吗?我是指你们认识的事。” 查琳摇头,“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又怎么会知道,不过上次我差点跟她倒出来了。” “怎么差点?” “她不想听,收购完成前,她不想与我有任何私人的瓜葛。” 纪希颐啜了一大口啤酒,“这很sam,她是个聪明人,也很冷血。” “冷血,”查琳发起了笑,品着这个词,又转脸看她,“你呢?纪检察官?在这样的夜晚锦衣夜行又是为了什么?” 第23章 “为了……行使作为一个‘人’的权利?” 查琳大笑,“不愧是学法律的人。” 纪希颐眯着眼睛看前方的大屏幕,那上面在演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每次都带女人来这里吗?” 查琳顿了一会儿,“好像只有你。”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你让我想起了克洛伊。” 纪希颐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粉色假发,“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我不觉得我和那位克洛伊有任何相似之处,除了一张东亚人的脸,难道没有别的中国女孩子比我更像她吗?”纪希颐想到了鄢澜,查琳在酒吧里提到过她的名字。 查琳却摇摇头,“你和克洛伊有相似的灵魂。” “什么灵魂?”纪希颐有些不满于这个答案。 “一种……”查琳认真思索着,“不属于现世,又找不到来处的混沌感。” 纪希颐的眼圈倏地红了,在这之前她转回了头,不让查琳看见,嘴里却冷笑了一声,“不要妄自揣测别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查琳呼出一口气,将啤酒放下,又拿过纪希颐手中的啤酒放在一边,“或许你可以让我知道。”说着去吻她的唇。 纪希颐下意识躲了过去,“你这里有摄像头吗?” 查琳的唇落在她颈间,“换个地方,纪检察官,你带路。” —— 晨曦照在湖边这座博物馆前的广阔草坪上,还有一部分透过已呈红棕色的白橡树林,温柔地照亮了这片叫做“林肯公园”的历史悠久的街区。 红砖或灰石的小洋楼在这条街区上极富艺术感地分布着,一座挨着一座。两个月前鄢澜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夏末秋初的街区,土生土长的房屋中介站在她身旁,由衷感叹道:“这才是我们心目中地地道道的林肯公园啊,它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鄢澜看着这安静的小街,两旁的美国梧桐和白橡树根茎粗壮,枝叶繁茂,像历史的守护者,同样见证着岁月流逝的是街两边一座座红砖洋楼,街道尽头是一家装修低调的面包店,刚刚经过门前时空气中都是诱人的面包香,岁月静好。 她租下了这栋建于1924年的两层小楼,闹中求静。 却在这个安静的秋日清晨被梦境惊醒,梦里自己被绑住手脚,不得动弹,四周是陌生的语言,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梦境翻转,她躲在角落里,在一部老人机上输着一串号码,她不知道那是谁的号码,但仿佛接通就可以救助自己,陌生的语言又在四周响起,他们在找她,随时随刻都能找到她,她却总输错号码,一遍一遍,声音越来越近…… 她从床上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气,耳鬓已经汗湿,平息了好一会儿,慢慢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好久没做噩梦了,尤其是这场噩梦,鄢澜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儿,起身去浴室冲澡。 街那边的面包店半小时前刚开门,刚迎来早起的第一波客人,鄢澜买了一个芝士卷和一杯咖啡,裹了毯子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这未醒透的街区。 这是c城老钱们曾经生活的地带,街道上零星分布着几栋有点名堂的宅子,外观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历史上几易其主,都有过出名的人物入住。 鄢澜看中的却并不是这些,最近她也在想这个问题,虽然走过了很多地方,也在最为繁华的曼哈顿待了那么久,骨子里却好像在寻找和故乡相像的地方,虽然她当初带着恨意逃离了那个地方。 那地方不大,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也出过许多名人,当地的老人也会指着小桥流水边未经修的老房子,对新来的年轻人说:这才是我们记忆中的样子。 大都会极尽繁华,淹没了寂寞,这方古朴隽永,不知是让寂寞浮出,还是安抚。 到了八九点,人们便卷入了快节奏的气息中。 一则新闻在这个早晨迅速席卷c城及其所在州的角角落落。新闻上,利曼珊和麦迪逊参议员正站在“紫色基金”筹款晚会前台,面对各路媒体,诚挚而热情地表达着对青少年的关心。 这个由紫狐首捐一百万美金、携手麦迪逊参议员办公室的基金会正式成立了,筹集款项用来发放给c城公立学校,帮助他们改善教学条件,提高师资力量。这些年来,紫狐的科技产品,尤其是游戏产品,被一些人诟病对青少年的成长有着消极作用,麦迪逊早在去年就跟利曼珊取得联系,商谈成立青少年基金会的事,到了近期,这项计划终于落成了。 纪希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看着新闻视频上跟记者侃侃而谈的利曼珊,老实说她看上去光彩照人,一双眸子在录影棚的光线映照下熠熠生辉,身上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如果鄢澜真的对她付出感情,好像也不奇怪,纪希颐想。 更为关键的是她在这个时间节点走的这一步棋,着实是在牵制身为联邦检察官的自己了。如果参议员站在紫狐那边,很多事情自己就得收敛,甚至在将来,再次选举或被任命时,参议员都可以给自己使绊子。 祸不单行,纪希颐的另一部手机震了一下,赶紧拿出来查看,是一则短信:老板,我被fbi警告了,跟踪工作暂时无法进行。 纪希颐瞪着那则消息良久,再想到前天在马场利曼珊给自己开出的条件,原来是恩威并施,这个女人手段了得。 她想起查琳,这两天心里的担心在这一刻更加清晰:查琳是不是利曼珊布置的“美人计”? 那天确实喝多了,理智只让她没和查琳在她的车里解决,她带查琳去了酒店,开了间房,以确保没有摄像头捕捉到什么,可早晨她就在头痛中后悔莫及,为什么要和这宗收购案的当事人发生关系? “还可以再约你吗?”查琳在床上懒懒问道。 “你要是说出去一个字,我会确保你下一次是在监牢里见我。” “谁在里面?” 纪希颐坐起身,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却被查琳笑着拉了回来,压在身下,“纪检察官,我可以再约你吗?” “为什么?” “我喜欢。” —— 利曼珊还没走出紫狐大厦停车场,鄢澜的电话就打来了,打的那部老人机,利曼珊唇角扬了上去,接通电话。 “hey,我看到新闻了,没想到你动作那么快。”电话那头,鄢澜的声音轻盈,伴着微微的杂音,她应该在开车。 利曼珊笑了,“我上次跟你说过,参议员一年前就想做这个项目,只在我们一个点头。” “嗯,我也跟你汇报一声,st的c城团队一直是律协会员,我上周去参加了他们的活动,和律协的人也在建立关系,他们很关注紫狐的收购案。” “太好了,”利曼珊按下了电梯按钮,“对了,你不用再担心被人跟踪,这事解决了。”她又小声说道。 那边沉默了片刻,“好,我知道了。” 另一部手机上,一则被标记的工作邮件跳了进来,利曼珊看了看,“迈克尔让我现在过去,估计是参议员的事。” “那你忙,回头再聊。” “好,bye.” 迈克尔很少不通过行政秘书约人,哪怕是c级别的官员,除了对利曼珊。 九年前利曼珊加入紫狐成为实习生时,迈克尔就坐在她如今的位置上,九年来两人互相配合,确切地说,利曼珊替他做了很多他不方便做的事,早已是他的左膀右臂。 踏进门时,迈克尔正对着墙壁上的电视发呆,上面是利曼珊和参议员的新闻,看见她走进来,迈克尔将电视静音,露出微笑,“我们的女英雄来了,请坐。” 利曼珊在他对面坐下,“迈克尔,谢谢你的授权,这件事社会反响不错。” “我知道,也不担心,凡是你策划的项目,都不会差。” 利曼珊眼中流露出笑意,又见迈克尔脸色一沉,“不过,找你过来是要说件事,我开诚布公了,董事会决定,调派你去香港。” 利曼珊眼中的笑意也消散了,变成了诧异,“调派?”她顿了顿,仿佛无从问起,“不是出差?” “可能是很久的一趟出差。” “难道是因为我和鄢澜的事?”利曼珊不解,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 “是,也不是,”迈克尔叹了口气,“sam,我对你向来有话直说,紫狐在亚太地区的市场已经持续下滑两年,董事会上季度就有人提议调你过去重新部署,但鉴于锦衣夜行的收购案,一直迟迟不能下决定,毕竟收购是你提出的,后续很多工作也是你在协助。” 利曼珊眼中的困惑随着这番话的铺开渐渐明朗,她眯了下眼,“我明白了,我的‘披露’给这个决定加了筹码。” “可以这么说吧。” 利曼珊脑中飞速运转着这事,估量着自己现在所处位置。 见她不说话,迈克尔又开口道:“亚太地区一蹶不振,董事会想到调派你过去,完全是对你能力的肯定,他们认为没有你翻转不了的局面,但是我也理解,对于你个人来说,这是件大事。” 第24章 利曼珊抬起头,“我离开后锦衣夜行的收购案怎么交接?” “谢谢你第一时间考虑的是公司,sam,收购案很重要,你离开后,妮可将直接向我汇报,当然了,你仍然是紫狐最为重要的干将之一,只是名义上不再直接参与锦衣夜行的案子,可以吗?” 利曼珊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她只是想了解紫狐还让不让她碰这个案子,又问道:“要去多久?什么职位?” “可能得半年到一年,保持你总部cs*o的头衔,另外在港期间是紫狐亚太区的总经理,坐第一把交椅,当然了,多出的责任会以相当可观的酬劳回报,另外还有丰厚的外派调遣费,更为重要的是,将来这起收购案的庆功会上,依然有你的名字,换句话说,有关这起收购案的工作你不用再做了,但功劳不会少,”迈克尔顿了顿,“如果你愿意考虑这个机会,我们再约时间详谈。” “如果我愿意考虑?迈克尔,我有不愿意的选择吗?” 迈克尔眼中露出为难的神色,正要站起身,“sam…” 利曼珊举起一只手叫停,“这个决定很让人失望,鄢澜的身份只是律师,不是锦衣夜行的获利方,而且上次我汇报得很清楚,我俩还没有交往,也不会在案子结束前交往……我只是在按规则做事。” “我明白,我非常明白……但这是董事会一致的决定,也是对大家最好的决定。” “迈克尔,九年,九年啊,如果你跟我说‘sam,我需要你帮个忙,回避一下,去香港一段时间’,我想我会更容易接受。” 迈克尔垂下头,深呼出一口气,“是,你说得对。” “相关合约请先发给我看看,”利曼珊站起身,“我先回去工作了。” 走出迈克尔的办公室,利曼珊没有回办公室,电梯到了一楼,走出紫狐大厦,穿过小广场到对面的咖啡店,平时总喝美式的她,破天荒要了杯焦糖玛奇朵,她需要些甜的抚慰。 她没忙着回去,而是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秋日朝阳洒在脸上,下来时没戴太阳镜,便闭起眼睛,感受这一亿英里外传来的温暖。 鸽子在椅子旁的地面上“咕咕”叫起来,利曼珊睁开眼,啜了口咖啡,有些抱歉自己没有什么能款待这些鸽子的,看着它们在自己咖啡色的高跟鞋旁走来走去,这是她新买的一双鞋,用来配新买的这件咖啡色驼绒大衣。最近突然对购置新装感兴趣。 香港是不是还很热?不用穿这么厚实的大衣?她想。早在迈克尔的办公室里她就明白了,那天去跟他坦白自己和鄢澜的事时,他突然问自己对香港熟不熟,是因为在那个时刻,他决定让自己走了。 他没说假话,外派她去香港一定是董事会里一些人的主意,他是不愿意失去自己这个左膀右臂的,但在自己“披露”前,迈克尔一定在阻止这件事,作为ceo,他要阻止这个主意不算太难,他有很多正当的理由去阻止。 而就在自己向他坦白的那一刻,他改了主意。 收购锦衣夜行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他想规避任何不利因素,而同时,又能送董事会一个顺手人情,何乐而不为? 利曼珊的鞋尖翘了翘,又垂下,很高的“职商”,只是,如果换了自己,也许不会都推给董事会。 眼下,看似迈克尔在征询自己意见,但其实哪有什么选择?要么去香港,要么走人。 只要脑袋还没坏掉,这个时候就不能走人,迈克尔自己也一直强调,这起收购是她利曼珊策划的,更何况眼下等于送了她一份大礼来交换:不用再出力,功劳却不少。等将来收购成功,这将是她的又一座丰碑。 可仅仅是这样吗?仅仅是为了功成名就吗?利曼珊又抓起咖啡,用那糖分贿赂自己的感知。 却不是很有效,她的心里越来越清晰,鄢澜,两周前她本要退出这个案子,是自己连夜飞去纽约,拿出方案,向她保证自己会一路护航,与她并肩战斗,才得以留下她,如今自己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紫狐,失信于她? 而前天在马场,自己刚刚和纪希颐达成协议,这时候自己离开了,那岂不是将紫狐和鄢澜都送入了纪希颐的虎口? 想到这里,利曼珊不禁摇摇头,离开是不可能的,哪怕在香港远程协作都比离开好。 另一件隐隐让自己揪心的事是什么?对了,香港。 从小到大,利海伦活着的时候从未带自己去过香港,印象中还是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母亲独自回香港将外婆接来,从那以后,利家在香港便无牵挂,利海伦从未提过带她去自己的故乡看看,这原本说不通,尤其是在卡尔的生意没有破产前,家中还很殷实,没有理由不带她去玩一玩。 但利曼珊知道,这必定和自己的真实身世有关,利海伦不愿带她去香港,生怕到了香港就要被人认走似的。 而她自己也从没计划过这么一趟旅程,仿佛有些叛逆的成分在,克洛伊以前总是问她,要不要去香港寻根,总是被她毫不犹豫地否定。 如今看来,该来的总是要来,不管是以什么契机。 三天后,一切敲定,利曼珊将在一周后动身去香港,紫狐给利曼珊的“补偿”比她想象得多。 利曼珊猜想,原本没有那么优渥,只是三天前自己的一句话,让迈克尔为他的内疚多付了香港分公司三个点的股份。 晚上迈克尔约她去喝两杯,想是一些办公室里不便说的话,得换个环境聊一聊,修复一下感情,利曼珊自然赴约。 两人聊了些生活琐事,包括利曼珊父亲的死,七年前利曼珊身边发生巨变时,迈克尔什么都知道,当时他是cso,利曼珊是市场策略经理,两人之间还有若干总监,但迈克尔就是器重她。 所以当利曼珊不堪重击提出辞职时,迈克尔想尽了一切办法留住她,包括让她休一个随便多久的假。 利曼珊振作起来时想,恐怕没有一家公司会这么对她了。这也是年轻的高科技公司的好,你可以年纪轻轻便成为元老。 也聊到了迈克尔的家庭,利曼珊见证了他结婚,当父亲,闹离婚又没离成。 “董事会需要一个家庭美满的ceo。”三年前迈克尔如是说。 利曼珊觉得不可思议,“换我不可能,这是我的底线。” “底线?什么底线?”: 利曼珊想了想,“如果我和一个人想离婚,离婚的自由和当ceo之间,我选前者。” 迈克尔笑了笑,至此确认了利曼珊是不会有朝一日跟他抢ceo位置的。 “现在呢,sam?”迈克尔喝着第三杯威士忌,问道。 “我还是一样,在这个问题上不会变。” “我以为你变了。” “迈克尔你记着,这次我的妥协,是因为这桩收购案里,有一些必须由我做的事情,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紫狐。” 她将酒一口闷了,给迈克尔看杯底,“这就是我的底线。” 九点多了,利曼珊知道自己必须要在今晚和鄢澜说这件事,因为明天一早,紫狐就会正式通知st自己的职位调动。 和迈克尔告别,走出餐吧,利曼珊坐在前廊的一截石凳子上,天冷了,风钻进脖子里已经让人打冷颤,利曼珊将大衣领竖起来,裹住颈项,拨着鄢澜的电话。 第20章 利曼珊心尖一颤,稳了稳,靠近她 电话刚接通鄢澜就听到“呼呼”的风声,“你还在外面吗?” “和迈克尔喝了两杯酒,怕回去睡着了,先给你打个电话。” 鄢澜正在书房加班,这个“家”里家当不多,坐在书房讲电话听起来就会像有回音,她听利曼珊的语气有点怪,便合上电脑,“嗯?怎么了?” “鄢澜,”利曼珊看着水岸上的灯光,“我要去香港了。” “是……出差?”鄢澜听她的语气直觉不太妙,但只能这么试探。 “出个很长的差,”利曼珊苦笑,“说起来都怪你,让我去‘披露’,这下好了,我是‘人财两空’。” “什么?你是说……因为你披露我俩的事,公司让你去香港了?” “差不多吧,名义上我退出这个案子,你那边没事吧?” 鄢澜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我这边没事,你到底怎么跟公司说的?” “我说,我要和你交往了,报备一下。” “你……” “开玩笑啦,紫狐有紫狐的考虑,具体情况有机会再跟你说,明天早晨你们就会接到通知,我怕吓到你,今晚先跟你打个招呼,合同是下午刚签好的,另外,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知道,我虽然名义上退出了,但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所以你不会孤军作战,别担心。” 鄢澜消化着这些话,“什么时候动身?” “一周后。” 这一周并不太平,虽然这个案子的负责人还是妮可,对外为了不影响股票市场和投资人信心,紫狐并没有高调宣布这件事,对内,例如锦衣夜行和st律所,紫狐也只是宣称香港分公司需要利曼珊过去主持,但锦衣夜行总要提出质疑的,更何况,纪希颐也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第25章 跟第一次见面一样,她将利曼珊约到了西区那个叫nana‘sbreakfast的早餐店喝咖啡,利曼珊当然也知道纪希颐要找她,不找她才怪。 一周未见,利曼珊觉得纪希颐变了,不像是以前那个仿佛随时想宣判人死刑的大检察官。 只见她放下咖啡勺,抬眼看刚坐下来的利曼珊,纪希颐的睫毛做了加长,显得那双眼睛里有了些属于人间的风情,“sam,我看不懂你在做什么了。” “香港的事吗?” 纪希颐不置可否,其实很多事她都想知道,包括fbi,包括查琳,但眼下能问的,只有香港。 “这事我不妨和你说大实话,yvonne,这事跟你倒真有点关系。” 纪希颐的眼中蒙上了一层不解,“跟我有关系?” “你拿着视频找鄢澜,你不会不了解她吧,她当即找我向各自公司披露这件事,紫狐的决定就是,让我和案子撇清关系。” 纪希颐倒抽了口凉气,“这不是我本意。” “当然不是,”利曼珊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不过你别担心,承诺你的,依旧没变。” “你都去香港了,怎么保证?” “反正你随时有机会对付我们,给我一个月时间,钓出大鱼来。” 纪希颐垂了睫毛,想了想,“你说的,一个月。” “对,我说的,但我有一个请求,这一个月你不要再打扰鄢澜。” 纪希颐笑了起来,“你倒还真护着她,sam,”她往前凑了凑,“问个私事儿,你不会是对她动了真格吧?” 利曼珊不否认也不肯定,眼神中绽出笑意,“纪检察官想问我私事,就拿私事来换。” 纪希颐略一挑眉,想了想,“我现在信奉‘智者不入爱河’,美人计在我这儿不管用了,这算不算私事?” “算吧,但我不明白,难道有人曾对你用过美人计?” 纪希颐耸了耸肩,往咖啡杯下压了二十块钱,站起身,“我答应你,给你一个月时间,另外,你也不用担心我再打扰她了,不是吗?” 利曼珊看着她转身,回味着这句话,看来那个特工撤出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纪希颐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利曼珊看着她的背影,“banger骑得怎么样?” 纪希颐顿了顿,“它很配合。” —— 紫狐为利曼珊举行的小型欢送酒会在她动身前的一晚,原本打算再提前一晚,好让利曼珊在动身前好好休息,但不巧那是周四,妮可在外州赶不来,利曼珊便让公司改到了周五晚上,妮可不能缺席。 这小型酒会七点开始,紫狐包下了口碑很好的一家日式餐厅,有些日式西餐的融合感,很受欢迎。 鄢澜站在落地窗前看这条“壮丽一英里”,餐厅在三楼,刚刚好的高度,在这里可以纵览半条大道的壮美,又可以看到街道上的每个细节。 十一月中,m国进入了祥和喜庆的假日季节,西方世界的各种主要节日:感恩节、圣诞节、新年,将要接踵而至,而越是在c城这种冬日漫长的地方,人们越要把假日季节过得有模有样,开始也要开始得极具仪式感。 例如这条壮丽大道,点灯仪式后,便成了一片火树银花的景象,街道两旁的每棵树都披上了淡金色的外衣,和城市夜晚那陈年威士忌的色泽相映成趣。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这将是今年c城的第一场雪,人们免不了奔走相告:“知道吗?今晚要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真早。” 托着酒和小食的侍应生们满场奔走,鄢澜不想拂了好意,便从托盘中拿起一杯梅洛,谢过小哥,再抬头,见查琳走过来。 “这梅洛挺好的,我刚喝了一杯,听说是法国的供酒商直接带过来的。”查琳指着她手中的酒说道。 鄢澜嗅了嗅杯口,品了一口,“不错,单品味道也挺丰富。” 查琳顺着她刚刚凝视的方向往窗外看去,“都说今晚要下场雪。” “是啊,不过雪对于c城来说,应该不稀奇了。” “lan以前在c城待过吗?” “没有,这将是我在c城的第一个冬季。” “怎么样?到目前为止,还喜欢吗?” “m国的城市里,可能c城最像纽约。” 查琳笑起来,“看样子lan最喜欢纽约,一切都拿纽约作为参照。” “嗯……”鄢澜微微偏起头想了想,“其实纽约是个治愈的城市。” “是吗?”查琳着实有些惊讶,“很少听人这么说。” “我知道,我说她治愈,是因为繁忙。” 查琳想着这句话,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呢?从哪里来?最喜欢哪里?” “我啊,”查琳耸耸肩,“印第安纳州小镇女孩,最喜欢的还是这里。” 鄢澜笑起来,“我也是小镇女孩,我的家乡在中国江南的一座很小的城市,叫会稽。” “你们中国人说的小城市,可能都是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 鄢澜被逗笑了,“确实,五百万人口吧,你从创业起就一直在c城吗?” “从大学开始,我至今记得我开着我后爸乔治的皮卡,沿着90号高速从印第安纳进城那天,这座城市带给我的震撼,那天我就想,之前的十几年是不是都白活了?以及,我要属于这里,征服这里。” 鄢澜略一挑眉,“很好啊,你有凯撒大帝的志向,也确实实现了。” “实现了吗?”查琳转身看餐台那边的热闹,利曼珊正和两三个人聊得起劲,两名侍应生郑重地端着什么走过去。 鄢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利曼珊今天罕见地穿了红色,红色的长衬衫和黑色长靴,腰间系着跟长靴同样颜色和材质的细皮带。 她甚至用了正红色唇膏,倒像这真是一场欢送会了。 “sam真的要去香港了吗?”查琳像在问鄢澜,又像是自言自语。 鄢澜看了看她,“别担心,案子会如期进行,我们不会让sam的调职影响到收购。”她说得官方。 “是吗?”查琳收回了目光,“但愿吧,我只怕她在与不在,恐怕并不会一样。” “什么意思?” 查琳耸耸肩,“不是吗?收购策略是她提出的,应该由她完成,少了她不像一块流心苹果派豁了一道口子吗?” 鄢澜没再作声,这也是她的担心,自己本就担心的事,怎样去说服别人? 正出神,利曼珊不知怎么就往这边看来,一双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下勾魂摄魄的,看到鄢澜和查琳都在看她,笑了笑,指了指刚被侍应生郑重放置的托盘,示意她俩过来。 “走,去看看是什么好东西。”查琳说道。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凑热闹,要捧一捧场,一时聚起了人来,侍应生便在码得整整齐齐的和牛肉块上一划,瞬间整个托盘燃起了火焰,大家欢呼起来。 再一扬手,桂花飘下,洒在了刚刚经过火焰洗礼的和牛上,食客都鼓起掌来,侍应生便邀请大家品尝。 利曼珊端着小碟,走到鄢澜身边,“刚刚在看什么?” “看这座城市,壮丽一英里,节日的灯火。” “这是你在c城的第一个冬季吗?” “刚才查琳也这么问我,是,我在c城的第一个冬季,”鄢澜顿了顿,仿佛挣扎了很久,再开口声音轻了许多,“但没有你了。” 这一句千回百转,脑子里的是“可惜没有你了”,又觉得说出来不妥,却又突然想说,便换了个更显客观的表达。 利曼珊心尖一颤,稳了稳,靠近她道:“听说今晚有初雪,去我那儿一起赏雪,好吗?” 第21章 至此便知晓了女人的好 八点半,客人们陆续离场,妮可从侍者手中接过大衣和包,道了谢,看着面前的利曼珊,“这事lan知道吗?” 利曼珊想了想,摇摇头,“先不跟她说,下跌时她会知道,到时跟她讲明白,请她有的放矢地展开调查。” 妮可想了想,“也好,目前的阶段先不要跟第三方透露为好,”说着看了看利曼珊,“那你这一趟要走多久?” “一个月吧,我打算每个月回来看看。” 妮可伸开手臂,“抱一抱,如果你登机前我们说不上话,就在这祝你一路平安,到香港一切顺利。” “谢谢。”利曼珊笑着接过拥抱。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这栋楼的气氛早早就烘托到了,一楼大堂陈列着一棵硕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饰品。 鄢澜裹着大衣在圣诞树后浏览手机上的新闻,天气预报说雪会在一小时后开始降落。这里是去停车场的必经之路,她本想在这等一等利曼珊,却发现别人也不时从这经过,于是干脆走进停车场,坐进了车里。 利曼珊刚才问出那句话后,她犹豫了,张口便是“会不会太晚?你明天还要乘飞机。” 利曼珊笑起来,没说什么,鄢澜也没再说什么,只回了句“再看吧。” 第26章 等酒会越来越接近尾声,鄢澜也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自己确实想在利曼珊走之前与她单独处会儿,或许也不为别的,只是好像很多话还未说尽。 到了快九点,利曼珊终于从圣诞树后的那扇小门走进停车场,和她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鄢澜认出来了,是紫狐负责东南亚市场对接的一个人,好像叫琳达,今晚也在酒会上。 刚才看到利曼珊时,鄢澜本想给她发条讯息,等她时都编辑好了:我看到你了。 这会儿手一缩,再去看两人,见琳达亲昵地挽起利曼珊的胳膊,利曼珊也没推却,两人朝一部车走去,那不是利曼珊的车。 只见琳达打开了车门,利曼珊也打开了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鄢澜低头,将那几个字删去,身体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麻,从头顶发出,一瞬向下蔓延,像是浑身血液都变冷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平息下来,想等她俩开走了再走,免得被发现。 这么想着,她兀自冷笑一声,放下手去,却没想砸中了喇叭,她的车子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停车场“呜”地叫了一声。 她的身体再次触电,却和刚刚的感觉不一样,意识到闯了这祸后,她下意识地埋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轻轻的叩车窗的声音,鄢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抬头,触到利曼珊的眼眸,鄢澜按了一下车窗按钮,窗户落下了。 利曼珊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无奈,像是大人看着刚闯了祸的孩子,又不忍责备。 “你不回去吗?”鄢澜却撑起来了,无事人一样问道。 “回去啊,你送我?” “你不是……”鄢澜咬了下唇,“你车呢?” “没开车,知道今晚要喝酒。” “哦,那没人送你吗?” 利曼珊笑了笑,“我以为你走了,本来准备叫车,琳达说送我。” “那琳达呢?” “我让她先走了,我说有事跟你说。” 正说着,琳达那部红色轿车从旁边开过,轻声按了按喇叭,便往出口驶去。 利曼珊朝她挥了挥手,又弯腰看鄢澜,“盘问好了吗,鄢律师?我可以上车了吗?” “可以。”鄢澜关上车窗。 利曼珊坐进副驾,关上门,车子发动起来,利曼珊笑了,“你不导航?” “我认路。” 一脚油门下去,再一个急拐弯,车子开出了主人的情绪,利曼珊本要骂人,忍住了,脸上却绷不住想笑。 出了停车场,开到了“壮丽一英里”上,鄢澜撇了撇嘴,“明天几点的飞机?” “晚上六点,是不是还好?” “嗯。” “你在等我,为什么不说?” “我也不是特意等你,想着你要走了,想打个招呼。” 利曼珊也不再追问,看着街道两旁披着淡金光芒的树,忽然可惜这接下来的假日季节,自己将不再参与了。 刚刚在酒会上,鄢澜那句轻轻的“但没有你了”犹在耳畔。 “鄢澜,c城漫长的冬季来了,你一个人,会怕吗?” 鄢澜开着车,过了良久,回道:“怕倒不会。” 那会什么呢?她不再说了。 利曼珊握住她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又穿插进指间,与她十指相扣,鄢澜没有拒绝。 “我每个月会回来一趟。”利曼珊说道。 鄢澜的语气柔了,“那会不会很辛苦?”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紫狐只是名义上让我退出这个案子?” 鄢澜点点头。 “前几天一直没机会跟你好好谈谈,电话里也不方便说,其实我还是会和妮可一起跟进,所以你不要担心。” “sam,你被调去香港,真的是因为我俩的事吗?” 利曼珊叹了口气,“机缘巧合吧,正好董事会有打算让我过去,所以算是加了个筹码,你不要多想,一切自有安排。” 要转弯了,利曼珊收回手,快到家了,那栋楼已在视野中。 鄢澜的车在楼前放缓,利曼珊从包里拿出车库卡,“停进去吧,快下雪了。” 鄢澜顿了顿,“那个跟踪的事,当真处理了?” “处理了,你放心。” “纪希颐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罢休?” “我和她做了一点小交易。” “跟工作有关吗?作为紫狐的外聘律师,你不可以不告诉我。” 利曼珊深吸口气,“跟律师无关,先不谈她,”说着将车库卡递给她,“你也别担心,我还可以睡客房。” 鄢澜接过卡,“我担心你什么?”又小声缀了一句,“上次临阵脱逃的人是谁?” 利曼珊仰头苦笑,“鄢澜,你这张嘴,可不可以饶我一回?” 鄢澜的唇角扬起来,车子开进了地下车库。 再次来到利曼珊位于顶楼的家,鄢澜环顾四周,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家里的布置本就极简。 利曼珊走过去打开了壁炉的火。“你行李都收拾好了?”鄢澜问。 “已经寄了几只箱子过去香港了,随身行李就很简单,”利曼珊转回身,“你饿吗?刚才吃饱没?” 鄢澜摇头,“不饿,我晚上本就吃得不多。” 利曼珊看了看手机,“快下雪了,先冲个澡,然后我们去楼上看雪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聊聊。” 鄢澜想了想,“也好。” “我给你拿一套新的家居便服。” 利曼珊家的每间浴室里总是备着周全的洗浴用品,她家常常来客人吗?鄢澜边往身上抹着栀子香味的身体乳边想,刚才利曼珊给她拿来的是一套木棉原色的衣服,上衣开着大大的船领,一不小心便露出一侧的香肩,下身是稍稍带弹性的阔腿裤,很舒服。 鄢澜脱了拖鞋,赤脚踩在泳池旁的木头地板上,温温的,利曼珊已经坐在那里等她。走近了,见她穿着身日式家居服,浅灰底上勾勒着一丝丝橘色的纹理,上衣是斜襟扎起来的,下面是同色的七分裤,露出纤细修长的一截脚踝。 利曼珊坐在一张摇椅上,慢慢摇着。 “上次没见这把椅子。”鄢澜说道。 “新买的,准备冬天躺在这里看雪,你那会儿又说要避嫌不再私下接触,所以只买了一把。” 鄢澜顿了顿,“我信了。” 利曼珊轻笑起来,“过来。”她伸出两只手臂。 鄢澜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说好了,今天不要拉我下水。” “怎么会?” 鄢澜走到她身边,却被轻轻一拉,整个人坐在了利曼珊怀中,又被她温柔拥住,“真香,让我抱一会儿。” 那一瞬间鄢澜的身子僵了一下,等她这句话说出,又渐渐软了下来,放松了,仰头看玻璃穹顶,顶部的微光让半空中的动静都清晰可见,这会儿小朵的、零星的雪花正飘落。 “我有一种djàvu的错觉,好像回到了上次这么跟你看雪。”鄢澜柔声说道。 “上次的雪可汹涌澎拜多了,不似今天的初雪温情。” “我小时候,家乡很少下雪。” 利曼珊想了想,“你跟我说过……会稽,对吗?” “嗯,下了雪也很难堆积,就像这样,落到地上,就化了,有一年例外,我记得是个寒假,我睡懒觉,快中午了被我爸爸喊醒,让我快起来看,可以堆雪人了。” “很厚的雪吗?” 鄢澜点头,“我长那么大头一次见到白茫茫的、厚厚的雪堆,爸爸和我一起搭了个雪人,眼睛是找的两只纽扣,还不一样,一大一小,”鄢澜说到这里笑出来,“鼻子用的一截干辣椒,后来我偷偷把我的红围巾系在它脖子上,被我妈骂了。” “为什么骂你?” “说把围巾弄脏了,她还要洗,”鄢澜顿了顿,“那是我堆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雪人,后来再没有雪人,也没有爸爸了。” 利曼珊愣了愣,“怎么了?” “他跟一个阿姨跑了,抛弃了我妈,也抛弃了我。” 利曼珊下意识将她抱紧。 “都是陈年旧事,我已经不觉得伤悲了。”鄢澜微笑着说。 “所以是你妈妈把你带大?是不是很辛苦?她没有来m国吗?” “我妈妈啊,后来我十三岁的时候,她也和一个叔叔走了,从那开始我就吃起了百家饭,好在会稽人有很强的宗族观,叔叔伯伯们不至于让我饿死,也供我读书,”鄢澜回想着遥远的往事,“但他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我喜欢女人。” “你跟他们出柜了?” “没那么勇敢,少女怀春时困惑得很,去跟平日里玩得好的堂妹说,没成想过两天整个宗族都知道了。” 利曼珊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你小时候的经历是这样的。” 鄢澜寻到自己腰间,握住利曼珊的手,“腿麻不麻?让我坐到旁边去,我给你讲有趣的事。” 利曼珊放了她,站起身,“你坐这儿吧。”说着去旁边坐在沙滩椅上。 第27章 鄢澜没推让,躺在摇椅上,闭上眼,“我大伯继承了鄢家的祖宅,宅子就建在水边,江南的那种河流,窄窄的,两旁都是白墙黑瓦的房子,祖宅就是其中一座,但鄢家院落很深,走进去有五进。” “五进是什么意思?” “一个院子就是一进,通常每一进都有用处,比方说我记得伯伯家第一进是个小码头,也是旧时候伙计和下人聚头的地方,像以前船家送货物来,就在一进的堂屋里等着,二进是男主人会客的地方,三进是女人家活动的地方,四进是饭厅,五进是卧室。” “哇哦,听起来是大户人家。” “二进的二楼是个回马廊,上面开了天窗,旧时候来了青年男客提亲,我父亲的姑妈们就在那里悄悄看着,看哪位公子入得了眼。” 利曼珊笑了出来,“这可太有趣了。” “有一天午后,大家都吃完午饭歇下了,我自个儿在院子里玩,玩着玩着爬到了二楼那个天窗,往下一看,就看到我伯母和来家里做衣服的裁缝师傅,是个女师傅,姓陆,两人在堂屋里量尺寸,我记得那是个秋天,午后的斜阳照进来,灰尘在光束里轻轻跳动,我伯母那时也就三十来岁,胸脯高高的,腰细细的,肚子平平的,那女裁缝将卷尺在她臀上缠了一圈,拿笔记了一笔,在腰上缠了一圈,记一笔,再在胸脯上缠一圈……不知怎么的,卷尺就掉在了地上,女裁缝的手揉了上去,我伯母仰着脖子,像是很享受,我一时看呆了,再一时又仿佛朦朦胧胧懂了什么,红了脸,至此便知晓了女人的好。” 利曼珊听得耳根子发烫,突然明白她刚刚为什么要换个地方讲故事。 “后来大嘴巴说出我秘密的那个堂妹,就是这伯母的女儿,只不过她妈妈的事,我没告诉过她。” “那你伯母没帮你说话吗?” 第22章 大床如托底的红尘,轻轻一滚 鄢澜笑了一笑,“你这问题问得好,这中间还有些事,我还没说明白,”她的摇椅前后摇了两下,慢慢停了,“发现伯母的事之后,大约一个礼拜吧,陆裁缝又来家里给伯母做衣服,走的时候在码头一进的堂屋里正好和我走照面,我看到她,脸都红了。” 利曼珊觉得有趣了,“你脸红什么?” “想到她和伯母的事,虽然那时候还想不明白具体是怎么个事,但害臊。陆裁缝看我那局促的样子,起心捉弄我,问我脸怎么红了,我那时候才多大,哪能经得起这么逗,就结结巴巴问她,怎么又来给伯母做衣裳,伯母的衣裳要穿不完了。” 利曼珊大笑,“你的嘴巴,小时候就厉害。” “陆裁缝有一百个心眼子,一听这话,再结合我的表情,便明白我知道了什么,就跟我说,她的船停在水上,让我跟她去,也帮我做条裙子,不要钱。” “你去了?” “我倒不稀罕裙子,但对她太好奇了,就鬼使神差上了船,那是一条不大的乌篷船,走进船舱,陆裁缝拿出卷尺,问我都知道了什么,我看着那卷尺,说我知道你给我大伯母量尺寸,陆裁缝笑了,问我量尺寸怎么了,我就问:陆师傅,你究竟是男是女*?” 利曼珊惊得挑起眉,但没打断她的故事。 “陆裁缝愣了一下,拿起我的手,塞进她上衣里,嘴里说着:你摸摸看,我是男是女……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胸脯,”鄢澜说着下意识缩了下手,“我吓坏了,跑出了乌篷船。那天晚上,我把这事告诉了堂妹,只说了这事,没提陆裁缝和她母亲的事。” “她告诉了你伯母?” 鄢澜点点头,“这就回到你刚才问的问题,伯母怎么说?她哪能容这事,陆裁缝沾花惹草她本就不高兴,再加上肯定又去问过陆裁缝,陆裁缝肯定跟她说我知道了她俩的事,这样一来,我和陆裁缝都不能留了,没过多久,家族上上下下流言蜚语,说我和做衣裳的女裁缝乱搞,说我和我爹妈一样胡来,青出于蓝胜于蓝。没过两天陆裁缝跑了,好像坐实了这事,我呢,落了个‘伤风败俗,败坏门风’的罪名,叔叔伯伯们凑钱把我送到市里的寄宿中学去了。过了十八岁,我卖掉了父母的房子,再后来申请到了m国的奖学金,从此我和鄢家,只有这一个姓维系,”鄢澜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这世间男男女女,藏污纳垢,蝇营狗苟,经不起推敲。” 利曼珊的心揪了一下,半晌,“也有干净的人。” “我原来也这么想。” 利曼珊还想说些什么,却沉默了,自己和鄢澜的关系干净吗?也未必,两天两夜的露水情缘,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谈干净? 只是她原本以为鄢澜并不稀罕什么干净的感情。 “别误会,sam,我只是不喜欢背叛。”鄢澜像是猜中了她的心事。 不喜欢背叛,这倒也是,利曼珊想,最先是父亲背叛,然后是母亲,接着目睹了伯母的背叛,又遭堂妹背叛,遭整个家族背叛……那之后呢?还记得那天在鄢澜办公室,她曾说过,纪希颐曾背叛了她,为了仕途。 “鄢澜,如果没有纪希颐给你的最后一击,你会觉得这世界干净些吗?” 鄢澜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利曼珊知道答案了,却突然难过起来,想到卡罗尔说她曾看过一年的精神科医生,不知道这些创伤是否真的可以抚平,也许很难。 就算抚平,恐怕也一触即发,曾经有几个瞬间,利曼珊想过去做那个拯救她的人,但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克洛伊,她的肩膀都跨下了。 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否则最爱的两个女人就不会死,她甚至觉得,也许沾上自己就没什么好事。 鄢澜抬头看天穹上的落雪,静静的。 “发现她背叛我时,我问过,为什么,”鄢澜轻声说道,“她说……” 电话里纪希颐的声音犹在耳畔,这两年还是会梦到,像是梦靥。 “她说:我就是自私吧,你们在我这儿是不同的功能,你让我安心……”那声音放大了,有了回响,还有后半句,鄢澜说不出口了。 利曼珊想着纪希颐那张冷漠的脸,精致而冷漠,神情中偶尔掩不住的贪婪,一团火气升腾上来。 “对了,”鄢澜却像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刚才你说和纪希颐做了个交易,什么交易?” 利曼珊想了想,“没什么,我约她聊了聊,送了她一匹马。” 鄢澜坐起身,“你怎么没跟我说过?送马?她以前有一匹纯血马,叫驴滚儿。” “我知道,我送她的也是匹英国纯血马,叫banger,英国香肠。” 鄢澜愣了愣,“看来你研究过她,不过……纪希颐怎么会因为一匹马就放弃这件事?她虽逐利,但逐的不是这种小利。” 利曼珊不能告诉她送马背后真正的交易,那将牵扯出fbi的秘密调查,也会将鄢澜再次卷进去,她希望,今后鄢澜的工作不会有负担,不用想太多。 “她逐的到底是什么利?”利曼珊问。 鄢澜沉默良久才开口:“逐的是她的心病。” 利曼珊蹙起眉,“什么意思?” 鄢澜站起身,“不聊她了,好吗?既然你说她放过了我们。” 利曼珊抬头看她,长发慵懒地垂在露出的一侧肩膀上,她想,今晚把鄢澜约过来是想要什么?或许自己也自私,跟纪希颐的“交易”不能说,卡罗尔的调查也不能说,今晚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希望临走的这一晚有她陪伴。 或许也不尽然,或许也希望她能安心,毕竟要一个人在c城看雪了。 利曼珊也站起身,“好。”说着拉起她的手,将她带进通往里间浴室的玄关,刚想开灯,手又落下了。 落在了她的腰上,柔软的衣物包裹着纤细的腰身,利曼珊竟有些迟疑,再不像方才拥住她时那般坦然,慢慢地,慢慢地,手指在她腰间摩挲,想怎样继续。 鄢澜只觉得身体上栀子的香气遇热升腾,那是利曼珊家最私密的浴室独有的香氛,好像这一晚,起码这一晚,她属于了这里,属于了这个人,她被“标记”了。 栀子香袭来,鄢澜的唇贴在了自己的唇上,利曼珊不再思考了,与那两瓣久违的唇糅合在一起,唇部是不是有着最灵敏的肌肉?收与放可以那样随心所欲,予取予求? “鄢澜,”她在吻的间隙低柔轻唤,“鄢澜,你是知道今晚过来,会发生什么的,对吗?” “对。” “我以为……那为什么要来?” 鄢澜稍稍离开了她的唇,“因为那天电话里你说,人财两空,我得让你起码得到一样。” 利曼珊回想了一下,是告诉她自己被调到香港那天,不禁笑了,“得到一个人可不是这么简单。” “可以让它简单。” 利曼珊顿了一下,懂了。却和之前不一样,心中有失落,鄢澜始终死死守着那根线,没有改变,这本该让自己轻松,让今晚的一切体面。 第28章 “这么说你是心软的女神,在我走前来奉献自己,让我不至‘人财两空’?” 鄢澜也笑了,“随你怎么说。” 利曼珊的唇在空气中静置了一秒,又重新吻上去,在刚刚那个几近干涸的沉默里,潮水再次注满,快要溢出来,唇变得滚烫,滑到颈侧,滑到裸露的香肩,利曼珊紧紧抱着她,又轻轻松开,牵住她的手,往里间走去。 浴室中亮着角灯,有了洗手台倚靠,唇又等不及黏在了一起,鄢澜的手指缠到了利曼珊侧襟的细带上,轻轻一扯,再一拉,手掌便贴到了腰间紧致柔滑的肌肤上。 利曼珊的吻被迫停了,许久没有人碰过那里,敏感得很。 “sam,这次我先来。”鄢澜说着将她轻轻转身,让她扶住洗手台,从后面拥住她,吻落在她的后颈,一手扶着她的侧腰,一手在美好的身体上游走。 利曼珊闭起眼睛,鄢澜今晚有些异样,就像……就像在享受末世前的狂欢。 这不对,她捉住胸前的那只手,握在手中,抬到唇边吻了吻。 “怎么了?”鄢澜呵出的温热气息就在她耳后。 利曼珊转回身,轻轻含住她的唇,“我想和你多温存一会儿。” 鄢澜抱住她,“是不是我刚才不够温柔?” “我们换个地方?” “卧室?” 话音刚落,鄢澜的双脚倏的离地,她小声惊呼,利曼珊笑着抱她走过外间,走到卧室前的走廊上。 “快放我下来!” 刚一落地,利曼珊的吻又袭来,伴随着轻喘,鄢澜的后背贴在墙上,双手上举,又慢慢放在利曼珊腰上,转个圈,再将她抵至墙面,两人笑着,吻着,吻进了卧室,弧形落地窗透进城市的灯火,鄢澜依稀辨认着那间睡过一晚的卧室。 “等一下。” 利曼珊说着稍稍离开了鄢澜的身体,摸到墙上的什么地方,“啪”——那排火焰在玻璃后燃了起来,床上有了暧昧的暖光。 她又走到床上,坐上去,一双长腿也并了上去,整个人往后挪了挪,厚实的大床弹了一弹,她伸出手,邀鄢澜过来。 鄢澜站在那儿看着她,壁炉的火苗在利曼珊褐色的眼眸中微微跳动,刚刚被自己扯开的晨衣半掩着,裸露出的肌肤,连同那头丰盈的褐色秀发,在暖色的晕染中笼着诱人的光泽。 鄢澜看得有些发怔,身体不知不觉就接受了她的邀请,跟着她一同上了床,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让人心生嫉妒的高挺秀美的鼻梁、秋色般层层叠叠的眼眸…… “sam,你真的很动人……”她的吻向下滑去。 利曼珊仰起颈项,双手却摸到她的腰间,抓住两边的衣角,向上卷去…… 今晚没给她准备bra… 一时所有的衣物都太过碍事,美好的身体上就不该覆有一丝一布,她们纠缠在一起,大床如托底的红尘,轻轻一滚,鄢澜坚持在上位。 罢了,利曼珊闭上眼。 窗外的雪密了起来,被半空中的风一吹,迷乱妖娆。今夕是何夕?去年的那场雪似乎在身体里翻涌至今,到了这一刻终于重逢,寻到了归处。 “阿珊……阿珊……” 细细的耳语,纷乱的呼吸,仿佛将窗外的雪花都吹乱了,利曼珊将脸偏到一边,莫名的泪从眼角滑落,落进床单里,身体的潮涌却不给她感怀的机会,甚至不给她细细品咂这温柔的机会,哑然失声,出卖了身体的快乐。 鄢澜的耳语在她耳边低徊,毫无撤退的意思,她想看这快乐能持续多久。 利曼珊偏头咬住她的唇,也向下探去,证实自己对鄢澜身体的了解。 热,如火山温泉,潮湿的烫,让利曼珊手指一颤,放了她的唇,“鄢澜……我是不是说过……你有多敏感……” 鄢澜动弹不了了,“你……我还没准备好……” “你还要准备什么?”吻向下探去。 三点二十分,浴室的灯暗下来,留了一池子用过的水,利曼珊今晚第三次沐浴完,外面的雪停了,她擦着半干的头发,看着床上搁浅的鄢澜,“要不要……换间房睡?” “不。”鄢澜的力气只够说出最为高效的话。 利曼珊不觉唇角也扬了上去,爬到床上,爬到她身边,“我抱你过去?” “为啥要换?”鄢澜将她抱住,脸埋在她的颈窝,“这张床好,有你的味道。” 利曼珊接不上话了,她从未听过鄢澜与她说情话,哪怕是去年那两天两夜,她们之间没有情话,只有调情,只有肢体语言。 可她的这一句分明说得好自然,像在恋爱。 颈间氤氲着鄢澜呼出的微微潮气,“鄢澜……” 这一声唤醒了什么,鄢澜仰头,将唇贴在她耳边,私语着:“雪是不是还要下?” 第23章 你确定你命格缺水? 十点刚过,她俩是被“哔”的一声吵醒的,利曼珊看了看表,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一同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都有些奇怪,利曼珊努力想了想发生了什么,又看了眼表,“哦,刚刚该是家政走了,应该给我们做了早点。” 鄢澜睫毛颤了颤,又闭上眼,“我们?她怎么知道我在?” “她不一定知道是你,但肯定知道家里多了个人。” “她很有经验嘛。” 这话利曼珊反应了三秒,才悟出她在说什么,但故意不去解释,以两人的关系,她没必要解释,便笑着抱住她,“歇好了吗?”说着去蹭她的脖颈。 鄢澜让了让身子,“你还赶不赶飞机了?起来吧。” 利曼珊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躺了会儿,却又笑出来。 “笑什么?”鄢澜挽住她胳膊。 “鄢澜,我有点开心,再也不会找不着你了。” “嗯?你一直都可以找着我啊。” “去年那一夜后,你走了,我也就没有了再找你的理由,你不是也一样吗?” 鄢澜沉默了片刻,“可这一次你要走了。” “我走得有交代,况且,如果不是我要走了,你也不会来。” 鄢澜苦笑,“是啊,说好了做不上床的朋友,说好了为了这案子避嫌。” 利曼珊又笑起来,“所以,一切自有安排,走吧,我饿了。” 鄢澜起身穿衣服,利曼珊的手机震了震,她看了一眼,是卡罗尔的消息:sam,你还在c城吗?还是已经去香港了?如果还在c城,我有事情想当面告诉你。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下午赶去机场,晚六点的飞机。 “我去冲个澡。”鄢澜看了她一眼。 “嗯,好。” “怎么了?” 利曼珊抬起头,“哦,没事,工作消息。” 鄢澜去了浴室,卡罗尔的消息过来了:那我去你家接你,送你去机场吧? 利曼珊想,卡罗尔该是有什么紧要的发现,也不方便通过手机说,才想在自己走前见一面,可鄢澜原本肯定是想送自己去机场的,这么想着,便走到浴室门口,靠在门上。 “鄢澜,今天有什么安排?” “什么?”里面的水声停了。 “我说,今天有什么安排?” 那边顿了一下,“想我送你去机场吗?” “想是想的,但可能有点事要处理。” 里面仍没有水声,利曼珊侧身,“我能进来吗?” 鄢澜没回答,利曼珊轻轻开了门,她刚刚随手抓起昨晚穿的晨衣裹在身上,光着两条长腿,看着淋浴间的人影。 雪后的天色亮得很,阳光透过水雾照在美好的身体上,鄢澜伸手重新开了水,“淅淅沥沥”的水声填补了沉默,利曼珊看着她,温热的水溶在肌肤上,水汽慢慢升腾,让玻璃后的身影更加绰约起来。 她走到玻璃门边,晨衣落在了地上,轻轻拉开门,走进去,密而柔的雨帘从天顶洒下,笼罩着两人。 “你今天还有事吗?那我一会儿就走。”鄢澜的声音在水雾里湿湿的,氤氲着。 “不,”利曼珊抱住她,“下午有事。”亲了亲她的唇、颈,手上也动作起来。 鄢澜身子软了,往后靠在墙上,利曼珊想到下午要分别,要飞到一个遥远的国度,突然不舍起来,“澜,”她的手握住鄢澜的腰,“我好像……有点舍不得和你分开了。” 调情的话有了真心,就有了温度,成了情话,伴随她手上的温度,直入鄢澜的心脏。 呼吸变成喘息,变成在利曼珊耳边的低喃:“阿珊……” “多喊我几声,喜欢听。” “阿珊……我……我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动了真心——鄢澜几乎甩了甩头,紧闭着双眸,眉间也拧了起来。 “好像要到了。” 利曼珊却放慢了,“我们还有时间……” 鄢澜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进而又圈住她,微微后仰着身体贴在墙上,黑色长发在胸前纠缠着,微起波澜。利曼珊看着她那张美得几乎无懈可击的脸庞,长睫下迷离的眼眸,微微开启的双唇……俯身吻了吻她的唇,又向下吻去。 第29章 鄢澜一手扶着墙,一手落在利曼珊头顶,温柔地揉搓她的秀发,直到失控…… 温暖的雨帘在身后自顾自挥洒,潮湿的桑拿凳子上,鄢澜泄了力气,坐在上面平息着呼吸,利曼珊坐在她身边的地上,雾气包裹着两人,暖暖的。 利曼珊仰头看着她,唇角勾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事,“你确定你命格缺水?” 鄢澜脸上透出一阵潮红,随即褪了去,从长睫下斜睨了她一眼。 利曼珊笑了,又问道:“只对我这样吗?” 鄢澜只觉这话问得有趣,可当事后调情,可当认真计较,可退可进,便也微微一笑,“你猜?” 利曼珊冷了脸,“我可不想猜你和别人在一起时什么样子。” 鄢澜低头看她的脸,有阳光透过雾气泻进沐浴房中,利曼珊的眼眸透出清澈的浅绿,包裹着蜜色瞳仁,像纯净而罕见的琥珀,泛出爱意。 她伸出手指,轻点在利曼珊的眉间,抚摸着清晰俊俏的眉峰,又划到鼻梁、鼻尖,落在诱人的唇上。“我的名字,其实是离开鄢家后我自己改的,和命格无关。” 利曼珊恍然大悟,“命格缺水”原来一直是她的托词。 鄢澜看着她瞬息万变的眼眸,温柔地笑了笑,“为什么喜欢我喊你阿珊?” 利曼珊的眼眸揉了丝伤感,亲了亲她的手指,抬腕将它捉在手中。 “母亲生前喊我阿sam,我觉得亲昵。” 鄢澜的眼中蒙上一层关切,“原来是这样……很抱歉……” 利曼珊懒懒地笑了,“为什么抱歉?我喜欢你这么喊我。” 鄢澜的身子微微向她倾去,“很想念她吗?” “小时候每个生日,她都亲手做一个蛋糕,请来我所有的朋友,拍摄录像作纪念,可她却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利曼珊眼中的伤感深了,垂下睫,把玩着鄢澜的手,半晌才抬起眼眸,“但其实她不是我生母,我是捡来的。” 惊讶划过鄢澜眼眸,整个人也定住了。 利曼珊反倒放松了,“八岁那年的万圣节前,我不小心发现的,在阁楼上找到了母亲的日记,还有当年捡到我时的照片,”她顿了顿,“我一直没告诉他们。” 鄢澜从凳子上下来,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吗?” “很久之后,我都上了大学了,有次在我母亲那里说漏了嘴……这对她打击很大,随后她渐渐有了心理疾病,当然,她的心理问题不止是这个原因,这只是诱因吧……很多年,她不能接受我和女人在一起。” 鄢澜伸手抱住她,“说明她很爱你,很在乎你。” “是,她很爱我,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可我给她带去了什么呢?如果不是我,她不会一步步疯掉……卡尔,我是说我养父,他一直称那次是失手杀了她,”说到这儿利曼珊的眸中透出冷峻而讥讽的光来,“你知道吗?当年站在法庭上,最终影响了陪审团决议的是我的这一句话:如果今天我的父亲被判谋杀,那么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将离我而去,但我必须说出实情,实情就是,我的父亲卡尔在夺回那把刀后,本可以将它放在一边,但他却挥向了我母亲利海伦的脖子,如果爱情和亲情都可以变幻莫测,那么我希望,法律的正义性永恒。” 鄢澜的眼眶潮湿了,“sam,你做得对。” “可他告诉我,是我让这个家,家破人亡,他说当初不该捡我,说我是撒旦安排给他们的‘礼物’,他死的时候,留了张字条给我,”利曼珊抬起脸,直直望向鄢澜的眼睛,“字条上说:我是有罪的,你也是。” 鄢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泪滑下来,摇着头,“别听他说的这些,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你这辈子活得不痛快,你不能让他得逞,sam,你是神赐给那个家的礼物,有了你才有了前面很多年的欢声笑语,否则,他们早就散了。” “可我宁愿他们早散了,也不想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可就算没有你,依他们的性格,也不会善终的,”鄢澜戛然而止,“对不起……我是说,依你养父的性格。” 利曼珊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母亲也是个很偏执的人,她一定要用她的方式装扮我,从我小时候的各种兴趣技能,到后来我的感情生活,再到她发现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就觉得这是她无法控制和扭转的东西了,她无法接受。而我父亲,他本来有他引以为豪的事业,小时候我们家的日子很不错,他做房地产做得很成功,但他的生意在金融风暴那年破产了,那年我刚上大学,从那开始他变得没有耐心。” “所以你们家的悲剧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刚刚说你母亲出问题也是在你上大学之后,我相信这些问题的根源是破产,不是你。” 利曼珊闭上眼睛,褐色的睫毛在湿漉漉的阳光中微微颤抖,鄢澜的这句话戳中了她心中的什么,这么多年,偶尔她也会冒出这个想法,也正是隐隐的这个想法,她才拉住了自己,没有往深渊跌落,如今鄢澜将它说出口,像是自己心底的回音。 “所以……”鄢澜又小心试探,“你甚至不是被领养的……是在哪里……捡到的?c城吗?” 利曼珊睁开眼,唇角扯出一丝带着讥诮的笑意:“香港。” 更深的惊愕刹那划过鄢澜的眼眸,难以置信,那是利曼珊今天要奔赴的地方。 “好啦,”利曼珊撑着身体站起来,伸出手拉鄢澜,“吃点东西吧,我一会儿有些事要谈,但时间有限,所以得约她来接我去机场,只能路上谈了。” 鄢澜点头,“嗯,我一会儿自己回去,你忙你的事。” 走出浴室,利曼珊给卡罗尔回复:好,一点钟我在楼下等你。 第24章 这竟是自己的来处 一切收拾妥当,利曼珊送鄢澜去车库,离别将近,两人都莫名沉默。 电梯缓缓下降,鄢澜打破了这沉默,“你放心,收购案有什么动静,我会第一时间处理,有必要的话会知会你。” 利曼珊牵起她的手,在手中轻轻摩挲,“我的那部手机号码不变,另外,妮可你可以信任,我有交代她一些事情。” 电梯门开了,利曼珊放开她的手,两人走到鄢澜车边,利曼珊看着她坐进去,车窗落下了,利曼珊弯下腰,笑笑地说道:“一直没问,这部车是你买的吗?” “st帮我赁的,车是我挑的。” “好哇,眼光不错。”利曼珊依旧笑着。 “阿珊,在香港保重,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利曼珊胃中一搅,点点头,“去吧,开车小心。”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转回头,车子启动了,缓缓往前开去。利曼珊目送她开出车库,自己往外走去。 楼前面的小径上,卡罗尔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等着,利曼珊拉着登机箱,收了滑竿,打开车门坐进去。 “你好吗?”卡罗尔跟她贴了贴面,“刚才开车出去那位,就是lan吧?” 利曼珊挑起一侧眉,想了想,“你看过她照片了是吧?” 卡罗尔发动起了车子,车载电台响起来,三位dj正热热闹闹地讨论着今年假日季的新节目,卡罗尔伸手将音量调小。 “我看过她一些照片。” 利曼珊拧起眉,“什么意思?” “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一些新发现,”卡罗尔瞥了一眼利曼珊,“你的手机都关了吧?” “对。”利曼珊举起手机给她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几张鄢澜被绑着的照片,sam,应该是和那位纪检察官有关系。” “什么??你是说……绑架?” “对,照片上看是这样,而且,我查了警察局和fbi的记录,当时没有人报案。” 利曼珊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身体瞬间僵化,顿了一顿,慢慢平复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有受到伤害吗?” 卡罗尔转头看了看她,又继续开车,“两年前,我尚且不清楚她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从照片上看,只是绑了起来。” 利曼珊一时不知从何问起,鄢澜被虐待的想法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那是个几小时前还被自己拥在怀中仔细爱护的人,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和yvonnechi有什么样的关系?” “那些照片是发给chi的,这件事背后的水应该很深,lan和你在一起时没有透露过什么吗?你想想。” 利曼珊依旧拧着眉,车子正离开热闹的城市,要上高速了,她努力回想之前和鄢澜之间有关纪希颐、有关过去的一切对话,甚至去年在纽约说过的话,摇摇头,“她没有说过任何跟绑架有关的事情,只说过yvonnechi是个没有底线的人。” “关于这位yvonnechi,你可能会发现她的前半生很有趣,”卡罗尔笑了笑,“她在中国的时候有另外一个名字。” “不是纪希颐?” “纪晴。” 第30章 “她在中国的经历有什么隐瞒吗?” “不太光彩,九十年代末期曾抓过一批贪腐的省部级官员,她的父亲就是在那时落网的,被抓时是部级官员,供职检察院,涉案资金数百万元人民币,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前几年刚被放出来。” “那她……” “她是家中独女,父亲被抓时,家人辗转将她送来了m国,中文名改为纪希颐。她的母亲随她前来,前几年她父亲出狱,来m国团圆了。” 利曼珊消化着这些信息,她原本以为纪希颐当年只是劈腿伤害了鄢澜,也猜想过她是为了攀附什么才选择出卖她自己,背叛鄢澜,可这下一来,很多东西都变得复杂许多,甚至颠覆了。 “sam,原本调查到了这一步,我会去接触鄢澜,但你不让我这么做。” 利曼珊想了想,“目前还不想,她现在状态很稳定,我不希望再将她推入深渊,另外,yvonnechi还没有对我们做什么,我不想打草惊蛇。” 卡罗尔看着前方的车流,市区往机场去的这条肯尼迪高速总是拥堵,磨砺人们的耐心。她微微叹息,“暂时这样,但如果我再有什么重大发现,不得不接触鄢澜了,也会告诉你。” “好。” “可是上次你说,想在纪希颐动手前送她进去,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利曼珊顿了很久,“我的底线是不要再伤害到鄢澜。” “你们在约会吗?”卡罗尔不绕弯子。 利曼珊垂下睫,“不算,是很好的伙伴,收购案完成前,我们不想进一步发展。” “是为了案子?” 利曼珊像被她逼到墙角,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不完全是,我想我俩各自都有些解不开的心结。” 卡罗尔沉默了,车里只剩下电台的声音。过了良久,她的声音轻了:“你的心结跟克洛伊有关吗?” 利曼珊抬手撑在面颊上,转头看窗外。 “对不起,我……”卡罗尔有些后悔问了出来。 “有一部分是,”利曼珊转回头打断了她,“一半吧,还有一部分是我母亲,和其他……我不知道,卡罗尔,如果鄢澜没有那些遭遇还好,但之前你说她看了一年精神科,现在你说她被绑架过,很多事情,很严重的事情,她都没对我说过,怎么开始?” 卡罗尔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护她。” “谢谢。” “一个人去香港,真的没事吗?” “没事,也不是一个人,那边有很多同事。” “好,那就好。” 半小时后,卡罗尔将车停在了航站楼前,利曼珊只有一只登机箱,很是便利,卡罗尔下了车,与她拥抱道别。 “节日季愉快!去香港好好照顾自己。” “节日季愉快,帮我跟约翰还有葫芦问好。” 告别了卡罗尔,利曼珊办好值机手续,找到休息厅,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她有很多思绪要梳理一下。 可第一个念头是鄢澜,她取了杯咖啡坐下来,给鄢澜发消息:在候机了,一切顺利。 想到卡罗尔带给自己的消息,心中不能平静,这个女人究竟遭受过什么? 便又发了一条:你呢?在家里了吗? 鄢澜已经收拾妥当,躺在床上准备补觉,可又想等等利曼珊登机,前阵子听到她要去香港的消息时,诧异是有,不希望是这样也是真,可刚刚分别后,她分明感到了另一种更为原始的情绪:不舍。利曼珊太过分了,要在走前与她这般“纠缠”,鄢澜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舍得她了。 当手机震动,她第一感觉就是利曼珊。 看着消息,唇角不觉扬了起来,报平安的人不常有,这两年都没有,但她也知道,若不是刚从床上分离,利曼珊也不会在候机厅给她报平安。 这么想便温温地笑了一笑,又看第二则消息,回道:准备睡一觉,你在飞机上也争取好好休息,一路平安。 利曼珊啜着咖啡,看着屏幕上鄢澜的回复,扫了眼时间,回复:睡醒了别忘记吃晚餐。 鄢澜的目光停留在这句回复上许久,她有了一种错觉,好似这个世界上又有了一个人,一个亲密的人,关心起自己的饮食起居,她的心像刚刚开瓶的香槟,那层层的酥麻感不亚于说这句话的人昨夜与今早带给自己的身体上的触动。 她闭上眼睛,抬手抚到自己胸前,竟有点痛,好像不久前那个女人才用手和唇舌对它进行一番番“肆虐”,她抚摸着这疼痛,有些怀念。 睁开眼,又看了看手机,决意结束这触动。 利曼珊半蹙着眉看着手里的咖啡杯,脑中转的都是鄢澜和纪希颐的事,手机震了一下,拿起看了看,鄢澜回过来一个“好”字,利曼珊盯着它半晌,没再回复,让她好好休息吧。 不觉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更加明白了鄢澜对纪希颐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强烈,为什么当初一听说纪希颐找自己,便立马飞去纽约要求退出,为什么她那么害怕纪希颐,甚至,为什么不愿再谈感情。 她经历过的伤害可能比自己想象得深很多,可如今,她愿意加入自己的战队,和纪希颐作对,这勇气恐怕也比自己所以为得大很多。 可是,鄢澜……利曼珊继而又想,有关自己的身世、父母的事情,这些年来她只跟克洛伊说过,今天竟对鄢澜全盘托出,甚至还包括卡尔最后留给自己的字条。 这真不可思议。 经过十五小时的飞行,飞机在香港上空盘旋。 近乡情怯——这是利曼珊此时状态的真实写照。 她贴近窗户,俯瞰这片夜色下隐约的海水和摩天大楼构筑的霓虹灯海,这竟是自己的来处。 克洛伊曾一次又一次问自己:不想去香港寻根吗? 不想,可当它就这么阴错阳差地扑面而来,利曼珊的视线不知不觉就在搜寻陆海接壤处的每道海岸,想,自己当年*是不是就被遗弃在了那里? 而这片土地也是利海伦的来处,从小就和自己讲的粤语,从小就给自己煮的虾子竹升面,还有她拿手的西多士、菠萝油……所有这一切,竟都来自脚下这片土地吗? 走出机舱,走上出舱辅道,虽早有思想准备,扑面而来的闷热和潮湿还是让利曼珊有些措手不及,搁下小箱子,脱去外套搭在手腕,将亚麻衬衫的前襟打了个结,清清爽爽,终于舒服了些。 到达大厅,利曼珊和几位坐在机身前部的旅客第一批走了出来,远远就看见穿着通勤装的一男一女,笑意盈盈地看着这边,想来是公司派来接机的同事。 利曼珊冲他们走过去,也微笑着。那一男一女看到拖着只黑色登机箱的高个子女人,很少有人将宽松的亚麻长裤穿得这么有范儿,她正冲这边微笑,是ms.lee没错了。 “ms.lee!我系行政部嘅sandy,欢迎嚟到香港,”女同事用粤语说道,“呢位系司机阿bob。” 想起来了,之前敲定香港的公寓,跟自己接洽,发送公寓vr视频的人就是sandy。 “你好,sandy,你好,阿bob。”利曼珊也用粤语回道。 “ms.lee一路辛苦晒,食咗晚饭未呀?” “飞机上食过啦,直接去住的地方吧。” 司机阿bob接过利曼珊的小箱子,带领两人往停车场走。夜晚的十点多,繁忙的香港机场灯火通明。 sandy依旧毕恭毕敬地跟在利曼珊一侧,“好啦,咁ms.lee你今晚好好休息,公寓都已经收拾好哂。” “多谢你帮我安排公寓,仲有多谢你哋咁晚來接机。” 半小时后,利曼珊谢过两人,关上公寓的门,走到落地窗边。 公司在中环,利曼珊挑选的公寓在中环和湾仔交接的区域,很多外国人选择居住在这里,上班便利,下了班还可以体验当地的生活。 利曼珊本不喜欢太接地气的环境,她在c城的住所楼下就只有湖滨绿化带,但在香港,她特意吩咐要离生活区近一些,她想感受一下这个地方。 这是一栋高层酒店式服务公寓,坐落在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屋比m国的小很多,这一套两室两厅的公寓,月租七八万港币,却只有不到一百个平米。好在视野很好,主卧的落地窗外,可以眺望维多利亚港的风光。 手机在包里震了震,利曼珊转过身,去包里拿出手机,是鄢澜。 “安全降落了吗?” 利曼珊突然觉得,也许将来有一天,可以和鄢澜一起在这看看风景。 “在住所了,一切顺利。” 第25章 至此,她的手机上多了个香港时间 午餐时间,紫狐香港分公司的员工都在翘首以盼,上一位总经理两周前调任了,m国总部空降一位总经理,女,听说有一半香港血统,还听说是位不可方物的靓女。 总经理昨夜刚到,今天上午休息,下午将入驻那间总经理办公室。 时差的关系,利曼珊上午并没有按计划睡懒觉,相反,五点多她就醒了过来,这是c城的下午时间,无法继续再睡。 第31章 刚一挪动身子,发现手臂酸得很,愣了一下,明白了怎么回事,哑然失笑。 起身处理了一批邮件,又收拾了一下早前寄过来的几只行李箱,踱步到楼下去寻东西吃。 九点半,上班族都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街道开始慢慢清静。二十度出头的气温恰恰好,利曼珊只穿着休闲的卫衣、短裤、人字拖,脂粉未施,走入这个陌生城市的街巷中。 先前查了地图,昨天sandy也有介绍,公寓楼下再走个街区,有一条不错的美食街,街上分布着好几家不大的餐厅,香港本就是个饮食理念融合的地方,处处可见粤菜和西餐的融合,因此也受这个区域外国人的喜爱。 这里的一切对于利曼珊来说都很新鲜,亚洲的国家她去过日本和新加坡,这里稍稍有一点新加坡的影子,但跟新加坡比,中华文化更为突出,有点像m国的唐人街,却又摩登许多。 她随便走进一家看上去不起眼的铺子,像一间茶餐厅,柜台后的阿伯看着她,有点拿不准该用英文还是粤语招呼。利曼珊冲他笑了笑:“早晨,请问有冇虾子面?” 阿伯点了点头,“坐啦。” 利曼珊挑了张桌子坐下,又要了杯港式奶茶,等面的时候有些忐忑,自从母亲去世,她再也没有吃过这面。 过了一会儿,虾子面来了,金黄色细细的竹升面,上面洒满橙红色的小虾籽,色泽油亮。 夹了一筷子入口,面煮得刚刚好,口感弹牙,小时候母亲说,这面好不好,就看是不是弹牙,再细细品,虾籽的鲜香在口中慢慢散开,愈发浓郁。 利曼珊安静地吃着,七年前的味觉记忆直冲脑门,冲得她眼眶发涩。 七年,她未曾敢再触碰这个滋味。 结账时利曼珊多给了一碗面价钱的小费,今后应该会常来,店主阿伯还是点点头,道了声“多谢”,他让利曼珊想起母亲家一个住在唐人街的远亲,也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回公寓换了衣服化了淡妆,看看午餐时间差不多过了,便叫了辆的士驶去公司。 紫狐分公司租下了中环这座大厦的19、20层,租金昂贵,但香港是紫狐在整个亚洲的总部,员工数目也众多,因此一点都省不下来。 利曼珊的车在大厦前停下,她特意没有跟sandy打招呼,想先随意四处看看,出入的门禁卡昨晚sandy已经给了她。 电梯升到19层,打开门便看见公司正门,全球统一的logo,很是醒目。利曼珊走到门口,一刷卡,前门“哔”的一声开了,前台的两个女孩子吓得站起身,一时不知怎么回事。 她是谁?怎么会有门卡?难道是…… 利曼珊笑着安慰:“hi,我是sam,不好意思我应该按门铃。” sam…哦,sam!不是说新来的总经理叫samlee嘛!两人慌慌乱乱,差点顺势要鞠躬了,口中问着好,其中一位拿起了电话。 利曼珊赶紧阻止:“我和sandy说过了,不用再打电话。” 女孩子犹犹豫豫地放下电话,心中纳罕,怎么没人通知一声?怎么没人出来迎接?自己这算不算失职?会不会被骂? 利曼珊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又笑道:“午餐都吃了吗?今天天气很好。” “吃过了,ms.lee!你吃了吗?” 另一位也忙点头:“是啊,今天外面好舒服!” 利曼珊微笑,“我也吃了,”说着瞥了一眼桌上的工牌,“那见到你们很高兴,lisa,amy,迟啲见。” 推开里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道宽敞的走廊,原来这里设计了内部楼梯,可以直接上20楼,不用再出去乘电梯,走廊右侧是休息区,有人在倒咖啡、闲聊,消化着午餐,利曼珊走过时看了一眼,没有驻留,那几人倒是纷纷朝她看来,有人奇怪怎么之前没见过,有人反应过来可能是新来的靓女老板。 再往前走,业务部已经电话不断,香港的节奏似乎比c城快一些,技术部门在安静的门后,大家也都各就其位……利曼珊的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没有一刻停留,一切却已尽收眼底。 迎面快步过来一个人,见到利曼珊赶紧停了脚,是sandy,这会儿气儿还没喘匀,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ms.lee!sorry啊我来晚了。” 利曼珊微笑,“是我忘了跟你说,没事,你跟大家说一声,十五分钟后大会议室见。” “好好,那我先带你去你的办公室。”sandy边说着边群发了邮件,通知大家开会的事。 总经理办公室在20楼,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摩天轮和漂亮的海水、楼宇。利曼珊放下包,sandy给她介绍办公室内的设施。 “ms.lee,香港炎热,所以老板办公室里配了一间浴室。”说着领利曼珊去里间。 “sandy,以后称呼我sam就行,”利曼珊跟在她身后,看了眼浴室,“这很好,很人性化。” “然后,sam,其实开会可以用视频,大家都去会议室,你可以从这里接入视频,我们在会议室安排一下就行。” 利曼珊摇头,“初来乍到,我倾向于面对面和大家说话。” 大会议室在19楼,利曼珊到的时候,一两百人都已基本到齐。 当人们看到那位身着米灰色套装的高挑混血靓女走进来,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证实,samlee的外型没有让他们失望,甚至比他们想象得要“顶”。 如果在街上迎面遇见,大概只会以为是在香港发展的混血模特,谁都不会想到这是紫狐亚洲部的总经理。 利曼珊走到麦前,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边用手稍稍往上拔了一下麦,边用三种语言说道:“goodafternoon,everyone.大家下午好,下午好。” 她知道紫狐香港的工作语言仍是英文,于是又用英文接着说道:“我是samlee,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紫狐亚洲区的总经理,大家以后叫我sam就好。 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已经为紫狐奉献了九年,从产品专员,到市场策略经理,到策略总监,再到首席策略官,如今是首席策略官兼紫狐亚太地区总经理,每一步都伴随着紫狐的成长,初来乍到,我还有很多需要向你们学习的,同时,我的管理风格是开放及协作,开放,即我的门永远向你们敞开,我们沟通透明;协作,即任何时候我都是你们的后盾,我的工作是帮助你们更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紫狐作为一家创立二十五年的年轻的高科技公司,创新、高效、以人为本就是我们在全球各地的价值观,我有信心,亚太地区将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共创辉煌。 感谢你们的时间,再一次,很高兴认识你们,我们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吧。” 台下的人还没听过瘾,利曼珊已经踏着大步走下台,走出会议室了。 人们这才回过神,有点不情不愿地散场,原先还以为第一场大会起码要开个半小时,没成想十分钟散会。 再次回到办公室,利曼珊开始着手电邮各部门负责人,单独约见,一番忙碌下来,看看表已近五点,困意袭来。 c城的凌晨三点,鄢澜突然醒了过来,触了下一旁的手机,时间是三点,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她的脑中算着东八区的时间,下午五点。 再度睁开眼,拿起手机点进收件箱,周日刚刚过去,周一还未到来,一切如常。又点进世界时钟,鬼使神差地选取“香港”,添加,至此,她的手机上多了个香港时间。 放下手机,重新闭上眼。 倒时差太考验人了。利曼珊回到公寓时已过七点,一下午靠三杯咖啡撑了下来,可眼下,她好像没有了撑下去的毅力,睡会儿吧,就睡一小会儿,这么想着,人已经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就这么睡到了夜半时分,利曼珊像是被什么惊醒了,醒来的瞬间竟想了一会儿,自己是在哪里?回了魂,看了眼时间,某根弦突然绷起,这是美东的周一上午十点半,股市已经运作一小时了…… 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所有人似乎都在说一件事:锦衣夜行的股价怎么了?! 她几乎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站在地上,去找收件箱,脑子里“嗡嗡”的,全是四面八方来的声音,都是刚刚扫过的只言片语: 又跌了!从62跌到了59了! sam回复了吗? 发生了什么?谁在背后操盘吗? 49了! 49?利曼珊只觉血液凝固了,这几周以来股价虽有浮动,但都在70左右徘徊,这几天她也料到会有一波跌势,但这么剧烈且突然的跌幅,超出她预料了…… 她翻到半小时前的一封邮件,是妮可、鄢澜和自己的三人邮件,妮可说一起开个会,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点了回复全部:会议开完了吗? 很快,一则消息传来,是鄢澜:sam,我刚和妮可开完一个短会,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利曼珊想都没想:当然,把我切进去。 第26章 没你漂亮 会议并没有用zoom之类的远程会议软件,不安全,鄢澜这会儿和妮可在一起,所以妮可只是拨通了利曼珊的那部老人机。 第32章 “sam,我们都以为你肯定睡着了,在倒时差,也没打你电话,想着今晚收盘时你应该也醒了,到时再跟你汇报进展。”妮可说道。 “不好意思,我刚才真的睡着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暂时跌停,最低时49,比刚宣布收购时还低4美金,后面有小波动,现在暂时稳定在50。” “查琳那边怎么说?” “她也很急,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妮可顿了顿,“看样子查琳比我们急,毕竟股价一旦被压低并稳定下来,我们就有可能重新开价。” 利曼珊想着这一切,一时说不上话。 “sam,”鄢澜慢慢说道,“我们各方碰过头,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这里面肯定有大问题,如果是有机构合规做空,现在应该披露出来,紧接着就会有相应的新闻或研究报告出来,目前来看这些都没有,而且之前也没有任何的风声。我刚刚和团队说过了,我们会立刻通过合法途径调查公开的交易记录、新闻来源、投资者行为等因素,分析是否有潜在的非法操控嫌疑,一旦有了数据,会交给证监会并配合他们调查,事实上他们可能很快就要来找我们了。” 利曼珊点头,“嗯,证监会下一步会怎样?能预见吗?会牵扯进执法部门吗?” “如果有充足的证据表明涉及刑事,证监会很有可能将案件移交fbi或司法部。” “鄢澜,我需要你先一步确认,紫狐和锦衣夜行都没有问题。” “好,我明白。” “sam,”妮可又开口道,“你先别挂电话,我有事跟你说。” 利曼珊料到她要说什么,“你说,鄢澜可以听。” 妮可停了一秒,“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纽约的线人暗示过会跌,但他给我的估价是60左右,所以我当时觉得,这个波动不致命,同时还能帮助我们查事情。” “那现在是他情报不准还是什么?” “很奇怪,不至于不准,现在最奇怪的就是跌幅大大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一时三人陷入了沉默,各怀心事,鄢澜想着这事,原来利曼珊和妮可早有部署,听话头像是引蛇出洞,但这蛇好像失控了…… 她的脑中冒出个想法,但还需要调查求证,便没再作声。 利曼珊解释道:“鄢澜,我和妮可想过熔岩会不会做什么手脚,所以聘请了一家金融情报公司,他们有纽交所的线人,通过线人严密观测任何不寻常的动静,在上一波涨势之前,我们已经检测到一些分散的账户和基金公司在逐步建立空头头寸,这些账户和基金表面上和熔岩没有关系,后续这几周,我们都在观察走向。” “相关资料我这儿都有。”这句是妮可对鄢澜说的。 鄢澜还在消化着利曼珊的这番话,原来他们这段时间做了那么多工作,而这些应该瞒着第三方律师吗?她知道那不是利曼珊个人的事,是紫狐,紫狐有紫狐的考虑,现在事情有了眉目,利曼珊选择和律师摊牌,也算合理。 “那好,我先和妮可整理这些资料。” “辛苦你们了,晚上收盘时给我打电话。” “sam,”妮可抢了一句,“你在那边怎么样?都还好吗?” 鄢澜屏了呼吸,她也想知道。 “我这边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住所各方面安排得都蛮周到,离公司近,位置都很好,另外跟这边同事也都很好沟通,你们不用担心。” “那就好,”妮可瞥了鄢澜一眼,“那我晚上再跟你汇报。” 电话挂了,鄢澜仿佛记起了呼吸,长长地吸了口气,妮可笑了笑,“不紧张,我们总能找出问题的。” 到了晚上收盘,锦衣夜行的股价并没有上去多少,停在了51。 鄢澜站起身,走到窗边,让眼睛放松一下,这一整天她都在和密密麻麻的资料打交道,她在一步一步整理给证监会的报告,甚至包括九月份利曼珊被熔岩的人约见并提供offer的事,当初她都有做记录。如利曼珊所说,怀疑的目标有了,应该会加快破案的速度。 今天妮可和查琳视频会议时,鄢澜和对方的律师都有参加,她注意观察了查琳,妮可说得对,她确实焦急,锦衣夜行的股东们已经开始对她施压,虽然这个女人一向表现得酷酷的,一副天又塌不下来的样子,但今天她确实没有控制住,发生这么大的事,能控制住才怪。 双方分析了近期所有关于两家公司的新闻,看有没有人暗中散布负面消息,影响股价,这样可以顺藤摸瓜,但很遗憾,并没有看到什么故意抹黑的新闻。 股价这样走低,如果未来几天没有好转,势必引发黑天鹅效应,只会更糟糕。 清晨时分,利曼珊得到消息,今日股价以49收尾。 她重新闭上眼睛,一只手撑在额头上,这一夜睡睡醒醒,梦里梦外都是这件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就算触发黑天鹅,也是需要时间的,不会在一早开盘时一下跌这么多。 想到了鄢澜,不知她有没有发现什么,不知这一天她还好吗。 伸手拿起那只老人机,拨通她的电话。 鄢澜刚从楼下买了点简单的晚餐带回办公室,准备多整理出些报告来,这会儿刚打开餐盒,一样一样码好,她买的日料,在办公室吃不会有太大的味道。 味增汤暖暖的,刚喝完,电话响了,是利曼珊。 她戴上耳机,“怎么这么早醒了?” “时差没倒过来,你在做什么?” “感觉你都没休息好,我在办公室,吃晚餐。” “要加班吗?回去做不一样吗?” “反正回去也一个人,这里查资料还方便些,你看到邮件了吧?” “看到了,”利曼珊的声音透出疲倦,“你在吃什么?边吃边说,别凉了。” 鄢澜看看面前的寿司,“没事,寿司,本来就是凉的。你睡个回笼觉吧,我今天基本上把妮可那边掌握的信息都消化了,在写报告。” “给证监会吗?” “对。” “查琳那边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再跟妮可接洽?” “会后应该没有更新,但我确实感觉她很焦急,sam,你怀疑什么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你是说锦衣夜行?你有什么发现?” “我要查,但今天没时间到那一步。” 利曼珊想了想,“你有什么眉目?怎么想到查锦衣夜行?” “我没什么线索,但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嗯,你打算怎么查?”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但我要和妮可谈谈,需要你们雇佣的那家情报公司配合。” “好,我会跟妮可打招呼,对你放开权限。” 鄢澜几乎噘了噘嘴,“怎么这么信任我了?” 利曼珊笑了,知道她暗指之前找线人盯熔岩的事没跟她讲,也不回答,鄢澜听她在那头笑,止不住唇角也扬了上去,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找到“笑”这个表情。 “好好吃饭,寿司也要趁新鲜吃。”利曼珊换了语气。 鄢澜夹了一只送入口中,又舍不得挂断这电话,将手机拿远了些。利曼珊也没挂,闭着眼睛听她吃东西。 “香港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嗯……”利曼珊想了想,“身边全都是亚洲人了,很有趣。” 鄢澜几乎翻了个白眼,“那有什么有趣的亚洲人吗?” “有啊,行政部有个主管叫sandy,我前期的安置工作都是她做的,我看她很想越过行政部的经理,来做我的总秘。” 鄢澜看着眼前的寿司们,将筷子随意扔在上面,推远了,“噢,她有多大年纪?” “二十六七岁?” “漂亮吗?” “还……”“行”字还没说出口,利曼珊改了话头,“没你漂亮。” “干嘛跟我比?我又不会做你的秘书。” “那你干嘛问人家漂不漂亮?”利曼珊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我这是为你着想,堂堂总秘可要拿得出手。” “嗯,谢谢你。”利曼珊说得温柔。 “不客气,挂了。” 利曼珊睁开眼,“好好吃饭。” “饭”字还没说完全,那边已经挂断了,她看了眼手机,重新闭上眼,唇角依旧扬着,忽而又想到刚刚鄢澜说的要查锦衣夜行的事,唇角落了下来,想到查琳,想到种种可能,又想到街角那家卖虾子面的茶餐厅,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鄢澜瞪着面前的食物,愣神许久,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自己笑了起来,重新拉过那盒寿司,好好吃饭。 夜色中,查琳的车在“云工厂”外停下,远远地她就看到了一个身影,这会儿更加确认了,她走下车,走到身影的主人身边。 “想我了?” 纪希颐微微一笑,夜色中看得不真切。“我来看看你,还好吗?” 查琳拉起她的手,“上车。” 第33章 纪希颐坐在副驾,一言不发,查琳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后悔。” “我从来不后悔。” “好,非常好。”查琳拍了拍手。 “你今天还好?” 查琳冷笑一声,“说实话不太好,不过看到你,感觉好了一点。” 车子停在上次那家酒店的停车场,开好房,走进房间,没有酒,没有前戏,查琳脱下自己和纪希颐的外套,又开始脱纪希颐身上其他的衣物,手腕被她抓住了。 “干什么?”纪希颐不满。 “干来这里该干的事。” “你把我当什么了?” 查琳挣脱了她的手,“纪检察官,我现在压力很大,别的事稍后再说。” 第27章 我骗了你 一小时后,纪希颐从浴室出来时,查琳正坐在床边抽烟。 查琳看着她脸上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的模样,一只手还拉着身上的浴巾,生怕它掉了,东亚女人身上的矜持别有一番风味。 她走上前去,将纪希颐轻轻推坐在床上,掀起浴巾底部,从唇间夹起抽了一半的烟,调转过来,想把烟嘴塞进去。 纪希颐脸上一冷,夺过烟,顺势就要烫在查琳手臂上,查琳眼中一瞬闪过惊讶和迟疑,下一瞬咬紧牙,没躲。 见她不躲,纪希颐的手停下了,烟头离她的皮肤只有寸毫,纪希颐转过身,将那烟钦灭在床头柜上的杯子里。 查琳笑了笑,“心软了?” “看来你今天确实难熬,疼都不怕了。” 查琳没接话,突然没了烟,有点难受。 “你们开始着手查了吗?”纪希颐又问。 “肯定啊,”查琳看她,“你要帮忙吗?” “你想我帮忙?” “我看你挺关心。” “帮忙可以,用什么身份?” 查琳想了想,“难道不是以联邦检察官的身份?” “那就走程序,让你们的律师把证据提交到sec,再转到我办公室。” “那要是不以检察官的身份呢?” 纪希颐笑了笑,“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查琳凑到她身边,“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什么眉目?” “我可没有,我是看你这么担心,你们和紫狐的团队都没有眉目吗?” 查琳揉了揉眉间,叹了口气,“暂时没有。” 纪希颐冷笑出声,“紫狐居然这点前瞻性都没有,该不会有什么瞒着你吧?” 查琳皱了皱眉,“什么意思?难道是他们做什么手脚?” 纪希颐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觉得,紫狐收购部和st律所,可都不是吃素的,兴许查出了什么没告诉你。” 查琳想了想,仰躺下来,“好累,”看着纪希颐的背影,“你今晚可以不走吗?留下来陪我。” 纪希颐看着躺在床上闭起眼睛的查琳,看了一会儿,眼神柔了,从床上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假日季节的街景,缠满彩灯的树木,忽而觉得,冬天确实需要这么个假日噱头,让人感到些许温暖。 查琳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侧过身撑着脑袋,“yvonne.” 纪希颐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转回身,见查琳眼里有一层温情,正向她伸出手来。 她走回床边,坐下,“今年假日有什么打算?上次你说你老家在哪来着?” “印第安纳州,不打算回去了,没意思。” “你有兄弟姐妹?” “一大堆——同父同母的,他俩重新组建家庭后还有同母异父的、同父异母的——我父母热衷于生殖。” 笑意划过纪希颐的脸,“在c城怎么过?” “你陪我过吗?” 纪希颐眉峰一挑,“我跟你还不至于一起过节。” 查琳勾了一侧嘴角,“那你怎么过?” “可能回一趟加州,我父母在那边。” 查琳来了兴趣,“你父母?他们都是中国人吗?” 纪希颐瞥了她一眼,“是。” “说说你的家庭?” 纪希颐收了腿坐到床头,将壁灯关了,只剩床边的脚灯,“我的家庭?我的家庭有前世今生,你要听哪个版本?” “什么意思?都要听。” “我记事起,家里门客不断,要么是套近乎喊我爸一声老师的研究生、博士生,要么就是来送礼的。” “送礼?” “现金装在饼干盒里,一罐一罐的送来,搞得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还以为商店卖的饼干盒里都有钱。我家在京城西边,离颐和园不远的地方,有栋两层别墅,我记得一楼和二楼之间那个储物间里堆得满满的,全是名贵的烟酒……那些人高马大的叔叔阿姨,见到我都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 查琳听得匪夷所思,“为什么?你父亲是皇帝吗?” 一丝嘲讽的笑意划过纪希颐的脸,“哪有什么皇帝,不过在那个年代,我爸那个级别那个部门的官,可不就是个小皇帝么,我就是个小格格。但我爸对我要求还是蛮高的,不管那些人怎么巴结我,我都要恭恭敬敬喊‘叔叔阿姨’,平日里他也教育我要低调,在学校不要搞特殊,不过,我小时候就读的学校里,基本上都是干部子女,只是官大官小的问题。” “你父亲相当于m国的谁?” 纪希颐想了想,“体制不同,不好比较,不过,他是可以见到最高领导人的人,手里掌握很多人的生死兴衰,”顿了顿,“那种感觉很好。” “可你刚才说的那些,难道不违法吗?是很严重的贪腐吧?” 纪希颐沉默了良久,压着心中的一丝怒气,平息下来,“是,他被抓起来了,判刑二十年,在狱中还被流氓打瘸了一条腿,上面明知道他被折磨,睁只眼闭只眼不管,这下你觉得公平了吗?” 查琳听出她的不满,转身抱着她,“我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过了好一阵子,纪希颐还是没有说什么,查琳的声音轻了些:“你父亲入狱后,你都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辗转被送来了m国,带着一些钱,原本想投奔亲戚,可家里没权没势了,亲戚一开始还装一装,一个月后装都不愿意装了,满脸的嫌弃,我母亲那时候四十出头了,在国内过惯了官太太的生活,之前挂着份教师的职位,乍乍来了m国,不会英语,一下没有了生存的技能,这边生活昂贵,家里那点钱眼看要见底,下个月就交不出房租要去睡桥洞了,我妈在唐人街找了份保姆的工作,”说到这里,纪希颐惨笑了一声,“原本我家两个保姆,我妈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会儿要去给人做保姆,饭煮不好,地板不会打蜡,一连被两家辞退,那时候我还在读书,家里彻底没钱了。” 查琳依旧抱着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就在我以为要卷铺盖去睡桥洞的时候,奇迹出现了,我妈竟然挣到钱了,家里房租交了,水电交了,也有钱吃饭了。” “她找到工作了?” “有一天我去唐人街玩,想买几个包子回家给我妈吃,经过一家按摩店,看到我妈穿着一件暴露的红色蕾丝上衣,扶着一个肥胖的浑身金毛的男人从房间走出来,那胖男人旁若无人地把一张二十美金的小费塞进了我妈的胸衣里。” 查琳听到一半时就屏住了呼吸,等她讲完了,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我妈没看到我,我也就装作没看到她,包子也忘记买了,逃到了地铁站,逃上了车厢……” 一阵久违的酸楚突然袭上纪希颐心头,她很久没哭过了,拼命地压下去,压到喉咙发胀、酸痛,过了一会儿,痛感也散去了,她才重新开口,可声音却是哑的:“外人只道我惦念小时候的好日子,实际上我也是这么跟人说的,可事实呢?我是在按摩店门口看到我妈的那个瞬间,才决意好好攀爬权力之路的,”她说得咬牙切齿,“要爬就爬到顶端。” 查琳有些心痛,“yvonne,不一定要那么极端,有一份体面的职业,不会受人欺负就行了,就像你现在这样。” 纪希颐摇头,“小时候我爸就跟我和我妈说,位置越高,越不要想安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哪一天会不会有更加强大的权力来把你斗垮,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到时候你再看之前对你好的那些人,不过是树倒猢狲散。” “官场这么复杂吗?我*以为大家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纪希颐冷笑一声,“官场就是大鱼吃小鱼,所以,永远都不要做那条小鱼。” 查琳深深地叹了口气,为纪希颐家的遭遇,也为她现在这执拗的想法。 “叹什么气?你不同意?”纪希颐问。 查琳想了片刻,“我好像没你那样的苦大仇深,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都不知是真是假,在我看来,或许我们都是游戏里的人物,就像我的游戏里,那些人物不知道自己是虚拟的一样,所以,”她耸耸肩,“及时行乐吧。” “好一个及时行乐,那为什么还要这么担心股价?就算收购失败了,你也可以快乐啊。” 第34章 “及时行乐不等于麻木不仁,我总希望我做的事情会好,不是吗?” 纪希颐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舒适下来,闭上眼,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和查琳这么躺在一张床上了?怎么就和她说出了不曾和别人说过的心事?就连跟鄢澜,她都没提过自己母亲曾做过按摩女的事,她希望这段历史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希望可以抹去。 当年在鄢澜那儿,她享受的是一个年轻美好的女子的崇拜。 在查琳这儿呢……纪希颐又突然觉得合理,第一次见面时,查琳说自己像克洛伊,纪希颐原本找不出自己和那个死去七年的女孩子有任何的相似点,查琳却说出了一句话:不属于现世,又找不到来处的混沌感。这句话曾触到她最痛的地方,纪希颐苦笑,近期两次红了眼眶,都是在查琳这儿。 “查琳,你希望收购成功我理解,但为什么是紫狐?难道你对samlee没有一点敌意吗?” 查琳笑起来,“锦衣夜行这款游戏,原本就是为她最爱的人打造的,如今让她收购,哦不,让她的公司收购,她坐镇指挥,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浪漫的行为艺术吗?” 纪希颐想着这事,半晌,“你真是个疯子。” 查琳大笑起来,“等收购完成的那一天,我再告诉她这件事,你觉得她会怎样?” “她会觉得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很酷吗?” “你曾经不是差点告诉她吗?” “很神奇,”查琳双手交叠,托在后脑勺下,“那个当下我确实有冲动要告诉她,如果她当时对我温和些,愿意像个朋友一样聊一聊克洛伊的事,我想我就真的告诉她了。” 纪希颐冷笑,“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一个态度,将对人生有着什么样的影响,蝴蝶效应。” “yvonne,”查琳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像刚刚那么懒洋洋,“我骗了你。” 第28章 所以赌注是什么? “什么意思?”纪希颐警觉地看向她。 “是的,我骗了你,我刚刚所说的‘告诉她’,是指另外一件事——我曾是克洛伊的情人。” 纪希颐的脑袋飞速旋转着,几乎理不出这里面的关系了。 “上次我说,我赶来c城和克洛伊喝了杯咖啡,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晚上我们又去酒吧喝酒,”查琳陷入了回忆,“她说,她青梅竹马的恋人独自去了斯坦福继续深造,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为什么?恋人去读书就是抛弃吗?” “她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们是不会懂得她的挣扎的。” “利曼珊也不懂?” “你问到了点子上,”查琳苦笑,“我总觉得,是她先放弃了克洛伊。” 纪希颐琢磨着这话,“克洛伊为什么自杀了?” 查琳起了身,在幽暗的光线下摸索了一番,随着打火机的一声响,烟点亮了,昏暗中只见烟头愈发清晰,愈发红得刺眼,随即又暗了。 “我和她保持了一年的情人关系,那期间,我每个月来一趟c城,后半年开始着手做游戏工作室,”查琳的烟头又亮了,过了一刻,“她并不爱我。” 纪希颐恍恍惚惚,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知道,她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利曼珊,至于我,也许是她排遣寂寞的工具,也许是她报复利曼珊的工具。” “可利曼珊并不知情啊。” “在克洛伊的心理上,她完成了报复,但同时又被悔恨和自责反噬,她的心理问题持续了近十年了,旧伤未好,新伤又至。” 房间里只剩下了沉默,浓烈的烟味袭来,纪希颐伸出手,“给我一根。” 查琳帮她点了一根,递给她,像只困顿的兽一般,垂着脑袋坐在她身边,“克洛伊去世后半个月我才知道,我没能赶上她的葬礼,也没有得到她的只言片语,但我知道,她自始至终没有对利曼珊说出我们的秘密,所以,”她猛吸了一口烟,“你问过我两次,和利曼珊是不是情敌,或许克洛伊活着的那一年,我是视她为情敌,想着有一天把克洛伊从她身边带走,但克洛伊真的走了,不是以我想的方式,我发现,我对利曼珊的感情很复杂,某种程度上,我剥夺了她很多东西。” 纪希颐仰起头,吐出一只烟圈,“你这么有良心?所以和紫狐合作、让他们收购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查琳耸耸肩,“我说过,浪漫的行为艺术,宿命。” 纪希颐轻声冷笑,“疯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查琳掐了烟,又拿过纪希颐手里的半支,掐灭,“你歇好了吗?” 两天后,锦衣夜行的股价仍在低位盘旋,收盘时只有45美金了,股东们和投资者们的耐心达到了极限。更为糟糕的是,连带紫狐的股价也开始小幅度下跌。 鄢澜已经完成第一份报告并提交给证监会,等待进一步调查,手头仍在分析近两日从情报公司那里拿来的新资料。 到了c城的凌晨两点多,倒是从欧盟委员会传来一个好消息:那边的反垄断调查顺利放行了。 鄢澜刚刚睡下,心里一惊醒了过来,总觉得有事发生,便去看手机,看到了妮可群发的这封邮件,激战三天,这会儿总算小小松了口气,再去看看群发人名单,利曼珊也在,想想她这会儿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看到这个消息一定也放松了一点,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样的好消息总能振奋一下士气,说不定可以拉升一点股价。 刚这样想着,就看到利曼珊回复的邮件,是回给妮可和查琳的,说c城现在是半夜,估计大家都睡了,她现在就写新闻稿给各大媒体,确保明天一早这个消息就出来。 没成想邮件刚发出去一分钟,妮可很快回复:我已经把公共关系部负责人午夜连环夺命铃叫醒了,正在赶新闻稿。 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鄢澜看到这里,也笑了。 想了想,用老人机发了则短信给利曼珊:今天你要好好吃饭。 利曼珊正对着妮可的邮件摇头苦笑,老人机来了短信,拿起一看,笑意更深了,又微微蹙起眉,回道:那你要好好睡觉。 鄢澜不禁笑出来,可下一秒心里却“咯噔”一下,恍然觉得这情愫已经超越了床上的partner该有的样子,很危险。 她将手机放到了一边,缩回被子里,闭上眼,唇角却还微微上挑着。 利曼珊等了许久,鄢澜不再回复,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卡罗尔描绘的照片,鄢澜被绑架的样子,虽没有亲眼见到,但这些天偶尔会浮上心头。 远眺窗外,接近五点了,夕阳的金色光辉洒在摩天轮和维港的海面上,亦真亦幻。 有人敲门,利曼珊转过身,“请进。” 是sandy,她探了只脑袋进来,环视一圈才看到窗边的利曼珊,露出笑容,“sam,这几天好像很辛苦哦。” 利曼珊觉得她这话有意思,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怎么了?是老了还是瘦了?” sandy慌忙两只手都摆起来,“不会不会,怎么会?sam一直容光焕发!只是看你这两天都是晚上九点才离开公司回去。” “你怎么知道?” “我……我回去也没事,就留下来看你有什么需要行政部帮忙的。” 利曼珊有点惊讶,“dana知道吗?”dana是sandy的上司,利曼珊边问边示意她,“请坐。” “我……”sandy拘谨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也不是为了在经理面前表现。” 利曼珊眉峰略一挑,“下次加班到那么晚还是要和你的经理事先沟通。” “好……我知道了,不过sam,”sandy的语气又活泼起来,“你知道销售部一哥andy,他这个月又拔得头筹,上午领了花红,每次他得了花红都要请大家吃大餐,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们都在起哄,赌他这次能不能请动你。” 利曼珊听了半天,原来是这事,倒觉有趣起来,“所以赌注是什么?” sandy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往前凑了凑,声音也小了,“如果andy请动了你,销售部要集体在太平山顶跳k-pop,如果andy请不动你,他要在明晚聚餐时单膝下跪向他女友求婚。” 利曼珊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噢,k-pop就是……” “不是这个,”利曼珊打断了她,“求婚这么大的事当赌注?认真的吗?” sandy将头发拨到耳后,“andy这人是这样啦,不过他女朋友也习惯了吧,我们都想看看他女朋友呢!” 利曼珊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来告知。” sandy自觉来找利曼珊的任务都完成了,笑眯眯地站起来,“那sam今晚早点休息。” 利曼珊点头,又想起什么,“你不用加班等我,行政部如果有其他事,听dana安排。” “嗯,我知道了。”sandy面上划过一丝失望,很快便调整好了,微笑着关上门。 第35章 利曼珊摇头,这女孩是真想进驻总经办,但这样的方式对于其他人来说不公平,自己自然不会纵容。至于那个赌约,听起来荒唐,至少她觉得,对那个女朋友不尊重。 叹了口气,看看表,五点了,有点累,想吃一碗虾子面,利曼珊站起身,破天荒第一次早退。 拎着包跨着大步往外走,刚经过销售部,门开了,正巧刚刚被议论的andy探出了脑袋,看到利曼珊,面孔一阵挣扎,夹杂着兴奋和犹豫,可再下一秒利曼珊就走了,于是鼓起勇气:“sam!明天晚上太平山的山顶餐厅,一起来吃海鲜放题啊!我请客!” 一时毛玻璃后的人影窜动起来,销售部炸了锅,都涌到门后看好戏。 利曼珊只稍稍点头,“好,祝贺你再次拔得头筹,再接再厉。” 她甚至没停脚,andy还想说什么,利曼珊人已走远。 毛玻璃后的人们涌了出来,面面相觑:“就这样?” “喂,sam就这么同意了?” “她的意思是同意了吧?” 短暂的沉默后,andy狂呼起来:“你们要集体跳舞了!” 到了香港的早晨,c城已经历经风云变幻。 其实头天晚上利曼珊就密切关注着媒体的报道,紫狐公关部算高效,各路媒体也没有怠慢,一早就放出欧盟放行的利好消息,到了半夜,那边开盘时,利曼珊一直没睡好,不时醒过来看看情势。 收盘时股价提到了55,总算有了小范围回涨,突破了当初宣布收购时的价格。可这些都是流动的散户看到利好消息后的动作,资本并没有因为这点消息就调转方向。 到了香港的中午,天闷热起来,利曼珊昨夜没有休息好,午饭也没有胃口,干脆给自己两小时回去睡觉。 迷迷糊糊睡过去前,看了下邮件,鄢澜今天一直没动静。 鄢澜刚刚合上电脑,眼睛发胀,今天她有了一个发现,也可以是巧合,她发现有一家操作锦衣夜行的公司有中东背景。 按理说这也正常,中东资本要来m国股市掺一脚也再正常不过,但她的心里却不由警觉起来。 无疑,这也给了她一个调查的方向。 第29章 那sam有女朋友吗? 晚上六点,利曼珊一个人乘坐缆车上山顶。 销售部今天集体上山,利曼珊婉拒了跟他们同行的邀请,也婉拒了司机送她的提议,只说七点在餐厅见,她想独自体验一下这富于历史感的缆车,看看沿途风景,也慢慢融入这里的生活。 说是缆车,其实是一截电动小火车,很像小时候父母带她去瑞士少女峰时搭乘的火车,只不过车身短一些,路途也短了不少。 利曼珊在山下车站观摩了最早的第一代缆车复刻,一百多年前的蒸汽车,木头车身,复古的感觉扑面而来。她不禁会想,如果那对生下自己的人中有一方是香港本地人,那么他或她的祖先当年搭乘过这辆蒸汽车吗? 新一代的缆车十分钟就到了山顶,天已经黑了,但还没黑透,远处的天色残留着被夕阳烧红后未冷却的铁锈红。 站在凌霄阁俯瞰港岛,姹紫嫣红的楼群环抱着维港,这片繁华和纽约、和c城又完全不一样,它的色彩丰富多了,看上去没有了老牌西方都市的肃穆感,多了些梦幻。 游客不少,利曼珊走到凌霄阁左侧的芬梨径上,这是一条下山的小径,被亚热带树木密密遮住,这里的人少一些。 她下午特意穿了双平底鞋去公司,就是为了晚上能在山顶走走,这会儿站在芬梨径远眺,或许这里所有的人都沉迷于这迷人的夜景中,利曼珊也觉得美不胜收,但就跟飞机降落那天脑中划过的念头一样,她又在想,当年未满月的自己是在哪里被遗弃的? 也许克洛伊并不傻,也不是执着,利曼珊突然觉得,可能她只是比自己勇敢。 自己口口声声说对香港不感兴趣,说对自己的来处不感兴趣,从八岁开始,嘴硬了这二十来年,可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就无法控制地闪过这些念头。 看看表,还差十分钟七点了,利曼珊转身往餐厅走去。 andy今晚包下了这间餐厅,各种酒水和海鲜、牛排无限量供应,原本利曼珊没有跟大家一同过来,销售部的人还在起哄,说她要放andy鸽子,说今晚不用跳舞了,说andy应该把他的秘密女友赶紧喊来准备求婚。 可利曼珊一踏进餐厅的门,大家又都开心起来,好像宁愿一会儿喝醉了疯疯癫癫跳个舞,也想和她共进晚餐。 利曼珊一到,晚餐也正式开始了,andy先被簇拥着讲个开场白,利曼珊见他衣冠楚楚,人也落落大方,只是环顾一圈也没看到他的女伴,来之前就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孩子在sandy口中“习惯了这么闹”。 andy感谢了利曼珊来捧场,说很荣幸,大家又欢呼簇拥她去讲话,利曼珊走到麦前,那本是乐队演奏的地方,只说了两句:感谢邀请,以及祝贺andy,今晚的主角是andy。 餐厅外有露天的桌台,利曼珊拿着一杯鸡尾酒、一只小餐碟,碟子上放了只铐扇贝和两尾甜虾,十一月末的夜晚还不冷,她穿着薄羊毛料的西装,微风吹过,衣角轻轻飘起。 正要坐下,看见不远处灯光几乎照不到的那张桌子旁,sandy正独自坐在那里,面前只有一杯酒,喝了大半,sandy看过来,看见了利曼珊,不知怎么的,没有了白天的殷勤,甚至愣了一愣。 利曼珊没有坐下来,直觉她有事,那边sandy却已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sam,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里面那么热闹。” 利曼珊坐了下来,将椅子调舒适,“你不也一样吗?” sandy竟苦笑一下,在一旁坐下,双手支着下巴,像在想着什么。 利曼珊呷了口酒,“这里的东西真不错,海鲜很新鲜,酒调得也好。” sandy点头,“andy最喜欢在这里请客。” “说到andy,怎么没见他女朋友?” “不求婚还来干嘛?” 利曼珊轻轻拧了下眉,“不求婚就不来吗?” “sam,你为什么不让andy求婚?” 利曼珊正要将扇贝肉送入口中,听了这问题,放下叉子,“你觉得妥当吗?” “如果他俩自己喜欢,有什么不妥呢?” “我不觉得andy喜欢,否则怎么是他输了求婚,应该是赢了求婚吧?不过他喜不喜欢不是我考虑的,我只是觉得对他的女友不公平。” sandy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缓缓说道:“在一起五年,不给名分,这就公平了吗?” 利曼珊将扇贝肉送进口中,细细咀嚼,两人均沉默了一会儿,她放下叉子,“说吧,怎么回事?” sandy的唇角牵出一丝苦笑,“我二十六岁和他在一起时,他还是个不知名的小销售,刚入职紫狐不久,那时候他说,不喜欢束缚,做销售也需要很多应酬,和一些逢场作戏,我说我都能接受,”她叹了口气,“紫狐亚洲区hr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希望员工之间有恋爱关系,所以我们就一直秘密恋爱,但有个前提,我们必须让身边人知道自己有恋人。最开始的两年我还可以,可是,sam,我三十一岁了,我想和他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我想他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求婚,昨天他答应大家这个赌注时,我好开心。”说到这里,她哽咽了。 利曼珊静静地听完这些,什么东西戳着她,可以共情,但还是无法纵容这样的求婚方式。 “所以你昨天来告诉我这件事……” “我以为所有人都想成人之美,我以为你会选择推掉这个邀请,因为如果我不说,我猜你会答应。” “sandy,我会答应,因为我刚刚上任总经理,这是个和销售部建立感情的好机会。” “那如果赌注互换呢?如果是你答应了、他赢了,才会求婚呢?” 利曼珊被她问住了,其实昨天她的脑中就闪过这个问题,当时她想,如果是andy赌赢了求婚,她可能会找个借口谢绝邀请,毕竟,和销售部团建的机会还有很多,但她不想做求婚这件事的背后推手。 她叹了口气,“sandy,我理解你的委屈,但现在我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andy和你自己的态度,我觉得你该和他谈谈。” “谈什么?” “告诉他你想要什么,让他明确他的态度,归根到底这是你俩之间的事,至于亚洲区hr的规定,我想我能帮到的就是,废除这项不成文的规定,因为我不觉得这是个尊重个人权利的规定。” sandy的眼中燃起希望和感激,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又涌了上来,“多谢……” 她还没说完,餐厅里闹哄哄地出来了一堆人,两杯酒下肚,大家的神经都松快了,只见一人举着一部小型摄像机,其他人嚷道:“跳舞了,music!” 一同出来的还有餐厅的乐队,一时这个露天餐台挤满了人和喧嚣,利曼珊让到一边,品着酒看他们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第36章 andy刚刚出来时就看到自己女友和利曼珊在聊天,看表情不像在聊公事,这会儿便趁大家玩闹,站到sandy身边,两人聊了会儿,sandy把利曼珊的承诺讲给他听。 舞跳完了,举着dv的摄像笑道:“本来我想录andy求婚,让大家都看看我们这个秘密大嫂究竟是谁,现在录了跳舞,也不错。” 大家便跟着起哄:“是啊!andy,到底什么时候带大嫂来给我们看看?” “喂,不会是你想象出来的女朋友吧?到底有没有这个大嫂啊??” andy看大家闹着,脸上挂着笑容,利曼珊一手端着酒杯看着他,又看看sandy,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期待。 突然,andy一手揽过sandy,“你们不是要看看大嫂是谁吗?虽然今天你们赌输了,没有了求婚环节,但我发个福利,呐,sandy呢,就是我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我很爱她。”说着转头在她的唇上轻啄。 每个人脑袋里的那团毛线都在“嗡嗡”打转,瞬间又都理顺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哇!!居然是sandy!!”紧接着大家都炸开了锅,有祝福的,有“埋怨”他俩“骗”了大家五年的…… 这时有人担心道:“那公司是不是不允许员工之间恋爱……” 话音刚落,sandy看向利曼珊,像在寻找支柱,一时大家也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利曼珊还沉浸在刚才的欣慰情绪中,脸上还挂着笑容,这么一来便换了一副颇为认真的表情,“员工之间有恋爱关系是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公司不会加以阻止,但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例如上下级关系的员工如果恋爱会存在利益冲突,如何兼顾公平,稍后我会让hr拟出规则。” 大家欢呼起来,andy举起手里的酒杯,隔空向利曼珊致谢,又有喝醉的“狂徒”喊道:“sam如果有男友,会和我们公开吗?” 在场的人被吓得酒醒了一半,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利曼珊只微微一笑,想了想,“我不会有男友,我只喜欢女孩子。” 紫狐这个团队人员的心脏今晚得到了千锤百炼,短暂的沉默后,大家异常亢奋地欢呼起来,连sandy也将刚刚张大的嘴巴合拢,一同欢呼。 她居然不生气,居然这么落落大方地出柜了,于是刚才那个居功至伟的“狂徒”再次造次:“那sam有女朋友吗?” —— 鄢澜在c城的清早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新闻,看了一圈外部新闻,又登陆紫狐内部网站,浏览内部消息。 有一则抓眼球的新闻,来自香港分公司,有人发布了刚刚在山顶餐厅的一段尬舞视频,鄢澜之所以能看完,是因为她在镜头里看到了利曼珊,她穿着及膝的黑色连衣裙和浅灰色西装外套,手中端着杯鸡尾酒,笑容有点灿烂。 尬舞过后,竟然有两名员工公开了恋爱关系,紧接着是sam明确hr规则的发言。 再之后……她出柜了。 鄢澜顾不得时间,顾不得身边的一切,整个人几乎从床上站在了地上。 “那sam有女朋友吗?” 镜头里,利曼珊想了想,脸上绽出笑意,“也许快了吧。” 第30章 goodgirl 也许快了吧? 鄢澜的心像坐上了云霄飞车,一浪接过一浪。 她直觉跟自己有关,心脏“怦怦”直跳,一朵红云飞上了脸颊……利曼珊居然…… 可她突然又想……不会是她在香港有什么情况吧?对了,前两天提到的那个sandy……她为什么大老远国际长途里要提这么个人,当时挂了电话后自己还想,应该是故意逗自己吃醋,莫不是会错意,自作多情了?难不成利曼珊真和她…… 心跳骤停,红云也散了。 鄢澜不想了,直接把链接转给了利曼珊,只字不评。 利曼珊刚在家中浴室泡了个澡,到了香港就没有好好泡个澡,解解乏,这会儿正裹着浴巾走出来,坐在床上,拿起手机一看,鄢澜发来了一封邮件。 最初她以为是什么跟案子有关的进展,可当打开链接,把视频看完,不觉一脸笑意,又想这个做数字市场的同事速度太快了。 再一想,在香港说的“悄悄话”,就这么即时让另一个当事人知道了…… 那鄢澜把这个链接发过来,让自己知道她看到听到了,是什么意思?接受这个“快了”? 利曼珊咧了嘴笑,回道:不谈谈感想? 鄢澜正刷牙,手机摆在洗漱台上,看见邮件进来,一手去点开,再看到这句,仿佛明白了,想要笑。 认认真真把牙刷完,又拿起手机,想想这是工作邮箱,回复:congrats! 利曼珊拿起手机,“恭喜”,好好好,她又笑起来,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她打开身体乳,倒了一些在手掌,边想着事情边慢慢按摩着肌肤,笑容仍挂在脸上,可渐渐的,又消失了,她想到关于绑架的事情,自从卡罗尔说了这事,那画面就在她脑中挥不去。 她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会对鄢澜这样的女人下此狠手,是纪希颐吗?还是说,是拿来勒索纪希颐?可如果是后者,为什么鄢澜会这么怕纪希颐?她没有救她吗? 利曼珊停下了抹身体乳的手,这么多年以来,她总以为自己是个不求解、冷血的人,也许症结在八岁那年在阁楼翻到了自己的身世,从那以后,不该看的不该问的她一律不看、不问。但这些天在香港,她发现自己心底深处是想看看这座城市的,有点嘲笑自己自欺了这么多年。 那天卡罗尔说到那些照片,她或许也是想看看的,没有亲眼见到,想象力放大了一万倍,让她这些天总是浮想联翩。 这么想着,她拿出老人机,给卡罗尔发了则消息: 她被绑架的照片,可以发给我看看吗? 卡罗尔刚刚给葫芦喂过早饭,私人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消息,知道是利曼珊,之前利曼珊给她看过一部老人机,想了想,回复道: 你可以只看看,但不要保存。另外,chi有对你们做什么动作吗? 利曼珊有点紧张,她不知道自己亲眼看到照片会是什么感觉,便将这思绪挥去,回道: 她在等我,l已经将资料整理好,届时chi就可以介入,拿到她想要的,我和chi的交易就算完成。 发完这些,利曼珊又等了好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她深吸一口气,拿到眼前。 卡罗尔发了两张照片过来,利曼珊下意识往后躲,眯起眼睛。 第一张照片上,鄢澜穿着黑色短袖t恤和黑色牛仔裤,双手被绳子绑在身后,嘴上贴着银色的胶带,长发拢在一侧,眼中满是惊恐……而她所处的环境像是钢筋水泥的仓库,或者地下室,她整个人蜷缩在一张很大的木凳子上…… 利曼珊呼气的时候微微颤抖,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抚摸着鄢澜的脸,和那双惊恐的眼睛,再划到下一张,还是差不多的环境,她换了一件白色t恤,但已经脏了,仍然被绑着,嘴上的封条不见了,嘴唇没有血色…… 不一样的是眼神,如果说上一张照片上她的眼中布满惊恐,这一张上的眼神是……麻木。 好像她并不在乎自己被如何对待,不在乎衣服脏了,不在乎手被绑着,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还活着。 利曼珊的视线模糊了,刚刚那张照片足以让她心疼,但这张上的眼神却让她瞬间流出了眼泪,她熟悉这眼神。 母亲和克洛伊在抑郁最为严重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她不知道鄢澜被关了多久,经历了什么,会从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求生欲到不在乎生死。她左右划动着这两张照片,放大,去看她的眼睛,眼泪不断流出,让她总也看不清。 平息了情绪,利曼珊将手机丢在一边,一个人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鄢澜?去机场的路上卡罗尔说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各种交叠:甚至没有人报案…… 为什么没有人报案?? 利曼珊咬紧牙,她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找不到鄢澜了,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而自己是个连“恋人”身份都没有的人,纪希颐为什么没有报案?? 鄢澜,我该早点出现的,她又想。 如果早点出现,你是不是就能避开纪希颐这个劫?是不是就不用看精神科?是不是这些年都会活在阳光下? 而自己呢?很久前利曼珊曾下决心,这辈子不会再碰有心理问题的人,母亲和克洛伊的先后非正常死亡,都让她确信自己做得不好,她不想再有第三个她爱的人赴这前尘。 这也是她听到鄢澜看过精神科这件事后,往回退缩的原因。 可又好像无法全身而退,好像这一次,自己也能让一切变得美好?那诱惑的果实一直悬在前方不远处的那棵树上,雾气弥漫,每当伸出手,就又迷失了。 利曼珊拿来手机,她想抓住那颗果实,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字:做我女朋友吧。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送出”键迟迟按不下。 第37章 又过了良久,雾浓了,一切都回来了,这件事自己已经试探过许多次了,她不愿意。 再一个字一个字删掉,看了看时间,重新输入:好好吃早餐。 鄢澜发出那封邮件后,洗好脸,化好妆,又换好了衣服,利曼珊没有再回复,她拿好包走下楼,经过街角的那家面包店,有点犹豫,还是没有停下。 手机震了一下,是那部老人机,迫不及待拿出来看:好好吃早餐。 鄢澜停下脚步,折了回去,去面包店买了新出炉的芝士火腿面包,拍了照,发给了利曼珊。 利曼珊收到了照片,并没有只言片语,她笑了笑,抹掉了噙在眼中的最后一滴眼泪,回了句:goodgirl. 鄢澜看到这条消息,不自觉噘了噘嘴唇,咬了口面包,刚出炉,是蛮香的。 第31章 你是在邀请我吗? c城的上午十点,纪希颐的办公室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证监会sec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官员,揣着厚厚的资料,往她桌上一放。纪希颐合上手提电脑,看着两人,又对门口因为没拦住两人而惶惶的秘书递了个眼色,“你没事,帮我关上门。” “纪检察官,我们试着约您两天了,是急事。” 纪希颐几乎笑了,*“在我这儿,所有的事都是急事。” “那您看看,”男官员说着摊开桌上的资料,“紫狐对锦衣夜行的收购案,在我们州目前还有比这更大的收并购案吗?他们的律师提交了相当完整的资料,黑山资本、橡树溪基金、班杰明财务公司、先驱者基金……前后脚买进卖出。” 女官员接着这话道:“很明显的地下做空行为。” 纪希颐拈着资料的纸页大致翻了翻,“这不是你们sec的事吗?怎么变成我这儿的急事了?” “我们怀疑这些公司全都受一家叫‘熔岩资本’的公司的非法操控,这就需要您这边立案,我们sec会协助调查。” 纪希颐双眉一挑,“怀疑?你们现在掌握的东西在我看来八字还没一撇,这恐怕是我协助你们,而不是你们协助我吧?” 两人对视一眼,女官员开口道:“我们的共同目标是……” 纪希颐抬手,“我和很多部门有很多共同目标,你们进来前十分钟,我刚和州长先生定下了一个共同目标,他也说很急,请问,如果你们是我,轻重缓急怎么排?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先揽下来?” 纪希颐站起身,“我现在有个会,这事等你们有更多证据再来找我。” 证监会的两人被轰走了,纪希颐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桌上他们留下来的几页材料上,冷笑一声,拿出一部手机拍了个照,发到利曼珊的私人邮箱: 这就是你答应我一个月时间内给我找的大鱼? 香港的十二点半,利曼珊睡着了,竟没有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早晨七点,她在大床上倏地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太沉了。 脑中回想着昨天发生过的事,今天的任务……看了看手机,竟有一个不熟悉的邮件地址发邮件到自己私人邮箱,利曼珊瞬间清醒,猜到了是谁。 图片上是sec的资料…… 利曼珊坐在床上,盯着纪希颐那句话,莫名感到一种不屑的态度,好像她根本看不上这条鱼。 为什么? 熔岩资本虽然没有当年科恩的实力那么雄厚,可也占据地下资本控股的一方势力,更何况,这是操控紫狐收购案的不法势力啊,简直是送了个政绩给她纪希颐。 她为什么这么不屑? 利曼珊捏了捏眉间,想了想,回复:熔岩虽然比不上科恩,但也会是颇具影响力的案子。 她还想说,你刚上任不久,能抓住这么条大鱼已经打败99%的玩家了,想想还是算了,纪希颐有自己的脑子,她应该晓得。 c城到了下班的时间,纪希颐看着门外陆续收拾包准备回家的文员们,脸上透出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鄙夷神态,她在想,这些只知道混时间朝九晚五的年轻男女,恐怕这辈子都将是蝼蚁。 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她低头拿了出来,是利曼珊,看着这行回复,她自然知道利曼珊的意思,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她想,况且,这条回复她让自己等得太久了,是,香港快那么十四小时,但她居然稳稳地睡了一夜,纪希颐将手机重新放进抽屉,那就再等我一夜吧,她几乎冷笑出来。 利曼珊冲完凉回到卧室,在香港的这些天她几乎每天都要冲三次凉,早晨起来一次,中午在办公室一次,晚上一次,办公室里她每天备两套衣服,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位新老板讲究得很,即便在摄氏二十来度的天气,每天午餐后都要冲凉,换衣服,新鲜地迎接一个崭新的下午。对此利曼珊的想法是,香港太过潮湿闷热。 看了看手机,纪希颐没有回复,利曼珊想,要么是她在吊着自己,要么,事情在朝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发展。 想了想,发了个消息给鄢澜:空吗? 鄢澜刚和同事们开完会,拿着一堆资料往办公室走,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了一下,走进办公室,将东西都搁在桌子上,看到利曼珊的短信,回她:刚回办公室,电话? 下一秒利曼珊便打了进来,“今天过得怎么样?累不累?” 鄢澜的唇角不知不觉翘了上去,“跟昨天一样忙,还好了,你怎样?昨晚是喝多了吗?” 利曼珊莞尔,她还记着昨晚山顶餐厅的事,“我那像喝多了吗?” “有点。”鄢澜咧了嘴角笑出来。 “不是吧,我可是很认真严肃的。”利曼珊听出她在笑,便也装无辜。 “你那个sandy,昨晚在吗?” “sandy?在啊,女主角怎么能不在?她昨晚甜到爆。” 鄢澜愣了愣,“什么意思?” “终于被表白了啊,不甜吗?” 鄢澜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整个人僵住了,“……什么意思?” 利曼珊在那端自顾自微笑着,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是看了视频?销售部的andy,把她金屋藏娇了五年,原是亚洲区分公司有不成文的规定,员工间不能谈恋爱,昨晚得到我的确认,解除禁令,于是就公开了。” 鄢澜的心脏又坐了一次云霄飞车,顿了好大一会儿说不出话,等反应过来又觉得她是故意的,“利曼珊我跟你说……” “诶?说什么?” “……你这么做是值得肯定的,原先的规矩不讲人权。” “嗯哼,谢谢鄢律师,我也这么觉得。” “你该上班了。” “你呢?下班?去吃点好吃的。” “谢谢利总在百忙之中早晚叮嘱我吃东西。” 利曼珊笑得一脸宠溺,有些遗憾她不在身边。 鄢澜握着电话,感觉她在笑。 “顺便问你个事。”利曼珊缓缓说道,不想破坏这气氛。 “说吧,打电话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利曼珊笑出来,“真实目的是找个借口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 “快说。” “你把那些材料交给sec时,他们是怎么说的?” 鄢澜想了想,“他们说已经监测到交易有问题,我再不找他们,他们就要来找我们了。” “所以他们是积极想要调查的?” “对,怎么了?” “没什么,好奇一下进展,那你估计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处理?” “如果想快一点调查,他们有可能找联邦检察官立案。”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都知道这位联邦检察官是谁。 “到底怎么了?”鄢澜问,“你收到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只是预估一下接下来的发展,那你觉得联邦检察院那边会受理吗?” “如果检察院认为现有证据足够他们怀疑到熔岩资本,或者任何一家公司,会受理,但如果他们认定只是一些内幕交易,不太严重,也只会让sec回去罚罚款,还有,如果……如果纪希颐不想让sec做主角,就不会配合。”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sec通过联邦检察院立案,那么案子结下来会是sec的功劳。” “哦……明白了。”利曼珊仿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不能很快破案吧。”利曼珊这么搪塞过去。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今天我再和sec联系一下,跟进一下进展。” “嗯,好的。” “sam……我想私下里问问你,如果股价这么一蹶不振,紫狐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简单来说,如果股价一直在低位徘徊,例如50左右,紫狐的股东们肯定不愿意之前给锦衣夜行开出的价格了,那是按照85开的,所以势必要走到重新议价这一步,那锦衣夜行那边应该就不行了,就算查琳或者高管都同意,他们的股东也不会答应这到嘴的鸭子飞了,再加上其他那些复杂的事情,反正这些你都明白的,如果要问紫狐有没有什么招儿,说实话没有,很有可能这起收购就失败了,我只能这么说。” 第38章 鄢澜叹了口气,“行,我了解一下。” “鄢澜,你只要做了你该做的,其他都不是你能控制的。” “嗯……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在那边怎么样?一天三餐都是怎么解决的?” “说到这个,我找到了一家小馆子,离我住的地方走走就到,老板做的虾子面很好吃。” “虾子面?”鄢澜说话的节奏也放慢了,“听上去就很有食欲,那你一会儿要去吃吗?” 利曼珊笑了,“我经常去,”想了想,“这个月底圣诞和新年,是不是很多人都请好了假。” “每年这个时候就该我驻守在律所了,谁让我没家没业的,你要回来吗?” “倒是想回去一趟,但这是我过来任职的第一个圣诞和新年节日,公司有很多活动,我不方便离开。” 鄢澜心中有点失望,“嗯……也是。” 利曼珊顿了很久,“今年要不要来香港度个假?” 鄢澜的心忽然跳漏一拍,呼吸也屏住了,下一秒又笑道:“你是在邀请我吗?” “对啊,邀请你。” “我考虑一下。” “你考虑一下来吃虾子面,”利曼珊看了看表,“好啦,你吃晚餐先,我去上班。” 挂了电话,鄢澜盯着那通话时间很久,突然就觉得,这感觉像在恋爱,如果真要去度假……她竟有点向往。 可眼下她有重要的事要做完。 利曼珊换好衣服,心情轻盈了些,好像将心中的念想讲出来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讲出来后,像是一切都变好了。 拿起包,又想起鄢澜刚刚对于联邦检察官立案的分析,便又给纪希颐发去一条消息:如果你担心让sec抢走功劳,我们有办法绕过他们。 纪希颐看着手机上的这行字,再次冷笑起来。 第32章 在看上去胸有成竹的纪希颐面前,她输了 纪希颐足足让利曼珊等了一整天,等到她在c城的早晨起了床,喝了豆浆吃了包子,这才在饭桌上慢悠悠地给利曼珊回了个消息:你钓的恐怕不是鱼,是只王八。 利曼珊刚刚处理完行政部人事调动申请,sandy申请做她的总秘,这一次利曼珊批复了,经过山顶餐厅的事,sandy已对她心服口服,矢忠不二。 先前sandy在利曼珊眼中只有职场小聪明和一点野心,她的确聪明,但这样的人多得是,利曼珊也不喜欢心太急的人,虽然她没有做得很过分,但越过上级频频向大boss表现自己,这在利曼珊眼中并不是什么优良品质。但现在不同了,现在sandy的忠诚里有了感情,她感激利曼珊,也真正喜欢上了利曼珊,而经过这件事,利曼珊也对她多了些了解,真心为她和男友的事感到开心,这种情感互动才是她想在贴身秘书身上寻找的特质。 刚站起身,准备活动活动身体,纪希颐的邮件进来了。 利曼珊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将电话拨了过去。 纪希颐看着利曼珊的来电,等了会儿,接通了,“喂?” “yvonne,我想搞明白你的意思。” “嗬!”纪希颐挑了眉,“够直接的。” “有必要绕弯子吗?” “我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的这条鱼,我不接。” “为什么?” “为什么?利总,我办案没有成本吗?凭什么你说熔岩搞了事情我就该信?” 利曼珊想了想,“我以为这事不是我说的,我们这边已经提交了很多材料到sec。” “你们提交的材料里,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这次股价下跌是熔岩搞的吗?” “这是我们需要你立案查证的。” “仅凭熔岩找过你,跟你说过那些话,以及你们提交的橡树溪基金曾和熔岩合作这一点,不足以让我立案。” 利曼珊有些困惑了,如果自己手头上还有更加直接的线索,那还需要联邦检察官调查什么? 在她看来,这就像你去报案,列出一二三个间接证据,告诉警方这个人有嫌疑,警方却以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为由,直接驳回了,连查都不愿意查。 更何况,纪希颐应该知道,自己不会把这件事当儿戏。 “如果你有任何顾忌,比如说sec的插手,我可以让律师把材料直接提交给联邦检察院。”利曼珊试探。 “不用,别试我,如果是这个原因我会直接跟你说,samantha,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送来的是只王八。” “……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我可以把科恩送进去。” 利曼珊看着远处的摩天轮,她说得没错,抓犯人这种事,她肯定比自己在行。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都不适合问出口,对方是敌人,不是真正的合作者。 “sam,你的一个月约定眼看就要到了。” 利曼珊叹了口气,“我如约送上了一条鱼,你不接。” 纪希颐笑了一声,“你这条鱼甚至还不够刑事标准,sec处理就足够了,sam,你知道我,如果你送来的这个真对我有帮助,我没理由不接。” 利曼珊想着她的话,逻辑上是通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没有时间了,sam,我对你已经够有耐心,也履行承诺没有再过问鄢澜的事,接下来,是你该放弃的时候了,紫狐收购锦衣夜行注定不会成功,也不会成为你或者鄢澜的丰碑。” 利曼珊看着手中“嘟嘟”响的电话,纪希颐挂了,她却陷在了一团乱麻中,这里面有一些她无从理解的东西,纪希颐就像突然站进了迷雾中。 唯一确定的就是,在看上去胸有成竹的纪希颐面前,她输了。 c城的夜晚来临,街道上依稀听到愉悦的铃铛声,那是扮成圣诞老人的穷苦人,在圣诞来临前这两周变着花样乞讨。 如果你不去弄清这事实,只会享受这节日的气氛,不求弄清楚是福气。 纪希颐站在酒店卧房的窗前看街道上的芸芸众生,查琳颇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想我了。”查琳这么说着,弯了一侧嘴角。 “查琳,我想来想去,都没法说服自己成全你。” “你可以不管这事的,不是吗?” “你明明拥有一整片森林,却把自己关在一个牢笼里,还不自知。” “亲爱的yvonne,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萨曼莎的,事实上,你帮她照顾了她那病入膏肓的恋人一年。” “yvonne!”查琳的声音里有了怒气,“我不想听你评判这件事。” 纪希颐转回身,脸上竟带着惨淡的笑意,“你根本无从得知,克洛伊自杀是否和你有关。” 查琳的眼中也开始透出寒意。 纪希颐却没退缩,“你只是希望和你有关,否则,你找不到那一年你存在的意义。” 查琳的蓝眼睛此时冰得像北大西洋的海水,平静的海面下波涛汹涌,她死死盯着纪希颐,纪希颐也就那么看着她,半晌,那抹冰蓝开始消融,像厚厚的冰块皲裂时布满浑浊的白色,她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 纪希颐走了过来,在她身边的床沿坐下,依旧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柔和起来。 “查琳,如果不是你那一年的陪伴,她可能会早走一年,你延长了她的生命。” “这就是你帮我找的意义吗?”查琳的声音颤抖着。 “这是你看不到,或者说不愿看到的意义,为什么一定要相信她是出于背叛的内疚走上那条路?” “背叛的内疚只是给她的病情加了筹码。” 纪希颐摇头,“不要这么想,她没有和萨曼莎绑定的义务,是萨曼莎先抛弃了她,你的出现无罪。” “你给我宣布无罪吗?检察官大人?” “有罪的人是萨曼莎,克洛伊的死应该由她背负。” “凭什么??” 纪希颐的眼中升起惊讶,“就连罪名你也要和她抢吗?查琳,你不欠萨曼莎的,你和她之间的线也随着克洛伊的离去而彻底断了,忘了这些往事吧,锦衣夜行是个前途无法估量的ip,你应该继续好好做它,而不是将它拱手卖给紫狐,成为萨曼莎的丰碑。” “为什么你对萨曼莎有敌意?” 纪希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我有吗?” “你有。” 纪希颐笑了笑,正要站起身,却被查琳一把抓住,“告诉我,为什么。” 纪希颐深吸一口气,“她让我觉得很不爽。” “比如说?” 纪希颐突然直视查琳的眼睛,“那你就想想,你为什么不爽她。” 查琳眼中的神色瞬息万变,一瞬又定格,“看来我得了解一下萨曼莎的情史了,还是你告诉我?” 纪希颐忽觉烦躁,站起身来,“我真是疯了,才会告诉你这么多事情。” 查琳也跟着起身,“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她犹豫了一下,“我对sam的感觉很复杂,不只是不爽。” 第39章 “还有什么?” “同情……感激……我不知道。” “只要你没被她迷住就行。” “客观说,她很迷人,”查琳甩甩头,“我好像在被你带着跑,yvonne,告诉我怎么回事。” “你也没必要知道。” “这不公平,我把我最深的秘密都告诉你了。”查琳睁着双蓝眼睛看着纪希颐。 纪希颐脸上的神情忽然变柔和了,几乎在微笑了,“为什么?为什么选择告诉我?” 查琳想了想,“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过,我觉得你和克洛伊的灵魂很像。” 纪希颐的脸色突然又沉了下去,抓起包想走,查琳拉住了她。 “我说错什么了?” “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独一无二的,不要再一厢情愿地把我和你那个克洛伊划到一起。” “好好,我不再这么说了,yvonne,因为我接近你时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想让你开心。” 纪希颐冷笑一声,“这和你刚刚那个说法,本质上是一样的。” “不是,我很清楚你不是克洛伊,我没那么傻要找个替代品,如果要找,我设计的ai克洛伊已经存在了,”顿了顿,“我只是想让你开心,yvonnechi.” 纪希颐伸出手,轻轻划过查琳的眉毛,又划过蓝眼睛上那一排密密的睫毛,“那就听我的,保住你的锦衣夜行吧。” 查琳的眉头微微拧起,“我不理解,你这是为公还是为私?” “都为。” 查琳想了想,“为私,是为了谁?打击sam?还是为我?” 纪希颐笑了笑,“也都为。” 这又让查琳陷入沉思,半晌,“你还没告诉我,你对sam的敌意从哪来。” 纪希颐的唇线绷紧了,“她不该染指我的前女友,”说着凄惨地冷笑一声,“她睡了我前女友。” “……在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纪希颐叹了口气,灵魂飘回到了眼前的房间,摇摇头,“就最近。” “所以呢?等等……你前女友是谁?” 纪希颐瞥了她一眼,没再作答。 查琳的脑中又开始运作起来,各种信号像蒙太奇在脑中闪过,等她再开口,已经有了一个怀疑目标,“lan也是律法界的……你们都是中国人……鄢澜。” 第33章 一年不见,你还是和春天一样美 利曼珊在清晨忽然惊醒,不知梦里被什么戳到了神经,她猛地坐起来,拿起手机,皱着眉头盯着屏幕看。 半晌,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拿起老人机给卡罗尔拨了过去,那边也很快接起。 “发生什么事了?” “卡罗尔,我总觉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而且它很致命。” “为什么这么说?” “yvonnechi,她的态度突然变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这沉默加深了利曼珊的恐惧。 “sam,我本来想等再确定些再跟你说,yvonnechi和你提到过的那个charlynblanc,在偷偷接触。” “什么??” “我怀疑她俩有非常私密的接触。” 利曼珊琢磨着这话,惊讶得拉长了下巴,“你是说……私情?” “对,她俩在酒店开过三次房,都是yvonnechi用一个假身份开的。” 利曼珊脑中快速掠过近两个月和两人的各种接触,“我不理解,chi原先还愿意和我们达成双赢,现在她的态度是想阻止收购了,难道查琳不想被收购?”说着自己摇头,“不可能,查琳的态度我很清楚。” “我暂时没有别的信息可以提供了。” “她和查琳最后一次幽会是哪天?” “今天,现在。” “……这毫无逻辑可言。” “sam,我想问一下,你还是不想让我找鄢澜,对吗?” 利曼珊顿了顿,“对。” “好,明白了。” 挂了电话,利曼珊呆坐着想了很久,纪希颐和查琳搞在一起……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查琳一直是她的傀儡?就为了助她仕途?不可能,没必要,当初市值一两百亿美金的公司,锦衣夜行的股东们难道都是吃素的吗? 她又忍不住想着,如果纪希颐最开始就有一个目标,例如熔岩资本,查琳先让收购协议签成,然后查琳和熔岩资本暗结珠胎,让他们暗箱操作,使得股价下跌,一蹶不振……纪希颐一箭双雕,既拿下了熔岩资本,为自己赢得政绩,又保住了锦衣夜行。 可是当初做了市场调查提出收购锦衣夜行的明明是自己啊! c城的夜色渐渐深了,鄢澜今晚没加班,打算逛一逛节日气氛浓浓的街道和商场。 她没有什么要给自己买的东西,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给同事朋友采购礼物,也让自己的脑子放松一下。 天气冷了,她准备了好几张五刀的钞票,走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每遇到一个摇着铃铛的“圣诞老人”,就在他或她的帽子里放一张,所以一路上她得到了很多祝福:圣诞快乐!小姐,祝您好运! 除了前年,那个圣诞她什么都没做,提前请了二十天的假,几乎把所有年假都用上了,没给任何人准备礼物,没参加任何圣诞聚会,同事们连给她的礼物都不知道送去哪里。其实她就窝在自己的公寓里,每天记得点一次外卖,记得喝点水,好不容易困了才能睡会儿觉。 唯一让她收拾收拾自己有点奔头的就是攀岩俱乐部,每周去两次,配合吃药,就这么活了下来。 想到那段时光,她就庆幸自己走出来了,且再也不愿意再受一次伤害,再也不愿意踏进同一条河流了。 这是鄢澜第一次在圣诞季逛c城,“繁花百货”前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虽汹涌,但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百货大楼共七层,在m国的各个城市开花,开了一百五十年,一百多年前,它出现在德莱塞的小说里,他的女主角就是那个年代c城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一个来自乡下的单纯姑娘,故事的结尾,终于迷失在大都市的纸醉金迷中。 商场是一幢巴洛克风格的大楼,二楼有一座青铜色的大笨钟,一旁整个房檐下是一排两三米长的圣诞糖果装饰,裹着冬青和彩灯,喜庆又壮观。 鄢澜在门口给了摇铃的乞讨者最后一张五刀,走进一楼,化妆品和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一旁走过的三两个女孩子正兴奋地讨论着:“潘梅利根的香水买一支第二支半价!我买了四瓶送人!……” 女孩子们擦肩而过,后面再说了什么鄢澜便听不到了,她陷入了回忆中。 四年前的圣诞,刚刚在st波士顿律所站稳脚的她,怀揣对前途和那份恋情的所有美好愿景。 那是她第一次要和恋人一起过圣诞,那时的她,眼睛里刚刚有了不设防的喜悦,那时她拍的照片,会被朋友们说,眼里有光。 鄢澜当时的头衔还不是合伙人,只是counsel,顾问,但这是她一步步从实习律师到associate再到counsel爬过来的,在波士顿站稳脚升上顾问,她真的很开心。 那一年,第一次给恋人准备圣诞礼物的她,着实犯了选择困难症,于是她准备了一只大盒子,里面塞满了礼物:一盒手工巧克力,一副最新版耳机,一对情侣家居羊毛袜中的一双,一副珍珠耳环,一只可以充电加热的毛绒公仔,和一瓶潘梅利根香水系列中的“猎豹”。 鄢澜那会儿还年轻,还会醉心于商家的噱头,潘梅利根系列的故事让她觉得有趣极了,研究了好久,最终给纪希颐挑了“猎豹”,正式的名字叫做“布兰奇女爵的复仇”。 故事里说,布兰奇女爵是伦敦上流社会的宠儿,也是英国最有影响力的女人之一,她的个性是竭尽所能向上攀爬,她的最新计划是毒害自己的丈夫乔治勋爵,获得他的财富。 鄢澜去专柜试了试,白花香怡人,中后期的木香和麝香迷人,优雅中透出侵略性,这是她那个时候对纪希颐的感触。 和今天一样,那时的专柜搞圣诞活动,买一支第二支半价,于是鄢澜又给自己挑了瓶“知更鸟”,正式的名字是“天真无邪的芙洛拉表妹”,她是狐狸(萝丝公爵夫人)的表妹,淡紫色的瓶子,温温柔柔的柑橘香混着皂香。 或许自己给的爱太过浓烈,第一个圣诞,那只大盒子里装了别人一年的节日里给的礼物集合。但转身之后,她再也不会用潘梅利根的香水了。没被骗过的女孩子总是醉心于童话故事,这个道理商家自然知道。 那个童话是怎么开始的? 纪希颐是她曾仰慕的人。在耶鲁读jd期间,她就不断听到这个名字,直到有一天纪希颐回母校演讲,那是个阳春四月,鄢澜坐在小礼堂里,抬头看着台上那个风度翩翩、博学多才的中国学姐,在心里算着自己和她的距离。 演讲结束,校友餐酒会,鄢澜正端着一只小碟子,站在沙拉前和一只小番茄较劲,沙拉夹抓了三次都没抓起来,耳边突然响起一句中文:“身材保持得这么好,是因为吃沙拉都要这么挑剔吗?” 第40章 鄢澜转头,就看到那位在自己心里高高在上的明星校友,这会儿就站在身边,对自己微笑着,眼里像有星星。 “啊,yvonne…您好。” 纪希颐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沙拉夹,慢慢地,把那只不听话的小番茄夹起,又稳稳地放在鄢澜手中的盘子上,“你好,鄢澜。” 鄢澜看着她,眼中尽是疑问,纪希颐依旧笑着,指指草坪那头,“副院长刚刚跟我说,你看到那个沙拉前面的女孩子吗?她叫鄢澜,也是中国来的,将来会比你优秀。” 鄢澜想了想,“我不信。”说着绽开了笑容。 纪希颐笑了出来,“好吧,他说的是:跟你一样,也很优秀。” “我要是能有您一半优秀,就满足了。” “不要用‘您’了,好像我很老似的,”纪希颐冲她眨了眨眼,“这是你jd第几年?” “第三年,下个月毕业,我已经在sullivan&traurig纽约的律所实习了。” “哇哦,全m数一数二的律所,你果然很优秀,”又想了想,“是准备深耕职业律师这条路吗?有没有考虑将来从政?” 鄢澜摇摇头,“我觉得自己更适合职业律师。” “为什么选择律法?” “律法对抗的是人性,人性中的贪婪、脏污……所有的弱点。” 纪希颐微微拧起了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回过神来,赞许道:“挺好的,了解自己,了解世界,”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鄢澜,“我想跟你保持联系。” 鄢澜受宠若惊,放下沙拉盘,又从自己包里拿出那张稚嫩的实习生名片,双手奉上,“请学姐多多关照。” 回忆被柜姐的声音打断,商场中节日的喧闹重回耳畔,圣诞歌曲、人们的欢笑、混杂的香气…… “小姐,看看潘梅利根的香水吗?第二支半价哦!” 鄢澜微笑着摇摇头,噱头之下,不过是那种来自于古老欧洲的浓烈脂粉香,她看透了。 后来她和纪希颐是怎样又联系上的? 耶鲁校友会一别,她俩加了linkedin,对,是纪希颐先加了她,鄢澜还是受宠若惊。 一年后鄢澜在波士顿出差,linkedin上发了状态,纪希颐私信她:还在波士顿吗?我请你吃早午餐。 这个邀请很有趣,不请咖啡,不请中饭、晚饭,不请喝酒,请早午餐。那就必须是个周末,而且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去赴约。 鄢澜早开了窍,知道女人间是怎么回事,纪希颐给她的感觉是……过于主动了。 对于她的地位来说,过于主动了。 但她无法抗拒,为什么要抗拒呢?她可是纪希颐啊。 鄢澜记得,那是个春日,又是个四月天,她穿了身粉橘色的洋装,掐腰的七分袖上装,衣襟做成褶皱,裹臀的及膝裙子,再配上一双米色的低跟尖头皮鞋,黑色长发微起波澜,散在肩上。 纪希颐抬头看到她的时候,眼里的星星都亮了。 她俩在那家老牌五星酒店的十五楼吃早午餐自助,波士顿少不了龙虾和各种海产,都做成可以让人优雅食用的样子。 纪希颐说春天真美,一年不见,你还是和春天一样美。 耶鲁法学院自然是离纽约近,鄢澜之前在那实习,十一个月前前圆满拿到jd学位,已被纽约st正式录用,她也是在那个时候就和维克多共事了。后来呢?后来又过了大半年,鄢澜和纪希颐确立了关系,纪希颐说,来波士顿吧,st在波士顿也有律所的。 就这样,鄢澜改变了自己的方向,放弃了纽约,去了波士顿。 时间又来到四年前的那个圣诞,她辗转于各个商场和精品店,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打包到一个盒子里送给纪希颐。 圣诞树下,纪希*颐很开心,盒子像有了魔法,她能从里面一件一件地摸出礼物,又一件一件地拆着,圣诞树上的彩灯映照在她喜悦的眼眸里,鄢澜觉得,那一刻她像个孩子。 那瓶香水,她很喜欢。 可那一天她送给鄢澜的礼物,除了一条项链,还有一个消息,她要去加州任职的消息,那年纪希颐在加州总检察长办公室谋了份差事,为她后来竞选地方检察官铺了路。 鄢澜挽留不了她,至此,两人开始了异地的生活,纪希颐让鄢澜去波士顿,却把她一个人留在了波士顿。 圣诞歌曲换了一支又一支,鄢澜在c城繁花百货的七楼乘着扶梯往下去,她买了几条围巾,几盒化妆品套装,几盒巧克力,这些都是要送给同事们的小礼物。 至于利曼珊,她从一楼逛到七楼,思绪被频频打断,竟想不出送她什么好。 何况,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快圣诞了,她说回不来,倒是向自己发出了邀请,也不知当不当真。 打开手机,打开搜索界面,昨晚看的航班页面还在。 第34章 有人行使看跌期权 香港的圣诞气息一点都不比c城少。 下班时利曼珊换了平跟鞋,步行去了离公司不算远的置地广场转一转,打算给直接汇报给她的一批同事们挑些圣诞礼物。 置地广场中央展示大厅中布置了一棵硕大的圣诞树,这自然少不了,旁边还有一片木屋,用英文写着“圣诞老人办公室”,里面有品牌加盟卖一些小礼品,吸引了很多人拍照发社交网站。 利曼珊绕了过去,看了看商场地形指示,都是些品牌店,她本人对这些没有感觉,需要的时候会直奔主题一次性买好,不需要的时候也不太会闲逛,在地图上找到某品牌位置,直接走进了电梯。 半小时后,她只拎着一只袋子走了出来,在店里订了十几只丝巾和卡包,东西太多,请他们直接送去公司了,自己顺便挑了只新款的包,店员说是限量款,全香港只有这家旗舰店有。 刚刚在里面转的时候,她在想给鄢澜准备个什么,但这些奢侈品牌的东西过于流俗,想必鄢澜也不缺,在利曼珊内心的秩序里,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不用动脑筋刷一刷卡唾手可得的东西,没心没意,只有同事和普通朋友这样的关系,她才会送这些。 转了一圈,没看到让她心动的。 走回展示大厅,小火车绕着“圣诞老人办公室”跑着,热闹非常,利曼珊又轻蹙起眉,这个圣诞能不能见到她还不一定。 看了眼表,到了c城的上午十点多了,查琳怎么都该从那酒店房间里离开了,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给查琳拨去了电话。 利曼珊直接打了电话来,查琳心里有点吃惊,犹豫了一下,接起了。 “嗨!你是回c城了吗?” “没有,还在香港,你怎么样?这会儿方便说话吗?” “方便,我还行,你在那边怎么样?” “本来可以更好,不过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查琳有了点做贼心虚的心态,转了转耳机,“你说。” “先前我和你商量过先稳住熔岩资本,这次的股价崩盘,st其实已经找到间接证据证明和熔岩有关,但好像情势不太受控制。” 查琳还等她继续,但那边好像暂时就说到了这里,便叹了口气,“嗯,没错。” “我知道这件事你应该比我还担心……目前你怎么看?” “说实话,我一直在等股价回升,我觉得熔岩要做空做多总不会是单线的,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找过跟熔岩私通的那个人,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怕他们就此跑路了。” “我明白,前些天我估摸着你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没来问你,但这几天还是没有好转,我想知道,如果就这么下去,如果熔岩已经跑路了,你打算怎么样?” 查琳顿了许久,“sam,跟紫狐合作完成收购这一点,我这儿没变。” 利曼珊也沉默了一刻,“那就好。” “不过我也有一件事搞不清,想问问你。” “请说。” “我不懂什么语言的艺术,就直说了,我想问问你和处理这个案子的鄢澜律师,是什么关系?” 利曼珊脑中飞速转着,看来纪希颐跟她说了什么,但她这么直接来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有点私交,但止步于朋友。” 那边顿了顿,“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 “所以……你被调去香港,是跟这个有关。” “是。” “好了,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搞清楚,紫狐方面的利益相关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毕竟,”查琳顿了顿,“毕竟你曾警告过我,案子结束前你不想听我说克洛伊,你说存在利益冲突。” 利曼珊深吸了口气,“我的原则不变,尤其是我和你之间,是买卖方的关系。” “行,懂了。” 挂了电话,查琳愣了半晌才摘下耳机,她不确定利曼珊突然打这个跨洋电话给她,意味着什么,关于收购,很明显她在要自己的态度,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像她说的那样,股市低迷了有一阵子,她要做两手准备了?还是…… 第41章 她甩甩头,不可能,她不会知道自己和纪希颐的事,她只不过是紫狐的高管,没理由跟踪自己。 而她和鄢澜的关系呢,又不像在说假话,昨晚纪希颐的话却让自己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圈套。 查琳想,昨晚纪希颐竭力说服自己放弃被收购,她应该知道,事情到了这个环节,早就不是她查琳一个人决定的了,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来说服自己?查琳想来想去,除非……除非她要出手做什么了。 在做这件事前,她想让自己先放弃,这样她做起来就没有了负罪感? 纪希颐坐在联邦检察官办公室里,反思自己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要去找查琳?她同意又怎样,不同意又怎样?那么查琳也会这么想不是吗?自己是不是给她递了个把柄? 还是说,真心想让查琳放下过去,好好做锦衣夜行? 无论是哪一种都太蠢了,太蠢了纪晴,她对自己说。 利曼珊走到一街之隔的兰桂坊,找了家露天餐吧吃晚饭,放眼望去,这里的外国顾客竟比本地人还多,她放下包,先点了一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 一个棕发蓝眼的男人走过来,试探性地问道:“小姐,请问可以跟你拼桌吗?” 利曼珊扫了一下旁边,确实满座了,便点点头,“请便。” “谢谢!你不是本地人吧?”那男人判断。 利曼珊从手机上抬眸,微笑,“跟你的德州口音一样明显吗?我是c城人。” 男人笑了起来,满脸“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你好,我叫马库斯,在香港工作一年了,c城很漂亮,我去过一次。” 利曼珊礼貌性地笑了笑,“是吗?”继续低头看手机。 男人的啤酒来了,他端起杯子,“碰一下?不知名小姐?” 利曼珊还是礼貌性地端起杯子,“sam.” “sam小姐,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 利曼珊看着邮件,想他大概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来旅游?出差?”马库斯看她的衣着,风衣里是衬衫和西裤,不像游客。 “跟你一样,工作。”利曼珊唇角扬了扬。 “哇哦,”马库斯的蓝眼睛闪了一下,“一个人吗?” 利曼珊将这问题想了三秒,“暂时是一个人,希望我女朋友圣诞假期能过来。” 马库斯也想了三秒,懂了,仍笑笑的,“那就太幸福了,希望你的愿望实现,”说着端起啤酒杯,“为你的女朋友。” “谢谢。”利曼珊和他碰了一下。 “sam,这个世界很有趣,我们经常会困在自己的盲区里,就像我看到你,一位如此美丽的女性,我习惯性地认为你喜欢男人,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呢?这个世上总有另一种可能不是吗?这就是思维定势的盲区吧。” 利曼珊啜着鸡尾酒,想着他这句话,突然,她的脑子里“嘭”的一声,像一个淤堵许久的瓶塞被打开了。 为什么总觉得只有熔岩呢?纪希颐说她钓到的是只王八时,她想纪希颐是不是想改变主意,她为什么那么确定熔岩的操作够不上刑事?莫非她知道更大的鱼? 可现在纪希颐断定收购会失败,那么查琳呢?查琳依旧想合作,那她和纪希颐究竟都在谈些什么? 马库斯看着利曼珊突然出神的脸,很是费解,不敢打扰。 利曼珊却突然抓起包和物品,“抱歉,我要失陪了,”说着便站起身,“哦,谢谢你刚才的话,很开心认识你。” 马库斯一脸的莫名其妙,目送着她大步走远,耸耸肩,餐吧的服务生端着一只硕大的盘子出来,看着利曼珊的空位置,怎么回事?明明24号客人就坐这里啊。 “请问刚刚是不是有位小姐坐这里?”服务生问马库斯。 马库斯耸耸肩,“是的,她刚刚走了。” “她走了吗?她的晚餐……已经付了钱了,她走了?” 马库斯又耸耸肩,“是什么?” “菲力配蘑菇酱……你吃吗?” 马库斯再次耸耸肩,“为什么不呢?” 利曼珊叫了辆的士,坐在车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再想这件事。十分钟后到了公寓楼下,她走进电梯,升上十九楼,走进公寓,迫不及待拨通了妮可的电话。 妮可正在办公室和鄢澜讨论着什么,老人机响了,看了看,“哦,是sam,我得接一下。” “hey,怎么了?” “妮可,我好像知道股市是怎么回事了,你让那边查查,是不是有人在做期权交易,这些天有没有人行使看跌期权,我怀疑有另一波势力在暗中操作。” 妮可看了眼鄢澜,“其实我们已经在查了,lan前两天跟你有同样的怀疑,但我们觉得还是等查出点眉目再跟你说。” 利曼珊深吸一口气,“她是怎么想到的?” 妮可又看了眼鄢澜,“她就在我身边,你要直接跟她说吗?” 鄢澜通过刚才的话已经猜出了电话内容,对妮可点了点头。 利曼珊还是有点惊讶,“好啊,如果方便的话。” 妮可将电话给了鄢澜,鄢澜接了过来,“sam,是我。” “你怎么想到期权做空的事?” “就是……我们打收并购官司,各种各样的事情都遇到过,以前有过类似的事件,前两天我试着跟妮可讲了我的想法,她也觉得排除不了,还是查查。” “你真是聪明。”利曼珊小声说道。 鄢澜笑了,“我跟你俩不同,你们一直都在等熔岩资本出手,想瓮中捉鳖,我一开始一直不知道这事,思路可能反而开阔些。” “嗯,”利曼珊轻声道,“有什么进展就跟我说。” “好。” 四天后,一个爆炸性消息传出:锦衣夜行的股价升到了66! 但其实紫狐在两天前就接到了情报公司的预警,对于紫狐来说,更为爆炸性的消息不是股价突然上涨,而是,背后明目张胆在做多的是熔岩资本。 这一次,所有在明面上高价抛售股票的,都是跟熔岩有关联的公司,也就是说,熔岩正合法地通过做多挣钱,而根据情报公司之前的预测,按照熔岩的体量,上次下跌如果跌到60左右确实是合理的,这一波反推得出的还是这个数字。 换句话说,确实有另一波势力在背后搞鬼,而且鄢澜和利曼珊想的方向应该差不多,操作期权会是非常隐蔽的方式,线人很难察觉。 sec灵敏地抓住这一契机,迅速展开调查,跟纪希颐说得一样,熔岩的操作够不上刑事犯罪,只是触及灰色地带,如果她当时真的接住利曼珊送来的这条“鱼”,此时可能是大家看她笑话的时候了。 短短几天时间,sec的处罚结果出来了,熔岩被罚款3300万美金。 离圣诞只有一周了,鄢澜发了个短信给利曼珊:圣诞真的不回来? 利曼珊看着这行字,眼神逐渐柔软下来,她很清楚自己对鄢澜发出过邀请,但没有再问她,利曼珊明白,邀请她来度假,或许超越了之前界定的关系,她不想冒险。 但鄢澜主动再这么问便不一样了,她小心回复:今年这个节日真的走不开,你呢?有假期吗? 鄢澜的手指在老人机的翻盖上有意无意地敲了敲,想着这事,她想去一趟香港,有一个超越私人关系的原因——她的怀疑基本上得到了证实,想当面和利曼珊谈谈。 但她也清楚,利曼珊现在对此一无所知,要怎么跟她讲呢? 这么想着便回道:我拿了几天假,刚才还看了看去香港的航班。 利曼珊的心毫无准备地狂跳起来,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期待她的到来。 鄢澜的心也开始跳得乱七八糟,即便有公事的原因,她也知道,一个月没见,自己有些想念她了。 再一看,利曼珊的电话打了过来。 “看航班的结果怎么样?” “还有班次的,那个……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聊聊,案子的事。” 利曼珊顿了顿,“用假期吗?那要不……” 鄢澜打断她:“没事,最好保密,算我私人度假。” 利曼珊的笑容又回来了,“好,你订好航班,我去接你。” “嗯,我把机酒先订好再告诉你。” “机酒?”利曼珊顿了一下,“酒店……其实也不需要……” 第35章 噢!你女朋友来了! 鄢澜买到的是跟上次利曼珊同样班次的,周六晚上六点起飞的航班,到达香港时已经是周日晚上十点多。 只是才一个月工夫,天气就不像那么热了。 利曼珊穿着件黑色的小羊皮掐腰短外套,白t恤,黑色小脚直筒长裤,那双腿便修长得不像样。她站在到达大厅,胳膊上搭着一小束淡紫色的郁金香,裹着乳白色的雪纺布包,用花朵同色的淡紫缎带扎着。 她觉得这花好适合鄢澜,她看到了定会笑的。 第42章 前两天她订了棵小圣诞树,今天下午送到了家里,布置在了客厅的落地窗户前,她又把彩灯也挂上了,留着其他装饰,准备和鄢澜一起搞。 更为重要的是,她给鄢澜定做的小礼物到了,是某品牌铺满钻的手链,三颗钻可以滑动,所谓定制,是她要了刻字,两朵雪花,加一个lan. 她还没自大到要把自己的名字也刻上去,目前这样的关系,就当是送特殊的朋友一件体己的小首饰。 至于怎么送她,利曼珊也想好了,等平安夜的晚上,悄悄把它挂到圣诞树上,让鄢澜无意中看到,她觉得,这比让她拆礼物有趣。 毕竟怀着期待去拆礼物,总会有失望的地方。 鄢澜在飞机上睡得断断续续,一路上敷了张面膜,也做好了补水,生怕皮肤干了。还有一小时要降落时,她去洗手间好好洗漱了一番,又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显得精神些。 刚刚那醒醒睡睡的十几小时,她有充足的时间去审视自己的行为,有事情想跟利曼珊当面聊是真,私心想见她也是真。 做这个决定前她就想过,能不能跟妮可谈,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因为牵扯到纪希颐,关于这些,就只能和利曼珊聊。 如果没有这桩事,自己会飞到香港来见她吗?应该不会,听起来太过疯狂,早已超过了原先讲好的关系界限。 可当飞机开始下降了,当她知道还有三十分钟就要见到利曼珊时,本能的喜悦将这些思虑都冲淡了。 尤其是手机上传来利曼珊的一则消息:我到了,一会儿见。 她的唇角便翘了上去,回她道:我开始下降了,先关机,一会儿见。 利曼珊看着消息,微微笑了,好像这一刻,所有事业上的那些烦恼,那些牵扯几百亿美金的圈套,都可以暂时抛掷一边……她觉得,自己恋爱了。 就允许自己在心里偷偷地,不用说出口地,恋爱吧。 跟利曼珊一样,鄢澜也只拖着个小箱子出关了,远远看到她走出来时,利曼珊站着没动,想私自欣赏一会儿。 鄢澜或许在168到170之间,虽然这会儿没穿高跟鞋,人群中也很脱颖,不只因为身高,还因为出众的气质,她看上去受过良好的教育,加上身姿挺拔舒展,面容雅致,利曼珊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觉得那含苞待放的郁金香适合她,她不就像一支娉婷而自矜的郁金香吗? 她的长发依旧丰盈,不像刚在机舱里待了十五小时,这会儿她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开襟薄毛衣和宽松长裤,腰上扎了根黑色腰带,利曼珊记得夏季看秀的时候看到过,是某品牌今年秋冬的秀款,穿在她身上很适合。 鄢澜朝这边看了一眼,利曼珊弯起唇角,朝她挥了挥手。 鄢澜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一个月没见、却又常常萦绕心间的女人,利曼珊没忙着说话,只看着她的眼睛,像要看进了她的灵魂里,这才问了一句:“累不累?” “还好,睡睡醒醒的。” 利曼珊想起手臂上躺着的花束,递上去,“欢迎来到香港。” 鄢澜刚刚余光扫到了这束花,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会儿接了过来,眼睛一亮,“好漂亮啊!谢谢……” 利曼珊笑出来,“我这……就给你过个眼瘾,一会儿回去还是插在我家里……” 鄢澜觉得她这么说有点傻气,可这句话的背面又是她将住在利曼珊家这件事,心里有点害羞,不禁随着她笑出来:“你……” 两人就这么傻气地笑着,大约都在掩饰心中对于要住在一起的一丝紧张和羞赧,利曼珊拉过她的小箱子,“得委屈你跟我一起乘的士了,我在香港没有配车,太麻烦。” “没关系啊,我都是打车去机场的。” 鄢澜说着跟在她后面,利曼珊今天这一身穿得利落,把曲线都显了出来,鄢澜便忍不住盯着她的背影看,从肩看到腰,再看到饱满挺翘的……再看到那双长腿…… 利曼珊一回头,鄢澜脸上一红,利曼珊的眼眸中也多了一抹呼之欲出的爱意,牵了她的手,“怎么走在后面了?” “看你。”鄢澜小声说。 “嗯,还认识吗?” “对比了一下照片,认出来了。” 利曼珊笑出来,“哦,对了,你还讲脱口秀的是吧?”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的士等候区,已经快十一点了,利曼珊看了看她,“饿不饿?家里可以下面,我住的地方楼下不远处也有夜市。” 鄢澜摇头,“落地前吃了一餐的,你呢?” “那回家吧,我也不吃宵夜。” 她把“回家”两个字讲得很自然,鄢澜也就欣然接受了,在这一刻悄悄装作那是两个人的家,一个临时的港湾。 上了车,利曼珊给司机报了地址,这是鄢澜第一次听到利曼珊说粤语,虽然早前知道粤语是她母语之一,但亲耳听到了还是觉得新奇,像是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利曼珊。 “你现在好有港味。” “要不要教你几句?” “我中意你,这种?”鄢澜说得洋腔洋调。 利曼珊笑起来,“不错,比我说得都好。” 鄢澜也笑,忽而又想到什么,“对了,”说着打开包,拿出一只小盒子,“我自己烤的蔓越莓饼干,全有机材料,你尝尝嘛。” 打开盒子,她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只小夹子,饼干很小,可爱得很。利曼珊笑起来,“好啊。” 鄢澜便夹了一只,喂到利曼珊口中,等她评价。 “嗯,赶上店里卖的水平了,不然这几天你在家做饼干,权当交房租。” 鄢澜将盒子递给她,“就这么多了,就是房租。” 利曼珊笑笑地看着她,笑容沉静了,窗外的霓虹光影掠过,在两人的脸上、眼中闪过。 “鄢澜,谢谢你来。” 鄢澜眼中流光一转,“这一个月过得还好吗?” “还好,我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 鄢澜心中想的是,香港对于她来说总有些不愿触及的伤痛,但她不提,她也就作罢。 车在公寓楼前停下,两人走进电梯,刚要关上门,又有一个人疾步走出来,利曼珊赶紧按了开门键让他进来。 人走进了电梯,一时他和利曼珊都愣了,竟然是前几天在兰桂坊遇到的那个马库斯。 “sam!你也住在这里?不是吧??” 利曼珊笑起来,“还真巧,哪一楼?”说着要帮他按。 “十七,谢谢,”马库斯看了看她身边的鄢澜,看了看她手中的花束,又看了看行李箱,突然反应了过来,“噢!你女朋友来了!上次你说,希望你女朋友圣诞假期能过来。” 利曼珊头皮麻了一麻,“对。” 马库斯笑逐颜开,为着自己超群的记忆力和聪明劲,又向鄢澜伸出手,“hi,我是马库斯!” 鄢澜还在为刚刚这番对话制造出的喜感控制着表情,伸出手,“lan.” “lan,很高兴见到你,我和sam上次在兰桂坊的一家餐吧偶遇到的,当时她跟我说起你,我还在想,那肯定是一位特别美丽的女人,果然。” 利曼珊清了清喉咙。 “哦,对了!上次你突然走了,你的晚餐让我吃了,下次我得请你俩,”马库斯兴奋极了,“你说圣诞节希望女朋友能来,她果然来了,这可太好了!” 他又将这句让利曼珊无地自容的话重复了一遍。 “叮”——十七楼到了,利曼珊如释重负:“晚安!” “你们都晚安!很高兴又见到你!很高兴……” 电梯门关上了,鄢澜玩味地看着利曼珊。 利曼珊瞥了眼电梯楼层,还有两层,“那天我故意那么说的……” “不然他想泡你是吧?” “呃……差不多。” “我猜到了。” “聪明。” “叮”——十九楼终于到了。 两人一箱一束花进了门,圣诞树在窗前闪着灯光。 鄢澜一眼看到那棵温馨的树,四年前的回忆却一下涌上心头,对啊,之前之后,她没有和谁共度过圣诞,守着一棵烂漫的圣诞树拆礼物。 利曼珊的唇却已寻到了她的唇边,鄢澜回到了这间屋里,身边的人是利曼珊。 她迎上利曼珊的唇,柔软的双唇与她的贴在一起,慢慢厮磨。 “鄢澜,”利曼珊低柔轻唤,“其实我挺想你的。” “sam…”鄢澜刚要伸手抱住她,郁金香花束在手中沙沙响。 利曼珊接了过来,鄢澜便抱住她,继续刚刚那个未完成的吻。 吻到深处,鄢澜贴在门上,利曼珊轻轻放开她,“我帮你收拾一下,如果累了就早点休息。” 鄢澜咬了下唇,“嗯。” 第36章 鄢澜,翻身 利曼珊说得一点都没错,这束郁金香现在确实插在了她的家里。 她坐在沙发上等鄢澜,还好家里有两间浴室,虽然其中一间小了些,她将主卧的浴室让给了鄢澜用,自己在客用浴室洗漱好,这会儿坐在这儿看着圣诞树和窗外的夜景,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第43章 不一会儿鄢澜走了出来,见利曼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丝绸睡衣,像是从窗外的夜空扯了一块穿在了身上。 她又走到窗前,看远处维港的风光,“sam,你的家中总是能俯瞰一座繁华都市,但你明明又不想融入她。” “身处其中,又保持距离,不是挺好吗?” 鄢澜看着那风景,又转回身,圣诞树上的灯光映照在她的眸中,她点点头,“是挺好的。” 利曼珊看着她,洗完澡只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家居短裤,露出修长匀称的一双腿,她伸出手,“坐到我身边来。” 鄢澜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一个人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利曼珊笑起来,“你问过我好多好多次了,是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吗?” 鄢澜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确实问过她多次。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香港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会不会引发不悦,我知道你其实最想问这个。” 鄢澜牵起唇角,默认了。 “我真没事,大概属于神经大条的人,而且这地方有些让我觉得熟悉的元素,就像早已融入血液的印记,我觉得还挺习惯的,”利曼珊想了想,“你呢?一个人第一次在c城生活,我离开的这个月都还好吗?” “好在挺忙的,偶尔和同事们聚一聚,”鄢澜微微拧起眉,“sam,我其实有些事想跟你说。” “私事?” “不是,”鄢澜犹豫了一下,也夹杂着私事,“算公事。” 利曼珊想起来了,之前她就说要当面谈些关于案子的事,“你……要现在说?” 鄢澜听出她的些许不情愿,“那不然明天上午去你办公室谈吧,你们明后天都上班对吧?” 利曼珊蹙起眉,“看来是挺严重的事。” “我……确实是有事,而且得要跟你当面说。” “好好好,我明白,那如果需要现在说,我也可以。” 鄢澜叹了口气,摇摇头,“算啦,也不急这一晚上。” “别叹气啊,”利曼珊拉了她的手,“要是觉得说了才舒服,那就现在说。” 鄢澜看着她一脸的诚恳,又看到她身后那棵圣诞树散发的祥和气息,还是摇摇头,“明天去公司说,这会儿我也累了。” 利曼珊点头,“那好,乘这么久的飞机确实累,我帮你捏一捏吧,放松一下,”说着站起身,“来,沙发让给你。” 鄢澜躺了上去,“对我这么好?刚才在车上还让我交房租。” 利曼珊轻笑出声,“你这么大老远跑来香港陪我过圣诞,哪怕是为了公事,嗯,是为了公事,我也要表达感谢,好好伺候你,”说着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翻过去。” 鄢澜乖乖地翻过身,将后背给她。 利曼珊将她的长发轻轻拨至一侧,露出颈项,轻轻在她的后颈揉捏,又滑到肩膀,“肩痛吗?” “有点,飞机上冷气开得大,穿着外套都往骨头里钻。” “明天带你去喝养生汤,我总算知道我妈妈那么讲究煲汤是怎么回事了,这里的人,没有什么是一锅汤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再煲一锅。” 鄢澜笑起来,“多好啊,朴实又积极的价值观,让人快乐。” 利曼珊的手隔着t恤,轻轻按捏着她的肩胛,慢慢向下,揉到后腰,“腰呢?酸吗?” “唔……还行。”鄢澜的声音懒懒的。 利曼珊没再作声,细细帮她揉捏着。 “入冬了,秋膘都贴好了。”鄢澜拿自己打趣。 利曼珊的手在她后背游走着,像是要印证一下秋膘都在哪里,慢慢地,滑到侧腰,揉到胸前,鄢澜闭上眼睛。 “我找了半天,是都贴到这里了吗?好像是……有长。” 鄢澜不由侧起身,懒懒地、含糊地哼了一声。 利曼珊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别动,尤其是这个姿势,我感觉……确实长了。” 手不再隔着衣服,从衣角伸进去,鄢澜的肌肤发烫,利曼珊的手指触到峰顶的娇蕾,轻磨两圈,感受她在手中复苏,手掌温柔地覆上去,她溜到指缝间,手算是大的,却不能尽握,她干脆从后面环住鄢澜,另一只手寻到另一座,贪心。 被她从后面环住的感觉很好,尤其是飞了这么久浑身疲惫时,肌肤的渴望被那两只愈发不安分的手探寻到,鄢澜闭起眼睛任她安抚,像个老老实实的接受按摩服务的客人。 秀发散在脸庞上,欲望欲遮还羞,欲拒还迎,利曼珊的吻落在她的后颈,滑到她的脸庞,鄢澜转过脸与她深吻,和她的唇她的舌无尽纠缠,吻又向下滑去,落在刚刚揉搓的地方,鄢澜轻哼出声,在利曼珊听来尤其悦耳,边含了轻轻吮着,边去找短裤腰间的抽带。 鄢澜没想到,身体在疲劳的时候竟异常敏感,她的魂儿像要被那双唇吸出来,一手搭在自己额头,一手轻抚胸前她的秀发,束缚终于被她扯去了,鄢澜觉得有些羞耻,却无法阻止她,她的舌头又来逗弄另一侧,一时上上下下都被她侵犯着,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前的事,下面一酸胀。 今天利曼珊有点急。 利曼珊感觉到了入口的些许阻力,她已经了解鄢澜的身体,入口时总有点卡着她,可一旦通过就可以畅游,只是今天,她感到鄢澜的身子一绷紧,便赶紧先离开她的胸前,看着她的脸,“sorry...有没有弄疼你?” 鄢澜紧闭着眼睛,紧忙摇头,胸前也随着轻颤,利曼珊看呆了一秒,下一秒复又吻了上去,手指感受着她的温度,小心翼翼。 鄢澜将自己托付沙发,仰躺着不再管她,一只手重新覆在额前,沙发不能让她尽情舒展,却将欲望围堵在这一方不大的空间里,她觉得很神奇,身体是疲惫的,却又是舒适的,仿佛可以这样被动地承受很久。 利曼珊的吻却划到她耳边,“去床上?” “嗯?……嗯……” 身体被利曼珊拉起,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她抱起来,鄢澜低头环住她的颈,雪峰抵在她的面颊上,被她顺势吻了个遍。 被轻轻放置床上,后背踏实地贴在床上,这可比沙发舒服多了,利曼珊卷起她t恤的下角,往上卷去,最后的一件束缚也被解除了。 鄢澜想要更多属于两个人的亲密,到了床上舒适了,她更自在起来,伸手去解利曼珊的睡衣纽扣,一路解到底,她可不允许利曼珊穿着衣服和自己做亲密的事。 好香,温软馨香的身体,鄢澜微睱双眸,抚摸着她。 或许在c城的这一个月,每当夜晚来临,躺在孤独的大床上,鄢澜心中想念的都是这个美好的身子,这个每每都能*温柔地给与自己快乐的人。 像梦一样,庆幸的是这一次的分离不用一年那么久,利曼珊感受着她身体的情动,被她愈发主动的抚摸撩动得不能自已,“鄢澜,翻身。” 鄢澜在床上滚了一圈,利曼珊的手指从她修长的后颈滑到无暇的背,再到凹陷的腰身,手指往高处爬,饱满又柔韧,另一只手贪心地滑到鄢澜胸前。 这次利曼珊没有心急,慢慢探试,待到鄢澜在她手下微微挺起臀,想她再进一步。 她准备得不能再好了,利曼珊还是小心翼翼……身下的人发出一声叹息。 利曼珊指腹朝下,研磨着她最敏感的点。 烟花如约而至,鄢澜的身子轻颤,“阿珊,你一靠近我,就能把我点燃,为什么啊?” 利曼珊看着身下疲惫不已的她,笑了笑,“因为……因为你喜欢我。” “我的身体喜欢你。”睡过去之前,鄢澜这么说着。 利曼珊的眼中揉了一丝感伤,一瞬消散了,将手指轻点在她的唇上,温柔地轻划,“鄢澜,改天我们去坐摩天轮。” 早晨利曼珊被闹铃叫醒时,第一个念头就是鄢澜在身边,怎么忘了关闹铃……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看,鄢澜的侧脸贴着自己的肩,看上去睡得正熟,正奇怪她怎么没被吵醒,鄢澜的脸上却露出笑容。 “装睡啊?” 鄢澜睁开眼,一脸幸福地看着利曼珊,“我时差嘛,五点多就醒了。” “嗯?那怎么没叫醒我?” “想看看你睡觉的时候什么样子。” 利曼珊故作惊讶,“你可太坏了!”说着便去挠她,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都还没穿衣服。 鄢澜往下缩了缩,利曼珊有了坏主意:“我这个按摩师怎么样?给好评吗?” 鄢澜睨了他一眼,“你要被炒鱿鱼。” “怎么了?这位客人昨晚不是很享受吗?哪里不满意?” “你骚扰客人,还不让客人反攻。” 利曼珊笑起来,“刚下飞机的客人,就不要想着反攻了。” 鄢澜转过身去仰躺着,不与她贫了,继而问道:“去公司吗?我陪你去。” “好啊,我怎么介绍你?” “紫狐聘请的律师啊。” 第44章 “你都不带犹豫的吗?” 鄢澜笑了,“我去洗个澡。” 话音刚落便坐起身,扯了昨晚穿的大t恤套在身上,下了床,进了浴室。 利曼珊撑着脑袋,觉得她像一只精灵,不觉弯起唇角。 等鄢澜洗漱完化好妆出来,利曼珊也已经洗漱收拾完毕,正坐在早餐吧台前吃鄢澜带过来的饼干。 “你手艺还真不错。” 鄢澜一歪头,“敢带过来给你吃,肯定是不错的。” 利曼珊笑起来,“走,带你去吃一碗虾子面。” 第37章 你昨天辛苦了 天气晴好,利曼珊像往常一样,一身西服套装,鄢澜好像准备好了要去一趟紫狐,也穿了身职业装,但很简单,衬衫、铅笔裙,外面套了件薄风衣,她有点拿不准香港的天气,天气预报上说的是一回事,真实的体感又是一回事。 两人出了电梯走出大堂,早晨还是有点清冷,但比起此时c城零下的温度已然是天堂。餐厅所在的小街不远,走几分钟便到。 “你每天都在这条街上解决早餐吗?”鄢澜看着这一排的餐馆,一眼望过去各种风味都有,“好幸福。” “这边吃东西是挺方便,我有时候过来吃,但吃多了也腻,有时候就自己在家简单吃点麦片之类的。” “有时候不吃。”鄢澜打趣。 利曼珊笑起来,“那是你,对了,我常来的这家店,老板很会煲汤,你能吃鸽子吗?” “一早就这么补?” “你得补补。” 鄢澜睨了她一眼,两人说着便踏入了茶餐厅中,店主阿伯见到利曼珊,显然已经熟悉了,脸上也透出笑意,点点头,“sam小姐来了。” “林伯,这是我朋友阿lan,刚从m国过来。” 林伯冲鄢澜局促地点了下头,他还是不习惯应酬,“今天吃什么?” 利曼珊要了两碗虾子面,一盅天麻炖鸽子给鄢澜,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两人挑了张桌子坐下。 “噢,就我有汤喝?” “你昨天辛苦了。” “你也辛苦。” “乘那么久飞机,机舱里还那么冷,你更辛苦。”利曼珊嘻嘻笑着。 汤和咖啡先上来了,两人慢慢喝着。“怎么样?”利曼珊问。 鄢澜点头,“食材很新鲜,汤味浓郁,我还蛮喜欢带着药味的汤。” “店主阿伯每天自己挑选新鲜的食材,自己煮菜,他跟我说,这家店他从二十多岁开始做,现在六十岁。” “那他万一哪天做不动了怎么办?” “他在劝说他小儿子来继承,大儿子出国了,只能指望小儿子。” 鄢澜笑了,“你还蛮了解。” “都街里街坊了,”利曼珊不知从哪里学的这个词,“他的小儿子也会做竹升面了。” “哦,对,虾子面是不是用的竹升面?” 话音刚落,林伯端着托盘走过来,接了鄢澜的话:“是用的竹升面。” 说着将两盘拌好的干面,和两碗汤,分别放在她俩面前,“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哇,”利曼珊小声道,“林伯喜欢你,我刚来时他都没有这么多话和我讲。” 鄢澜冲她做了个鬼脸,拿起筷子。 “你吃过虾子面吗?”利曼珊问。 鄢澜摇摇头。 “那这个汤,你可以浇上去,也可以干吃,面呢,就是在揉面团的时候加入了虾籽,炒好后又撒了一层虾籽,所以味道很馥郁。” “那你喜欢怎么吃?” “先干吃,吃到一半加汤。” “那我也试试。”鄢澜说着夹了一小绺放进口中。 “怎么样?” 鄢澜细细咀嚼了,又喝了一小口汤,“好脆,弹牙,而且确实很鲜,跟我老家的虾籽面是不一样的鲜。” “嗯?你们那儿也有虾籽面吗?” “面不一样,我们是水煮的面条,也是碱面,但不像这样脆口,虾籽是河虾剥了籽,低温炒制好,再拌进面里,这是道功夫菜,每年河虾产籽的时候,那些嬢嬢们一坐就是一下午,手工剥虾籽,不过我们那边吃面,讲究浇头,一般这样的虾籽会配上一小碗河虾仁,所以又是另一种鲜法。” 利曼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描述一碗面,觉得这样的鄢澜有着和以往不同的可爱。 “笑什么?” 利曼珊想了想,“我觉得你可以做美食博主。” 鄢澜也笑起来,“对了,你这么喜欢这一口,之前都没听你提过,是c城没有卖吗?” 利曼珊顿了一下,依旧笑着,“这是我妈以前的拿手面,餐馆里倒没吃到过,来了香港才发现有卖。” 鄢澜脸上的笑容渐渐散了,见她仍微笑着,知道她是不想扫兴,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那这家做得地道吗?” 利曼珊点头,“好多年没吃到这个味道了。” 鄢澜也柔柔地对她笑,“谢谢你带我吃这碗面。” 利曼珊知道她懂得,很是欣慰,“快吃吧,一会儿汤凉了。” 吃完早餐,买单的时候和林伯闲聊,还有两天就是圣诞,香港人是当大日子过的。“今天还做工吗?”林伯问。 “还要做工,老板好坏。”利曼珊边付钱边说道,鄢澜笑着翻了个白眼。 “那平安夜有什么节目?” “明天啊,明天晚上公司有平安夜party。” 林伯收好钱,点点头,“我孙女要坐那个摩天轮,每年平安夜都要去玩。” “哦,那个很漂亮,我们也去坐,”利曼珊说着朝鄢澜看了一眼,“好啦,林伯我们走了,平安夜快乐哦!” 坐上的士,鄢澜笑出来,“你真的很会乱说。” “怎么了?你不要跟我坐摩天轮吗?” 鄢澜扶额,“我要和你坐摩天轮吗?” “对呀,昨晚我们说好了。” “我不记得啊。” “昨晚你说,你喜欢我,还说要和我一起坐摩天轮。” 鄢澜愣了一下,昨晚的记忆星点浮现,好似有这么场对话,却转过头看车窗外,“你就编吧,我不记得。” 利曼珊笑了笑,没再坚持。 车子停在大厦前,鄢澜仰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四周,看来紫狐偏爱城市商务中心的选址,但这里和c城相比,街道上的植被多了抹亚热带风情。 “我介绍你为紫狐的外聘律师?”利曼珊问。 “嗯?那不然呢?” “不然你就是来应聘总经办大管家,或者是我朋友。”利曼珊逗她。 鄢澜不理她,径自往里走,利曼珊赶紧跟上去,帮她开了电梯。 “对了,你的总秘选好了吗?”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喊:“sam!” 利曼珊一看,是sandy,便按住电梯,sandy走进来,谢过她,又看向身边的鄢澜。 利曼珊笑着介绍:“这就是总经办的秘书sandy小姐,sandy,这是鄢律师,刚从c城过来,鄢律师所在的st律所和我们紫狐长期合作,这次紫狐收购锦衣夜行的案子也由鄢律师率领的团队负责。” sandy已经一脸崇拜地看向鄢澜,“哇!鄢律师这么年轻有为……” 鄢澜摇摇头,“中年人了,sandy好,祝贺你升迁总经办秘书。” “谢谢!没有,鄢律师看上去都没有三十岁。”sandy边捧场边想,她怎么知道我升迁了?等等……上次sam说女朋友“快了”,难道是…… 利曼珊听了这话不由想笑,看了眼鄢澜,见一丝笑意也划过她的面孔,想必她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回答这恭维。 “sandy,一会儿我要和鄢律师谈些事情,你先不要让人来打扰。”利曼珊解围。 那边sandy正在心里上演小剧场,自从知道了利曼珊喜欢女人,且有一个快要牵手成功的女人,这些天她看到利曼珊和适龄女士单独接触就要想入非非,但都被自己否决了,觉得不太适配,直到这会儿看到了鄢澜,又是跟她一样从m国来的…… “嗯!好!明白了!” 利曼珊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这么咋咋呼呼了。 到了二十楼,利曼珊带鄢澜去办公室,sandy问鄢澜要不要咖啡,鄢澜说不用了,时差捣乱,得到中午开始困,利曼珊也说不用了,刚才喝过。 一路上和遇到的同事打了招呼,大家今天状态都很好,喜气洋洋的。 鄢澜走进利曼珊办公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维港的风光和远处那座摩天轮。 “你的办公室有五星酒店的景观诶,比c城的景观还好。” “设备还很全,里面有间浴室,那边还有个minibar。” “万恶的资本家。” 利曼珊没听过这说法,“嗯?” 鄢澜懒得解释中文,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利曼珊走过来,从身后拥住她。 鄢澜吓得一下弹开了,指了指外面,“注意点。” 利曼珊笑起来,也指指玻璃,“调光的,我刚调成不透明的了,外面看不见。” 第45章 鄢澜扭头看了看,依旧有些犹豫,转过身来,“sam,你要在香港多久?” “我想,案子结束后,应该就能回去吧。” “万一你在这边做得很好,紫狐让你再待几年,你愿意吗?” 利曼珊想了想,“你愿意吗?” 鄢澜像被她将了一军,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我的意见不重要。” “或许重要呢?” “那我……不希望……”鄢澜赶紧停了,“反正案子结了后我也要回纽约了。” “嗯……那也许以后我们有了新的规划。” 鄢澜没否定,也没肯定,低了头,“但这个案子恐怕很棘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来办公室这么正规地跟我谈?” 鄢澜叹了口气,“可能牵涉到一些很灰暗的事情,就留在办公室吧,家该是温馨的地方。” 利曼珊脑中突然想到卡罗尔告诉她的那些事情,自从鄢澜订了机票说要跟她当面谈谈,她就总怀疑跟那些有关,这个当下,她更怀疑了。 “鄢澜,我……”利曼珊顿了顿,“我突然有点不忍心听了。” 鄢澜微微蹙眉,“怎么这么说?” 利曼珊回过神来,走回办公桌前,“没事,你说吧。”说着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鄢澜也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的眼睛,“sam,我想来想去,还是来香港跟你说这些比较安全,前阵子在幕后操控锦衣夜行股价的,或者说熔岩背后的大boss,应该是一股中东的势力。” 利曼珊皱起眉,想了半晌,“谁?” “纪希颐曾经的合作伙伴。” 第38章 他们……有伤害过你吗? “什么?!” 利曼珊脑子里回放着纪希颐前些天的那些话,她突然不合作了,拒绝要熔岩这条鱼,说收购案不会成功,可问题是一个月前,她为什么会接受自己的offer? 鄢澜接着说道:“我想来想去,熔岩资本应该只是一个烟雾弹,前期熔岩找过你们,你们悄悄想抓它,但抓住了也只够罚款,其实真正的势力在衍生市场做看跌期权。” 利曼珊说不出话来,鄢澜分析得对,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解释了。 “sam,你还记得那个科恩吗?被纪希颐起诉判刑的金融大鳄。” “当然记得。” “当初纪希颐就是和一波中东人合作,把他弄进去的。” “什么意思?科恩是被诬告的吗?” 鄢澜摇头,“科恩自然犯了罪,但纪希颐最开始时和他是一条船上的。” 利曼珊眼中的困惑更深了,“这超越了我的想象。” “总之,纪希颐调转了码头,抓了科恩,让那帮中东人依旧逍遥法外,这一次,我在研究情报公司给的一些资料时,看到了熟悉的手法,也看到了一家公司有中东背景,一周前我在查看期权市场交易时,看到了这个。”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利曼珊接了过来,是一张带签名的合约复印件。 “这个人,”鄢澜指着签名,“就是纪希颐的‘朋友’。” 利曼珊又仔细辨认,是个中东的名字。 “默罕默德阿尔萨德。” 利曼珊放下纸,“那个时候,你是什么身份?” “科恩的私人法律顾问。” “什么??”利曼珊再度震惊。 “那时我在波士顿的st,纪希颐在加州,我……纪希颐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是兼职。” 还有更具体的鄢澜没说,那时候她不想异地,想和纪希颐挪到一起,纪希颐当时说,先做份兼职试试,喜欢的话就转为全职,不喜欢就继续留在st。 利曼珊不解,然后纪希颐又和科恩作对吗??“鄢澜,按照你的说法,纪希颐最开始是和科恩站在一边,甚至把你拉过去帮助科恩,后面又和中东人统一战线,枪口对回了科恩?” “对。” “她的行事标准是什么?” “谁能让她抓住对方,让她获得政绩。” 利曼珊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是不知道纪希颐的为人,但之前她觉得纪希颐好歹也兼顾了法律的正义,惩治了坏人,可现在看来…… “我有什么理解错了吗?她违法了啊!” 鄢澜的眼圈突然红了,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鄢澜……别难过,我知道……” “我没有尽到一个法律人应尽的职责,没有将她、将她的同党绳之于法,是我失职。” 利曼珊向前倾了身子,握住她的手,“你没有那个力量,完全不怪你,”脑中又浮现出那两张照片,“他们……有伤害过你吗?” 鄢澜像只受惊的兔子,往回一缩,看着利曼珊的眼睛,半晌,“这不就是伤害么。” 利曼珊停顿许久,知道她还不想说那桩事,便也不追问,“你别怕,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鄢澜调整了一下自己,“我几乎可以确定是中东人做的,如果我不是律师,会把‘几乎’两字去掉,但眼下我们怎么抓住他们,还是个问题,就算我们有了证据要起诉,我也怕纪希颐压住。” 利曼珊又思索着整桩事,“纪希颐跟那帮人锁死了,他们手上有她的黑料,从那以后,只能合作。” 鄢澜点点头,“如果有可能,我猜她是想把那帮人搞死的,毕竟知道了她太多秘密。” “那帮人手里有她什么?” 鄢澜摇头,“之前很多东西,都作为交换条件销毁了,但一定还有,他们不蠢,何况还有我这个人证。” 利曼珊慢慢转着手中的签字笔,思考着这件事,“难怪她之前哪怕使出偷拍这种下三滥手段,都要逼你退出,你确实知道太多了……” 鄢澜看着她手中的笔,“所以你知道吗?其实中东人不希望我出事。” 利曼珊停了手,“你这几年都没真正摆脱这些恶势力。” 鄢澜撇开目光,“我努力不想这些。” 利曼珊喉咙发涩,“会解决的,眼下我想一想绕开纪希颐的办法,总能想到的。” 她想到卡罗尔,如果要绕过检方,那就通过fbi。 “我只怕她一手遮天。” 利曼珊安慰地笑笑,“不会的,我们的制度确保了相对的监督职能,当初你的个人力量太过微弱,相信我,紫狐集团会想办法。” “紫狐的其他人我还什么都没说,我想先跟你说清楚。” 利曼珊点头,“我来跟妮可谈,放心,和妮可谈话不会牵连到你的私事,对了,”她又想起什么,“妮可他们知道你来香港吗?” “不知道,我没说,我只说要离开c城,他们应该以为我回纽约。” “嗯,最好不要让纪希颐知道你过来,往好了想她会觉得我俩在交往,往坏了想,说不定她会怀疑你查出了什么,毕竟你对她和她的同党知根知底。” 鄢澜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利曼珊又想了想,“明晚公司的party,本来想邀请你一起,现在看……” 鄢澜摇头,“我不去了,party上少不了拍照之类的,上次你们那个视频……”说着笑起来,“虽然都在内部网络上,但以防万一,明晚我在家等你。” 说出了最后这句话,鄢澜自己脸上一粉,这听起来就像要在家等爱人的妻子。 利曼珊也笑起来,随即又慢慢收了,“我一会儿就跟妮可私下先说一声,新年过后,我得回去一趟了。” “要亲自处理吗?” “嗯,有些事情得我出面,电话里不方便,再说,本来也打算每个月回去一趟的。” 鄢澜低头看自己的手,又抬起脸,“我们这次……能做到怎样?” “我希望能把中东人操控股票衍生品市场的证据清楚地挖出来,如果顺带能够挖出之前的事……” “纪希颐也会受牵连。” 是了,纪希颐也会受牵连——这些天利曼珊都在想,纪希颐到底为什么态度发生了转变,如今她的谜团仿佛终于被解开了,只是她还不清楚,纪希颐是刚发现中东势力参与了,还是一直都知道。 “鄢澜,你带来的情报太重要了,我会争取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你查吗?我以为是我们一起查。” 利曼珊想了想,“我有途径可以更隐秘、更高效地调查,如果需要你,我再找你,”她犹豫了一下,“如果牵涉到以前一些比较灰暗的事情,你可以面对吗?” 鄢澜蹙眉,“我和纪希颐的事……要被翻出来,是吗?” 利曼珊的心一揪,“尽量不。” “好,”鄢澜看了看表,已经聊了一个小时多了,“我先不耽误你其他事了。” 利曼珊见她要站起来,“诶,白天你做什么?” “我一个人逛逛,下午估计要困了,回去睡一觉,晚上一起吃饭?” “当然,我今晚会早点走,你五点钟来楼下等我?我带你去吃晚餐,已经订了位。” 第46章 鄢澜有点开心起来,“好啊,我五点过来,你中午记得吃饭。” 利曼珊送她出门,关上门的刹那脸上也沉了下来,很多事情她这会儿终于能串在一起了。 坐在座位上想了很久,她没有先找妮可,而是将电话拨给了卡罗尔。 看到利曼珊用老人机打过来,卡罗尔知道一定是关于案子的事,接起了电话:“sam,你还好吗?” “卡罗尔,我挺好的,你这会儿说话方便吗?” “你说吧,我在家,温迪和丹尼尔今天刚从达拉斯回来,回来过圣诞。” 温迪是克洛伊的姐姐,卡罗尔的大女儿,丹尼尔是温迪的丈夫。 “噢,我好多年没见到温迪了,帮我跟他们问好,卡罗尔,lan来了香港,带给我一个消息,她找到了一个致命的线索。” 利曼珊将鄢澜告诉她的线索跟卡罗尔细细说了,“所以,两年前绑架lan的就是默罕默德阿尔萨德,现在在背后操弄锦衣夜行股价的也是这伙人。” 卡罗尔也仔细将事情的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通,“但我有一件事不太想得通:chi和锦衣夜行的创始人兼ceo走到一起,她究竟想不想这收购成功?” “这也是我觉得矛盾的地方,我试过查琳的态度,她很肯定地跟我说,她是要跟紫狐合作的。” 卡罗尔沉默了片刻,“我得查一查这个人,你先前是不是说过她……认识克洛伊?” “……对,她跟我说过。” “好,我知道了。” “卡罗尔,所以纪希颐前面一个月都在用缓兵之计,佯装答应了我的提议,让我一门心思放在抓熔岩资本这件事上,对吗?我可真是蠢,竟上了她的道儿。” “亲爱的,不是你蠢,是她太狡猾,而且你掌握的信息太少。” “好了,我原先还在犹豫要不要跟lan说我和纪希颐‘合作’的事,现在看来更没必要了,她就没真心想合作过。” “别担心了,sam,我们集中精力抓默罕默德阿尔萨德吧,他们可没有圣诞节。” “嗯,对了,紫狐那边,我想跟收购部说,是我联系了fbi查到了中东这条线,你看可以吗?” 卡罗尔顿了顿,“你是怕lan的事被紫狐的人知道。” “对。” 第39章 香港的夜色则像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 步行街道上飘着圣诞音乐,鄢澜凭眼缘坐进一家吃海鲜粥小火锅的地方,在m国生活久了,地道的粤菜吃得不少,所以点心茶楼、煲仔饭云吞面……她统统都不想吃了。 点好粥底和小菜,乘等餐的间隙,她拿出刚刚买的卡片,小心翼翼地铺在干净的纸上,又拿出笔来。 在m国时,她给利曼珊定制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是一本未完成的星空图册。 她找到了定制星空图的店,给他们一个具体的年月日,他们就可以做出一张当时的星空图来,人们用生日、初见的日子、周年纪念日,等等等等做出一张星空图,裱起来当作礼物。 但鄢澜不知道要用什么日子。生日?没有人知道利曼珊真正的生日,初见?周年?可自己和她并不是恋人关系。 她想送出这样的礼物,因为她想让利曼珊知道,不论过去如何,不论她的来处是否可寻,在这个世上她都有一个独特的位置。 她想到了四年前给纪希颐准备圣诞礼物时那个傻气的自己,头一遭和恋人过节日,便想把所有觉得好的东西都送给她,或许就因为一次给了太多,她承担不了这分量,注定了离开。 这一次,在她不愿承认的潜意识里,她甚至不想送一份完整的礼物,要得走到人生的尽头,礼物才能完整。 她决定做一本活页的图册,选了利曼珊现在被养父母定义的生日、她入职紫狐的日子、她离开c城去香港的日子、又私心放入了去年那场风雪中和她相遇的日子,以及上次她带自己回家看星星的日子。 做成了活页,是因为将来她可以移除某些页,也可以添加。 鄢澜或许明白,自己在准备这件礼物时已跨出朋友、床伴、工作伙伴的关系……所以“活页”也许也是为了自己有最后一秒反悔的余地。 而对于这份礼物,她一直都没准备好卡片,“强行”将她和自己的过往放进了一个人的星空图册里,卡片上怎么写呢?进一步就是表白,退一步又显得言不由衷。 直到今天,飞跃了这一万多公里住进她的家中,投入她的怀抱,将自己的秘密以及恐惧几乎交付于她,上午离开她办公室的刹那,鄢澜觉得,或许可以进一步。 她挑了一张节日主题的卡片,只是落款处印着两颗串在一起的“心”。 刚在街道上走的时候,她已经打好腹稿,这会儿便提笔写道: 阿珊, 在浩瀚的宇宙中,你始终是个特别的存在,独一无二。 很开心今年要和你一起跨年。 澜 想了想,又在“跨年”后加了个笑脸,而署名“澜”的位置,则正好落在两颗“心”旁。 写好后,左右端详,觉得近乎完美了,便又收进信封,海鲜粥也来了。 下午鄢澜补了个觉,五点的时候,她已经在利曼珊办公大厦的大堂等着。 利曼珊走出来的时候,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工作了一天的人,就连衣服也换了一套。 鄢澜远远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像被利曼珊眼中的神采照亮了,她的脸和眼睛也发着光。 “等了多久了?”利曼珊拉了她的手。 鄢澜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挣脱,“才来,你今天工作累吗?” “不累,早退了,我可能是第一个下班的。” “你跟妮可谈过了吗?” 利曼珊摆了下手,“今晚我们暂时不谈工作,怎么样?” 鄢澜噘了噘嘴,“也行吧。” 利曼珊笑起来,“有没有好好补觉?中午吃了什么?” “下午睡了两个多小时,中午在湾仔的一家馆子里吃了海鲜粥底的小火锅。” “这么会吃,”利曼珊转头看了看她,“饿不饿?我们到餐厅还有一段路,我订的六点半。” “在哪里?” “你猜?” 鄢澜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噢,是不是上回你们拍视频的地方?” “真聪明,我订了太平山顶的另一家餐厅,不过是西餐,那家环境好。” “我都行。” “那我带你去乘山顶缆车吧,是很有趣的体验,我觉得你会喜欢。” 鄢澜看她都安排明白了,笑了起来,“客随主便。” 两人打车去了缆车站,像利曼珊上次一样,看了看站里的小博物馆,再等了一会儿车便来了。鄢澜坐在窗边,缆车往上攀爬,她看着山下渐渐明朗的香港的夜,利曼珊看着她的侧脸掩映在夜景中,没去打扰。 到了山顶,还有些时间,两人决定先四处走走。 风有点大,鄢澜竖起了风衣的领子,跟利曼珊两人倚在栏杆处。 “以前来过香港吗?”利曼珊问。 “路过了几次,有一年有位委托人是香港人,和他太太在我路过时请我吃了顿饭,倒没好好玩过。” “鄢澜,你敢信我是从这里来的吗?我至今都不太信。” 鄢澜想了想,“归属感是很复杂的,你那么小就被带去了m国,在这里没有归属感也很正常。” “你要说没有归属感也不对,但我觉得我对香港的熟悉感,只是来自我养母,跟我的血缘无关。” “嗯……她还有亲戚在这边吗?” 利曼珊摇头,“都去了m国,大概还有远亲,但已经不联系了,”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猜我第一次听到‘太平山’这个地方时,是谁告诉我的?” “不是家人吗?” “小时候的北京邻居夫妇,那位阿姨会哼唱一首歌‘太平山下不太平,乱世风云乱世情’,我问这是什么歌,阿姨说她出国前在大陆看过一部电视连续剧《乱世香港》的主题曲。”利曼珊说着笑起来。 “哦?我倒没看过,说起来,那对北京邻居夫妇,你们还保持着联系吗?” “他们的孩子后来去洛杉矶发展了,他俩也就跟着去了,那边确实华人更多,日常生活更方便些,c城是不太一样的……我发现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拿来和c城比,”说着又将目光投向港岛的夜色,“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想,这里的夜色和c城就很不一样。” “嗯?说说看。” “c城的夜色就像一杯陈年的威士忌,在夜的底色中透着琥珀的色泽,如果你仔细看,还会看到浮动的金光,忽闪不定;香港的夜色则像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绚烂、梦幻、热情。可我会想,威士忌入口是苦的,从一开始就警告你不要贪杯,鸡尾酒呢,却香甜可口,等发现醉时已经晚了。” 鄢澜歪着头听完,笑道:“那你觉得自己更像出生的地方还是长大的地方?” 第47章 利曼珊想了想,也笑了,“这得你来说。” “我说……我觉得你有时候是一杯威士忌,有时候是杯鸡尾酒,总之,都很危险。” 利曼珊被她逗得笑出来,看了看表,“走吧,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等两人落座,鄢澜发现,这个位置也可以俯瞰夜景,难怪利曼珊特意订了这里。 这是家法菜餐厅,菜单很简单,就是三个不同的套餐,每一套十几道菜,两人各挑了一套,利曼珊又挑了瓶红酒,服务生便去忙了。 “你多久回一趟家乡?”利曼珊问。 鄢澜想了想,摇摇头,“我已经四年没回国了,好像也没有太多牵挂。” “你的……父母后来一直跟你没联系了吗?” “偶尔有,他们各自有新的家庭,说起来我还有三个弟弟妹妹,”鄢澜耸耸肩,“我一个都没见过。” “这么多年都没见,挺决绝的。” “如果不被鄢家诬陷,不被赶出去,或许我还能原谅他们,虽然我知道那件事的发生不是他们的错,但……”鄢澜*想了想,“我本不该被那样欺负的。” 利曼珊觉得这话题沉重了些,酒上来了,服务生帮利曼珊倒了一点,问她怎么样。 利曼珊品了品,“我觉得蛮好,你要试试吗?”她问鄢澜。 “你说可以就行。” 服务生帮两人斟上,利曼珊正好得以换个话题,“明天上午我不过去了,在家处理处理邮件,陪陪你,下午你补觉,我再过去,晚上的party我早点回来,抱歉啊……那个party我实在推不掉。” 鄢澜摇头,“抱歉什么啊?本来你这个月留在香港就是为了跟同事们好好聚聚,倒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利曼珊看她客气起来,不由笑了,“明晚回来好好补偿你。” 鄢澜装作没听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看你厨房有烤炉,你不是喜欢我烤的饼干吗,今天白天我买了些面粉、黄油,还有做饼干的小模具,明天上午我们可以一起做饼干。” 利曼珊咧了嘴笑,“那是不是满屋子里都是香香甜甜的?我不想去上班了,不想去应酬了,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 “明年……”鄢澜本来要脱口而出“明年圣诞你也请假”,改了口,“明年你也可以学一学,挺好玩的。” 利曼珊觉得她好像是改口了,没戳穿,“那我明天就跟你学,明晚我回来时给你带些好吃的,你要是饿了自己先吃点垫垫。” “好~圣诞要吃鹅,你就带一只烧鹅回来,半只吧,我们俩应该吃不了一只,m国烧鸭倒是不少,烧鹅不太常见。” “行,没问题,”利曼珊这么应着,若有所思,“其实我俩认识正好一年了。” 鄢澜笑了,“我知道,今天我还想到了,去年我们相遇时,就在圣诞前一周。” 利曼珊端起酒杯,“为一周年。” 两人吃着聊着,吃到了八点钟,利曼珊订了的士直接送两人回家,鄢澜微微醉了,靠在利曼珊肩上,这让利曼珊想起两个多月前在纽约的那辆出租车上,鄢澜也是这么靠着自己,一言不发。 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鄢澜轻声问。 利曼珊想:想要靠近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什么都没说,偏过头,轻轻吻着她的唇,鄢澜没动,就那么柔柔回应着,甚至不带浓郁的欲望,只有温柔。 到了家,打开家门,空气中有一丝甜橙的味道,再仔细闻,带着木香的底调,圣诞树被一圈圈彩灯包围住,发着热热闹闹的光,这个家从未像此刻这么温馨过。 “好闻吗?”鄢澜问。 “好闻,让人心情愉悦,跟你一样好闻。”利曼珊说着去吻她,这次带了些许热烈。 鄢澜笑着轻推她,“我中午逛街看到的圣诞香氛,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味道。” 利曼珊往桌上看了看,“嗯,眼光很好。” “我去洗澡了。” 利曼珊拉住她,“带我一起嘛。” 鄢澜也没拒绝,脱下风衣,挂好,利曼珊双手摸到她连衣裙后颈的拉链,慢慢拉下来,裙子上半身落了下来,利曼珊蹲下身,将裹臀的裙子轻轻拉下,裙子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她仰头看鄢澜,又站起身,再她的胸前停住,bra把她们裹得太过诱人,她将脸贴在沟壑上,一只手又探到鄢澜身后。 鄢澜没让她继续,拉住她的手,小声道:“我先去放水。” 利曼珊看着她走进浴室,连背影都那么诱人,自己动手去解身上的束缚。 第40章 阿珊……太羞耻了…… 查琳在c城的凌晨突然醒来,她梦见了一个人,却不是克洛伊,也不是爷爷奶奶。 每年的节日都一样孤独,每年的节日也都会梦见一个她再也见不到摸不着的人,今年她却梦到了一个活着的人。 她拿起电话拨给专门服务她的私人飞机调度员。 “凯勒,抱歉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请帮我准备一下,我要飞尔湾。” —— 利曼珊走进浴室,鄢澜已站在花洒下,调好了水温,利曼珊拉开门进去,她无心洗浴,只想和眼前人嬉水。 鄢澜倒了沐浴露,在她身上揉搓,利曼珊惦记着刚才的吻,便寻到她的唇,鄢澜闭上眼睛,感受着她唇舌带来的浓郁信号,夹杂着一丝红酒留下的淡淡果香,她的双手也不再是按部就班地帮她搓揉沐浴露,那搓揉也带了信号和目的。 胸贴在一起,带着沐浴露的柔滑,鄢澜的一只手探到她的胸前,温柔地揉捏,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昨晚我让着你,今天我歇好了……” 利曼珊顿了一下,又去吻她的耳垂,鄢澜轻轻一颤,手指在已经复苏的蓓蕾上打转,“我好像有个幻想,今天去你办公室,要不是谈那么严肃的事,我都想……跟你在桌子上做。” “谁做谁?”利曼珊呵出的气拂过她的耳侧。 “在你办公室,当然是我做你。” “哦?要这么分‘宾主’?好,明白了。” “所以明天要不要我再去看看你?” “等我回c城吧,去你办公室找你。” 鄢澜轻笑起来,手指放重了一捏,没等利曼珊反应,又往下探去。 “鄢澜……” “什么时候回c城?” “……现在?” “我说真的。” 鄢澜的手指感受着另一处的复苏,利曼珊轻颤了一下。“新年过后……”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飞?” “……嗯,跟你一起飞。” 鄢澜稍稍离开点她的身子,“去床上。” “这里影响发挥吗?” 鄢澜勾了唇角,“有点,香港的浴室太小了。” 利曼珊被她逗笑了,“不然我先示范怎么在狭小的浴室里发挥?” “不用。” 冲了沐浴露,擦干身子,经过洗手台时又被利曼珊拉住,“刷牙。” 好,刷牙,鄢澜老老实实跟她一起刷了牙,将水杯归好,洗手台擦干。“我改主意了,”鄢澜说着将利曼珊轻推至洗手台边,“坐上去。” 边说着边将浴巾铺在台面上。 利曼珊轻佻了一侧眉,想看她能整出什么活儿,听话地坐了上去。 鄢澜抬眉看见镜子中利曼珊优美的后背,和自己的半张脸,被水汽蒸得微微发出粉色,眼中春情荡漾。 她低了头去吻利曼珊的唇,痴缠了一会儿又弯腰去吻她胸前的起伏、绽放的蓓蕾…… “鄢澜……”利曼珊改用手肘撑着身体,头颈向后微仰。 鄢澜慢慢曲起膝,直至跪在洗手台前的地垫上,利曼珊修长雪滑的大腿就在脸侧,她干脆用两只手将它们抬起,示意利曼珊架到自己肩膀上。 利曼珊直起颈,从长睫下看到一幅春光乍泄,长腿轻轻担在了鄢澜的双肩,她的唇柔柔地裹住自己,慢慢吸吮,利曼珊觉得缺氧,头颈仰了回去。 鄢澜稍稍推起她的一条腿,利曼珊还未反应过来,她便进一步攻城略地,手口并用。 鄢澜听着她偶尔发出的低吟,很是受用。 远在南加州尔湾一座华人聚居的公寓楼下,纪希颐正活动好筋骨准备跑步,这里的天气和香港差不多温暖,只是早晚温差大一些。 手表显示有人打电话进来,纪希颐看了一眼,竟是查琳,犹豫了一下,接通了耳机。 “什么事?” “我在尔湾。” 纪希颐愣了一下,“为什么?” “见见你。” “我……” “yvonne,”查琳拖长了声音打断她,“圣诞节我也没地方去,来南加州度个假,顺便见见你,不行吗?” “南加州这么大,这么巧来尔湾?” 查琳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我没有恶意,我也知道你父母在,不会乱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48章 “凌晨时突然决定要来,这会儿刚下飞机,刚到酒店,就给你打了电话,我现在窗户外面是一片大海,怎么样?过来吗?” 纪希颐想了想,“我离你不近。” “那要我换个酒店吗?” “你怎么不说住到我父母家来?” “可以吗?” “闭嘴吧,查琳。” “我给你发个地点,然后去房间外的沙滩上躺着等你。” 香港,十九楼的公寓里,利曼珊刚刚从一场酣畅淋漓的颤栗中缓过来,倚在床头,鄢澜从浴室走了过来,身上裹着件白色的短浴袍,利曼珊睁开眼,抬手邀她。 鄢澜上了床,跨坐在利曼珊腿上,双膝跪在利曼珊身体的两侧。 利曼珊将她浴袍的抽带轻轻一拉,便散开了,露出错落有致的美丽身体,仿佛还散着滚热的香气。 “穿它做什么?反正要被脱掉的。” 鄢澜俯身去吻她的唇,利曼珊的双手便伸进袍中,四处侵略。 一时侵略的、被侵略的,都来了兴致。 利曼珊将那浴袍往下一拉,它便顺着肩膀落了下来,索性扯掉了,扔在床边,她的吻也向下滑去,滑到每个该停留的地方,身子也从倚着床头的姿势变成渐渐躺下…… ……鄢澜看着她的脸消失在自己的双峰下,羞耻地闭上眼睛。 利曼珊见她的唇微微开启,鲜嫩饱满,唇间含着的露珠在暖色的灯光下晶莹剔透,她伸出舌尖,轻轻一舔,鄢澜浑身一颤。 再一舔,她又颤了一下,利曼珊的舌尖便不再直来直去,而是沿着唇间缓缓绕圈前行,鄢澜紧紧闭着眼睛,想要逃开却分明又很受用,正挣扎,滚热的唇却一下将她含住。 “啊……”她小声地,将刚刚屏住的呼吸送了出来。 利曼珊裹着她柔柔地吮吸起来,舌尖还不断逗弄着。 鄢澜往上缩,“……阿珊……太羞耻了……不要……” 利曼珊扶住她的胯,将她向下压,不去理会她那无谓的挣扎,一只手还过分地绕到她身后,在凹凸有致的后腰和臀瓣上来回摩挲。 鄢澜挣扎着,忽又觉得绷紧的身体松了,开始感受到她每一个细微动作带给自己的触动和愉悦,她闭上眼睛,微仰起头,利曼珊感到手中的身体不再挣扎了,重新扶着她的胯两侧。 鄢澜顾不上自己这是什么羞耻的姿势了,甚至还被这姿势刺激鼓舞,她的胯在利曼珊手中轻轻摆动起来,要寻找自己最舒服的角度和律动,她觉得安全,可以在利曼珊面前释放自己最真实的欲望。 利曼珊见她这般情动,从她的胯上收回一只手,寻到她此刻最为深处的愉悦的源泉,探入源头。 鄢澜的睫毛跟着颤动,身子却不由自主想跟她摆动起来,利曼珊的另外一只手向上游走,鄢澜胸前的波浪随着身体的摆动太过诱人,利曼珊恨不能多生出一双手一张嘴,将她全部占领。 光靠膝盖和小腿在床上支撑,仿佛掌握不好力度,鄢澜干脆向前倾身,双手撑在床头的靠背上。 利曼珊裹着她的唇珠稍稍抬脸,这才从波浪深处看见鄢澜的脸,微微潮红,双眸半阖,陶醉于自己给与的欢愉中。 她受到了鼓励一般,探源的手指将角度找得更绝,鄢澜开始紧咬下唇,生怕自己叫出来。 利曼珊却想听她叫出来,唇舌手都更加卖力。 她的身子这么轻摆着真好看,利曼珊的另一只手托住她胸前的汹涌,揉捏变得略微粗暴起来。 尔湾的上午九点不到,查琳的电话震动起来,她从沙滩椅上坐起,看见来电人名字:粉色长发。 唇角扬了上去,接通电话:“还挺快。” “你在哪?” “你跟前台说,你是‘粉色长发’,服务生会把你带过来,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什么鬼?” 纪希颐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已经挂了,她不无尴尬地看了眼前台,终究说不出那句“我是粉色长发”。 前台看了看她的一头粉红色长发,贴心地说道:“布兰科小姐已经在九号别墅的私人沙滩等您了,”说着介绍身边的酒店向导,“这是马里奥,他会引您过去。” 纪希颐弯了弯唇角,皮笑肉不笑,“谢谢。” 马里奥是开着高尔夫球车将纪希颐送到九号别墅的,到了门口,他按下一个铃,没响两声那边便传来查琳的声音:“我的客人到了吗?” “是的,布兰科小姐。” “好,我来了。” 查琳打开门,给马里奥塞了张小费,随即大笑起来。 纪希颐气不打一处来,走进去坐在沙发上不吱声。 查琳笑够了,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是怎么就猜到你今天是这副打扮的呢?嗯,我想,你曾经是这里的民选检察官,你的脸应该走在大街上谁都能认出来吧?” “没那么夸张。” “总之,我猜今天这顶可爱的小粉红又要上线了,我说,你就没有别的假发吗?”查琳说着又笑了起来。 纪希颐瞥了眼查琳今天这夸张的头发,她大概染了个彩虹旗的颜色,唯独少了粉色。 “好啦,总之,很开心能见到你,”查琳说着去拉起沙发上的纪希颐,“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沙滩上晒太阳。” 第41章 鄢澜……看着我 尔湾的气温渐渐上升着,跟香港比,它的早晚温差确实大了些。 纪希颐和查琳并排躺在沙滩椅上,查琳从墨镜后看了她一眼,“你的父母都还好吗?” “都问候父母了,倒真像关系多好的两个人了。” “我们关系不好吗?关心一下嘛。” “谢谢关心,他们很好。” 查琳坏坏地笑了笑,“那你们家圣诞怎么过?” 纪希颐摘下墨镜,转过头,“查琳,你不会想来我家过节吧?” “可以吗?” “不可以。” 查琳依旧笑着,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yvonne,我可不可以问问,你这个官职,年薪多少?” “干嘛?政府工作人员的收入都是公开透明的,我们的网站上都可以查到。” “懒得去查了,你告诉我嘛。” 纪希颐撇了撇嘴,“不高,不到二十万。” 查琳吹了声口哨,“对于你的才智来说,确实不高,我想不通,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收入。” “工作又不是就为了收入。” “可我觉得你们真的很忙,压力也不比我们小,”查琳想了想,“最开始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好好挣钱吗?凭你的学历、智商、野心,你明明可以拥有另一个级别的财力。” “查琳,这世上高学历高智商也有野心的人多得去了,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玩儿似的就创立了公司,玩儿似的赚大钱了上市了坐拥百亿吗??你不觉得你们这些富人命里多了个东西:运气吗?” “啧,你说得对,我是靠运气,但你明明也有运气的,你当年如果不从政,在律所干,拿案子分成,或者给大公司做法务,做到首席法务官或者总法律顾问,收入也能是现在的十倍吧?” 纪希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想与她争辩,对于她来说,十几万美金的年薪够她过上好日子了,再多几十万又怎样?但作为总统任命的官员,手中的这份权力和头顶的威望却是任何一家公司的高管都比不上的。 查琳像想到什么有趣的,笑了起来,“你一年赚的钱,利曼珊一个月就赚到了。” 纪希颐“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圣诞你还是自己过吧。” “别别别,我错了,道歉,道歉!”查琳拉住她,“我真错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别走。” —— 鄢澜已经忘了今夕何夕,忘了一切,她的世界里只剩这方极度的愉悦搭建起的小小空间,她紧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节拍轻轻前后摆动,一瞬,浑身都绷紧了。 利曼珊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却不敢停下欣赏,只想将她推上顶峰。 鄢澜松了自己咬住的下唇,无法自控地发出一声轻轻的低吟,随即又是一声,她的身体忽然僵住了,下一秒仿佛前面这么久时间积蓄的所有能量都一起向大脑发射…… 她仰起脸,不自知地发出叹息,那些能量在脑中“噼里啪啦”地开着花,此起彼落,不知持续了多久,她的身子软了下来,耳边又回到了这个静谧的卧室中,她轻喘着,从床头撒了手,慢慢往下滑去,扯了床头柜上的抽纸,细细帮利曼珊擦脸,又俯身吻她,“我……不好意思……” 利曼珊握住她的手腕,鄢澜到了,她还没有,她的脑中全都是刚才那一幕幕的活色生香,翻了个身,将鄢澜压在身下,“澜……”说着便去吻她。 她好像更加确信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从去年到今日,这是她第一次见鄢澜这么毫无顾忌地在自己面前释放,哪怕是去年,她都有所收持。 第49章 她的吻落到她胸前的嫣红,刚才在她视线里晃得厉害,她早就想含在口中了。 鄢澜有些惊讶,她竟然还能折腾,更惊讶的是,自己在她的吻中居然复苏了感觉。 利曼珊听着她喉间发出的低吟,感受着她重新回到那**的状态,满意极了,跪坐在她的两腿之间,又抬起她的一条腿,架在自己左肩。 “啊……” 鄢澜重又觉得羞耻起来,如果说刚才的姿势自己还不必和她面对面,还能掌握主动权,这下呢,自己像被丢在案板上,不光任她处置,她还要这么俯视着自己,将身体的每一处,包括脸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刚这么想着,利曼珊便像轻车熟路的探路人,长驱直入。鄢澜将脸扭到一侧,寄希望于浓密的秀发遮住自己。 可利曼珊打定了主意要看她失控的模样似的,手上一点都不饶她。 鄢澜忘了刚刚自己的打算,右腿的膝弯处搭在利曼珊肩上,修长的小腿垂着,脚尖不觉绷紧,头在枕头上扭到了另一侧,口中含糊不清地唤着利曼珊的名字。 她伸出手,却触不到利曼珊,改了方向摸到自己胸前,慢慢地,取悦自己。 利曼珊看着她的样子,脑中仿佛有无数烟花的种子正在燃起,手臂上瘦长的肌肉线条渐渐清晰,优雅又不失力量,她也在失控的边缘,转过脸亲吻鄢澜腿内侧的肌肤,鄢澜的脚尖绷得更紧了,浑身说不清哪里舒服,但哪里都舒服极了。 “鄢澜……看着我。” 这句几乎是从利曼珊锁紧的喉咙深处中挤出的,鄢澜迷乱中转过头,眸光对上她的眼睛,利曼珊的眼眸在这昏暗的灯光里深邃滚烫,诉说着灼人的欲望…… 毫无征兆的,利曼珊忽觉自己手腕上湿湿暖暖的,她将目光移到身下,一瞬惊住了,那画面直戳她的大脑…… 鄢澜仿佛一下明白了,赶紧想抽回腿,却被利曼珊按住了,“别动……再给我一次。” 像是回应,泉眼再次喷发,甘露洒在利曼珊隐隐浮现的人鱼线上,暗光中闪着晶莹的光点。 鄢澜闭上眼睛,她知道,挣扎也无谓了。 利曼珊等她的身体停了,轻轻放下她的腿,又凑过去吻上去,想尝尝滋味。 鄢澜赶紧摸到她头顶的秀发,摸到她的脸,“阿珊……求你……不要……” 利曼珊却尝了个够,这才滑到鄢澜身上,看着身下的她,笑着,“你要尝尝吗?甜的。” 鄢澜虚弱地转过脸去,不看她,“你太过分了。” “我还有更过分的。” “利曼珊……” “今天暂时放过你。”利曼珊咧嘴笑了。 鄢澜闭着眼睛不理她,她觉得今晚在利曼珊这儿,自己把这辈子的人都丢完了。 利曼珊温柔地将她脸上的秀发拨开,“澜,我喜欢你……今晚的样子,我觉得,这超过了肉。体的欲望。” 鄢澜依旧闭着眼眸,抬手圈住利曼珊的后颈,让她贴住自己,寻到她的唇,舔了舔,再含在唇间,温柔地吻她。 等她不动了,利曼珊抬起脸,“睡了?” 鄢澜的睫毛动了动,利曼珊抚了抚她的脸,“喝点水再睡,怕你脱水。” 鄢澜噘了噘唇,还是不理她。 利曼珊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一瓶水,旋开,先自己喝了两口,又含了一大口,将鄢澜扶起一些,贴住她的唇,怕呛着她,等她自己来吸。 鄢澜懒懒的,试了试,轻轻一吸,将她口中的甘霖吸过来,还真有点渴了,利曼珊又含了一口喂她,几口水喝完,鄢澜倒回枕头上,沉沉睡去。 尔湾这一小片私人沙滩上,春光旖旎。 查琳的双手被手铐铐在沙滩椅上,什么东西在纪希颐手里震动着。 “yvonnechi,我真的没有在享受。” 纪希颐研究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边说道:“你自己说的,我让你干什么都行。” “你能不能专业点?” 纪希颐笑了出来,“还嫌我不够专业,我可是出了名的做什么都专业。” “你处理手铐的手法很专业,不愧是检察官。” “仅此而已?”纪希颐抬头看了她一眼。 查琳觉得她心情不错,咬咬牙,“你做什么都专业,效率也非常高,出去半小时就能买回这些东西。” “乖。” “我不会再说错话了。” 纪希颐满意地点点头,“非常好。” “那明天平安夜,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吗?” “我要和我父母一起过。” “我可以和你、和你的父母,一起过吗?” 纪希颐手里的东西又“嗡嗡”响起来,“查琳布兰科,我突然觉得,你是不是还蛮享受的?” 等到了香港的早晨,虽是个阴天,却没有影响人的心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鄢澜已经醒了一个小时了,为了不吵醒利曼珊,她默默躺着想事情。 她的身下垫着一大块干爽的浴巾,昨晚迷迷糊糊记得利曼珊拿了块浴巾来让她睡上去,又帮她身上各处都用温热的毛巾擦了。 刚刚醒来时,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因为床上多了一个人而不适,可她记得,上个月在利曼珊家过夜时,醒来的瞬间她有过尴尬的感觉,至于昨天早晨,初来乍到,各种新鲜感盖过了那感觉。 可今天,她清晰地感觉到,这亲密不再让她为难了。 她记得昨晚利曼珊说了一句话,她先说“我喜欢你”,而后加了半句“今晚的样子”,当时鄢澜虽昏昏欲睡,但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可能她原本只是想说前半句的。 或许她怕唐突了,或许怕得不到自己的回应,想留住事后那份美好的感觉,想到这里,鄢澜有些心疼了。 还不能接受她吗?或者说,还不能接受一份认真的感情吗?这一个月来她从偶尔想,到这几天的不断在想,到了这一刻,她觉得答案似乎就在那里了。 她转头看着利曼珊熟睡中的脸,沉静,恬淡,她会和纪希颐不一样的吧?等过了这热恋的时期,她的态度会变吗?她会离开自己吗?甚至会伤害自己吗? 如果这些都未知,她值得自己再信一次吗? 或许从一句“喜欢”开始吧。 她又去看利曼珊的脸,她连熟睡时都这么好看,五官立体又不失精致,眉像设计出来的,眼睛闭上时都有着好看的弧度,睫毛密而卷翘,竟是天生的,鼻子秀气挺拔,嘴唇……嘴唇性感极了。 那排长睫动了动。利曼珊睁开眼,看到正盯着自己仔细研究的鄢澜,又闭上眼,唇角翘了上去。 鄢澜被捉了个现行,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利曼珊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阿珊,我有点喜欢你。” 利曼珊等了等,没有后半句了,睁开眼看着她的眼睛,“我一直都有点喜欢你。” “那我也一直,都有点喜欢你。” 第42章 你天赋异禀 在床上躺了会儿,鄢澜起了身,“我去冲个澡,你上午不去公司的话,我来做早餐。” 利曼珊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躺着看她,好像回到了久违的过小日子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她这儿缺席了太多年了,以至于有些陌生。 看着鄢澜在自己面前如此舒适,利曼珊觉得,或许那些所谓的障碍都已经在强大的爱意面前消失了。 一年前,鄢澜从床上爬起来,拒绝了和自己一起吃早餐,她急着从那两天两夜的幻景中挣脱出去,奔赴现实。 今天呢?她说冲个澡帮自己做早餐,她和自己活在了现实中。 利曼珊忽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劲儿,前面那么些年所有的不幸铸成的厚茧,慢慢消融了,曾经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亲情一去不复返,至于爱情,那样的十几年谁还能够再给? 她从床上爬起来,这个家里多了一个鄢澜,新的生活从此开启。 走进浴室中刷牙洗脸,鄢澜在里面淋浴。 “你吃几个鸡蛋?”利曼珊问。 “一个,”鄢澜说完又想起什么,“我来弄。” “没事,你一会儿还要烤饼干。” 走出浴室,利曼珊打开了电台,边听边做早餐,冰箱里被鄢澜塞了很多食物,她将面包放进烤箱,又拿了两只鸡蛋做荷包蛋。 她记得鄢澜是要吃两面都煎的蛋,锅里发出很小的“嗞嗞”声,电台里用粤语报着今天的天气预报,说这个平安夜有雨,最高气温12度,受东北季风影响,海边的风浪也会较大,提醒市民注意保暖,如果要去海边过节也要注意安全。 鄢澜带着新鲜的栀子香从浴室出来,走到厨房区域,见利曼珊正从锅里盛出荷包蛋,牛奶也在小锅里低温加热着,她从背后拥住利曼珊,将脸贴在她的后背。 “哇,好香啊。”利曼珊叹道。 “对啊,我都饿了。” “我说你,你好香。”利曼珊的语气里尽是宠溺。 第50章 “我回去就买你用的沐浴品牌。” “那你会不会每天都想我?” “会。” 利曼珊有些惊讶,鄢澜竟然这么不加掩饰,好像是头一遭。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在听什么?”鄢澜问,她也有些惊讶自己刚才的脱口而出。 “电台说今天不太暖和,晚上海边还有风浪,我们晚上party的地方就在海边,不过餐厅里不会有影响。” “那你们要注意安全,不要跑出去。” 鄢澜的一只手从利曼珊纤细的腰滑到大腿,她穿着一套家居服,纯白的棉卫衣和短裤,摸上去柔软极了,鄢澜的手从短裤裤脚伸进去,发现里面没穿。 利曼珊身体稍稍一绷紧,鄢澜的另一只手又从卫衣里伸进去,抚到她胸前。 “别闹。” “别动。” “鄢澜,奶要煮沸了。” “你忙你的。” “那我还能不能动?” “煮饭可以。” 利曼珊深吸口气,将麦片在两只碗里倒好,又将温好的牛奶倒上去,沙拉叶刚刚洗好了,她浇了点低脂的意大利醋汁上去,烤箱“叮”的一声。 “鄢澜……我要去拿面包。” “烘焙老师跟我说,烤好后最好是让食物在烤箱里坐几分钟,再去取。” “几分钟……你算好了。” “那得看你了……” 鄢澜边动作边将另一只手从她胸前滑到小腹,利曼珊有漂亮的小腹线条,薄薄一层脂,绷紧的时候才会现出人鱼线,有不失女性美的力量与性感。 这会儿利曼珊的小腹紧张,鄢澜可以摸到人鱼线的沟壑处,凹进去和微微鼓出的部分,被抚摸的人屏着气息,手撑在料理台上。 烤箱的电子灯暗了,利曼珊喘匀了气息,转过身,后腰靠在料理台上,一时懒懒的。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笑了,好像昨夜丢的人今天捡回了一点似的。 但又没完全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于是小声问道:“你怎么不……”那个字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利曼珊一秒后懂了她的意思,也笑了,“你天赋异禀。” 鄢澜噘了噘嘴,表示不服。 利曼珊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只跟我……” 这怎么答?说是,她要得意,说不是,岂不是送命?但鄢澜这次不敢说“你猜”了,只轻哼了一声,又加上两个字:“别问。” 利曼珊咧嘴笑了,又站直身子,“好了,早餐都凉了,我去冲个澡就来。” 两人吃完早餐,看看表才九点多,利曼珊抱着手提电脑在沙发上办公,鄢澜坐在地毯上打量那棵小圣诞树,这两天她们陆续挂了些小装饰品上去,玻璃球和糖果,她觉得差不多了,树本身不大,再挂就显得累赘了。 利曼珊从手提上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心中满足得很,而自己准备的那个小礼物,她得等今天晚上趁她不注意时挂上去,挂早了她早就发现了。 窗外下起雨来,打着厚厚的落地窗,隐隐出声。 鄢澜看着灰蒙蒙的天,“紫狐怎么圣诞前一天都不放假啊?不应该随m国的节日吗?” 利曼珊也看着外面,今天真不想出门,叹了一声,“紫狐亚洲区一直挺独立的,不过我也觉得起码应该放个平安夜假,回头我跟hr谈谈,看以后能不能调整,因为这边其实蛮多员工是外派来的,或者一直有过圣诞的习俗的。” 鄢澜转回头,指了指她的手提,“那你们今天忙吗?” “还好,总部放假,很多客户也放假,其实事情不多。” “嗯,那就好。” 利曼珊放下电脑,走到她身边坐下,“不好意思啊,你这么大老远过来,我天天要上班,不过明天到新年,我尽量在家陪你,明天是圣诞节,我们休息,我带你去海洋公园玩,我还没去过呢,然后新年前夜,我们去坐天星小轮吧,之后在家里就能看到新年烟花,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看都行。” “别担心,这些安排都已经很好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不能随意请假。” 利曼珊叹息,“是啊,这种时候就觉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员工。” “例如我这样的,可以拿一周的假,”鄢澜说着笑起来,“真的不用担心,我都习惯一个人逛逛吃吃,有你在,已经很不一样了。” “那我……不多余吧?” 鄢澜笑出了声,转头看她的眼睛,“我得谢谢你收留我,你呢?我在这待这么久,会不会是某种程度的打扰?” “那就请你……多多打扰*我。”利曼珊说着转头啄了一下她的唇。 鄢澜笑笑地看着她,眼睛里像有星星在舞动。 两人在客厅窝了一会儿,鄢澜看了看时间,“我去揉面做饼干,其实还蛮快的,一个小时就能好。” “好啊,我跟你一起,然后中午我们可以打电话定个餐送来?” “我都行,看你方便。”鄢澜说着站起身。 她从冰箱里拿出黄油,又拿出低筋面粉、砂糖和鸡蛋,将这几样混在一起搅拌、揉捏面团。 “不用放水吗?”利曼珊在旁边看着,问道。 鄢澜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笑了,觉得这样的利曼珊特别可爱。“不用加水,很多人用液体黄油,然后再把面团放进冰箱冻一会儿,但其实直接用固体黄油和面粉揉在一起,就不需要再冻了,只不过这样费劲些。” “要我帮你吗?” “不用,很快的,一会儿你帮我压饼干。”鄢澜指了指那些小模具。 “嗯,好。”利曼珊说着,转头继续看电邮。 等面团揉成了大块,鄢澜又加入剪碎的蔓越莓干,继续搅拌。 “我今天烤得多一点,下午你带去给同事们吃。” 利曼珊转回头看她,笑了出来。 “笑什么?”鄢澜奇怪 “全公司都知道我不下厨。” “烤饼干很容易啊,就说你现学的。” “那别做得太好吃,防止过几天你走了他们还想吃,我可就没辙了。” 轮到鄢澜笑起来,“你这不正在学吗?”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面团揉好了,鄢澜将它擀成略带一点厚度的一大块,拿出模具,有圣诞树形状的、星星形状的、铃铛形状……她拿一个圣诞树在上面一压,将压出来的那小块小心放在烘焙纸上。 “喏,你看,就这样很简单的,你帮我压吧。” “好嘞,我去洗手。” 没一会儿,烘焙纸上已经铺了半满,鄢澜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利曼珊,好奇问道:“你小时候没烤过饼干吗?” “嗯……我妈烤过蛋糕,饼干没做过。” “噢,”鄢澜觉得不该提起她家的事,便又打岔,“好啦,今天把这课补上。” 利曼珊冲她笑了一笑,继续认真地压着饼干,“我觉得我妈会喜欢你。”说出来又觉得有点不妥。 鄢澜顿了一下,心里竟有点开心,便顺着这话头问:“为什么呢?”她好像私心想听称赞。 “她会觉得你能让我开心。” “真的吗?但……她又不接受女人和女人……” “嗯……但我想观念总会变的,如果她亲眼看到两个女人在一起很开心,就会接受吧。” 鄢澜想着这话,没再多问,感觉她和初恋并不是很开心。 “鄢澜,你和我这样在一起,开心吗?” “嗯,开心。” “开心就好。”利曼珊得了这个答案,没再多说。 不一会儿,那层面都压好了,剩下的边角料鄢澜又揉在一起重新擀好,继续压出几个,就这么做了六十块,将烤箱的上下两层都塞满了。 “好了,设定16分钟。”鄢澜边说着边设好了烤箱。 利曼珊看着转回身一脸大功告成的鄢澜,宠溺地笑了。 到了中午,雨还在下,屋子里飘着黄油饼干和蔓越莓的香气。 两人打电话在附近的餐厅点了几样小菜送来,饼干都冷却了,鄢澜将它们分袋装好,留了二十块在家,其他的都装在小袋子里,再放进一只复古的铁皮饼干盒里让利曼珊下午带过去。 “sandy昨晚临下班时问我,你住在哪里,方不方便,需不需要她帮忙。”利曼珊笑着说。 “她这么关心我?” “关心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套话吧,她应该是怀疑你和我的关系。” 鄢澜翻了个白眼,“果然是做总秘的人才。” “她很开心,她男朋友这个圣诞或者新年应该会跟她求婚。” 鄢澜想了想,好似结婚这种事离自己很远,是另一个世界才会发生的,“那确实蛮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43章 1824 中午饭吃完,收拾了一下,利曼珊看了看表,十二点了,该去上班了。 “你下午出去吗?” 鄢澜看了看外面的天,“不出去了,我睡一觉,收拾一下屋子,就等你回来。” 第51章 “也好,我尽量七点往回赶,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垫垫。” 利曼珊说着话人已经去了衣帽间,鄢澜坐在餐桌旁,有点发困,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指甲磨得平整,一个哈欠冒出来,抬手掩了一下,又转头看落地窗外的天色,还是阴着,想这真是一个窝在家里的好天气,利曼珊怎么就要去公司,还要去平安夜party,真恼人。 不一会儿,被她念着的人从衣帽间走了出来,换了身咖啡色薄花呢套装,长的v型无领西装和阔腿裤,腰间用细细的黑色皮腰带系着,肩上搭了件黑色风衣,袖子还没套进去。 鄢澜的目光再往下看,见她脚上穿着双尖头高跟鞋,难怪看上去高了许多,尤其在家中室内,感觉可以走t台了。 可她要是不够高,这一套是穿不起来的。 利曼珊看见坐在餐桌旁没挪步的鄢澜,微笑着走过去,一时隐隐的香气也沁入鄢澜鼻息:琥珀、玫瑰,微微的辛辣,有微妙的平衡,杂糅起来的中性调,闻来有点性感。 鄢澜抬头看着她,“利总。” “嗯?”利曼珊颇觉有趣地笑了笑,弯下腰在她的唇上轻啄,“乖乖在家等我。” 鄢澜却抬手拉住她的袖口,“利总……” 利曼珊再看她,只觉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眸带勾,波光流转。 鄢澜站起身,身子稍稍一抬,坐在了餐桌上,眼睛却一刻都没离开利曼珊的,还带着笑意。 利曼珊被她看醉了,那根愉悦的神经接到了大脑的信号,开启了某个开关,她甚至抬腕看了眼时间,接着便简单利落地扯下了鄢澜睡裙里的束缚,身体也挤入她的两腿之间。 “你是妖精吧?”她直接侵入,像是惩罚。 鄢澜轻声叫出。 利曼珊不管不顾了,吻落在她的唇上,落在她微仰的脖颈上,睡裙的领口被解开,从一侧肩上滑下,吻跟随着它,一寸寸探索,口红将鄢澜的肌肤染红,颈上、胸前一片模糊的浅红,像情动至深时肌肤泛出的爱意。 利曼珊稍稍离开她的身子,看着她半睁的眼眸,微启的嘴唇,半露半遮的身子,始终有所收持却浓郁的欲望……皮肤上香水的辛香随着体温的升腾愈加迷人…… 等一切结束,利曼珊甚至还好端端地披着那件风衣。 鄢澜脸上的潮红一点点平息褪色,依旧坐在餐桌上,看利曼珊抽着一旁的纸巾,细细擦着每根手指,擦完了,温柔地看着她,“要不要我抱你下来?” 鄢澜一伸脚,自己下了桌子,腿却一软,被利曼珊接住了。 为了掩饰这窘境,鄢澜赶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你……快去公司吧。” 利曼珊从包里拿出口红,“活动活动你的腿。”边说边笑着走进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口红已经补好,见鄢澜已经挪到沙发上窝着,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今天有点冷,你一会儿要觉得冷别忘了调暖气。” “知道了,利总。” “你小心我再来一次。” 鄢澜笑着往后缩,“利总饶了我,快去公司吧,早去早回。” “嗯!”利曼珊弯腰亲了她一下,“对了,我下午会有点忙,要一个一个谈话,送点小礼品,回来前给你打电话。”说完又亲了一下。 “好。” 鄢澜看着她走到门边,拿起包和饼干盒,关门前还朝自己飞了个吻。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却并不觉得寂寞,鄢澜知道,利曼珊很快就会回来了,接下来的几天,都会有她陪伴。 她站起身,腿不软了,低头看自己的脚,微微笑出来。 她甚至不想立马去洗澡,身上有她的口红印,有她的香水味,还有为她涌动的潮水。想多留住她一会儿。 鄢澜意识到,对利曼珊的喜爱也好,情欲也罢,都超越了自己的认知。 她慢慢踱到餐厅,清理了桌子,又在家中踱着,在利曼珊家中这样走来走去,让她有种幸福感。 踱到衣帽间,香水的余味尚存,鄢澜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那一排香水,有一只摆得不那么整齐,是圣日耳曼大道34号,她拿起来闻了闻,是利曼珊刚刚的味道,又往手腕上喷了一下,于是自己的身上也有了她的味道,刚才的一幕幕又在脑中闪现,让她留念。 又走到穿衣镜前,看着自己颈上、胸前那一抹抹暧昧的红色,她将领口往下拉,露出**,红色也在雪峰上萦绕,鄢澜的眼中泛出情潮。 她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审视了许久。 这爱意终是超越了自己的设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鄢澜清楚地知道,它不仅仅是情欲,如果说一年前还是情欲过半,那么今天呢,今天早已不一样了。 是信赖,是心中希望的重燃,是对美好的向往。 那就不要再坚持那个“可笑”的限制了吧,利曼珊一直在等自己,鄢澜知道。 两天的相处,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每一个表情,都已经出卖了自己。 鄢澜忽然觉得,那本星空图册光明正大了起来,当然要加上自己和她初遇的日子,实际上还应该加上重逢的日子,对了,今天也应该加上,因为…… 鄢澜下意识地看镜子中自己的眼睛,那里面像铺满了银河。 她走出衣帽间,从包中拿出那张卡片,在落款后添了一句:p.s.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终于,这份礼物完整了,她的心“怦怦”直跳,将卡片插进了星空图册的包装中,封口,放在了圣诞树下。 利曼珊走进员工午餐室时,三三两两的同事刚刚吃完中午餐,正坐在那里喝咖啡闲聊,她微笑着将那盒饼干放在咖啡机旁的桌子上,“自己做的小饼干,带来给你们尝尝。” “哇!” “sam还会烤饼干!” “多谢sam啦,正好配我的咖啡!” 同事们纷纷好奇不已,利曼珊在心中祈祷:等鄢澜走了可别让她再烤。 走进办公室时,专卖店的人已经将一只大纸箱送了过来,里面是她上次订的十几只丝巾和卡包,下午她要一个个送人。 打开箱子,将纸袋一个个拿出来,铺在沙发上。 圣诞加新年,晚上又有party,利曼珊今天的谈话以鼓励为主,有些问题点到为止,节后再说。谈话的顺序和时间sandy已经帮她安排好了。 走回办公桌前,sandy正好走了过来,扣了扣门,利曼珊让她进来。 “哇,sam烤的饼干好好吃,他们都快抢完了!” 利曼珊尴尬地笑笑,“刚学的……正好,我这儿有个小礼物给你,”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只袋子,这只比其他人的大一些,“顺便给andy也带了个小礼物,祝贺你们。” “哇!多谢老板!andy要开心死了!” 利曼珊笑起来,sandy看了看她,“sam,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美容项目?”sandy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今天皮肤发光诶。” 利曼珊想了想,又笑起来,“真的吗?我没有做脸啊。” “不会吧?我还想请你推荐呢,”sandy有点失望,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眼中忽闪一下,“那是有什么情况?” “有什么情况,过节开心啊,”利曼珊往后倚在椅背上,叠起腿,将自己稍稍转了个角度,“上午我不在,公司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今天还好,没什么事情,下午的谈话计划有什么变动吗?” 利曼珊摇摇头,“按计划进行。” “好啊,哦,对了,鄢律师还在香港吗?” 利曼珊犹豫了一下,又不习惯说谎,“应该还在吧,怎么了?” “那今晚的party她不过来吗?” “她……可能有自己的安排吧,这趟过来她是私人度假来的。” “这样啊……”sandy不好再问了,“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安排谈话咯。” “嗯,好的。” “再次谢谢老板!”sandy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礼品袋。 鄢澜将换下的床单浴巾都丢进洗衣机里洗了,又烘干叠好,自己也洗了个澡,看了看时间快三点了,困意袭来,调了个六点的闹钟,将私人手机和老人机都带进了卧室,放在床头柜上,她不确定利曼珊会打她哪部手机。 床品散发着幽幽馨香,和利曼珊的洗浴用品是同个品牌同样的栀子香,鄢澜将睡衣褪了,裸着身子裹进轻柔的羽绒被里,想念她的怀抱了。 可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再见到她了,鄢澜迷迷糊糊地想着,唇角也扬了上去,渐渐进入梦乡。 手机震动的时候,鄢澜以为是闹铃,拿起私人手机想关掉它,却发现不是,那就是老人机,鄢澜的第一个念头是,利曼珊可能要回来了! 她又拿起老人机,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m国的号码,发来了一则短信。 她输入手机密码:1824。手机解锁了,再去看那则短信: 嗨,mygirl,我突然醒了睡不着,香港的一切都好吗?圣诞节怎么过? 第52章 鄢澜看到前半句的时候觉得是垃圾钓鱼短信,觉得奇怪,这部老人机从未接到过垃圾短信,紫狐的隐秘工作做得很好,可看到后半句时又想,谁知道她在香港?? 往上翻,是两张照片,对方发过来的照片,还没点开大图,鄢澜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照片点开了,脏兮兮的白色t恤,被绑着的双手…… 她不觉从床上坐了起来,惊骇不已。 第44章 冬雨下得无情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过来的照片??谁发的?? 那么一瞬间,鄢澜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还是说自己失忆了?还是这部手机被中东人黑进来了?? 再往上翻,竟然看到了对方和自己的对话: 她在等我,l已经将资料整理好,届时chi就可以介入,拿到她想要的,我和chi的交易就算完成。 这句竟是自己发的?! 再往上,对方说:你可以只看看,但不要保存。另外,chi有对你们做什么动作吗? …… 一切都乱了。 鄢澜愣了一刻,返回短信列表,自己和利曼珊的短信栏。这个短信栏名字不是sam,而是lan。 打开,显示sam是己方,lan是对方。 再去看其他对话框,有妮可,但略扫了一眼,对话内容不熟悉,是sam和妮可聊公司的事。 …… 鄢澜的手微微颤抖着,又看了一下短信列表,除了这个没保存姓名的人,其他都是与收购案相关的人员,都是自己手机上也有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再次打开那个对话框…… 对话的开端竟是利曼珊飞香港那天……那天自己住在她家,早晨她突然说要跟同事谈点事情……在浴室和自己做了一场爱后,她就给这个人发消息说一点钟在楼下等她。 鄢澜回忆着,自己本来要送她去机场,她让自己先走,然后呢?然后上了这个人的车,让她送去机场。 …… 再后来,利曼珊问她要自己被绑架的照片…… 她?鄢澜突然笑起来,谁知道是“她”还是“他”,ta称呼利曼珊“mygirl”,谁知道呢,这世界有再多“惊喜”都不足为怪了。 再仔细看利曼珊发的那行字:她在等我,l已经将资料整理好,届时chi就可以介入,拿到她想要的,我和chi的交易就算完成。 这行字的上一句,对方问利曼珊chi有什么动作,所以很显然这个开头的“她”指纪希颐,l呢,应该是自己,lan。 鄢澜复盘着。利曼珊和妮可先前瞒着自己找金融情报公司,后面股价大跌,她向自己说明情况,然后就是一大堆资料给到自己分析整理。 “交易”——所以利曼珊和纪希颐之间有个交易。 而要完成这个交易,利曼珊许诺纪希颐的,得靠自己整理好交出来,鄢澜想到她交给紫狐以及sec的那一摞厚厚的报告。 那么现在呢?利曼珊和纪希颐的交易完成了吗? 突然想到利曼珊曾提过一嘴,说她和纪希颐有个交易,问她是什么,她说送了纪希颐一匹马,纪希颐答应撤掉对两人的监视…… 那个当下,自己还奇怪,纪希颐什么时候为这点物质利益让步了……即便是觉得奇怪,却也信了。 又是什么时候起,我,鄢澜,又做了人家的一枚棋子还不自知。 还有绑架的事情,那些照片……对方这个人究竟是谁?会称呼利曼珊“mygirl”?而利曼珊要这些信息是做什么用的?拿去威胁纪希颐?对,一定是这样的,这样纪希颐才会跟她谈交易。 鄢澜合上手机,闭上眼睛,头不由仰高了,泪水却还是从眼角滑落。 她就那么坐着,想了许久,这“阴谋”她明白得差不多了,可她仍旧不懂,利曼珊是怎么能演得这么天衣无缝的?就算当初的纪希颐,在自己面前也压根演不下去,甚至故意透露些东西想让自己明白过来。 鄢澜睁开眼,看着这间卧室,这张床,昨夜的激情忽然浮现在她脑海,让她觉得恶心,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贱得很。 她穿上衣服,脑子里既一片混沌又异常活跃,甚至被刺激得神经兴奋,耳边响起了很多很多的声音,利曼珊的,纪希颐的,甚至久远时鄢家人的……纪希颐在电话里说:我就是自私吧,你们在我这儿是不同的功能,你让我安心,她只是在我孤独时提供一点身体上的慰藉,况且,有她这个链接,科恩才会信任我,鄢澜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也想要找回小时候那种本该属于我的生活。 冷汗从身体的每个毛孔往外冒,鄢澜扶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 鄢家人指着她的脸,面目狰狞:伤风败俗!辱没门风!跟你妈一样无情无义!你们一家三口个个都让鄢家丢尽了脸!让街坊四邻指着脊梁骨骂! 她弯着腰将冷水往脸上泼,水和着眼泪一起往下滴,站在镜子前眼前却一片模糊,看不清自己,扯了毛巾胡乱擦了擦,走到衣帽间将自己的几件衣服一件件拽下来,马虎卷起扔进行李箱里,一瞬间又觉得无谓,弃了箱子,踉踉跄跄走到客厅,灯都还没开,圣诞树依然站在窗前,每盏灯都是嘲讽。 关上门的时候,手机闹铃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孤独地响了起来。 六点钟。 利曼珊穿过笑闹的人群往窗边走去,她刚和同事拍完合影,刚才几个女孩子一窝蜂都要拍合影,销售部的安吉拉说外面海浪很大,气温也降到了九度。 她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沙滩上的灯光照着黝黑的海水,隐隐翻着银色的光,她想早点回去了,本来说七点退席,现在想想六点半也未尝不可,这么想着又大步往后厨走去。 经理见是利曼珊,毕恭毕敬地问道:“ms.lee有什么需要的?” “陈生,麻烦你帮我准备点家常菜,费用我另结。” “没问题,需要什么菜?” “嗯……烧鹅请帮我包一只,要切好,咖喱鱼蛋豆腐,清炒芥蓝,再来一砂锅蟹粥煲。” “哇,ms.lee今晚带回给家人的吧,都是我们最受欢迎的粤菜,鱼蛋豆腐和清炒芥蓝要现做,二十分钟可以吗?” “没问题,多谢。” 利曼珊往餐厅折回,从包里拿出老人机,之前有想过给鄢澜打个电话,但又怕她在睡觉,这会儿想必已经醒了。 输入密码1824,手机解锁,习惯性地在“呼出”菜单中找lan,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时以为眼花,再仔细看看,没错啊。 返回菜单,又翻了翻,看到工作短信,恍然大悟,自己和鄢澜的两部老人机外观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把两部都拿来了,还是拿错了,于是又在包里找了找,应该是拿错了。 欸?她的密码也是1824吗?一年前的房间号…… 利曼珊笑了起来,这一刻鄢澜的心已经无处躲藏,今晚回去看她怎么狡辩,利曼珊只觉浑身酥酥麻麻,恨不得立马就回到家中。 刚要回拨给自己的手机,突然想起了什么,那部手机里有自己和卡罗尔的对话,糟糕!还有那两张照片…… 她停了手,希望鄢澜还没发现手机调换了,于是赶紧用自己的私人手机打给她的私人手机。 响了半天没人接。 利曼珊轻蹙了眉,还是没敢打自己的老人机,想着她或许还在睡觉,或者在浴室里。那边sandy走了过来,“sam,今晚的焗龙虾好好吃,他们都在说下次party还要过来呢。” 利曼珊笑了笑,“大家喜欢就好,不过我一会儿要早点回去,你帮我招呼大家啊。” sandy眼中有一丝失望,“外面正在下大雨呢,听说要下整晚,sam打算几点走啊?” 下雨了吗?利曼珊往窗外看了看,边说道:“我让后厨打包几个菜带回去,好了我就走。” “这么早?都还不到七点,party好像都还没开始呢。” “party总是在老板走之后开始嘛。” sandy大笑起来,“可是sam是不一样的老板。” 两人闲聊了几句,待sandy走了,利曼珊赶紧去看手机,五分钟过去了,鄢澜竟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管了,拿鄢澜的老人机打自己的,电话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响着,可就是没人接。 莫名有点心慌,稳了稳,将电话打给公寓楼管理处,问对方能不能去自己家敲敲门,看家里有没有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小题大做”,可就是担心,两部电话都找不到鄢澜,这在以前没发生过,更何况她说过今天不出门,会在家里等着,利曼珊又怕家里出什么事。 又等了大约五分钟,管理处给自己打来电话:“利小姐,你家里没人哦。” “你确定吗?” “我按了半天门铃,又敲了门,邻居都开门了,你家里应该没人。” “麻烦你用备用钥匙进去看一看可以吗?我怕出事。” 对方犹豫了一下,“利小姐,你朋友有生病吗?” 第53章 “没有,请你帮我看一下,我现在往回去,大概半小时到。” “那好……” 利曼珊边等对方回电,边又去后厨找陈经理。 “陈生,我有急事要先回去。” “这样啊……我们还没做好……” “没事,做好的打包给我就行。”利曼珊边说着边拿出钱包。 这边拿了打包盒,那边管理处也打来了电话:“利小姐,我在你家里看了一圈,家里没有人。” “好……那……一切都正常吗?” “看起来是正常的。” “那好,谢谢你,非常感谢。” 利曼珊急匆匆地走回餐厅,对sandy使了个眼色,sandy便跟着她走到挂衣服的地方。 “我得先回去了,就不大张旗鼓跟大家说了,一会儿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不舒服,不想扫大家兴,先回去了。” “好……sam你没事吧?” “没事,确实有点不舒服,回去歇一歇,你帮我撑住哦。” 利曼珊说着从礼宾手里接过风衣穿上,“那我先走了。” 踏出餐厅,冬雨下得无情,利曼珊在门口上了辆的士,又开始拨鄢澜的两部电话,拨了一路,还是没人接。 第45章 利小姐,要不要报警? 鄢澜开始有清晰的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雨水已经将自己的头发、身子都打湿了,但很奇怪,她不觉得冷,身体不冷。 她慢慢想着,之前下了楼,上了辆的士,大概只跟司机说要去海边,印象中司机还多看了自己几眼,她说不出去哪个海边,就让司机随意。 那司机劝了自己几句,大概在说年纪轻轻不要想不开。 鄢澜苦涩地笑了,看着面前黑黢黢的海水,如果这世界上流动的水系都是通的,这片海水是不是通往家乡那条小河?记忆中乌篷船在河上慢悠悠地走,渔人坐在船尾,一排鸬鹚站在船舷,等着钻进水里,河两边总是粉墙黛瓦的房子,哪一座都可以是家,哪一座都不是家。 九岁以前,日子也是好的,她也是有家的,可那记忆太过遥远,都模糊了。 后来呢?后来她以为有母亲在就有家,再后来她以为鄢家也可以是家,再再后来她在和纪希颐的相互拥有中找一个家,到了近来,她以为利曼珊可以给她一个家。 为了一个“家”,她不惜一次又一次向纪希颐靠拢,从纽约到波士顿,又试着从波士顿去加州。只要能守住“家”,她就怎么都愿意。 重燃对这个“家”的希望,她妄想打破这几年好不容易构建起的防线,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发现,或许现在,她已经在那棵圣诞树下傻气地问利曼珊,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女朋友了。 可她忘了,第一次去利曼珊家时,未曾感受到家的温馨。 她总是将“家”凌驾于繁华之上,处处奢华,却处处冰冷,那样的人,怎可能追求一个“家”。 而自己呢?自己是不配拥有一个家的。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次的失败,竟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如果命运就是这样,那就记住它,不要做无谓的挣扎,那些痴心妄想,就如同再也回不去的童年,遥不可及。 一道闪电劈开黝黑的天穹,鄢澜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坐在了水中,涨潮了,它将很快将自己淹没,或许,或许那时就能顺着这片海游到家乡的小河,游到有家的童年去。 利曼珊一脚刚踏出的士,一道闪电划破天穹,她心中一惊,加快了步伐往电梯门跑去。 手中拎着的打包盒滴着水,电梯门上映出她被雨水打湿的脸,这模样和此时大堂中回响着的祥和的圣诞歌曲格格不入。 电梯门终于开了,她踏进去,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到了十九楼,打开门。 “鄢澜!” 她希望听到一声回答,希望鄢澜在和她恶作剧,可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圣诞树兀自闪烁着。 她打开灯,疯了一样四处查看,可家中哪还有鄢澜的影子。 衣帽间里,鄢澜的旅行箱敞开着躺在地上,里面堆得乱七八糟。她是怎样狼狈地离开这个家的? 她又拨打鄢澜手机,它在卧室里振了起来,利曼珊冲进卧室,两部手机都放在床头。 她愣住了,随即拿起自己的那部老人机,缓缓打开…… 果然,她看到了卡罗尔的短信,发信时间是晚上五点刚过一点。 她给卡罗尔拨了过去,接通了,没时间寒暄,“鄢澜找过你吗?” 卡罗尔愣了一下,“她从没找过我,怎么了?” “没事,我先挂了,回头再说。” 利曼珊又拿起鄢澜的私人手机,是面容锁,密码她试了一下,打不开,她想看看这部手机里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毕竟,她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也压根联系不到她了。 想了想,她冲到楼下管理处,“我朋友失踪了,我想看一下监控。” 跟管理处来回解释了一会儿,终于得以回看监控,应该是五点之后的,利曼珊耐着性子,跟管理处的人一点点快进……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打开了家门,走了出来。 “停一下。”利曼珊喊道。 她整个身子倾到电脑屏幕上,鄢澜胡乱套了身衣服,关键是她没有拿包,就那么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继续播放,她像失了神,在电梯前站了许久,这才抬起手按下按钮,等电梯来了,走了进去。 镜头切到一楼大堂,她又像只幽魂,慢慢走到大堂外。 另一只屏幕上是大堂前的监控,只见她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天,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继续往前走去,走到台阶处又停下了,站在那里,像是在想去哪里,随后走向了一辆的士。 “这里!停一下!看看的士车牌能不能放大!”利曼珊激动地喊道。 画面被一点点放大,调整,可车牌上的最后一个数字却怎么都看不清楚,整个录像中,那个数字都被花坛边的树叶遮住了。 “利小姐,要不要报警?” 要不要报警?利曼珊刚刚看录像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但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够通过监控找到线索,因为知道中东势力的劣迹,她不太敢将这件事张扬出去。 其实原本她还有点担心,鄢澜突然不见了,会不会跟那帮人有关,眼下看来,倒更像是她自己出走。 “报警,报警……” —— 的士司机阿伟刚刚卸下一位客人,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天幕被闪电撕开一道豁口,随即一声响雷震得车子仿佛都晃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上一位女客人,是个外地人,她看上去失魂落魄,上了车只说要去海边,不要人多的海边,她说想静一静。阿伟看她不太开心的样子,又觉得这个目的地不清不楚,还劝说了几句,又怕自己多想,让人骂。 他将客人拉到西边一个海滩,这里通常有海防巡警值班,他觉得安全些。下车的时候客人给了自己一张一百美金,还没找零她就走了。 阿伟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他怕这客人想不开,于是下车看了看,想着如果碰到巡警就打个招呼,但找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巡警,对讲机响了,调度让他赶紧去招商局码头附近接人。 没办法,他走回了车里,又看了看四周,雨越来越大,连那位女客人都看不见了。 这会儿他*还是不安起来,想想今天是平安夜,这样单独出走的,或是像自己这样还为生计奔波的,都是可怜人。 阿伟关了接单请求,往之前那个海滩驶去。 警察分为两路,一路来利曼珊家中各处找了找,看能否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还有一路在线与的士公司沟通,看看能不能找到那辆车的司机。 鄢澜的证件、钱包、手机全都在家中,警察也觉得有些异常。那边已经和的士公司联系上,通过车牌的前几位数以及鄢澜在这座大厦前上车的时间查找那部车。 阿伟在海滩边停下,从车座下拿出雨衣穿上,拿着一支手电,走进雨幕中。 手电筒的光束费力地穿透雨帘,阿伟看了看四周,通常这个点海滩上会有一些人,但今晚下这么大的雨,又是平安夜,此时空无一人。 “喂!做什么的?” 远处有人喊了一声,阿伟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拿手电去照,却和那人手电的光对到了一起,只不过那人的光束强很多。 阿伟眯着眼睛辨了半天,终于看清了,是海防巡警。 “阿sir,我是的士司机,”阿伟照了照停在不远处的车,“我来找一个人,我之前拉过来的客人,我怕她出事。” 待那巡警走近了,阿伟将事情跟他简单说了说,巡警用他的探照灯四处扫了一圈,又打开对讲机:“控制台,这里是006号,目前在西滩巡逻……” 鄢澜再次睁开眼时,海水已没到腰处。 第54章 她忽而觉得有点冷了,从水中抬起手,却发现整个手都僵了。 刚刚她好像要睡着了,脑中有一个幻象,她看见许久不曾见到的父母,他们在大雪中向自己走来,父亲停在一个雪人旁,那雪人的鼻子是一截干辣椒……她又看到了一棵圣诞树,利曼珊端着一盘烧鹅,喊她去吃。 一个激灵,她清醒了过来,却觉得有些冷了。 为什么要醒过来?早点结束吧,她想。 利曼珊谢绝了去警署的提议,她觉得自己过去也没什么用,留在公寓这边,万一鄢澜回来了,她第一时间可以知道。 于是他们留了一位女警察在这里陪她,并时刻保持联络,其他人暂时回去警署,等的士公司的消息。 利曼珊和女警察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她的头发还未干透,坐也坐不住,一会儿起身去门口看看,一会儿又回来问有没有消息。 她不懂,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中午走的时候明明还是风和日丽。 脑中不停闪过鄢澜离开家时的样子,生无可恋的样子,那么她是看到了那两张照片对吗?然后呢?觉得自己在背后调查她吗? 利曼珊一直没有时间坐下来仔细分析鄢澜看到的内容,所有的信息碰撞出的只是这表面的矛盾:照片给了她刺激,知道自己背后调查这些事,她不愉快。 她站在大堂前,讷讷地看着雨中的街道,又转回身,透过落地玻璃看大堂中央的圣诞树,忽觉一切都是那么讽刺。 从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一场雨。 女警察站了起来,低头和对讲机说着什么,利曼珊赶紧奔回沙发区。 “收到,我现在带当事人过去。” 利曼珊听到这句,眼中也有了光,“有消息了吗?” “查到那部的士了,鄢澜女士的下车地点是西奥海滩,我们现在过去。” 第46章 鄢倚阑 警车在雨中呼啸前行,利曼珊握紧拳头,海滩……她这时候去海滩干什么?她恨不得立马插翅飞过去。 对讲机中,女警察正跟调度台通话:“他们搜到了吗?……收到。” “怎么了?”利曼珊焦急地问。 “先前的的士司机回到了海滩,联系了海防巡警,他们已经在搜寻鄢澜女士了。” “那……还没搜到?” “目前还没有。” 利曼珊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她的心里闪过一个可能,但很快被自己否决了,不可以,不可能,她咬紧牙,不让眼泪流出来。 女警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声音稍稍温和了一些:“利女士,我们现在不要做任何设想,还没搜到不代表任何事情,那片海滩很大,而且礁石林立,找人是比较困难的。” 利曼珊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努力稳了稳,“可是……”一张口声音竟有些哽咽,便又努力压住,“可是雨这么大,海水应该涨潮了吧?” “下雨不会直接导致涨潮。” 女警察只讲了这部分事实便闭了口,不会直接导致涨潮,但今晚的强风和气压有可能会推动海水向岸边逼近,让水位上升,可她不想再吓唬利曼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女警察换了更加柔和的声音:“她是你什么人?可以问问吗?” 利曼珊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不发生这件事,我想今晚我会问她,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女警察点点头,“我理解,想象一下我女朋友这样出走,我大概也会疯。” 利曼珊转头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懂的,又转回头看前方,“是我做得不够好。” “先不要责备自己,待会儿找到她,再当面跟她检讨吧。” 利曼珊苦笑一声,感激她的安慰。 巡逻艇在浅滩上缓速来回,两名警员正举着探照灯四处搜寻,如果再找不到,下一步可能就是水下搜找了…… 突然,一束光线下,一座即将被海水淹没的礁石上,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警员将探照灯定位,用望远设备仔细看去,是一只手,正挡在脸前,像是被探照灯的光束惊扰到,一直用手在遮。 警员拿起扩音对讲器:“是鄢澜女士吗?是鄢澜女士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鄢澜几近模糊的意识挣扎了一下,随即,迷迷糊糊的,她猜想,这么客气的称谓,应该是警察吧…… 她被灯照得难受,干脆将脸整个捂住。 利曼珊乘坐的警车到达时,海滩上已经有另一部警车候着,还有一辆救护车也停在了那里随时候命。不远处还有一辆的士,应该是折回来的那部车,利曼珊想,但她已没时间寒暄。 警车的车门是开着的,车里的警员正与巡逻警通话。 利曼珊跑到了车门口,听着他们说话。 “当事人已被救下,我们正往回赶,预计三分钟后到达,救护车请到位。” “收到。” 利曼珊感觉堵在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了,消融了,她弯下腰,一手撑着车门框顶端的檐上,“阿sir,她怎么样?” “发现时被困在一座礁石上,请你让一让。”警察说着走出车子,去一旁的救护车交代事情。 很快,巡逻艇过来了,利曼珊跟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一起往水边跑,巡逻艇停下了,她终于见到了穿着救生衣的鄢澜,警车的灯光下,她闭着眼睛,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已呈灰白。 “患者体温过低,”医护人员边将鄢澜转移至车载担架边说道,“移除湿冷衣物,准备好干燥毛毯。” 利曼珊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钻心的冷。再仔细看她的脸,眼睛紧闭,不知还有没有意识。 “你是亲属吗?” “对,我是亲属。” “那一起上车吧,快。” 利曼珊转头看着几位警员,尤其是那位女警察,喊道:“多谢!” 救护车往附近的玛丽皇后医院飞驰而去,车厢中,医护人员已经帮鄢澜处理好衣物,换上了干爽的病号服,裹在温暖的毛毯中,生命体征监测设备在一旁工作着,她的左手动脉已经插入滞留针,此时正挂着点滴。 “鄢澜……”利曼珊轻唤她,被唤的人却没有反应。 “医生,她有危险吗?” “病人体温过低,已陷入昏迷,我们在密切关注她的心率、血压和体温,目前情况还不太稳定。” “现在我能做什么?” 医生看了看她,“如果你是她信赖的亲友,可以让她知道你在身边,增强病人的信念感,另外入院要办理一些手续。” 利曼珊点点头,刚才出来时,她料到要办理一些手续,便将鄢澜的证件带了出来,至于自己的身份,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她想见到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她感到安慰还是愤怒。 她握着鄢澜依旧冰凉的手,“鄢澜……” 鄢澜被救下时还有意识,可当周遭变得温暖起来,她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了,像进入了一场梦中。 梦里的她忽而松快了,寒冷和悲愤带来的各种痛,竟都神奇地消失了,她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过。 九岁开始这个世界加予她的所有苦楚,都像被什么击碎的一座座石像,在慢镜头中变成空气中的灰尘,随风而去。 父亲的背叛,母亲的抛弃,大伯母的栽赃,堂妹的出卖,所有鄢家人的遗弃,纪希颐的伤害,利曼珊……利曼珊的欺骗…… 她踏着轻快的脚步,前方有一束光,她便寻着那光而去,像是进入了一截隧道,但没有关系,光就在隧道的那一端,走出隧道,就可以寻到莫大的幸福。 她毫不犹豫地往隧道那头走,幸福感越来越浓烈,她的身子如此轻盈,所有的病痛都已离她而去。 到了,到了发出光的地方了,鄢澜被明媚的春光刺得睁不开眼,她嗅到了一种热烈的阳光独有的气味,不由咧嘴笑了。 她觉得自己正慢慢变小,变成那个九岁前的鄢澜,不,鄢倚阑,爱她的爸爸妈妈就在那明媚的春光中,向她展开怀抱…… “鄢澜……” 一切却在瞬间模糊了,像平静的湖水忽生震荡,布满涟漪,她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鄢澜…… 好熟悉,像一个已经渐渐刻入身体的人……鄢澜站在逐渐模糊的隧道那头,想起来了,是利曼珊。 “鄢澜,你怎么这么傻……” 鄢澜的眉蹙了起来,她不要听这些,她一点都不要听,伸出手,等等我爸爸妈妈,等等我…… 利曼珊看到她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涟漪,眉头微微蹙起,紧闭的眼睛轻微地动了动,她不由倾身,双手握着她的手,“鄢澜……” 鄢澜觉得什么暖暖的,包围着自己的手,顷刻间春光消失了,隧道消失了,她重新感觉到了身体的病痛,重新沉重起来。 她的耳朵里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一开始远远的,渐渐就已来到耳边,紧接着那些仪器的“滴答”声,人们说话的声音,全都清晰了。 第55章 “心率在缓步上升。” 她明白了,自己在救护车里。 “鄢澜?”利曼珊喊她。 她全都想起来了,却拒绝睁开眼睛,她想重新睡过去。 很快,车子停下了,车门声、脚步声、杂七杂八的声音……鄢澜知道自己被推进了医院,她的手边一直跟着一个人,那人总是在可能的时候来握住自己的手,她的手很暖,鄢澜知道,那是利曼珊。 她在病房里了,终于可以不用挪动了,利曼珊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鄢澜孤独地躺在那儿,有人在安排她的那些监测设备。 过了会儿,急匆匆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她的手续我办好了。”是利曼珊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病人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 “……我不能确定。” 有人从外面进来,“利小姐,警察有话要问你,说是常规程序。” “我……”利曼珊看了看病床上的鄢澜,很是犹豫。 “她现在情况基本上稳定了,不用太担心。” “好,那麻烦你们照顾她一下。”利曼珊看着病床上的鄢澜,很是不舍。 几名警察在医院安排的一个小会议室中等着,利曼珊推门进去,见那位女警察也在,心也放下了一点。 大家都抬头看她,头发终于干了,这会儿稍显凌乱,脸上的妆容也被雨水冲刷得不像样。女警察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她,“擦一擦吧。” 利曼珊意识到自己此时大概很狼狈,从包里拿出镜子,简单处理了一下,可以体面地坐着说话了。 “谢谢。”她冲女警察点头。 “利女士,这位是入境处钟警官,因为鄢女士和你都不是本地人,按照程序,我们有些问题要询问一下,你也不要紧张,这是正常程序。” “好。” 几名警察开始了记录。 “我们查询了一下,你是m籍人士,在港进行商务活动,持有短期工作签证。” “对。” “鄢澜女士来港的目的是什么?” “旅游。” “她和你的关系是?” “朋友。”利曼珊不想节外生枝。 女警察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继续记录。 “鄢澜女士的职业是什么?” “律师。” “我们怀疑,鄢澜女士的行为有自杀或自我伤害的倾向,请问你有观察到这方面的迹象,或者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利曼珊沉默了一会儿,“她可能心情不好,想去海边静一静,至于自杀,应该不至于。” “利女士,”入境处的警察开口道,“你知道鄢澜女士拟定离港的日期吗?” “她的回程机票是一月二号的。” “在此期间,如果有什么变动,或者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及时联系我们。” “好,多谢。” “另外,”先前的那位警察接着说道,“我们还想确定一下,你不曾对鄢澜女士使用暴力。” 利曼珊抬起头,“怎么可能?”她觉得受到了侮辱,虽然冷静下来想想也是个正常问题。 “我们只是按照程序了解情况,希望你不要多想,其实我们也要确定她不会对你使用暴力。” 利曼珊摇头,“不会的,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那好,”警察合上笔记本,“暂时就是这样,今晚的情况很惊险,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当事人,直到她安全离开。” “会的,也好感谢各位警官、海防巡警,还有那位的士司机。” “哦,”警察想起来了,“那位的士司机叫许昌伟,是紫荆的士公司的,工号367,我们明天会报告他的雇主,对其事迹提出表彰。” 利曼珊点头,“我记下了,我也会联络他的公司。” 第47章 冰……昂……yeah快了! 后半夜了,不幸中的幸运是,利曼珊争取到了一间单人病房。 刚才终于得空,利曼珊仔细看了手机中的消息,将事情在脑中复盘了一下,她意识到,鄢澜可能不仅仅是被那两张照片刺激到了,从那些消息来看,自己的动机和行为着实可疑,她可能已经对自己产生了很深的误会。 如果是普通人,或许会当面质问一番,或者沉住气调查一下,哪怕是拿着自己的手机套一套卡罗尔的话,但她不是普通人,她有过严重的精神创伤,当相似的情境出现,她会本能地往最糟糕的方面想,并把自己迅速禁锢起来,斩断外界的一切。 和两个重度抑郁症患者共处了那么多年,利曼珊早已无师自通。 而要和普通人解除误会或许不难,拿出可以证明的东西或者人好了,但面对ptsd被唤醒的人呢?她的应激障碍或许很难平复。 此时她站在病房狭小的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过去的几小时中,一些亦真亦幻的镜头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 母亲身上那仿佛流不完的鲜血……救护车旋转着的刺眼的顶灯……家中卧室倒在血泊里的克洛伊……她从未敢仔细去看却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子弹穿过的窟窿……医院的绿色床单下卡尔那并不安详的样子…… 她总是赶着想救下一个人,想挽回一条生命,但总是不成功。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生命中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些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走出洗手间,走过促狭的床尾,利曼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锁着眉看床上躺着的人。 转移来这间病房之前医院给鄢澜做了一系列检查,确认脏器情况,她趁鄢澜检查时快速回家帮她拿了套衣服,也给自己带了一套,今晚是肯定要住院了,鄢澜先前的湿衣服都扔了,自己也要换衣服。 这会儿鄢澜的体温算是从低温中缓解了,可却发起了高烧。 医生说发烧是他意料中的,只是要密切监测身体的各个器官功能,心脏、肺、脑神经,等等,不要产生并发症。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脚灯,光线昏暗,利曼珊却没有困意。 她的视线移到一旁挂着的药水袋,一滴,一滴,她愣神看了一会儿,又去轻轻握住鄢澜的手,她的手不凉了,而是微微发烫。 “鄢澜,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的生命中还有没有我,都要好好活下去?” 床上的人好似动了动睫毛,又或许是利曼珊产生了幻觉。 此时她只希望鄢澜能快点醒过来,光靠营养液支撑着,身体应该没有充足的能量抵御病魔。 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件事是由自己引起的,再难也要帮她解决了。 此时此刻,利曼珊甚至觉得,情啊爱啊都不那么重要了,鄢澜是否能和自己进一步,甚至是否还想保持之前的关系,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能从这次的这个应激障碍里走出去,变回之前那个哪怕理智冰冷的鄢澜,只要她健健康康的,一切就好。 她的唇角牵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两人千想万想,可谁都没想到平安夜是在医院中度过的。 太平洋那端的尔湾,已接近午时。 纪希颐的车在一栋叫做“老北京”的中餐酒楼前停下,她下了车,打开后门,将腿脚不便的父亲搀了出来,又将拐棍递给他。 母亲也下了车,扶着老伴儿,往楼上看了看,爬楼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里,很多人的腿脚比纪希颐父亲还好一点,可都申请了医保报销的轮椅,处处受残疾人礼遇,纪老爷子却不肯,他不愿承认自己是身障人士。 今天是平安夜,一家人原本是要在家里过,纪希颐昨天很晚才回家,今天吃早饭时说来了个c城的朋友,要招待她吃一顿北京菜。 “你招待吧,我们英文不好,也说不上话,就在家自己吃了。” 纪希颐犹豫了一下,她答应了查琳带她和自己家人吃一顿中餐,算是陪她过个圣诞,今晚和明天可就不能再陪她了。 她知道,查琳想感受的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又或者,她想见自己家人,不过对于后面这点,纪希颐不敢想。 逢场作戏的事情和人,是不该投入感情的,哪怕是一丁点儿。 查琳坐在二楼的包房里,竟有点忐忑,这是她第一次要跟谁的父母见面,还是语言不太通的父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地想跟纪希颐的家人吃个饭,似乎觉得好玩,似乎想看看纪希颐不为人知的一面,似乎又觉得玩得过头了,奇的是,纪希颐居然也答应了。 她摆弄着桌上那些看似华贵实则廉价的茶具,闻了闻服务员刚才给她沏上的茉莉花茶,觉得这香味真是熨帖,像极了她认识的这些东亚的女孩子,殊不知这是老北京人口中不登大雅之堂的“高茉儿”。 刚才学的词又拿不准怎么念了,查琳赶紧打开手机,翻到那个界面,仔细回听,然后又跟着念了一遍:熟叔阿意好,拼安耶快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纪希颐和一位年长的女人扶着一个头发花白、一脸不悦的老年男子进来了。 第56章 查琳刚要趁记忆犹新时把那句话说出来,纪希颐却开始介绍了:“这是查琳,刚从c城来,这是我爸爸、妈妈。” “熟叔阿意……耗!冰……昂……yeah快了!” 纪希颐翻了个白眼,二老反应了一下,先后点头,“查琳,你好,欢迎来尔湾玩儿。” erwanwaner…查琳觉得中文真可爱。 “都坐吧,菜我已经订好了,都是些北京菜,我们带客人尝尝鲜。”纪希颐说道。 “我要吃北京烤鸭。”查琳不客气。 “点了。” “哟,这姑娘还知道北京烤鸭呢。”纪母看着查琳那头五颜六色的短发,夸道。 “妈,北京烤鸭可出名了,他们都知道。” “我年轻那会儿,跟着我老师吃烤鸭,”纪父开始了回忆,“他老北京人,那是一讲究,他就非得吃挂炉的,还得是石景山的枣树砍下来的木头烤的……” “爸,”纪希颐打断了他,“石景山哪还有枣树让人砍了?都保护起来了。” 纪父想了想,不吱声了,查琳虽然没听懂,却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起身给纪希颐的父母倒茶。 纪母又觉得奇了,“这孩子,还知道给长辈倒茶。” 查琳觉得是好话,看了眼纪希颐,希望她能翻译一下。 “我妈说这茶不错。” “嗯哼。”查琳有点失望。 纪母冲查琳点点头,用她生疏的英文问道:“你怎么不和家人过圣诞节啊?” “我家人太多了,能把这个酒楼都塞满,”查琳比划着,“少我一个他们都不知道。” 纪母大致听懂了,笑了起来,“那你今晚呢?” “妈,她今晚有事。” 查琳看看纪母,又看看纪希颐,她听懂了纪母的问题,但纪希颐是用中文答的,她能感觉到,纪希颐用什么话把这问题打发了。 “我今晚一个人。”查琳回纪母。 “哟,怎么能一个人过平安夜啊?” 纪希颐的脸冷了下来,查琳有些得寸进尺了。 查琳也见好就收,“一个人也没什么,我租了个带沙滩的别墅,你们也可以过来玩。” “我们不打扰了。”纪希颐笑道。 天快亮了,利曼珊不觉在椅子上睡了过去,一下失去了支撑,把自己惊醒了,赶紧坐好,看了看鄢澜,她依旧闭着眼。 她倾过身,轻轻地将手背贴在鄢澜额头上,觉得不那么烫了,看来这一整夜的输液起了作用。 她稍稍舒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地站起来,一时觉得身体都僵硬了。 病房里有间浴室,利曼珊决定洗个澡,清醒一下。这一夜过来,她完全没顾得上自己。 鄢澜的高烧终于缓解了,大脑也在睡梦中活跃了起来,开始做梦。 梦中总是在打电话,她和谁在吵架,又在找谁。 利曼珊洗好澡,洗好头,拿病房浴室简陋的电吹风将头发吹到半干,刚刚放下电吹风,便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是一个。 料想自己也感冒了,昨晚一直淋雨,后面一直没有处理。 她穿上昨晚从家中取来的衣服,走到病床前,鄢澜在睡梦中微蹙着眉,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去,鄢澜还是没有醒。 看看表,还不到七点。 她有那么一点点困意,更多的是来自于身体的,但精神却不得放松,无法入睡,想了想,走出门去,她记得这层楼上有个咖啡室。 拿了杯咖啡回到病房,坐在床边,鄢澜的眉头还是微微蹙着,利曼珊想,她可能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她叹了口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她想得没错,鄢澜的大脑仍在浏览着那些碎片,只不过现在和她利曼珊有关。 回忆的碎片从去年的那场暴风雪开始,到“野火”再一次碰面,她去纽约拉自己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是制衡纪希颐的一枚棋子,对吗?有自己在,纪希颐才有所忌惮,才能坐下与她谈交易。 她们在交易什么?利曼珊想要收购案成功,纪希颐要借紫狐的手扳倒中东人,对吗? 所以利曼珊早就知道了中东人的事,她当然知道,她都知道自己被中东人绑架了,连照片都看过。 她什么都知道,却还假模假样让自己查,自己也这么乖乖咬上鱼饵,拿着私人假期飞过来告诉她一件她早就知道的事,可笑的是,还陪她睡了几觉。 当初她说来香港是“人财两空”,事实上是人财兼得吧。 难怪在她办公室时,她说她去查,自己当时还奇怪,怎么不是一起查,当时她怎么说来着?说她有更隐蔽高效的途径。 哈哈哈哈哈…… 那个称呼她“mygirl”的人,又是谁?就是那个更隐蔽的途径吗?那人怎么会有自己当年被绑架时的照片? 利曼珊看到鄢澜不安地动着眼睛,眉头锁得更紧了,鬓角有汗珠冒了出来。她赶紧放下咖啡,握住她的手,轻唤:“鄢澜……” 鄢澜……鄢澜……像是昏黄的灯光中摇曳生姿的身体,像是风雪中穿透迷雾的眼眸,像是星空下风的形状,像是隧道口将自己召回的那把声音。 鄢澜…… 她睁开眼,慢慢聚焦,看到了一张在梦中流转了千百回的脸。 她终于醒了,利曼珊焦灼地看着她,“鄢澜……” 初醒的混沌慢慢散去,鄢澜的眸中渐渐聚起了什么,利曼珊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想从每一星眸光的变化中读出什么。 是冰冷,是厌恶,是不折不扣的恨意。 第48章 那些体面和上进下休眠着一座火山 利曼珊霎时间镇住了,认识一年,她第一次在鄢澜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感,可怕的是,都是对着自己的。 她本有一百个问题要问,这会儿悉数吞下了,僵在床边,看着鄢澜那带着恨意的眼睛,眼圈倏地红了。 利曼珊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变成了轻颤,终于什么都没说出口。 慢慢地,鄢澜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自己的手上,利曼珊还握着她的手。 那目光中的嫌恶,让利曼珊下意识缩回了手,却又想补救,再度伸出,快要触到时又停住了,她怕刺激到鄢澜。 就这样僵了片刻,利曼珊调整了自己,柔声道:“你终于醒了,身体还难受吗?” 鄢澜抬眼看她,目光冰冷,仿佛根本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 “鄢澜,”利曼珊再度调整自己,“你现在对我有很大的误会,不过我们暂时不说这个,先把身体养好,好不好?” 鄢澜的面上仿佛划过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利曼珊的心直往下坠,她从未见过这么“刻薄”的鄢澜。 她试着不去管,又柔声道:“我们先让医生检查一下身体。” 说完便去按床头的按钮。 鄢澜的目光又移回她的脸上,终于开了口:“救我做什么?” 利曼珊看着她,眼圈再度红了,半晌,“如果要有一个人去死,应该是我。” 那丝讥讽的笑意再次出现在鄢澜的脸上,不知是笑利曼珊,还是笑自己。 “无论如何,”利曼珊不去理会这丝讥讽,“鄢澜,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再伤害自己。” 鄢澜的目光从虚无转移到利曼珊脸上,又落入了虚无。 医生和护士很快来了,利曼珊像看到了救星,“她刚醒,麻烦医生看一下情况。” “醒了就好,身体哪里有痛吗?有没有感到不适?” 鄢澜顿了顿,“没有。” “没有啊,头也不疼吗?” “不疼。” 护士感到一丝奇怪,“来,我们量一下。体温。” 烧依旧没退,仍然有三十八度,抽了血,医生再度让护士联络,再做一系列检查。 看着鄢澜被推出去,利曼珊端起咖啡,走出病房,一个人踱到楼下。 经过了一夜的冬雨,天放晴了,早晨的空气让她醒了些。 昨晚她胡乱抓了件毛衣和牛仔裤,穿了双平底鞋出来了,这会儿找到医院门口的一家便利店,那里有烟卖。 她已经戒烟很久了,大学时,和母亲发生矛盾时开始抽烟,后来克洛伊自杀后一度烟瘾很大,沉沦了半年,决定戒掉。 她对自己够狠,决定戒便戒了。 在这个早晨,她突然很想抽一支,一夜几乎没睡,精神焦虑得很,她觉得需要烟来提神。 鄢澜刚刚的眼神让她承受不住,烟点着了,她皱着眉,久违的味道,尼古丁夹杂着淡淡的薄荷。 她靠着墙,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鄢澜刚刚看她的眼神,和冰冷虚弱的语气,猛吸了一口,肺有点不习惯这种物质的入侵,咳了出来。 她将烟灰弹掉,看了看表,c城的晚上六点了,是那边的平安夜。 很犹豫,但也想不出更合适的时间,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卡罗尔。 “hey,卡罗尔,鹅烤上了吗?” 第57章 “sam,你生病了?” “……这么明显吗?有点感冒了。” “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把lan救回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利曼珊将昨晚发生的事跟卡罗尔摊牌,“等她状态好一些,我可能需要你给她打个电话,帮我解释一下。” “这个没问题,说起来怪我,我不该给你发那个消息。” 利曼珊摇头,“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管落在哪件事上,要说怪,怪我吧,之前确实瞒着她查了一些隐私,又没有及时和她沟通。” “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嗯,谢谢。” “sam,你听起来真的很沮丧,你觉得自己可以解决和她的问题吗?我是指将来,她对很多东西的反应,可能和别人不一样。” 利曼珊吸了一口烟,这也是她在反思的事情。 “你在吸烟?” 利曼珊将烟灭了,“有点困,提提神,”她沉默了片刻,“说实话我没有信心。” 卡罗尔也沉默了,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鼓励还是劝退,毕竟利曼珊人生的前三十年承受了太多,卡罗尔总是想,她应该遇到一个阳光的人,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的。 “卡罗尔,我昨天夜里在想,我父亲说得也没错,我可能就是被魔鬼带到人间的,沾到我的人都会不幸。” “sam,我不允许你这么想。” “你看,我母亲,克洛伊,甚至我父亲,现在又是鄢澜,”利曼珊没理会她,自顾自继续说道,“与我命运交织的人,疯的疯,死的死。” “sam!” 电话线中一阵沉默。 卡罗尔的语气柔了些,“sam,没有一个人的疯和死是你造成的。” 利曼珊*摇头,好像她能看到似的,“鄢澜本是个能够自救的人,她其实有着野草一样倔强的生命力,你看前几年,她一个人挺过来了,说实话今年我再遇到她时,完全猜不出她曾看过精神科,看不出她曾服药一年多,她体面,上进,可现在呢?现在她想放弃生命……” “是她的过去,不是你,sam,过去的所有并没有消失,那些体面和上进下休眠着一座火山。” “可如果我不出现,那座火山本可以继续休眠的……” “刚才你怎么劝我的?‘该来的总会来的’,lan即使不遇到你,也会再遇到别人,在她今后漫漫人生路上,总有激活那座火山的人和事,被你激活其实是她的幸运,但也许不是你的幸运。” 利曼珊苦笑,她完全无法说服自己,说鄢澜的火山被她激活是种幸运,但她不想再说下去了,或许,她只是想找个可以信赖的人,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谢谢你,卡罗尔,等她的状态好一点,我给你打电话,请你帮我解释一下。” “一定。” “家里都还好吗?” “现在满屋子都是晚餐的香气,葫芦今天异常兴奋,我们给他制作了圣诞小蛋糕。” 利曼珊微微笑了,又想到她昨夜的短信,“昨天夜里……” “很抱歉,我梦到了克洛伊,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想,如果她还在就好了,所以给你发了那个短信……” 利曼珊的眼圈红了,伸手去口袋里摸烟,又停下了,“没关系,以后想她的时候,都可以找我。” “sam,我跟lan聊的时候,可以提克洛伊吗?” 利曼珊顿了顿,“可以。” “好,感冒也不要忽视,好好照顾自己,烟不要抽了。”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艰难地往回走去,鄢澜的检查不知道做好没有,如果做好了,再面对她时要说些什么呢? 尔湾这座华人聚居的公寓楼中,纪希颐正给二老泡茶,中午吃得油腻了些,老人家的胃已经不太习惯。 “那姑娘就一个人过节啊?”纪母又问道。 “啊。”纪希颐就这么懒懒地应了一声,她有点怕母亲提查琳。 “哟,你说,要是来咱家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 “妈,这要搁以前,你看到她那头发准骂她女流氓,现在怎么还想着往家里招呼呢?” 纪母笑起来,“这么些年,看多了,真流氓不都衣冠楚楚的,越是整得奇装异服的,越坏不到哪里去。” 纪希颐倒茶的手微微一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骂了的感觉。 “咱晚上吃什么?”纪老爷子在里屋问道。 “你不是说今晚包饺子?”纪母伸长脖子往里屋看,“出来不?大晴子给泡了茶。” 纪老爷子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中午吃了烤鸭,晚上是肯定吃不了什么鹅了,反正我也从来不爱吃鹅,咱中国人,就包包饺子,怎么不算过节?” “您说得对,反正都听您的。”纪母半挤兑他。 “爸,这边坐。”纪希颐说着去扶他坐下。 “我刚还跟大晴子说,查琳那姑娘一个人多孤独啊,大老远跑尔湾来,我们真不请她来……” “妈,”纪希颐打断她,“你怎么老惦记人家?她一个人闲云野鹤惯了,来家里反而拘束。” 纪父端起茶刚要喝,觉得这事他得发表一下看法,“老的离婚,小的不结婚,过年过节都没处去。” 结婚?一想到查琳和这个词联系到一块儿,纪希颐都觉得好笑。 “她怎么跑尔湾来过圣诞了?都没个亲戚在这边吗?”纪母又问道。 “暖和?没来过?管她为什么呢。”纪希颐站起身。 “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喜欢她啊?” 纪希颐撇了撇嘴,“谈不上,在c城认识得也不久,她既然来了我就尽一下地主之谊罢了。”说着往自己房间走去。 纪父看着她的背影,“你的身份,跟这些做企业的还是要保持距离。” 纪希颐回到房间,看了看手机,查琳下午约了高空滑翔,想邀纪希颐一起,被拒绝了,纪希颐要陪家人。 这会儿她发了两段视频给纪希颐,配字:后不后悔? 纪希颐耐心地把两段视频看完了,有惊无险,熟悉的海水和小镇扑面而来时,她确实有一丝丝后悔,想试试。 嘴上却不饶,回复了过去:中午吃的鸭子没飞出去吧? 查琳秒回了个lol 纪希颐看着视频,想到一个恐高的人,不管是在c城还是在纽约,她那边该是晚餐时间了,或者趁假期出游了?纪希颐翻到通讯录,看着那两个中文字:鄢澜。 突然想问候她一声,尽管这两年都没再联系,但今年在c城又撞到一起,不能不说命运还是捉弄人。 要怎样问候,她不想讲废话,也不想提问题,她知道鄢澜恨自己。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着:平安夜快乐。 第49章 波士顿到洛杉矶好远啊 利曼珊独自在病房中等鄢澜,护士说很快就全部检查完毕,如果今天各方面数据都好,也可以选择出院。 鄢澜的私人手机在桌子上亮了一下,利曼珊的视线扫过屏幕,是一则短信,看不到内容,发件人是jxy. 她本也就是无意中看见,没多想,但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纪希颐? 怒气升腾上来,她为什么要找鄢澜?如果不是她,鄢澜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她本能地伸出手,想拿过鄢澜手机,如果有可能,她想把那消息删掉,但手又缩回来了,不说自己打不开那手机,就算能打开,也没有权力做这件事。 护士推着鄢澜进来了,她的状态比昨晚进来时好很多,这会儿可以坐在轮椅上了。 “怎么样?”利曼珊站起身。 “肺部有轻微感染,我们等一下血检结果,应该一小时后可以知道。” “好……”利曼珊看看鄢澜,“能吃东西吗?” 护士开始扶起鄢澜,要帮她转移到床上,利曼珊赶紧去搭手,鄢澜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让她退缩了回去。 “如果可以,上午吃一点流食,补充维生素和蛋白质,下一步还要等血检结果出来再说。” “好,我去买。” 护士看了她一眼,“你也病了吗?” “哦,感冒了,我这就去取口罩。” 护士点点头,“不要交叉感染,我去帮你拿一些过来。” “多谢。” 鄢澜重新躺回床上,护士将床头支起了一些,利曼珊站在门边,和她拉开距离,看着窗外的阳光洒在病床上,洒在鄢澜苍白的脸上,心隐隐作痛。 “有没有感觉好一些?饿不饿?” 鄢澜抬头看她,半晌,“你不用在这里了。” 利曼珊沉默片刻,“等你身体好一点,有力气了,我会跟你解释。” “跟我狡辩。” “不是你想得那样,”利曼珊长叹一口气,“我们不争辩了,饿不饿?” “不饿。” 护士又回来了,拿了一盒医用口罩给利曼珊,“多喝水,多补充vc。” 第58章 “好的,多谢。” 护士走了,鄢澜看着她戴上口罩,冷冷说道:“你回家吧。” “我不走。” “我这边不需要你了。” “鄢澜,可不可以暂时相信我一下,等出院了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不需要了。” “你看到的那则消息是我前女友的母亲发的,你还记得我有个去世的前女友对吗?她的母亲是fbi,是位督查特工,我近来在与她合作,调查纪希颐以及与她有关的案件。” 鄢澜的眼中先是蒙上了一层惊讶、疑惑,随即慢慢平息下来,空气凝结了一般,她似乎用了很久在脑中复盘这件事。 利曼珊不再作声,等她回应。 “我也是你调查的对象吗?” “不是……确切地说,不可避免地查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一丝冷笑在鄢澜眸中闪过,“当然,现在你怎么说都行。” 利曼珊在口罩后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表,“c城现在晚上八点,吃完了晚餐正拆礼物,等过了今晚,过了今晚我和你一起,和她通个电话,好吗?” 鄢澜摇摇头,转过脸去,看着墙上的电视,“不必了。” “鄢澜,不要一直这样拒绝,我知道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这些事不该瞒着你,给我一个机会补救,好不好?起码不要再这么伤心,伤害到自己。” “你和别人窥探我最无法启齿的隐私时,你要那些照片时,没有一丝念头觉得是在伤害我吗?你跟纪希颐谈交易时,把我放在了什么位置?”鄢澜一口气说着这些,不可抑制地咳起来。 利曼珊赶紧走过去,伸出手,“别说了……” “别碰我。”鄢澜躲了过去。 利曼珊的手停在了半空,缩了回来,“我原本就想等你身体好些再谈的,我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 “你自己去吃吧。”鄢澜说着又咳起来。 “我看着买一些,很快就回来。” 鄢澜看着她转身走出门,眉头拧了起来。 利曼珊刚才虽然只短短几句,但给了她不小的震撼,她相信那个人的身份,毕竟谁又会用自己去世的前女友的母亲开玩笑? 但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鄢澜想,就不一定是她所说的那样了。 再说,调查纪希颐,和拿调查到的东西和她做交易,本就不矛盾,她说的也可以是部分事实而已。 她无法理解与原谅的是,为什么她要探视那么多关于自己的隐私?鄢澜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什么都在她那里无处遁形了,所有自己小心保护的过去,原来她早一步都知道了。 如果她不查,自己或许也会慢慢跟她讲出来,毕竟未来还长。 可她不但查了,还在自己面前演戏,装作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关系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她缓缓撑起身子,去拿自己手机,从昨晚到现在,不知道手机里都发生了什么。 打开手机,竟收到了一条纪希颐发来的消息:平安夜快乐。 这么几年了,纪希颐从未在过年过节时给自己发过这种消息。 血液一下窜到了头顶,怎么?是利曼珊实时更新,告诉她自己差点被淹死吗?纪希颐这是在讽刺吗? 她将手机“嘭”的一下砸在了墙上。 过往像瞬间碎掉的手机屏,一起向鄢澜飞来。 波士顿到洛杉矶好远啊,乘直飞的航班也要近七小时,她和纪希颐都只有周末勉强可以休息,还常常加班,想要凑到一起都得拿年假。 这距离让吵架后的冷战更加无助。梦中自己不停给她打电话,打通后却听到了别人的声音…… 那是纪希颐在地方检察院第一次升职后,她们的关系似乎就在那之后急转直下。 有一段时间,纪希颐总是在晚上出去喝很多酒,鄢澜搞不懂,一个在司法部门工作的公务员,为什么要经常跟人喝酒谈事情。 每每她喝得烂醉回来,鄢澜便没法和她说话,几乎都是在电话里哄她,哄睡着了,鄢澜便一个人坐着,听歌,或者看书、看剧,有时听着听着眼泪就要出来了,有时也觉得,纪希颐睡过去后她才轻松一点。 有次闹不愉快,鄢澜说不然分开吧。 她记得,纪希颐很难过,一直在找她,她便将纪希颐放进了黑名单,她不想这么快就踏进同一条河流。第二天下午,纪希颐给她发短信:鄢澜,我好想你。 鄢澜看着那条短信,又去翻那个聊天软件,虽然拉黑了,但之前的聊天记录都能看到,鄢澜从她们刚刚加上好友时开始看,前几个月的暧昧和热烈,住到一起后,消息变成了“今晚吃什么?”“下班时买一盒棉签,我忘记买了。”让人安心的柴米油盐,那段日子是鄢澜成年后唯一一段找到“家”的光阴。 再到后面,她搬去了加州洛杉矶,消息又从一开始的每天互诉思念,到渐渐的埋怨、争吵、冷战、和好……一个又一个循环。 鄢澜请了一天假,再加上周末,什么都没干,就在家里翻看所有的聊天记录,总结,反思。 第三天早晨,她决定做一个更好的自己,更好的爱人,她决定给纪希颐打个电话,跟她说:亲爱的,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我会想办法和你挪到一起。 那是早晨七点,纪希颐接起电话,冷冷的,鄢澜甚至听到了她的一声冷笑,接着她又听到纪希颐身边有个女人被吵醒,懵懵地问她:“怎么了?” 说的是英文。 鄢澜傻了,问她是谁,纪希颐还是冷冷的,不慌不忙:“昨晚太伤心,喝多了,同事送我回来。” “那她怎么现在还在?” “她也喝了酒,我让她留下来了,她睡沙发上。” “我怎么听着她的声音就在你旁边?” “你听错了,她在沙发上。” 鄢澜仔细回想纪希颐的卧室结构,是个套间,卧室外有一个小间,那里确实有张沙发。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纪希颐说得很肯定,就是一个送她回去的同事。 再后来呢,再后来纪希颐开始常常喝酒,好像变了个人,她变得喜怒无常,忽冷忽热。 鄢澜曾在她睡着后,在没挂的电话里听到有人进她的家门,后来她解释是家政。 还有一次,两人吵得厉害,沉默着不说话,纪希颐拿另一部手机给一个女孩子打电话,公放,两人说英文,纪希颐约她去酒吧,鄢澜将自己静音,听了很久,然后平静地问她,这是谁,纪希颐又回头解释说,是一个看中了她的权力想攀附她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约她? 为了气气你。 她撒的慌漏洞百出,甚至两年后鄢澜再串起来回忆时才意识到,那些漏洞是她故意抛给自己的,那时的纪希颐想离开自己,却又舍不得,才会呈现那忽冷忽热反复无常的状态。 而鄢澜却对她每次抛出漏洞后的补救悉数买单,她讲究逻辑,认为纪希颐如果不想她知道什么,就不会在那个早晨七点身边有人时接她的电话,纪希颐如果真和别人有染,就不会当她的面打电话约人……她的逻辑一直都是这样,却没洞悉纪希颐的挣扎。 到了最后,她才懂得纪希颐的那句“你们在我这儿是不同的功能”,她甚至一直没有对自己刻意隐瞒。 手机从墙上落下,在地上打了个滚。 利曼珊正拎着两袋食物走进来,迎面就看见鄢澜把手机砸了,她丢了袋子,快步走上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第50章 一个女人的浪漫与温柔 “问你啊!”鄢澜的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我?”利曼珊弯腰去捡那手机,屏幕碎了,但她瞥见了一眼,是纪希颐的短信。 “别捡!” 利曼珊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坐到她身边,稳了稳气息,“纪希颐找你了,对吗?什么事?” “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利曼珊几乎苦笑出来,“我没跟她联系过。” “这么巧,出事了,她突然发消息祝我节日快乐?” “可能就是这么巧吧,但跟我无关。” 利曼珊站起身,走回门边,去捡地上的袋子,鄢澜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克洛伊,克洛伊状态不好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应付,努力不带情绪,只阐述事实,付出所有的耐心。 她将餐盒一样一样放在桌子上,刚才护士说要补充维生素和蛋白质,她买了鸡蛋、鱼肉粥、双皮奶,还有两瓶刚打的果蔬汁。这些也应该易于消化。 床边有小桌板,利曼珊将它抽出,摆好,又将鄢澜的那份早餐一样样放上去。 鄢澜看着她,短短十来个小时而已,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恨不能挂在这个人的身上,现在呢? 好想相信她,但自己没这份运气,相信的背面总是伤害。 “床要不要再调起一些?” 鄢澜没作声,算是默认。利曼珊走到她身后,轻手轻脚地将床又抬起来一些,直到鄢澜可以舒适地坐着吃东西了。 第59章 “要我喂你吗?” “不用。”鄢澜拧了拧眉。 “那好,慢慢吃,我也饿了。” 利曼珊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一直到买这早餐时,她都不觉得饿,现在对鄢澜说了几次饿了,本是要唤起她的食欲,但好像说着说着自己也信了,这会儿真有些饿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吃着,利曼珊没再说话,只是将电视调出一点声音,填补这安静。鄢澜能吃东西,就代表她的情绪是稳定的,她就不想再刺激她。 利曼珊想,鄢澜终究是根倔强的野草,她有她自己的一套系统,哪怕狂风大作暴雪纷飞,她也会说服自己努力向阳。 但昨晚呢?昨晚她竟然想到求死,利曼珊又想,两年前她应该没有求死过吧,否则她那时一个人,如果动了这念头,是没人救她的。 这么说,自己这次确实给她带去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吗? 卡罗尔说那是一座休眠火山,但也许休眠火山复苏时,破坏力是最大的。 吃完饭,血检的结果也出来了,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目前来说就是低烧和轻度肺炎。 护士拿来了药,今天可以出院,但让鄢澜明天再来复查一次。 鄢澜在破碎的手机上查着什么,利曼珊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近旁,“别伤到手,回去路上我帮你买台新的。” 鄢澜抬头看她,眼中雾气迷蒙,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鄢澜……?” “我订好酒店了,一会儿去你家拿东西,我在港期间就不再麻烦你了。” 利曼珊深吸了口气,“这么决绝做什么?你真的觉得我会害你吗?” 鄢澜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片刻,“我想一个人待着。” “我理解,但你还病着,让我照顾你好吗?如果你住到酒店,我还是会两边跑的,何况我不放心你现在一个人。” “其实与你何干?” 利曼珊感觉嗓子发紧,“起码你是因为我来的香港,就算不谈别的关系,你在港期间我也要负责。” 又是一丝近乎讥讽的笑意,利曼珊都不知道,鄢澜醒来后第几次对她这样了。 “酒店退了吧,回去我睡沙发,保证不会碍你的事,我只想照顾照顾你,等你病好了再搬出去。” “利曼珊,”鄢澜轻声道,“我就没想过再踏回你的家。” “我没想过你会这样离开我的家。” 鄢澜茫然地看着电视屏幕,心却不在那个地方,半晌,“如果刷到提前回c城的机票,我就走。” 利曼珊不再说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鄢澜能跟她一起回家。 尔湾的平安夜还没过完,这会儿是晚上九点,查琳一个人躺在沙滩椅上,看着远处海面上的灯火。 她一直在等,看纪希颐是不是真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过节,等到了这个时候,她知道答案了,却兀自笑了,总的来说,她喜欢说到做到的人。 她从晚上六点就躺在这儿,边等纪希颐边回顾着自己这尚且短暂的人生,明天她就三十三岁了,她没告诉纪希颐,她和耶稣是同一天降生的。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总有一种拯救情结,尤其是对女人们。 她也从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大概唯一的问题是她没有拯救出克洛伊。当纪希颐说出那句“你只是希望和你有关,否则,你找不到那一年你存在的意义”时,她的灵魂被击得粉碎。 然而不破不立,她好像渐渐地找到了重生。 她将目光转向了纪希颐,她看起来上位、强势、游刃有余,有着和克洛伊截然相反的样子,可查琳始终认为,她活在一片混沌中。 纪希颐帮父母收拾好了厨房,走了出来,母亲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护手霜,心不在焉地抹着。 鄢澜没有回复她的问候,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原本她也不期待回复,只是突然想发去一个问候。 电视上正放着一部很老的片子《人鬼情未了》,纪母指指年轻时短发的黛米摩尔,“你看今天那姑娘像不像她?” 纪希颐看着电视上的人,心脏不知为什么陡跳了一下,“妈,”她有点不耐烦,“你怎么就总提她。” 纪母笑起来,“我看那姑娘傻了吧唧的,特别好玩。” 纪希颐冷笑一声,她傻?哪个傻子能在短短七年做出个市值一两百亿的公司?哪个傻子能在见到她第一面时说“你给我一种不属于现世,又找不到来处的混沌感”? 她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走回自己房间,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 是查琳,她这一晚上没看到查琳的动静,之前吃饭的时候脑中闪过她,还在想,不知又去哪鬼混了。 查琳的消息却否定了这个猜想。 纪希颐看了两遍:yvonnechi,遇到你之后,我没再和任何人上过床。 纪希颐按捺着自己不合适的心跳,正想着要不要回,怎么回,查琳又发过来一句: 这很恐怖,不是吗? 纪希颐顿时知道了该怎么回,手指飞速划着: 那今晚出去狩个猎,这边的酒吧里有很多亚洲女孩子,她们说不定不过平安夜。 疯子!查琳看着这条回复,在心中想道。 却坐起身,回复:真的吗?有推荐的吗? 纪希颐愣了一下,国骂差点脱口而出,压住了,随即回复:你可以去海湾路小广场附近试试运气,那里有两间不错的酒吧。 查琳很快回过来:好嘞!谢谢! 纪希颐在心里将那句国骂骂了出来,手机扔在床上,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刚踏出卧室门又折了回来,从床上捡起手机又看了看,查琳没再回复,她恨得咬了后牙槽,重又扔掉手机去洗澡。 查琳走回别墅中,口中念着:1—2—3 低头看了看手机,纪希颐完全没有动静。 她往主卧走去,继续念着:3—2—1 还是没动静。罢了,换了套衣服,又去洗手间捯饬了一下,拎了只小皮箱走了出来。 晚上只有不到十度,查琳穿着件灰粽色挺括的毛呢外套,系上同色系的围巾,走出别墅,司机已经在门口候着。 “去海湾路小广场。” 的士缓缓前行,利曼珊和鄢澜各自坐在一端,鄢澜安静地看着窗外,想上一次看香港街景时是什么光景。 “前面那间专卖店麻烦停一下。”利曼珊小声说。 鄢澜没阻止,手机总是要换的,两人下了车,走进店里,利曼珊手中拎着一只硕大的包,里面是换下来的衣服和鄢澜所有的药。 鄢澜没费工夫细看,拿了同款手机上前结账。 “我来吧。”利曼珊拿出钱包。 鄢澜没吱声,将信用卡递给店员,很快便拎着袋子往外走去。 利曼珊又拦了辆的士,鄢澜坐在车里摆弄新手机,登陆了账号,慢慢将信息转移过来。 “鄢澜你看,那棵树好漂亮。”利曼珊看到一处商业广场前,挂满气球的圣诞树。 鄢澜转过头,看了看车窗外,又看了看利曼珊的侧脸,她没看自己,好像一直被那棵树吸引一样。 “鄢澜,”利曼珊声音小了,像在自言自语,“你是第一个我能从医院接出来的人,我已经感到很幸运了。” “什么意思?” 利曼珊的苦笑映在车窗上,却很快换了表情,转过头,“饿了没?” 鄢澜摇摇头,“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吧。” “医生说这几天你要注意营养,但不能吃油腻,下午我去林伯那里拿两罐炖汤,别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 利曼珊没再问了,她能跟自己和平共处,已然该庆幸了。 大厦管理处的人看到利曼珊和鄢澜回来,很是好奇,走了出来,“利小姐啊,”又看了鄢澜,“没事吧?” “没事,萨利姐,昨晚多谢你帮忙。” “不谢啊,你们没事就好。” 利曼珊按下了电梯按钮,很难相信,刚过去一夜而已。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跟我回来。” 鄢澜抬起头,“机会?你在说什么?我住过来是因为你说不想酒店和家两头跑,我不想给你添更多的麻烦,该是我谢谢你。” “……你的事我永远不会觉得麻烦。” 开门走进去,一眼看到那棵圣诞树,利曼珊甚至想,怎么就冷落了它一晚上?在它最该发挥作用的时候。 昨晚打包带回来的饭菜还在地上放着,利曼珊将它拎起来,“对了,昨晚我回来之前打包了一只烧鹅,还有些别的饭菜,不知道馊没馊。”说着便去厨房检查。 鄢澜并不感兴趣,径自走到衣帽间,看到自己的行李箱还那么乱糟糟地躺在地上,动手收拾了一下,拿了两件干净衣服走出来。 “你要是不介意,我洗个澡。” 利曼珊走过来,担心地看着她,“你还发着烧,不要洗澡了,上床躺着吧,我给你拿药。” 第60章 鄢澜站在原地,“我可以用你的浴室吗?” “……当然可以。” 她看着鄢澜走进浴室,关上门,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走进厨房,炒芥蓝和蟹粥她丢掉了,烧鹅不妨碍,便放进了冰箱里,洗了手走出来,鄢澜还在洗澡,利曼珊想到本该在昨晚送出的圣诞礼物,心中酸楚,转身去拿来自己的包,里面有一只精致的首饰盒。 打开盒子,手链乖乖地躺在里面等着,利曼珊将它拿出来,转过来看了看里面的刻字,虽然没刻上自己的名字,但那两朵雪花不正是自己和鄢澜吗?为了纪念雪中的相遇罢了。 她走到圣诞树旁,无论如何,她还是想把这份礼物送出去,还是想以她原先计划的方式。 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利曼珊将手链挂上去,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么一瞬间竟有点开心,却又在下个瞬间消散了。 刚要走开,却看见树下放着一只包好的礼物,利曼珊弯下腰,深蓝色的包装纸上,用银色的笔写着:to阿珊。 是鄢澜给自己的圣诞礼物!利曼珊这下真的开心了一些,将它捡起,坐在沙发上等着,想等她出来拆礼物。 但转念一想,这礼物定是昨天下午鄢澜一个人在家时放在这儿的,后面出事了她就没顾上,这会儿说不定要反悔了,不想给自己了? 不行,她好好奇鄢澜准备了什么,这么想着,便动手拆起来。 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里面有一张卡片和一本相册模样的东西,利曼珊拿起那相册,封面是她的名字:sam。 打开,第一页是一幅深蓝色的浩渺星空,和包装纸的颜色很搭,再看下面的一行小字,是一行年月日,加上一句: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孩子来到了这个世上。 利曼珊懂了,这是她生日当天的星空图。 再往后翻,有她入职紫狐那天的星空,她来香港的星空。 后面的两页,没有标注具体事件,只有年月日。 第一张上写着:那天纽约的风雪很大,冷,却又很暖。 后面一张上写着:当星星拖着尾光,你就看到了风的形状。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个女人的浪漫与温柔,本可以好好交付到自己手中。 又拿起那张卡片,打开。 …… 泪水夺眶而出,浴室的门开了,鄢澜洗完澡走了出来。 第51章 这女人是一颗弃子了吧? 她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流泪的利曼珊,愣住了,再去看她手里、沙发上……她拆了自己的礼物…… 鄢澜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疾步走过去,还没等利曼珊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卡片,三下五除二将它撕碎了。 “鄢澜!!” 利曼珊的心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鄢澜!!”边喊着边去她手中将那些碎片夺过来,“你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撕我的东西?”她哭了出来,“这是我的东西……” 鄢澜也哭了出来,“为什么要看?为什么又背着我看?” 利曼珊不管她在说什么,将那些碎片捧在手里,宝贝似的,夹进图册里,又放得远远的,生怕再被鄢澜夺走。 抬起头又看到伤心欲绝的鄢澜,赶紧走过来,抱住她,“鄢澜,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然后呢??”鄢澜推开她,眼泪落了下来,“你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和我商量的,我特意跑来香港,去你的办公室,跟你说那些事,你明明可以说一句‘我都知道了’的!” “我不知道!”利曼珊跟着她一起掉眼泪,“我不知道中东人的事!我只知道纪希颐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只知道你曾经被绑架过,你说了中东人我才把这些联系到一起了!” “可是你什么都没说。”鄢澜的声音哑了。 “鄢澜……”利曼珊心疼,本能地伸出手想抱她,又缩回了,“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这一次?” 鄢澜的眼泪继续往下掉,“这句话,一模一样的话,纪希颐也问过我。” “我跟她不一样!” 鄢澜的声音平平的,“我又怎么知道一不一样?” “这辈子……这辈子过到头了你就会知道不一样,卡片上的话,我都看到了,我愿意的。” “不作数了。” 眼泪在利曼珊脸上肆意横流,“我有耐心。” “可我不贪心了,sam,”鄢澜看着她,“别再难过了,就当是一场短暂的梦吧,我的梦醒了,希望你也是。” 利曼珊的眼泪却止不住,“为什么啊?你的心结我可以都帮你打开的……我一直没跟你提是我的错,但我的初衷是不要让这些事再打扰到你,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鄢澜打断了她,唇角牵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吗,上次纪希颐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里跟我说,是她救了我,你们这些人啊,本质上都一样。” “我再说一遍,我跟她不一样,你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能成为你判断我的依据。” “可你不是在跟她合作吗?气味不相投又怎么合作?” 鄢澜走到沙发上,坐下,“sam,*我不知道你都查到了什么程度,当初科恩和中东那波人明争暗斗,用资本和非法情报操弄股票市场,那里面还涉及洗钱等等肮脏的事,纪希颐和科恩走到一起,官商勾结,中东人绑了我,以为可以借此威胁纪希颐和科恩,因为当时纪希颐手上,中东人和科恩的黑料都有,而我作为科恩的法律顾问,却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只一心要帮他对付中东人,但如果纪希颐倒戈,局面就会逆转。” 利曼珊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听到这里锁紧了眉头,“然后呢?” “你不知道吗?然后纪希颐让我在那间地下室待了十天,对,就是你在照片上看到的那样,十天,她一直没有松口,直到我听到了一通电话。” “什么电话?” “中东人加了码,如果纪希颐倒戈,他们不但放了我,还会用他们在m国的集团做她竞选南加州检察官的资助商,就这样,纪希颐答应了,我被放了。” 利曼珊的脑中又浮现出第二张照片上鄢澜的眼神,冷淡的、不求生不求死的眼神,她不知道那是因为鄢澜发现纪希颐并没有救她,还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个最终的交易。 鄢澜闭上眼睛,那些噩梦从未像此刻这么清晰过,刚刚落入中东人手中时,自己的害怕和担心,害怕自是不必说,却又担心纪希颐因为自己而做出违背职业道德的事,甚至担心出去后怎样善后,是的,她从未怀疑过纪希颐不会救她,她以为纪希颐会在得知她被绑架的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地救出她。 可她等了三天、四天……阿尔萨德生气地问他的手下:这女人是一颗弃子了吧? 也就是在自己被绑架的那些天,她才从绑匪那里知道,这一年纪希颐都在干些什么勾当。 居然还担心她因为要救自己而违背职业道德?她早就没有职业道德可言了。被绑住手脚的鄢澜痛苦地回忆着,原来那时夜夜的酒局都是跟科恩这帮人为伍,纪希颐早在那个时候就忘了自己入行做法律人时的宣誓。 那天在咖啡馆里,纪希颐说,是她救了自己。 “鄢澜……” 利曼珊的呼唤将她从纷繁的思绪中拉回来,“我可不可以问问……他们伤害过你吗?” “你指什么?打骂?性侵?”鄢澜此时仿佛异常冷静,“打过我耳光,也差点被侵犯。”鄢澜不想再回忆了。 利曼珊的心满是痛楚,走过去,跪在沙发旁,“以后我想保护你。” 鄢澜微微挑了下眉,“我们活在这个世上,能保护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我谢谢你,但我不想将自己的安全感放在另一个人手中,”她顿了顿,“太危险。” 这冷冰冰的拒绝让利曼珊心里发起恨意,对纪希颐的恨意,“我不懂,她怎么可以在知道你被绑架后无动于衷?哪怕一秒,我都不懂。” 鄢澜冷笑一声,“她要真无动于衷,坏得彻彻底底,也就罢了,所有的人,如果都能黑白分明,我们都会活得容易许多,她犹豫,挣扎,她的每一分挣扎和拖延都像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划。” 鄢澜说到这里,剧烈地咳了起来。 “好了不说了,”利曼珊拉住她的手,“去卧室躺着,好吗?我给你拿药。” 鄢澜摇头,“我睡沙发。” “不行……” “sam,不过分打扰你,是我留下来的条件。” 利曼珊叹了口气,“你是病人,沙发上不舒服。” 鄢澜闭上眼睛,不再多说。 利曼珊等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是该吃药了,她起身去分好药,将水拿过来,看着鄢澜服好药。 “谢谢你,我想休息会儿。” 利曼珊知道,鄢澜在赶她了,站起身,去衣帽间找了床毛毯过来,披在鄢澜身上,“你先歇会儿,睡醒了吃饭。” 她看着鄢澜躺在毛毯下,闭上眼睛,起身拿起那本星空图册,走回了自己卧室。 第61章 她恨,却又不知道该恨什么,打开图册,看到被撕得七零八碎的卡片,这卡片本可以完完整整地交到自己手上的,昨晚,今天,本该是甜蜜的二人世界。 想到这里,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掉,她找来胶带,仔细地在台灯下拼那张卡片,她要它拼回原来的样子,她想鄢澜重新炽烈而温柔地问她:做我女朋友吧? 为了这一天,她仿佛等了很久了。 鄢澜闭着眼睛躺了会儿,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进了脖颈里。 她睁开眼,窗纱关着,看不清外面的天,圣诞树还亮着,提醒这屋里的人,今天是圣诞节。 树上什么东西亮晶晶的,鄢澜仔细看,不像是自己挂上去的装饰,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可能是利曼珊放上去的,是根项链或者手链吧? 别是项链,四年前的圣诞,纪希颐送了自己一根项链。 她重新闭上眼,“差点被侵犯”这几个字,说起来轻松,当年阿尔萨德的手下撕下她的t恤,拍下视频,要发给纪希颐逼她就范,视频拍好了,色心也起了,如果不是阿尔萨德及时赶到,喝止了手下,那事也就发生了。 十天后她被放出时,其实是希望自己已经死了的,那个地下室外面已经没有让她留恋的人和东西了。 睁开眼,鄢澜脑中乱乱的,无法入睡,坐起身,目光又触到树上那根亮晶晶的东西,她走下沙发,站在圣诞树前,将它拿起来。 是一根手链,铺满钻的长框里有三颗钻石在滚动,熠熠生辉。 翻过来,背面刻着自己的名字:lan.一旁还有两朵雪花。 鄢澜知道,那是去年冬天相遇的两朵雪花,也许错就错在这里,本就冰冷的雪花,怎样才能去温暖另一朵? 她将手链重新挂了回去。 尔湾这个小广场上,还有半小时就到午夜十二点,查琳放下小皮箱,拿出手机。 纪希颐刚刚睡下,和查琳的对话停止在那里,她猜想查琳真去海湾路小广场的酒吧了,去就去吧,这种莫名其妙的露水情缘,又是一个疯子,纪希颐想,她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可之前她发的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遇到自己之后就没再和别人上过床。 她拿起手机,像有感应似的,进来一条新短信,是查琳的: 再过半小时,你猜是什么日子? 幼稚!纪希颐想,没去回复。 过了两分钟,查琳又发过来了: 猜错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纪希颐将电话拨了过去,那边秒接起。 “你猜到了吗,yvonne?” “我不是猜错了吗?” “还有半小时,哦不对,”查琳看了看表,“还有二十七分钟,就是伟大的查琳布兰科的诞辰。” 纪希颐愣了愣。 “你要来祝我生日快乐吗?我还准备了一个礼物给你。” “你生日,准备礼物给我?” “如果十二点你赶不来,可就看不到了哦。” “疯子,我不感兴趣,你在酒吧没遇到合适的人吗?” “yvonnechi,我在海湾路广场等你。” 第52章 过去,现在,未来 纪希颐查了一下,此时开车去海湾路广场,要十四分钟。 她是有什么病吗,要玩这一套,纪希颐在心里骂着,却不自觉地坐了起来。 这本该是个平静的圣诞假期,父母已年迈,自己虽然假期不多,但还是赶回来陪伴他们。这平静却在昨天被查琳打破,本以为今天中午一顿饭把她打发了,却没想她是块牛皮糖。 她走到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想着。还未决定要不要去,但那牛皮糖此刻牵着自己的魂儿似的。 走到镜子前,看着脂粉未施的自己,哪怕天生丽质,在这样真实的时刻,岁月的痕迹还是悄悄在脸上驻留了,说不清是哪里,反正就在这张脸上。 纪希颐仔细看着,是眼神,不再对这世界有敬畏或好奇的眼神。 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 要去吗?去了会怎么样? 不去又会怎么样? 纪希颐知道,查琳或许看过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这不可笑吗?偏偏是查琳,不是母亲,不是鄢澜,也不是多年分离的父亲,总之不是生命中任何一个有过密切交集的人,竟是查琳。 她走回卧室,换上外出的衣服,脂粉未施。 车子在午夜的街道行驶着,虽然熟悉路,她还是开了gps看时间,那上面显示,她会在11:59到达小广场。 她开始想,查琳要送给自己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十二点?自己又要对她说什么? 一个黑影“嗖”一下从路边的林子里蹿出,纪希颐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心脏差点跳到了嗓子眼。 幸好路上没车,不然准要酿成连环事故。她开了双闪灯,下车查看,是只野生动物,应该是躲过了,那黑影往另一边的林子里跑去,一下又不见了。 惊魂未定,纪希颐坐进车里,迟迟没有发动,这不像什么好兆头,这一年她有点迷信了。 等回过神来,再看看时间,已经迟了,回去吗?她犹豫着。 拿出手机看了看,查琳自从挂了那个电话就再也没找过她。 纪希颐对礼物不感兴趣,但她想跟查琳说一句“生日快乐”,或者只是见她一面,这想法她自己也不想承认。 重新发动起车子,往小广场赶去。 11:59了,纪希颐没来,查琳的心失落到了谷底。 却还是笑笑的,打开脚边的小箱子。 这个时间点,小广场上没什么人,谁又会在平安夜的十二点在外面溜达呢?只有广场边上那排酒吧里的孤魂野鬼们,间或在门口吸烟聊天。 箱子里是一只硕大的烟花,她定做的,很想纪希颐能看到,但实在没看到,也没关系吧,她想。 这么想着,耸耸肩,夹起口中的烟,将导火索点燃。 纪希颐将车子开得飞快,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准时到达,虽然她都不知道,查琳还在不在原地,毕竟这么半小时她都没再确认。 车子进入小广场时,一束烟花突然腾空而起,她惊诧极了,广场上没什么人,她停了车子,站出来仰着头看。 烟花是红绿相间的,是圣诞的颜色,升腾到半空时,突然拉开一行粉色的字:yvonne 旁边还有一颗粉色的心。 看到这个名字,这颗心,纪希颐的心也狂跳不已,随着烟花的升腾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排酒吧门前,几个抽烟的人吹着口哨:“哇哦!!” 纪希颐呆立在原地,烟花燃尽了,很短暂,难怪查琳说要十二点。 再看前面,查琳正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仰头看着烟花落幕后的天。 纪希颐走了上去,查琳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蓝色的眼睛在夜幕中闪烁着熠熠光彩,“你看到了?” 纪希颐点点头,“看到了,很漂亮,”顿了顿,“祝你生日快乐。” 查琳刚要说什么,广场那头一辆警车停了下来。 “糟糕!”查琳惊呼一声,“快快快,带我上车。” “你没申请许可??” “没。” 纪希颐倒吸了口凉气,警察已经往这边走来,走到两人面前。 微胖的警察先是拿出自己的证件,象征性地出示了一下,接着开口道:“刚才的烟花是你们放的吗?” “是我放的。”查琳道。 警察像机器人似地接着说道:“根据加州尔湾市政规定,任何个人不得在任何场合燃放烟花爆竹,您知晓这一法规吗?” “我是外地人,不知道。”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纪希颐看着他俩来来回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警察查看了查琳的身份证,“生日快乐,”又转向纪希颐,“您是她的?”这么问着,黑暗中又觉得纪希颐有点面熟。 “朋友。” “您知道这一法规吗?” “大概知道……” “警察先生,她就在您到达前一分钟才到,您警车停下时,她正在跟我说这条法规,”查琳辩护,又笑嘻嘻道,“哇,警察先生,您圣诞节还要工作到这么晚,太敬业了!” 纪希颐几乎翻了个白眼。 “这是我们的职责,”警察笑出了一码归一码的样子,“基于您是外地居民,这次仅以罚款作为违反法规的惩罚。”说着开始开罚单。 “太谢谢您了,警察先生!” 纪希颐将那个白眼翻了出来。 罚单开好了,查琳和警察互道了“圣诞快乐”,看着他走上警车,查琳拍了拍手,“这个平安夜他没白加班,很开心为尔湾贡献了一点微薄的资金。”她扬了扬手中的罚单。 “疯完了?可以滚回去睡觉了?” “一起吧。” 纪希颐看着一脸无畏的查琳,又抬头看看回归安静的天空,“查琳,你到底要在我这儿得到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没法给你。” 第62章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你每次都给了,你没发现吗?” 纪希颐的眼中一闪,又黯淡下来。 “我想和你、你的家人吃顿饭,你答应了,我想你能在十二点赶来,你也来了,yvonne,我要的就是这些,没有更多。” “是吗?没有更多?” “嗯……也许有,你开心吗?” 纪希颐几乎笑了,“查琳,我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我的开心不再来自这些简单的事情,我的世界也早已变得很复杂。” “我也不是二十岁啊,你怎么知道你的开心来自什么?在我看来,你从来都不知道。” 纪希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沉默了,转身往车子走去,查琳跟在她身边。 纪希颐拉开车门,查琳也拉开另一侧,坐了进去。 “你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纪希颐叹了口气。 “不然我们别睡觉了,开着车兜一晚上,看看各家宅院的圣诞装饰,怎么样?” 纪希颐竟笑了,“好啊。” 利曼珊轻手轻脚地从卧室走了出来。 卡片已经修复好,却抹平不了上面的裂纹,利曼珊将它和星空图册一起放进抽屉里,刚刚她默默地坐在床边,坐了近一小时,让自己从看到这份礼物后的大喜大悲中平复过来。 走出卧室,沙发上,毯子下躺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利曼珊不想她睡在沙发上,却不想冒进。轻声走过去,鄢澜闭着眼睛,看样子是睡着了,利曼珊慢慢在沙发旁坐下,看着鄢澜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覆在她额头上,还是有些热。 这样看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拿着包走出家门。 鄢澜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那棵圣诞树。 利曼珊走到林伯的餐馆,跟他说朋友发烧了,肺部也感染了,看有没有什么解热驱寒的汤盅,请他准备两份,一会儿来取。 又往街那头走去,她记得那边有家上海菜馆,想着可能跟鄢澜家乡的口味接近些,去打包几个小菜。 等菜的间隙,她倚在墙上,摸出烟来,好像回到了那些年,需要那强劲的刺激,去驱逐身体里的不安和焦灼。 一连抽了三支烟,上海餐馆发消息来说菜好了,她折回去,取了菜,又从林伯的店里取了汤,往回走去。 回到家中,鄢澜已经坐了起来,她有点心悸,幸好她没在自己出门时一走了之。 这么想着,面上却微笑着,“醒了?感觉好点没?” 鄢澜转头看她,又站起身,走到餐桌处,烟味扑面而来。 “你抽烟了?” 利曼珊愣了愣,“你不喜欢?那不抽了。”说着去浴室漱口换衣服。 整理好了再出来,鄢澜正摆着餐桌,冰箱里的烧鹅被她拿了出来,正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量体温了吗?怎么样?” “还好,低烧。” “难受吗?” “还好。” 利曼珊将打包盒和纸袋收拾好,故作兴奋:“哇,今天的晚餐真丰盛,林伯还准备了清热解毒的糖水,尝尝看?” 糖水打包了两碗,鄢澜将一碗放在利曼珊面前,利曼珊知道,她是示意自己也喝,便接过来,笑道:“也不知道上海菜和你家乡的菜接不接近,我点了一道梅干菜焖肉,一道糟鸡,看着像白切鸡,餐馆说是用花雕酒做的。” “嗯,这两道菜蛮接近的。” “太好了,你要是喜欢,那边还有好多别的菜式,”利曼珊见鄢澜坐下来,“这份烧鹅可惜了,昨晚应该味道最好,你要是不想吃就算了。” 可惜的又何止这盘烧鹅呢?鄢澜夹起一块,“没事,烧鹅是我点的。” 利曼珊笑了笑,又想起什么,“吃完饭你去看看我们的圣诞树,冷落它一天了。” “……我看到了。” 利曼珊看了看她,平静地喝着汤,“哦……喜欢吗?” “谢谢你,但太贵重了。” “你的礼物更贵重,我都收了。” 鄢澜没再作声,利曼珊站起来,走到圣诞树前,将手链取下,走回来坐在鄢澜身边,“来,我帮你戴上。” “sam…” “我就知道,你戴会很好看,”利曼珊不管她讲什么,拿起她的手,比划了一下,“我们戴上看看,不喜欢再取下。” 两根细细的白金链,系着一个长条形铺满钻的框架,里面三颗可以滚动的钻,鄢澜的手动了动,那三颗钻跟着滚动。 “你看,它们分别代表过去、现在、未来。”利曼珊微笑着说道,去看她的眼睛。 “过去,现在,未来……”鄢澜轻声重复着。 “鄢澜,生命中的一切都可以不那么糟糕,取决于我们怎样对待它们,最终,它们让你成为了你,所以,过去、现在、未来,都不该被逃避。” 鄢澜慢慢转动着手臂,看那三颗钻石在手腕上滚动,光影变换着,交织着。 “对了,看到你名字了吗?” “看到了,雪花也看到了,谢谢。” 利曼珊舒了口气,回到她对面坐下,“你先吃东西,有些事我慢慢跟你说。” 鄢澜继续喝汤,利曼珊没什么胃口,又不想让她看出来,便陪着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是林伯煮的糖水,因为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加入了苦味的药材,苦中回甘。 “你看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要不是那位的士司机,我们怎么能那么及时找到你,今天林伯听说你病了,大概听我也感冒了,打包这些糖水和鱼汤,还不收我钱。” 鄢澜握着勺子顿了顿,“我知道,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 “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哪怕是我做得不够好,就只怪我就行。” “我们对彼此都没有义务,只要没有恶意的欺骗和利用,就都行。” 利曼珊又深吸了口气,鄢澜和克洛伊很不一样,她的倔强和自主就像一柄利刃,可以助她自我救赎,也可以让她听不进任何人的劝。 “鄢澜,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可以哭闹打骂,或是出走,但不要让在乎你的人找不到你,在那个当下,找不到人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 “如果还有在乎我的人。” 利曼珊将刚刚深吸的一口气重重地叹出,继续喝汤。 “你也别叹气了,我刚都在看机票,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我刚刚想过这件事,我希望你安心留下养病,感冒发烧吃不吃药都得要一周,何况你的情况重一些,明天我们复查了再看,现在离你回程差不多还有一周,如果在这期间飞长途,只会加重病情,又何必呢?香港的事就在香港解决吧,把病养好,回c城后才能投入接下来的工作和生活,对不对?” 鄢澜听她说了这么多,慢慢喝着汤,琢磨着这话,话是有道理的,暂且也就不去反驳,只是现在还要在接下来的几天共处一室,着实有些尴尬了。 半晌,“那等我好一些,就搬去酒店。” 利曼珊想了想,“好。” 第53章 如果她是个小女孩多好 纪希颐和查琳在夜半的街道上开着车,这会儿已经开出了尔湾的地界,沿途都是装饰得五彩缤纷的房舍和院落,充满童趣。 “yvonne你看!那个驯鹿拉雪橇的灯,小时候我家也有一座,每年圣诞前我都盼着把它拉到院子里通上电!” 纪希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挺别致的。” “对了,你收过的最别致的圣诞礼物是什么?” “不是今天你非法放的烟花吗?” 查琳大笑起来,“我喜欢这个答案,”又想了想,“在这之前呢?” 纪希颐开着车,沉默了许久,“一只很大的盒子。” “哦?里面有什么?” “有好几样东西,合在一起,叫做‘爱’。” 查琳转头将她看了看,“不会是鄢澜送的吧?” 纪希颐没作声,查琳也陷入了沉默。 “查琳,其实我是个很糟糕的爱人,我想我不是被创造出来享受爱情的,任何别的事情都可以,唯独爱情,我大概不配。”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跟我在一起过的人会这么说,我也认。” “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可能不会相信,我主观上从不想伤害她,有很多事,我有我的角度,她有她的理解。” “我以为爱人之间是需要共情的,把自己放进对方的鞋里,不是吗?” “如果鞋码相差太大,或者说,长着两只完全不同形状的脚,就永远也放不进去。” “你们最根本的分歧在哪?” “在于……对这个世界和人生的看法吧。” 查琳笑了笑,蓝眼睛在夜色中闪烁,“没有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是完全一致的,但两个能互相吸引的人,总是有办法相互理解的,否则最开始的吸引是哪来的?别告诉我只有身体。” 第63章 “不,是认真的感情。” “那就是了,你真的有将自己的全部想法都告诉她吗?不管她是否接受。” 纪希颐回忆着往事,鄢澜被放出来后,像变了个人,别说谈心了,她见到自己都像见到鬼似的,那时候自己就知道,她的恨是不可能改变的,解释什么都无济于事了,自己确实做出过对她不利的选择,那么,认命吧。 她们的约定是至此不再有任何交集,这么几年,她也一直遵守着。 香港的晚上八点多,利曼珊收到了一则短信,是卡罗尔: 圣诞快乐!你那边怎么样? 利曼珊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鄢澜,回道: 圣诞快乐。她跟我回家了,还在发低烧,但好多了,刚吃了药,我在厨房刚收拾好。 卡罗尔的短信很快来了: 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别太坚强。我睡不着出来散步,现在可以给她打个电话,是好时间吗? 利曼珊犹豫了一下,走到沙发旁,蹲下身,鄢澜转头看她,“怎么了?” “那则引发你误会的短信……卡罗尔,她叫卡罗尔,想跟你打个招呼,可以吗?” 鄢澜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跟她寒暄。” 利曼珊想了想,苦笑一下,“好,没关系。”说着站起身,准备给卡罗尔回复。 鄢澜看着她的背影,“sam.”利曼珊回过头。 “她是想跟我解释那条短信,是吗?可以,我可以跟她说句话。” “啊,好。”利曼珊舒了口气,给卡罗尔回复。 很快,电话打来了,利曼珊接通:“卡罗尔,我把你公放可以吗?” “可以,亲爱的。” 利曼珊走到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鄢澜也坐了起来。 “hey,lan,你好,圣诞快乐,我是卡罗尔,克洛伊的妈妈。” 克洛伊?应该是利曼珊的前女友吧,鄢澜想,“圣诞快乐,卡罗尔。” “昨天我的一则消息给你们带去那么大的误会,我真的很抱歉,lan,我知道你此时正生病,我想长话短说,我是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督查特工,sam委托我调查一起案件,这起案件卷入了现任州北区联邦检察官,目前仍在秘密调查阶段,所以这些事sam不能向你提及,请不要误会她了。” 鄢澜的神情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峻,利曼珊抬头看着她,有种不祥的感觉。 “卡罗尔,ssa督查特工的权利和职责范围,我今天有查询,秘密调查案件是你的职责,但你的权利不包括私自传播案件当事人、甚至受害人的照片,你发给sam的那两张照片,一则侵犯当事人隐私,二则存在泄露与案情有关的重大证据的嫌疑,我保留对你的诉讼权。” 利曼珊听到一半时已经将手覆在前额,听到这最后一句直接站了起来,摇头,深呼吸,想着自己怎样圆场…… 卡罗尔显然也愣了一下,“……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客观的。” “我说的不但是客观的,也是有充分法律依据的。” “卡罗尔,”利曼珊拿过手机,给了鄢澜一个眼色,“抱歉,卡罗尔,我稍晚些再打给你……” “sam,别担心,lan说得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我有申诉理由,不过我想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 “当然,当然……谢谢你打电话来帮我解释。” “我没有把事情弄得更糟吧?”卡罗尔在那边笑了一笑,“将来有机会,我要向lan郑重道歉,sam,我们确实有些事做得不严谨,虽然你一再强调你的底线是保护lan。” 利曼珊叹了口气,小声道:“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否则你早就接触她了,是我提了不该提的要求,你别担心,”她看了眼鄢澜,“我会处理。” “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希望你们好好过圣诞。” “好,你们也是,再见。” 挂了电话,利曼珊又深深叹了口气,走回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仰头看着冷冰冰的鄢澜,两人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利曼珊笑了出来。 “鄢澜,你也是够坏的,这通电话你是有准备的。” “是又怎样?你俩私传这些信息你以为没问题吗?” “有问题,是我的错,不过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是不是调阅过我父亲一案的卷宗?” “我……是,我道歉。” 利曼珊握住她的手,“我不是为了堵你,提这件事是想说,有时候我们确实窥探到了别人的隐私,但初衷并不一定是坏的。” 鄢澜低了头不说话,提到这件事她有点理亏。 利曼珊笑了笑,“那怼完了卡罗尔,心里的气有消了些吗?” “我不是为了消气。” “好——”利曼珊拖长语调,“有气冲我来吧,卡罗尔一直在尽职尽责调查这些事,她真的很帮我们。” “我们?你和我不一定是一个阵营的,你说她帮你我相信。” 利曼珊摇摇头,“在这件事上,你和我一定是一个阵营的,”说着站起身,“好啦,人也让你骂了,早点休息,我去洗漱。” 晚上鄢澜执意睡在沙发上,利曼珊拿她没办法,敞着门坐在卧室中,小声和sandy打电话。 她告诉sandy自己病了,明天起暂时先在家办公,办公室有什么事及时跟自己汇报。说病了这话也不假,sandy一听就听出她感冒了,嘘寒问暖了几句。 挂了电话,利曼珊听着外面的动静,要把鄢澜一个人留在沙发过夜这件事,无异于一种折磨,对两个人的折磨,她还发着烧,睡沙发肯定是不舒服的,自己这边也完全无法不担心,但鄢澜不肯和自己调换,怎么劝都不肯,利曼珊想,明天一早就买张床放在隔壁卧室吧。 十点多了,她无法上床,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处理邮件,不时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白天还好,晚上鄢澜就止不住要咳嗽,先前压着,这会儿控制不住了,窝在毯子里,小声地咳着。 利曼珊的眉锁得越来越紧,外间那压抑的闷咳声时不时传入耳中,她将手提放在一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想该怎么办。 又是一阵,鄢澜越来越难受了,没太收住,剧烈地咳了起来,知道自己动静大了,赶紧又深呼吸缓了缓。 利曼珊站起身,大步走到客厅,走到沙发旁,鄢澜不安地看着她,利曼珊将她身上的毯子掀起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弯腰将她公主抱起。 鄢澜不敢乱动,将脸埋在她肩膀处,利曼珊抱着她快步走回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好好休息,我去睡沙发。” 刚要直起身,脖子却被她抱住,鄢澜的声音小而哽咽:“我也想信你……” 利曼珊的心肝脾胃倏地扭搅了一下,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抱住她,“信我……你可以信我。” 两人的眼泪就这么融在一起,“鄢澜,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不会伤害你。” 鄢澜哭出了声,利曼珊的这一句话勾起了太多压在她灵魂深处的痛楚,这个世界那么大,人心那么深,她无从判断,此刻她的悲恸说不清是为这一桩还是哪一桩,说不清是为眼前人还是自己,什么都说不清了。 她像个孩子伏在利曼珊胸前,痛哭出声,不知该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好像身子里淤积了这些年的毒妄想找一个出口,随着此刻汹涌的眼泪离开身体。 利曼珊紧紧抱着她,不去打扰,她觉得鄢澜这一哭不仅仅是为这件事,她需要好好地宣泄。 她的手又轻轻地、慢慢地抚着鄢澜的秀发,如果她是个小女孩多好,如果她是个小女孩,这么大哭一场只为要个冰淇淋或者一条花裙子,那就给她买来,然后看着她所有的不悦都烟消云散,该多好。 可惜不是这么简单,可惜我们都长大了。 第54章 今年它的使命完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鄢澜渐渐平息下来,眼泪鼻涕擦了利曼珊一身,有点不好意思。 “乖,没事的,”利曼珊低头找她的目光,微微笑着,“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只要不去委屈自己就行。” “我这一两年都好好的。”鄢澜一开口说话,声音哑得很。 “好好,嗓子都哭哑了,来,乖乖靠好,”利曼珊抱着她挪到床头,让她靠上*去,“你这一两年都好好的,但遇到了我,我是个大坏蛋,让你伤心了。”说着摸了摸她的脸。 鄢澜摇头,“不都怪你。” “那就怪我一点点吧,”利曼珊坐直身子,看着她,“我发烧的时候,吃什么都没味道,你是不是也这样?” “怎么了?” “我帮你擦擦脸,然后奖励你一个好吃的,怎么样?” 鄢澜见她哄小孩似的,没理她,想了想,“帮我把手机拿来。” “好,”利曼珊站起身,“你等等。” 她走去外间,把鄢澜的手机拿来递给她,又去浴室把毛巾用温水浸了,拧了半干,帮鄢澜轻轻擦了擦脸,把先前的泪痕都擦干净,又拿了面霜来。 第64章 “来,香香的,美美的。”说着点了几颗在她那张本就不大的脸上,轻轻揉开。 做完这些,笑嘻嘻地端详着她,“嗯,又美了,好了,我去给你拿奖励。” 鄢澜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重又蒙上一层迷蒙的雾。 利曼珊走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两根棒棒糖,橘子味的,递了一根给鄢澜,“给。” 鄢澜笑了出来,这两天她脸部的肌肉都忘了这个动作了,刚一笑出又收了回去,接过来将糖纸剥了。 利曼珊也把自己那根的糖纸剥了,含在嘴里,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 两块钱的糖,此时给口腔带来的愉悦,超过了两千块的大餐,酸甜的味道感染着舌头,感染着脑神经。 “你明天上班吗?”鄢澜问。 利曼珊摇头,“我跟sandy说过了,这几天在家办公,明天上午先带你去医院复查,你别担心。” 鄢澜将棒棒糖从口中拿出,看着橘色的透亮的糖果,“我还担心什么。” “你担心的事情很多啊,我就是想说,什么都别担心了,先好好养病。” “sam,刚刚卡罗尔在电话里提到的,克洛伊,她怎么那么年轻就去世了?去年你没说,我也没问,现在我可以问问吗?” 利曼珊的眸色突然沉了下去,裹着口中那根棒棒糖,半晌,“这是个沉重的故事,不适合现在讲。” 鄢澜心中冒出无数猜想,此刻却无法再问下去。 “等你病好了吧,”利曼珊恢复了笑容,“等你病好了,有些事情,我再从头到尾跟你讲一遍,现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讲。” “什么叫有没有必要讲?” “现在我只希望你记住这根棒棒糖的甜味,只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利曼珊站起身,“十一点还有一颗药要吃,吃完就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拿来。” 她去厨房倒水拿药,克洛伊的事,早前她是觉得她和鄢澜之间没有一个身份去说,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她不想随随便便说给人听,这些天随着自己和鄢澜的感情升温,她也没想到要讲出这件事,前几天光顾着甜蜜了,而现在呢,早晨卡罗尔问自己能不能提克洛伊时,她就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再把这些事跟鄢澜讲,仿佛又没有了那个身份,何况,会不会让鄢澜也落入宿命论的调调呢?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鄢澜做出任何伤害她自己的事。 拿好药端了水回到卧室,看着鄢澜服完,躺下去,她坐在床边,“乖乖睡觉,我陪你一会儿。” 鄢澜躺在被子下,晚上确实有点难熬,发烧感冒药也只是帮忙缓解症状,稍稍一动身上就打寒噤。 利曼珊在幽暗的光中看着她的脸,她看过这张脸发出的各种表情:欣喜的、别扭的、严肃的、温和的、愉悦到登峰造极的、伤心到崩溃大哭的…… 此时这张脸是平静的,就像沉船后静静的海面。 她的半只手露在了被子外面,利曼珊伸手将它塞回被子里,却不舍得撒手了,就那么握着她的手,静静地陪着。 那只手真温暖啊,鄢澜不想推开她,可经历了这场闹剧,又仿佛失去了不推开她的理由,便装作睡着了,任她握着。 不知过了多久,鄢澜的呼吸缓慢而规律起来,利曼珊轻轻抽回手,想给她一个吻又怕吵醒她,站起身,走回沙发上躺了下来。 鄢澜的睫毛动了动,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第二天上午,两人去医院复查,还好没有进一步感染的迹象,医生吩咐继续吃药,如果有什么不适随时来查。 利曼珊放心了些,看鄢澜气色也比前两日好一点了,回到家中,已接近正午。 “饿了吧?我去买中午饭,还吃那家上海馆子吗?”利曼珊问。 鄢澜居然笑了笑,“好啊。” “今天想吃什么?”利曼珊开心起来,“昨天我看到有一种烩菜,很像粤菜里的盆菜,里面有肉蛋菜等等很丰富,营养应该不错,但我昨天想点的时候,店家说这道菜要等的时间久一些。” “没事,就点这个吧,听起来不错。” “行,”利曼珊站起身,“我昨天也忘了要个电话,不然可以先打电话过去。” “你别急,我还不饿,”鄢澜也站起身,“你要多吃点,自己也病着,另外烟别抽了。” 利曼珊忽觉一阵感动,“不抽了,鄢澜……”她犹豫了一下,“让我抱一下好吗?” 鄢澜看着她,眼中并没流露出不快或是拒绝,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 利曼珊抱住她,她刚才居然关心自己的身体了。 亲了亲她的秀发,“好了,我外出捕猎了,争取让你超前康复,养得白白胖胖。” “然后宰了吗?”鄢澜离开她的身体,“快去吧。” 看着利曼珊大步走出去的背影、关上的门,鄢澜眼中的光黯了下来,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看着窗前依然亮着的圣诞树,回忆着几天前第一次走进来看到这一切时的场景,叹了口气。 利曼珊的脚步也轻快起来,鄢澜的态度似乎在缓和,也许是今天身体好些了,也许是昨晚的发泄解了她一些情绪的淤塞,又或许她接了卡罗尔的电话后也想明白了一些,选择相信自己了,总之,利曼珊有一种即将拨开乌云重见天日的感觉。 上海餐馆的烩菜里有花胶、蛋饺、豆腐、金银菜、大虾、年糕,还有些绿叶蔬菜,利曼珊觉得够补。 “小姐,这个炖起来要四十多分钟哦,花胶是先前炖到八成熟的,不然还要更久。” “没关系,我四十分钟后来取。” 利曼珊走出餐厅,鄢澜嘱咐她不要抽烟,也不是很想抽了,走到街头,太阳晒在身上,惹得她打了几个喷嚏。 老人机振了一下,利曼珊现在对这部手机心有余悸,看了看,是妮可: sam,圣诞快乐!前两天你跟我说的事,我仔细想了想,初步得出一套方案,你现在方不方便听? 利曼珊有点惊讶,她居然在c城圣诞当天的晚上给自己发消息讨论工作,工作狂。 她给妮可回复:我正好这会儿有空,不过你是怎么回事? 妮可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刚接通就大笑起来:“sam,你可能没法相信,我刚在父母家和我哥大吵了一架,这会儿回自己公寓了,除了工作我什么都不想去想,去特么的圣诞节!” 利曼珊也笑起来,“同意,去特么的圣诞节!说吧,你的方案是什么?” “说起来,也许只有我俩是工作狂吧,我这两天想先跟lan商议一下的,但她的老人机关机了,我也理解,圣诞节她放假。” “哦……没事,你先跟我说。” “上次你说你和fbi秘密调查出那个中东集团在幕后操纵,我们现在并没有直接证据,也很难挖到直接证据,之前的事已经由熔岩背锅了,但我这儿有个消息,而且如果不出意外,新年节后就会闹出来……” 利曼珊和妮可在电话里不知不觉聊了半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挂了电话,利曼珊又给鄢澜的老人机打过去,果然关机了,看来她前天晚上出事后就没再给那部手机充过电。 她往上海餐馆走着,想着妮可的计划,又想着鄢澜今天的转变,希望鄢澜对自己的芥蒂真的消除了,再过一两天可以和她一起商议这事。 打包好饭菜,利曼珊快步往家中走去,想着鄢澜该饿了,公寓大堂中已经不放圣诞歌曲了,这个节日已成过去时,时间就是这样,不管你是开心的还是悲伤的,它都不快不慢地划过。 上了电梯,走出电梯,打开家门,却看见鄢澜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放在玄关。 “鄢澜??”利曼珊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家中没有人应声,她放下袋子,跑进卧室、浴室……“鄢澜??” 衣帽间里,鄢澜的小箱子不见了。走出来,沙发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封信,利曼珊冲过去,打开: sam, 我买到了回纽约的机票,我想回去自己一个人静静,你放心。 不用追来机场,我会照顾好自己,希望你也是。这两天其实很辛苦你照顾我。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误会了你,但我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和你朝夕相处这接下来的几天,我想我们都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先把自己调整好。 节后我会回c城,工作照旧。 takecare, lan 视线被涌上来的泪水模糊,利曼珊终于明白了,鄢澜今天态度的缓和并不是因为自己猜想的那些,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走了。 她让自己不要追过去,确实,这封信已经很理智很清晰了。 她想了想,拿起电话。 香港国际机场,鄢澜拖着箱子走到托运处,趁工作人员办理行李标签,她环顾着这地方,走时和来时,竟是两般光景。 来时只觉山一重、水一重,已是辛苦,可两个人之间相隔的,又岂止是这样的山水重重呢? 第65章 行李办好了,她刚走过安检,手机振了,拿起看了看,是利曼珊。 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那边好半天没有说话,鄢澜倚在墙上,听着电话里的安静。 “都顺利吗?”利曼珊问。 “嗯,刚过安检。” “飞机上也记得按时吃药,时间和药量我一会儿短信发给你。” 鄢澜的胃搅了一下,鼻子一阵酸,一直酸到眼睛,眼圈红了。 “嗯,你也好好休息。” “好,你到纽约跟我说一声。” “会的,”鄢澜顿了顿,“谢谢你。” 利曼珊没再说什么,等了等,挂了电话,转身看窗外的午后。 看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开始拆那棵圣诞树,今年它的使命完成了。 第55章 那就给时间再多一些时间吧 与香港比,纽约夜晚的空气中有着蚀骨的寒意。 好在进了公寓大楼就是暖的,暖气又让一切干燥得很,鄢澜去触电梯按钮时,指尖的静电“噼啪”响。 刚到机场时从手机上开了家里的暖气,打开门,公寓里没有一线光亮,这两天过节,家政没有过来,鄢澜放下行李,打开灯,四处看了看。 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小窝了,这个专属于自己的小窝。 身体打着寒噤,想了想,给利曼珊发了个消息。 利曼珊在办公桌前等鄢澜的消息,她走后这第二天利曼珊就来公司上班了,早晨提前来,下班也不想走,起码在这些天里,不太想一个人面对那间公寓了。 看了看表,刚站起身准备去倒咖啡,鄢澜的短信来了:已到家,一切顺利。 她的那颗心放下了一些,想了想,回道: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不舒服要说。 说给谁呢?利曼珊想,不管是谁,有人照顾她就行。 鄢澜看着那条回复,坐在玄关的凳子上看了很久,才站起身拖着箱子走进卧室。 尔湾的早晨,查琳被手机铃吵醒,挣扎着拿来看了看,是利曼珊,她冲身边的纪希颐伸出手指:“嘘,sam。” “查琳,对不起,我刚想起自己算错了时差。” 她也没“算错”,如果查琳这会儿在c城,应该是上午九点,不算太早。 “没事,你说。” “我得到了一条不太好的消息,目前只跟你分享一下。” 查琳看了眼闭着眼睛的纪希颐,“好。” “ftc要向法院提起诉讼了,阿尔法会助阵。” 三天后,大家又都在忙着要过新年了。 “唠嗑”在圣诞和新年之间有个专场,就定在第二天,三十一号晚上,柯纯给鄢澜打来电话: “在纽约还是c城啊?” “纽约。” 柯纯愣了愣,鄢澜虽然一直简明扼要,可这已经几近无情了,“你咋了啊?” “……前两天病了,不过好得差不多了。” “啊?病了?而且还在纽约你都不告诉我?你现在在家吗?简宁早上还说好久没见着你了。” 鄢澜看了看窗外半晴的天,“在,你们过来吧。” 柯纯和简宁带了一束鲜花和一大盒糕点过来了,来的时候鄢澜正泡桂花红茶,她记得简宁现在改喝红茶了。 “哎呀,真香!”柯纯边脱下大衣边叹道。 简宁还是原来的模样,她好像冻龄了似的,即便很久不见,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鄢澜怎么瘦了?”简宁将她看了看,又转头看柯纯,“你上次见到她时就瘦了吗?” 柯纯摇头,“肯定是生病没照顾好自己。” 鄢澜接过简宁的大衣帮她挂好,“我都快一年没见到你了。” “可不是嘛,你回纽约都不联系我们。” “来,快进来吧,”鄢澜招呼,“我回来没两天,而且一直病着,不想让你们担心。” “那你这两天就一个人?”柯纯不满。 鄢澜避开这问题,抱起鲜花,“哇,好漂亮啊!谢谢啦!”说着去厨房区洗花瓶。 简宁将那盒糕点拎过来,“桂花红茶啊?正好,配这糕点。” 鄢澜将盒子打开,一盒八块,各式各样,有花有果子形状,“天呐,这么精致的糕点,你们从哪儿找到的?” “柯纯一个朋友在这边正经西点烘焙本科毕业,又结合中式糕点特色,自己创业开了家店。” “真不错。”鄢澜说着找来蛋糕夹,小心翼翼地把糕点移到盘子上。 “c城华人蛮少的吧?”简宁问。 “没有东西两岸多,”鄢澜边说着边端起托盘,“你近来怎么样?还那么忙吗?” 柯纯赶紧接过托盘,“你一个病人就别忙东忙西了,我来吧,你和简宁坐着去。” 简宁拉了她的手,坐到沙发上,“忙还是忙的,但好像没你忙,我听柯纯说,你这边各种情况挺复杂的?” 鄢澜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暂时驻扎到c城去了。” “圣诞是在c城过的吗?” 鄢澜犹豫片刻,又不想撒谎,“香港过的……” “啊?”两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叹,柯纯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去旅游?” “嗯……”鄢澜这么应着,帮两人沏茶。 “什么情况啊?你一个人吗?那个,”柯纯顿了顿,“那个混血美女呢?” “什么嘛……”鄢澜将茶递给简宁,又递了一杯给柯纯,“你跟着简宁喝红茶吗?” “别打岔,你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我新年在纽约,你俩呢?” “这不明晚脱口秀专场嘛,正好一起跨年了,你明晚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吧?” 简宁看了看鄢澜,“明天要是身体允许就过来,很多老朋友明天都在的,你是怎么生病的?在香港病的吗?” “嗯……气候不太适应。” 简宁啜着茶,看着鄢澜的神情,又看了柯纯一眼,柯纯冲她使了个眼色。 三人陷入沉默,对话到了一个不想说、另一个不好再问的尴尬点。 鄢澜笑了,“你俩啊……” “快说嘛,”柯纯趁机耍赖,“混血美女到底什么情况?” 鄢澜的脸上却沉了下来,“我这趟去香港,其实是她调任过去了,我过去度个假。” 柯纯和简宁神色都一惊。 “然后呢?”柯纯问。 “出了点事,有了点信任危机,牵涉到一些商业方面的,我就不细说了。” “……那你俩现在是……什么状态?” “我回纽约这几天,每天我的晚上她发条消息来问一声,我也就回答一句。” “这……听着就既想又别扭。” “暂时就这样吧,有些事我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不过,光想确实也不会明白的。” “那要怎么样?”柯纯追问,“你们交流清楚了?” 鄢澜摇头,“其实……其实我觉得人生也不是非要跟一个人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以前那几年,我败在迎难而上,感情的事为什么要迎难而上呢?如果有难处,说不定是上苍给你的提醒,提醒你这不是对的人。” 简宁摇头,“真要是这样,我和柯纯就不会在一起了。” “对啊,鄢澜,我和简宁最开始就是因为她调回纽约,而我那时候在上海,就那么放弃了嘛,回纽约后她也没觉得那是上苍给她的提醒,反而毅然推了婚约……其实有些困难,反而是让你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内心的。” “同意,”简宁放下茶杯,“我听柯纯说,那个女孩子挺不错的。” 鄢澜苦笑,“她就见过一次,说的话加起来能有三句,哪能看出来错不错。” “欸?你这可就片面了,有时候还真的不需要朝夕相处,就一眼,一个招呼,你就是能感觉出这人怎么样,那天在剧院门口,我一眼看到她,就知道你跑不掉了。” “喝你的茶。”鄢澜指指她的杯子。 “害羞了是吧?” “我……” “好了好了,你别逗鄢澜,”简宁转过身揽住鄢澜,“到底怎么了嘛?我能感觉出你挺在乎她的。” 鄢澜的眸光黯淡下来,“让我们吃苦的往往都是我们在乎的,我现在先把自己理清楚吧,先相信自己,再谈信不信别人。” “说来奇怪,”柯纯像是自言自语,“我感觉她看起来很可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偏见。” 简宁看了眼柯纯,也不知怎么评价,“还别说,柯纯的直觉挺准的,不过我们也不要搞玄学,你刚才说的也挺理智,谈到信任这个话题,你以前确实在这方面吃过苦,这次慢慢来。” “那你的内心,想相信她吗?”柯纯问。 “我的内心……”鄢澜想着,低下头,“你要问想不想,是想相信她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内心想相信,就不要放弃探寻真相,就算对自己内心的一个交代吧。” 第66章 “对,简宁说得对,况且我还是对小混血有偏爱,我觉得她不像那种人。” 鄢澜撇了撇嘴,“人家有名字,我还介绍过。” “sam!我支持sam!” 简宁笑了笑,又拧起眉,“那你刚刚说不信自己,又是怎么讲?” “我……你们知道我之前的状态,这一次和sam,柯纯知道,我和她其实一年前就认识了。” “对,而且我知道你一直对她印象不错。” “……但我一直不敢再踏进感情中,直到……直到这两三个月,机缘巧合又遇到她,又被她吸引……但这次我发现,我的过去一直在影响着我,让我遇到一些情况时会扰乱我的判断,推着我往极端的方向走,而她呢,也有一些沉重的过去,所以,我不知道这样的我们怎样去应付彼此。” 简宁陷入了沉思,品着茶,不急于表态,鄢澜的情况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 “那就给时间再多一些时间吧,”她放下茶盏,“你现在的想法已经比较中肯了,多一些时间再沉淀一下,只要还念着彼此,或许下次相见就有解题方法了。” 十九小时后,香港最先进入了新年倒数,利曼珊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维港上空升腾而起的烟火,想这转瞬即逝的璀璨是否可以带走属于过去的所有痛楚。新年快乐,鄢澜,她在心里默默念道,原本这一刻我们该相拥着见证,或许在摩天轮的最高点。 又过了十三小时,纽约也即将跨入新年,鄢澜站在“唠嗑”小剧场前的台阶上,站在人群中,曾经这台阶上有个人与她促膝而坐,今日这个人已在万里之外,身边的人们大声而激昂地倒数着,要把这一年的最后时刻数完,城中心时代广场的烟火点亮了一方天空。新年快乐,你还好吗? 一小时后,查琳站在c城湖边的楼顶酒吧看海军码头的烟花秀,烟花可以是一场秀,云工厂可以是一场秀,粉色云、锦衣夜行都可以是一场秀,就像克洛伊短暂的人生,极尽绽放后只剩一片虚无,而yvonne呢?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前方天空的五彩斑斓,新年快乐,愿你长存。 又过了两小时,加州尔湾最后一个进入跨年倒数,公寓楼中,纪希颐独自站在客厅外的阳台上,父母已经睡下,一家人终于团圆,这么一年一年,或许能在每个这样的时刻与他们守在一起就好,等这个时刻跨过去了,再去考虑那些喧嚣与厮杀,再去考虑自己辜负的惦念的人,新年快乐。 手机振了一下,纪希颐低头去看,是一则拜年短信,却没有署名:新年快乐,yvonne,还记得我吗?洛杉矶的新年夜还是这么无聊呢~ 纪希颐皱着眉想了想,眼中渐渐透出惊恐。 “新年快乐”或许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大欢喜的朴素祝福,大家挂在嘴上,放在心上,而紫狐的人在新年之后却并不快乐,上个月熔岩被“绞杀”后,股价曾稳步上升的好势头随着新年的第一场钟声再起震荡。 新一年的第一个工作日,锦衣夜行的股价跌回了53美金。 而这一次,利曼珊却一点都不急。 第56章 你真是只喂不熟的狗 查琳正在“云工厂”一楼唯一的一间会议室里开原始股东会议,有人来了现场,有人在视频里。 大家众说纷纭。 “要是股价继续这样下去,紫狐是不是要重新考虑收购价格了?” “刚过新年,大家连假期综合症还没过去,我们的股价就被打回解放前,能在节假日之后不等市场反应就大跳水的,定有猫腻吧?” “英国和m国的反垄断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吧?是不是再观望一下?” “只要我们没问题,股市有什么问题就让紫狐操心去吧。” “怎么能这么说??宣布收购三个月,现在股价回到原地踏步,我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管??” 查琳摆弄着手机里的一款新游戏,耳朵里听着,却没发表什么看法,股东们也都习惯了。 “查琳,紫狐是不是跟你安排了会议?”有人问道。 查琳抬起眼睛,“哦,明天。” “居然不是今天?” 查琳笑了,“刚刚过新年嘛,还有人在国外度假没回来呢,没事,一天我们等得起。” “那紫狐那边是什么态度,有透露吗?” 查琳放下手机,“既然安排了会议,肯定也是怕其中有什么问题,想一起商讨一下,对吧?具体只能明天开完会才知道了,”她扫视了一眼与会的股东们,“锦衣夜行目前能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内部没问题就行。” “内部?内部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啊,”查琳耸耸肩,“各位,我们的目标还是收购成功,对吗?” 大家想了想,纷纷表示同意。 “那好,如果议程上没有别的事情,我顺便问一下关于新开发的这款游戏,我刚才看了一下……” …… 鄢澜刚接到邮件,获知明天和锦衣夜行的会议利曼珊将远程参加,另一封邮件进来了,是妮可,约自己下午一起开个会,她会过来。 她有点庆幸有这桩案子,又有点懊恼有这桩案子。 下午妮可按时前来,毕竟刚过新年,带了两盒巧克力来,给大家分一分,寒暄一番,跟鄢澜进了办公室。 “lan,是sam让我把这件事跟你说清楚。” 说实话,妮可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在这个阶段和外聘律师和盘托出,毕竟事情还存在很多变数,但sam也许有她的原因吧,她想。 鄢澜愣了一下,“什么事?” “今天锦衣夜行股价大跳水,想必你也看到了。” “是啊,你们知道什么内幕吗?” “知道,但请你务必保密。” 鄢澜又是一愣,“我肯定保密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之前我们想瓮中捉鳖抓熔岩资本的事你都知道了,虽然熔岩也被揪出来了,但我们都算出背后还有一股力量在操作看跌期权,才导致上个月那一次的股价大跳水。” “……嗯。” “就在圣诞前两天吧,sam从香港跟我联系,原来她一直有跟fbi合作调查这件事,他们查到了一个中东集团,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们,但缺少的是直接证据。” 她这么说,鄢澜不能也这么听,原来利曼珊跟妮可是这么说的,当时在她办公室,她确实保证过会保护自己隐私。 “那现在要怎么办呢?”鄢澜问。 “这事说起来和一桩还没爆出的负面新闻要扯上关系,这消息我也是圣诞期间从ftc内部的线人那里得到的,阿尔法要和我们在法庭上对峙游戏垄断的事,据说,法庭上的证据会对我们不利。” 鄢澜拧了眉头,这可严重了,要有一场仗打了。 “但sam让我跟你说的,不止是这个,这次股价突然下跌,其实是我们利用这条内部消息,透给了中东人。” 鄢澜脑中飞速转着这事,眼中倏地一亮,“噢,中东人趁这几天在持续做空,所以股价下去了。” “对。” “我有个问题,”鄢澜不解,“这个消息是怎么透露给中东人的呢?” 妮可笑了,“你问这个,我就真的也不清楚了,反正当时我和sam商议的是,散布消息这件事她来办,搜集证据就我和你协助执法部门来办,目前来看她的任务完成了。” 鄢澜想着这事,疑惑不已。 “你别担心这个了,sam不是和fbi合作吗?说不定是通过fbi下了套,不过目前来看,我们得准备好打一场仗了,不,两场。” 鄢澜没接这句话,fbi如果真的和紫狐一起下这种套,让股价跌这么多,恐怕并不符合这个部门的合法性。 利曼珊睡不着,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提电脑看邮件。 手机响了,是查琳,她终于来找自己了。 “sam,你是没睡还是醒了?” “刚醒,怎么了?你说。” “我感到很奇怪,今天股票跳水的事想必你知道了。” “对,我知道了。” “可距上次你告诉我ftc和阿尔法的事才一周,况且这个新闻到现在也没在市场上披露出来,为什么股价先有反应了?” “我跟你一样奇怪啊,你有什么怀疑吗?” 查琳想了想,“我没有告诉锦衣夜行那个内鬼。” “那就更奇怪了。” 电话线中一阵沉默。 查琳的声音更沉了,“如果是消息宣布了,股价跳水,那还公平,我们打赢那场官司股价就能涨回来,这些都属于正常波动,可如果有人提前知道了内幕消息做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们的担心是一样的。” “sam,收购还能成吗?” 这个问题倒一点不专业了,像小孩子在讨说法,也许查琳现在就想听听sam的个人想法。 “我想它成,你呢?” “我还是想它成。” 第67章 “那我们就冲着这个目标一起努力吧。” 放下电话,查琳的怀疑被放大了。 利曼珊看了看老人机,妮可向她汇报:已和lan谈过,顺利。 她的心也放了下来,又盯着电话看,她料想鄢澜此时是有问题的,但不知道她会不会来问自己。 到了晚上,纪希颐家门铃响的时候,她通过可视电话看了看,居然是查琳。 飞速开门将她拉进来,“你疯了??” “我不能来你家窜门?” “你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要跑到我家来?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查琳打断了她,“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来问问你。”查琳说着走进门去。 “擅闯联邦官员私宅,知道后果吗?” “yvonnechi,你真是只喂不熟的狗。”查琳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 纪希颐气得说不出话,抱着手臂看着她。 “我俩之间是有什么违法的勾当吗?纪检察官?你需要这么如临大敌一样?要我说,就算全世界知道我俩在交往又怎么样?” “我在和你交往?”纪希颐几乎笑出来,“不要把肉。体的交流太当回事了。” “你不但喂不熟,还喜欢嘴硬。” 查琳话音刚落,一本杂志朝自己迎面飞来,她一抬手接住了,看了看:《耶鲁法律评论期刊》。 “联邦官员可以在自己家中对手无寸铁的公民实施暴力吗?”查琳说着站起身,将纪希颐一把抱起,几乎是扔在沙发上,捏起她的下巴,“锦衣夜行的股票是怎么回事?” 纪希颐一甩头将她的手甩开,“跌了。” “废话,这个还用你说?” “查琳我警告你,不要股票一跌就来找我发泄,玩儿不起就别玩。” 笑意在查琳眼眸中一闪,“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说着一把拉开她的衬衫,扣子“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查琳你这个畜生!” “我的股票为什么跌了?”查琳一只手摸到她后背,bra的带子随即弹开。 “你不该去问利曼珊??” “yvonnechi,你最好如实告诉我,如果连我都不站在你这边,我怕你会很惨。” “我说了,你去问利曼珊。” 查琳的手探到她裙底,一把扯下那层束缚,“那天sam给我打电话时,你听到了,那件事只有你知道。” “你在说什么?” 查琳不客气地长驱直入,纪希颐痛苦地皱了下眉,嘴上却不饶她:“cxnt!” “well,还真是,”查琳略*粗鲁地动作,像在提醒她这个词的意思,“你为了鄢澜,所以不惜毁掉自己前途和利曼珊作对吗?我实在想不出这件事能帮助你什么。” “你特么在说什么!跟鄢澜有什么关系??” 查琳深吸口气,“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在你给到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停。” 纪希颐使劲推她,可查琳纹丝不动,如果查琳不让她,体力上她是不占优势的。纪希颐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羞辱,上去咬她的肩膀,一口咬下去,丝毫没有留余地。 皮肤破了,她的口腔里感受到了血腥,查琳咬紧了自己后槽牙,手上更加不客气了。 “查琳,你在使用性暴力。”纪希颐忽而平静地说道。 查琳眼中的杀气渐渐散了,手上也停了,看着纪希颐的脸,看了很久,抽出手,“yvonne,你的背后是什么人?” “守住你的公司,别问太多。” “你现在正在毁我的公司,金融不是你想的那种游戏,不是理性的律法,短短三个月,我的股票暴跌两次,你会毁了市场信心。” “都算到我头上?你说真的吗查琳?” “那你告诉我,算到谁头上?” “你惹不起的人。” 查琳将两根手指放进口中嗦了一下,“这个世上没有我惹不起的人,大不了命一条。” “至于吗?前两个月我就跟你说,在股东里面活动一下,不要继续跟紫狐合作了。” “你的意思是,泰坦尼克触到冰山前,我给它调个头吗?纪检察官?” 纪希颐略一挑眉,“你不停也会有人让你停,别撞上冰山就行。” 查琳捏住她的腰,眼中又有了杀气,“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自己,然后是你。” 查琳愣了愣,“动机是什么?” “我说了你信吗?” 第57章 咬得爽吗? “你说说看。”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这宗案子,我是捞不到好处的,我能自保就不错了,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想自保而已。” “什么意思?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别问这么多了,有些话我能跟你说,有些话不能,”纪希颐坐好了,将衬衫整理好,“后来我忽然发现,利曼珊和紫狐或许可以帮我解这个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借紫狐的手铲除对方,我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想看看初步成果,结果我发现,是我高估她了,她连目标都没找对。” 查琳想着之前的事,“是十二月暴跌那次吗?” “对。” “那次你突然来劝我,放弃被收购。” “没错,紫狐找不到目标,那波人势在必得,锦衣夜行一次一次被创是必然的,我曾见过他们使用同样的手段毁掉其他收购案,都是百亿级别的,他们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你来劝我?” “但你不听我的,后来我就想,算了吧,这事发展下去,收购是肯定要黄掉的,某种程度上,你还能保住锦衣夜行,只不过恐怕市值要大缩水,不过,”纪希颐看了她一眼,“反正你也不在乎钱。” 查琳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想着这事。 “yvonne,你说了这么多,但这次的内部情报是你透露给‘那波人’的,如果你不做这件事,我也不会被做空。” “新闻出来你照样会大跌,有什么区别吗?” “你在跟我搞笑吗?你告诉我有没有区别!”查琳说着真的笑了起来,“哈哈”大笑,“yvonnechi,好样的!圣诞刚收了我的烟花礼,跟我温情脉脉地兜风,聊往事,做嗳,一转头把我公司的市值搞掉几十个亿,”她竖起大拇指,“你真是好样的。” “你们现在打好反垄断这一仗才是关键,其他的区别不大了,况且刚才我也没有避讳地告诉了你,我先是站在自己这边,然后才是你,我需要那波人知道,我依旧和他们是一个阵营的。” “你究竟是什么和他们绑定在一块儿了?还是……有什么把柄?” “我说过,有些话不能告诉你,你也别问。” 纪希颐站起身,走去洗手间,关上门,过了会儿出来时手里拿着棉签和创口贴。 她走到查琳身边,棉签沾了点双氧水帮她肩膀上的伤口擦了擦,又抹了点杀菌凝胶,“疼吗?” 查琳摇了摇头,“咬得爽吗?” “神经病。”纪希颐拿创口贴帮她贴上。 “你不能说的事,除了你自己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吗?” 纪希颐顿了顿,“有。” “谁?” “你别问了。” “谁??” 纪希颐深吸口气,“鄢澜。” 查琳忽而又大笑起来,笑容渐渐散去,冰蓝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看着纪希颐的眼睛,眼中有种奇妙的矛盾,攻击和受伤两种情绪的共存。 纪希颐也就这么看着她,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查琳先开了口:“你就不怕她搞你?” “她不是刑事律师,只负责这起收购案,只要我明面上和这宗收购案扯不上关系,她就没理由找我的茬儿。” 一时又陷入沉默。 纪希颐低了头,叹了口气,“最开始的时候,你们的专案团队刚刚组建的时候,我就用了各种方式想让她退出。” “又是为什么呢?不是说威胁不到你吗?” “她的存在对于我来说不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吗?” 纪希颐只说了这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放以前她会毫不顾忌地对查琳说出来,现在她却照顾了查琳的感受,不去说起。 查琳的一侧嘴角弯了弯,“你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女人。” 纪希颐愣了一下,继而耸耸肩。 “可我却喜欢你。” 纪希颐的睫毛颤了一下,“我做了对你的公司不利的事,你是脑子里长了包还要跟我谈什么情情爱爱?” “你的确做了件对我很不利的事,是为了害我?为了你自己获利?还是为了自保?” 纪希颐沉默片刻,“首先是自保,其次,也可以从中获利,但这次我的最大考量是自保,我说过,我首先和自己站在一边。” “我不缺愿意把我放第一位的女人,我不介意你把自己放第一位,并对我坦然,yvonne,你记住,只要你对我坦然,并能在其中获得快乐。” 第68章 “你特么的是什么圣母吧,”纪希颐不客气地拉起她的衬衫领口,“我搞不懂你。” “你搞不懂我是因为你想复杂了,我也不是什么圣母,如果你是为了害我,我会先一步弄死你,如果你是为了自己获利,我可能也不会由着你,但如果你是为了自保,我会看看情况,”查琳要去掏烟,想起是在纪希颐家,“我可以抽支烟吗?” 纪希颐撇了撇嘴,“抽吧。” 查琳点着一支烟,又把茶几上一只茶杯拎过来当烟灰缸。 “我一直鼓励女人们把自己的欲望放在第一位,对一切的欲望:成功、性、情感,等等,这些年我接触过的所有女人中,你最符合我的期待,其他那些,要么为了种种原因跟我装,也不一定是虚伪,只是从小塑造的保护壳吧,要把好的一面示人,要么,有些女人的欲望实在让我觉得不值一提,没什么意思。” “你说的这些女人里,包括克洛伊吗?” 查琳仰头,吐出一只烟圈,“她不愿意正视自己想要什么,说起来,”她拧了拧眉,“我厌恶做第三者,但为了她,我做了,她没有和sam修复关系的能力,又没有离开她的能力,我就那么陪着她,等着她,等了一年,却等来那样的结局。” 纪希颐听她又说起克洛伊,不屑地冷笑一声,“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我跟她像么?” “你跟她不同的点在于,你会给自己设立一个目标,不管它是不是你内心真正想要的,设立了这个目标后你就会为它拼搏,并得到快乐,她却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一团迷雾,活在过去、未来,就是没活在当下。” 纪希颐听她这话,本来自己想要一个夸赞,但这话听起来又不像夸她,心里别扭,嘴上就刻薄起来:“就为了那个不忠的傻子,你要卖掉这么家如日中天的公司,还跟我搞笑谈什么行为艺术。” “yvonne,她已经走了,别这么说她,再说,如果没有她,当初我也不会成立这家公司。” “我可不是什么圣母,现在我只知道我俩像傻子,利曼珊才是人生赢家,拥有过你爱的人,现在又得到了曾经最爱我的人,又想借助你的公司再创事业的高峰。” 查琳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 鄢澜坐在家中书房想着今天妮可的那些话,看看时间,八点多了。 今晚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在明天的会议前找一下利曼珊,聊聊这件事,又觉得,该告诉自己的她应该都托妮可说了吧。 鄢澜的疑惑是,利曼珊是怎样跟中东人建立连接的,既然这件事没瞒自己,她应该不怕让自己知道吧? 老人机振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鄢澜下意识拧起眉,犹豫了一下,接起。 “lan,新年好,我是卡罗尔。” 鄢澜着实一愣,“卡罗尔,新年好。” “sam给了我你的这部手机号码,因为这样联系你最为安全,lan,我长话短说,针对阿尔萨德和纪希颐操控锦衣夜行股票市场的调查正式启动,你作为重要证人,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鄢澜的脑中一时风起云涌,这次的事件fbi这么快就介入了调查,而且,竟然纪希颐又卷入了其中……难道…… “什么时候?我要怎样配合?” “我希望越快越好,如果今晚不方便就明天早晨。” 鄢澜想了想,“就今晚吧,哪里见面?” “秘密调查,我们不想惊动嫌疑人,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半小时后,鄢澜家的门铃响了,她打开门,看到卡罗尔的瞬间有些惊讶,之前利曼珊说过克洛伊是华裔。 卡罗尔走了进来,不由打量着鄢澜,她看过她的照片,之前在利曼珊家楼下也远距离看到过她,这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你好,lan,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上次在电话里我语气可能不太好,我……” “你没错亲爱的,我今天来,首先也要继续探讨一下你提出的问题。” 卡罗尔边说着边跟鄢澜走到楼梯口,“你一个人住蛮大的房子。” “嗯,一楼就是客厅和厨房,平时我主要在二楼活动,我们去书房谈吧。” 两人说着上了楼,走进书房,落地灯还开着,鄢澜请她坐在单人沙发上,给她拿了瓶水,自己在书桌后坐下。 “lan,如果你对我私传照片这件事有意见,可以投诉我,我们会依法处理这件事。” 鄢澜摇摇头,“我只是想维护程序的合法性,投诉就算了,不过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解释,要解释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到你和sam的私人关系,可以吗?” 鄢澜顿了一下,“可以。” “你作为重要证人,我曾两次提出要跟你接触,sam阻止了我,她跟我说过一句话:她的底线是你。” “底线……我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如果有什么会威胁到你的安全,甚至让你感到不安,破坏你现在的生活状态,她就都可以放弃。” 鄢澜看着卡罗尔那双棕色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什么,可那里只有真诚和平和。 “所以,lan,她不愿意让我找你,起码之前不愿意,她怕激起你的痛苦回忆。去年秋天她来找我,要调查纪希颐,我按照程序立了案,但在调查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发现了一些跟你有关的事情,包括你被绑架的事实,也包括,你曾经的心理求助。” 鄢澜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安。 “你是个非常坚强的孩子,lan,我的养女没有你这么幸运,她重度抑郁了很多年,最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说到这里,卡罗尔不由叹了口气。 鄢澜蹙起眉,眼中布满疑问,怎么?原来克洛伊是自杀? “看来sam没有告诉你克洛伊的事。” “我……我知道克洛伊,但只知道她七年前去世了……” “sam帮我照顾了克洛伊很多很多年,她在克洛伊身上付出了常人所没有的耐心和包容,对她母亲也一样,所以到了你这儿,她也会不安,她怕你重新陷入抑郁,这种问题如果遇到合适的种子是会反复发作的,她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你住进医院那天,她给我打电话,说她自己可能是撒旦带到人间的,和她走得亲密的人非死即疯,她把过错都揽到她自己身上。” 鄢澜想起,上一次在利曼珊家中,她曾说过她的养父指责她是撒旦安排的礼物,指责她有罪……那次在香港的的士上,利曼珊曾说了一句“你是第一个我能从医院接出来的人,我已经感到很幸运了”。 第58章 查琳,对不起 卡罗尔看着鄢澜神情的变化,有些担心,怕她再度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中,然而她也知道,要跟鄢澜合作调查这个案子,就势必得迈出这一步。无论有没有利曼珊的事,她要回忆起和纪希颐的那些往事,也不会是快乐的。 她拿起水,抿了两口,让鄢澜先自己消化。 “你被绑架的事是她飞香港的那天我查出来并告诉她的,那天时间紧迫,我只能在送她去机场的路上跟她谈,原本我是要征得她的同意跟你接触,因为我觉得那起绑架案至关重要,我没有看到任何报警的记录,但她拦下了,原因我刚才讲过。” 鄢澜想着那天的事,茫然地点点头。 “后来她在香港,我相信她会经常想到这件事,她很难过,去机场的路上她得知这事的时候就很激动,那天她问我能不能给她看看我提到的照片,我猜想,她看到了才会停止所有的胡思乱想,于是我发给她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帮自己开脱,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鄢澜愣着神,利曼珊刚去香港的那些天,两天常常联系,你来我往中经常都是她嘱咐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卡罗尔说的这些都是真,利曼珊也太能“掩饰”了,谁会知道这些嘱咐的背后竟是那么惊天动地的情绪。 “sam是个很能扛事的孩子。”卡罗尔添了一句。 “可不是么,你说的这些,她从未透露过。” 卡罗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她和纪希颐之前的交易,又是怎么回事?” “交易?”卡罗尔想了想,“你说的应该是上次锦衣夜行股价暴跌那次吧?” “嗯。” “据我所知,她去香港前曾和纪希颐有个一个月之约,一个月内,她找到做空锦衣夜行的势力,交给纪希颐做她的政绩,纪希颐不再干预这起收购案,也不再骚扰你。她一心以为是熔岩资本,没成想后来纪希颐不买账。” 鄢澜脑中掠过那阶段的会议、对话,在利曼珊老人机上看到的她和卡罗尔的对话,是,她和纪希颐的所谓交易,确实可以是这样的。 “那我们现在都知道纪希颐为什么不买账了,这件事也是你带给sam的,真正的背后黑手是阿尔萨德,在回到今天我找你真正要谈的主题前,lan,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第69章 鄢澜蹙着眉想了很久,摇摇头,“我们谈下一个话题吧。” “好,sam今晚跟我说,目前的计划已经由紫狐并购部的人告知了你,现在是我们合作的时候了。” “我会配合。” 卡罗尔点点头,“因为我们要对付的人之一是本州的联邦检察官,所以这件事不能外泄,不能让她有准备时间,最后的诉讼我们也会避开她的辖区检察院。” 鄢澜知道这个“她”是指纪希颐,心里涌上万千滋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lan,我也明白,对方是你故交,你会有什么顾忌吗?” “我曾经看着她做违法乱纪的事,无力反抗,只得离开,那时我感到自身难保,等我将自己重新拼好,也没有了再次提起这些事的勇气,也不想和她再有任何瓜葛,现在算是命运捉弄人,我们狭路相逢。”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种痛苦。” “但它总要解决的不是吗?这次和sam出事,我意识到,这些事情并没有真的过去,它没有真正解决一天,我就要躲着一天,躲纪希颐,躲所有的往事,也躲我自己。”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之前我就说过,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卡罗尔叹息,她多么希望当初的克洛伊也能这样,“另外,这起调查其实超越了st律所给你的任务范围。” “我明白,但如果现阶段需要保密,我也不会跟律所提,只是将来需要fbi给我一个背书。” “这个完全没问题。” 纪希颐的卧床上,查琳看着身下痛苦与快乐参半的人,此刻的她看起来那样真实。 手臂上接近三角肌的地方纹着一个长发亚裔女孩的头像,是查琳七年前纹的。纪希颐闭着眼睛,伸出手,沿着她的手臂向上抚摸,精准地停在了那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手臂的线条逐渐清晰,查琳的动作也逐渐加快,她已了解纪希颐在到达顶峰前的身体反应,另一只胳膊撑在她的颈侧,抚着她的脸,汗珠从肩上溜到上臂,又随着动作滚落在纪希颐身上。 纪希颐的身体绷紧了,查琳的蓝眼睛里藏满深情,比平日里多得多的深情,她知道纪希颐这会儿不会睁开眼看。 过了良久,身下的人渐渐平息,却依旧闭着眼睛。 查琳恢复了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抽出手,看着她。 “查琳,对不起。”纪希颐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一股热热的东西涌进查琳眼眶,压了下去。 纪希颐还是闭着眼,她又想到另一个被自己辜负的人,对不起,她在心里又说了一声。 第二天的会议,鄢澜、查琳、利曼珊,全部到场,只不过利曼珊是通过远程视频的形式。 鄢澜坐在长条的会议桌旁,看着屏幕上的利曼珊,仿佛很久很久不见,她依旧衣着光鲜,神采奕奕,却好像瘦了。 利曼珊看着面前会议室的视频图像,口中说着“大家新年快乐”,目光去寻鄢澜,想知道她这一周怎么样。 好在只要你不去看摄像头,就不会有目光相触的时候。妮可照常在会议开始时暖着气氛,询问利曼珊香港的跨年活动:“维多利亚港是不是有烟花表演?摩天轮开放吗?” 每个问题都像戳在了心里,听起来很浪漫,她本该在场。 鄢澜看着利曼珊胸前浅灰色衬衫泛出的光泽,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下意识敲了敲,夹起一支签字笔。“挺热闹的,很多同事都有去看。”她说。 “lan呢?跨年怎么过的?”妮可又问。 利曼珊屏了呼吸,仔细听答案。 “在纽约,和朋友们一起过的。” 还好,还好,有朋友们陪她。 “哇哦,纽约的当地人是不是从不去时代广场倒数?”妮可意犹未尽,“前几年我可去过一次,说出来你们别笑,我和几个朋友每个人都穿着纸尿裤。” 大家还是笑了起来,鄢澜也被逗笑了,“刚到纽约那年,嗯……”她想了想,“当时其实还在读jd,在纽约实习的时候,和律所的同事们去过一次,不过没那么夸张,不用穿纸尿裤,后来倒确实没再去过。” “嗐,有些事情,体验一次就行。”妮可总结。 查琳看着几人来来回回,知道都在寒暄而已,颇觉有趣。 “好了,那我们言归正传,”妮可的脑门也稍稍皱了起来,“查琳,谢谢你过来,跨年虽然美好,但背后发生着一些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紫狐这次颇为重视,想必锦衣夜行也是,我们这次的会议主要有两个议题:一是尽可能一起提供一些线索;二是初步讨论一下,如果股价今后长期在低位徘徊,我们双方的想法是什么。” 利曼珊眯起眼看向查琳,到了这一步,她应该对纪希颐有所怀疑了,毕竟自己当时跟她说那个消息时,她身边只有纪希颐,如果一切正常,她应该在寻求证明阶段,如若有结果会迅速指控纪希颐,或者想借紫狐的手指控纪希颐,总之,现在最大的利益损失方是她,对于紫狐来说,大不了放弃这起收购了,但查琳的公司可就遭遇毁灭性打击了。 “锦衣夜行昨天开了股东会议,我们这边暂时没什么怀疑的对象,你们呢?” 查琳却率先这么表态了。 利曼珊眉间微微蹙起,又松开了,妮可也顿了一下,“紫狐就是觉得不像正常市场行为,但目前还没有头绪,不过我们已经在积极搜集交易记录,寻找线索了。” 查琳依旧仰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颈,“如果有任何措施可以挽救市场对于锦衣夜行的信心,比如说公开财报、发布新游戏新闻、弹劾ceo,我们都会积极去做。” 话音刚落,会场陷入一片安静。 弹劾ceo?利曼珊突然觉得,这人确实是有点疯的。 “查琳,为什么会提到弹劾ceo?”利曼珊问,“是你这边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不可以问问?” “没问题也可以制造出一些问题,把股价暴跌归因于我,然后再把我弹劾,说不定可以拯救公司呢?” 她疯了,这次不止是利曼珊,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心里冒出这句。 妮可笑着打圆场:“查琳一向幽默,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啊。” “那就推进到第二个问题,”查琳放下手臂,“如果股价一直是这个鬼样子,我记得今天早晨开盘时还熔断了一次是吧,我们有什么打算?紫狐有什么打算?重新议价?放弃收购?” 妮可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查琳,”利曼珊接过来,“从战略的角度,我们希望收购顺利进行。” “当然,但它现在看起来不顺利了,怎么办?” “我们的态度我刚刚已经说了,锦衣夜行是什么想法?”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帮各位股东保护好自己的利益,所以我刚刚说,如果需要我放弃现在的位置都是可以的。” “保护股东利益,”妮可接着这话,“那就是说,不希望低价收购?” “是我的愿望吧。” 会议几乎不欢而散,也很正常,这个阶段谁都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底牌,谁也拿不出真正有建设性的方法。 只是,利曼珊想,查琳在被问到锦衣夜行的态度时,一直说的都是她自己的态度。 她好像一直在以“谢罪”的模式去思考这件事,莫非……她已经知道消息是通过她透给了纪希颐,从而透出去的? 第59章 可怎么进一步查呢? 查琳退出了会议,利曼珊示意其他人留下。 她没直接点名要谁留,是紫狐内部的人还是律师也留下,鄢澜有些犹豫,按照正常来说她会礼貌问一句,可现在要问利曼珊自己能不能留下就有点……傻。 “lan也请留下。”利曼珊说道。 “好。”鄢澜继续看会议记录。 利曼珊看了几人一眼,“简短地跟大家汇报一下,我和新闻界的朋友私下通了通气,看ftc的新闻能不能帮我们拖一拖,他们也尽力了,说最多拖到周末前,所以我们现在预计,下周一开盘又将是一轮。暴跌。” “难怪今天我看各大版块都没动静,原来是你打了招呼。”妮可说道。 大家一时又陷入沉思,利曼珊说的是台面上能说的,还有些她不方便说的,坏消息曝出来是迟早的事,她之所以在竭力拖延,也是为fbi的行动争取时间。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没别的事的话,大家辛苦回去工作吧。” 视频结束了,在场的几人也收拾东西。“lan可辛苦了,现在最辛苦的是你。”妮可说道。 她现在其实一手操办两桩案子,ftc那边要准备应诉,fbi那边要配合调查。 “是我份内的事。” 走出会议室,她打算走回律所,有些事情她依旧想不通。利曼珊坐在手提前,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脑子却不在那个地方,从昨天到现在,妮可找过鄢澜,卡罗尔也找过鄢澜,唯独她还没有找自己,她应该有很多问题才是。 第70章 老人机振了振,利曼珊看到发信人名字时,唇角终于勾了上去。 是鄢澜:有时间聊聊吗? 随时。 她将电话打过来,利曼珊仔细听着,她应该用了降噪耳机,听不到一点环境音。 两人都没说话,鄢澜慢慢在街道边踱着,利曼珊只听到一片安静,便开口道:“今天见到你挺开心的,知道你在纽约有朋友陪也挺开心的。” 鄢澜笑了笑,“你瘦了。” “是吗?” “你肯定知道,妮可和卡罗尔都找过我,新年后第一天,我过得比总统都忙。” “我知道,很抱歉一下塞给你那么多信息。” “sam,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和中东人取得连接的,能告诉我吗?” 利曼珊知道她要有此一问,可等她问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要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得扔给你一件事,可能会吓到你。” 鄢澜顿了顿,“你说吧,我都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吓到我的。” “不不,这个还是有些惊悚的,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鄢澜下意识走到路边一家咖啡馆的檐下,站在那儿,“嗯,你说吧。” “纪希颐……纪希颐和查琳好了一段时间了。” 两个名字都熟悉,但这句话却让鄢澜反复在脑中确认,纪希颐,查琳,是那个纪希颐和查琳,嗯。 “这真的……有点吓到我了。” 利曼珊苦笑,“所以,并不是我跟中东人取得了联系,事实上查琳也未必知道中东人,只不过上周我挑她俩在一起的时候,而且是早晨时间,给查琳打了个电话,说了ftc的事。” 早晨时间……意思是两人都在床上是吧?利曼珊的意思是在同一张床上,另一个一定听到了。鄢澜几乎甩了甩头,有点生理上的不适感。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通过卡罗尔。” 鄢澜又在想着这整件事,“那今天查琳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呢?我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不过我先前觉得是股价跌成这样,她压力太大。” “你说得对,她确实有点怪,昨天开市后,她主动给我打了电话问我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不知道,我猜想,她如果静下来想想,是能怀疑到纪希颐身上的。” “所以如果她知道是纪希颐……” “那就看这份爱和锦衣夜行比,哪个分量重了。”利曼珊几乎带着恶趣味在说这句话了。 那生理不适又来了,鄢澜呼出一口气,“匪夷所思。” “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样,我这边应该是全都向你坦白了,你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鄢澜撇撇嘴,“不过这次中东人做得这么急,也有点出乎我意料。” “我跟查琳在电话里说这事时,她问我新闻什么时候曝出来,我说有可能就圣诞后两天,这消息通过纪希颐传给中东人,他们肯定认为得趁圣诞后的一两个工作日快速建仓,来不及再做其他铺垫了。” 鄢澜想了想,“十二月那次他们赢得太稳,这次掉以轻心了。” “嗯,也得感谢查琳对纪希颐那么信任,以及卡罗尔给我实时更新她俩动向。” “她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背后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据我所知,她俩第一次开房是十一月份,你还记得我们和参议员成立‘紫色基金’那会儿吧?就在那前后。” 第一次开房,利曼珊又成功恶心到了自己,鄢澜将这念头甩掉,“那距离收购案开启也有两个月了,好吧,或许是我多虑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查琳已经知道了是纪希颐搞鬼,却选择原谅了她,甚至,帮她跟我们作对。” 鄢澜想了想,“有可能,纪希颐是可以蛊惑她到这个程度的。” 利曼珊听在耳中,知道这是鄢澜的切身经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嗯……你回律所了吗?” “还没,在路上,”说着进了咖啡馆,外面有点冷,“正好,我在这买杯咖啡吧。” 利曼珊听她没急着挂,便又问道:“昨天和卡罗尔……聊得怎么样?” 鄢澜叹了口气,“她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利曼珊等她继续,又听她跟店员点咖啡,加了树莓口味的糖稀。 “口味这么丰富嘛。”利曼珊微笑着说道。 “听了这么多地狱新闻,总要来点甜的。” “卡罗尔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说呢?”鄢澜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我昨晚几乎没睡,一直在想所有的事情。” “这可不好,难怪今天看你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你怎么不问我想什么?” “无非就是,利曼珊到底是不是个坏蛋?我要不要把纪希颐弄进去?” “哦,你都知道啊。” “前面那一半,你不是一直都在想嘛,至于后面那一半,其实我觉得有些为难你,毕竟这么几年了,你都没再碰过这些事,也没想跟她之间赶尽杀绝。” 鄢澜叹了口气。 “这两天我倒突然想,如果那会儿你回了纽约,我也就放你回去,现在就不会落得这么为难了。” “那就没人跟你说中东人的事了。” “那就算了吧,大不了再让sec交到纪希颐那儿查,然后被她包庇过去,再然后我们收购黄了,反正也没谁规定只许成*功。” “我就当你开玩笑吧,”鄢澜又叹了口气,“这个劫,早晚都在那儿等着我,通过紫狐的案子,我觉得还不错。” 她想,这命运的交织挺好的,否则怎么会再遇到利曼珊。 “鄢澜,所以你决定了全力跟卡罗尔合作吗?” “我想我没有别的选择,不为我们曾经的私人恩怨,只为,她犯法了,sam,你曾经也说过这么一句,她犯法了。我曾面对这个事实而无能为力,现在当正义的铁锤再次悬在我面前,我不能再不抓住了。” 利曼珊隐隐心疼,全力和卡罗尔合作,就包括她将站在证人席上,指出自己和纪希颐曾经的往事。 而此时的卡罗尔却陷入另一个僵局,随着调查的深入,她发现,查琳曾经和克洛伊的确认识,而且关系有可能不一般。 查琳的车载系统,甚至“云工厂”中系统的智能ai,都叫“克洛伊”,这换别人只会觉得是个女孩名字而已,但卡罗尔不这么想。 圣诞前夕,利曼珊曾跟她商议,调查一下查琳,这会儿她的技术小组也把“克洛伊”的声音获取了,卡罗尔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用她去世女儿的声音做成的语音系统。 这就超过普通的朋友了,在卡罗尔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查琳是个变态,一直暗恋着克洛伊,她去世后又悄悄用她的声音做系统。不可能是克洛伊授权的,查琳那台车是近两年才买的。 二是查琳和克洛伊曾有着不为外人知的特殊关系。这一点她是不想得到印证的。 可搞清楚这件事又非常重要,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查琳不可能不知道利曼珊,而她现在和紫狐和利曼珊合作又有什么阴谋呢?这里面的逻辑越来越指向另一种可能,也越来越可怕…… 可怎么进一步查呢?七年前的往事,已经离开人世七年的女儿…… 如果查琳真有什么阴谋,那打草惊蛇是最笨的方法,卡罗尔想了一晚上,似乎只有一种办法,且不知道能否行得通。 她要开启对七年前的克洛伊以及查琳的追踪。 这件事的难度非常大,很多公司对文件资料的保存是以七年为一个周期,而像监控录像这样的资料,则会在更短的时间内被永久删除,比如说九十天。 她要查开房记录、停车记录、航班记录,等等等等。 如果这些都很困难,那还有克洛伊的电脑记录。 卡罗尔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去侵犯克洛伊的隐私,在她离世后还要监察她的电脑。如果说这只是一件私事,她并不会想知道去世的女儿有没有跟这么一个人发生过什么,但这已经不是私事了。 从业三十多年,七年前对女儿自杀原因的调查是她第一次去揭自己伤疤,但那次并没有查出什么关键性问题,这回,恐怕将会是第二次。 第60章 只有街灯在寒夜中照着来路 城北边这片安静的住宅区中,一部黑色越野在暮色中慢慢滑入车道,车库门缓缓打开了。 纪希颐将车停进了车库,刚一看后视镜,却看到一部玫红色的跑车来到了自家车道上,在她后面停下了。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定睛去看驾驶室,果然是她。 纪希颐深吸了口气,走下车,跑车里的女郎也下了车,一身皮衣,橙红色的大波浪卷发。 “yvonne,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刚告诉你我到了洛杉矶,你就赶紧跑回c城了。” 纪希颐冷笑,“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不够意思,不是吗?” 第71章 女人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层冷峻的光芒,一瞬消失了,恢复了笑意,打量着这座灰白砖石的房子,“你真是节节高升,比在南加州做地方检察官还体面了,恭喜啦。” 纪希颐没有作声,自己本不该以她为敌,但她这次回来,来者不善。 “不请我进去坐坐?c城的一月可不暖和。” “你还用我请吗?不是一向不请自来。”纪希颐说着走进车库,打开通往室内的门。 女人跟着她一同走进家去,老实不客气地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叠起腿。 纪希颐也走过去,“蒂凡尼,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有什么可以给你的,钱你不需要,你比我有钱得多,命就这么一条,对你也没有帮助,还有什么?” 蒂凡尼笑了起来,“多有趣啊,钱?命?你知道,我哥还在监狱里呢。” “我知道,但说实话我也帮不了什么。” “他是你送进去的。” “他是他自己送进去的,我没有能力制造罪名,我只能揭露罪名。” “是吗?”蒂凡尼将叠起的腿放下,往前倾身,“那么你猜我能不能揭露你的罪名?” “两年前你都没这个能力,在欧洲待了两年,还长本事了?” “两年前我们太过相信你,不管是我哥还是我自己。” “晚了。” “不算晚,我听说,你又在插手一起收购案,你那个小律师女友也参与了?真是冤家路窄。”蒂凡尼说着笑了起来。 “蒂凡尼,两年前你哥都没斗过中东人,现在凭你更是惹不起,为了你自己考虑,我劝你既然回来了,就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好好过日子吧,你哥还有三年就出来了,你们兄妹俩不缺钱,能过好日子。” “是吗?yvonnechi?我跟你一样,并不太在乎钱,我在乎这口气,所以你应该理解我,两年前我哥输了,是因为有你的背叛,如今你教育我的语气真够不要脸的,丝毫不提自己的背信弃义,倒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了。” “我不可能坐视别人的性命安全于不顾。” “真的吗??你的小律师女友为什么在阿尔萨德那里熬了十天?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转而和阿尔萨德狼狈为奸?你告诉我啊!当初我也是天真,真以为你是为了救人,等我到了欧洲,等半年后你当选南加州检察官,我才悟出这其中的奥秘!” 纪希颐走到窗边,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街灯在寒夜中照着来路。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不是要救人,如果阿尔萨德只拿升官和我交换,我不会背叛你哥。” 蒂凡尼冷笑起来,“你终于承认你背叛我哥了,但我劝你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我真搞不懂你在我这儿还有什么好掩饰的?还想维护你的形象?升官加鄢澜,两者缺一不可,话说你真够贪婪的。” “够了!你也不要再提鄢澜了,你对不起她。” “什么??要说对不起也是你对不起她好吗??背叛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蒂凡尼,我们都要点脸,你并不无辜,你知道的。” “在你那儿,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无辜,就是鄢澜,可是她真的无辜吗?她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我俩当初在一起之后,明里暗里给过她多少提示?她呢?全然不顾!居然还能答应你做我哥的法律顾问?!换做是我,在我第一次听到你的背叛时就会冲过去,把一切搞清楚,该扇耳光扇耳光,该索取赔偿索取赔偿,然后潇潇洒洒走人!怎么会有后面被绑架的事?!她就是活该!活该!!” “够了!两年前你以她为敌我还理解,今天没必要了。” 蒂凡尼干笑了一声,“心疼了?可惜,她不会领你的情。” “我不需要,我和她之间只要不再有瓜葛就好,就像我和你之间一样。” “我和你之间,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纪希颐从鼻腔里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回沙发旁,坐在她对面,“你以为,作为‘科恩资本’的首席财务官,你哥哥进去了,首席投资官进去了,你是怎么相安无事的?你以为案件调查期间你是怎么做到顺利离境的?如果我不照应你,他们一定会重点查你,你的身份太特殊了,熟知公司财务状况,又是科恩的亲妹妹。” 蒂凡尼“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没带份大礼来感谢你都是忘恩负义了!” “你和鄢澜,”纪希颐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你俩离开我后各自能够好好生活就行,上次见到鄢澜时,我也表达了这样的意思,至于你哥哥,多次违法操控股票市场,牟取暴利,做几年牢并不冤枉。” “好啊,那我就等着你也不冤枉的那天。”蒂凡尼说着站起身。 “低调点,学会夹着尾巴过活,否则谁知道哪天那桩案子又翻出来,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你还是先自保吧。”蒂凡尼说着已经走了出去。 两天后,ftc的负面新闻终于铺天盖地而来,锦衣夜行的股价应声跌出新高度,一个上午熔断了两次。 好在大家早有准备,妮可和查琳两小时后已经在c城财经报的影棚中接受采访,全程直播。 妮可说的都是些预先设计好的官方言论,表示紫狐有信心打赢ftc这一仗,紫狐完全没有问题,每一句的背后无外乎都在鼓舞投资者和股民的士气,直到她说出一句“何况锦衣夜行的股票是在这则消息曝出前几天就断崖式下跌的,这里面不排除有人做什么违背市场规则、甚至违反法律的事,目的就是打击我们的收购,请大家耐心等待结果吧。” 利曼珊紧盯着电脑屏幕,看查琳的反应。 只见她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情绪,但很难精确捕捉,正常情况下,人们如果初听这个消息是会有情绪波动,但她不是初听了。 主持人转而问查琳:“你觉得有人在蓄谋做不利于锦衣夜行的事吗?” 查琳顿了一下,“在找到证据前,我无法明确向大家传递这样的信息,但我认为,我们的股票不该跌成这样,锦衣夜行是努力只做‘好游戏’的公司,我们一直合法合规,以玩家体验为最高标准。” 后面的都是套话,前面呢?她没有积极去附和妮可的话。 很有意思,利曼珊想。 纪希颐看到了这儿,深吸口气,呼出,捏了捏眉心,快点过去吧,她想,快点过去大家都省力。 “另外,”查琳突然对着摄影机,蓝色的眼睛如深渊一般,“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锦衣夜行已不仅仅是个只做‘好游戏’的公司,我们还必须对所有股东、所有持有锦衣夜行股票的人负责,因此,我们愿意为了保护大家利益去做很多事。直播之后,我们将公布所有还未公布的财务报告,新游戏的发布会将提前到本月底,为此我们正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我对这一款游戏非常、非常有信心,我相信它会成为继‘锦衣夜行’后的另一个给玩家带去极致体验的爆款。最后,我一直认为,我是个非常善于开发游戏的人,但不是个善于管理公司的人。” 利曼珊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倾身向前看着屏幕。 鄢澜在会议室中皱起眉,不好的预感袭来。 “因此,我已在两小时前向董事会提出辞去锦衣夜行ceo职位的申请,我希望,未来我可以只专注于游戏革新,而公司则将谨慎挑选出一名更为优秀的掌舵者,给锦衣夜行、给紫狐的收购,带去新气象。” 妮可坐在一旁,尽管努力控制表情,眼中闪过的不安还是掩饰不住,她匆匆垂下睫,不让摄影机捕捉。 录制结束,走出影棚,顿觉寒风刺骨,妮可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压力和阵仗,今天还是有一种肾上腺素飙出了正常值的感觉,这会儿松了些,刚摸出支烟点上,老人机振了一下,是利曼珊的消息: c应该已经知道是谁。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不远处那部黑色跑车旁和记者们笑着斡旋的查琳,她倚在车门上,看上去很是轻松。 她将电话拨过去:“你怎么知道?什么意思?” “她今天不愿引导市场觉得有人在使坏,你发现了没?” “噢,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对,我当时也觉得她没有在配合我,所以……难道这件事和她有关?她参与了?图什么呢?” 利曼珊顿了顿,“这些我都无法评价,不过我们现在要当心的是,查琳或许已经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了。” 妮可苦笑,“你敢相信她在不和我们商量的情况下宣布辞职这个消息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无法干预她辞职,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曝出这样的消息,是不是该和我们讲好?” “她要真这么做,就不是查琳了,安了,我们先看看市场反应如何,再做打算。” 挂了电话,利曼珊回忆着圣诞后的那个电话,纪希颐在她身边是肯定的,卡罗尔的情报不会有问题,而且查琳刚接电话时是尽量压着声音的。当她听到消息后,一时忘了身边的人,问利曼珊是否确定属实,利曼珊告诉她,千真万确,已经看到了某报纸的初稿,这也不是撒谎,妮可的线人确实把初稿发给她了。 第72章 不论查琳有没有用公放,以她当时的状态,电话挂了后纪希颐一定会问她,她也没有瞒着纪希颐的理由,都说了消息很快就会出来。 所以,利曼珊确定,查琳知道是纪希颐走漏了风声,现在她在帮纪希颐挡着。 第61章 奥兰多的这几天我很开心 纪希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查琳竟来了这么一招的。 下了班她便直奔酒店,让查琳速速赶来。 查琳觉得有点烦闷,今天跟锦衣夜行的几个元老解释了半天,下午跟妮可解释,明天又是紧急董事会,要和董事们解释,她拿起电话给纪希颐打了过去:“我今天很累,不想过去。” “你过来把这件事跟我说清楚。” “yvonne,我可能欠很多人一个解释,唯独不欠你。” 纪希颐被她呛得说不出话,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谈不上什么欠不欠的,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吗?”查琳坐进车里,“其实你也没什么情报好告诉他们了,我也没什么阴谋阳谋,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锦衣夜行好好的。” “真有趣,你卖公司就跟玩儿似的,原因竟然是玩儿行为艺术,之前也没听你说要公司好好的,你是把一切当游戏吗?” “这游戏,”查琳重音打断她,“的前提是锦衣夜行在紫狐安全着陆,你或许还是不了解我,哪怕这些都跟玩儿似的,我也需要它玩得漂亮,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你知道有多少人指着它吃饭,又有多少人把七年时间奉献于此吗?” “所以你辞职能带来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无法面对这些人,万千的股民……这几天我看着公司里这些跟我打天下的人,如果他们知道我和一个与犯罪集团勾结的人在一起,让公司陷入这种险境,他们会是什么感觉?” 纪希颐竟感到一阵委屈,怎么在她的话音里,自己就是那个让她无路可退的恶人了? “还有,yvonne,我也没有做新游戏的灵感了,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款新游戏会怎么样,我觉得,锦衣夜行已经是我的巅峰了。” “因为锦衣夜行是克洛伊要的……?” 查琳沉默了很久,“也许吧。” 纪希颐竟有了哭的欲望,她回头看这空荡荡的房间,走到床边坐下,硬撑着自己,“董事会不会就这么让你离开的。” “那就看明天的股价怎么样了,市场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电话里半天都没有声音,查琳笑了出来,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调调:“我说,检察官大人,你不会是怕我变成穷人吧?” 这么一句,纪希颐心中那隐隐的、莫名的失落烟消云散了,“你去街边乞讨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收留我?” “你到时候对于我来说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笑话,我以为我现在的价值也只是‘肉。体的交流’。” “你猜我缺不缺能交流的人?你是在哪儿遇见我的来着?你在我这儿,无非就是身份特殊,锦衣夜行的掌舵人,否则我跟你耗个什么劲?” 查琳的笑意消失了,眼中透出寒光,“yvonnechi,你在那别动,我一会儿到。” 纪希颐挂了电话,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 查琳那令人震惊的消息是有作用的,或者说那场直播是有作用的,第二天开盘,锦衣夜行的股价破天荒往上升了一点,虽然不多。 于是在董事会那里,查琳的辞职有了合理依据,但大多数人还是表示有些轻率。 “我们还无法确认今天股价的上涨是不是因为要换ceo不是吗?说不定是因为新游戏要发布呢?” 查琳笑了笑,“谁会愿意为一款还未上市的、前途未知的游戏买单呢?要是股票一跌,拿出新产品都能挽救股市,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涨的股票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管理层的大变动能够让人重新建立期待吧。” “可你犯错了吗?如果你犯了错,这还说得通。” 查琳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有帮助,我们也可以做新闻,比如说明天突然曝出我侵犯哪位员工了,再放风说这次股票下跌是因为基金公司率先知道了这宗丑闻。” “你真是疯了!” “查琳,你是去意已决吗?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甚至还有可能惹上官司。” 查琳叹了口气,“是啊,我去意已决。” 两天后,ftc的《同义令》发给了紫狐,表达了跟紫狐共同协商的意愿,但大家都知道,这恐怕只是走个程序而已。 《同义令》中指出,锦衣夜行是爆款游戏,有着强大的用户群,如果紫狐通过垂直整合限制锦衣夜行在竞争平台上的可用性,它将可能变成紫狐平台的独占游戏,影响其他游戏平台的竞争力。 这还好应对,利曼珊早一年就让紫狐和众多平台签署了十年共享合约,虽然不是无限制时间,但在高科技领域,技术创新日新月异,十年可能相当于传统行业的一百年。 另外,《同义令》中又说,锦衣夜行公司的一些独创技术,例如“流影”,例如强大的动力引擎,一旦被紫狐独占,将会限制行业竞争,因此要求紫狐在收购锦衣夜行后,通过“补救措施”向竞争对手授权一些对行业竞争至关重要的核心技术,这显然不可能。 说白了这就在欺负人了,就算紫狐有这个意向,花三百多亿买下技术独占这种事,别家如果有这个资金和前瞻性也可以做。 除了这项主要改动,《同义令》中还有大大小小多处刁难,双方就此来来回回商讨了半个月,无果。 到了二月初,不出所料,暂缓交易的临时限令由法院开出。 这个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查琳的退出也没有能够挽救这一局面,唯一造成的大的影响就是她在社交平台上的数以百万的粉丝都在为她鸣不平。 只有对阿尔萨德集团的秘密调查还在继续。 而利曼珊也要趁此机会回来一趟c城了,名义上是在香港农历新年前回来做一下阶段性汇报,实质上收购案的很多地方需要她把控,尤其是卡罗尔的调查方面。 鄢澜这个月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恨不得把一小时变成两小时用,一半给ftc的诉讼,一半给中东方面的证据搜集。 不得不说,阿尔萨德或许是十二月的那次操控太过成功了,也可能是圣诞到新年之间的几天,时间实在有限,容不得他在衍生市场慢慢建头寸,这一波他做得太急,露出了很多马脚。 但如果只追究这一次的事,也就是违规获得内部消息,据此做空股票,这在对冲基金市场上几乎天天见,要追究下去,很有可能就是罚款,重一点的则取消投资资格。 当然了,纪希颐是跑不掉的,不管对阿尔萨德这次行为的判决是什么,纪希颐身为联邦检察官,犯了这样的错,几乎就是“罪加一等”。 但鄢澜的志向不在于此,卡罗尔的志向也不在于此,她们要将阿尔萨德过往的劣迹,包括纪希颐曾经违法乱纪的事一并掀出来,而且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倘若败诉,鄢澜的职业生涯即将结束不说,所有隐私也将毫无价值地公之于众。 卡罗尔对克洛伊以及查琳过往的秘密调查也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 结果却不是她想看到的。 利曼珊九年前第一个硕士毕业,在紫狐开始实习,半年后利曼珊开始了第二个硕士的申请,之后她就一边攻读商科硕士一边在紫狐兼职。 就在利曼珊硕士的第二年,也就是八年前,克洛伊和查琳开始有了交集,利曼珊在斯坦福,克洛伊和查琳一起开过房,一起飞往奥兰多迪士尼玩过几天。 如果这些还不能构成直接证据,证明两人有超越友谊的关系,那么克洛伊电脑里一封没法出去的邮件,则说明了所有: 亲爱的c, 奥兰多的这几天我很开心,谢谢你。天气也很好。 昨天回来后,我不能停止去想跟你一起的这些时间,这很奇怪,以往我不会去想念关于你的什么。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懂得怎样让我开心,但我想,人的“开心”与“不开心”,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别人做了什么,而是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感受到了什么。 你和我身边所有的人不同,我和你在一起时,会暂时忘却平生所有的苦恼,但我想这很危险,因为这样获得的开心毕竟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有些绕不过去的烦恼会来到我们之间,然后呢?然后不管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开心了。 就像sam,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谈论她,但我必须得说,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称职的爱人,很抱歉,亲爱的c,这十几年来,她真的为我做了很多,也忍受了很多,写到这里,我又想跟她道歉,因为我现在感到,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更容易开心。 所以我该怎么办? 我想我的理智是对的,我应该结束这段关系,对sam不忠是我的罪,我不能再继续伤害她,你也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子。 第73章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世,我就不会这么渴望这份“开心”,也不会有这所有的烦恼了。 你的, 粉色的云 这份邮件最终没有发出去,但克洛伊究竟有没有对查琳提出分开,卡罗尔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她俩的关系几乎一直延续到克洛伊自杀之前。 卡罗尔独自想了一整夜,无法入睡。 这封邮件无疑挑衅了两件事情的真相:克洛伊自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查琳现在在这起收购案里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这两件事,仔细去想都让卡罗尔感到惊恐。 作为一个母亲,她非常矛盾,一方面逝者已矣,或许不再去追究这件事是一种尊重和豁达,但要说到尊重,搞清楚女儿的死因不是另一种尊重吗?如果克洛伊的自杀和查琳有关呢? 而这对于利曼珊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不是这起收购案,她或许会去找查琳单独谈谈。 而作为一名fbi特工,查到了这件事,继续找出真相,即是她的职责。 第62章 令人费解 鄢澜自然是知晓了利曼珊要回来。 可这一次,她的情绪却复杂得多,再不能像自己飞香港那次,满心期待与心驰神往了。 这一个月利曼珊也不会总主动找她,基本上,如果没有公事,就不会找她,两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因此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也没有去感觉这样好不好,不好怎么办? 可现下,她今天晚上就到了,这问题便迫在眉睫。 利曼珊从机舱不舒服的睡床上坐起,拿起手机看了看,从昨天她正式宣布要回c城一趟到现在,鄢澜并没表达过任何,对此,她并不意外,但失望总在所难免。 她觉得自己和鄢澜之间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但要重新建立起亲密关系,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一锅靓汤,煲到八成时突然掀起锅盖,冷却,过两天再想重新把它煲好,总没有一气呵成的效果了。 鄢澜握着手机,打出一行字:有人去接你吗? 却迟迟发不出去。 律所的同事艾伦却发来消息:lan,今晚团队临时想聚个餐,大家近来都挺辛苦的,你也过来吧? 鄢澜本能地想拒绝,潜意识里还想去接机,但下一秒,又觉得这短信像救了自己,纠结的可以不必再纠结了,毕竟自己是团队的头儿,要犒劳大家也该是自己来办,更不能说缺席吧? 于是删了那条没发出去的消息,回复艾伦:好啊,几点?在哪? 出发去餐厅的路上,她还是给利曼珊发了条消息:一路平安。 还有一小时就落地了,利曼珊看到短信进来,打开,竟是这么一条迟来的祝福语。 她盯着这四个字很久,想她是不是抛出这么一句,等着自己答复,于是回道:来接我吗? 鄢澜将车停在小路的路边,开着双闪,低头看这消息,一瞬想推掉同事的聚餐,想奔赴机场,可这就显得自己刚才是在抛砖引玉,故作矜持。 便又回复:今晚团队有活动,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利曼珊看着这条回复,拧着眉,那她前面突然发来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令人费解。 鄢澜启动了车子,继续往餐厅开去,想想自己够好笑的,思前想后,心有千千结,却还是忘了,在人家还有一小时落地时发出那么条消息,本身就很好笑。 鄢澜没来,卡罗尔倒是来了。 利曼珊往机舱外走时收到了卡罗尔的消息:抱歉亲爱的,没能提前跟你说,我已经在t2到达厅了。 卡罗尔有点犹豫,如果今晚来接她,要不要说克洛伊和查琳的事呢?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利曼珊开这个口,但要继续调查案件就必须说,这么犹豫着,到了最后一刻才决定先来接她回去,改天再说。 利曼珊觉得有点奇怪,卡罗尔也不怕自己有了接机安排,就这么贸贸然赶来,不像她的风格。 她很快便出来了,很快见到了卡罗尔,两人拥抱,嘘寒问暖了一番,便往停车场走去。 真冷啊!这停车场是户外的,利曼珊裹紧了大围巾,从香港上机时,她只带了条大围巾在机舱里用。 卡罗尔将她的行李安顿好,发动了车子和暖气,“你和lan……有联系吗?她没说来接你?” 利曼珊系好安全带,“联系倒是有,只是不像以前那样了吧,她今晚有团队活动。” 卡罗尔将车子开出停车场,“我以为上次我跟她讲清楚了之后,你俩之间的芥蒂应该也没了,可这次你回来,感觉你俩都冷冷淡淡的。” “都很忙吧,人的精力总归有限,这段时间我俩都太忙了,顾不上其他。” “既然回来了,就找机会谈一谈,我接触下来,觉得lan是个理性的姑娘,原本我还担心你又遇到一个走不出来的人,但现在看来,你们是可以有效沟通好的。” 利曼珊笑了笑,没再评价。 “明晚吧,明晚我约你俩来我家可以吗?倒不是只为私事,有关案情,目前我还不好直接和紫狐官方接触,只能和你们俩商讨,明晚约翰不在家,就我们仨。” 利曼珊转头看她,“这个……我没问题。” “好,那我一会儿就约她,如果她明晚不方便,后天?我希望尽早。” “嗯,好。” 鄢澜和同事们这一餐吃到了尾声,开始上甜点和咖啡了,她看了看手机,利曼珊肯定是到了,但也一直没再找自己。 明天下午和紫狐有个会议,她知道到时会和利曼珊碰面,也挺好的,她想,在不知道私下怎么面对的时候,先由公事牵引。 卡罗尔却打了电话过来,鄢澜看着来电,站起身,“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lan,亲爱的,你还好吗?” “在跟同事们吃饭,大家很久没聚了,这段时间都忙得焦头烂额,你呢?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很忙,我刚刚把sam送回家,现在在回去的路上,我想既然她回来了,有些情况我们还是当面商议吧,你知道的,关乎你的隐私和重要案情的一些情况,我目前还不能和紫狐拿到桌面上说,只能我们仨商议。” “哦……也是。”鄢澜应着,心想原来卡罗尔今晚去接机,利曼珊居然还问自己要不要去接她。 “明晚我想邀请你们来我家吃顿晚餐,可以吗?” “……”鄢澜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你要是不方便,我们改天也行,明后天sam都没问题。” “好,那就明晚吧,我也没问题。” “那太好了,我们暂定明晚七点,我把住址发给你。” 利曼珊不想收拾行李,回到家便泡了个澡,家中一切安好,依旧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好像第一次离开m国那么久,在飞机落地后的无数个瞬间,虽然有很多心思缠绕,但总能感受到熟悉的生活方式的回归。 这包括与陌生人讲话的方式,人们之间的界限感,不豪华的机场,习惯了独立处理琐事的人,也包括冷得毫无保留的冬季。 此时她坐在壁炉的一排火苗前,手中端着只酒杯,很久没看到这片夜色了。 几小时后,c城的早晨如约而至。 自己开车的感觉真好,利曼珊想,阔别两个多月的街道也显得可爱起来。 上午和董事会汇报了两小时,虽然有充分准备,利曼珊还是累到不想动弹,妮可来找她的时候,利曼珊直接让她进来,妮可一进门到处没找到利曼珊,最后才看到直挺挺趴在沙发上的人。 大笑声传了整层楼,妮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香港把你惯坏了吧?”* 利曼珊的声音从手肘间传来:“我拜托你体谅体谅一个乘了十六小时飞机、顶着时差觉没睡好、一早就马不停蹄向董事会汇报了两小时工作的人,你的礼物在椅子旁,自己拿。” 妮可笑着拿皮手套在利曼珊翘起的臀部拍了一下,径自走到她椅子旁边,地上放着一只礼品袋,拎了起来,“哇,好漂亮,我可以拆吗?” 利曼珊坐起身,活动活动脖颈,“回去拆吧,这样我就不用听你说不喜欢。” “怎么会?”妮可说着三下五除二拆了起来。 是一只漂亮的绘着花鸟图案的瓷茶壶,妮可喝茶,当然了,只是西方流行的那些茶,看到这礼物眼睛都发出了光,“上帝啊!太美了!” “好了,不用谢,”利曼珊看着她,“你怎么样?最近有没有被折磨死?” 妮可翻了个白眼,“差点了,”又去把礼物装好,眼中重新透出笑意,“我爱死这个礼物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泡壶茶。” 利曼珊也笑了,“你开心就好,这次要不是你得到那则情报,我们这计划也实施不了,感谢你圣诞节和你哥哥吵架。” 妮可又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利曼珊,“虽然视频会议经常见你,但还是觉得你瘦了一点。” 第74章 利曼珊吹了口气出来,“瘦了也不错,那边好吃的太多了,我害怕自己发胖呢。” “哦,别担心,你还有很多余地,”妮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话说回来,这次我们够冒险的,对方也够冒险的。” 利曼珊耸耸肩,“有了ftc这事,锦衣夜行的股票跌下去是必然的,我们赌一把对方有没有动作,对方也是为了挣一大笔做得很心急,十二月那次让他们得逞了,侥幸心理作祟。” “这就得感谢你通过fbi居然把他们查出来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吧?” 利曼珊愣了愣,这功劳应该是鄢澜的,“也确实,如果没有目标,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负面新闻出来,看股票跳水了。” “好啦,这些我们下午开会再说吧,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小姐想吃点什么?”服务生问。 鄢澜此时坐在律所楼下的一间日本拉面馆里,对着面前的菜单发呆,被走过来的服务生这么一问,便随口点了一份:“就豚骨拉面吧。” “一份豚骨拉面,好的谢谢!” 服务生走了,鄢澜看了看表,还有两个小时会见到利曼珊。 一小时五十五分钟后,鄢澜踏进了紫狐大厦十七楼会议室中,房间那头已有两人到了。 利曼珊正抱着胸看桌边的助理捯饬投影,一手握了半拳抵在下巴处,若有所思。听到有人进来,转头一看,看到了鄢澜。 第63章 她面临的也可能是无期徒刑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对方,各自都设想过这次重逢,但跟设想总都有些不同,仿佛也不想掩饰什么,不想表达什么,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很多答案,去慰藉这些时日的思念。 利曼珊先笑了,“很久不见,请坐吧。” 鄢澜也笑了笑,往桌边走去,“旅程都顺利吗?” 利曼珊看了眼还在捯饬投影的助理,小声用中文道:“你问得有点晚了,就像昨天你的祝福发得有点晚一样。”说完俏皮地笑了笑。 鄢澜几乎红了脸,转头去看投影,还好这一刻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妮可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 “hey!lan!你来了,你和sam也好久没见了吧?” “……确实,我刚刚还在跟sam说,她上个月就该回来一趟。” 利曼珊颇觉有趣地看着她,妮可重重地点点头,“可不是嘛!” 很快,设备都调试好了,妮可团队的几人、st的几个人、高盛的几人,悉数来齐。 这次又是紫狐这边会议,没有锦衣夜行到场,面对即将到来的与ftc甚至阿尔法的法庭对决,st已经和大家一起将自己送出的资料研究了一遍,从目前来看,并没有不利于收购案的言论。 至于对付中东人那条线,这次会议没有提起,那里面有很多还不能拿出来集体讨论的东西,大家也只是针对股票的跳水和交易暂停发表了一些看法,都是些台面上的话。 三点多散了会,利曼珊只觉疲惫不已,鄢澜也没停留,毕竟晚上还要见面,她散会便回了律所。 利曼珊撑到了四点,走去敲了敲妮可办公室的门,“我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给我留言。” 妮可见她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哦,好,那你先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明天见。” 到了快六点钟,利曼珊是被卡罗尔的一则短信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一时有点搞不清自己在哪里,摸到手机看了看: sam,今晚你和lan如果没什么安排,我想最后再单独留你聊会儿,有些事想跟你说说,如果你们有安排了,就改天。 利曼珊突然想起来了,卡罗尔约了七点去她家吃晚饭,这会儿已经快六点…… 她飞速起身,边给卡罗尔回复:没安排,我可能会晚点到。 穿了身休闲装,只抹了点口红,抓起从香港给卡罗尔带的礼物,利曼珊快步往电梯走去。 晚高峰,这会儿从市里往卡罗尔家开的高速正堵塞,她发动起车子,给卡罗尔发了条消息:gps说7:25到,很抱歉…… 鄢澜按响门铃的时候,宅子里传来了犬吠声。 卡罗尔将门开到一半,又用一只脚轻轻抵着葫芦,“嘘,坐好,你这样可太不礼貌了。” 动静小了,卡罗尔这才把门完全打开,看到抱着一束鲜花的鄢澜,伸出手,“lan亲爱的,谢谢你过来,这花儿太漂亮了!” “谢谢你邀请我,卡罗尔,”鄢澜踏进家门,看到门边坐着的一脸兴奋的大黄狗,“你叫什么名字?” “葫芦,它有个中国名字,葫芦,已经十五岁了。” “葫芦!”鄢澜朝他歪了歪头,葫芦也歪了歪头,鄢澜笑起来,“你看起来还像个宝宝。” 可是十五岁?那么他和利曼珊,和克洛伊,都有过交集吧? “他去年秋天腿部做了个手术,现在恢复得很好,看起来他很喜欢你。” 卡罗尔往厨房走去,要把鲜花插起来,葫芦便也跟着她。 “她是什么犬?” “坎高犬。” “真可爱。”鄢澜俯身拍了拍他,随即环顾着这所房子。 卡罗尔想起什么,放下鲜花,“来,我帮你把外套挂起来。” “哦,好,谢谢。”鄢澜脱下大衣递给她。 “你真是准时,sam就没你这么乖了,她还堵在路上,可能会迟到半小时这样。” “哦……我今天在公司见到她,她今天看起来很忙,回来第一天就安排了很多会议。” “她这些年越来越忙,”卡罗尔走回厨房岛继续插花,“我今晚做了番茄牛肉、蚝油扇贝、蛋炒饭、炒青菜,还有酸辣汤。” 鄢澜吃了一惊,“好地道的中国菜!” 卡罗尔笑了,“我喜欢给孩子们做中国菜,希望你会喜欢。” “我很久没吃过番茄牛肉了,这是一道中餐馆里不会有的菜。” 卡罗尔想说克洛伊很喜欢,却改口了,“我以前看一档中国的美食节目,在那上面学的,一会儿你尝尝看正不正宗。” 说着话,门铃又响了起来,葫芦从垫子上一跃而起,飞奔到门口。 卡罗尔又是一顿轻声呵斥,等门开了,葫芦激动地往利曼珊身上扑。 “heyheyhey,老伙计!”利曼珊托住它的两只前爪,不让他抓自己的皮衣,“噢!葫芦的腿好了嘛!” “好了,快进来吧。” 利曼珊一抬头,冲卡罗尔笑了笑,“不好意思来晚了。”又往她身后看去,见鄢澜站在那儿,还穿着白天的衣服,看来是下了班就赶来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上班都要到很晚,七点确实有点早了,但又怕你们饿,而且,我们恐怕会谈很久。” “没事,”利曼珊脱下皮衣,自己去挂了起来,又走回来,对鄢澜笑了笑,“葫芦喜欢你吗?” “喜欢呀。”鄢澜看了看她的休闲装,看来跑回家了,难怪迟到。 “哦,我其实下午回家睡觉了,实在没撑住,”利曼珊解释道,又想起手上拎的礼品盒,“对了,”说着递给卡罗尔,“香港淘来的。” “哇,谢谢!我猜猜是什么?” “你猜不到。” 卡罗尔一挑眉,“那可更有趣了,lan,我们拆开看看好不好?” “好哇。”鄢澜也来了兴趣。 利曼珊自个儿去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觉得卡罗尔的安排挺好的,有了她,自己和鄢澜之间少了分尴尬。 卡罗尔找来剪刀,将包装剪开,拿出一只盒子,她放在耳边轻轻摇了摇,又冲鄢澜使了个颜色,表情像个孩子。 打开盒子,是一只看起来旧旧的银质烛台,样式非常典雅,不像现在会有的款式。 卡罗尔的眼睛都放出光来,“哇哦!!这是古董吗?” “说是清朝时英国人留下的,我也不知道上没上当,反正银是真的。” 卡罗尔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横看竖看,爱不释手,又递给鄢澜。 鄢澜拿着看了看,觉得有趣。 “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拿来逗葫芦。”利曼珊说道。 鄢澜没忍住笑了出来,卡罗尔翻了个白眼,“本来冲着这礼物都原谅你迟到了。” “啊,”利曼珊站起身,“我们今晚吃什么?” “有番茄牛肉,你吃过吗?”鄢澜抢答。 利曼珊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是克洛伊的最爱,她今晚为什么要烧番茄牛肉?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吃过,我这辈子吃的番茄牛肉都是卡罗尔做的。” 她洗了手,帮卡罗尔摆好餐桌,卡罗尔坐主位,她和鄢澜面对面坐下。 “今天真的很开心把你俩都请来了,”卡罗尔端起果汁,“你们要开车,就喝果汁吧,谢谢你们的到来。” “谢谢你邀请我来。”鄢澜也端起杯子。 利曼珊抿了口果汁,“约翰去哪了?” “去密尔瓦基做台手术。” 第75章 “这么辛苦。”利曼珊盛了一小碗酸辣汤递给鄢澜。 “谢谢。” 卡罗尔看着她俩,觉得有趣,“sam,你将来会一直留在香港吗?紫狐到底什么打算?” 鄢澜听了这话,低头搅碗里的汤。 “暂时还没说,但我想,只要cso这个坑没有被占掉,公司都是在观望吧,如果哪天这边新找了cso,我可能就要考虑常驻香港,或者跳槽了。” “嗯,不过你现在等于兼两份职,很辛苦。” “趁还年轻多辛苦一下,两份职就意味着两份薪水。”利曼珊笑了笑。 “lan呢?我记得你是为了这个案子暂调过来的吧?” “对,案子结束回纽约。” 卡罗尔看了利曼珊一眼,见她正往盘子里装蛋炒饭,听见鄢澜的话眼神一滞。 “不过这案子现在也说不准要多久,”卡罗尔耸肩,“复杂程度超过了一般收购案。” “总有结束的那天。”鄢澜笑道。 利曼珊觉得说得有些沉重,打岔问道:“以我们现有的证据,能开始告阿尔萨德和纪希颐了吗?现在胜算究竟有多大?” “这也是我今晚想跟你们谈的,这些话和紫狐还不方便说,我们已经掌握了阿尔萨德集团这一次和以往多次非法操弄股票市场的部分证据,我相信还有更多的前科,会随着到时案件的调查而暴露出来,阿尔萨德是外籍人士,逮捕他和给他定罪都有一定难度,虽然有引渡条款,但如果他事先得到风声在境外躲藏起来,将会很麻烦,尤其是在中东那边。” “所以我们必须确保这件事的高度机密性。”鄢澜点头。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据我对已掌控证据的预估,当然了,这些证据大多来自lan这一个多月来的调查搜集,单从违法操控股票市场这项罪名看,阿尔萨德有可能面临三种或者更多的后果:sec主导的惩罚,这里面包括巨额罚款,吊销资格,市场禁令等等;民事诉讼,紫狐和锦衣夜行,以及所有投资者都可以对其提出诉讼;但我们更期待看到的是第三种,刑事制裁,这将由doj司法部主导,而我们fbi就是doj的一部分,我们想把作恶的人送进监狱,同时如果刑事成立,罚金将达到数亿美金,之前的科恩案就是一个例子。” 利曼珊锁着眉,“那现在看来,够刑事吗?” “我们需要给这帮人加刑,如果绑架罪成立,如果我们可以证明阿尔萨德和联邦检察官串通共谋……刑罚将会很严重。” 利曼珊看了看鄢澜,“大概将面临什么?” “对于阿尔萨德及其同党来说,市场操纵、内幕交易、洗钱、共谋、绑架、勒索、跨国犯罪——这几项加起来可以构成无期徒刑。对于联邦检察官来说……”卡罗尔也看了眼鄢澜,“滥用职权、受贿、共谋、妨碍司法、绑架共犯——她面临的也可能是无期徒刑。” 餐桌上一时安静,鄢澜慢慢嚼着口中的食物,但已不知是什么滋味。 过了半晌,她率先打破沉默,问利曼珊:“之前你和纪希颐做‘交易’,有留下任何证据吗?” 利曼珊摇头,“没有。” “你送她的马……” “她不能证明任何,那匹马的所有权人还是我,手续没办。” “好。” “lan,”卡罗尔继续说道,“很多这些刑事量刑的证据和证人,得需要你提供。” 第64章 录音是当年一个叫蒂凡尼的女人给她的 利曼珊看了看鄢澜,又看了看卡罗尔,她觉得这句提醒不那么简单。 鄢澜知道,目前她提交给卡罗尔的证据里面,论有效证明自己被绑架时纪希颐所扮演的角色的,恐怕几乎没有。 而唯一有效的证据,或许就是她锁在st办公室里的那则录音。 那则录音曾给她带去过很大的刺激,在理智的驱使下她没有销毁,而是选择保存了下来,纪希颐也知道她有这则录音。 录音是当年一个叫蒂凡尼的女人给她的。 如果单独拿出来,那则录音恐怕不能作为法律证据,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卡罗尔手头已经掌握了一个证据网,这个证据网如果再通过这则录音完美闭合,对纪希颐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鄢澜这些天迟迟没有将这则录音拿出来,也是抱着点侥幸心理,如果不用公布于众,她宁可不公布,其实只要纪希颐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也不会想尽办法去加码,去置她于死地,对于曾经爱过、生活在一起过的人,她无法做到赶尽杀绝。 何况,录音里的内容实在不堪入耳,它记录了一个人最为损人利己的一面。 想到这些,她还是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答应过出庭作证,”卡罗尔接着说道,“不过有件事我们仨可能得商议一下,就是lan是否需要规避所有跟这有关的案子,fbi的诉讼是不需要你规避的,因为你的身份将是证人,紫狐就不一样了,到时你是代表紫狐去打官司的。” “我想过这个问题,”鄢澜点头,“原先都没有这个需要,但现在如果紫狐的起诉涉及纪希颐和阿尔萨德勾结的前科,我就需要申请规避了,因为我是当事人了,有影响案件公正性的潜在可能。” 利曼珊听明白了,“那是不是申请规避得给出理由?” “……对。”鄢澜回答。 “就是说要早一步起诉绑架案的事?”利曼珊又问。 “大致是这样的,”卡罗尔点头,“如果程序反过来,法庭很有可能翻案,因为前一桩案子的律师有利益冲突而没有申请规避。” “好,我明白了,我这边先有个准备,一旦绑架案公布于众,紫狐会及时作出调整。” 利曼珊又锁了眉头,“万一绑架案证据不足呢?不是说很多证据事发后作为交换都销毁了?” “确实没有非常直接的证据,那几张照片是我们的高级技术人员在x网挖出来的,我们的证据只能显示这几张照片是有人发送给纪希颐的,至于其他,恐怕只有lan这个人证了,起码可以把纪希颐拉进来,我们希望她会跟我们合作指控阿尔萨德,这将有助于对她的量刑。” “做得真干净啊,一起为期十天的绑架案,竟一点证据都没有了。”利曼珊感慨。 鄢澜的心里再次纠结了一下,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还需要再想想。 这顿饭虽不是吃得和和美美,却也将很多问题谈透了,吃完饭利曼珊帮卡罗尔简单收拾了一下,三人喝了点茶,也九点多了,鄢澜打算打道回府。 “你还有事跟我谈是吧?”利曼珊问卡罗尔。 “可以吗?会不会太累了?明后天聊也行。” “没事,我下午补了觉,这会儿还好,既然来了就一起聊完吧。” 鄢澜看了看她两人,“那我先回家了,”站起身再次和卡罗尔拥抱,“谢谢你,卡罗尔。” “是我该谢谢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卡罗尔拍了拍她的手背,“开车注意安全。” 利曼珊起身去送鄢澜,卡罗尔留在屋中没跟出去,让她俩有点单独相处的空间。 鄢澜坐在玄关的凳子上,拿起包,利曼珊将她的大衣递给她,“累了吧?” “还好,”鄢澜接过大衣,冲她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回香港?” “周末回去,”她顿了顿,“周末前我可以约你吗?” “嗯,”鄢澜将大衣穿好,“看你怎么约。” “鄢澜,”利曼珊拉起她的手,今晚吃饭的时候她就注意了,鄢澜没有戴她送的手链,“其实我有带小礼物给你,而且得赶紧给你。” “这样吗?那你明早去律所找我吧。” 利曼珊翻了个白眼,“明晚去我那儿吧,我想跟你聊聊,或者去你那儿也行,你都没邀请我去过。” “明天再说。”鄢澜打开门,利曼珊也跟了出去。 走到车边,鄢澜打开车门,站在门边,“那我走了。” 利曼珊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一时身体的皮肉筋骨都舒服了,鄢澜闭了眼睛,两只胳膊直直地垂着,却慢慢夹住她的身子。 利曼珊慢慢转过脸,将唇印在她的唇上,呼吸着熟悉的、魂牵梦绕的气息,独属于鄢澜的气息。 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她轻轻放开她,声音也喑哑了些:“慢慢开车,到家跟我说一声。” “嗯,你一会儿也慢点开。” “我啊,要是太晚了就住这儿了。” “好,快进去吧,卡罗尔还等着你。” 利曼珊目送鄢澜的车开远,车灯消失在街上,转身往房子里走去。卡罗尔这么留下她有点奇怪,这会儿她有点不安,不晓得她要跟自己说什么。 进了家门,远远看见卡罗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起居室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利曼珊走过去,“今晚谢谢你的招待,饭菜很好吃。” “你喜欢吗?很久没来吃饭了。” 第76章 “是啊,很久没吃到番茄牛肉了。” 卡罗尔站起身,很突兀地,给了利曼珊一个拥抱,这让她更加不安了。 “发生什么事了,卡罗尔?你还好吗?” “我还好亲爱的,今晚就住在这里吧,一会儿不要再往回赶路了。” 利曼珊觉得奇怪,在沙发上坐下,“好,今晚留下陪陪你,到底怎么了?” “sam,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生气、伤心,甚至自我怀疑,你可以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吗?” 利曼珊直起身,“你让我有点害怕了。” “是克洛伊的事,说实话我宁愿不告诉你,但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利曼珊已经对这冗长的开头招架不住了。 “你听我说,这事情太过不可思议,我必须要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利曼珊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好,你说吧。” “之前你提醒我调查一下查琳,也告诉我她和克洛伊曾认识。” 一时很多念头向利曼珊砸来,她说不出话。 “这两个月我系统地查了,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卡罗尔看着她的眼睛,“sam,”她突然哭了出来,“我不知道克洛伊的灵魂是否还在这个房子里,如果在,”她抬起头,“你告诉我要怎么说吧,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卡罗尔……” 眼泪亮晶晶的,从卡罗尔脸庞滑落,“sam,克洛伊她……曾对你不忠。” 利曼珊沉默了片刻,“和查琳?” “对。” “什么时候的事?” “从我查到的轨迹来看,应该是八年前开始的。” 利曼珊回想着,那是她在斯坦福的第二年,那一年也因为紫狐的工作关系常常飞回c城。 她咬紧牙,“那么是谁开始的?” “我不知道,但我看到的情况是,查琳知道你俩的状况,克洛伊是犹豫的,她曾想和查琳断了关系。” “克洛伊的死,跟她有关吗?” “我不知道,sam,克洛伊走前只给三个人发过消息,给你的那条,给我和约翰分别发了一条‘我爱你,妈妈’‘我爱你,爸爸’,仅此而已。” “这么说来,查琳知道我和克洛伊的关系,七年前她创立了锦衣夜行,去年她和紫狐、和我谈拢收购议程。” 利曼珊没有眼泪,没有多余的一点情绪,只死死地看着卡罗尔的眼睛,依旧咬着牙。 “对,所以我很担心这桩收购案背后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现在看来我不知道查琳的角色到底是什么。” 利曼珊沉默了一会儿,“其他呢?还有别的什么信息吗?” 卡罗尔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但我想,或许哪天我该以克洛伊母亲的身份找查琳谈一谈,就说我整理遗物时发现的……” 利曼珊站起身,“我想我该走了,抱歉,卡罗尔,今晚我没办法留下来陪你,我需要自个儿待着。” 卡罗尔也站起身,满眼的担心,“对不起,sam,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克洛伊伤害了你,我……” 利曼珊竟冲她苦笑一下,“我先走了。” 她没有给卡罗尔挽留的机会,径自走到玄关拿了外套,打开门。 “sam!路上慢点开!” 门关上了,卡罗尔跑到窗边去看。 利曼珊往车子走去,拨通了一个电话。 “sam?” “你在哪?” “云工厂,怎么了?” “你就在那等我,我三十分钟后到。” 她先走到后备箱,将一只包扔到了前排座位,随即开门上车,扬长而去。 第65章 露出上臂的一个纹身 卡罗尔在家中踱着步,越想越担心,便去拨利曼珊电话,响了两声,被她挂掉了。 利曼珊在夜晚的高速上疾驰,这会儿她不想再听卡罗尔的叮嘱和关心,她不需要这些。 卡罗尔放下电话,这可怎么好?她想了想,又把电话拨给了鄢澜。 “卡罗尔?怎么了?” “lan,你到哪儿了?” “刚到家,发生什么事了?” “听我说,你给sam打个电话,她现在情绪很不好,急匆匆走了,我打她电话也不接,我担心……” 鄢澜拧起眉,“好,我来找她,你跟她说什么了?” “是有关她和克洛伊之间的一些事……” 鄢澜顿了顿,“我知道了,我先给她打个电话确保她没事。”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利曼珊踩油门的力道加重了,眼睛死死盯住前面的路面,手机上又有来电,看了眼名字,是鄢澜。 利曼珊稍有些犹豫,但一想肯定是卡罗尔让她打的,便挂掉了。 鄢澜看着被挂掉的手机屏,想了想,又拨回给卡罗尔:“她挂了我的电话,她走的时候是说回家了吗?” 卡罗尔回想着利曼珊走前的样子,“我不确定,我怕她去找查琳。” “查琳??” “对……这样吧,我去找她。”卡罗尔说着已往门口走去。 “不用了,我来吧,我在市里,会快一些。” 鄢澜挂了电话,直接打给了查琳:“hey,查琳,sam有找过你吗?” “……有啊,”查琳看了看表,“她一会儿就到了。” “你在哪?” “云工厂。” 电话挂了,查琳莫名其妙地看着屏幕,耸耸肩,走到窗边往外看去,街那边有一辆车超速开来,应该是利曼珊,见了鬼了,她想,到底是什么事?边想着边走了出去。 利曼珊在台阶前的空地上踩下了刹车,拿过从后备箱扔过来的包,从里面摸出一副mma手套,戴上,露出手指和掌心,打开门走下车。 查琳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台阶下等她。 “查琳布兰科!告诉我,你和克洛伊是什么关系!” 查琳看见利曼珊在自己面前急刹车,本还嬉皮笑脸的,准备好了俏皮话要讲,听到这句,再看她手上的mma半指手套,下意识缩了一下,“喔喔喔!你要干嘛??” “回答我的问题。”利曼珊已站在她面前。 “特别好的关系。” “指特么的什么??” “我和她睡过。” 查琳的侧下颌飞速挨了一拳,她虽有准备,可还是整个人往一边倒,踉跄了两步摔在地上,又爬起来。 利曼珊走过去,“接近我是什么目的?” 查琳拿手背抹了一下嘴角上的血,“fxxk!难道我几个月前没想跟你聊这事吗??” 又是一拳砸在她的侧脸,查琳也被激怒了,转身要来回击,被利曼珊借势一摔,摔在了地上,“你没有机会的,空手道黑带,泰拳蓝白khan。” “利曼珊!!她死了!死了!!” “你告诉我!”利曼珊上前揪住查琳的衣领,“这公司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紫狐收购?为什么??” 查琳笑了起来,蓝眼睛里满是嘲讽,“你真可悲,还没我了解克洛伊,这游戏的主意是她想的,名字都是她取的,她说,锦衣夜行,别人就看不清她的黄皮肤和黑头发。” 利曼珊依旧抓着她,却愣了神,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款游戏竟是克洛伊想出来的,再听到这游戏背后的意义,一腔悲愤喷薄而出。 “让紫狐收购又是什么目的?你在玩什么鬼把戏??” “我说没什么目的你信吗?就是好玩,本来想收购成功了再告诉你,哦,不对,前几个月差点没忍住跟你说了。” 利曼珊眼中瞬间透出杀气。 查琳却先她一步,一拳挥了过来,利曼珊只觉一股热流从舌边涌出,踉跄了一下,上前抓住查琳外衣,再一拳砸过去,外套扯烂了,查琳摔了下去。 利曼珊走上前,只见她被扯烂的衣服下,露出上臂的一个纹身,定睛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又上前抓她。 “你特么这么打不公平!你连装备都准备好了,我特么就这么挨打?”查琳抓住她的手臂。 “公平??你和我十四年的女朋友偷情时,你纹着她的头像时,你把我当傻子蒙在鼓里做公司卖公司时,怎么不讲公平??” “你明知道她依赖了你十四年,还一个人跑去加州读书!你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意味着抛弃吗??” “所以你就要偷人??” “利曼珊,我比你爱她,她在我心目中比两百亿重要,我过去的八年,未来的很多年,都会背着她,你呢?你却在遗忘她。我还告诉你,我的所有ai系统都叫‘克洛伊’,用的都是她的声音。” “邦”的一拳扎扎实实打在了查琳脸上,鼻子立马飞溅出血。 另一部车停在利曼珊的车旁,鄢澜刚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飞跑下车,“sam!!” 利曼珊回头看,竟是鄢澜,一时愣在原地。 “sam!”鄢澜跑到两人身边,地上的查琳已经鼻青脸肿,满脸是血。 第77章 再看利曼珊,她从未在利曼珊脸上看到这样的杀气,嘴角还挂着一行半干的血。 “别打了!你俩都住手吧!我叫救护车!” “不要!”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 鄢澜没理她们,跑回车里拿手机,拨打911. “说救护车很快就到。”鄢澜走回来,看了看查琳的脸,又看了看利曼珊。 “我不去医院。”利曼珊说着便往车上走去。 “sam!”鄢澜喊她。 “sam,你放心,我不会报案,”查琳肿着舌头说道,“算我还你的。” “还我什么??你能还清吗??” 查琳吐出一口血,“我特么的不再欠你了。” 利曼珊转回身走过来,鄢澜拉住她,“利曼珊!” 利曼珊却想挣脱她,鄢澜转而使劲抱住她的腰,“冷静一下可以吗?!” 查琳冷笑一声,“暴力上瘾是吗?你不会对克洛伊也使用过暴力吧?” “查琳!”鄢澜也怒了,“你是被打上瘾了吗??快闭嘴吧!省点力气跟医生沟通。” 救护车很快来了,医护人员看了看现场,“谁打的电话?怎么没报告潜在暴力?” “我打的,我是律师,有问题可以和我沟通。” 医护没再纠缠,他们的工作只是救护病人,看了看地上的查琳伤势比较重,立马抬来担架。 “喂!我不用这个东西,我能走!” “小姐,请您配合。” 利曼珊又往车边走去,“我不用去医院。” 鄢澜跟上去,“sam,你嘴角在流血,去看看吧。” 利曼珊拉开车门,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sam!你等等!”鄢澜奔到救护车旁,要了两个冰袋,走回来递给利曼珊,“敷一下。” “喂!你们两个,上来吗?”医护喊道。 “不用。”利曼珊回答。 救护车亮着灯走了,鄢澜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臂,看了看,又摸出纸巾帮她脸上的血*迹轻轻擦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卡罗尔找了我,说担心你找查琳,我找不到你就给查琳打了电话。” “所以你知道了?” 鄢澜摇头,“卡罗尔没跟我说,”她将纸巾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去药店吧,让药店的急救处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练泰拳的时候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鄢澜摇头,“那去我那儿吧,你今晚不还说,我都没邀请你去过。” 利曼珊一时沉默,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鄢澜,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自己为什么打了查琳。 “你放心,不该问的我不问,”鄢澜想起卡罗尔在电话里提过一嘴,说是sam和克洛伊的事,“我只是不想你在这种时候一个人。” 利曼珊想去握她的手,又想到自己的手套上恐怕都是血,她摘下手套,扔进车里,活动了一下手指,虽戴着手套,右手背掌骨处还是有了淤青。 “你这……”鄢澜伸手轻抚,“戴手套还这样,查琳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活该。”利曼珊从紧咬的牙中蹦出这两个字。 鄢澜叹了口气,“走吧,你还能开车吗?” 利曼珊又动了动手指,“可以,你带路吧。” 坐进车里,鄢澜给卡罗尔发了条消息:接到她了,现带她回去。 卡罗尔很快回复过来:是什么情况? 鄢澜发动起车子,拨通了卡罗尔电话,把事情大致讲了一下,卡罗尔在那边懊悔不已。 “我就知道当时不该放她走,但她当时看起来很平静,我以为她只是想独处。” “她现在看起来也很平静。”鄢澜无奈地笑了笑。 “我现在还担心查琳报警后把事情闹大,我们这边的调查也暴露了。” “还好,查琳刚才说她不会报警,我叫救护车的时候也没提暴力事件。” “那就好……” “我先不多说了,她的车跟在我后面,我得注意着点。” “好,那拜托你了,谢谢你,lan.” 夜晚道路很通畅,两人很快就到了林肯公园这条小街上,将车在街边停好,鄢澜踏上房前的台阶,又回头看了看利曼珊,“你还好吗?” 利曼珊耸耸肩,“比昨天好吗?不一定。比刚才好吗?是的。” 鄢澜几乎翻了个白眼,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请进吧。” 利曼珊踏进去,有复古的木质地板的味道,“这是老宅子吧?” “对,1924年建的,”鄢澜打开家里的灯,“我们去二楼书房吧,我一般都在那儿待着。” 利曼珊跟着她上楼,进了书房,鄢澜开了灯,拿来急救箱。 “你先坐着,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利曼珊坐在小沙发上,脱下皮外衣。 “你确定没有筋骨伤吗?” “嗯。” 鄢澜拨开她的秀发,轻抚她的脸,目前看来只是腮部有点红肿。 “你是口内伤吧?” 利曼珊点点头。 “我看看。” “别,你把那个棉球给我。” 鄢澜用镊子从袋子中镊出一块,递给她,利曼珊将棉球塞入自己口中,压在腮边。 “来,我帮你取出来,别不好意思。”鄢澜说着从她手里拿过镊子。 棉球被血水浸红了,鄢澜又取出一块给她,“牙齿没事吧?” 利曼珊摇头,“没松,不过我怀疑布兰科的牙还在不在。” 鄢澜差点被她逗笑,忍住了,又拿酒精布帮她擦手,手上没有外伤,“要不要去照个手部x-ray?” “真没事,骨头如果伤到就不能这么动了。”利曼珊将四根手指动了动。 “头疼吗?” “不疼。” “不疼才怪。” 利曼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眼圈倏地红了,“鄢澜,如果我告诉你,我打她是为了前任,你会介意吗?” 第66章 鄢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结合出事时卡罗尔的话和利曼珊的这一句,她猜出了大致,只是没想到会是查琳。 她叹了口气,“其实我没身份介意,不过,从我对你的了解来看,能让你动用武力,她一定做了特别糟糕的事。” 利曼珊听着前半句话,心里有点感伤,再听这后半句,就更不是滋味。 鄢澜想起什么,“我去把壁炉打开,这老房子有那种老式壁炉,我还蛮喜欢的。” 说着站起身,去壁炉边弯下腰摆弄着,利曼珊看着她的背影,火苗很快烧起来了,房间里仿佛也更暖和起来,利曼珊想,小时候家里的房子里也有这么一座老式壁炉。 鄢澜又走过来,利曼珊正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她。 “伤口疼不疼?” “还好。” “我给你拿两片advil。” 不一会儿,鄢澜走了过来,端着杯水,“来,把药吃了吧。” 利曼珊接过来,机械地吞下药,将杯子放在一边。 她的脑中不时闪过克洛伊的样子,从卡罗尔家出来后,所有她的样子就不停在闪现,穿插着想象中她和查琳在一起时的样子。 现在在她脑中闪现的,又多了查琳的这些话:“你真可悲,还没我了解克洛伊”“利曼珊,我比你爱她”“你呢?你却在遗忘她”。 她的唇角牵出一丝苦笑来,是啊,自己确实不了解克洛伊。曾经她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最了解克洛伊的人,甚至比她的父母还了解她,不是吗?毕竟都有着被亲生父母放弃的经历啊。 她却被一个和她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所吸引了,查琳有那么一大家子人,她一直知道自己从哪来。 “锦衣夜行”竟然是克洛伊想出来的名字,利曼珊几乎笑了,却是那样的原因,锦衣夜行,别人就看不清她的黄皮肤和黑头发,利曼珊脸上的冷笑又消散了。 鄢澜看着她脸上神情的瞬息变幻,“sam,你要和我聊聊吗?” 利曼珊像是回到了这间屋里,看向她,“鄢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鄢澜一时无从回答。 火焰映在利曼珊受伤的眸中,在那里挥舞跳动,“你所以为的最真的真相,某天在你获知它背后的秘密时,另一种可能就像升起的平行宇宙来到你身边,就像人们在发现生活的世界是圆球体之前,一直以为它是方的。” “所以,”鄢澜温柔地看着她,“这个世界上很多的真实只是主观的真实,我们每个人上下求索,只是在寻求尽最大努力后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我以为,律师都有一个有关真相的明确的界限。” 鄢澜想了想,“是也不是,所谓的真相都是建立在已知证据的基础上。” 利曼珊想,确实是这样,一个新证据的出现,就有可能推翻整个案子的判决。 鄢澜看她不再说话,小心问道:“发泄出来了好受些吗?” 第78章 利曼珊的眉间微微拧了一下,“可能没办法好受,鄢澜,”她顿了顿,“我终于也尝到了背叛的滋味,只不过,这个背叛,我没办法再向当事人询问真相,甚至没办法再怪她。” 鄢澜看着她,“是……克洛伊,对吗?” “我刚才一直在想她活着时候的一颦一笑,在想她是哪一天开始欺骗我的,又是以多么无助的状态度过她生命的最后一年的。” “无助?” 利曼珊轻笑一下,“以前她所有的苦恼都能拿来向我求助,唯独这一个苦恼,她没处说去。” “sam……是她和查琳……?” “我还在想,她为什么自杀?‘对着镜子愤怒’又有别的意义吗?还有,她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哪怕是以遗书的方式,给我一个真相。” 鄢澜握住她的手,“她是个小女孩,小女孩总有无助的时候。” 利曼珊的眼泪流了出来,“哪怕是这一件事,我其实也可以帮她的,好过那样结束。” 鄢澜站起身,将她抱在怀中。 利曼珊嗅着那让人心安的气息,庆幸这世上还有鄢澜,庆幸她此时就在身边,“鄢澜,卡罗尔在她的起居室跟我说出这件事时,我就在想,她说的是七八年前的事啊,故事里的那个主角已经离开人世七年了,我还能怎么办?我除了去找另一个还活着的人用最粗暴的方式算这笔账我还能怎么办?” c城纪念医院,卡罗尔的车停在了停车场,她疾步往急救中心赶去。 辗转找到了查琳,她正一个人坐在一间乱糟糟的急救室中,里面不停有刚送进来的病人,医生和护士来去匆匆,耳边伴着一些重伤病人的哀叫声。 “查琳?”卡罗尔试着这么喊了一声。 查琳抬起头,她正百无聊奈地坐在病床沿上,等扫描结果,和这屋里的病人相比,她算伤势轻的,还有更轻的都在外面坐着等候。 她愣了愣,面前的这个中年女人看上去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我是克洛伊的母亲,卡罗尔。” 查琳这才想了起来,和克洛伊在一起的那一年,她只看过卡罗尔的照片。 “你好。” “你好,我听说了刚才的事,来看看你,”卡罗尔虽有准备,还是有点尴尬,“你一个人吗?” 查琳几乎笑了,“这么丢人的事,我应该四处宣扬吗?”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卡罗尔顿了顿,“你还好吗?” 查琳耸耸肩,“蛮好的,这不是还活着。” 卡罗尔走了过来,“医生怎么说?” “鼻梁和下颌有骨折的可能,在等结果。” 卡罗尔皱了眉,“这么严重……” 查琳尴尬地笑了,“没想到我和克洛伊的妈妈会见面,也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的,谢谢你来看我。” 卡罗尔回答不出,一时有太多的话,一时无从说起。 “不过我很奇怪,我刚坐在这儿时就想,samlee是见了什么鬼怎么突然知道的?现在我又想,难道全世界都知道了?” 卡罗尔摇摇头,“是我整理阁楼,翻到了克洛伊生前的一些东西发现的,我觉得sam有权知道,就告诉了她。” 查琳想了想,“好吧。” “sam处理的方式确实有些极端了,但我想我能理解她。” 查琳笑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理解她,事实上,我刚才就不想还手,哦,不对,还了一下,因为我感觉她下手没轻重了,anyway,我觉得我欠她的,就让她打一顿吧,我俩都舒服些。” 卡罗尔有点惊讶,查琳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么一来,她应该确实不会报警了,自己的担心也少了一些。 “查琳,作为一个母亲,我想有些事,我还是想问问你,可以吗?” 查琳沉默了一刻,“好。” “我是说,如果现在不是个好时候,我们可以改天,等你好了再约。” “没事,正好我在这儿等得也够无聊的,你说吧。” “我不想过问你和克洛伊交往的细节,毕竟她已经走了七年了,但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做了最后那个选择?她有跟你聊过吗?” 说到这件事,查琳的目光暗了下去,再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或者说故作轻松,她本以为克洛伊的母亲也会像利曼珊一样来向自己问责。 “你现在是怀疑她自杀和我有关是吗?说实话,七年前我也有过这样的念头,甚至,说句可能让你生气的话,我还曾希望和我有关。” “为什么??” “为什么?”查琳苦笑,“最近我有个朋友曾用一句话毫不留情地点出了原因,你要听吗?” “说说看。” “她说,我只是希望和我有关,否则我找不到那一年我存在的意义。”查琳脸上又显出了那抹自嘲的笑意,她突然想,也许就是在纪希颐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对她有了一些依恋的吧。 卡罗尔听了这话,忽生同情,想到克洛伊那封没有发出去的邮件,看来,克洛伊仅存的道德感让她从未对查琳表达过好感,表达和她在一起很开心,或者其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克洛伊从未和你聊过结束生命的念头?” 查琳摇头,“我连她去世都不知道,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sam明天回来了。” 卡罗尔感到羞怯,这么直接地听到女儿偷情的事情,让她本能地有点不安。 “我当时就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要联系,”查琳接着说道,“每次sam回来时她都会跟我说一声。后来,一周后,我还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有点想念她,就尝试着发个消息,她没回复,过了两三天,我有点担心她了,又有点担心她只是不想跟我继续了……就这么犹豫了一两天,我在她的社交媒体主页上看到了有关她葬礼的通知……”查琳痛苦地垂下睫毛,“我看到的时候,葬礼已经过去了。” 卡罗尔叹了口气,说到这些往事的细节,她也难过不已。 “我发了疯,连夜冲到c城,找认识她的一同玩游戏的人,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告知她是自杀……你不知道,”查琳说着耸耸肩,“我曾在你家门外的路上坐了一夜,我也曾在她墓碑旁坐过一夜,我希望她来找我。” “查琳……”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给我留个只言片语,哪怕一句告别。” 卡罗尔抹了把眼泪,“所以,每年她祭日后一天,墓碑上出现的那束花,都是你放的吧?” 查琳笑了笑,“是啊,我甚至不敢在当天送,怕你们知道,怕她担心。” 第67章 亲一下就好了 书房中,鄢澜抚着利曼珊的秀发,“所以,那时候你没有觉察到任何迹象吗?” “那一年我很少在c城,我也从没往那方面想,好像克洛伊从小女孩开始就和我连接在了一起,我从没想过她会有别的念头,这感觉就像……就像你从不怀疑你的女儿或者母亲会抛弃你去认别人。” 鄢澜笑了,“我父母都有抛弃我,去认了别人。” 利曼珊抬头看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没事了,你继续讲,后来呢?也都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 “其实那一年我有感觉到她不那么粘着我了,我以为是她习惯了,也学会独立了。她去世后,说起来我曾在她墓碑上看到过一束红玫瑰,当时我有点奇怪,本来这花可以是任何人送的,她有父母亲人,有朋友、同学、同事,可偏偏是红玫瑰……但我没去追究,我想也可能是哪个暗恋她的人,追究也没意义了。” “嗯……” “今天查琳那个混蛋说,几个月前她曾有一次想跟我说的,那是我养父刚去世后几天,哦,就是你第一次去我家那个晚上,那天我回家前在紫狐楼下的酒吧遇到了她,当时我喝了酒,但我记得她说了一句,说她认识克洛伊。” “然后呢??” “我当时不知怎么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再加上我养父的事,我几乎是想逃走,而且你信吗?我脑中闪过那束红玫瑰。” “你其实直觉到了一点,但不想相信。” “她又追上来,说她和克洛伊是玩游戏认识的,她只是想告诉我,她们曾经认识,我信了。” 鄢澜拧着眉,想了半晌,“sam,其实我现在比较担心,查琳和这宗收购案到底有什么联系,我的意思是在所有的表面事实背后。如果说她早和克洛伊发生了那样的关系,这事情还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吗?” “是啊,卡罗尔也是担心这个,才告诉了我。我今晚问查琳了,照她的说法,她就是纯玩。” “什么??” 利曼珊闭了嘴,她也觉得这是把每个人的智商放在地上碾压。 “sam,你现在怎么想?收购案还想继续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好好想这件事,今晚知道这件事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特么的收购,可我不是查琳,我做不到想一出是一出。” 第79章 “嗯,我明白,这事我们明天白天再商议,等等看查琳那边有什么反应,我们再看,好吗?” 利曼珊看了看表,十二点多了,想想明天还要照常工作,不可能回c城就请假,站起身,“你这里要是不方便,我其实可以回去,也不远。” “sam,”鄢澜仰头看她,“我不想你今晚还要一个人开车回去,还要一个人去想这些事。” 利曼珊想想,鄢澜在香港出事后,自己也是满心只希望能够陪着她,这么一想心下得了些许安慰,人也柔软了些,“好,不过好久不见,刚一回来就让你看到这些……很抱歉。” “我不是也被你看过最为狼狈的样子?何况,你今晚是让查琳很狼狈。” 利曼珊苦笑。 鄢澜家虽上下两层楼,但有床的卧室只有一间,她也不是没想过,把利曼珊留下来怎么住,但又觉得想这些太过矫情,刚认识时都能睡到一张床上,香港的误会也解得七七八八了,虽然有些隔阂,但也没有说谁负了谁,非要分个泾渭。 利曼珊洗了澡,手背关节处肿起来了,看看自己,何尝不比查琳狼狈,这么多年,最为狼狈的人其实是自己吧。她换上鄢澜准备的睡衣,站在浴室门前,有点迈不开脚。 鄢澜走过来,拿起她的手看了看,“你这手背得上药膏,你等等啊,”说着往卧室走,回头看利曼珊还站在那儿,“过来啊。” “你不是让我等等?” 鄢澜笑了,“去床上坐着,我帮你贴药膏。” 她在床头柜里拿出只药盒,拆开一片,“这是消炎镇痛的,你今晚先试试,如果明天疼痛加剧,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是,鄢医生。” “睡吧,我去洗澡。” 医院里,查琳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鼻子还算命大,腮骨轻度骨裂,要佩戴器具固定下颌。 “要多久能好?” “四五周,前两周只能吃流食,后面视恢复情况,可以食用较软食物,少说话。” 查琳几乎翻了个白眼,“好,可以帮我联系一间单人病房吗?谢谢。” 卡罗尔一直陪着她转移好了病房,医护帮她做好清洁工作,佩戴好下颌固定器,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有人来照看你吗?” 查琳指了指走出去的医护,“很多人,今晚谢谢你。” “那好,我给你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卡罗尔说着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递给查琳。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报警,不会找sam麻烦,这事是我欠她的。” 卡罗尔看了看她,“好,谢谢你,那你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卡罗尔给鄢澜发了条消息:你那边怎么样?我正准备离开医院,查琳没事了。 鄢澜正从浴室走出来,看到这则短信,走进卧室,看利曼珊倚在床头还没睡,便将短信拿给她看。 利曼珊想了想,“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你不介意她知道你在我这儿吗?” “你肯定告诉她了啊,她那么周全的人,刚才回来的路上不可能不问你。” 鄢澜笑了,拨通了卡罗尔电话:“卡罗尔,你现在回家吗?” “现在往回开,sam怎么样?” “我挺好的,”利曼珊接过话头,“谢谢你帮我料理后续,那个王八蛋的牙还在吗?” “牙还在,左侧颌骨轻微骨裂,她已经住院了,问题不大。” 鄢澜倒吸一口气,“这么严重?” “她说sam戴着格斗手套去的。” 利曼珊看向天花板,“她该庆幸我没带着枪去。” “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没,我没事,慢点开车,今晚很抱歉。” “sam,不要跟我说抱歉,你们也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卡罗尔又给鄢澜发了条消息:她不会报警。 “怎么了?说什么悄悄话?”利曼珊问。 “你想知道啊?”鄢澜放下手机,“利曼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这样了,你刚才还说庆幸你没带枪去,我还庆幸查琳今晚没掏枪招呼你呢。” 利曼珊深吸一口气,“我长这么大,暴怒的只有两次,一次是我爸杀了我妈,另一次就是今晚。” 鄢澜一听这话,刚才的义正言辞也没了,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以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了。” 利曼珊看她,“你不会有什么让我发疯的事吧?除了……”除了被绑架而纪希颐袖手旁观,利曼珊刹了车,不想提了。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嘴里的伤怎么样?给你准备的淡盐水用了吗?” 利曼珊用舌头在伤口处试了试,“亲一下就好了。” 鄢澜探过身,飞速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又在她身上轻拍一下,“好了。” 利曼珊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向她伸出手,鄢澜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 “鄢澜,你想我吗?” “会想。” 利曼珊还想问些什么,脑中又划过克洛伊的事,皱了皱眉,“我也会想你。” 鄢澜沉默了一刻,“香港的事,我……有些冲动了。” “你真傻,冲动的时候只伤害你自己,我不怕你冲动,只怕你不信我,怕找不到你。” “可是你刚才自己也说,这个世界真假难辨,不知道哪天知道了什么,就能把一切推翻。” “嗯,我理解,当时你会误会我完全理解,”利曼珊想着一个多月前,想那些难捱的时刻,“你走了之后,我真的很难过,但我理解。” 鄢澜转身抱住她,“对不起。” “可以重新开始吗?” 卧室中安静了很久,鄢澜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开始,什么叫在一起了,周末你就走了,你走后呢?sam,我俩的关系,等这所有事情过去再说吧,我现在反而觉得,这是最不需要着急的一件。” 利曼珊想着这话,闭上眼,一股酸涩涌入喉中。 如果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不用这么狼狈?可是要回到多久之前呢?那场暴风雪?还是上七年级前?还是,利海伦捡到自己前? 若要追溯,自己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鄢澜见她半天不作声,抬头看她的脸,房间里没有开灯,看不清,她伸手去抚利曼珊的脸,“怎么了?” 利曼珊将脸撇过去,秀发散在脸庞上,“没事,睡吧。” 她的声音平静,却在这漫长的沉默后尽诉失落,鄢澜的手转而将她的秀发拨开,眼睛适应了黑暗,大致看清了那张脸的轮廓,她闭着眼睛,很安静。 “sam,你懂我刚才说的吗?” 利曼珊喉咙一滑,“我觉得我一直懂你。” “但是我忽然觉得,谁又懂我呢?”利曼珊接着说道,“我养父母获知我早就知晓自己身世时,那样震惊,我母亲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他们第一时间并不是想,我八岁那年是怎么熬下来的,那么多年我是怎么熬下来的。我用十五年时间学习怎样爱克洛伊,只因为后来我想去另一座城市学习,就被否定了吗?查琳今天说我的行为在克洛伊眼里就是抛弃,说我在遗忘她,我在遗忘她……” “sam……” “你呢,鄢澜?” 利曼珊此时有一腔的委屈,却还是给自己叫了停,没再说下去,平静了语气,“你说得对,我和你的私人关系不那么重要了,眼下,我都不知道明天再走进办公室中该怎么面对这个案子,被收购的公司是我曾经最亲的爱人和别人偷情的产物,偷情的对象这么久以来都在看着我拼死拼活地收购它,鄢澜,你说我该怎么办?有人告诉我怎么办吗?” “退出吧,”鄢澜紧紧地抱住她,“不要再继续了,回香港躲一段时间。” “躲?” “我的意思是,紫狐明面上是宣布你不再参与这个案子的,等你回了香港,就集中精力管那边的事情,这个案子别管了。” “那你呢??我把你扔在这儿独自面对吗?当初我去纽约拉你回来时保证过,我会一直做你的后盾,现在事情竟发展到需要你站出来指证纪希颐和阿尔萨德,这个节骨眼上你让我猫在香港吗?不可能。” 鄢澜的眼圈红了,“sam,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sam…在香港时你明明都喊我阿珊的。” “阿珊,不要再为难自己。”鄢澜轻轻转过她的脸,将吻印在她的唇上。 第68章 说你想我 她的唇上有泪水停于此处留下的微微的咸,有独属于她的柔滑与香气,鄢澜品尝着利曼珊的唇,又去感受她口中伤口的滋味。 大脑可以骗过自己,身体却在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需要她。 这信号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仿佛被放大,可以不管不顾的,灼热的吻印在滚烫的肌肤上,衣服被丢在一边。 第80章 利曼珊的手在她身体的曲线上游走,又换了个手,鄢澜抓住她那只受伤的手,吻落在她颈上,利曼珊便舒长了脖颈,“鄢澜,我好想你。” 鄢澜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什么都别管了吧,案子随它去吧,歹人也随他去吧,跟利曼珊去香港重新开始,将前尘旧事都忘掉。 下一秒又想甩甩头,为什么要想这些,不要想了,此刻的温柔和激荡,下一刻也不知还有没有。 她轻揉着利曼珊胸前的丰满与柔韧,又探向她的腰、小腹,想看看她除了脸瘦了,身上哪里瘦掉了,她是会瘦的,只有侧腰更加凹了进去。又去检查她的臀、大腿,像检查自己失而复得的心爱的洋娃娃,边心疼,边探究。 她今晚居然为了别的女人愤怒到开车去打人,鄢澜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她都没为自己这么失态过,她的手重了起来,重新回到那凹进去的侧腰,往上揉去,她的吻落回她的唇上,小声却咬牙切齿道:“利曼珊。” 只这么三个字,没下文了,利曼珊抬起那只受伤的右手,在她身体轻抚,鄢澜却没给她机会,寻到她的花心。 “你会为我干出什么?”她问。 利曼珊愣了愣,不知该先顾身体还是顾这个问题,“你……”刚说出一个字,身体失守,她吸了口气,她哪知道鄢澜此时心里突然生出的弯弯绕绕,“哪有这么调情的?换我会说: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鄢澜的胃一搅,心中强烈的情绪都化到了手上,只想看她要生要死,“利曼珊,不许你再想别人,也不许你再为别人生气。” 原来她在别扭这个,利曼珊忽然觉得,身体也随着心异常舒适了,哪怕她只在床上说真话又怎样呢?只要她的心还是自己的就行。 鄢澜见她不再说话,手上温柔了,凑过去吻她的唇,“阿珊……” 利曼珊抱紧她,与她深吻,又觉想要更多,放开她的身子,曲起两只修长美腿,鄢澜一路吻下去,吻到身下的人将头颈扭到一侧,舒适地交付枕头,她抬眼看利曼珊,利落的侧脸下颌、长长的睫毛、性感的唇,垂下眸精准将她含住,感受她身体的微微颤抖。 鄢澜的目的几乎达到了,听着她喉间偶尔发出难以抑制的叹息,感受着她身体的愈发燥热与紧绷,鄢澜自己也早已心驰神荡,不能自已,利曼珊曲起一只腿,正好抵在她的敏感之处。 “鄢澜……”利曼珊只觉酒醉似地目眩,半坐起身,将她揽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与自己无限贴近…… 鄢澜禁不住深呼出一口气,微微向后仰着,双手在身后撑着自己,紧闭双眼。 暗夜中身体像在发光,利曼珊看着她,看着她胸前随着动作起伏、微微晃动,不知哪儿来的劲,将她又抱到自己的一只腿上,另一只腿与她的交叠。 鄢澜从未感受过这样身体每个部位的交融,她的唇吻着她的唇,她的胸磨着她的胸,她的唇咬着她的唇……两人找着合拍的节奏,让自己,也让对方愉悦。 “鄢澜,说你想我。” “我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还有呢?”利曼珊几乎在咬她的唇舌。 “每天夜里也想你。” 巅峰的快乐几乎和这句话一同到来,说的人、听的人都是。 身体渐渐平静,利曼珊向后倒在枕头上,鄢澜也倒在她身边。 刚才利曼珊想听她说“做我女朋友吧”,她终究没说,但她终究也觉开心。 清晨鄢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不在了,突然有点慌。 “sam!”她坐起身,没人应声,赶紧下了床跑到浴室门口,门是开着的,里面也没人。 转身四处看了看,这才看到紧闭的门外,露台上,利曼珊正裹着毯子坐在那儿抽烟。 她披了毛衣走过去,将门打开一点,刺骨的寒意袭来。 利曼珊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了她,站起身,“外面冷,你穿好衣服。” “你怎么抽烟啊?” “我醒醒神,乖,去穿好衣服。”利曼珊说着要陪她进来,想起手上的烟,就只将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鄢澜穿好冬衣,端了两杯咖啡出来了,在利曼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这地方还蛮好,这个露台夏天一定更舒服,不高不低的在二楼,这条小街也很干净漂亮。” “嗯,我当初就是看中这个露台才租下的,如果露台下的小街旁还有一条小河,就更好了。” “你童年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鄢澜点点头,“差不多,”又想起了什么,“你现在烟都随身带着吗?” “你要劝我戒了是吗?放心,我想戒的时候会戒掉的,以前抽得很厉害,也是说停就停了。” 鄢澜拿过她的手,“今天怎么样?” “不严重,不碍事。” “嘴里呢?” “被你亲好了。” 鄢澜笑了一下,“一会儿给你换张药膏,那盒都给你带去。” “怎么,你这几天要和我分开吗?” “你要赖在这儿不走啦?” “我发现你这人有个本事,爽完了就不认账。” 鄢澜端起咖啡,“你不是应该去年就*发现了吗?哦,不对,前年。” “啊,”利曼珊重新去看面前的街道,“时间过得好快啊。” 两人一时无话,啜着咖啡,这里虽然不像利曼珊家可以看日出,但清晨的日光照在对面的房子上,可以看到光线的变换,很是惬意。 “鄢澜,我刚刚想了,锦衣夜行的案子我不会回避。” 鄢澜转过脸,“真的吗?不会觉得别扭吗?” “现在跑路岂不是个懦夫?管它查琳怎么疯,收购来变成紫狐的又怎么样?”利曼珊顿了顿,“锦衣夜行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查琳根本上是hold不住了,就像她压根hold不住克洛伊。” “你不是在赌气?” “赌什么气?我认真说,让市场一时开心就像让女人一时开心,查琳布兰科这个人,能力就到这儿了,如果当初克洛伊真的离开我和她在一起,她们是不可能长期共存的,查琳会对激情后所有的关系处理束手无策,就像锦衣夜行去年发展到了顶峰,再往下要怎样维持市场与资本急剧扩张所带来的战略部署挑战,查琳想不明白,但她隐隐知道自己不是个管理人,她辞职应该是有部分这样的直觉,就像她对女人的直觉一样,到了某个阶段,她就知道自己该抽身而退了。” 鄢澜仔细去想这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惜啊,你本来可以成为她的良师益友。” “她没机会了,哦,也不对,纪希颐要是看别人头脑清楚点,或者说她还有精力看别人,说不定也能看出来。” 听到纪希颐的名字,鄢澜沉默了,利曼珊看出她不痛快,又接着说查琳:“不过,查琳算运气好的,每次都能歪打正着,她要卖公司,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者是各种模模糊糊想法的结合,这两年都是个好时机。” 鄢澜叹了口气,咖啡喝到快要见底,“你想好了吗,sam?继续去完成这收购?” “你支持我吗?” “只要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就支持。” “是,我想好了,不过,我的目标可能会有些调整。” “比如说?” “到了必要的时候,重新议价。” 鄢澜想了想,点点头,“嗯,关键就是把握好时机,让锦衣夜行的股东们不得不同意,也让市场明白为什么这样做,而不是非公平压价。” 利曼珊站起身,“有早餐吃吗?我饿了。” “带你去街角那家面包店,你去我衣帽间看看有什么合适你穿的。” 查琳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等纪希颐过来,她刚跟护士说了要出院,住在这里实在无聊。 八点多一点,有人叩了叩门。“进来。”查琳说道。 纪希颐站在门口看了看她,从脸廓到后脑勺都被一只复杂的固定器裹着,看起来有点吓人。 “你这……还能说话吗?” “让我少说。” 纪希颐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是七老八十了吗?能摔成这样?” “那我要是说我是跟人打架斗殴了,你信吗?” “我信啊。” 查琳费劲地笑了,“真摔的。” 纪希颐叹了口气,“你家里有人照顾你?” “我没住家保姆,不喜欢。” “那你请一个吧,但我还是建议你住这儿,这会儿临时上哪找住家保姆?我也没空帮你找,今天上午我好多事情。” “我就不能住你那儿吗?” “……不能。” “我保证不出门,不让人知道,也不需要你在家陪我,我就不能用力张口,其他功能齐全,能照顾好自己。” “不行,你这样子需要进食流食,营养也要跟得上,住我家没人会搞这些,我早出晚归,也没有住家保姆。” 第81章 查琳沉默了,纪希颐拒绝得可真干脆。 “好好在这住着吧,我会经常来看你。” “早晚各一次吗?” “……晚上可以来一趟,你多久出院?” “一周。” 纪希颐和查琳说了会儿话,安慰了她一番,看看表得去上班了,“我今晚再来看看你,不过要晚一点。” “多晚?” “九点之后吧。” “你是不是怕被人看到?” “我不该怕吗?” “那要不要我再送你一顶假发?” 纪希颐站起身,“老实待着吧你。” 走到病房外,纪希颐找到护士站,“12a病房的病人,布兰科,麻烦你们多费心了,另外她要是再要出院,麻烦你们打电话给我。”纪希颐说着在纸上写下自己私人手机号。 护士接过纸,又去电脑查档案,“布兰科小姐,昨天夜里打架进来的那位,是吧?” 第69章 有时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越少,越容易有理想 查琳正闭着眼睛,在躺椅上晒太阳,门又被推开了。 “查琳布兰科,你是跟谁打架进来的?” 查琳睁开眼,转头看着来势汹汹的纪希颐,又转回头看窗外的阳光,眯起眼睛,“利曼珊,她知道了克洛伊的事。” 纪希颐愣了许久,“她是怎么知道的?” 查琳打了个哈欠,“克洛伊的母亲收拾阁楼,看到了关于我俩的什么东西,我也没细问是什么,总之,她知道了,还告诉了利曼珊。”她耸耸肩。 “她这母亲也是有趣,换我就不会说,女儿都走了七年了,何必节外生枝?” 查琳不再说话了,这事多少让她觉得有点烦。 “查琳,这可不是什么私人恩怨,利曼珊现在对收购是什么态度?” “管她什么态度,紫狐又不是她开的,想参与就继续不想参与就走人,这事由不得她。” “利曼珊这人,思虑很深,她不会只满足于跟你打一架的。” “那就再打一架。” “查琳,我还是劝你好好思考一下怎样放弃收购,这事现在了结,对谁都好,利曼珊现在知道了,你的‘行为艺术’不再有意义了,法院目前对收购叫停,ftc势必要打场硬仗,万一你们输了,你们的股票又会跌一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都应该叫停了,”纪希颐撇撇嘴,“正好你住院没事干,好好思考一下吧。”说完关上门走了。 查琳眯着眼睛感受这冬日的阳光,那天她跟纪希颐说过,她不再有做游戏的灵感了,纪希颐恐怕是听不懂,或者不在意吧。 做游戏的灵感几乎等同于让女人们开心的灵感,八年前,七年前,她自己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有时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越少,越容易有理想,以及为理想拼搏的劲头。 如果说克洛伊的离去还支撑着她做好“锦衣夜行”这款游戏,那么这件事做完后,她似乎在自己身体里找不到那强大的动力了。 纪希颐让她沉迷,可纪希颐却教会她很多现实的残酷,把她从那个游戏乌托邦里慢慢剥离出来。 她终于明白,这世上的女人千差万别,能让她们开心的东西也千差万别,比如说纪希颐,她至今还没有能让纪希颐真正地开心。 早餐店里,香气迷人。 鄢澜之前总是来买了带走,很少会坐下来慢慢享受,这会儿利曼珊坐在她身旁,透过面前的大玻璃窗,看着外面小街上偶尔驶过的车子和早晨遛狗的邻居。 利曼珊从她衣柜里挑了套颜色最为保守的黑西装,好在m国的保险经纪和房屋中介不穿黑西服,鄢澜知道这个梗。 “我今晚还想住这儿。”利曼珊呷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道。 “给我个理由。” 利曼珊伸出贴了膏药的手,“请你照顾一下病人。” 鄢澜低下头去喝咖啡,以沉默代答。 利曼珊的手机却突然振动起来,有人打电话来,拿出一看,竟是查琳。 她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早晨、这样的时刻打电话过来?利曼珊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但还是接了。 “听说你的牙都还在,我当时就后悔没多揍你几下。” 查琳吹了声口哨,腮边一阵痛感传来,她忘了这伤情。“samlee,你也不怕我现在就在警局,拿着公放。” “你去自首吗?” 查琳翻了个白眼,“好啦,我不是打电话来跟你吵架的,你要是能冷静些,咱俩应该谈谈。” 利曼珊顿了顿,“你想谈什么?” “关于过去的一些事,关于锦衣夜行,我猜你还是有一些疑问的,总不能打一架都解决了吧?” “什么时候?” “等我说多话了这腮骨不疼的,见了鬼了samlee!” 利曼珊撇了撇嘴,“我这周末回香港,那之前都可以。” 挂了电话,鄢澜正担心地看着她。 “你听到了?她约我聊聊。” 鄢澜点头,“她态度还行。” 利曼珊想了想,“你猜,关于纪希颐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 “你是指……?” “纪希颐以前做过的那些坏事。” “你是说,查琳也有可能并不知道?” “她怎么知道呢?纪希颐能对她信任到和盘托出?” “那查琳为什么帮她顶着?” 利曼珊凑到她耳边:“为了爱。” 鄢澜着实被她恶心到了,又一想,这都是自己的偏见,纪希颐也有再度享有爱情的权利。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她知不知道,你都别说漏了嘴。” “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吗?” 鄢澜耸耸肩,“万一呢?” 这一天相安无事,晚上下班后利曼珊回了趟家中,直接把行李箱放上了车,带到鄢澜的公寓中。 鄢澜正做着点简单的晚饭,等利曼珊来,门铃响了,她打开门,看利曼珊将箱子拎了进来。 她看看地上的箱子,看看利曼珊,“你这是未经主人同意就搬过来了是吧?” “我带了房租的。” 鄢澜不打算理她了,径自走回厨房,将菠菜叶洗好。 听见利曼珊走了过来,“伤到的地方好些了吗?” “好了一点,还需要照顾。” “……菲力牛排五成熟可以吗?” “再老我这……会不会嚼不动?” “我也这么想的。” “你这是故意做牛排考验我吧?” 鄢澜转回头,“真会吃不动吗?菲力很嫩啊……那我换道菜,还没煎呢。” 利曼珊笑了,“开玩笑了,五成熟没问题的,我还想喝酒呢。” “你就想想吧你。” “对了,”利曼珊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我也带房租来了啊。” 鄢澜朝她手里的盒子看了看,“这不会是……饼干吧?” 利曼珊将盒子放在厨房岛上,打开,“我亲手做的,比你的版本还改进了一些。” 鄢澜凑过去,“哦,难怪你昨晚说得赶紧给我。” “可不是嘛,”利曼珊拿出一块来,“看。” 那曲奇饼干上用红色糖稀画了颗心,利曼珊又拿起一块,上面写着:samlan,中间也画了一颗心。 鄢澜笑了,“还会举一反三了。”说着转身继续做饭。 “要尝尝我的心吗?” “你的心会不会不够甜?” “交给你的都是甜的,”利曼珊拿起一块小的,放在鄢澜口中,“记得夸我。” 鄢澜细细品了,“你是不是少放了糖?因为要加这个糖稀?” “你怎么这么聪明?” “嗯,得到了师傅真传,青出于蓝胜于蓝。” 利曼珊笑起来,“让你夸我,没让你夸张。” “你到那边去,我要煎牛排了。”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帮我照顾好你自己,别被油溅到。” “那你也帮我照顾好你,做饭是个危险活儿。” 鄢澜笑了,开火热锅。 利曼珊径自从鄢澜的酒柜中找出瓶红酒,在厨房岛另一端坐下,听着牛排下锅“滋”的一声,她打开酒瓶,将酒倒入醒酒器。 鄢澜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晚上还要加班哦。” “我也要加班,再过会儿香港开始上班了。” “那你岂不是要通宵加班?” “那倒不至于,”利曼珊托着腮,看鄢澜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的背影,“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不经常,太浪费时间了。” “省下来的时间都工作吗?” “当然啊。” 煎牛排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开来,忽然让人心情愉悦,好像这世上没什么比眼前的一顿饭、一个夜晚重要。利曼珊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边啜着边欣赏鄢澜做饭。 牛排好了,另一只锅上的焗菠菜也好了,鄢澜拿了两只大盘子,利曼珊走过去,帮她端过来。 第82章 “不去外面餐厅吃吗?”鄢澜指了指外面现成的餐桌。 “就在这儿吃吧?我觉得这里温馨。” “温馨?好别扭的词,”鄢澜微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两张餐垫,“面包要烤一下还是吃凉的?” “我都行。” “那烤一下吧,很快就好。”鄢澜说着又拿了几个小面包卷放进烤炉。 利曼珊帮她的杯子斟上,等鄢澜终于在自己对面的高脚椅上坐下,端起杯子,“用你的酒答谢你招待我晚餐。”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鄢澜也笑起来,跟她碰了一下,啜了一小口。 利曼珊刚刚空腹喝了小半杯红酒,这会儿精神松快,“鄢澜,为什么你连做饭都这么好看?” 鄢澜不禁笑了,这话要是普通人对她说,大概是骚扰,可她是利曼珊啊。 “看看牛排熟度符不符合你要求。” “符合。” 鄢澜把牛排刀递到她手上,“快切开看看。” 利曼珊切了一块下来,“看了,维持原判。” “好,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你在纽约的朋友,是那位脱口秀俱乐部的老板吗?” 鄢澜想了想,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在纽约不止一个朋友啊。” “上次你说,跟你一起跨年的朋友。” “哦,对,柯纯,还有她女朋友简宁,还有其他的朋友。” “她们知道我吗?” 鄢澜想,这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利曼珊看似不经意地问,可她才不会这么不经意。 “柯纯和你见过,她女朋友自然知道你。” “那她俩……”利曼珊唇角勾出笑意,“支持我们在一起吗?” 鄢澜也笑了,“她俩希望我开心。” “那我和她俩目标一致,为我们一致的目标。”利曼珊端起酒和她碰了一下。 第70章 今晚吃你 收拾完晚餐已经八点多,两人将没喝完的红酒以及曲奇饼干带进书房,各自加班。 香港那边快过农历新年了,节奏稍微慢了下来,这也是利曼珊选择这个时候回c城的一个原因。 利曼珊站起身,活动一下肩颈,走到鄢澜身后,“肩膀酸吗?”说着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帮她揉捏。 鄢澜将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维克多刚才跟我暗示,这个案子做好了之后,会有更好的机会给我。” “更好的机会是指?升官?别的案子?” “纽约的律所在扩建,我估计跟职位有关。” 利曼珊弯腰揽住她,“我难以想象案子结了之后你就回纽约,我俩从此再无瓜葛?” 鄢澜的电脑屏幕暗了,上面映照出两人的影子,她看着利曼珊,“可你也不在c城了,柯纯和简宁曾跟我说,爱情是天时地利的游戏。” “天时地利……天时地利也可以是人为创造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曾执着于创造天时地利。” “鄢澜,”利曼珊用手轻轻转过鄢澜的肩,看着她,“我和她不一样。” 鄢澜看着她,眼圈红了。 “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会创造天时地利的,你在原地等我就行。” 鄢澜仰头,将唇贴在她的唇上。 子夜,幽暗的大床上承载着最为真实的欲望,或者是最为真实的情感。鄢澜翻过身坐在利曼珊胯部,她有些舍不得让利曼珊耗用那带伤的手。 她俯下身吻住利曼珊,身体却被她温柔而不客气地填满。 “换个手。”鄢澜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利曼珊吻着她,听话地换了未伤的左手,鄢澜便不再怜香惜玉,任由自己的欲望在她手上摇曳、摆动,那只伤了的手在她身上各处抚慰着,感受着那随着身体的摇曳而起伏的腰身,玲珑的曲线,不知过了多久,鄢澜的身体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利曼珊知道,她这样有点难到。 她抽出手,让鄢澜躺下,进而攻进她的城池。 “阿珊……” 利曼珊加快了速度,一心想心爱的女人获得最为极致的快乐。 而此时鄢澜家这条小街转角处,一部玫红色的跑车正拐弯,迎面一束强光刺来,驾车的女子失去了判断,下一秒便“嘭”的一声撞在了一辆肌肉型皮卡上。 皮卡扬长而去,十分钟后,消防车和救护车呼啸着赶到。 纪希颐的一部从不与外人知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听了一会儿。 “什么??”她禁不住大声质问,“我只是说让她消失在m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电话里,冷冷的声音传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最安全的,chi,你记住。” 鄢澜的身体到了临界边缘,她挺起腰,迎接着利曼珊的攻势,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利曼珊像是得了鼓励,“澜……宝贝……” 一句“爱你”却还是藏匿了,藏匿在更加汹涌的攻势中。 鄢澜好似有句情话呼之欲出,一时却被身体的反应打扰了,她觉得自己失禁了一般不受控制,一张口,想说的话变成了一声她没想过自己会发出的吟哦。 一声高过一声,利曼珊架起她的长腿,喷薄而出的爱意让她目眩。 不知延续了多久,利曼珊放下她的腿,凑过去给了安抚的一个深吻,像要将她吸干净,又往上滑去,凑到鄢澜脸侧。 鄢澜的胸口依旧起伏着,但还不忘将她的右手拿到唇边吻了吻,想说什么但没力气。 利曼珊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凑到她耳边,“残了都值。” 鄢澜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那可不行。” 雨果街夜里的这起交通事故一早就上了c城各早间新闻,但由于事发时间是接近午夜十二点,加上这个住宅街区比较安静,没有餐厅酒吧,住在这里的人们也作息规律,除了遛狗一般不在外溜达……总之,这起事故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一个摄像头记录下来。 “这片街区都没有摄像头吗?”这是听到这则新闻的人们最常问出的一个问题。 “这些有钱人,为了隐私,不同意相关部门在社区安装摄像头。”知情人回答得充满讽刺。 “那他们应该都有安装私人摄像头吧?” “可惜事发地是个街口,不在谁家监控范围内。” 但警局调查这起事故的人不这么看,根据事发时间,再去向周围住户申请调取监控录像,当然了,这需要一点时间。 玫红色跑车里的女子还未脱离危险,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也不知道还醒不醒得过来。 她身份证件上的名字叫蒂凡尼布鲁,读起来就是蒂凡尼蓝,这看起来有点刻意而为之,很难说是不是改过名字,另一个疑点是,系统里面查不到她的相关社会关系。 这几乎让这起事故升级了,警方已录入她的指纹,正在匹配中。 而这消息简直让纪希颐坐立不安。 她是真懊恼,自己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蒂凡尼出境,去了欧洲,明明可以从此消失在人海,她却偏偏要跑回m国,入境的时候就被阿尔萨德的人盯上,如果她入境后改名换姓低调生活也不至于怎么样,可她偏偏招摇过市,跑来找自己。 上次见面,她警告蒂凡尼夹着尾巴过活,可她偏不愿意。 不久前阿尔萨德的人突然联络纪希颐,问她蒂凡尼是想做什么,纪希颐说,来者不善,最好想办法再把她搞出境,让她消失在m国。 这场“车祸”更让纪希颐意识到,别说蒂凡尼,就是鄢澜,甚至自己,也是随时可以被安排一场“车祸”的,她跟查琳说的“自保”,并不是假话。 查琳不知道纪希颐那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今晚没来看自己。 她给纪希颐发消息:才一天就忘了你的病人吗? 纪希颐过了足足半小时才回过来:今晚公事忙,不能过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查琳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她突然发现,这几个月来,她不仅断了其他的女人,也疏远了朋友们,节假日都没有与朋友们相聚,而是跑到加州找纪希颐。住院后,她谁都没通知,只让纪希颐每天来陪自己。 可现在呢,她说不来就不来了,查琳换了衣服,往病房外走去。这住院本就没什么必要,只是纪希颐让她住这儿,说有人照顾饮食,现在两天过去了,她都不来看自己了,那住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她办了出院手续,当然了,今晚的账单还是会寄给她,可她是一刻都不想在医院待了。 走出医院,她沿着街道往前走着,看着约会结束准备回家或者换场地的男男女女,拿起手机拍了张街景,发给了纪希颐,配信息:我出院了。 纪希颐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发呆,九点多了,整个检察院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 害怕的时候,她喜欢在这里待着,仿佛这联邦机构的威力可以镇煞气,帮她躲灾。手机振了一下,看到了查琳的短信和照片,又看到了大约半小时前医院的未接来电,应该是护士打的,她叹了口气,别闹了,查琳,这时候别闹了,她想。 第83章 她没有回复。查琳走过了一条街,也没等到纪希颐的回复,她今晚大概真的很忙吧,查琳想。 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商场都打烊了,只有霓虹还在闪烁,前两个月的那些张灯结彩的热闹都过去了,这座城市恢复了理性和肃穆的壮丽。 她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有座一百五十年的水塔,和周围的建筑风格有些格格不入,但它是一处古迹,是十九世纪c城大火后保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建筑之一。她记得这个地方,是因为当年每个月来看克洛伊时,她们经常在这一带闲逛。 算起来她和克洛伊刚刚走过一轮四季而已,没有一个季节是重复的,每一个都是唯一。 她拿起手机,盯着屏幕很久,翻到利曼珊的号码。 两英里外的另一个商业区,利曼珊和鄢澜刚从剧院走出来,今晚有一场全女r&b音乐会,妮可送了利曼珊两张票,她便和鄢澜过来看了。 一同散场走出来的几乎都是女人,各个年龄段各种肤色的都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气氛感染着整条街道,也感染着鄢澜和利曼珊。 “鄢澜,你们下次再有脱口秀演出,是不是也邀请我去看看?” “你要去纽约看吗?” “当然没问题啊,我都想你朋友了。” 鄢澜笑起来,“你才见过我朋友几秒?谈得上想吗?” “嗯……但我觉得那天晚上我很开心,虽然压力很大,但见到你的那个刹那,我觉得那个剧院、那条街道,还有你朋友,都很美好。” 鄢澜想起柯纯私底下对利曼珊的称呼,又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 “我朋友挺喜欢你的。” “你朋友很有眼光。” 鄢澜笑着看向利曼珊,晚灯下,她的侧脸轮廓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手机在包里振动起来,利曼珊拿起看了看,是查琳,脸上的笑意随之消散了。 她接起电话:“什么事?” “明晚有空吗?” 利曼珊轻蹙眉头,“晚上我没时间,下午吧。” “好,明天下午四点,我在水塔咖啡馆等你。” 挂了电话,利曼珊朝鄢澜耸耸肩,“查琳。” “约好了?” “嗯。” “挺好的,你俩确实应该好好聊聊,有些事,活着的人总要讲清楚。” “我好像还是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她。” “正常啊,她做了伤害你的事,不过,明晚回来别挂彩。” 利曼珊笑了,“那倒不会了。” “明晚想吃什么?” “跟今晚一样。” “啊?还去那家意大利餐厅吗?” “不,今晚吃你。” 第71章 不要对我进行言语骚扰 第二天下午利曼珊赶到水塔咖啡馆的时候,刚刚好四点,她不打算提前来。 查琳正坐在咖啡馆前的露天座位上,脸周果然箍了一圈黑色的固定器,但她在皮衣里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拉了起来戴在头上,这样便遮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不仔细看,倒看不出来。 这会儿阳光正在水塔前的小广场上流连,查琳嘴里叼着支没点的烟,大概在犹豫自己能不能抽,毕竟吸烟的动作伴随着腮部频繁收紧…… 利曼珊从她身后走过来,掏出打火机,伸出手。 查琳偏过头一看,竟是利曼珊,下意识躲了一下。一丝冷笑或是嘲笑在利曼珊脸上划过,“啪”——打火机着了。 查琳稍凑过去点好了烟,“谢谢。” 利曼珊在她身边坐下,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省得吸她的二手烟。 查琳猛吸了一口,腮部的锐痛又提醒她身边这个人对自己施了暴,她看着利曼珊那张脸,墨镜遮了一半,看不见眼睛,此时只剩冷酷。 “我说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下面,怎么藏着那么暴力的灵魂?” “我警告你,不要对我进行言语骚扰。” 查琳双手举起,“我忘了,你更喜欢动手。” 服务生走了过来,利曼珊随便给自己点了杯红茶。 “吃什么?也快到晚餐时间了。”查琳问。 “别吃了,吃东西耽误说话,再说你现在这样子,”她轻轻捏起查琳的脸,看了看,“不然吃牛排吧,well-done(十成熟的),我请客。” 查琳将头一甩,“well-done(干得不错),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 “我忘了,你喜欢动嘴,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是少动点为妙。” 查琳撇了撇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来见我。” 利曼珊抿了口红茶,没接这话。 “sam,我这些年都挺不是滋味的,去年开始和你合作,说实话每次见到你心情都很矛盾,我对你是怀有歉意的,所以那天你气势汹汹来质问我克洛伊的事时,我的第一想法是: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 利曼珊狠狠吸了一口烟。 “那天你的拳头挥得痛快,我说得也痛快,我应该跟你说的、想跟你说的,终于都说出来了,虽然我知道很多话都会把你激怒,但我怕过了那时刻就又说不出来了。” “你说了些什么鬼东西?指责我抛弃了她?说我在遗忘她?你到底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置喙?” “我知道,我没资格,在这段感情里,我从来都是那个没资格的。” “别跟我提‘感情’这个词,让我恶心。” “无论你怎么看,起码我付出的是真感情,我知道,但我今天约你不是为了争吵,我是来给你解惑的,还有就是,我也想了解一下克洛伊最后的那一程,可以吗?” 太阳渐渐西斜,消失在城市的楼群后,利曼珊将墨镜摘下,要不是想多跟鄢澜待在一块儿,这场对话还真更适合在晚上,她想,约个安静点的酒吧,喝点酒,慢慢聊。 “sam,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又无从问起?我和克洛伊确实是打游戏认识的。” 利曼珊举手叫停,“我其实不想知道你俩的细节。” 查琳耸耸肩,“好,那你问你想知道的。” 利曼珊又狠狠吸了一口烟,“你觉得她为什么选择结束生命?” “卡罗尔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你们现在都觉得跟我有关,是吧?” “我不知道,只是想知道。” “以前你觉得是为什么?” 利曼珊深吸口气,呼出,“多年的心理困扰。” “那就还是这个原因吧,”查琳又想起什么,“别误会,我完全没有想推卸责任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或许我没那么重要。” 利曼珊蹙了蹙眉,“所以她从没跟你提过那个打算?” “我说,你能不能先跟卡罗尔聊一下再来问我?你俩怎么净问一样的问题?” “回答我。” “没有啊,她从没跟我提过想寻短见,她每次见我都挺开心的。” 利曼珊的拳头不觉握了起来,“当真?” “我不会骗你,也不会故意说什么刺激你,你别生气。” 查琳这话不假,但她自己也知道,同样的问题,她给卡罗尔的回答和对利曼珊的不一样,虽然答案的本质一样,但碍于尊严,有些能对卡罗尔说的话,对利曼珊不能说。 “sam,克洛伊就像我另一个……朋友,身上有种迷样的气质,找不到来处又不属于现世的混沌感,这样的女人,要让她们真正开心其实好难,因为她们活在自己的牢笼中。” 利曼珊指间的烟头一红,又暗下去,“我不是来听你讲对克洛伊或者对别的女人的感受的。” 查琳没管这话,接着说道:“所以,sam,如果我们再遇到这样的女人,就尽可能保护好她们吧。” 利曼珊微蹙起眉去看查琳,她突然觉得,查琳在说纪希颐。 如果是,还真有点可惜,她想。 “anyway,你们知道了我的存在后,都想再次搞清楚克洛伊离去的真相,但要我说,真相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只能说,她没和我商量过,我和她之间也没发生什么矛盾,获知她去世的消息,我可能比你们还迷茫。” 利曼珊掐了烟蒂,又给自己点了一支,“好,那说说锦衣夜行。” “我一直有个观点,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或许只是一款游戏,我们,你和我,都是游戏里的人物而不自知,我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实,这是我不怕沉迷游戏的原因,谁又能保证沉迷‘现实’就是对的呢?而克洛伊呢,她觉得在游戏的世界里,她可以隐去所有‘现实’给她的苦恼,她没有了身份困扰,因为我们的身份都是虚拟的,这是她沉迷游戏的原因。说起来,你知道克洛伊爱玩网游吗?” 利曼珊沉默了很久,一口接一口地吸烟,半晌,*“我知道她打网游,但没过问过。” “你忽略了一个对于她来说很重要的世界,”查琳耸耸肩,“而我恰好在那个世界里。” 第84章 利曼珊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楚,喉咙发胀,她没接话。 查琳弹了弹烟灰,“锦衣夜行本应该是我和她的共同所有物,创意是她的,初期我们也共同开启过一些设计和技术上的尝试,没进行下去是因为找不到理想的虚拟引擎支撑,普通的游戏引擎跑不动,你知道的。” 利曼珊愣了愣,“她的部分到哪里结束?后来的虚拟引擎是谁做出来的?” “我说了,初期的设计和技术尝试,后来锦衣夜行的引擎是我和我的团队做出来的,为了实现她的梦想。” 利曼珊的唇微微一颤,她忙将烟嘴送入口中。 两人都没再说话,有很多东西需要消化。 “现在呢?为什么要卖了它?” “我记得每次股价出问题,你都要来跟我确认我的态度,”查琳笑了笑,“你好像很怕我改主意。” “我不该对你有担心吗?” “倒不是,你担心也正常,万一我……”查琳想了想,“万一锦衣夜行和紫狐同床异梦呢,对吧?” 利曼珊想到查琳因为疏忽而将ftc的事告诉了纪希颐,不觉冷笑一声。 “sam,我对你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我对你有敌意,这是人性使然,不用我解释,我有个坏心思,就是在收购完成后告诉你这件事,到时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会觉得很爽。” 利曼珊的眉头皱了起来,查琳做了个鬼脸,“你听我说完,我知道这很糟糕,我承认,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锦衣夜行这样结局才是完整的。” “为什么?” “如果她没离开人世,我想我会跟你争抢,但她永远地走了,我和你不可能再有谁得到她,那就共享吧,那天你说我欠你的还不清,那么让你把锦衣夜行带走,落地紫狐,我算还清了吗?不管你怎么想,我喜欢这个结局。” “你喜欢!一个疯子的自说自话。” 查琳耸耸肩,“疯子就疯子吧,我不觉得这是贬义词。” “查琳,其实你自己知道,锦衣夜行在你手上已经过了巅峰,你‘玩’不下去了。” 查琳愣了愣,“是,你说得对。” “所以,不要拿你那些疯言疯语去掩饰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化解你的负罪感,还妄图赢得世人的原谅。” 查琳笑了笑,“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像你说得这么虚伪,我怎么想就怎么说,剩下的就由你决定了,信还是不信,信多少。” “那我倒是问你什么叫‘共享’?记得几个月前我问过你,收购成功后有什么打算。” “我记得,我还记得当时我回答你,这是一个交织着憧憬和罪恶的梦,收购成功后,我的梦就醒了,sam,关于这件事我没有骗你。至于‘共享’,锦衣夜行即便卖了,也是我的一部分,这一点谁都带不走,对于我来说这就够了。” 就像克洛伊也是她的一部分,她没说出口。 “你还有什么疑惑要我解吗?”查琳问。 利曼珊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没有了。” “那好,我想知道克洛伊最后的时刻是怎样的,她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利曼珊皱了皱眉,真没想到,有一天要和插足自己感情的第三者去分享这些。 “她走得毫无征兆,我甚至觉得她在开枪前正打算好好做一顿饭,她买了几样食材回来,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走进卧室,朝自己开了一枪。” 利曼珊的鼻腔里仿佛闻到了血的腥气,那气味曾萦绕着她很久很久,从母亲到克洛伊,仿佛总也散不尽,她又摸出一支烟,去驱逐这气味。 “我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因为当时我在出差,是卡罗尔发现的,她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烟气在她的鼻腔弥漫,“我一直没去看过她的伤口,我想记住她完整的样子。” 查琳的蓝眼睛中涌出泪水,“她有给你们留下只言片语吗?” “她只给我发了一句话……”利曼珊刚要说,又停住了,真的要把自己和克洛伊之间的最后交集说给查琳吗? 查琳见她打住了,大概明白,“没事,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总之,跟你没有关系,但好像跟我也没有关系。” “她什么都没给我留。” “查琳,我不想听你的伤心,也不想看到你的眼泪,这些在我这儿并不高尚,也不感人。” 查琳抹了一把眼泪,“抱歉。” 利曼珊看了看表,快六点了,“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sam,你对收购计划……会变吗?” “工作就是工作,没什么好变的,”利曼珊站起身,顿了顿,“查琳,别太疯了,爱情也是要仔细甄别的,它可能毁你半条命,我见过。” 第72章 你不要放我走 利曼珊驾着车往鄢澜家开去,留查琳去想她这句话,很矛盾,她希望查琳听懂,但起码此时,她还不能听懂。 天黑了,利曼珊的车在小楼前的街边停下,上了台阶,按响门铃,鄢澜很快出现在了门边。 看到鄢澜在门后打开外层玻璃门的样子,利曼珊忽觉心安,门开了,她一把将鄢澜搂在怀中。 鄢澜知道她约了查琳谈话,但现在的反应还是有点出乎她意料,边抱着她,边关上门,“怎么啦?嗯?” 利曼珊没说话,只紧紧抱着她。 “你又抽了不少烟……” “你会嫌弃吗?”利曼珊在她颈边问道。 鄢澜转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到底怎么了?” “鄢澜,答应我,如果你有了什么别人,要么永远别让我知道,死了也别让我知道,要么就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鄢澜撇了撇嘴,“别说胡话了,我可没精力应付两个人。” 她收回身,将利曼珊仔细看了看,“没事吧?” 利曼珊摇头,“你在就好。” 鄢澜宠溺地笑了笑,“来,大衣脱了给我,你去楼上歇歇,顺便想想晚上想吃什么。” 利曼珊动手解大衣扣子,“我想泡个澡,你跟我一起吧?” 鄢澜接过她的衣服,“利小姐,我这就去给您放洗澡水,请问还有别的吩咐吗?” 查琳双手插着口袋,在水塔旁的小广场流连,她没告诉利曼珊为什么约在了这里,她不知道也好。 一连两个晚上,她都一个人在这溜达,缅怀一个没人陪她缅怀的故人,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她都走了七年了。 利曼珊临走时丢下的那句话,奇奇怪怪,也不知在说谁,管她说谁吧,随她去。 纪希颐这两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昨晚告诉她自己出院了,她只在今天早晨,大概是刚醒的时候,给自己回了一句,在查琳看来敷衍得很。 她不会……有了别人吧? 查琳忽然觉得害怕,她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两天突发事件太多,她都没顾得上这些,再一想,纪希颐这两天确实反常。 她赶紧拿出手机,去拨她的号码。 还好,她接起了。 “你在哪?” 纪希颐在电话那头愣了愣,这语气像在查岗。 她却没力气陪查琳闹,“你今天怎么样?有好些吗?” “yvonne你在哪?我想见你,就现在。” “……你来酒店吧。” “什么意思?你已经在酒店了?” “对。” 五分钟后,查琳已经到了酒店大堂,她疯狂地按着电梯按钮,走了进去。 门开了,纪希颐果然出现在门后。“进来吧。” 查琳大步走了进去,四处看了看,“你在干嘛?为什么住在这里?” 纪希颐在沙发上坐下,“我昨天就住在这了。” “一个人?” “对。” “那你怎么没叫我?我昨晚还跟你说我出院了……”查琳俯身看着她,“你没事吧?” 纪希颐疲倦地摇摇头,闻到查琳俯下的身体散发的气息,有皂香,还有淡淡的烟味,她伸出手抱住查琳。 “怎么了?”查琳的语气温柔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可能有点累吧,”纪希颐看着她那张担心的脸,轻轻抚上去,“你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 查琳蹲下身,吻了吻她的手,“我刚才好害怕。” “怕我和别人幽会吗?”一丝苦笑在纪希颐脸上闪过。 “yvonne,我们正式交往吧,我想名正言顺的。” 纪希颐陷入了沉默,笑了笑,“你真的认识你面前的这个人吗?就要提什么名正言顺。” “我还不够认识你吗?”查琳握住她的手,“你那么多秘密,除了我,会跟第二个人说吗?” 纪希颐闭上眼,如果查琳知道她那些肮脏的过去,蒂凡尼的事,鄢澜被绑的事,她还会想跟自己名正言顺吗?恐怕她这会儿要嫌弃得跑出这间房间吧。 “yvonne,我觉得我跟克洛伊之间,终于了结了。” 第85章 “什么意思?” “这两天经历了这些,克洛伊的家人知道了,利曼珊知道了,对了,我下午刚和利曼珊聊了,平静地聊了,我突然觉得很轻松,我就想,和克洛伊之间,或许该画上句号了。” “不是还有锦衣夜行么?” “锦衣夜行我不是也退出了?现在只做个技术顾问的活儿,不过我明白你讲的不是这个,这家公司现在对于我而言,也随着这两天这个句号的画上而松绑了。” “所以你就突然想要和我绑定?” “为什么不呢?除非你不喜欢我,但我觉得,你应该是喜欢我的。” 纪希颐坐直了身子,“查琳,我现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我想我俩并不在一个状态,甚至不在一个世界。” “为什么?你背后的势力也拿到了他们想要的,这些事应该告一段落了,紫狐和锦衣夜行的事你别再染指了,好好做你的检察官,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纪希颐笑起来,“查琳布兰科居然要跟我好好过日子,”说着又笑起来,“这是发生了什么?”风凉话说完了,表情却黯淡下去,“有些事,可能惹上了就得背一辈子,查琳,我不是那个能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人,哪天如果你遇到这么一个人,我想,”她艰难地想着,“我想我会放你走的。” “你不要放我走,”查琳咬紧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活这么大所有人都放我走,我想能有这么一个人,跟我说:我不会放你走。‘自由’这个词我不稀罕了。” 纪希颐抚着她的脸,“太晚了,查琳,太晚了。” “任何时候都不会太晚,对了,我还有很多很多的钱,那些人再贪得无厌,还可以拿钱摆平,不是吗?” 纪希颐摇头,又突然笑起来,“我在想,如果五年前遇到你也蛮好,但又一想,五年前的我不一定会吸引到你,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好啦,”她站起身,“别想了,我还是挺开心今晚有你的陪伴,我们喝一杯吧。” 林肯公园的老宅子里,复古的浴缸四周放了几支香薰蜡烛,负责此时房间内所有的光线。 留声机里小声地流淌出一支不知名的曲子,利曼珊立起两只修长的手指在浴缸的边缘“匍匐前行”,到了鄢澜的手边,将它握住。 鄢澜看着氤氲雾气中的人,微微一笑。 “你确定不进来一起吗?”利曼珊问。 “我想看着你泡,顺便给你做好服务工作。”鄢澜扬了扬另一只手里的水杯。 “你进来也可以服务的。” 鄢澜听懂了她的意思,在她手背上轻拍一下,“说不了两句正经的。” “我要是和你在一起都那么正经,还有什么意思?”利曼珊从水中探出身子,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sam,你刚刚说,查琳不认为克洛伊最后的选择跟她有关?” “嗯……”利曼珊重新没入水中,“但她的答案不一定准确,那只是她的想法,以我对克洛伊的了解,是很多东西的结合吧,应该也包括了这层她无法处理的关系,她想逃走。” 鄢澜叹了口气,“暂时的逃避也不是不可以,没有人要一直勇敢,但她逃得太彻底了。” 利曼珊虚了眼神,看着氤氲的水汽。 “事到如今,你会原谅查琳吗?” 利曼珊沉默了许久,“什么叫原谅?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 鄢澜思索着她的问题,“其实更多的时候,原谅与不原谅是自己跟自己的事。” “鄢澜,你觉得你会原谅纪希颐吗?” 鄢澜摇摇头,“起码现在,在我的心里,没有原谅这个词,我也没想过要原谅她。” “会一直背着?” “遗忘岂不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如果一件事、一个人让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就该记着。” “如果将来纪希颐真被我们送进去,甚至判了终生监禁呢?” 这个问题让鄢澜感到些许沉重,“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相信法律的公正,那是她应得的,至于我的感觉……”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其实那天卡罗尔说出这个可能的结果时,我就在想,你会是什么滋味?” “非常非常……复杂的滋味,”鄢澜深吸了口气,这个问题她现在无法深谈,再讲下去就要牵涉她手头的录音,“好啦,你那边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开诚布公谈明白了,是好事。” 利曼珊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不说这些沉重的东西了,我们吃点好吃的,今晚谁都别加班了。” 半小时后,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气,鄢澜点了个垃圾食物:一张大披萨,加一瓶可乐。两人准备放纵一下,过个无忧无虑的晚上。 不常使用的起居室里,鄢澜打开了电视,两人窝在沙发上吃着披萨。 利曼珊拿着遥控器,“不然我们看看有什么有趣的电影?” “好啊,”鄢澜看着电视屏幕,“等一下……” 电视上正放着晚间新闻,说前两天在雨果街被撞的神秘女子依然在昏迷中,屏幕上现出一张照片,是女子身份证件的照片,虽然双眼被打了码,但她看起来…… 蒂凡尼?? 利曼珊握着遥控器,看着鄢澜的反应,不敢动弹。 直到主播将事故的来龙去脉又给大家科普了一遍,鄢澜便肯定了,那是纪希颐的旧情人,那个曾经始终横亘于她俩之间的蒂凡尼。 只是,她什么时候回了m国?案发时她就离境了。 这趟回来为什么改了姓?为什么来了c城?为什么发生了车祸? 第73章 c城的夏天可美了 “鄢澜?怎么了?”利曼珊看看电视屏幕,看看鄢澜,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看来我是遇到了老熟人了。” 电视上已经转到了别的新闻,利曼珊将音量调小,“谁?” 鄢澜自顾自想着,一时千百个念头爆炸式朝她飞来,在她脑中碰撞、四处飞落…… 她站起身,拿起手机,将电话拨给了卡罗尔。 那边很快接了:“lan?” “卡罗尔,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雨果街车祸案,我刚刚才看到新闻。” “就在今晚,五点多时,一个郡警察跟我们说了这个案子。” “你身边有人吗?” “没有,你说。” “我认识这个人,卡罗尔,我们的案子可能要提前启动了。” 卡罗尔沉吟片刻,“这样,明天早晨我们约个地方见一面,详细再谈。” “好,明早八点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利曼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鄢澜,这个人是不是和之前中东人的案子有关?”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眼中透出一丝厌恶和恐惧,“她就是科恩的妹妹,纪希颐当年的出轨对象。” 酒店房间里,纪希颐半躺在窗前的摇椅上,大半瓶红酒喝了下去,她终于觉得松快些了。 “我第一次尝到酒的滋味是我八岁那年过年,那会儿大人们总爱逗小孩喝酒,我们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我姑父喝多了,平时窝窝囊囊一个人喝了酒话特别多,他建议我们所有小孩都喝一杯,白酒。” “你姑父够疯,”查琳笑起来,“白酒我喝过,我觉得应该拿来调鸡尾酒。” 纪希颐大笑起来,“你可真是暴殄天物,我喝的第一杯酒就是毛台,给我辣的,那会儿我真是不明白大人们干嘛拼死拼活喝那玩意儿。” “我们要不要换白酒?我去买。”查琳晃了晃酒瓶子里剩下的酒。 “你也够疯,”纪希颐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我才不喝,但我就是想起那一大家子过年的滋味,我爸出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这好办,下次过节带你回我家,保证人比你家多。” 纪希颐“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要见你家人是吧?说起来,你真是第一个见到我家人的。” 查琳将酒杯里的半杯一饮而尽,“开心!” “小时候北京有庙会,过年的时候我们小孩子都爱去庙会玩儿,男孩子就喜欢那种摔炮,摔在地上炸起来,不留神很吓人,我有个表妹最怕这玩意儿,她越怕,那些男孩子越爱在她面前玩,有次有个表弟又去吓她,把她弄哭了,我觉得不能忍了,走过去拿出一个摔炮,很小,”纪希颐拿手指尖比划了一下,“塞到他耳朵里了,他不敢抠,怕在耳朵里炸了,也不知怎么办了,蹲路边嚎啕大哭,最后我妈用镊子仔细给他镊了出来。” 查琳听得张大嘴巴,随后笑成一团,“我小时候要是认识你,能跟你拜把子。” 纪希颐也笑起来,“你肯定是那个欺负我表妹的,还拜把子呢。” “胡说,我最照顾女孩子了,我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是我照顾。” “嗯——”纪希颐拖长尾音,“你最会讨女人欢心,情圣。” 第86章 查琳将她拦腰抱起来,走过去放在床上,“但我现在就只讨你一个人欢心。” “查琳,别闹,我还在想小时候的事呢。” 查琳躺在她身边,托起腮,“你今天喝了酒就只想说童年,为什么?” “童年多好啊,我想回去。” 查琳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嗯?你最想童年的什么?” “那时候开心,欸?我跟没跟你说过,我本名叫纪晴?我家人到现在还是一口一个‘大晴子’。”纪希颐“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吃饭时我听到你妈妈这么叫你了,我觉得很好听。” 纪希颐又笑,“土死了,也就你觉得好听。” “yvonne,其实现在你也可以开心的,”查琳放下撑着头的手,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之前说的,你考虑一下吧。” 纪希颐沉默了,随即圈住她的脖颈,哭了出来,“查琳,我害怕。” “怕什么?嗯?”查琳吻着她脸上的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怕鬼,讨债鬼,怕魍魉魑魅,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其中的一个。” “怎么会?你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纪希颐哭着笑出来,苦笑,“这个世界上,也许你是唯一一个会说我善良的人了,但也是因为你不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更多的,我眼里看的是你这个人。” “查琳,爱我,”纪希颐闭上眼,“帮我忘掉那些。” 鄢澜的起居室里还有半张没吃完的披萨,已经冷了,没人再有胃口。 她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往外看了看,“去楼上书房吧。” “你觉得家里已经不安全了吗?”利曼珊皱起眉。 “我不知道,起码看到那则新闻后我感到很不安,雨果街出事地点离这儿步行六七分钟,蒂凡尼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周围?撞她的人又为什么会知道?” “这么说起来,我们其实都在别人的监视中,”利曼珊长叹口气,“怎么办?我还有两天得回香港一趟,鄢澜,你不能再住在这儿了,起码我们得让卡罗尔安排一下你住处的警卫问题。” “她要申请警卫,就得走程序,也就意味着明天必须正式开启诉讼程序。” “或者,我可以找私人保镖,”利曼珊想了想,“我今晚就安排一下吧。” “sam…” “性命攸关,我可不想你再被绑架一次了,不行。”利曼珊往楼上走去。 纪希颐一。丝。不。挂地被抵在落地窗上,查琳没有给她任何余地,她的前胸贴着窗玻璃,随着身后的轻轻撞击而改变着形状,被压扁,又恢复饱满。 她睁开眼,几十米的高空给了她眩晕感,身下的街道如金色彩带,汽车变成一粒粒光点,缓缓前行。她下意识伸手去抓玻璃,却光溜溜什么都抓不到。她的腿颤抖起来,不知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要陨落。 查琳渐渐才发现,纪希颐的颤抖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害怕。她一把将纪希颐抱入怀中,“yvonne…” 纪希颐的腿彻底软了,眼泪也流了下来,她终究也是恐高的。 五年前的那个春日,在波士顿的那间早午餐自助餐厅里,穿着粉橘色洋装的鄢澜笑笑地说:“我从小就恐高。” 纪希颐说:“是吗?好巧啊,我也恐高。” 查琳将她重新抱回床上,“对不起……不怕了吧?” 纪希颐摇头,眼泪又顺着眼角淌出来,复又抱住查琳的脖颈,承接她热烈而温柔的攻势。 利曼珊结束了一个电话,和保镖公司谈妥,今晚他们就过来。 私人保镖公司她之前接触过,也是比较常规的服务,但她知道,一旦案子公开启动,就得尽快让fbi安排好警卫。 她将这一消息发给了卡罗尔,那边回复:收到。 鄢澜却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思考另一件事:录音要不要交给fbi? 她坐在床尾的长凳上,反复想这个问题,直到利曼珊打完了电话,走进卧室,在她身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不怕,都安排好了,今晚他们就在楼下盯着,卡罗尔也会尽快安排人保护你。” 鄢澜抬起眼眸,“你呢?你安全吗?” “我跟他们没有任何直接冲突吧?不构成威胁。” “sam,你觉得会是纪希颐吗?或者她参与了吗?” 利曼珊拧了拧眉,“这很难说,如果那个蒂凡尼突然回来,想威胁她,她可能想对蒂凡尼动手。” 鄢澜的眼里失了神,“我难以想象,她能对曾经的枕边人下这么狠的手。” 利曼珊在她身边坐下,“说来奇怪,她要是这么凶残,至今为止倒没对你怎么样过,除了雇人偷拍了一次我俩……那个蒂凡尼手上有什么致命的证据吗?” 鄢澜想了想,“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俩之间坦诚到什么程度。” “她的出事地点在你家周围,我总觉得她是想来找你。” “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陷入了沉默,鄢澜越来越确定,是跟她手上的录音有关了。 “明早你打算和卡罗尔约在哪里?” “找一个远一点的地方,不想在这附近。” “去我家吧,正好在你上班的路上,明天开始你上下班跟我一起,明早我送你过去,你让卡罗尔直接过去。” 鄢澜想了想,“也好。” “那先别想了,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这案子早晚都得启动,现在正是个契机。” 鄢澜叹气,“嗯,先睡觉吧。” 夜晚很安静,鄢澜躺在利曼珊的臂弯里,被她抱着。 “我这趟回香港,会很快再过来。” “这样会耽误你工作吧。” “我要是让你一个人在这打这场仗,才更耽误我工作,公司那边我会交代好。” 鄢澜闭了眼睛,紧紧抱着利曼珊。 “我知道,这个案子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想你一个人会害怕的,要指证纪希颐也会很有压力。” “嗯……” “所以我就在你身边,帮你分担一些精神压力吧。” 鄢澜沉默了许久,“等过完农历年,春天就要来了。” 利曼珊的唇角扬了上去,“是啊,我都没和你一起经历过春天,夏天,c城的夏天可美了。” 纪希颐的早晨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 梦里蒂凡尼那头火红的长发缠住了她,像蛛网一样,越挣扎越紧。惊醒的瞬间她几乎叫了出来,看看窗帘缝隙间透进的光,天色还早。 查琳睁开眼,困惑又担心,被无端吵醒的人总是困惑的,但那情绪很快被担心填满,“怎么了?做噩梦了?”她伸手揽住纪希颐。 纪希颐坐起身,浑身是汗,又走下床,失了魂一般。 “yvonne??” 纪希颐回过神,“我去冲个澡。” 查琳赶紧起身,跟着纪希颐走进浴室,“你还好吗?” 纪希颐吓了一跳,回头看她,“你自己去睡觉吧。” “yvonne,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你才发现吗?” “我……抱歉,昨晚我知道你不太对劲,但后来喝多了……没好好跟你聊。” “没有,”纪希颐打开淋浴,声音也变得若有若无,“昨晚是我不想聊。” “你要是不舒服,今天请个假吧,我在这陪你。” “不要。” 查琳不知道,纪希颐的办公室于她是个能吓退煞气的安全之地。 纪希颐站在花洒下,想,蒂凡尼不知还活着吗,还有,这两天她的事新闻上沸沸扬扬,鄢澜应该看见了,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第74章 怎逃这祸起萧墙? 利曼珊的车在她家楼下的车库停好,卡罗尔的车也跟着进来了,三人在电梯处汇合。 “sam,你来的时候后方有一部越野跟着,是你请的保镖吗?” “是的,我不确定事情有多严重,不过小心防范总是好的。” 卡罗尔点头,又看了看鄢澜,“别担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谢谢你,卡罗尔。” 电梯升了上去,又转私人电梯,利曼珊突然想起什么,“要是让鄢澜住在这里会不会更安全些?” “也不一定,高空有高空的不安全法,”卡罗尔摇头,“就看对方是不是要鱼死网破,你看这栋建筑周围没有密集的建筑群,楼顶还是平坦的,直升机很容易降落或者悬浮。” 听的两人一时都觉得恐怖,不再说话,很快到了,利曼珊走进家中,温度刚刚好。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鄢澜开门见山:“那起车祸现在都调查出什么了?” “市警察局查到了撞车的那部皮卡,但车子已经在五十英里外的郊野被弃了,现在正摸查司机。所以你知道受害者是谁?” “卡罗尔,想必你也知道我和纪希颐曾经的关系,我也不遮着掩着了,她曾经在和我交往时,劈腿了另外一个女人,长达一年左右时间,那个女人就是新闻里被撞的人,她是科恩的亲妹妹。” 第87章 卡罗尔那双棕色的眼睛瞬息万变,又被最后这句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还蛮奇怪,警察到现在都没查到她的真实身份。”鄢澜继续说道。 “快了,只是程序有点繁琐,市警察局要通过联邦机构调取一些资料,昨天晚上已经向移民局提交了指纹匹配申请,只要她曾以真实身份出入境过,稍晚时候他们应该就能查出来。” “她上次离境和入境应该用的都是假身份,但在那之前,一定有过出入境记录。” “所以……”卡罗尔还陷在刚才的震惊中,“跟我说说她的情况。” “我只知道,当年我被放出来后不久,他们启动了对科恩的诉讼,然后这个女人也消失了,但她后来找过我。” “什么意思?” “在她消失后几个月,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家银行的电话,说有人在保险柜里给我留了个东西,让我去取,地点在加州。” 听到这里,利曼珊也蹙起了眉头,这一段她从没听鄢澜提起过。 “我那时候状态很不好,但还是去了,大概也是因为状态不好,所以也不太在乎是否安全,总之,我去取到了一个硬盘,里面只有一段录音。” “是蒂凡尼给你的?” “对,随即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号码做了隐藏,是蒂凡尼,她说那是给我的礼物。” 话说到这里,其他两人都安静了,都在等着她讲下去。 “录音是纪希颐和蒂凡尼的一段电话记录,现在锁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稍后我会转交给你作为证据。” “证据?” “给纪希颐最终定罪的证据。” 在场两人又是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很抱歉我到现在才提这件事。” “lan,不要说抱歉,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 鄢澜叹了口气,“蒂凡尼再次出现并且出事后,我就意识到,该交出来了,另外,如果蒂凡尼醒过来,我希望法律也给予她应得的惩处。” “据你所知,她有哪些嫌疑?” “与科恩集团共谋市场操纵、内幕交易、洗钱,她曾是科恩集团的cfo,深度参与所有交易,另外,我被绑架她是知情的,曾撺掇纪希颐不要过问,这一点录音上有体现,再后面就是伪造身份,非法移民到国外,等等。” 卡罗尔思索着这些事,利曼珊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难怪鄢澜昨夜压力那么大,原来她心里藏着这些。 “lan,你觉得蒂凡尼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还有,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周围?又是什么人对她下的手——假设她的车祸是蓄意谋杀?” “我没有很清晰的猜测,一切皆有可能,但我想,与纪希颐有关,我只是猜不出纪希颐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纪希颐这两天都住在酒店里,我们每天都有监控她。” 鄢澜拧了拧眉,“住酒店?又是为什么呢?” “她单独住在酒店里,我们的初步猜测是在躲避,另外查琳昨晚过去了。” “查琳昨天下午刚和sam谈过……不过照这么说来,蒂凡尼出事应该就是和纪希*颐有关了,一个出车祸在医院生死未卜,另一个立马躲进了酒店。” 卡罗尔点头,“但是纪希颐还是抱有侥幸心理的,否则她这会儿应该在逃亡了,而不是只住在酒店里。” 利曼珊无奈地摇摇头,“查琳到底还是卷了进去……她会受牵连吗?” “难说,看她知情多少,构不构成共犯。”卡罗尔回答。 鄢澜想了想,“就我们所知的她泄露出ftc新闻一事,她需要个绝佳的律师团队帮她打了。” 卡罗尔站起身,“事不宜迟,我会尽快派人去lan那里取到录音,同时,我会向华府纪希颐的最高上司汇报,并向联邦法官申请紧急逮捕令,秘密逮捕她。” 虽然早有准备,听到这个词利曼珊还是心中一惊。 “这个程序要多久?”鄢澜问。 利曼珊注意到她异常地平静,猜想她在用公事推开所有情绪。 “很快,前两周我已经亲自飞去华府总监察长办公室,与她的长官面谈过,现在有了录音这个直接证据,申请紧急逮捕令只需几小时,甚至更短时间。” 走到电梯门口,利曼珊又问道:“那中东那边的人?” “希望纪希颐能够和我们合作,帮我们捉住阿尔萨德及其同党,给她自己减刑。” 鄢澜顿了顿,“或许,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和她谈谈。” 电梯来了,利曼珊站在门口忘了进去,卡罗尔反应了过来,“如果你愿意,这也是个好办法。” 送走卡罗尔,鄢澜转向利曼珊,“送我去律所吧,今天恐怕比较忙。” 利曼珊拉住她的手,攥在手中,“你是我见过的最最勇敢的人。” 鄢澜眼中的那层冰冻这才溶解了一些,透出些许不安,“真到了这一步,确实让人……说不出的滋味。” “我明白,别说你了,刚刚听卡罗尔说那些词汇,我都唏嘘不安,鄢澜,你放心,我们会一直跟你站在一起,正义也是。” 到了中午,便有一名自称叫做杰克的男子,来s&t律所找鄢澜,说跟她约好了。 卡罗尔已经打好招呼,鄢澜知道,这个杰克就是来取录音的fbi探员,她将来人请进办公室,硬盘已经被她从保险柜里拿出来,这会儿就在桌上。 “杰克”没有多话,只点点头道了声谢,将硬盘放进一只信封,密封好,又将信封放进皮包夹层中,转身走了。 鄢澜坐回办公桌旁,愣了会儿神,打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又拿出一只移动硬盘,上午她把录音复制了一份。 她断了网,将硬盘插入手提,戴上耳机。 那独特的录制跨洋电话的电流声再一次直击她的脑神经。 四小时后,工作的人们要么再靠一杯咖啡续命,要么认命,准备熬过这接下来的一两小时。 卡罗尔和另一位探员已经身着便衣来到了检察院楼下,联邦检察官身份实在特殊,也非常敏感,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不会直接进去抓人,会引起社会层面很大的骚动,破坏司法系统的公信力。 纪希颐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华府总监察长办公室直接打来的,让她即刻去州南区联邦检察院会议室,有紧急视频会议要召开,南区已经派车来接她。 她心里直打鼓,听语气像是内部人事议题,但是需要几位联邦检察官坐到一起连线华府,应该不是小事。 她简单收拾了包,临走时打开化妆镜,打算补一下口红,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那一刹那,她的目光滞了一下,不知怎的,耳边响起小时候父亲听的京戏:“虚飘飘旌旗五色煌,扑冬冬金鼓振八荒……似这等壁垒森严亚赛个天罗网,那刘邦到此一定丧无常……”(注一) 镜子里,那双眸子慢慢笼罩了一层不安,又渐渐幻化作伤感,不知是为了这戏文,还是为了听戏的人,抑或,为自己和眼下这莫测的局。 她慢慢涂上口红,小声哼唱起来:“只要他鱼儿入了千层网,哪怕他神机妙算的张子房,怎逃这祸起萧墙?”(注二) 高跟鞋踏在联邦检察院的地砖上,“哒哒”的声音听在耳中并没有女人的千娇百媚,只有威严,这让她心安。 快到门口了,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给查琳拨了个电话: “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查琳本坐在云工厂的新品操作台上,对着屏幕走神,看到纪希颐的来电,眼中忽然有了光亮,再等听到这一句,咧开嘴笑了。 “谢谢你记挂着我,好得差不多了,今晚带你去外面吃饭吧?” 纪希颐想,认识这么久,还真的从没和查琳在外面好好吃过一餐饭。 “好啊,要是……”她顿了一下,要是什么呢?想不清楚说不出口,“要是可以,我想吃哈珀街街口的那家馆子,每次经过时看着都好热闹。” “没问题啊,我现在就定个位子,大概几点?” “我也不确定,大概要晚一点吧,等我忙好了给你打电话。” 大堂外,卡罗尔看到打着电话走出来的纪希颐,微微偏过头提醒同事:“目标人物出来了。” 第75章 致夜色 天空开始飘雪,纪希颐没注意到,她看着往自己走来的中年女人,她身后有一部黑色轿车,驾驶位上有人,显然她不是司机。 “纪检察官,您好,我是卡罗尔,来接您去南区检察院开会,这边请。” “有什么特殊程序代码吗?”纪希颐问,“这好像不是普通流程。” “没有,上司安排我来接您,我不清楚特殊程序代码。”卡罗尔说得平静而坚定。 纪希颐犹豫了一下,可还是踏进了车里,她别无选择。 卡罗尔没有按礼仪坐在前排,而是在后排与纪希颐并排坐了,车子立马发动起来,车门锁了,无一人再说话,纪希颐知道不对劲了,她打开包打算拿手机。 第88章 “纪检察官,”卡罗尔阻止她,“您不可以再使用通信工具。” “为什么?” “yvonnechi检察官,我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卡罗尔格蕾,今天根据联邦法官签发的逮捕令,我们因您涉嫌谋杀对您实施逮捕,这是您的逮捕令副本,请查看。您有权保持沉默,您有权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接受讯问。如果您无力聘请律师,法院将为您指定一名律师。现在请随我们离开,并配合调查。” 纪希颐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说有种另一只靴子落了地的感觉,但“谋杀”嫌疑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无辜,“谋杀谁?” “蒂凡尼布鲁,或者说,蒂凡尼科恩。” 纪希颐恍然大悟,可下一秒,她想到了更多,他们能把蒂凡尼与自己联系到一块儿,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查到了更多的东西……而居然能涉嫌谋杀,就表明……他们拿到了那则录音,如今蒂凡尼已经不省人事,录音是……鄢澜交出来的。 过了很久,她平静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联邦调查局。” “律师到场之前,我选择沉默。” 鄢澜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和愈发肆意的雪,她知道,纪希颐此时应该知晓了自己的处境,甚至已被带去联邦调查局。 这场迟来了两年的审判,终究还是开启了。 按照纪希颐的专业,她一定会选择在律师到场前保持沉默,她会不会选择跟自己聊一聊呢?又会不会答应和自己聊聊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 已知的是,卡罗尔已经通过法警局成功开启证人保护计划,稍晚些时候就会有法警局的人护送她回家,而这会儿,他们可能已经在她家周围安置摄像头,以及布排日常巡警。 纪希颐一个人坐在问询室中,这房间不大,看上去也十分简陋,但她知道,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桌子抵在门对面的那堵墙上,整个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椅背对着门,这是对嫌犯的一种心理暗示:你没有对这个空间的掌控力,也不可能随时走出门去。 她不用抬头看,就知道顶上有个摄像头,或者两个,此时正无死角地录制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还可能有人正坐在屏幕后观察着她。 到了这一步,纪希颐知道,fbi手中掌握的证据应该已经相当充足了,否则联邦法院不可能发逮捕令,自己的上级也不会协助他们逮捕自己。 她在等律师,这两年她早已为自己物色到了一个相当出色的律师团队,首席律师是前联邦检察官转行的,现在做刑事辩护,他十分熟悉司法部内部运作。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看样子fbi逮捕自己时留了其他嫌疑没有报,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要想清清白白走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眼下最好的结果大概是刑事辩护成功。 她看了看表,七点半了,不知查琳在做什么,如果能够在正式开庭前被保释出去,她想,如果还有自由,她想做两件事。 一件是和查琳去个热闹的地方,大大方方、体体面面吃顿饭,哪怕是一场告别的晚餐。 另一件是再和父母好好聚一聚。 想到父母,她的心像落入深井的石块,如果刑事辩护失败,他们该怎么办?实际上,如果这桩新闻被捅出去,让他俩看到,他们又会怎样难过啊。 命运真的是一场轮回吗? 热闹的餐厅里,查琳坐在订好的桌子旁,看着这仿佛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她已经试着打了几次纪希颐的电话,都是关机,她有些无助,因为和纪希颐之间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纽带,没有共同的朋友,没有共同的任何,她关机,自己便满世界都找不到她了。 脑中又闪过她这两天的反常,她会出什么事吗?查琳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酒杯上,不会,不要这样想,她安慰自己,想把这念头挥掉。 女服务生走了过来,“查琳小姐,请问还要继续等吗?其实我们还有个选择,可以挪到吧台那边等等,稍后你朋友来了,再换回桌子。” “不用了,”查琳笑了笑,“我就想在这等,我可以先点菜,不管我朋友什么时候来,如果菜凉了我还可以再点一份。” 服务生愣了一下,“您确定吗?” “确定。” “好吧……那请问要什么菜?” 查琳从头菜到甜点到上好的红酒,将这里最贵的东西都点了一遍,就为了纪希颐来时这张桌子还在。 汤上来了,头菜也上来了,她将盘子推到一边,笑着对服务生说道:“不用等我吃完,菜做好了可以直接上来。” “查琳小姐……其实我们不用……” “没事,我喜欢这样吃。” 旁边桌子的人偷偷在看她,查琳想,要不是为了这氛围,这在人群中光明正大地一起吃晚餐的氛围,她才不要这么尴尬,她会订个私人间。 八点半,纪希颐的律师终于来了。 “抱歉,yvonne,我五点接到电话就在准备所有的事情,来这里和他们交涉材料,办理手续,一直到现在才能好好坐下来和你商讨一下。” 纪希颐点头,“杰森,我明白,辛苦你了,我猜你已经询问过取保候审相关了,怎么样?” 杰森用力抿了一下嘴,纪希颐知道,不是好消息。 “我确实问过了,但情况恐怕不乐观,你的身份比较特殊,案情也好像比想象中的复杂,取保候审恐怕很难,这一点上我也很遗憾,但我会在取保候审听证上尽全力。” “案情复杂是指什么?fbi跟我说的是谋杀嫌疑。” “我还没看到全部指控和证据,但就刚才几个小时的交涉看来,我怀疑不止这一项。” 纪希颐脸色铁青,“他们还留着很多手。” 杰森叹了口气,“眼前的嫌疑是谋杀。” “我的嫌疑到底有多严重?” “既然你问了,我现在想问一问你,那个叫蒂凡尼布鲁的女人你认识吗?” “认识,但她被撞跟我没有关系。” 餐厅的食客渐渐少了,这个点大家要么吃完了,要么已经吃到了尾声。 查琳看着面前一桌子冷掉的菜,她一道都没碰,只有一瓶红酒让她喝掉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她想留给纪希颐。 窗玻璃外,每个走过的人仿佛都在演绎一个故事,或与恋人即将走入更深的夜,或与三两好友互道晚安,或是一家几口,购物结束将要回到家的港湾,也有来去匆匆的独行侠,不知要奔赴什么。 查琳举起酒杯,cheers,她小声嘀咕,致夜色。 喝完这杯,她举了下手,服务生很快便过来了,查琳递给她一张卡,“很抱歉,今晚让你为难了。” “查琳小姐,我也很抱歉你的朋友没有来,她或许是生病了……”她笨拙地安慰着。 查琳笑了笑,“是啊。” “那这些菜要打包吗?” “不用了,噢,如果可以的话,帮我送给街上的流浪汉吧。” “这酒呢?” “酒也送给他们,再多买两瓶一起送给他们,天这么冷,他们应该喝得暖和些。” 等服务生再拿着印好的票据过来,查琳签了两百的小费给她,占了这个桌子一晚上,耽误了人家翻台,又让人家为难,可不该多给点嘛。 她走出门去,走进停了雪的c城街道,找到自己的车。 “克洛伊。” “在呢,要去哪里?” 查琳突然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出来,以往她总能回答“克洛伊”这个问题,今天却不知道答案了。 “克洛伊,我想给你改个名字。” “如果你有更加合适的名字,不妨说来听听。” 查琳抬起脸,“我还没想好。” “那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吧。” “克洛伊,打电话给yvonnechi.” 电话拨了出去,还是关机。 “去yvonne家。” 黑色超跑在湖岸区这栋宅子前停下,查琳走过去按了按门铃,等了一会儿,反复几次,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 她走回车中,坐在黑漆漆的驾驶室中,系统灯光渐渐亮了起来,“查琳,你在吗?” 她的心一颤,仿佛是克洛伊活了过来,顿了一下,“在,去酒店吧。” 纪希颐以“莉莉方”这个假身份订的房间没退,她在这里包了长租房。 查琳走进房间,里面黑漆漆一片,她打开脚灯,又拉开窗帘,昨夜还在这里与她喝酒、聊天、交欢,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天却不打一声招呼,人间蒸发了。 但查琳此时的伤感,却很复杂。 她刚刚一直在想,发生了什么?纪希颐这些天很反常,她知道,今晚快下班时她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现在想来更反常。 等到了这个当下,她再去想,无非两种可能,要么,纪希颐因为什么事而逃跑了,要么,她遇到了什么事。 第89章 无论是哪种,她一定是出事了,而她的出事又似乎都在她自己的预料中,查琳知道,一定与她背后的势力有关。 可是,yvonne,为什么要与魔鬼为伍呢?还是说,你早就没有了回头路? 查琳坐在床沿,如幻觉一般,这里的空气中仿佛还有纪希颐身上的味道,此刻让她疯狂想念的味道。 只是过了一天,她却感受到了纪希颐昨晚的痛苦。 第76章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代表着正义 “这么说,你无法提供证据证明蒂凡尼的车祸是谁干的?”律师问道。 纪希颐摇头,“我没有证据,并且跟我无关,他们现在只能通过那个皮卡司机的线索去摸。” “yvonne,”律师又往前凑了一点,“那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些问题在刚刚的几小时里,纪希颐全都想过了,她平静地看着律师,“我只能回答对你的辩护有用的问题,如果我没有证据,我的猜测无效。” 她知道自己理论上不能对辩护律师撒谎,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现在没有说谎。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律师也有数了。 “关于之前我们说的,有可能牵涉到的其他指控,我在档案里看到了一位重要的证人,”律师翻到文件夹的下一页,“她叫鄢澜,你认识她吗?” 鄢澜家中,警报系统已经安装完备,只要鄢澜在家中时感觉受到了人身威胁,就可以随时报警,在这周围的法警就会及时赶到。 利曼珊下午和迈克尔商议了一下,看能不能顺延两周再回香港,当然了,她没有说真正的原因,只是说c城这里的亲戚出了些急事,她想留下来帮忙处理。 迈克尔也打了几个电话看能不能协调一些工作,最后给她答复:能不能先按计划回一趟香港,哪怕只是三四天的时间,再回来,算请假,因为香港那边眼看也快到农历新年了。 这会儿利曼珊收拾着行李,跟鄢澜借了个小号的箱子,只带了点随身要用的物品,毕竟再过几天又要回来。 “那我明晚是不是不能送你去机场了?” “当然不能啊,”利曼珊将拉链拉上,想想明天还有洗漱用品要装,又拉开,站起身喘口气,“想送我啊?”说着眼中透出笑意。 “嗯……想送送你不行吗?” “行啊,只是某些人,我来的时候明明可以自由出门,却不提去接机,这会儿行动不方便了,倒想送机了。” 鄢澜本来紧张了一晚上,这会儿被她逗笑了,想了想,“你这趟回来发生了好多事啊。” “是啊……”利曼珊坐在床沿,手肘撑在身后仰着脖子,“公事、私事,全都搅到一起去了,结果这还不是结束,只是开始而已。” “我刚刚想到一件事,你和我的关系纪希颐知道,中东人应该也知道,何况你这几天都住在我这儿,就更加显而易见了……” “我和你什么关系?”利曼珊打断了她的话,笑嘻嘻地问道。 “你别打岔,”鄢澜睨了她一眼,“如果说我不安全,你也不安全吧。” “你说说嘛,我和你什么关系,先说这个。” “……起码是比较亲密的关系吧,如果一方有事,可以拿来威胁另一方的。” 利曼珊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律师,说话滴水不漏。” “利曼珊,我现在很认真在讨论这个问题呢。” “好啦,”利曼珊也端正地坐好,“这个问题我今天想到过,跟卡罗尔也说了,她已经请相关部门联系m国驻香港领事馆,等我飞机一落地就会负责我的安全问题,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鄢澜松了口气,“安排了就好,我今天也是事情太多,一时没想那么多。” 利曼珊拉起她的手,“别担心我,好在明天白天我还在,你这边应该会有些动静,现在纪希颐已经知道你做了证人了。” “是啊,我今天一直在等,看她有没有找我的打算。” “以你对她的了解,可能性大吗?” 鄢澜摇头,“我也不觉得我了解她,不过,如果她主动找我,应该就是想认罪伏法,做污点证人了,这是个很大的决定,一般来说,很多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刚被审讯时总是抱着侥幸心理的。” 联邦调查局的这个小房间里,律师沉默了很久,在心中梳理着获取的信息,抬眼问道:“我在想,既然你们是故交,可不可以申请和她聊一聊,我觉得鄢澜律师跟你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如果能够化开,哪怕从情感层面化开,对你接下来的程序都是有好处的。” 纪希颐拧起眉,“你是让我现在去求她。”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们之间有误会,需要聊一聊。” “我现在找她,岂不表示我承认自己有问题了?做污点证人?”纪希颐想了想,“不行,不能走这一步。” “也不一定,因为现在她的证人身份已经对你公开,在未正式开庭前,你还是有机会接触她的,可一旦进入正式起诉程序,你想单独见她就非常难了。” “我清楚这些程序。”纪希颐心里有点窝火。 杰森保持专业,将情绪撇开,“这是我一个由衷的建议,我认为会对你有帮助,当然了,也取决于你跟她说什么,总之,今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你可以考虑一下。”他抬腕看了看表。 “不早了,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吧,明天有什么动向还麻烦你及时与我更新。” “一定。”律师开始收拾文件。 “如果现在能知道他们都拿到了什么证据就好了。” 杰森耸耸肩,“得等到预审听证之前或在庭审开始前,检方才会向我们披露证据,当然了,这些程序你恐怕比我了解,我是想说,其实如果你能和鄢澜律师聊聊,或许可以套出点信息。” 纪希颐笑了,“她也是专业律师,不会让我套出什么的。” “好了,这桩案子我一定尽全力,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通过他们通知我过来。” “好,谢谢你,”纪希颐也站起身,“哦,对了,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家人,请你出去的时候转告一下。” 夜深了,查琳和衣躺在床上,不知这么躺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朦朦胧胧的。 手机突然边响边振动起来,查琳一个激灵,赶紧拿起它,是纪希颐! “yvonne??” “查琳,是我。” “你怎么样?现在在哪?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我现在很安全,跟你说一声,别担心。” “真的吗??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说?yvonne,我该怎么……” “没有,”纪希颐说得平和,“没有,亲爱的,我在这边秘密办个案子,”纪希颐看了看四周,“很安全,我在政府机构里,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不要担心。” 查琳仔细分辨着她的每句话。 “你今晚怎么样?很抱歉我食言了。” “我……我在餐厅等了你一会儿,你别管我了,你还在c城吗?什么时候能办完案子?” “我不能说,但我有两件事拜托你。” “你说。” “第一,不要担心,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这儿的任何事都跟你无关,你记住;第二,如果哪天公众层面传出什么,例如电视新闻,我想拜托你去看看我父母,安慰一下他们,让他们不要担心,”纪希颐顿了顿,“我妈其实挺喜欢你的。” 查琳一时不知该顾哪句话,反应了半晌,“什么样的新闻?为什么要安慰他们?” “我不知道,新闻嘛你知道的,真真假假,怎么吸睛怎么来,总之如果真有什么,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安慰一下他们,好吗?” 查琳感到一种无力的悲怆,她知道,纪希颐的话里有很多没说出来的,不能说的,或者不想说的,不管是哪种,她就只能听这么多了。 她觉得,一旦答应了,纪希颐就要挂电话了,但她不想挂,她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生离死别一般。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想……我想确定你是安全的,你没有骗我,对吗?” 纪希颐仿佛笑了,“别傻了,你是怕我被坏人挟持啊,那才不会啰嗦这么多,早就跟你要钱了。” “如果钱能解决,要多少都行。” “好啦,”纪希颐瞥了一眼向她示意的警察,时间到了,“你好好的,别忘了我拜托的两件事,我要是有什么事再找你,嗯?” 查琳想拖着,她不忙回答,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想再找个话题,可那端却挂了。 她看着“callended”的屏幕,脑子里转着无数种可能,可最起码,她现在好好的,不是吗? 她坐在黑黢黢的房间里,想这个重新让自己笑让自己哭让自己疯狂的女人,克洛伊走后,这么多年,纪希颐是唯一的一个了。 可为什么爱情这条路这么难呢?为什么它总与生死挂钩呢?查琳不解,它不该是轻轻松松甜甜蜜蜜的吗? 第90章 她看向窗外的黑夜,仿佛生日那天的烟花还未散去。 等阳光再次洒向这个人间,很多事情都变了样。 检察官成了嫌疑犯,前任变成了证人,病床上躺着的受害者成了施害者。 蒂凡尼如果这会儿有意识,恐怕会再想想那天纪希颐的告诫,本就不是无辜的人,却要开着桃红色跑车招摇过市,跑到联邦检察官的家里耀武扬威。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代表着正义。 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委屈,每个人却又有着见不得光的地方。 纪希颐穿着一身让她感到万分羞辱的衣服,坐在窄窄的简陋的床上,抱着膝,看着高高的天窗外,天色亮了。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她被安排了一间单人房间,这倒不是特权,而是案件的秘密性决定的。在没有结果之前,司法部希望尽可能对公众保密。 但纸包不住火,用不了多久,各种渠道门儿清的新闻贩子们就会掌握这一“故事”。 第77章 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在你那儿 阳光也一样公平地洒进了林肯公园鄢澜居住的这栋小楼中。 利曼珊的吻落在鄢澜后背,鲜奶一般刚刚醒来的肌肤上,鄢澜睁开眼,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她今天要走了。 她的心里有些空,即将失去支撑的那种空,到利曼珊要走了她才恍然发现,这几天如果没有她,可能又会落入至暗时刻。 她动了动身子,刚要转过来,却被利曼珊贴住,整个人被她从后面揽进怀中。 那只好看的手从她凹陷的腰身揉到胸前,鄢澜闭上眼。 修长的大腿又挤进自己两腿间,抵在自己最敏感的地方,温柔地抵磨。 吻在她的后颈、耳边,缠绵落下,鄢澜忘了刚刚的不悦,利曼珊好像总可以让她一瞬忘掉所有,全情投入。 她的身体像磁石的另一端,寻着本能往后再贴近些,恨不得融进她的身体里,动情的秘密全被利曼珊挤进来的那条腿发现,她也不顾了,主动与它厮磨。 待身体微微渗出汗,利曼珊便收回腿,长指寻过去,将她填满。 她的双峰温柔地抵在自己后背上,鄢澜觉得惬意极了,像一场内外兼具的按摩。便也不急着随她冲浪,反正这个姿势两人都不累,鄢澜一伸手,摸到只抱枕,于是将它拿过来,夹在两腿间。 “真聪明。”利曼珊在她耳后低声说道。 鄢澜闭着眼睛,甚至妄想再睡一会儿,身后的人就像洞悉了她的妄想一般,食指滑出……内外夹攻,鄢澜先前的想法没了,轻哼一声。 等她交付的时候,早已换了姿势,趴在枕头上“奄奄一息”,利曼珊在她隆起的臀上轻轻拍了一下,“鄢澜,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种每次都能配合到顶峰的体质。” “是你会勾引。” “勾引?”利曼珊哑然失笑,“这个词真棒,”她又轻轻贴在鄢澜后背,叠在她身上,“完了,等我今晚走了,你又要‘每天夜里都想’我了。” 鄢澜笑起来,嘴上也不饶她,“利曼珊,你知不知道你很重?” “我很重要,”利曼珊从她身上翻下,又拉了她一把,“请鄢小姐随我去沐浴更衣了。” 雪后的阳光反射着地面的白色,愈加刺眼,鄢澜将浴室的百叶窗关严,披着寝衣,在洗手台边认真刷牙。 利曼珊放了一池温水,滴了沐浴油进去,这里瞬间有了她的味道,鄢澜到底还是买了跟她同款的洗浴用品。 她走回鄢澜身后,抱着她,忽然觉得,今天到出门前,不想谈案子,不想考虑任何别的事,只想顾及和鄢澜两人之间的所有。 鄢澜看着镜子里利曼珊贴在自己颈后的侧脸,又转到刚醒来时的思绪,这几天若不是有她在,可真难熬。“谢谢你。” “是我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 “你的存在让我可以更好地向过去告别,如果没有你,这趟回来我遇到的那些事,可能会击溃我。” 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鄢澜想。 “鄢澜,今天没有公事,也没有往事,就只有你我,好吗?” “好啊。” 鄢澜转回身,搭着她的肩膀,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我还可以和你做到……你去赶飞机。” 利曼珊的眸中胀满笑意,边吻着她边将她的寝衣褪去,抱进浴缸里。 监牢的门开了,纪希颐随狱警出去见律师。 依旧是不大的房间,杰森见纪希颐进来,站起身,“早上好,yvonne。” “早上好,感谢你准时前来。” “应该的,昨天夜里过得怎么样?他们有为难你吗?” “还好,”纪希颐坐了下来,“给吃给喝,客气而严肃,没什么特别的。” “那就好,接下来的安排是这样:初次出庭在周一上午九点,届时法官将决定是否允许取保候审,以及……” “好了,”纪希颐打断他,“有没有超出常规的程序?” “目前来说,没有。” “法官是谁?” “戴维摩尔。” 纪希颐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我上一次见到他,是去年年底在华府的新年总统见面会上,我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不到三个月,再次见面,他便签了我的逮捕令,成了审判我的法官。” “摩尔法官是一位将公平公正与同理心结合得相当好的法官,如果说这一点会让你舒服一些。” 纪希颐耸耸肩,“就看他的同理心用在哪一方了。” “有关鄢澜律师……我昨天的建议,你有认真考虑过吗?” “考虑了,但我不打算这个时候跟她接触。” “那什么时候?” “审判之后。” 杰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仿佛在听一句最为愚蠢的废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杰森,没错,到那个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是如果我跟她谈话,那目的不能是求她网开一面。” “我昨天说了,并不是让你*求她什么,只是交流。” “一样的,只不过你用了比较委婉的措辞,但我不可能去求她,很抱歉,杰森,所有其他的事我都会配合你,唯独这一件。” 杰森垂下眸看着眼前的笔,沉默了片刻,“好吧,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但我想,我该尊重你的意愿。” 纪希颐苦笑一下,“谢谢。” 杰森仿佛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有关蒂凡尼,我也会向你更新她的状态,到今天早晨为止,她还没醒过来。” 纪希颐没有评价。 “好了,那现在针对周一早晨的初次出庭,我们简单过一遍。” …… 浴缸里的水开始变凉了,鄢澜坐起身,摸了摸利曼珊微微发烫的脸,手指从她的眉毛划到眼睫、鼻梁、鼻尖、唇,被她轻咬在齿间。 “起来吧,一起做个早餐。”鄢澜建议。 “不是要做一天吗?” 鄢澜伏下身,咬在她耳边,“你刚刚没满足吗?” 利曼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时水花溅了出来,“我这不是怕你,欲——求不满。” 鄢澜将食指点在她的鼻尖,“水凉了。” 答非所问,利曼珊放了她,坐起身,“可惜我们行动受限,不然昨晚我一定带你去我家,泳池里的水可不会凉。” “好好好,我这儿条件有限,下次吧。”鄢澜也从水中坐起。 利曼珊递了浴巾给她,自己也大大方方地擦着身体,鄢澜直勾勾地看她。 “怎么了?要我帮你擦吗?”利曼珊逗她。 “……我觉得……你真好看。” 利曼珊笑了出来,“你去照照镜子,也很好看,”又想了想,“怎么突然知道夸我了?” 鄢澜眨了眨眼,脸上绷不住的笑意,“嗯?我一直都夸你的呀。” “嗯……是不是我要走了,你特别舍不得?” 鄢澜指了指窗外,“太阳都升到头顶了,要不要吃早饭?” “好好好。” 两人穿戴好,利曼珊将洗漱用品装进小箱子,走进厨房,见鄢澜已经忙活了起来。 “做什么吃?”她从后面抱住鄢澜,好像一刻都不想跟她有物理距离。 “简单点,家里有面包,三文鱼片,酸奶,肝酱,还有点水果,够了吗?” “比够了还够,我去煮咖啡。”利曼珊终于放开她。 早餐好了,两人在厨房岛旁坐下,咖啡的香气萦绕着,如果不是下午还要去赶飞机,如果不是外面还有执勤的警卫,这本是最为美好的一天。 利曼珊将肝酱抹在面包上,咬了一口,很香。 “接下来的几天,你要出门怎么办呢?” “卡罗尔让我尽量不要出去,所以我跟st也打好了招呼,未来几天在家远程办公。” “哦对,维克多他们知道这事了吧?” 第91章 “团队还没公开,维克多那边我说了,只说了能说了部分,他很震惊。” “那他……” “是谁说今天不谈公事的?” 利曼珊笑起来,“好吧,我犯规了,那接下来几天你就按照卡罗尔说的,能不出门就别出去。” “好。” 利曼珊抿了口咖啡,“我想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聊一聊。” 鄢澜抬起眼眸,“嗯?你说。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了?” 利曼珊叹口气,“这不是得走几天,关于我们俩,鄢澜,很抱歉香港的事吓退了你的勇气,不管它是不是误会,对你都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影响,但我想说的是,那张被你撕碎的卡片我重新粘好了,收了起来,我不会逼你也没有逼过你去做你没准备好的事,我有耐心。” 鄢澜听着这些,啜了口咖啡,想了想,“这几天我也会想我俩之间的事,我必须承认和你在一起时非常开心,会让我忘掉很多烦恼,但我也会想,过了这样的时期呢?我觉得两个人确立关系就意味着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责任,香港的事情让我重新审视自己,我的状态,这两年看似恢复了,但真的遇到事情却那么轻易就能被击垮,我想我现在还不能胜任一个人的另一半。”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双澄净的眼睛坦然地看着利曼珊,利曼珊也看着她,半晌,点点头,“我明白了,也同意。” “但是,sam,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在你那儿。” 不知怎的,利曼珊的眼圈红了,她笑了笑,去掩饰这情绪,“我看出来啦。” “所以,”鄢澜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谢谢你的耐心,我不会让你无限等下去,不管是哪种关系,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希望这是个选择题,我会等你。” 第78章 一剪,又一剪 还要在这等多久?查琳枯坐在酒店房间中,闭着眼睛想道。 她努力将所有事情往一起串,试图分析出纪希颐出了什么事,她自己说秘密办案,但查琳知道,并不是这么简单。 她想到纪希颐最近做的那件“错事”,将ftc的新闻告诉她背后的势力,导致锦衣夜行股价跳水,但那件事发生后,她并没有什么反常,她的反常是这几天才开始的。 这几天……这几天跟这个收购案唯一有关的变动就是,利曼珊回来了。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利曼珊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撬动纪希颐?何况纪希颐曾说过,十二月那次,利曼珊就病急乱投医,找错了人。 可万一要是跟这件事有关呢?查琳坐了起来,窗边的这张摇椅是纪希颐最爱坐的地方,此时她十指交叉着,垂着头看自己的皮靴,太阳光从窗帘间照进来,照在她的身上。 万一跟这事有关,也就意味着自己也会牵连进去,消息是通过她传到纪希颐那里的……等等,昨天夜里的电话里,纪希颐对她要求的第一点确实有个奇怪的句子:我这儿的任何事都跟你无关,你记住。 她抬起头,阳光刺进眼中,惹得她眼周一阵收缩,眼中的蓝色更加透亮。 如果真是这件事,纪希颐的这句话就有意义了,她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卷进去。 她站起身,不觉已经下午了,看了看手机,依然没有动静,就等着她的消息吧,查琳走出了房间。 利曼珊将小箱子拎到了门边,看了看表,三点。 留一个半小时办理手续足够了,她甚至想冒着误机的风险,多和鄢澜待上十分钟。如果误机了,倒可以留下来了,这想法够不专业,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鄢澜看着倚在门边的利曼珊。 “美色误国。” 鄢澜笑出声来,“中文考试十级了。” 门外,一部越野扎住了,利曼珊知道那是卡罗尔来接她,这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她离开c城去香港,也是和鄢澜告别,上了卡罗尔的车,只不过那时,她的世界还只是一部商战加爱情剧,现在呢,变成了警匪剧。 她伸出双臂抱住鄢澜,“好好的,这几天我会一直远程陪着你,很快我就回来了。” “嗯。” “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鄢澜抬头看她。 “确保你自己的安全,其他都没那么重要。” “我还担心你的安全呢,香港那边领事馆都安排妥帖了吗?” “卡罗尔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好吧。” 利曼珊放开怀抱,拎起箱子,“那我走了哦,”顿了顿,“亲一下。” 鄢澜伸了脖颈触到她的唇,却又不够,两张唇又吸附在了一起,极尽缠绵。 利曼珊看着她深情的眼眸,万分不舍,又看了看门外,吸了口气,“好了,真走了。” 鄢澜却又抱住她,“飞机上开着wifi。” “好。” 门开了,一阵寒意刺骨。 利曼珊坐进车中,卡罗尔和门口的鄢澜打了个招呼,车子启动了。 “lan还好吗?” “她是我见过的韧性最强的人,不用担心。” 卡罗尔点头,“你在香港下机后就会有领事馆派的警卫护送,确保你在港期间安全。” “好,这件事让你费心了。” “这是我的工作,什么时候回程?定了吗?” “预期农历新年前一天,正好香港那边放假了。” “那是……”卡罗尔努力想着。 “五天后。” “天,你这样很辛苦啊。” 利曼珊叹了口气,“没办法,不过接下来的庭审计划是怎样的?我不会错过很多吧?” “周一初次出庭,届时会正式通知纪希颐她所有的嫌疑,交换证据,决定她是否可以取保候审。” “你觉得希望大吗?” 卡罗尔摇摇头,“法庭这个时候可能更担心的不是她跑路,而是节外生枝。” “你是说……阿尔萨德做什么?” “对,她现在留在联邦监狱里是最安全的。” “我好奇,阿尔萨德应该知道风声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掌握了些什么,起码知道纪希颐被捕了,他们会有什么动静。” “离境是最聪明的选择,他们手里是没有牌的,蒂凡尼在医院里了,纪希颐被捕,鄢澜和你都被保护了起来,所有手中有证据的人他们都触不到了。” “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故技重施,之前不是绑架过鄢澜去威胁纪希颐吗?” “我们分析过,”卡罗尔摇头,“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应该就是纪希颐作为污点证人,将他们的罪责都供出来,给自己减刑,但他们应该知道,能够对纪希颐开出逮捕令,说明我们手头有了足够的证据,能够指证纪希颐的证据就能指证他们,因为纪希颐所有的犯罪行为都是和他们捆绑实现的,纪希颐如果决定做污点证人,只是多了个重要人证,所以,这次不同于两年前让纪希颐反戈科恩,阿尔萨德这一次最聪明的办法是,逃。” “那万一真的逃了呢?” “我们在严密监控他们了,随时准备逮捕,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集团末梢的一些人,比如说皮卡司机,或者雇佣皮卡司机的人,这一波人,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到。” 鄢澜独自坐在家中沙发上,利曼珊在时也就多了一个人,她走了却像丢了一个世界。 但她也终于可以一个人仔细去想纪希颐的事了,她知道,自己递上的证据能把纪希颐推到律法最严厉的惩罚。 原本她以为那录音只牵扯到自己被绑架的往事,所以迟迟没有拿出来,如今却不一样了,如今那录音让她多了个嫌疑:谋杀。 但鄢澜还是不敢相信纪希颐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坐在沙发上想,是不是要感谢她当年不杀之恩。 面前放着个烟灰缸,是利曼珊前两天在阳台上抽烟时用的,也不知她在哪找出来的,这会儿搁在茶几上,旁边还有没抽完的一包烟,鄢澜拿起来看了看,还剩两支。 她拿起打火机,抽出一支烟含在口中,犹豫了一下,凑上来点着了。 冷不防咳了一声,她拧了拧眉头,又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利曼珊不知道自己这两天在想什么,但卡罗尔一定知道,因为她听过那则录音。 机场出发厅,卡罗尔看着利曼珊走进安检,转身对她挥了挥手。 鄢澜收到利曼珊的一条消息:过安检了,一切顺利。 她转手拨出卡罗尔的电话。 “怎么了?lan?我刚把sam送到机场。” “我知道,她跟我说了,卡罗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想见一见纪希颐,你能帮我安排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你确定吗?” “确定。” 卡罗尔走过室内天桥,走进停车场,“你想跟她谈什么?我想问问。” “你听到那录音了。” 第92章 “没错,从录音来看,蒂凡尼的事她有很大的嫌疑。” “我想看看,纪希颐究竟有没有悔过之心。” 卡罗尔坐进车中,瞬间安静了,她摘下耳机,用了公放,“lan,这里面是不是有私人情绪?” “有,所以这是一次私人会面,不是以证人和嫌疑人,或者受害人和嫌疑人的身份。” “我得想想,lan,因为眼下这样的举动可能会影响到案情。” “我明白,我会非常小心,同时,也在征得你同意的基础上才会做,其实我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她律师的,但我还是想通过你。” 卡罗尔沉吟片刻,“如果你与她见面,你的每句话,甚至每个表情,都会给她带去信息,所以,要十分小心。” “我会的,”鄢澜站起身,走到窗前,“其实她并不一定答应见我,她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 “所以她不想以目前的身份,这样的身份悬殊见你?” “对,只有试一试。” 卡罗尔想了想,“好,我今天就去安排一下,看看她的态度,今天,最晚明天,给你回复。” 电话挂了,鄢澜看着窗外的夕阳,将街道照得那么不真实,梦一般。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粉橘色裙子的年轻姑娘,满眼的赤诚与不设防的爱意,裙摆消失在夕阳的金光中,迎面又走过来一个握着手机满世界找人的小女人,毅然要放弃事业追随爱情的女人,心灰意冷的女人……几个月前狭路相逢时恨到颤抖的女人…… 五年,自己其实从未真正走出这个叫“纪希颐”的牢笼,从依赖到痛恨到躲避。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转回身,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 镜子里的这个女人这些年来一直留着这头微起波澜的长发,小时候,大人们夸她发质好,等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谁都要称赞一句,你好适合这样的长发。纪希颐说,你的秀发好像春天生出的藤蔓,悄悄爬进我的心里。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大剪刀,对着镜子,一剪,又一剪…… 依赖,痛恨,躲避,随着这一剪一剪纷纷断了,落了一池子。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崭新的自己,利落的直发垂在锁骨上,她的唇角扬起,对自己笑了笑。 休息室里,利曼珊看到可以登机了。 她站起身,将随身包托了托,手机振了起来,她蹙眉看了一下,竟是查琳。 停了脚,站在休息室中央,心中有着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接起了。 “sam,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你说。” “圣诞第二天,你给我打电话说ftc的事,我记得是个早晨,你说,你记错了时间,”查琳顿了顿,“你是真的记错了时间吗?” 利曼珊的预感像是得到了证实,心也往下沉去,“什么意思?” “还是,你故意给我打的那个电话?” “为什么?” “那天在水塔咖啡,你临走时给我的那句‘忠告’又是什么意思?” “你在哪里?” “sam,回答我。” 第79章 鄢澜律师想见见你 利曼珊知道,如果被证实那个“泄露机密”的电话是故意而为之,那么对方律师便会以自己实施诱导为由进行辩护,这样一来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出什么事了。” “我对你所有的质问无可奉告。” “samlee,为什么要这样?” 利曼珊顿了顿,“查琳,给自己找个好律师。” 查琳看着挂了的电话,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利曼珊走到休息室一边,飞速拨打卡罗尔的电话。 卡罗尔刚刚到家,还在想着鄢澜拜托她的事,这会儿又看到利曼珊的来电,有种出了什么事的预感,接起电话。 “卡罗尔,查琳刚刚找我了,看来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她怀疑ftc的事是我在知晓她和纪希颐在一起的情况下故意透露的,另外,纪希颐这两天被捕,她应该也是知道的。” “你怎么说?” “无可奉告。” 卡罗尔叹了口气,“她迟早也会知道的。” “我打这个电话是怕她去找鄢澜,拜托你保护好她。” “好,我明白了。” 利曼珊挂了电话,看了眼登机时间,手指飞动,给鄢澜发了个消息:如果查琳找你,不要理会,具体我已和卡罗尔沟通。 查琳站在暮色笼罩的街头,仰头看天边的晚霞。 这么说这是一场早就布置好的网,就等着纪希颐往里跳。她回想着这几个月的种种,股价一次又一次的波动,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利曼珊的那些询问,鄢澜的调查…… 鄢澜……她曾是纪希颐的恋人,她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她走到车边,启动了按钮。 鄢澜站在窗边,看着两部未启动警灯的警车停在家门口待命,又看见一部黑色超跑在门前停了下来。 查琳从车上走下,鄢澜的睫毛动了动,利曼珊说得一点都没错,她果然来了。 没走两步,旁边车上下来一个人,查琳警觉地朝她看去。 卡罗尔一只手放在腰间,那是个随时掏枪的防范动作,查琳在暮色中仔细辨认……“卡罗尔??” “查琳,鄢澜现在是一宗案件的保护证人,没有批准你不能擅自接近她。” “看在上帝和克洛伊的份儿上,卡罗尔,这一切都特么的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查琳,你可以着手雇佣好律师。” “又是找律师?!你和利曼珊串通好的是不是??你们害了yvonne,下一个是我?为了什么??” 卡罗尔摇头,“我无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但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没人害任何人,恰恰相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维护法律的正义,犯罪的人需要得到惩罚,好人也会在这个系统里受到保护,如果你没有犯法,那么找个好律师,为自己做好辩护,我能说的就是这些。” 查琳伫立在原地,回忆着几天前卡罗尔的突然出现,自称整理阁楼时发现了克洛伊的遗物,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和克洛伊的关系的?” “查琳,当前我无可奉告。”卡罗尔平静地说道。 “卡罗尔,在我生命里有两个很重要的女人,一个是克洛伊,你们没能留住她,另一个是纪希颐,你们又要带走她……” 卡罗尔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回答,心中却翻江倒海。 “如果我不能见鄢澜,可以让我见见纪希颐吗?” 卡罗尔往前走了一步,离查琳更近一些,“周一上午九点在州南区地方法院初次出庭,你可以旁听,在那之前,如果嫌疑人没有提出见你,我无法安排。” 查琳愣在原地,法院?初次出庭?所以他们要开庭审判纪希颐了是吗? “查琳,你有必要出席旁听,会有助于你理解案情。”卡罗尔提示她。 查琳转身往车子走去,又停了脚,转回身,“卡罗尔,克洛伊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我吗?” 卡罗尔脑中想到了那封没法出去的邮件,但那不能算克洛伊留给查琳的只言片语,那是克洛伊决定不给她看的一部分。 “没有。” “你为什么犹豫了?” “我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女儿临走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答案是没有。” “好。”查琳转回身,肩膀也塌下了。 到了第二天,周日,纪希颐正对着狱警送来的饭食枯坐,火鸡三明治配土豆泥,她想,如果辩护失败,恐怕今后的很长很长时间,都要和这样的食物打交道了。 狱警却又回来了,通知她律师来访,问她需要多久。 “现在。” “您的午餐……” “请收走吧。” “纪女士,我提醒一下,到晚餐前是没有食物供应的,晚餐时间是七点。” “谢谢提醒,我现在想见律师。” 五分钟后,她被带到了先前的小房间里,杰森已在等她。 “杰森,有什么新情况?” “请坐。” 两人落座,杰森向前倾着身子,眼中满是严肃,“yvonne,我要事先申明,以下要跟你说的事,不是我主动去找对方的,”他顿了顿,“鄢澜律师想见见你。” 纪希颐有点不耐烦地眨了下眼睛,仿佛这在她意料之内。 “她向一名fbi主管,督查特工,表达了这个诉求,那位特工找了我,让我代为转达。” 纪希颐还是没有说话。 “鄢澜律师说有些事想问你。” “她想羞辱我,我不会让她得逞。” “我们试着把情绪放到一边,考虑一下眼前的情况,检方重要证人在初次开庭前提出想见你,这对你来说一定是有利的。” 第93章 “这个问题我们探讨过,我的态度不变。” “之前探讨的时候说的是我们主动找她,你否决,我尊重你的决定,但现在的情况是对方主动要求见你。” 纪希颐不再搭腔。 “yvonne,如果说你出于私人情绪这么不配合,我不确定还能不能胜任你的律师。” “什么意思?你要退出?”纪希颐蹙起眉。 “如果本来有一个打胜仗的机会,你却要推掉,很抱歉,作为律师来说,我接的每个案子,都想确保胜算率。” 纪希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呼出。 杰森看了看表,“我没有其他事情要说,到下午三点,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给我打个电话吧。”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杰森摇头,“我理解你需要时间,现在是一点,三点钟,我等你电话,如果你答应见她,我们只有今晚的时间了。” 五分钟后,纪希颐又回到了单人监狱里。鄢澜接到卡罗尔的消息:三点答复。 纪希颐本想着今天下午要不要再给查琳打个电话,这么一来,便完全没了这心思,杰森虽然不承认对自己的威胁,但傻子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抛去杰森不考虑,鄢澜究竟想跟自己聊什么? 刚才自己确实有些情绪化,鄢澜想看自己的窘迫,不必急着这时候来看,等宣判的那天再来找自己,岂不更爽。 纪希颐终究不想去正视的是,自己其实在躲她。 当年为了维持完美无缺的形象,她不曾告诉过鄢澜自己母亲的事情,再往后呢,鄢澜从阿尔萨德那里出来后,避着自己不见,纪希颐觉得,也就罢了,再见徒增伤害。 到了几个月前,“冤家”路窄,不得不再短兵相接,可纪希颐一直以为,自己是占上风的。 到了今天她才知道,鄢澜早已在背后织起密网,只等擒拿自己。 如此落荒的自己,怎么再去见她? 时钟一分一秒地过着,鄢澜披着件外套,坐在沙发上,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三点,为什么要等到三点才知道她见不见?她不是很理解,但也没有去问卡罗尔,不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见了,要怎样聊。 她打开面前的手提,没有联网,桌面上只有一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她看着那标题:001,手悬在操作盘上,顿了一刻,落下。 “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蒂凡尼?你在哪里?” “一个很浪漫的地方,爱琴海,好像我们说过来这里度假。” “你不应该再找我。” “我的确没想过再找你,直到我发现,你当上了南加州地方检察官,那我想,必须得打个电话祝贺你。” “这跟你无关,好好在欧洲待着吧,别再找我。” “跟我无关?那跟我哥哥有关吧?跟鄢澜也有关吧?yvonnechi,我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官职,竟然够得上整个集团的命运,我哥哥的前途,加上自己女朋友的性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yvonnechi,哈哈哈哈哈!我平生第一次对那个鄢澜有了同情之心,她是真的比我还惨,哦,也不对,起码她还能待在m国,继续做她的大律师,我呢,只能隐姓埋名在欧洲各处晃荡了。” “你要是想继续在欧洲各处晃荡,就不要再找我,否则,我就怕你连现在的日子都要丢掉。” “怎么?你在威胁我?” “我在善意地提醒你。” “说真的,那会儿你就不怕鄢澜被他们搞死吗?” “你是得了失忆症吗?那时候每天在我耳边吹风,让我别管她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愚蠢的情敌,谁又知道背后还有更肮脏的交易,yvonnechi,你真是没有底线,你猜如果我和鄢澜站出来指证,你那把检察官的椅子会不会换成监牢的椅子?” “蒂凡尼,如果你继续威胁我,就怕我的椅子不会换,而你会比当初的鄢澜更惨,起码她活着出来了。” 录音到此中断了,电话挂了,一年半前,那个叫蒂凡尼的女人将这段录音交到了自己手上。 从那时到现在,这是她第二次听。 录音里的事情,她早在被绑的后期就已经知道了,但她发现,蒂凡尼是在纪希颐当上南加州检察官时才悟出整件事的。 这段对话的结尾处,结合卡罗尔手头已有的证据,便可以让检方和法院初步怀疑纪希颐杀害蒂凡尼为事实,甚至也可以构成她当初绑架自己的共犯的证据。 鄢澜看着屏幕上那已经停止的音频,手机响了,是查琳。 第80章 握个手吗?鄢律师? 鄢澜看了看时间,两点,她接起了电话。 “你成了被保护证人,我只得在电话里跟你谈谈了,可以吗?” “你说。” “明天的庭审,卡罗尔告诉我了,她让我去听听。” 鄢澜顿了顿,“你会去吗?” “事到如今,我想,你早已知道了我和她的关系,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我会去。” “那很好。” “她以前跟我隐约说过,和你之间曾经很不愉快。” 鄢澜的脸上浮出笑意,“‘曾经很不愉快’,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大致是这样,我知道你们交往过。” “查琳,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你和利曼珊,或许还有卡罗尔,你们设计通过我给她抛去ftc的秘密消息,让她就范,这真的合法吗?” “查琳,你知不知道,如果这通电话我录音了,等于你作为证人证明了ftc的事是纪希颐透出去的?”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查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们为什么那样对她啊?lan,你和她如果真的交往过,你应该了解她的柔软,她的骄傲,她所有的不得已……” “不得已?”鄢澜打断她,“是不是犯法的人都可以用‘不得已’去逃脱惩罚?” “我以为同是中国人,你会更加理解她的处境。” “这跟是不是中国人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她是个对权力有执念的人,事实上有点病态的执念,但你知道她父亲的事,还有她母亲的事,我以为你会理解她,而不是将她赶尽杀绝。” 鄢澜忍着内心的愤怒,告诉自己查琳并不知道纪希颐都做了什么,但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她想着查琳的话,“她母亲什么事?” “在唐人街做按摩女的事,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够真正体会的,但如果是爱过她的人,可不可以试着去体会哪怕一半她的处境,然后对她的执念报以理解?lan,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是求你,求你放她一马。” 鄢澜愣住了,从查琳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愣住了,纪希颐从未跟自己说过她母亲沦落风尘的事,到最后一句,查琳说出求她放过纪希颐,她更是震惊。 “lan…?” 鄢澜深吸口气,“你要是爱她,就不要帮她求我,她会很羞愤。” “我知道,她是个骄傲的人,但我不是,我可以帮她低头求你,如果你有过不去的坎儿,都告诉我,我说服她跟你道歉,好吗?” “查琳!”鄢澜这下真的怒了,她平息了一下情绪,“等你听了明天的庭审,再来跟我说这些话。” 电话挂了,查琳看着断了的通话,再次陷入困境。她以为,自己可以和鄢澜好好谈一谈。 鄢澜闭起眼睛,想着刚刚查琳的话,心中万般滋味。 纪希颐父亲的事她知道,也知道她们母女刚来m国时不容易,但她以为,这种贪官污吏的妻女再不容易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有足够的资金在m国立足,钱财方面总不愁的。 她也知道这对母女当年早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乍乍来到这边一切都要自食其力,一定熬过一段不容易的日子,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纪希颐当年的所谓不容易是这样的,可谁能知道,她那养尊处优的母亲,竟沦落到去出卖身体。 她为什么从未对自己提过半个字? 如今竟是从查琳口中说出,她仍闭着眼睛,唇角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讥讽自己,那些年做了那么多,终究连她最深的秘密都没有得到。 或许是面子,是自尊,随她去吧。 再想想她那病态的执着,查琳说得仿佛也有道理,这么看来,一切皆有因,以前她总不理解,父亲的锒铛入狱为什么没有警醒她,反而让她重蹈覆辙。 老人机振了起来,她倏地睁开眼,是利曼珊。 “你怎么醒了?” “梦到你了,你在干嘛?都好吗?” “梦到我什么了?” “好奇怪,梦到你要和我一起跑马拉松。” 第94章 鄢澜笑了,“那应该不会发生,我好怕长跑。” “你都好吗?还没回答我。” “嗯,挺好的,没事,你那边呢?都安全吗?” “安全,我回去的机票订好了,四天后的,到时案子估计能到哪一步?” “明早初次出庭,鉴于被告已被羁押,下一步传讯应该会很快,你回来时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嗯……我现在就希望卡罗尔他们追捕阿尔萨德一伙人的动作再快一点,这样我就不用再担心你的安全。” “不用担心,他们把我保护得很好,”鄢澜看了眼表,立马算出了香港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好吗?” “好吧,那亲一下。”利曼珊对着说话口给了她一个轻吻*。 鄢澜笑着闭上眼睛,电话挂了。 利曼珊的电话刚挂,妮可的短信便冲了进来:sam!见鬼了!你不敢相信我在媒体的线人跟我说了什么! 这觉是没法继续睡了,利曼珊叹了口气,回拨了电话。 “sam?我以为你在睡觉,特意没有打电话给你。” “正好醒了,什么事?” “omg!听说有一位联邦检察官被羁押了!而且据说牵涉到了我们的收购案!” “……媒体知道了?” “明天上午九点初庭,估计媒体一个都不会少,他们不能进去,但一定都围在外面报告……所以你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收购案吗?” “嗯……很复杂,我现在不好透露。” “明白了,天呐天呐!如果曝出有联邦检察官背后操纵,我们就可以向ftc和法庭申请重启收购了。” “可能得等案情走向相对清晰时,如果指向明显对我们有利,他们才会重新考虑吧。” “嗯,我明白。” 挂了电话,利曼珊想了想,给卡罗尔发去一则消息:fyi,媒体已经获悉纪希颐被羁押,甚至挖到了跟收购案有关,你们有个准备。 卡罗尔刚放下和杰森的电话,正要找鄢澜,看到利曼珊的消息,想了想,叹了口气。 手机振了振,鄢澜睁开眼,是卡罗尔的消息:她同意了,我现在在你门外接你过去。 纪希颐为了这次和鄢澜的见面,让杰森无论如何帮她争取到一个东西:脱下囚服。 此时她破格换上了衬衫和西裤,跟在狱警身后走着,她低头看见脚上的球鞋,抬起头,将身板挺得更直了。 鄢澜通过卡罗尔申请了一间没有监控的房间,进来前她和纪希颐都要接受检查,确保没有携带任何可以威胁人身安全的东西。 纪希颐在门口被要求进行详细检查时,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你们怕我伤害她吗?” 搜身的狱警看了她一眼,“你的探视人申请了一间无监控房间,因此你和她都要接受检查。” 纪希颐蹙了下眉,没再说话。 门开了,鄢澜循声望去,和她料想得不同,纪希颐没有穿囚服,腰板挺得笔直,要不是手上的手铐提醒着她现在真正的身份,就像是来参加会议。 纪希颐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等她的鄢澜,穿着件深蓝色的竖坑条开司米薄毛衣,曲线玲珑,单层高领,利落大方,深蓝色将脸衬得白皙到透明,浅灰的西裤,椅背上搭着件深灰色的大衣。 她看上去很是不同,纪希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明白,是发型变了,长到锁骨的直发,让她看起来多了分干练。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种漂亮女人独有的、让人分神的吸引力。纪希颐和她对视了两秒,先露出笑容,“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鄢澜没有回答这句话,只看着她往这边走来,脸上也无风雨也无晴。 纪希颐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握个手吗?鄢律师?” 鄢澜站起身,她穿着低跟皮鞋,站在穿平底鞋的纪希颐面前,高出了她半个头,这高度的悬殊瞬时让纪希颐很不舒服,脸上的笑意也退了一二。 鄢澜伸出手,“谢谢你过来。” 纪希颐在她对面坐下,“你这次干得很漂亮,能让联邦法庭直接给我开逮捕令,一定做足了事前功课,”纪希颐说着露出了笑意,“将来要回母校演讲的,可能是你了。” 鄢澜平静地坐着,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接话。 “怎么?费这么大事把我约出来,是打算静坐着吗?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想起很多往事。” “那就说说那些往事吧,蒂凡尼在电话里问你的一个问题,我也想问,那么多天里,你就不怕我被他们搞死吗?” “我怕,我怎么不怕?我睡不着觉,睡着了梦里都怕。”纪希颐虚了视线,像回到了遥远的一个世界。 鄢澜看着她,等她继续。 “所以,你是来要一个说法的,鄢澜,你终于来跟我要说法了。” “你管这叫要说法吗?也行吧,我总觉得,每个人欠下这世界的东西总要还的,或早或晚。” “欠下的东西,”纪希颐重复着她这句话,“这次的事,如果目标不是我,你还挺让我惊喜的,你让我看到了你不一样的一面,冷酷,决绝,又有点勇敢。” “我一直有这样的一面,只是看对谁。我没跟你说过我是怎么离开鄢家,这么多年又是怎么决然不见我亲生父母的吗?纪希颐,如果你曾多放一点关注力在我身上,而不是你自己,或许你早就能发现,以前那个在你面前的我,只是傻。” “你是够傻的,要把蒂凡尼给你的那东西拿出来交给警方,还会信她的片面之词,你被绑的那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当时不问?你躲着我,像躲鬼一样躲我,你恨我,恨不得我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过了两年,你终究还是过不去,终究还是站在我面前,要讨一个解释。” 第81章 错了就是错了 “纪希颐你搞清楚,我不是信她的片面之词,我被绑的时候,你和阿尔萨德的通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加码,只要你帮他打垮科恩,他不但放了我,还会助你竞选获胜,你说,给你点时间考虑,”鄢澜看着她的眼睛,“给你点时间,我难以想象,你在看到他们脱了我的衣服给你发去的视频时,你还要时间,我更难以想象,在那之前,你居然一直不救我。” “我在想办法啊!”纪希颐竟红了眼圈,“你怎么知道那几天我又是怎么过来的?”她平静了一下自己,接着说道,“科恩和阿尔萨德原本各有各的山头,互不干扰,但耀石那次收购,科恩动了阿尔萨德的蛋糕,阿尔萨德绑你时,我苦苦哀求科恩,能不能把那次获的利吐出来,吐还给阿尔萨德,就当救我一命,以后我给他当牛做马,可他嘴上说要帮我,说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但行动上拖了几天,根本就不愿意动自己的腰包,再加上蒂凡尼不愿意救你,这对于她来说就不是坏事,鄢澜,我不是在等着阿尔萨德加码,而是科恩寒了我的心,等阿尔萨德打那个电话说加码时,我就想着答应了吧,答应了既能救出你,又能摆脱科恩这帮见死不救的人,结果你出来了那么恨我,你觉得我为了升官丧心病狂,我就没有委屈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让你恨成那样?”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并且到现在都没有反思过,”鄢澜平静地看着她,“你到了洛杉矶,选择跟这帮人为伍时,就错了,你忘了一个法律人身负的使命,忘了入职司法部的宣誓,你劈腿第三者,忘了做人的良知。如果开头那步你不走错,留在波士顿好好工作,哪怕你去了洛杉矶,遵纪守法好好在州政府做事,后面的一切就都跟你无关,也不会给我带去那些苦难,纪希颐,事到如今,哪怕这里面有些我不了解的细节,也无法反转你做错事的事实,错了就是错了。” 纪希颐还想说什么,双唇颤抖着,看着鄢澜那张平静而坚定的脸,半晌,“我唯一对不住你的,就是和蒂凡尼……所以你今天把她给你的录音交出来,告我谋杀吗?你知道我再恶劣也做不到杀人,何必呢?” 鄢澜依旧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件事。 “当初她去了欧洲,对远在m国的我无能为力,就出此下策录了音交到你手上,同时还不忘给我也准备一份,她这不就是想看我们互相残杀吗?我当时就把它毁了,你却还留着,过了这么久依然让她得逞了。” “我不让谁得逞,我只想让犯罪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有没有谋杀,律法说了算,哦,我忘了,你可能早就不相信律法了。” 纪希颐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里看出这句话外的情绪,它可以是疑惑,也可以是理解,甚至可以是恨,但却看不到了,鄢澜的眼睛里没有恨了。 “鄢澜,出庭前要见我,你的目标是什么?你可以说说。” “我没有任何世俗意义上的目标。” “没有吗?如果是为了满足你的任何情绪价值,你可以等到最后再来见我的,还是说,你不确定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你刚刚那一系列对我的指控,我都收下,我只想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第95章 鄢澜站起身,“不需要了。” 纪希颐不解地抬头,“你确定吗?” 鄢澜垂眸看她,“或许我还想跟你说一句,想想爱你的人吧。” “爱我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爱我?” 鄢澜将双手撑在案桌上,“你还需要多少人呢?人与人之间真的只有‘世俗意义上的目标’吗?你的父母,他们对你真正的希望是什么?你母亲当年那样赚钱养你是为了让你以后犯罪?为了你将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纪希颐眼中闪过惊恐,这件事情,普天之下她只跟查琳说过,就连事件当事人,自己的母亲,也从不知道自己知情,惊恐散去了,剩下一丝绝望,“你找过查琳?” “是她找的我。” 纪希颐眼中的绝望又变成苦楚,眼神空洞了,“当年我获得民选多数票,成为南加州地方检察官时,我妈在我们那个社区也成了明星,大家都夸她会培养女儿,还讨好她,说我能选上,亏了她四处在华人区给我拉选票,老太太可开心了,那么多年,我从没再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由衷的开心。再后来,我被总统任命为联邦检察官,我爸破天荒地去买了瓶天价毛台,花了1800刀。在牢里二十年,他早把酒戒了,更别说这让他回忆起当年岁月的酒。那天他喝得满面红光,说,虎父无犬女。” 鄢澜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鄢澜,如果不是为了爱我的人,我自己,有必要吗?” “爱你的人对你的期待,和你以为的他们对你的期待,根本就是两码事,你光知道父母开心,但如果他们知道这些是用什么换来的,还会开心吗?” “他们不用知道背后的故事,他们只图我扬眉吐气。” “真的吗??你的父母真的图这个吗?又是你以为吧?我只知道,当年我对你无所图,后来的蒂凡尼,对你有所图吗?哪怕她恨不得我死,但我后来想想,你当年曾跟我说她想利用你在州检察院的职位,真的是那样吗?她的哥哥或许是,但用得着搭上自己的妹妹吗?现在呢?这个监牢外等着你的人呢?想想你真正能为爱你的人做什么吧,在所有的关系里,重心并不是只有你自己。” 纪希颐的脑中划过查琳,“你在为谁试图说服我?” 鄢澜却已抓起大衣,大步往门口走去。 “鄢澜!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想害任何人!” 门在她一侧关上了,鄢澜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纪希颐怔怔地看着那扇关死的门,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不一会儿便挂了满面泪痕,门外有脚步声,是狱警来带她了,纪希颐赶紧抬手将眼泪擦了,门开了,狱警站了进来,“纪女士,请出来吧。” 鄢澜坐在卡罗尔的车上,沉默着。 卡罗尔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吗?谈话怎么样?” “哦,谢谢你卡罗尔,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 “没什么亲爱的,你们聊得顺利吗?她有什么表态?” “和我想得差不多,她还在为自己叫屈,不过,我也问到了我一直想知道的一些细节。” “关于……你俩之间的事吗?还是绑架的事?” 鄢澜深吸一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手,“后者吧。” “那里面有什么误会吗?” “有也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说,”鄢澜重新看着前方的路,“纪希颐这个人自私是自私的,但我觉得,蒂凡尼的事应该不是她干的,我估计和阿尔萨德有关。”她换了话题。 “这件事要想查清楚,只有找到那个皮卡司机了,否则我就怕纪希颐要背锅,但我们目前也不能肯定地说不是她,对吗?” “嗯,一切以证据为准,”鄢澜想了想,“对了,她应该还不清楚我们都查到了些什么,她至多猜想,我们能把她和蒂凡尼联系到一起,应该是查到了两年前的案子,但她不会知道这一次ftc泄密的事都在我们掌控内。” “所以她是还抱有侥幸心理的。” “明天法官宣读嫌疑罪责时,她的侥幸就会破灭了。” 周一上午八点半,南区法院外已被记者包围。 警车缓缓开进去,记者们涌到窗前,试图拍下车里的纪希颐。纪希颐闭着眼睛,任由身边的狱警打发。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九点准时开庭,出庭为非公开形式,只有亲友可以在获批的情况下旁听,记者们统统被拦在门外。 纪希颐走上嫌疑人席位,扫视了一下旁听席,只因它空空荡荡,少有的几个人就异常显眼。 查琳站在那里,一脸焦虑地看着她。 查琳……是谁通知她来的??纪希颐先前的淡定不见了,她看着查琳,又看到离她不远处的鄢澜,正要质问,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这会给法官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于是举手要求和律师说话。 杰森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是谁让查琳来的?我要求请她出去,她在这里我没法继续。” 杰森看了眼旁听席,“你是说那位短头发的女士吗?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人退席。” 书记站起身,“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杰森回头看了眼书记,点点头,又转回身,“相信我,没事的,你只需要正常发挥,不要管旁听席,早一天晚一天他们都会知道的。” 说完这些话,他便回了自己位置,庭审正式开始。 摩尔法官先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以及今天为什么在这里,书记引导进行下面的程序。 查琳坐了下来,纪希颐看着她,心中感到一种绝望。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从未顾忌过自己在查琳那里的形象,反而什么都敢跟她说,母亲的事,ftc告密的事,她看过自己的罪恶和脆弱,可唯独这些曾经的肮脏事,她不想让查琳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会伤害到她。 摩尔法官的声音将她带回眼前的现实:“yvonnechi女士,本庭刚刚宣读的有关你的权利,你有问题吗?” “没有。” “下面由州检察官陈述指控。” 一位黑人检察官拿起文件: “法官阁下,今天我们对被告chi提出多项严重指控。这些指控包括谋杀、滥用职权、共谋股票市场操纵、受贿、妨碍司法以及共谋绑架,具体如下: 谋杀:根据联邦刑法第18篇第1111节,被告涉嫌在202x年2月8日,于c城雨果街与威尔士街交叉处,蓄意策划并实施了对受害人科恩的谋杀行为。我们掌握了证据,包括证人证词及电话录音,表明被告与此案件直接相关。 滥用职权:作为一名公职人员,被告利用其职权非法干预公共事务,谋取私利,并试图掩盖犯罪行为。 共谋股票市场操纵:被告利用其职权非法将多起商业信息透露给其不同的同党,以达到使其同党操纵股票市场的目的。 受贿:根据联邦刑法第201节,被告涉嫌在担任加州州检察院chiefofantitrustlawsectio期间接受高达50万美元的不正当财务利益,以换取对特定企业和个人的非法优待。 妨碍司法:在案件调查过程中,被告故意销毁关键证据,并试图威胁潜在证人,从而妨碍了司法机关的正常调查。 绑架:根据联邦刑法第1201节,被告涉嫌于202x年10月13日至10月22日伙同其同党非法拘禁受害人鄢,并以威胁和暴力手段限制其人身自由,致受害人遇害受到严重的生理和心理伤害。 鉴于案件的严重性以及被告可能对社会构成的安全威胁,检方强烈请求法庭批准对chi继续羁押,直至案件进入进一步的司法程序。” 纪希颐脸上的表情渐渐地由惊讶转为一种近乎蔑视的冷笑,查琳看看她,看看检察官,又看回她,诧异和恐惧让她的蓝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红光。 第82章 这也是个很不错的露营地,不是吗? 摩尔法官将目光转向纪希颐:“chi,你是否已经了解检方的指控?请注意,这里不是问你是否认罪,而是是否知悉。” “是。” “下面进入保释议题,鉴于本案被告人身份的敏感性以及案件的重大、复杂程度,本庭决定对取保候审的申请不予以批准。” 纪希颐认命地闭上眼。 “本次休庭后,依据布雷迪规则,检方将向辩护律师提供需尽早披露的证据,请注意,不是全部证据,传讯将在四天后,本周五,二月十七号上午九时进行,届时被告作出认罪、不认罪或不争辩的答辩。本案大陪审团已完成审查并发布起诉书。传讯结束后,双方将正式交换证据。” 随着木槌一声落下,初次出庭结束。 “yvonne!”查琳冲前方喊道,她看见庭警已经走到纪希颐一旁,引导她离开,“yvonne!你是被诬告的,对吗?” “查琳!”鄢澜在一旁阻止她,如果她继续下去,很可能因为妨碍法庭秩序而被禁止再次旁听。 “lan,她怎么可能做这么多恶事??一定是你们哪里搞错了,”查琳惶恐地又看向纪希颐的方向,“yvonne!” 第96章 纪希颐看着旁听席上无措的查琳、站在她身边的鄢澜,两个过去、现在与自己“孽缘”深厚的女人,心中绝望,眼神却空洞得很。 她被带走了,所有人员也被要求立刻离场,查琳好像还不相信,缓不过劲似的,看着纪希颐离去的方向。 鄢澜看了她一眼,径自往出口走去。 查琳不知站了多久,木讷地转身,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鄢澜,追了上去。 鄢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是查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卡罗尔站在离她不远处,这才安心了些。 “lan,这就是你和卡罗尔想让我听到看到的,是吗?” 鄢澜顿了一下,“是。” “我不信,我是说我不信所有的那些指控,一定有你们搞错的地方,”她焦灼地看着鄢澜,又想起什么,“你被绑架过?你确定她是共犯??怎么可能!” 鄢澜眼中神采一闪,黯淡下来,“正式开庭审理时你会听到细节,还有勇气听吗?” 查琳的拳头攥了起来,“我必须得听。” 地球的另一端,一架私人飞机两天前由纸醉金迷的拜迪飞致港口城市吉达,飞机的主人与随从一刻也没耽误,立刻从吉达乘船往亚克巴湾驶去。 这三人的计划是从最乱的战区登陆,穿过战区,到达亚利叙——一个没有和m国建立外交关系并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 他们顺利登陆,并由当地雇佣的秘密武装用坦克护送,往北驶去。 在距离圣城冷撒路耶一百公里的荒郊,坦克停了下来,为首的秘密武装头目举着机枪对准阿尔萨德,与阿尔萨德同行的两人也迅速端枪,但还没摸到扳手,便被迅速控制。 “这特么的是什么意思?”阿尔萨德又惊又怒,眼看就要进入亚利叙地界了。 为首的武装头目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手背到小臂有一道头十公分宽的紫褐色疤痕,“五百万美金,不多吧?” “你看我们像带着五百万美金在身上吗?” “少特么废话!”一道疤操着浓重的口音,“你,跟我的人回去拿,我们就在这等你们。” “什么??”阿尔萨德简直跳将起来,“这样一来一回又要三四天!你以为我们是来旅游的吗??” “放心,跟我们在一起,你会很安全,”一道疤看了看四周,“这也是个很不错的露营地,不是吗?战火已经被我们甩到身后去啦。” 阿尔萨德平息了一下怒气,“先把我们送过边境线,我让他带你们回去取款。”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男子。 “你以为我是傻子?等你过了边境线,我还指望什么?” “他在你手里,你怕什么?”阿尔萨德又看了一眼被他挑中的男子。 那男子此时一脸死灰色,浑身几乎在发抖了。 “他值五百万吗?”一道疤也笑了起来。 “他可是m国警方需要的人,很值钱。” “m国警方会给我钱吗?还是颁给我一个大奖章?”一道疤这么问着,他手下的人都笑了起来。 阿尔萨德砸了咂嘴,“等案情公开,他们一定会重金悬赏交出我们的人。” “老板?”那男子沉不住气了,“你是想让他们把我交出去吗?” “废什么话?你老老实实跟他们回去拿钱,怎么会把你交出去!” 一道疤又笑起来,“你还构不成什么威胁m国国土安全的重罪,悬赏金额跟五百万比,恐怕连个零头都比不上,更别说他了。”说着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男子。 阿尔萨德一脸的晦气,这些挣黑钱的所谓秘密武装现在真是越来越猖獗了,早几年起码还讲道儿上的规矩,现在被战乱搞的,能捞一笔是一笔。 “给我们几分钟,商量一下。” “五分钟。”一道疤看了看表。 几人走到一边,脚下踏着半枯的草,一脸苦相。 “你们俩,谁跟他们回去取钱?” “老板!我留下来保护你!”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谁去取钱谁才是保护我!”阿尔萨德看了眼四周举着枪的人,“这样吧,谁愿意走一趟,我赏五十万。” 两人突然不说话了,表情复杂。 “其实跟他们走一趟肯定是安全的,他们也想拿钱,不是吗?” “如果拿到钱就把我杀了呢?” “又为了什么呢?要你一条命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阿尔萨德看了眼不远处的一道疤,“这样吧,我跟他确认一下。”说完对一道疤招了招手。 一道疤正抽烟,看见阿尔萨德招手,走了过来,“怎么?想好了?” “我这兄弟想去,但他担心你们在那边拿到钱后,一个电话过来,他的性命还保吗?” 一道疤笑了,“照这么说,你也该担心,我们拿到钱,你的性命还保吗?” 阿尔萨德浑身打了个冷颤,谁说不是呢? “放心吧,我留在这里,票子不交到我手上,我也不放心,万一他们在那边拿到钱跑路呢?所以,我还会等你回来的。”说完伸出那只毛茸茸的手,粗暴地理了理那男子的衣领。 “你们回来后,还会耍什么花招吗?拿到五百万,该老老实实把我们送过去了吧?”阿尔萨德又问。 “我不贪心,只要五百万,”一道疤将烟头丢了,“不然呢?再派个人再去取五百万?老子在这露营玩吗??” “万一你们的人回来后,你杀我们灭口呢??” “把你们送过去,也就一两百公里的事,相对于处理三具尸体,还是送你们过去简单些,这里可不是亚利叙,还是有警察的。” “老板,我去!”刚才质疑的男子抢着说道。 一刻钟后,一部坦克带着自告奋勇的那个男子,调头准备出发。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们再见。”一道疤朝男子挥挥手。 c城到了下午,纪希颐正坐在牢房中闭目养神,狱警来通知,查琳布兰科来探监。 纪希颐站起身,回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现在审判公开了,探监也开放了,查琳一定会要求见她,原本她是无颜再见查琳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查琳即将问出的那些问题,但又有一件事,她得当面跟查琳讲好。 查琳坐在玻璃挡板后,心中忐忑不安,她原本猜想纪希颐可能不想见自己,她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没想到,狱警很快就通知她来这里等候。 她看见玻璃对面小房间的门开了,纪希颐走了进来。 上午出庭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被很多事情占据着,这会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她看着穿着囚服的纪希颐,她的短发不再像之前那样打理得蓬松有型,而是直直地贴着头皮,朴素至极。 纪希颐在她对面坐下,抬起戴着手铐的手,抓起电话,查琳赶紧也抓起电话。 “yvonne…” “今天是不是被吓着了?” 查琳的眼圈红了,“告诉我那些不是真的,是他们诬告你。” 纪希颐叹了口气,“他们确实搞错了一些事,没关系,交换证据后,我的律师会处理好的,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查琳的眼中终于又有了光,“我就知道!是他们诬告你!你怎么可能杀人?还同谋绑架鄢澜?怎么可能!” 纪希颐几乎笑了,“你都不信的事,她居然相信了。” “yvonne,我要怎么能帮到你?” “我今天见你,确实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一定要帮。” “好,你说。” “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出你知道那件事,明白吗?” 查琳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好似明白了,“你是说……” 她看着纪希颐的眼睛,想得到证实。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消息是先透给你的,哪怕证明是你透给我的,但你不可以说后来你知道了。” 查琳恍然大悟,自己告诉她ftc的事不违法,但如果说后来她知道了纪希颐转身“卖”给了犯罪分子,还帮她挡着,那么就是包庇性质的“事后从犯”罪。 原来纪希颐让她帮的忙,是保护好自己。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保护我?” 纪希颐耸耸肩,“别想多了,我不想你犯蠢后,多一个对我不利的人证。” 查琳看着她的眼睛,“yvonne,我有个建议,既然犯错了,就接受惩罚,积极配合警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你没做过的也好好辩护,好吗?” 第83章 我的演技还好吧? 一丝犹豫划过纪希颐的眼睛,但没有驻留多久,她的眼神又犀利起来,“你不要管我的事。” “谁管??” 纪希颐双眉微微挑了一下,“不用任何人管,你只要管好你自己,”顿了顿,“如果我父母知道了,他们会要求见我,到时我再请你管一管他们,可以?” “对,再想想你的父母,yvonne,他们这会儿肯定和我一样,希望你积极配合警方,争取到最小量刑,现在还有机会啊!” 第97章 又是这样的说教,纪希颐想到昨晚的鄢澜,现在的查琳,都在拿父母说教自己,她们又怎么明白,自己做这些也是要让父母扬眉吐气! “够了!你们都以为自己是谁??”她低声怒斥,“我穿上这身囚服,你们就都可以来教育我了是吧??” 查琳的眼中迸出焦急的眸光,“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为什么去找鄢澜??” “我……我问她为什么要和利曼珊她们一起陷害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你的家庭带给你的创伤,我……我求她不要这么对你。” “你求她??” “对不起,yvonne,只要能救你出来,求她是我的个人行为,跟你无关,但是……她的心是真狠。” 纪希颐看着她,眼中的尖锐慢慢化去,变成怜爱,“你这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到了这一步还要什么面子?四天后传讯,该认的就认了,好吗?我眼看着你被你背后的恶势力操控,好好的路不能走,现在不正是大好的机会去抓住他们吗?” 纪希颐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傻子,这个世界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约旦河边,已进入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坦克在一处军营驻扎,军营外全是荷枪的兵,帐篷里的人裹着毯子,面前的酒已经喝干。 “我说,”先前自告奋勇回去取钱的男子大着舌头说道,“我的演技还好吧?” 一旁一道疤的手下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回头真的可以给我减刑的,对吧?” 对方对他竖了个ok的手势,但心里觉得这就是个傻子,m国的事,自己怎么保证? 这帐篷里的人,包括耶路撒冷远郊驻扎等待的一道疤,都在等一个指令。 早晨七点,强烈的昼夜温差让帐篷外半枯的草上挂满露珠,军靴踏在草地上,急急走来,不一会儿就湿了鞋面。 “批准了!m国和旦约达成了一致,逮捕阿尔萨德并移交m国!” “行动!” 一道疤被耳机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一个呼噜被吓了回去,警觉地坐起身倾听。 “阿曼德上尉,这里是本部。” 一道疤看了眼睡在椅子上的阿尔萨德,走出帐篷,“待命。” “批准行动。” “收到!” 一道疤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坦克上的人看到了他,冲他投了个眼神,一道疤也回了个眼神,很快,三人走了过来,一道疤给每人递了一支烟。 他朝帐篷里看了一眼,转回头,冲三人点点头,又做了个手势。 大家沉默着抽烟,抽到一半,一道疤率先将烟蒂扔了,其他三人也跟着一起扔掉,端起枪,飞速冲进帐篷。 阿尔萨德和另一个手下正做着乱七八糟的梦,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睁开眼,四只枪口已对着自己。 “喔!我说什么来着?!”阿尔萨德愤怒地喊了出来,“果然是一帮背信弃义的人!钱已经拿到了是吧??” “默罕默德阿尔萨德,我们是旦约联合刑警,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捕了,我们已获得批准将你们移交m国,在此*期间你有权保持沉默……” “特么的什么??”阿尔萨德咆哮出来,“再给老子说一遍你们是什么玩意儿??要送老子去哪里??” 一道疤不再作声,他的通知任务已经完成,这会儿手下已经上前给两人戴上手铐。 “什么意思??所以你们在边境线前面停下了,就是为了等逮捕令??” “没错,一旦过了边境到达亚利叙国境,我们就失去了行动权。” 凌晨两点,卡罗尔接到最新消息:阿尔萨德及其同伙已被捕,正在押送回m国的途中。 一小时后,再次传来消息:阿尔萨德在拜迪的老窝被端。 她舒了口气,布局三个月,远在世界那端的嫌犯终于都已落网。 香港,维港的水面上一片金光,太阳正西斜。 利曼珊在吸烟室里,一手夹着支烟,一手翻看卡罗尔发来的消息,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开,又微微蹙起,回道:鄢澜的保护还是不能撤吧?毕竟m国境内还有同犯未落网。 那边卡罗尔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知道啦! 利曼珊脸上露出笑意,吸烟室的门开了,sandy探进头来。 两个多月过去,sandy已经订婚,婚礼将在四月举行。 “老板呐——”她拖长尾音,“吸烟有害健康!” “知道了,”利曼珊给了她一个微笑,“怎么了?有事吗?” sandy走了进来,利曼珊知道她不吸烟,便将手里的烟灭了。 “sam这趟回来好赶啊,是要赶着回m国与家人过年吗?” 利曼珊的脑中闪过鄢澜,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可以和她一起过个农历新年,毕竟公历的新年她们错过了彼此。 “是啊。”她便这么应着。 “好顾家,这么飞来飞去,就为了和家人过一个团圆年。” 利曼珊笑了,“你呢?过年有什么节目?” “今年因为订了婚,就有些传统要遵守,我和andy的家人要互相拜访。” “恭喜你们,终于修成正果。” “那么你呢?有没有心仪的女人呢?” 利曼珊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嗯……有倒是有。” “哇!我认识吗?” 利曼珊看了一眼sandy那张兴奋的八卦脸,“你小心点啊,八卦到老板面前。” sandy笑了,“不是八卦,作为您的助理,我对您的一切表达关心。” “好啊,”利曼珊不打算跟她继续讲闲话,往门口走去,“谢谢你的关心,回去上班了。” “老板,我觉得鄢律师不错哦。” 利曼珊停了脚步,回头看了sandy一眼,又继续往外走,口中嘀咕着:“哦?你觉得她不错吗?”也不知是问sandy还是自言自语。 sandy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c城的早晨,杰森和纪希颐坐在小房间里,杰森脸上的晦气已经透过晒成橄榄色的皮肤冒了出来。 “yvonne,检方提供的关键证据让我大吃一惊,我不知道正式交换证据后我会不会更加吃惊。” “你的工作是找到证据反击辩护,不是吃惊。” “我问你,两年前你是不是帮助蒂凡尼科恩跑出m国,并威胁她不要再回来,不要再找你,否则你不能确保她的性命?” “就这?这可以作为证据?” “你有强烈的动机。” “这也不是动机啊。” “结合其他证据,就有了动机。证据和证人都指示,你曾利用职权,帮助科恩集团以及一个中东集团掌控的资本公司,在股票市场上获利,证据还显示,中东集团曾暗中为你当年南加州地方检察官的民选投入大量资金。还有,”杰森顿了顿,“紫狐收购锦衣夜行的案子,已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中东集团曾两次操纵股市。” 纪希颐朝杰森投去惊诧的一瞥。 “yvonne,给我交个底。” 纪希颐沉默了片刻,“人命案和绑架案我都没参与,其他的,我需要你帮我打到免刑。” 杰森长吸一口气,“好,我们要尽快搜集对我们有利的证据,把所有你能想到的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纪希颐点点头,“我会配合。” “另外,”杰森犹豫了一下,“我还没有非常精确的消息,但据我目前所掌握的,警方已经在全力追捕中东集团首脑,阿尔萨德,所以,如果你的目标是免刑,我们可以考虑做污点证人。” 纪希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脑中千头万绪,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这几天下来,鄢澜、查琳,现在是杰森,都在劝她做污点证人。 如果位置颠倒呢?她想,如果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检察官,面对越来越陷入被动局势的嫌疑人,自然也会全力劝对方做污点证人。 可现在自己是那个嫌犯,就免不了想,自己真的犯了罪吗?那些真的够刑事吗? 仿佛落到了自己头上,便丧失了专业判断力。 “yvonne,最好的机会是传讯时你的回应,如果到时你能指控阿尔萨德或其他人员,将会为你争取到一些机会。” “我会考虑,但你的目标还是帮我洗脱罪名,而不是劝我认罪。” 杰森缓缓眨了下眼,“我非常清楚我的目标,并且基于这个目标,我在给你最优的建议。” “你怎么知道最优?” “证据交换是在传讯之后,如果你想赌,赌自己不认罪后对方的证据有多充分,据我现在估计,很冒险,除非你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踩到法律的红线。” 一天后,一架军用飞机降落在c城机场,阿尔萨德集团境外主犯们戴着手铐,陆续被赶上了三部囚车,朝着联邦监狱驶去。 第84章 一小更 阿尔萨德一行人刚被关押,卡罗尔的手下杰克又一次去了医院查看蒂凡尼的情况。 第98章 事发以来,杰克几乎每天都来医院查看一下,她一天不醒来,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就会增大一分。 大家都不希望是这个结局,蒂凡尼将会是一个重要证人,况且一些证据显示,她也有几项犯罪嫌疑,需要对她进行调查审判。 病房外的小隔间中,杰克正和同事打着电话: “是,我知道,她如果能在chi庭审前醒过来是最好的。” 里间的病房中,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又急剧颤动着,像是想从什么梦魇中逃出来。 外面的电话还在继续。 “她是‘科恩案’的一个漏网之鱼,两年前用的假身份出境,一直躲在欧洲......是的,还和一起绑架案有间接关系。” 电话那端讲着什么,杰克在听。 “据我所知,等她醒过来,检方是要起诉她的,就算检方不起诉,估计绑架案的受害者也会起诉。” 床上的蒂凡尼倏地睁开眼睛。 杰克又说了两句便挂了,又走进病房,看了眼床上双眼紧闭的蒂凡尼,转身走了。 四小时后,夜半一点,医院方面传来消息:蒂凡尼不见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查琳刚刚在曾经和纪希颐幽会的房间中又过了一夜,站起身打算出门,门铃响了。 她在猫眼看了看,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子,查琳警觉起来,犹豫了一下,“谁?” “布兰科女士,请开一下门,我们有事需要与您当年交流。” 男子说着,已将手中的fbi证件对着猫眼,让房间里的人看清楚。 查琳脑中忽地一阵麻,打开门,“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 “借一步说话。” 两人说着已经踏进门来,关上门。 查琳想,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个房间是以纪希颐的假身份包租的,而且他们在门口时就已经报上自己名字,目标那么明确,应该是已经知晓了自己和纪希颐的关系。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探员开口了:“布兰科女士,我们有些关于锦衣夜行股票市场的问题,想请您回联邦调查局协助调查。” 查琳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跟你们去,但在我律师到场前,我会保持沉默。” “你有权保持沉默,现在请跟我们走吧。” 查琳在走出门之前最后看了眼这个房间,这些天所有人都在提醒她找律师,她终究还是听进去了,她想,只有先确保自己没事,才能进一步帮助纪希颐。现在律师已经就绪,就等她通知。 关上门,她想,也不知道下次再在这里见到纪希颐,会是什么时候。 律师很快前来,陪同她回答几个问题。 跑不了是ftc的新闻泄露事件,以及她和纪希颐的关系。 关于和纪希颐的关系,律师表示这是她的私事,而且与fbi目前在查案件无关。 至于ftc新闻泄露事件,律师表示,查琳确实曾在m西部时间十二月二十六日早晨七点接到过紫狐利曼珊的一个电话,利曼珊曾告知她这件事,于此之外,查琳一无所知,更没有将消息告诉任何对冲公司或者潜在获利者。 查琳是锦衣夜行股票跳水的受害者,她没有动机,况且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是否将消息传递给第三方。 fbi又问,查琳得到利曼珊那则消息时,纪希颐在不在场,她是否知晓那则消息。 这个问题很致命,律师之前与她操练过,律师的建议是回答不知道,因为作为查琳的律师,他的唯一工作是帮助查琳洗脱嫌疑。 但查琳对这个建议的态度很是保留,这么回答虽然可以有效地帮自己洗脱嫌疑,但却把一切都推给了纪希颐。 “chi的嫌疑不会因为你跟这件事有关还是无关而改变,唯一会有影响的只有你。”律师曾经如是说。 查琳知道,如果自己这么说,纪希颐一定会配合,她进去后曾两次提醒自己,说这些事情跟自己无关。 但她很难这么说给fbi。在真实面对这个问题时,她陷入了犹豫。 律师一看,便申请中场休息。 “为什么犹豫?你的态度很重要。” “我没办法说谎。”查琳这么随便搪塞了一句。 “你没有说谎,chi曾经亲口对你说过是她得到了消息反馈给了她合作的对冲基金吗?” 查琳没法说是,这意味着证明纪希颐有罪,于是她只得摇头。 休息结束,由律师帮她代答:“我的当事人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她当时应该是在南加州度假,至于当时chi有没有在场,她有没有在背后做什么,第一个问题我的当事人表示有可能在场,也有可能不在,当时的情形和细节她记不清楚,第二个问题我的当事人完全不知情。” 传唤问话结束后,律师将查琳带走,在进一步的直接证据出现之前,她仍然是自由身,处于“被调查但未起诉”的阶段。 回去的路上,查琳想一个问题想得出神: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纪希颐推向一个更为危险的位置? 第85章 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人 周四晚间,蒂凡尼仍然失踪,但开皮卡撞她的司机终于在加州南部边境线落网。 周五早晨八点半,传讯还有半小时便正式开始,这一次和初次出庭不同,地点正式改为联邦地区法院。 利曼珊的飞机刚刚飞过太平洋,再有四小时便要落地c城。 至此,除了蒂凡尼,其他与案件相关的已知嫌疑人均已被羁押,案件进入公开程序,各路记者们光明正大地围堵在法庭外,但鉴于纪希颐的特殊身份,庭审依然采取非公开方式。 纪希颐坐在押送她的警车后排,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记者们像等待猎物的群狼,脸上都是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心勃勃。 此时她没有再想自己的命运,没有想待会儿说什么,也暂时将查琳、将所有情爱的羁绊抛之脑后,她脑中唯一所想,是远在尔湾的父母,这一场传讯过后,她的事将席卷全m国,当初那些捧着母亲的人们,或许将摇身一变,变成嘲笑她的人,当年有多风光,今天就将多难看,所以,她想要尽力挽回这颜面。 鄢澜跟着卡罗尔的警车到达现场,她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今天她依旧还是旁听者,但她知道,决定案件走向,甚至决定纪希颐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纪希颐穿着橘色的囚服从警车中下来,一时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她…… 鄢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此刻的纪希颐是宁愿被悄悄处死,也不愿经受这样的凌辱的。 但纪希颐仍旧是纪希颐,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依旧将后背挺得直直的,从鄢澜身边擦肩而过,甚至在看见鄢澜的脸庞时,还透出了一丝笑意,算是打招呼。 飞机上开始布置落地前的最后一顿早餐,利曼珊没有胃口,只要了杯咖啡,手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密切关注新闻报道。 有现场照片,利曼珊仔细分辨,纪希颐无疑成了焦点,那一身橘色和她栗色头发相映成趣,只是没有了妆容点缀,任她天生丽质,此时也未免面色发暗,无精打采,利曼珊微蹙着眉,想去找找会不会有鄢澜的影子,找寻半晌,才看到一名戴着墨镜的亚裔女子,周身散发着冷酷的气质,中长直发垂在锁骨处,干练精致。 她将画面放大缩小几次,确定是鄢澜无误,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这几天每天都与鄢澜通话,她却从没提过自己剪了头发,利曼珊的视线停留在照片上那抹倩影上,可想而知,剪发对于鄢澜而言并不是为了外型,而是心境的变化,是脱胎换骨的决绝,所以她才只字未提。 这么一想,利曼珊又恨不得飞机能再快点开,能立马去到她身边。 很快,相关人员进入法庭,门关上了。 查琳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的律师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些天她没有精力去打理发色,便一直顶着头灰发,那是她特意漂成的颜色,之前总是用一次性染发剂染成各种颜色去搭配衣服与心情。 她看着慢慢走上被告嫌疑人位置的纪希颐,感到这三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紧张。 尔湾,纪希颐的父亲刚吃完早饭,正坐在沙发上换着电视台,他不太懂英文,看电视也只是看个图像,换了两三个台,都在播一桩新闻,他在找中文频道。 突然,他心里一个激灵,摸出老花镜戴上,仔细去分辨新闻上的图像。 “你过来看一下,”他对厨房里收拾碗筷的老伴儿喊道,“快来看看。” 纪希颐的母亲走了出来,“什么啊?” “你看看这标题讲的什么?是不是c城什么事?”老爷子只认得c城一个词,不敢说那画面上穿囚服的人看着像女儿。 纪母走过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再三确认…… 她脑中回忆着这几日和女儿的联系,只通过一个电话,她说这几天很忙,在办一个案子,说如果打电话找不到她就是在办案。 第99章 二老知道她的工作性质,于是这几天也没再主动找她。 “发什么愣啊?到底在说什么啊?”纪老爷子急了,从她愣着的脸上证实了自己的某种猜想。 “这可怎么办啊……”纪母几乎在自言自语了,一时慌了神,四处去找手机,找到了,拨给了纪希颐,提示关机。 法庭上,法官再一次宣读纪希颐的各项指控,进入被告陈述答辩,一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查琳双手交叉着,指甲不知觉地快要陷进肉里,她和自己的律师私下里讨论过,认为最好的结果是纪希颐能够据实否认与她无关的罪责,对那些重大民事指控,甚至在刑事边缘的指控,如果真犯了就认罪,并主动交代一切线索,争取免刑以及减轻惩罚。 纪希颐的母亲跌坐在沙发上,她的英文程度只够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对于记者转述的这些冗长的陈述,她几乎全都听不懂。纪老爷子稳了稳神,“看样子这不是宣判,应该是传讯,一会儿会问大晴子认不认罪,你好好听听,她怎么说。” 这一刻,几乎全世界都在听她怎么说。 纪希颐昂起头,看着法官身后墙上那只古铜色的雄鹰,又转过目光看了看旁听席,所有人,不管是希望她获罪还是自由,这会儿都一脸严峻。 她转回头,看着法官。 “纪希颐女士,你已经听到了检方的指控,你的律师是否已经向你解释过这些指控的含义?” 杰森站起身,“是的,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已经充分理解指控内容。” “纪希颐女士,你如何对这些指控答辩?请逐条进行答辩:第一条,一级谋杀,违反18u.s.c.§1111。”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纪希颐。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第二条,滥用职权,违反18u.s.c.§242。”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查琳闭上眼睛。 “第三条,受贿,违反18u.s.c.§201。”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 纪希颐一连说了六次不认罪。 尔湾的这对老夫妻心中重燃希望,“大晴子是被冤枉的。” 鄢澜的双唇紧紧抿着,这个结果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但此时此刻,看到纪希颐三思后仍然毫无悔意的样子,心中未免还是失望。 “法官大人,接下来的程序里,我会积极配合检方,提供我所知晓的有关犯罪分子的一切线索。”纪希颐又说道。 查琳攥紧拳头,她还是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法官没有回答这一句,这不在她应该陈述的内容之中,只按程序说道:“本庭记录被告的无罪答辩。案件将进入审前程序,排定预审听证,保释条件维持原状。” 即刻休庭,纪希颐也一刻不耽误地被带走。 鄢澜看了一眼纪希颐的律师,他铁青着脸,想必心中叫苦,按照经验,鄢澜估计律师会建议纪希颐对受贿罪作出不抗辩答辩,因为检方一定是证据确凿的。 纪希颐的“不认罪”,像是为自己挽尊的虚拳,除非后期她有一些反转性的证据,例如证明那些事实是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发生的。 新闻结束了,尔湾这对老人原以为终得团圆,女儿也争气,从此可以安享晚年,此时却乱成一锅粥。 他们不知道纪希颐在c城的任何朋友,也联系不上她本人,英语也十分有限。 “那个查琳!”纪母说着开始翻找自己手机上的通讯录,上次在“老北京”一聚,她和查琳互留了电话号码。 查琳正拖着两条长腿往法庭外走,她已提不起任何劲,也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将墨镜架上,与律师、与鄢澜,都隔开距离。 走出法院,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振了好一会儿,像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查琳带着些努力将手机拿出,屏幕上显示的打电话人让她瞬间紧张起来。 是纪希颐的母亲,她当时存下的名字叫“粉色妈妈”,如果不是这几日自己偶尔翻到这个名字,犹豫怎么兑现对纪希颐的承诺,这会儿恐怕都反应不出这是谁。 她将耳机戴上,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磕磕巴巴的,查琳大致还是听懂了,纪希颐的父母终于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件事,这会儿焦急不已。 “阿姨……”查琳仍记得这个中文词,“先别着急,我现在安排一个会说中文的人去接你们,我订好私人飞机,接你们来c城。” 利曼珊刚一落地就赶紧给鄢澜打电话。 “你回家了吗?” “在家,我想去机场接你的,卡罗尔说回避一下,怕有记者跟踪,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 “别让记者节外生枝,”利曼珊走到一边,“那我……直接去你那儿吧?” “好,你过来。” 九十号公路依旧拥堵,利曼珊坐在车里和鄢澜发消息:没想到,她一项都不认。 鄢澜看着那条消息,利曼珊恐怕不知道自己去找过纪希颐的事,为了不让她在香港担心,这些事这几天她都没说,而且,她觉得这是自己该独自处理的事。 便回道:前两天我去探视了纪希颐,跟她谈了谈,等你回来再说吧。 利曼珊看着这消息,深吸一口气,又偏过头看窗外的公路和车流,她想,鄢澜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人。 第86章 人性有多复杂,答案就有多模糊 利曼珊的司机在鄢澜家门前的小街上兜了一圈,才找到停车位。有点奇怪,下午的这个时候这里通常没有这么多街趴。 鄢澜已经打开门走了出来,利曼珊也打开车门,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还未来得及成形,街两边的那些车子都动了起来,车门都打开了,记者们鱼贯而出。 鄢澜见利曼珊下了车,刚刚露出一个笑容,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愣住。 一时记者们蜂拥而上,镁光灯闪烁,一只只镜头对准两人。 “鄢澜女士,请问你两年前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以及向社会披露?” “请问利曼珊女士被调去香港,是因为你们两人的私人关系吗?” “你们是否有意影响案件的走向?是否和检方达成某种协议?” “鄢澜女士和被告纪希颐女士之前的关系是?” 问题一个接一个,尖锐而咄咄逼人。 利曼珊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迅速从司机手中接过箱子,一手挡在身前,大步往台阶上走去。鄢澜知道无处可躲了,也知道越是不回应,越会助长他们的猜测,但她此刻并不在乎。 她只想回家。 两人迅速走进家门,将两道门关死,外面的声音仿佛被阻隔在另一个世界。 利曼珊看着站在玄关的鄢澜,眼神在她的发梢稍作停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鄢澜看了看门外,示意她离开这里,两人便又赶紧往二楼走去。 利曼珊一手拎着小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给卡罗尔打电话:“对,他们都守在鄢澜家门口。” “今天早晨我们撤除了警卫,这些记者们真是消息灵通,但他们有报道的权利,我们只能适当干预。” “好的,谢谢你,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 挂了电话,两人走进书房中,家中温暖得很,利曼珊脱下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又看着眼前的鄢澜,四目相对,眼眸中暗流涌动,利曼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熟悉的发香沁入鼻息。 “才五天不见,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一年半载?”利曼珊柔声道。 鄢澜收回身子,看着利曼珊的眼睛,微微笑了。 利曼珊的手指抚过她新剪的秀发,将发梢轻轻缠在指上。 “你都没说,好看吗?”鄢澜问。 “还用说嘛,当然好看,只不过我更关心你剪头发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剪最好看。” 利曼珊眼中划过笑意,鄢澜不谈这个,她便也不说破,“你怎样都好看。” “我给你拿瓶水吧,你要不要先去弄一下行李?” 利曼珊看着她的背影,“鄢澜,我在想还是你收拾一下,搬到我那里住吧,毕竟那些记者没法上楼去,我们可以少一些被打扰。” 鄢澜犹豫了一下,走回来,将水递给利曼珊,“那样不是又暴露了你住的地方?” 利曼珊耸耸肩,“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吗?你收拾一下吧,等外面记者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过去。” 鄢澜叹了口气,“你先躺着歇歇,”她指了指沙发,“这两周来回飞了两趟,太折腾你了。” “我这次会在c城待久一些。” “因为案子吗?” “嗯,香港那边情况比较稳定了,新的高管层都已就位,我可以离开得久一些。” 讲到这些,鄢澜微微蹙起眉头,“你听刚才那些记者问的问题,看样子他们没少做功课,挖得很深,连你调任的事都在追问。” 利曼珊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st跟你谈过没有,紫狐打算一旦纪希颐的案子进入正式庭审,锦衣夜行股价被不法操控成为事实,就启动官司要求重启收购,但为了避嫌st得把你换下来。” 第100章 “我大致知道,这事我们之前也商议过,紫狐接下来的案子换律师是肯定的,我也早有准备。” “维克多怎么说?前面你的工作……” “他暗示过会五五分,我觉得没问题。” “那就好,另外纪希颐的案子,”利曼珊叹了口气,“她是真嘴硬,六项罪名,拒不认罪。” “撞蒂凡尼的司机落网了,我觉得谋杀这一项她应该能很快澄清。” “绑架呢?你自己觉得跟她有关吗?” “检方现在掌握的证据是跟她有关,我这边不想表态,不过我俩私下里说的话,前两天我跟她聊过。” 利曼珊坐起身,担忧地看着她。 “她主观上应该是没有参与绑架,算不上同谋,但获知我被绑架后,她的处理方法显然是有问题的。”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跟你解释吗?” “阿尔萨德绑架我,想要的是她用手中掌握的信息将科恩扳倒,很显然,最一开始她拒绝了这么做,也没有向警方求助,她在私下斡旋。” “怎么个斡旋法?” “她希望科恩能够把耀石收购案吃进嘴里的吐出来,还给阿尔萨德,科恩没有答应。” “所以你被绑了十天?” “差不多是这样,但最后让她改变主意反水科恩的,我觉得她自己也说不清,我们更说不清。” “为什么?” “她说她是在那几天里对科恩终于失望了,她为科恩卖力,出了事对方却见死不救,我相信这是真的,但构不构成全部原因,难说。” “阿尔萨德的另一个条件可能构成剩下的那部分原因,帮她竞选获胜。” “她是否认这一条的,但人性有多复杂,答案就有多模糊。” “问题是,纪希颐的所有解释中,完美地摘除了她自己,就好像这只是阿尔萨德和科恩之间的推搡一样,其实她才是那个关键人物,她如何处理,才决定了你当时的命运。” 鄢澜看着利曼珊,“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想过,如果换作你,会怎么处理。” 利曼珊几乎笑了,“这个假设是成立不了的,我就不会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和科恩勾结,不会把你卷进那漩涡。” “我想出的答案和你的一样,所以我对她说,是她从一开始就违法了。” 利曼珊这次真的笑了,“多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啊,可惜一心想为自己开脱的人是看不清的,或者蒙住自己的双眼,故意看不清罢了。” 正说着,利曼珊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卡罗尔的短信:阿尔萨德已经交代了更多细节,我们可能会得到更直接的证据。 她抬起头,“看来事情有了新进展。” “嗯,卡罗尔?” “是。” “她说什么?” “阿尔萨德开口了。” 鄢澜舒了口气,“终于。”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丝笃定。 纪家二老怎么也想不到,此生第一次坐私人飞机,竟是在一个几乎陌生的人的安排下,去看监狱中的女儿。 飞机落地时天已经黑了,查琳已经在这座小型机场等着。 不过短短两三个月,再次见面,竟是世事变迁,纪希颐的母亲辨认着这个高大的白人女孩,那双蓝眼睛依旧没变,她的脑中又闪过电影里的那个女演员,上次见面还能有说有笑,这一次,仿佛已经临近世界末日。 查琳挤出一丝笑,她“吊儿郎当”了三十来年,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叔叔,阿姨,累不累?” 翻译已经走了,关于纪希颐的隐私,不能让别人知道,查琳只能依靠翻译软件和他俩沟通。 纪母点点头,答非所问:“现在能见我女儿吗?” “可以,我现在带你们去。” 联邦监狱中,纪希颐在四小时前接到消息:查琳已经安排她父母过来,约了晚上七点探监。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骂查琳,再一想,眼圈红了。 她已料到是父母获知了消息,找不到自己,只得找了查琳,而人生至此,能够尽心尽力帮她这样安排周全的,只有查琳了。 她不想见父母,却不得不见。 时间难熬得很,还有十分钟,她的冷汗已经将贴身衣物都濡湿了。 还有两分钟,纪希颐跟着狱警往探视室走,到了眼前反而不紧张了。双方几乎是同时进入了探视室,监狱不会让他们耽误一秒时间。 纪希颐站在玻璃后,看着双亲,只有他俩,查琳在外面等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俩看起来头发像是都白了,纪希颐坐不下来,只站在桌后,机械地抓起电话。 “大晴子啊,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跟我们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纪母一张口恨不得将心中的问题全倒出来。 纪父阻止了她,时间有限,他想说点有用的,便接过电话:“是得罪了什么势力,在整你吗?” 纪希颐愣了一下,摇摇头。 纪父仍不甘心,“如果是,就服个软,别像你爹当年似的,为了一口气,拒不合作,越判越重。” 纪希颐挺了挺后背,“爸,我没犯罪,会调查清楚的,就是有些事情,我迫不得已被牵连了进去。” “大晴子,你给我们交个底。” 纪希颐顿了顿,“争取免刑。” 纪父听了这四个字,脸更加灰了,既然是争取,那就说明刑事的可能性很大了,就不是她刚刚说的没犯罪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纪父说了这么一句,不再有下文。 纪母拿过电话,“跟那个查琳有没有关系,上次你爸就提醒过你,别跟做企业的走太近。” “没有,反倒是我拖累了她。” “那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又是包机又是帮我们安排这些?” 纪希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朋友,妈,现在就别说这些了,你们接下来如果打算暂时留在c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她说,如果有记者什么的骚扰你们,也跟她说,她会处理的。” “这……”老两口对望了一眼,纪母又开口道,“我们不想给你朋友添麻烦,但眼下这情况,不留在c城我们怎么安心呢?” “那你们就留下来吧,我那儿住着还算安静,别的就别想太多了。” 一家三口又说了会儿话,时间到了,纪希颐提出能不能见一下外面的查琳。 不一会儿,玻璃那边的人换成了查琳。 纪希颐看着她,久久没拿起电话,查琳也就坐在那儿等她,一双蓝眼睛仿佛深沉了些,不知是累了还是其他。 等纪希颐终于拿起电话,她也伸手拿了起来。 “对不起我拖累了你,谢谢你帮我照顾父母。” 查琳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认识这么久,纪希颐好像从没这么在清醒时放下所有的骄傲,真诚地跟她说一句抱歉或是感谢。 她愣了愣,“前一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后一件事,我答应过你的,就会办到。” 又是一阵沉默,查琳先开了口:“今天的传讯答辩,你不是很配合,至少在我看来不是,是你律师的建议吗?” “查琳,案子的事,我和我律师讨论就行,我俩之间,说说别的事吧。” “……好。” “我爸妈刚刚获知这个消息,一下子不能接受,等过几天他们慢慢适应了事实,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你的。” “你放心,在c城我会照顾好他们。”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累了,等过了这几天,就不要再管我了,做好你自己的辩护,记着不论我干了什么都和你无关,其他你都别操心了,都不重要。” 查琳看着她,一时心里有很多话,一时又都无从说起,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查琳放下电话,用唇语对纪希颐说:“晚安,保重。” 纪希颐点点头,看着她站起身离去的身影,眼泪竟流了下来。 三十九楼,利曼珊的起居室中,她终于舒舒服服地洗了头洗了澡,这会儿枕在鄢澜的大腿上,闭目养神。 鄢澜轻轻给她揉着头颈,“明天大年初一,不然我们出去吃顿中餐吧?” “嗯?不怕记者了吗?” “去哪儿跟到哪儿吗?他们没别的新闻做啦?再说了,我俩都是怎么问都不开口的,还缠着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怕就行,我反正习惯了,之前紫狐一出事总有一堆记者缠着。” “那行,那我定个包间吧。”鄢澜说着拿起手机。 利曼珊闭着眼睛微微笑了,“你现在对c城很熟嘛。” 鄢澜翻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道:“你生活的城市,我不该摸得熟一些吗?” 利曼珊听她给餐厅的人打了个电话,订好了明天中午的包间,转过身抱住她的腰,“鄢澜,我想你了。” 第87章 我爱你 第101章 北区离湖不远的这栋宅子本就安静,这会儿纪希颐的父母呆坐在客厅中,面前是查琳从中餐馆打包来的一桌子饭菜,他俩却毫无心思吃喝,只枯坐着,宅子里更显寂静。 查琳将他俩和饭菜送过来,将二老安置好便走了。纪母先叹了口气,“不吃不喝也解决不了问题,你血糖不稳,凑合吃两口吧。”说着就要站起身去解那些袋子。 纪父皱起了眉,直摇手,“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少吃两口。”纪母从袋子里往外拿餐盒。 “是我没给她做好样子吗?”纪父的心思压根不在眼前,“是我这上梁不正,今儿我连一句重话都没脸说,我还有什么脸骂她?” “闺女都这样了,就甭骂了,骂有什么用?” 纪父看着她打开餐盒,油腻的饭菜味飘了出来,突然心里发毛,“还吃什么吃啊!”他所有的不安都化作了一股火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吃吃吃!!” 纪母将餐盒重重掼在桌上,“不吃就等死吗??”老泪涌了上来,哭着道,“你冲我发什么火??我一个人背井离乡把她拉扯大我现在不比你难受??我们娘儿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你在哪呢??我就该这个命??等你个死老头等二十年,现在再等闺女?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吗我??” 纪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半晌再无言语。 纪母走去洗手间将自己关在里面,过了好大一会儿肿着眼睛走了出来,纪父重又叹了口气,“先别这么悲观,大晴子说了,争取免刑,说不定就是行政处罚,明儿咱们跟她律师好好聊聊。” 彩虹区的les酒吧中,查琳坐在吧台前,指尖转着一杯烈酒,目光落在杯沿,神色晦暗不明。 南美裔调酒师露西亚咧开嘴,“最近不在c城?很久没见你了。” 查琳笑了一下,“最近忙。”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喝酒是什么时候了——目标明确,只为开心。她想要回到过去那个万般皆无所谓的自己。 那个玩世不恭,随心所欲,绝不在任何艳遇里沉溺的查琳布兰科。 “一杯vermouthroyale。”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查琳偏过头,看到一个棕色长发的漂亮女人,查琳眯了眯眼,在脑海里翻找她的名字,她们曾在某个夜晚滚到一张床上,事后也没再联系过,她自然也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hey~”查琳和她打招呼。 “布列塔尼。”那女人报出自己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布列塔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查琳。” 查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在喉间烧出一道辛辣的火焰。 布列塔尼歪着头打量她,“你今天的样子……不像是来猎艳的。” 查琳低笑了一声,舔了舔唇角的酒渍,“也许吧。” 她忽然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的手指顺着杯沿滑下,在布列塔尼的指尖上轻轻一碰。 对方挑起眉,随即靠近了一点,嘴唇贴近查琳的耳侧,声音暧昧低哑:“那要不要找个地方继续聊?” 查琳闭上眼,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画面。 纪希颐的眼神,在法庭上,在探视室里,在床上…… 她的嘴唇贴上了布列塔尼的,但仅仅是一瞬间,她猛地推开了对方。 “抱歉,”她退后了一步,声音嘶哑,眼里闪过挣扎,“我今天有点累。” 布列塔尼挑眉,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你好像变了。” 查琳苦笑了一下,“是啊。” 今晚她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喝一杯,可是当她踏进这里的时候,记忆便猛地冲上来。这里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地方,是她最肆意妄为的战场。多少个夜晚,她在这里喝酒,买醉,尽情散发魅力,和不同的女人交换玩笑、调情、换地方,最终在清晨离开,毫不留恋。 她以为自己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她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就能随时回到过去。 可是,她低头看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发现它让自己的胃翻腾得厉害,甚至有些恶心。 “抱歉,我失陪了,你今晚的酒我请。” 她冲对面正忙着调酒的露西亚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酒杯旁。 推开酒吧的门,冷风狠狠地灌进肺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查琳甩了甩头,拉紧外套,朝夜色中走去。 三十九楼,夜色浓稠。 落地窗外,城市的灯光绵延无尽,像一条沉静的银河倒映在人间。房间内只有暗暖的火苗,在大床边的墙上隐隐跳动。 *** 球在她的掌心和她的画心密密振动,鄢澜双目微睱,扬起长颈,利曼珊的唇落在她的颈上,上下流连。 手掌也在上下流连,停在某处,想要进去,鄢澜微微睁开眼,喘着迸出两个字:“不要……” “试试?” “不行。” *** 那处让自己的xxxxxxxxxxxx 鄢澜闭上眼,利曼珊吻住她的唇,她的脸滚烫。 她有些失控,这太快了,她不知道利曼珊从哪找出这新奇玩意儿,像要夺自己的命。 “阿珊……” 利曼珊还未好好爱她,手下的人已溃不成军,瘫软着将那振动的推开,不能再碰了。 她笑了起来,在鄢澜耳边道:“这个……比我厉害?” “不是……因为是你持着它……” 利曼珊爱极了这个答案,又去吻她。 鄢澜歇了会儿,誓将报复,“利曼珊,你刚是不是笑我?”说着翻身跨坐在她腿上,让她仰着倚在床头。 利曼珊咬着下唇,含着丝笑意,看她要怎样“报复”。 鄢澜让她坐好,拨开按钮,放置身下,这以后自行脑补吧,实在被锁太多次了。 利曼珊那抹好玩似的笑意渐渐褪去,鄢澜她……越来越会了。 “还笑不笑了?”鄢澜低声问。 利曼珊扶住她的腰,仰头吻她的唇,够得有些困难,吻滑下。 滑到她的颈,滑到颈下的波涌…… 鄢澜不想她太快,与她厮缠了会儿,稍稍往后退去身子,手从她的肩上滑下。 …… 有了刚才的经验,一切轻车熟路。 利曼珊闭上眼,浑身更加燥热。 鄢澜一手撑在床头,垂眸看她,另一只手一点都不饶她。 “鄢澜……”利曼珊寻到她的唇,“鄢澜……我觉得……” “觉得什么?” “我爱你。” 鄢澜喉咙一紧,紧到说不出话来,耳朵里像是耳鸣一般,手指也在发烫,不再温柔,用更加“肆掠”的爱意去回答她。 在利曼珊浑身发颤的时候,她伏在她耳边,“我也。” 新年的晨光洒落在c城的大街上,映照着刚刚苏醒的都市,利曼珊骤然醒来,身体的时钟依然是香港的,鄢澜在她枕边熟睡。 她想起昨夜的告白,笑容在眼中绽放,轻轻在鄢澜脸颊上亲了一下,伸手去拿手机。 迈克尔的一则短信跃然屏幕上:sam,我通过媒体新闻看到,你和lan在同居?我建议这个时候你俩适度避嫌,避免节外生枝。 利曼珊的眉头锁起,又展开,回道:我明白,但抱歉,她现在需要我。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这股张力,鄢澜醒了过来,见利曼珊一脸严肃地看着手机,“嗯?怎么了?” 利曼珊将手机屏幕转给她,让她看这一来一回两则短信,鄢澜的眉头也锁了起来。 “没事,别管他,”利曼珊说道,“早啊~”笑容重新浮现在她脸上。 “不管吗?你打个电话跟他谈谈吧?” “不用。”利曼珊将手机扣在床头柜上。 上午两人便驱车往中国城驶去。这里的街道上还残留着昨晚庆祝的痕迹,空气里隐隐飘着烟火燃尽后的气味,混着寒意,带着些许节日的余韵。 利曼珊开车驶过主街,车窗外,一家家中餐馆门前挂着鲜红的灯笼,玻璃窗上贴着喜庆的“福”字,街角还有老人们聚在一起打太极,晨雾在他们身后氤氲弥漫。 “还好今天选了包间。”鄢澜透过车窗,看着街头的热闹,笑着说,“新年第一天,估计不少人都会来这里吃早茶。” “是啊。”利曼珊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笑意,“不过要是被记者拍到,估计又得胡乱编排我们‘密谋案件走向’了。” 鄢澜轻哼了一声,“随便他们。” 车停在餐馆门口,刚下车,扑面而来的便是油香四溢的气息。今天是大年初一,中餐馆的生意比平日更加红火,门口已经排起了队,服务员手里的等候名单已经翻过了一页。 利曼珊牵起鄢澜的手,在喧闹的人群中径直走向二楼的包间。 房间里暖意融融。鄢澜点了几道餐厅推荐的年夜饭菜:清蒸鳜鱼、四喜丸子、珍宝蟹、扣肉和八宝饭,还点了一盘饺子。 第102章 两人面对面坐着,餐厅的暖气让外面的寒意消弭无踪,桌上小灯笼的光映得一切都温暖而平和。 “你这顿饭是想让我胖三斤?”利曼珊笑着打趣道。 “过年嘛。”鄢澜给她倒茶。 “对了,”利曼珊想起什么,“那个蒂凡尼,你熟悉吗?我刚开车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个女人,跟新闻报道上的她挺像的。” 第88章 枪声几乎湮没在锣鼓声中 “什么?你刚才怎么没说?”鄢澜的筷子悬在了碗上。 利曼珊笑起来,“下一秒那女人跟一群舞龙的人一起在领t恤,我认错人了。” 鄢澜舒了口气,“说起这件事,我都觉得她脑子被撞坏了,她以为没有了纪希颐的庇护,这次还能跑掉?警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抓她了。” “她为什么要跑?” “当年的科恩案,她是同谋,但被纪希颐放走了,fbi探员回忆说那天他在外间打电话,提到检方或者我会起诉她,蒂凡尼应该是听到了。” 利曼珊琢磨着这事,点点头,“如果检方不起诉,你会起诉她吗?” “会,既然重启,所有犯了罪的人都应该接受审判,况且,”鄢澜顿了顿,有些事即便面对利曼珊,也很难说出口,“当初我被绑架时,她极力阻挠纪希颐救我。” 利曼珊蹙眉,“这太恶劣了……话说纪希颐的口味怎么可以那么……多样?你、蒂凡尼、查琳……有什么共同点吗?除了都是女人。” 鄢澜几乎笑起来,想了想,“都可以让她感到被爱的快乐。” 吃完饭两人打算看会儿新春节目再回去,街道上舞龙舞狮的队伍敲着锣鼓,鄢澜记忆中这样传统的春节活动只在小时候看过,利曼珊也是很久没来中国城看春节庆典了。 两人站在街边,身边很多人都穿着红色,利曼珊指了指不远处的铺子,“走,我们去买条红围巾吧。” 鄢澜笑起来,最近一直忙案子的事,农历新年就在眼前,却毫无准备。 利曼珊在铺子里买了条大红的围巾,搭在黑色大衣上,瞬时和这条街上的气氛相融了。她还要再给鄢澜买一条,被谢绝了,鄢澜觉得两人都戴着太傻了。 锣鼓声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堙没其中,利曼珊在她耳边大声说道:“小时候我妈妈有在香港会做志愿者,每年的农历新年都来这里帮忙,有时候还带着我。” “那你应该很熟悉这些活动啊?”鄢澜喊回。 利曼珊指着街对面的舞狮,“小时候我最好奇那个,还让舞狮的哥哥带我玩过。” “那你会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那条“长龙”腹部滚落出一个人,街上实在闹腾,没人注意到,利曼珊却看到了,再下一秒,那人手中黑黢黢的枪口便对向了这边…… “鄢澜!!”举枪的人大喊了一声。 那一秒中,利曼珊脑中闪过刚刚路上那个像蒂凡尼的女人,闪过她转身跟大家一起领t恤的场景……她明白过来了,几乎是同时,她奋力推开身边的鄢澜,快速飞来的子弹映射在眼瞳的翠绿中…… 枪声几乎湮没在锣鼓声中,有那么一瞬人们还以为是炮竹声,骚乱由利曼珊近前的人开启,他们看到两个女人滚落在地上,大红色的围巾刺眼夺目。 鄢澜在那一刻大脑是空白的,突然被利曼珊使劲推开,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利曼珊身上传到自己手臂,接着她便倒在自己身上。 “血啊!” “有人开枪!” 人群中说英文的说中文的,都在喊着同一件事,鄢澜惊魂未定地扶起利曼珊,“阿珊!阿珊!!” 骚乱像池水中的涟漪,由她俩的近前向外扩散,人们尖叫着,伏下身,也有人看向街对面子弹有可能飞来的方向,寻找凶手。 街边维持秩序的几部警车上瞬间下来好几个警察,锣鼓声停了,“龙”啊“狮子”啊全都倒在了路边。 鄢澜的世界一片嗡鸣,周围的声音被拉远了,变得遥不可及,时间像是缓慢了下来,血渗透了利曼珊的黑色大衣,大片大片地晕染开,像是染开的墨迹, 血又从鄢澜指间汩汩流出,堵不住,两部警车围在她俩身边隔开人群,救护车在来的路上。 “阿珊,睁开眼!救护车马上来了!”鄢澜的声音颤抖着。 利曼珊的眼睫也在抖动,想要睁开,大脑却迫使它们闭着。 耳边鄢澜的声音若隐若现。 救护车来了,警察已经疏散好人群,确保道路畅通,很快,利曼珊被抬上了救护车。 地上留下一条大红的围巾,分不清是原本的颜色还是鲜血染红。 鄢澜几乎跪在急救床旁,紧握着利曼珊的手,医护人员都在忙着止血,判断子弹位置。 “像是左肺部,让抢救团队做好准备!” “病人大量失血,血压下降,呼吸困难!” 利曼珊的大脑终于重新控制了语言,她挣扎着睁开眼,看了眼身边的鄢澜,又安心地闭上眼,“鄢澜……” 她的声音在氧气罩下,虚弱无力。 “那个问题……可不可以……再问我一次?” 鄢澜的身体几乎在颤抖,想让利曼珊不要说话,不要消耗力气,又生怕错过她想对自己说的话,这么矛盾着听完这句断断续续的问题,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利曼珊,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她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嘶哑,颤抖。 利曼珊的唇角仿佛扬了起来,绽开了一抹笑意,“我……愿意。” “利曼珊你听好了,等你好起来,我要告诉全世界你是我女朋友,你想做我妻子也行,怎么都行,但你要是不管我了,刚才那个问题我也收回,我……” “傻女人……”利曼珊的力气只够再说出这三个字,她的手无力地抬起,像是想要触碰鄢澜的脸,但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微微用力,指尖沾着血,“别怕。”她轻声说,声音微弱。 “阿珊,我爱你,我爱你啊,我们还要去坐摩天轮,要去纽约看我朋友,要一起过c城的夏天,你答应我的……” …… 利曼珊被推进手术室时,鄢澜的手仍然被她握着,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强行分开。 “请你在外面等候。”护士轻声说,带着职业化的安抚语气。 鄢澜呆呆地站在手术室门口,手上沾满了血。她双腿无力,只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卡罗尔在半小时后赶到,她的脸色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情况怎么样?” “枪伤,左肺上叶,具体情况还不清楚……”鄢澜的声音沙哑,抬起头,看着卡罗尔,眼神冰冷而凌厉,“凶手呢?” “已经被羁押,正在接受审讯。”卡罗尔的声音没有温度,“蒂凡尼科恩这次跑不掉了。” 鄢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关心蒂凡尼的命运,她只想要利曼珊活着。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还未干涸,但已感觉不到疼痛。她抬起头,看了眼手术室的门,“送进去的本该是我。” 卡罗尔叹了口气,欲语还休,这种时候,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lan,如果能让你好受些,我想sam再也承受不住失去恋人的痛苦了,所以现在送进去的是她,这份痛苦就由你来承受了。” 下午四点五十六分,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鄢澜不吃不喝地站在那里,麻木到没有知觉。她的手上还沾着血,已经干涸,像命运硬生生刻在她皮肤上的印记。 她缓慢地起身,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手上的血迹,水龙头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显得尤为刺耳。她反复搓洗,可指缝间的血迹像是渗透进了皮肤,怎么也洗不干净。 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嘴唇发白,疲惫至极,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鄢澜猛地回头,看到卡罗尔带着一位医生走了过来。她连手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快步迎上去。 “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焦灼,都没意识到自己几乎是喘息着问出的。 医生摘下口罩,神色仍然严肃,“子弹穿透了左肺上叶,造成肺部部分塌陷,手术中我们清理了大量出血,并进行了修复,暂时稳定住了她的情况。” 鄢澜感觉自己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医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但手术过程中,她的血氧饱和度一度下降得很快,我们目前无法判断她是否会出现术后肺部并发症,今晚是关键,接下来的48小时内,我们需要密切观察她的肺部恢复情况,以及是否会有感染或气胸的风险。” “所以……她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鄢澜的指甲再次掐进掌心,脸色苍白。 医生点了点头,“她会被送入icu,我们会持续监测她的状况。现在,她已经转入术后恢复阶段,你可以去看看她,但时间不能太长。” 第103章 鄢澜的双腿有些发软,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点头,“谢谢医生。” 医生点了下头,走回护士站,留下卡罗尔站在原地,“第一关她撑过去了,但你也不能崩溃。” “嗯。”鄢澜声音低哑,又抬起头,“她不会有事的。” icu病房,五点二十二分。 鄢澜穿上无菌服,戴上口罩,被护士带进了这里。 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利曼珊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胸口的绷带在病服下隐隐可见,氧气罩罩住了她的鼻梁,她的呼吸很浅,却依旧规律。 鄢澜站在床边,向前倾着身子,缓缓地握住她的手。 “阿珊,别骗我,”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飘散在病房里,“你答应过要陪我看c城的夏天……”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利曼珊的手背,眼眶微微发红,“你不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所以,你不能骗我。” 她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人,轻声道:“你要快点醒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同一时间,警局审讯室。 蒂凡尼被铐在椅子上,双手死死地握紧。 “你想杀的人是鄢澜,对吗?”对面坐着的警探盯着她,目光凌厉。 蒂凡尼冷笑了一声,嗓音沙哑,“我没想杀谁。” “你拿着一把p238,混入舞龙的队伍,中国城的监控录像从各个角度录下了你掀开红布朝那位女士开枪,你说你不想杀谁,那是在庆祝中国新年吗?” 蒂凡尼嗤笑一声,“反正,她没死,对吧?” 警探没有说话,又看了一遍手提电脑上的视频。 画面里,利曼珊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挡在鄢澜面前,子弹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 “你还想狡辩吗?”警探语气冰冷,“你以为你还能逃脱法律制裁?” 蒂凡尼抬头,笑得有些疯,“法律?”她嗤笑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语气轻蔑,“当年纪希颐放走我的时候,你们法律在哪里?” 警探沉默了一秒,冷冷道:“这次,没有人能救你了。 第89章 她曾以为 中午十二点半,联邦监狱会见室中。 纪希颐坐在桌前,手铐依然扣着,但她努力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不受手铐的限制,或者说,看起来不像个犯人。她靠在椅背上,手掌交叠在桌上。 铁门锁开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杰森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取下金属框眼镜,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纪希颐的目光落在杰森手边的公文包里,那里装着最新的案情资料。 “上午我见了你的父母。”他开口,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纪希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他们怎么样?” 杰森顿了一下,目光与她对视片刻后,才回答道:“很憔悴,他们问了很多问题,最关心的是你的情况,以及我们是否还有机会争取更好的结果。” 杰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纪希颐面前,“我们聊聊更紧迫的事情吧,蒂凡尼科恩昨天下午在中国城被捕。” 纪希颐的眼皮微微一跳,指尖停顿在桌面上,看向杰森,“我知道她跑不掉。” “比这更恶劣。” “她做了什么?” “持枪行凶,企图杀害鄢澜,但利曼珊帮鄢澜挡了那颗子弹。”杰森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场普通的刑事案件。 纪希颐的眼中瞬息万变,杰森的每个短句都引发她内心的一阵惊涛骇浪。半晌,“鄢澜有事吗?” “据我所知她没有受伤。” “利曼珊……?” “子弹射穿她的肺部,手术暂时成功了,但人还没脱离危险,在icu。” “蒂凡尼疯了吗?” “看起来是的。”杰森冷冷道,“警方在她身上找到了一把p238,现场有监控录像,证据确凿。她已经在警局接受审讯,态度恶劣,不愿配合。”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纪希颐,“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纪希颐没有立刻回答,她陷入了一瞬间的思索。蒂凡尼的举动是她始料未及的,可当她仔细回想,似乎也不应该太过惊讶,蒂凡尼一直都是个情绪极端的人。 “前两周,她被撞前两天,有天晚上她突然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说些让我不愉快的话,为了她哥哥。” “然后呢?” 纪希颐顿了顿,“我感到她很危险,找了阿尔萨德,让他想办法把蒂凡尼转移出m国。” 杰森皱起眉,“你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对案情没有帮助,还会节外生枝,不过话说到这里,阿尔萨德雇人撞了蒂凡尼,跟我确实无关。” 杰森盯着她几秒,没有再追问。他翻开面前的文件,继续说道:“蒂凡尼的案子会影响你的审判进程,检方会在全面交换证据阶段提交所有相关材料,包括你们过去的通话记录、资金往来,以及她在接受审讯时的口供。” “她说了什么?”纪希颐目光微沉。 “目前我们还没有拿到详细记录,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为你说好话。”杰森语气冷静,“检方很可能会利用她的案子,进一步强化你在过去犯罪行为中的角色。” 纪希颐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泛白。她的眼神深不见底,像是被封锁在一座看不见的牢笼里。 “如果蒂凡尼在审讯中供出了你,那你目前的辩护策略将更加困难,”杰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纪希颐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最坏的准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早就做好了。” 杰森没有接话,而是整理了一下手边的材料,抬头看向她,“明天开始是全面交换证据的时间,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检方会摊开所有他们掌握的证据,我们也会提交我们的反驳材料。” “如果检方的证据足够充分呢?”纪希颐轻描淡写地问。 “那么,他们可能会在交换证据后,正式向法院提交更严重的指控,”杰森直言不讳,“目前来看,他们的目标并不仅仅是让你入狱,而是要让你成为这个案件的关键示范对象,他们要让所有人看到,即便是纪希颐,也无法凌驾于法律之上。” 纪希颐轻笑了一声,“听上去……像是某种政治表演。” “法律和政治,从来都不是分开的。”杰森淡淡道。 探视结束了,纪希颐被送回那间狭小简陋的牢房。 她坐在床边的地上,回想三年多前和蒂凡尼的初相识。那是在科恩的某场私人酒会上,那时的蒂凡尼,笑容肆意,眼神里带着捕猎般的侵略性,于纪希颐却是一种与自己灵魂的某块料子契合的、别样的吸引力。她们像两条危险的平行线,在利益和欲望之间拉扯,最终走向同一个深渊。 当年的科恩案,她亲手将蒂凡尼放走,以为是给对方一个生的机会,却没想到这次,蒂凡尼拿着枪,回到了她曾想保护的人面前。 她的心沉入谷底,回忆像潮水般涌上来。 如果当时没上那部车,是不是不会和蒂凡尼开始?不会伤害到鄢澜?也不会让今天的蒂凡尼毁得这么彻底?甚至不会伤及利曼珊? 而自己,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曾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可以玩弄规则,不被束缚。 她曾以为,与蒂凡尼、鄢澜、查琳之间的纠葛,不会影响自己的未来。 她曾以为,即便一切都崩塌,自己依旧可以全身而退。 然而,事情到了今天,好像并不是这样,或者说,早就不是这样了。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决策,最终都成为了束缚她的锁链。她曾经放任蒂凡尼逃亡,曾经为了利益而与科恩勾结,曾经在鄢澜最脆弱的时候做出了糟糕的选择……现在,这些选择全都变成了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困在这个四面墙壁的房间里。 病房里依旧维持着恒定的低温,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药物的气息,仪器的滴答声规律而平稳,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利曼珊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相比前几天,唇色已经恢复了一些红润,氧气罩仍然罩在她的鼻梁上,但她的胸口起伏已经比术后第一天稳定许多。她的手指微微蜷起,仿佛在梦中抓握着什么。 鄢澜站在玻璃窗外,望着病房里的她。 这已经是她第四天站在这里了。 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几乎没有合眼,每天都会来icu,盯着病床上的人看一小时,甚至更久。如果不是护士劝阻,她可能会站到天亮。 昨夜医院判断利曼珊肺部恢复顺利,给她停了镇静剂,让她自主醒来。 早晨,鄢澜终于被允许再次进入icu,医生告诉她,利曼珊的情况有所好转,血氧稳定,感染风险降低,如果继续恢复顺利,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第104章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鄢澜几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她调整了呼吸,*缓缓推开病房门。 终于可以真正地靠近她了。 利曼珊在朦胧的意识里,听见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的眼皮沉得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但她还是试图睁开。 模糊的光影闯入视线,她的眼睛慢慢适应着光亮……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鄢澜站在床边,双眼微微泛红,脸上带着疲惫的倦意。她看上去好像几天都没睡好,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青色,但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仍然那么温柔,带着某种复杂,庆幸她醒来,心疼她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 “……阿珊。”鄢澜低声唤了一句。 利曼珊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难以发出完整的音节,喉咙干涩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鄢澜立即俯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熟悉的温度,“阿珊,你真棒,你挺过来了。” 利曼珊眨了眨眼,想对她笑一笑,肌肉却好像不知怎么动了。 鄢澜对她微微笑着,眼角的酸涩让她的笑意有些轻微的颤抖。她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利曼珊的额头,那动作极尽温柔。 “你吓死我了。”她轻声道。 利曼珊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仿佛是一个无声的安慰。 鄢澜轻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傻女人,子弹这个东西可不能挡,知道吗?” 利曼珊缓慢地眨了下眼,又露出一丝笑意,像被她逗乐了。 鄢澜看着她,眼神柔软又心疼。她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所有的话都藏在了指尖的温度里。 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的声音,利曼珊闭着眼,感受着鄢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那熟悉的触感让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她还活着。 她还可以感受到鄢澜的温度。 她缓缓地在鄢澜的掌心回握了一下,力气很小,但足够让鄢澜的眼眶再次发酸。 卡罗尔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病房里的两人,神色复杂。 她没打扰,也没进去,而是缓缓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休息区。 她知道,这场风暴还没有结束,但至少,现在,有些人已经找到了她们的避风港。 第90章 像是一场静谧的重生 到了三月中旬,杰森风尘仆仆地从南加州赶回来,过去的这一个月,他什么事都没做,只专注于纪希颐的案子。 二月底查琳布兰科找了他,那场对话没有持续多久,布兰科的意图简单而直接:她将多付给他一倍的律师费,请他务必竭尽全力。 杰森挣扎了一番,说实话,那一周陆续拿到检方的证据后,他曾冒出退出这场官司的念头,但也只那么一瞬,他明白,这么做有点不仁不义。 但他有些不理解,纪希颐死不认罪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等到查琳找到他,他本想谢绝那多出的律师费,虽然决定继续打下去,但他觉得胜算不高,不想多收钱,可是查琳的诚意还是打动了他。 随后他分析了全部案情后做出一个决定:去纪希颐当年刚来m国时生活的地方做一次探访,了解一些她不愿意对自己说的事情。 同样的一天,鄢澜抱着一捧粉橘色的花儿走进病房:粉橘色的康乃馨、粉橘色的非洲菊、粉橘色的美女樱。 医生刚刚对利曼珊做完今早的例行检查,确认情况良好,中午再做一次肺部康复训练,下午可以按计划出院。 见鄢澜被一捧温柔中透着活力的粉橘色簇拥着走进来,利曼珊咧开唇角笑了,像人类看到一切美好事物时的天然反应。 “你看,你住院一个月,c城的春天都来了。” 鄢澜边说着边拿起床头的花瓶,换上这新的花束。 “今天都出院了,你还买花。”利曼珊“埋怨”。 “今天出院更要送你一束花儿。”鄢澜笑眯眯地在她身边坐下。 利曼珊的脸色已渐渐恢复了正常,肺部还未痊愈,仍然不能一次性说很多话,但总体恢复得很好。前两周出现过一次轻微的感染,把鄢澜吓到半死,但后来也控制住了。 “这一个月可累坏你了,谢谢你。”利曼珊说道。 “那照顾自己女朋友不是应该的嘛,”鄢澜说到这个词还有些羞赧,转过头看床头,“你要不要喝水?” 手却被利曼珊拉住,鄢澜转回目光看着她的眼睛。 “让你做我女朋友可是……千难万险啊,”利曼珊懒懒地笑了,“从前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我还得挨一枪。”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鄢澜听不得这些,“是我戒心太重。” “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没有任何不好的,”利曼珊认真地看着她,“你要先过了自己那一关,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我负责,我很开心,通过了审核。”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利曼珊只觉得肺部气压一阵紊乱,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这些天以来,她已经学会了和虚弱的肺共存。 鄢澜抚了抚她的额头,将一绺头发轻轻抚至耳后,“出院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争取早点康复。” 利曼珊将气喘匀了些,想了想,“紫狐向法院提交动议,要求解除收购禁令,你知道吧?” 鄢澜点点头,“纪希颐的案子虽然还没正式庭审,但大陪审团拟定的起诉书里已经明确提到锦衣夜行的股价被非法操控,有人背后破坏这起收购,相关证据也非常清晰,紫狐的申诉胜算非常大,看来收购案重启有望。” 利曼珊叹了口气,“可惜这官司不是你打。” “别担心,这次维克多亲自接管了紫狐的案子,他经验比我丰富,st也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了,紫狐完全不用担心。” 利曼珊摇头,“我是担心你,傻瓜。” 鄢澜笑了,“悄悄告诉你,维克多的很多工作还是我做,只是名义上把我撤了,就跟你当初被调任香港一样,而且,他跟我谈了,将来的分成还是我拿大头,对我算公平,所以这次st算是让我和维克多齐上阵,一起做紫狐的案子。” 利曼珊也笑起来,“紫狐赚了。” “对呀,”鄢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俏皮,很快又沉下来,“你那边呢?病休这么久,香港暂时也去不了了,迈克尔什么态度?” 利曼珊耸肩,“让我安心养伤。” “那你就安心养伤吧,万一紫狐不要你了,我也……”鄢澜顿了顿,“勉强能养得起你。” 利曼珊笑出了声,“那我现在去辞职了啊?” “那你可太亏了,好歹也等紫狐辞退你,我帮你打个维权官司,争取一大笔赔款来。” 利曼珊笑到喘不来气,鄢澜赶紧去拉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一会儿医生要骂我了。” 医院的出院手续办得很顺利,鄢澜早早地安排好一切。 利曼珊坐在鄢澜车中,看着久违的c城街道。午后阳光正好,天空澄净如洗,柔软的春风拂过车窗,映出城中解冻的湖面,波光粼粼,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缓缓移动,偶尔有几只归来的海鸥掠过。这个城市正在从漫长的冬日苏醒,空气中透着一丝新鲜的湿润味道,街边的树梢已经冒出了新芽,像是一场静谧的重生。 车在地下车库停稳。“回家喽。”鄢澜稳稳地扶着利曼珊下车,替她打开车门,语气轻快,但眼神里仍透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利曼珊唇角含笑,透着一丝疲倦,但更多的是安心。过去的一个月,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终于能离开医院,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她的左肺还未完全恢复,每次深呼吸都会有些不适,但医生说只要细心养护,一切都会好起来。 电梯缓缓上升,到了37楼转私人电梯,鄢澜仿佛也不再介意玻璃电梯带来的恐惧,她的注意力都在利曼珊身上。 39楼,门开的一瞬,熟悉的空间向她们敞开。 落地窗外,c城的天色湛蓝,窗内一尘不染,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落下一片温暖的金色斑驳,空气里弥漫着静谧的安心感。 一束飘浮的金色气球迎面而来,微微晃动着,仿佛早已在这里等候她们多时。 利曼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金灿灿的气球上,它们像是春日午后洒落的阳光,温暖而闪耀,随着电梯门开合的微风轻轻摆动。她顺手拉住了飘在半空中的气球线,手指触及时才发现,那细长的金线末端,系着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 她挑眉,眼底泛起几分兴味,看向身旁的鄢澜。 “这是……”她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鄢澜站在她身旁,嘴角含着一丝浅浅的弧度,眼底却浮现出一层紧张,似乎是在等待她打开盒子的瞬间。 利曼珊低头,指尖缓缓地解开金线,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下。她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感受着盒子那细腻的触感,像是捧着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第105章 “你先去坐着。”鄢澜扶她。 利曼珊乖乖地走到沙发旁,手一松,气球飞上了天花板,她坐在沙发上,缓缓打开盒盖。 两枚铂金戒指静静地躺在其中,设计极为简约,却又精致得无可挑剔。戒圈的内侧,各自刻着一串小小的字母,她微微眯眼,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samlan 中间是一颗心。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刻字,像是在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抬眸看向鄢澜,唇角慢慢勾起,“我好喜欢。” 当初她订下鄢澜的手链,刻字时小心翼翼,全然不敢将自己的名字刻上。 鄢澜轻轻吐了口气,目光认真又温柔,“你愿意戴上吗?” 利曼珊笑了,将盒子递回去,歪着头看她,“你自己给我戴吧。” 鄢澜没有犹豫,伸手取出其中一枚戒指,握住她的左手,将那枚戒指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贴合肌肤,像是落下一道无声的誓言。 “从今以后,不许摘掉。”鄢澜低声道,语气是少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好~”利曼珊挑眉,眼里笑意更深,手指微微弯曲,像是试探这戒指的触感,“等一下。”她从盒子里取出另一枚戒指,执起鄢澜的左手,将戒指也推入她的无名指。 鄢澜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抓着她的手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戒圈,“所以……你愿意一直戴着它?” “当然。鄢澜,”利曼珊低声唤她,微微收紧了掌心,指尖扣住她的手,“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么郑重地,给我戴上一枚戒指。” 鄢澜轻轻收紧指尖,声音柔和:“今早你还说,确定这层关系历经了千难万险,那没有一件信物怎么可以?” 三月的风温柔地吹拂着窗外的湖面,远方的云层缓缓浮动。39楼的家中,一场静谧的誓约,在无人知晓的世界里落定。 高纬度的c城进入五月,春意渐浓,湖风裹挟着暖流,终于驱散了冬日残留的阴霾。壮丽一英里中段的几株樱花悄然盛开,粉色的花瓣飘落在街角的玻璃幕墙上,反射着明亮的晨光。 紫狐总部的会议室里,空气比c城的天气还要炽热。 大屏幕上的股价曲线陡然上扬,深绿的数字跃动,宛如春日湖面上翻涌的光影。 $75.23 $75.86 $76.01 整整一个多月的拉锯战,终于迎来了最戏剧性的转折。 就在今天上午十点整,联邦法院正式批准紫狐的《解除临时禁令动议》,认定ftc的禁令缺乏法律依据,收购案可以重新推进。 市场的反应极为迅速。 原本在观望的基金经理们疯狂涌入市场,竞相买入锦衣夜行的股票。金融媒体的头条标题一个接一个地刷新: 《紫狐胜诉,ftc禁令解除,锦衣夜行股价飙升12%》 《收购案重启,锦衣夜行能否迈向巅峰?》 《紫狐ceo发言:公平竞争终将胜利》 电话铃声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来自华尔街的分析师们打来询问最新的动向,紫狐的法律团队与投资者关系部门忙得不可开交。 这也是利曼珊病休后第一次在公司露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往无异,但肺部尚未恢复,每天还在做康复训练,更不宜操劳,她的精力只够来参加一个会议,会后就要立即回去。 维克多站在会议桌前,低头整理着即将对外公布的声明,而妮可正与华尔街的几家对冲基金代表通话。 “……没错,收购案将按照原计划推进,最快会在六月底完成股东投票,”妮可语速飞快,“至于监管方面,我们已经取得了法庭的支持,市场上有人说ftc会继续上诉,但从目前的态势来看,他们的胜算不大。” 维克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个空着的座位上,沉默了一瞬。这个位置,曾经属于鄢澜。 他转头看向利曼珊,“sam,你怎么看?” 利曼珊的手指在手提电脑上敲打着,不时查看着全球市场的反应,“75美金的价格……市场看好紫狐,这很正常,但别忘了,华尔街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用指节敲了敲屏幕,“我们要尽快发布正式公告,避免股价因过度炒作而出现波动。” “明白,”妮可点头,“我们已经安排了下午三点的新闻发布会,届时会正式确认收购案的时间表。” 维克多笑了一下,“看来,收购成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本来就是时间问题。”利曼珊的语气带着些许倦意,但更多的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而收购案的启动,则将纪希颐的丑闻进一步抛向大众视野。 第91章 她像是漂浮在这座城市之上,与星光平行 纪希颐与科恩集团相勾结的证据,当年被销毁得比较干净,但阿尔萨德团伙历年以来在金融市场为非作歹的事实,前几个月几乎都被卡罗尔团队挖了出来。 由此阿尔萨德立志要做污点证人,咬出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和人。事实上他在被押送回m国的飞机上就想明白了这一切,如果检方没有致命证据,是不可能动用到国际刑警把他引渡回来的。 所有人的案子都串联在了一起。 蒂凡尼被指控一级谋杀未遂,庭审中,她的律师以她“刚刚被谋杀精神极其不稳定”以及“误认为鄢澜是凶手”为理由进行辩护。 最终蒂凡尼被判二级谋杀未遂,获刑二十年。 但这不是她的最终审判,她在科恩集团的罪行则要和纪希颐的案子一同审理。 时间到了六月底,c城的人就可以信心满满地说:夏天来了! 利曼珊说得没错,鄢澜不能错过c城的夏天,任何人都不该错过。 大湖上的风吹拂过摩天大楼林立的城市,穿过高架桥与街道,卷起水面的粼粼波光。湖水蔚蓝,映着天色,白色的游艇划破水面,在湖面上驰骋。沙滩上坐满了迫不及待要来晒日光浴的人,人们躺在松软的沙子上,看着港湾里停泊的一排排白艇。远处的摩天轮旋转,像是c城夏天的缓慢脉搏,一圈一圈,送走清晨,迎来黄昏。 c城河边的草地变得柔软蓬松,人们三三两两地躺在铺开的野餐布上,戴着墨镜,喝着冰镇汽水,狗狗们在主人身边欢快地跑跳,笑声和午后的微醺交织在一起。林肯公园的小湖泊倒映着枝叶繁茂的橡树,微风轻拂,湖面泛起轻微的涟漪,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绿意,混合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 傍晚时分,密西根大道上的行人匆匆又悠闲,女人们换上了轻薄的裙子,男人的衬衫卷起了袖口,橱窗里霓虹倒映在玻璃上,映衬着金色余晖下的城市轮廓。热气从街头巷尾的披萨店和热狗摊升腾而起,c城特有的厚底披萨在橘黄色灯光下散发着浓郁的奶酪香气,而杰克逊大道上的爵士乐吧早已人声鼎沸,萨克斯的旋律从门缝里逸散开来,在空气里回旋。 39楼的泳池中,池水微微荡漾,利曼珊刚刚游完一圈,轻轻地撑着池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水珠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混着睫毛上的湿润,她抬起头,透过玻璃穹顶望向半黑的夜空,c城的灯火在下方璀璨,而她像是漂浮在这座城市之上,与星光平行。 她曾是泳池里的佼佼者,掌控着水的节奏,能够游上千米而不觉疲惫,而如今,短短一个来回,她已感到胸腔中隐隐作痛,左肺像是抗议一般,提醒她它曾被子弹穿透,曾在手术台上被缝合修复。她平缓着呼吸,手掌抚上水面,感受掌心下水的流动。 “阿珊,喝点东西吧。” 鄢澜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在空气中温柔地飘散开来。她蹲在池边,手里端着一碗温度刚刚好的雪梨糖水,银色的勺子敲在碗沿上,发出轻轻的叮当声。水雾氤氲,像是夏夜的温柔,弥漫在她的眼底。 利曼珊缓缓游到池边,双手撑着池沿,从水中起身,水珠沿着肌肤滑落,她低头看着自己肩膀与锁骨,左侧泳衣布料紧贴着皮肤,遮住了肺部的伤痕。她微微皱起眉,指尖缓缓滑过那片布料,眼神沉了沉。 鄢澜将糖水放在一旁,目光落在她的肩膀,像是读懂了她的情绪。她伸出手,手指轻轻拂过那片布料下的痕迹,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眼神温柔得能溺出水来。 “还在介意这道疤痕吗?”鄢澜低声问。 利曼珊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有点。” 她曾经无比骄傲自己的身体,而现在,这道伤口像是命运狠狠留下的印记,提醒她曾在生死边缘徘徊。她的自信被剥离了一部分,而她不愿承认这一点。 鄢澜笑了,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指腹在她微凉的皮肤上轻柔地摩挲,“傻瓜,它是你救下我的证明。” 利曼珊盯着她,半晌,嘴角才缓缓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她伸手接过那碗雪梨糖水,低头抿了一口,甘甜顺着喉咙滑下,是温润的慰藉。 第106章 “你每天这么辛苦训练,迟早能恢复得和以前一样,”鄢澜看着她,语气坚定,“你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利曼珊笑了一下,暖意划过心房,她端着糖水,一点点喝着。 “好喝吗?”鄢澜轻声问,伸手去替她拭去唇角残留的一点糖水。 指尖的温度略低,带着点凉意,落在唇上时,利曼珊微微一怔,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鄢澜也顿了一下,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她的手却没有收回,而是顺着唇角的弧度缓缓下滑,轻触着她的下颌。 两人的呼吸交融在这一刻,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梨香,甜而不腻,柔和缠绵。 “你……”利曼珊轻轻出声,嗓音有些沙哑。 鄢澜没有回答,只是俯身靠近,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肩线缓缓下滑,停在她的腰间,掌心贴着泳衣覆住的地方,那里隔着布料,却依旧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她的唇贴近,先是在利曼珊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像羽毛轻拂,随后一点点向下,落在她的下颌,最终停在唇上。 是一个极轻极缓的吻,没有侵略性,像是深夜里落在湖面的一滴水,浅浅荡开涟漪,却叫人心驰神荡。 利曼珊闭上眼,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手轻轻勾住鄢澜的脖颈,将她拉近,让彼此的距离缩短到极致,彼此的气息交融在夜色之中。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等到唇分开时,两人的额头轻轻相抵,彼此的呼吸都有些紊乱,心跳仿佛在这片刻间无限放大。 “好些了吗?”鄢澜低声问,指尖缓缓摩挲着她的后颈。 利曼珊微微笑了笑,嗓音慵懒低哑:“还能更好。” 鄢澜轻轻叹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无奈又宠溺,“看来以后每天都得给你煮糖水。” 利曼珊唇角勾起,眉眼中透着一丝狡黠,“如果附赠这个服务,我倒是不介意。” 鄢澜看着她,眼底笑意渐深。 第二天上午,动议听证会在联邦法院正式开启。 由于蒂凡尼已经伏法,她和阿尔萨德交代的一些口供让检方对纪希颐的两项指控存疑,杰森抓紧机会提出动议,在正式庭审前要求检方撤回对纪希颐谋杀蒂凡尼以及伙同阿尔萨德共同绑架鄢澜的两项指控。 灰色大理石的联邦法庭内,气氛一如往常的冷硬而庄重。高耸的天花板下,冷白色的灯光洒在原告与被告席上,映照出一张张严肃的面孔。 同样面孔严肃的还有旁听席上的几人,鄢澜、利曼珊、查琳、纪希颐的父母。 法官端坐在高台上,手边摆放着几份厚重的文件,旁侧的书记员已经准备好记录今天的动议听证结果。 “本庭现在开庭。”法官敲下木槌,声音沉稳有力。 纪希颐坐在被告席上,一身深色西装勾勒出一丝冷峻,目光没有太多波动,只是微微调整坐姿,观察着自己一侧的律师杰森。杰森神色沉稳,手中握着几份整理好的文件,而对面,黑人检察官一如既往地锐利,双手交握,静静等待法庭程序的展开。 “尊敬的法官。”杰森起身,走向中央发言席,“我谨代表我的当事人纪希颐,向本庭正式提交动议,请求撤回‘谋杀蒂凡尼科恩’以及‘伙同绑架鄢澜’这两项指控。” 此言一出,旁听席上立刻响起细微的低语声,记者们迅速记录,而黑人检察官只是冷冷地看着杰森,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法官放下眼镜,“请说明你的理由。” 杰森微微点头,将手中文件递交给书记员,继续陈述:“首先,关于‘谋杀蒂凡尼科恩’的指控,默罕默德阿尔萨德已于一个月前正式认罪,并向检方与联邦调查局提供了完整供述,他承认自己为主谋,策划并直接下令对蒂凡尼科恩实施报复。”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对面的黑人检察官,随后继续道:“根据阿尔萨德的供词,以及他提供的通讯记录,纪希颐并未直接或间接下达任何有关杀害蒂凡尼的指示,她在蒂凡尼遇害当晚,甚至并未与阿尔萨德有任何通话或接触。” 他又顿了一下,继续强调:“除此之外,阿尔萨德一方的交易记录显示,他的手下单独向实施该行为的司机提供了资金,而检方目前并无任何确凿证据,能将本案与我的当事人直接联系起来。在此情况下,继续维持谋杀指控不仅不符合法理,也将浪费本庭与陪审团的时间。” 法官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杰森翻过文件的下一页,抬起头:“其次,关于‘伙同绑架鄢澜’的指控,我们同样认为这一指控缺乏法律依据。” 杰森的语速稍稍加快了一些:“检方的起诉书中,将我的当事人与阿尔萨德共同列为策划人之一。然而,最新提交的证据表明,绑架鄢澜的整个计划,是阿尔萨德个人策划与执行的行为,纪希颐在事后虽知情,但并未直接参与任何筹备、指挥或协调活动。” 黑人检察官皱了皱眉,开口道:“如果她真的无辜,为什么从未报警?” 杰森早有准备,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我的当事人确实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但她所做的事情,是尽可能去周旋,而非直接参与。她没有向阿尔萨德提供绑架鄢澜的任何帮助,也没有提供任何资源支持,相反,她在幕后进行了数次谈判,试图阻止事情恶化。” 法官翻阅了一下手中的材料,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她只是知情不报?” “确切来说,她的行为最多只能算是延迟举报,但不构成刑法意义上的共谋。”杰森补充,“如果检方愿意调整指控,将其定性为‘未能及时向当局报告犯罪行为’,我们愿意接受庭审对该项指控的讨论。但目前的指控过于严重,与事实不符。” 检察官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走向发言席,手掌撑在桌面上,目光锐利:“法官先生,辩方律师的这番言论过于轻描淡写,让我们一起听听被告纪希颐是怎样‘进行了数次谈判,试图阻止事情恶化’的。” 旁听席上,鄢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尖微微发凉。尽管她早已在心里排演过这一幕,甚至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镇定,可当真正面对时,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仍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汹涌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想要移开视线,却又被法庭上那道身影牢牢钉住,逃无可逃。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无从抓起。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悄然覆盖在她的掌心,指尖缓缓收紧,给予她安定的力量。 利曼珊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安抚。两枚铂金对戒相互摩擦,在寂静的法庭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是一道极轻的回响,却让鄢澜的心稍稍回到了现实。 她缓缓抬起眼,转头看向身旁的利曼珊,对方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像是一片不动声色的深海,稳稳地包容住她的所有情绪。那一瞬间,鄢澜仿佛找回了一丝平衡。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不再僵硬,而是轻轻回握住利曼珊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第92章 受害人鄢澜,请上证人席 检察官扫视了一眼全场,调整了一下麦克风,声音沉稳而清晰,语调并无刻意的指责,却带着无可置疑的坚定。 “各位,我们今天在这里,不是为了揣测某些人的动机,而是为了还原事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法官,然后又看向被告席上的纪希颐,目光锐利如刀。 “这起案件中,我们的被害人鄢澜女士,在两年前的那场恶性绑架案中,被人剥夺了自由,遭受了严重的身心折磨。在她被非法拘禁的十天里,真正握有她生死大权的,不仅仅是那位已经认罪的阿尔萨德,还有——”他抬起手,指向纪希颐,“坐在那里的被告,纪希颐。” 法庭上一片沉默,有人轻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律师席上的杰森眯起眼睛,但没有打断。 “我们必须看清事实,”检察官继续道,“纪希颐女士是否亲手策划了这起绑架?目前的证据显示,没有。但请诸位思考,她是否在明知受害人被非法扣押的情况下,放任事态发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利用受害人的遭遇谋取自身利益?” 他停顿了一下,走近法官席,放低语调,字字掷地有声: “我们手中的证据显示,在鄢澜女士被绑架后的几天,被告与阿尔萨德有多次通话,而在关键的第四天——也就是鄢澜女士受尽折磨、身心濒临崩溃的时刻,被告收到了一条视频信息。” 他直视纪希颐,声音低沉而强烈:“那是受害人被凌虐的画面。” 法官和几名书记员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人低头写笔记,有人抿紧嘴唇。 “在那之后呢?”检察官步步逼近,“被告有报警吗?有没有寻求任何执法部门的帮助?她有没有在第一时间联系fbi,或者哪怕是与受害人家属沟通,哪怕是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去拯救这个她曾经熟识的女人?” 第107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纪希颐,“她没有。” 法庭里一片死寂。 检察官收回视线,继续陈述:“在那个关键时刻,纪希颐女士的选择,是继续‘私下斡旋’。她试图用政治交易的方式,游说科恩放弃耀石收购案的获利,以换取阿尔萨德的放人承诺。但事实证明,这一策略完全失败,因为科恩拒绝让步,而阿尔萨德,也没有因此释放受害人。” “于是,被告又等了几天,最终,她决定‘反水’科恩,答应阿尔萨德的要求。这是一个时间点非常值得我们注意的事实——不是因为她良心发现,不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受害人的处境,而是因为她在这场政治交易里,彻底失去了科恩的支持,才决定换一个靠山。” 他停下来,摊开手,沉默在法庭里蔓延。 检察官转身,回到原告席,双手撑在桌上,语气沉稳地说道:“无论被告如何为自己辩解,如何强调她的无奈与挣扎,都无法掩盖这个事实:在她有能力做出不同选择的时候,她没有选择正义,而是选择了权衡利弊,选择了她认为最有利于自己未来的路径。我们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衡量人性的复杂,也不是为了讨论她的内心挣扎有多真实,”他目光如炬,盯着纪希颐,语气坚定,“我们只关心一个问题——她有没有在得知受害人被绑架的情况下,虚与委蛇,甚至利用这个事件去达成自己的私人目的?” “如果答案是‘是’,那么各位,法律将不会姑息。” 鄢澜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被告席上的纪希颐,却发现纪希颐也正看着她,触到鄢澜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下一秒又转了回来,与鄢澜对视着。 两人的目光都是平静的,就像经历了一夜惊涛骇浪后平静的海面。 法官缓缓开口:“请被告回答,刚才检察官的陈述,符合事实吗?” “法官大人,”杰森站了出来,“我不同意上述主观性强烈的陈述……” “基本属实。”纪希颐却用低低的声音打断了他。 一时全场哗然。 查琳在刚才的那段陈述中已经骇然不已,焦急地等待反转,听到这两个词后更是惊*愕,一双蓝眼睛从杰森脸上转到纪希颐脸上。 “但我当时的考量并不纯粹从我的利益出发,我想保护每个人的利益,包括鄢澜的,”纪希颐继续说道,“我想的是,如果科恩能够妥协,事情可以很快在私人层面解决,我不用将它公之于众,鄢澜也不会被抛诸于大众视野,就像现在这样。” “我承认我当时是有点天真的,前阵子我和鄢澜谈过,后面我决定揭露科恩集团的罪行,不是像检察官说的那样我‘失去了这个靠山’,而是因为我认清了科恩,对他失望。另外,我想请法官大人和各位思考一个问题:鄢澜被绑架后,科恩知晓了阿尔萨德想用鄢澜换取我对科恩集团的控告,那么我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危险的人吗?那几天我安全吗?我不怕科恩先下手为强,先把我控制住吗?你们光看到鄢澜在那几天里的危险处境,想过我的处境吗?那时继续和科恩斡旋,也会让我自己越来越危险,但我只是天真地希望,每个人都能把损失降到最小吧。” 检察官站起来,“你所谓的‘每个人的利益’‘每个人的损失’,都是合法利益吗?你保护的每个人都是无辜的人吗?” 纪希颐沉默片刻,“在那个当下,我以为都是合法的。” “身为耶鲁法学院优秀毕业生,当时加州司法部长办公室的重要官员,你会以为那些都是合法的?” 法庭上又是一阵沉默,纪希颐只回答了一个词:“是的。” 法官轻轻敲了一下桌面,示意旁听席安静。 检察官迈步走向被告席,语气冷峻:“纪希颐,你的意思是,你真的相信,在那个时刻,你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公正、合法的目的?” “是的。”纪希颐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比刚才更低了一些。 “即便你拒绝报警,即便你将绑架案私下操作成一场利益交换,即便你看到受害人的衣物被剥落、听到阿尔萨德的勒索电话,你依然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 检察官的话如同锋利的手术刀,一点点剥开纪希颐最后的防线,她握紧了拳头,眼神冷静如常,但手腕上的微微颤抖泄露了她的紧张。 “我不觉得报警能解决问题,”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一些,“科恩掌控着政商两界,他有足够的手段影响警方,我不信任司法系统。” “可你曾是司法系统的一员!”检察官语调上扬,目光锋锐,“你在司法部入职时,宣誓要维护法律和正义,你曾经是大陪审团最强硬的检察官之一,现在你却站在这里,告诉我们,你不信任司法体系?你不信任自己曾经捍卫的东西?” 纪希颐的呼吸微微一滞,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法律体系从来不是绝对公正的。” 法庭上又是一片哗然。查琳低下头,看着自己十指交叉的手。 “很好,”检察官点点头,缓缓走回检方席位,“那么让我们回到一个更基本的问题,你的‘不报警’、你的‘私下操作’、你的‘斡旋’,在本质上是否已经构成犯罪行为?” 纪希颐没有立刻回答。她侧过头,看向旁听席,目光在鄢澜的脸上短暂停留。她试图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寻找一丝认可,哪怕只是微弱的共鸣,可鄢澜的表情依旧冷漠,她甚至没有正视自己,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 检察官在沉默片刻后,缓缓转过身,看向旁听席。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都知道纪希颐在案件中的立场,她认为,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最优解’,她认为她的决定是在‘保护每个人’。”检察官的目光在法庭上每个人之间来回扫视,声音平稳却带着隐忍的怒意。 “但她从未问过,那个被‘保护’的人,究竟愿不愿意接受她的方式。” 他停顿了一下,扫视全场,然后缓缓开口:“受害人鄢澜,请上证人席。” 一时间,整个法庭的气氛骤然收紧。 鄢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 她穿过旁听席,走向证人席,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去的阴影里,那些在暗无天日的房间中度过的时光,那些被迫的沉默和恐惧,全都随着她的脚步沉淀在她的身后。 纪希颐的手微微握紧,指尖泛白,她没有抬头,但她能感觉到鄢澜的靠近。 鄢澜在证人席坐下,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她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沉着,目光直视前方,没有回头看任何人。 法警走上前,递给她一份誓词文本。她接过来,声音平稳地念出:“我郑重承诺,我将如实作证,不隐瞒,不歪曲,不伪造事实,否则愿受法律制裁。” 誓言落定,检察官轻轻点头,慢慢走到证人席前。 “鄢澜女士,请你告诉我们,当你被绑架时,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意识到纪希颐知道这件事的?” 鄢澜的指尖微微收紧,她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第三天。”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法庭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三天,我听到阿尔萨德和她通话,”她深吸一口气,回忆的画面涌上脑海,胸口一紧,但她忍住了情绪,继续说道,“那天,我才知道,她知道我在哪,知道我发生了什么,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她有立刻救你吗?”检察官追问。 “没有。” 检察官微微点头,缓缓地问道:“你怎么看待她的决定?” 鄢澜的目光终于落到纪希颐身上。她看着她,目光平静如湖面,没有愤怒,没有控诉,只有深深的失望。 “我想,正如她所说的,她在‘想办法’,”她的声音缓慢而清晰,“但她没有意识到,她的所有方法,都是错的。” 纪希颐的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曾经在黑暗里等着,等着有人来救我,”鄢澜的眼神微微闪烁,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可在最初的几天里,我等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交易,一次又一次的沉默。” “直到后来,她决定反水科恩集团,才终于换来了我被释放的机会,”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但请注意,是她决定反水的那一刻,我才被放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检察官追问。 “意味着,如果她不反水,我可能永远不会被放出来,”鄢澜的声音冷静而残忍,“意味着,在那些漫长的日子里,我的命运不是掌握在法律手中,而是掌握在她的手里。”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法官席,声音比刚才更加平稳:“她说,她想要保护所有人的利益,但她忘了一点,她没有资格决定一个受害者的命运。那件事结束后,我和纪希颐分道扬镳,在她那儿,事情结束了,在我这儿,却只是深渊的开始。” 第108章 “为什么?” “我罹患重度抑郁症,失去了生存的动力,在服用一年的精神类药物和持续一年半的康复训练后,才逐渐开始好转。” 法庭里,静得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纪希颐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终于抬起头,嘴唇微微颤动。 查琳抬起头看着鄢澜,耳边响起利曼珊某一天对她说的那句:“查琳,别太疯了,爱情也是要仔细甄别的,它可能毁你半条命,我见过。” 而鄢澜并没有停止,她微微直起背,视线越过纪希颐,看向法官席。 她的声音沉稳,话语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剖开所有人的神经:“你们以为这件事在两年前就结束了吗?如果她不做出那一系列错误的决定,蒂凡尼科恩早就该伏法,而不是在两年后折回,企图杀害我,伤及另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命。” 这句话一出,全场一片死寂。 “纪希颐的错误,不只是让我被囚禁十天,”鄢澜的声音变得更加沉冷,“她的错误,让一个真正的罪犯逃过制裁,让那个人有机会两年后带着枪回到我的面前——如果不是利曼珊挡下了那一枪,我今天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然后,她睁开眼睛,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 “她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她最终掌控的只有更多的灾难。” 第93章 你想看的风景是什么? 法庭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被冻结在鄢澜最后的那句话之后。 纪希颐的指尖微微颤动,她没有抬头,但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味这句评判的重量。 杰森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西装袖口,步伐平稳地走到证人席前。他没有急着发问,而是轻轻推了推眼镜,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鄢澜女士,感谢你的证词,”他的声音低缓而稳重,“刚才的陈述,让我们对整个案件的时间线和背景有了更清晰的了解。我接下来有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鄢澜微微颔首。 “首先,我想确认一下——事发时你和被告纪希颐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让空气微微一滞,旁听席上的查琳皱起眉,利曼珊的手指轻轻收紧。 “那时是恋人。”鄢澜回答,语气无波无澜。 “现在是否存续恋人关系?” “不。” “那么,你们分手的原因是什么?”杰森继续,声音不紧不慢。 鄢澜没有犹豫:“她出轨。” 法庭里有人低声议论,法官轻敲木槌,示意安静。 杰森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你提到的‘出轨’,指的是她和蒂凡尼科恩女士的关系,对吗?” 鄢澜微微顿了以下,“是的。” 杰森稍微调整站姿,换了个角度,似乎无意间挡住了纪希颐的视线。“那么,鄢澜女士,你认为,蒂凡尼科恩在你和纪希颐之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鄢澜的唇微微抿紧,眼神第一次出现一丝犹豫。 “她……”鄢澜又顿了顿,“她是插足者。” 杰森微微颔首,像是在等这个答案,他沉默片刻后,继续问道:“你现在的伴侣是谁?” 这句话一出,旁听席的利曼珊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平静。鄢澜的神情未曾有丝毫波动,她看着杰森,淡淡地回答:“利曼珊。” 杰森轻轻点头,像是在思考,随即用一种似是而非的语气问道:“那么,你是否认为,你今天的证词,可能受到过往私人情感的影响?” 这句话像是一颗落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 鄢澜看着他,眼神平静如初,“我的证词基于事实。” 杰森微微一笑,“但你无法否认,今天在法庭上,你所指控的纪希颐——是你的前任,而你的现任——如你所说,正是因为她的错误才遭受枪伤。” 他顿了顿,略微倾身,语气轻缓,“鄢澜女士,你对被告是否怀有主观的愤怒?” 鄢澜稍稍握拳,心脏跳动微微加快,但她的声音依旧冷静:“我当然愤怒,但我的情绪不影响我对事实的阐述。” 杰森直起身,轻轻推了推眼镜,收起微笑,语气转为正式:“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今日在此受审,不是因为她的道德瑕疵,不是因为她的感情史,也不是因为她是否让某些人失望。我们只关心一件事:她是否在法律意义上参与了这场绑架。” 他缓缓退后一步,环视全场:“我认为,控方证据尚不足以证明她是共犯。” 法官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敲下木槌,“关于‘谋杀’指控,本庭正式撤回。至于‘伙同绑架’指控,法庭将在进一步审理后决定是否进入正式庭审。” 这意味着纪希颐仍然要在正式庭审中为自己辩护,她抬起头,看向杰森,目光复杂。 法庭外,夏日的阳光炽热而明亮,仿佛要将一切情绪都蒸发殆尽。鄢澜走在大理石台阶上,身影被拉得很长,她的心跳仍未完全平稳,方才在听证会上,她将那些尘封的记忆一层层剖开,带着决绝与不容回避的勇气,而现在,现实却如同烈日一般扑面而来,让她有些恍惚。 “鄢澜。”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回头,利曼珊站在台阶的阴影里,手中拿着一瓶冰水,眼底藏着柔和的光。 鄢澜伸手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才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多渴。 “你今天真的很勇敢。”利曼珊静静地看着她,语气里没有夸张的赞美,只有一份被她深藏于心的温柔敬意。 鄢澜抿了抿唇,低头拧紧瓶盖,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我并不觉得自己赢了什么。” “你不是为了‘赢’才这么做的,对吧?”利曼珊缓步走近,站在她身旁,肩膀相贴,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两人的发梢上,光点细碎,像是漂浮的思绪。 “我只是……”鄢澜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让这一切有个交代。” “那你已经做到了。”利曼珊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股温暖的潮水,缓缓涌入她的心里。 鄢澜转头看她,利曼珊微微一笑,“今天我请了假,不用再去公司,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法院休息区的角落里,纪家二老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沉默得仿佛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休庭后的喧嚣远远飘散,周围人来人往,可他们置身其中,却像被世界隔离了一般。 纪父低垂着头,双手交错在膝盖上,手背上的青筋暴露着他心底的压抑。 当年他站在法庭上,被判决的那一刻,他没有觉得自己输得彻底,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个棋局,有人赢,就有人输。他以为自己只是那场权力游戏的失败者,而非真正的罪人。可是今天,他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女儿站在被告席上,被检察官一刀刀剖开过去,直指她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他才终于意识到,失败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而是他们这一家人。 旁边的纪母,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指甲紧紧扣进手掌,像是要将自己从这片沉痛的泥沼中拽出来。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可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困难。 她这辈子做过最艰难的决定,就是在丈夫锒铛入狱的那一年,带着年幼的纪晴,远渡重洋,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 她还记得那一天,飞机降落在夜色笼罩的城市,女儿握着她的手,怯怯地问:“妈妈,我们以后住这里吗?”她一边拭去眼角的泪,一边笑着点头,“对,住这里。” 可她怎么敢让女儿知道,这个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并不会因为她们的到来而温柔以待? 她吃了很多苦头,她以为,自己做的一切,至少换来了女儿一个体面的未来。 女儿曾经是他们所有骄傲的来源,她是耶鲁的高材生,是州政府里的年轻权势者,是总统任命的联邦检察官,是他们亲戚朋友口中那个“光耀门楣”的孩子。 她以为自己在拼尽全力让女儿脱离泥潭,可她从未教过她,什么叫接受失败,什么叫停下脚步,什么叫做一个普通人。 “她在和谁比?”纪母笑得苦涩,“她是在和命运比,在和自己的过去比,在和自己的出身比。” 纪父低下头,久久没有说话。 晚风缓缓,夏日的余晖在天边铺展出一抹温暖的橙红,湖面微微泛着涟漪,倒映着城市的灯光,一点点亮起。 餐厅的露天桌椅缀满鲜花和藤蔓,利曼珊啜了口柠檬水,看向天边的晚霞,“好美啊,要不要走一走,消消食?” “吃饱了吗?”鄢澜问。 “不能再饱了,走吧。” 她们在餐厅外的小路上缓步而行,地面微微泛着被日光炙烤过后的温热,而风里却已经带着些夜晚的凉意。 利曼珊的指尖不经意地摩挲着鄢澜的掌心,“我们是不是还欠对方一个约定?”她的唇角微微扬起,朝前方指了指。 第109章 鄢澜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远处的摩天轮缓缓旋转着,灯光交错,宛若银河在夜空中流淌。 “所以,我们的摩天轮之约要在c城兑现了?”她问道。 利曼珊想了想,“好像每座城市都有一个摩天轮,我们可以从c城开始。” 鄢澜微微笑了,目光落在利曼珊的脸上,橙黄色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眉眼柔和,眼里是让人沉溺的温暖。 “走吧。” 摩天轮的队伍不算长,风里夹杂着游人轻快的笑声,她们在入口处等候,利曼珊微微偏头,望着夜空,“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很喜欢摩天轮。” “为什么?”鄢澜问。 “因为小时候觉得,摩天轮最高的地方,一定能看到全世界,”她微微扬起唇角,带着一点怀念,“后来才发现,最高的地方看到的,只有自己想看的风景。” 车厢缓缓停下,轮到她们时,鄢澜让利曼珊先进去,自己随后跟上,车厢的门在她们身后合上,整个世界仿佛被封闭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车厢缓缓上升,城市的灯火在她们的脚下铺展开来,湖水倒映着繁星,连夜色都温柔起来。 “你想看的风景是什么?”鄢澜忽然问。 利曼珊轻轻转头,静静地望着她,眼神深邃而温柔。 “是你。” 鄢澜微微一怔,心跳似乎在那一瞬间慢了半拍,又在她的凝视里悄然加快。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抚上利曼珊的脸颊,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 “你呢?”利曼珊低声问她。 鄢澜的目光落在她的唇角,停顿了一瞬,缓缓靠近,在这漫天的灯火下,轻轻地吻住了她。 没有急切,没有喧哗,只有温暖的夜风与彼此的呼吸交融,像是一场无声的誓言。 车厢缓缓降下,夜色依旧温柔,夏天的风轻拂过她们的发丝,像是时间也在悄然停驻。 一英里外的酒店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微弱的光线投射在查琳身上,勾勒出她轮廓分明的侧脸。她靠坐在沙发里,一只手搭在额头,另一只手转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缓缓晃动,映照着她的眼神——沉静、压抑、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玻璃杯壁传来的冰冷触感,像是在提醒她,她还没有醉。 她不能醉。 她已经在这场风暴里沉浮太久,她本该早一点抽身,可她却始终没能彻底走出。直到今天,坐在旁听席上的那几个小时,她才终于看清楚了某些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 纪希颐,那个她曾经以为无所不能、可以掌控一切的女人,今天坐在被告席上,手无寸铁,无法挽回自己的命运。 而自己呢? 看着检察官步步紧逼,看着鄢澜站在证人席上,用冷静而沉稳的语气,一点点把纪希颐推向更不利的境地。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她知道,纪希颐是有错的,她犯下的错误太多,错得无可辩驳。但她更知道,纪希颐曾两度告诫她,不要牵扯进来,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纪希颐在保护她,哪怕她自己都身陷囹圄,仍然试图让她保持清白。 可自己真的清白吗? 她明明知道纪希颐在和一波势力勾结,明明知道她把锦衣夜行的秘密出卖给那些人,明明知道有人正在操控股市,甚至有人想让收购案彻底崩盘……可她做了什么? 她选择了沉默。她没有举报,没有揭发,只是辞去了ceo的职位,像个懦夫一样避开这一切,像是这样就能洗清自己的双手。 可她的手是干净的吗?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掌心。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一尘不染,可是她知道,她的手沾满了这个世界的污垢。 她还记得自己接到检方的指控时,那短短的几分钟,心跳快得仿佛要跳出胸膛。她否认了自己知道纪希颐的罪行,她用最精确的措辞,避开了所有可能让自己陷入困境的陷阱。 可现在,还能继续否认吗? 如果去自首,如果坦白自己知道的一切,她将成为纪希颐和阿尔萨德勾结的证人,帮助检方给纪希颐再加上一条罪名。 可这样一来,自己就真的成了背叛者。 真的要亲手把纪希颐送进更深的牢笼里吗? 查琳闭上眼,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纪希颐,而是鄢澜那张平静得让人发寒的脸。 “如果她不做出那一系列错误的决定,蒂凡尼科恩早就该伏法,而不是在两年后折回,企图杀害我,伤及另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命。” 她的胃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她一直以为,这场风暴只是关于金钱、权力、收购、市场操控,是一场属于商界的战争。可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商业游戏,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涉及生死的错误。 她在内心深处寻找理由,寻找借口,让自己好受一点——可是她找不到。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和纪希颐一样,是站在这世界金字塔顶端的人,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得那么冷血。 她还会疼,还会惧怕,还会失眠,还会在想到利曼珊胸口的枪伤时,心脏像是被人掐住。 她想要洗干净自己的手,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她坦白,就会成为罪证的一部分,成为那个让纪希颐彻底输掉这场战争的人。 如果她继续沉默,她的人生将永远背负这段秘密。 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初入游戏圈的创业者时,那个晚上,克洛伊坐在她的工作室里,看着她的一张张手稿,轻轻地说:“查琳,你是个天生的创作者,你是来改变世界的,不是来被这个世界改变的。” 可现在呢?她改变世界了吗?还是她只是被世界吞噬了? 查琳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夜色,指尖的酒杯微微颤抖,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像是她此刻被搅乱的内心。 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屏幕停在卡罗尔的名字上。 她的指尖停滞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她还没有想好,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第94章 而是一场更大的博弈 鄢澜并没有和利曼珊正式搬到一起,但这几个月有一半时间都住在利曼珊这里,方便照顾她康复。距出事也四个月了,利曼珊虽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健康水平,但日常照顾自己也算没问题了。 七月的夜晚,利曼珊将落地窗开了一丝缝隙,微凉的湖风吹进来,轻柔地拂过纱帘,带着湖水的气息,城市的喧嚣在高空变得模糊而遥远。 利曼珊换了一身轻薄的家居服,倚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水杯的杯沿,目光落在窗外,似乎有些出神。鄢澜坐在她身旁,双腿蜷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迟迟没有翻页。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着,像是许多不需言语的夜晚一样,只是今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空气里流动。 过了许久,利曼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迈克尔今天跟我聊了聊,他和董事会希望我尽快回香港。” 鄢澜轻轻“嗯”了一声,翻了一页书,没有抬头。 利曼珊看着她的侧脸,眼神微微动了动,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以为鄢澜会问她打算怎么办,可对方没有,依旧静静地看着书。 利曼珊收回目光,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仿佛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 过了片刻,鄢澜才慢悠悠地问:“那你呢?” “嗯?”利曼珊回头看她。 “你想回去吗?”鄢澜终于合上书,侧过身看着她,目光带着认真,却没有什么逼问的意味,像是单纯地想听她的答案。 利曼珊顿了顿,低头看着水杯里的涟漪,“……不知道。” 鄢澜没有接话。 “应该是要回去的。”利曼珊又补了一句,语气轻缓,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她。 “嗯。”鄢澜仍然只是应了一声,似乎没有特别的情绪。 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带动纱帘微微飘动,月光穿过薄纱落在地板上,映得夜色更加寂静。 “但我说过了七月吧,那桩案子不是七月庭审嘛,而且阿尔法最近又散布新闻,想进一步阻挠我们收购。” “紫狐同意吗?” “嗯,问题不大,再说我现在定期去医院复查,最好还是再在c城待着。” 鄢澜点点头,又想到自己以后还是得回纽约,不觉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这些事情,大概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怎么叹气了?”利曼珊向她伸出手,“是不是舍不得我?” 鄢澜依偎过去,“怕没人给你煮糖水了。” “怕没人给我煮糖水?”利曼珊低声重复,笑意浅淡,温热的气息擦过鄢澜的鬓角。 第110章 “嗯。”鄢澜顺势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里透着一点慵懒。 利曼珊的指尖慢慢从她的发丝间游移,轻轻划过耳后,沿着下颚滑落,最后落在她的唇边,摩挲着她的下唇,“我现在就想喝。”她低头吻了上去。 夜风微微拂动纱帘,落地灯的光影映在墙面上,摇曳不定。 鄢澜仰着头,感受着利曼珊的亲吻落在颈侧,温热而缓慢,带着让人沉溺的耐心。她的手指缓缓向下滑,抚上利曼珊的后背,触及衣料下仍然纤细紧实的肌肉,但她知道,这具身体才刚刚恢复到可以自由行动的程度。 利曼珊似乎察觉到她的分神,轻轻咬了咬她的下颚骨,声音低哑,“在想什么?” 鄢澜回过神来,唇角微微弯起,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按住了利曼珊的肩膀,将她向后轻轻一推。 利曼珊挑眉,刚要开口,鄢澜已经俯身压了过来,唇沿着她的锁骨缓缓游移,手掌贴着她的侧腰,一寸寸滑向她身后的靠枕,将她整个按回沙发上。 利曼珊眨了眨眼,没料到这个突然的转变。 鄢澜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带着一点笑意,“还是别逞强了,躺着,好好享受。” 她的语气轻柔,动作也温柔,却毫不犹豫。利曼珊的呼吸顿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出来,指尖缓缓沿着鄢澜的手臂滑下,落在她的腰侧,轻轻按了按,“你确定?” “嗯。”鄢澜语气轻缓,手指却更加坚定地扣住她的手腕。 屋内的空气变得更加炙热,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光影落在她们交缠的手指上,映出细微的战栗。 利曼珊终于低叹了一声,像是妥协,又像是纵容。 她轻轻靠在枕上,眼神微微晦暗,唇角仍然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仿佛在等待鄢澜下一步会怎么做。 鄢澜没有再多说话,她只是低下头,亲吻落在她胸口的疤痕处,像是细数时间留下的印记。 一瞬间,利曼珊收紧了指尖,似乎想要阻止她继续,但鄢澜只是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锁骨,低声道:“很美。”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夜风拂过,落进耳畔,也落进了心底。她的吻继续向下,顺着夜色,细细地将所有爱意都倾注进去。 到了七月中旬的这天,凌晨一点,紫狐总部大厦的会议室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翻动的味道。 大家被紧急召唤到公司商讨一个棘手的突发事件。 利曼珊坐在长桌尽头,双手交叠,指尖敲着桌面。妮可站在投影屏前,双手抱胸,脸色沉沉。律师团队坐在另一侧,堆积如山的文件摊开在桌面上,每个人的表情都透着疲惫和警惕。 “最新消息,ftc已经正式向联邦地区法院提交上诉申请,指控我们与联邦法官勾结。”妮可用遥控器点开屏幕,上面是刚刚传来的法院文件扫描件,字里行间写满了“利益输送”“私下联络”“不当影响司法程序”等重磅指控。 “指控依据呢?”利曼珊低声问道,嗓音有些疲惫,却依旧冷静。 “阿尔法提交了所谓的‘证据’,”维克多将一叠文件推向桌中央,“一系列照片、电邮、通话时间记录,全部指向——你曾在过去几个月内私下与纪希颐接触。”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们是疯了,”妮可冷冷地说,手里的笔在指间转动着,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不耐烦,“一个已经被起诉的前司法高官,成了我们和权势之间的‘勾结’证据。” 利曼珊没说话,手指轻叩桌面,目光盯着墙上的投影,眉头紧锁。 维克多坐在对面,脸色沉着,翻阅着ftc的起诉书。他是这间会议室里唯一一个神情没有变化的人,作为多年处理过政府反垄断案件的律师,这种司法战术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不需要真相,”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他们只需要制造一个可信的故事,让法官质疑紫狐收购的正当性,拖延时间,让市场失去耐心,让投资者失去信心。” 鄢澜坐在利曼珊身侧,眉头紧蹙,沉声道:“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直接反击,提交sam的完整行程记录、紫狐的公司会议纪要、律师函往来,证明sam的所有工作轨迹完全合规,她和纪希颐的接触没有任何影响收购案的部分。这个方法很直截了当,但有一个风险——纪希颐的案件仍在审理中,如果我们在没有经过她律师团队同意的情况下公布某些信息,可能会让她的案子更加复杂。” “第二个选择呢?”利曼珊轻声问。 “第二个选择,”鄢澜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是让纪希颐自己澄清。如果她愿意站出来,正式声明她与你的所有联络都无关权钱交换,并且她没有向紫狐提供任何不*正当信息,ftc的起诉将会立刻失去支撑点。” “哈!”妮可冷笑出声,“让纪希颐出面?开什么玩笑?她自己的案子还在审理,自己泥菩萨过河,哪可能跳出来帮我们?再说了,就算她真心想帮,她有信誉吗?” “别急着下结论,”维克多缓缓说道,“别忘了,现在纪希颐面临的审判,也不只是金融犯罪,她仍然有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刑期,她不可能不考虑她未来的命运,如果我们愿意和她的律师团队合作,或许可以在谈判里找到某种平衡点。” 利曼珊的眼神微微一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了两下。 鄢澜微微侧头,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利曼珊缓缓开口,“那么隐秘的会面,阿尔法为什么能够精准捕捉,要知道那还是去年秋天,收购案刚刚开启的时候。” 妮可皱眉,“什么意思?” “阿尔法找到的这些‘证据’,看似是他们‘意外’捕捉到的,但实际上,不论是纪希颐还是我,都非常小心,而且那时她有私人保镖,”利曼珊轻声说道,语气平静,“我猜想,她或许不介意让人看到她和我接触,但她希望这件事在特定的时间点被曝光……”她抬眸,嘴角微微上扬,“现在我开始有些好奇了。” 会议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法律攻防战,而是一场更大的博弈。 第95章 走到最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离席 接近后半夜,会议散了,只剩维克多、鄢澜、利曼珊三人坐在会议室中。 维克多看了看利曼珊,“sam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利曼珊摇头,“眼下的每一分钟都很重要,我没事。” 鄢澜知道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她知道维克多必须要了解一下整件事,现在这个官司由他出面。 “纪希颐的官司,细节基本上都对社会公开了,所以想必你也知道了她和lan曾经的关系。”利曼珊缓缓说道。 维克多点头,“那时lan突然飞到纽约说要退出这个案子,现在我明白是为什么了。” “对,那时我洞察到熔岩资本在背后搞鬼,就和妮可进行了秘密调查,我私下会见纪希颐,是想等我们拿到熔岩资本违法的证据后,将它交给身为检察官的纪希颐,”利曼珊顿了顿,“这一层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事先和检察官通气,没有必要,但不构成违法违规,”维克多想了想,“你刚刚提到她和lan的关系,这其中的联系是……?”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必须向你坦白,当时我希望跟她的合作可以换来她停止骚扰lan,你也看到了lan当时怕成什么样子,于公于私,我都希望lan好好在c城继续紫狐的案子,不受任何影响。” 维克多陷入了沉思,半晌,“这件事如果公开,你俩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样的交易,对于她那样一个身居高位的公职人员来说,影响更大,无疑是为她的滥用职权增添新证据。” “所以我判断纪希颐并不是主动设的这场局,”鄢澜说道,“更大的可能是,纪希颐的保镖发现了阿尔法跟踪偷拍的事,他汇报给纪希颐后,纪希颐没有采用普通人会应对的方式去阻止,而是转而将这件事变成对她有利的事,你们看阿尔法也只能拍到或者追踪到纪希颐和利曼珊私下联系,但联系的内容他们并不知晓,这个主动权掌握在纪希颐手里。” “换句话说,”利曼珊眯了眯眼睛,“帮不帮我、帮不帮紫狐澄清?多快澄清?怎样澄清?就看她纪希颐了,我猜……她在那个时候料想到将来有一天,她和阿尔萨德的事东窗事发,她将面临被起诉,于是这件事就成了她的后手,如果她曾接触过阿尔法,作为她的planb,我都不会惊讶。” 维克多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她的诉求应该是让检方撤销一些指控,或者减刑。” 利曼珊倾身,脸上有一丝不解,“如果是紫狐对她提起诉讼,她的算盘或许算精准,期待我们坐下来谈一谈‘条件’,但现在是检方起诉,是不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维克多摇头,“她真是把检方的心态拿捏得死死的,我打算这两天尽快跟检方接触一下,试一试他们的态度。” 第111章 “好,”利曼珊觉得话都已经说透了,整理起面前的文件,“我明天就把那段时间的完整行程记录以及紫狐的公司会议纪要整理出来,作为证据先上交。” 第二天中午,午后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青草气息,透过落地窗,阳光在建筑外墙映出流动的光影。会议厅内,法律研讨会仍在继续,外面的小型休息区里,人们三三两两地站着交谈着。 维克多走向落地窗旁的高桌,目光随意地扫过手中的黑咖啡,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休息时刻。但当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近时,他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那个身影属于纪希颐案的助理检察官罗贝尔,他摸清了罗贝尔的行程,知道今天上午他要出席这个研讨会,便赶紧向主办方申请加入。这个圈子里大家都知道st,也知道维克多,加塞进这么一场研讨会不是难事。 “c城的夏天真美啊。”维克多这么开启了这场“聊天”。 罗贝尔认出了他,微微一笑,“纽约的夏天也不错。怎么样?维克多,听说你最近很忙。” 维克多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案件总是没完没了,尤其是当你的客户涉及数百亿美元的收购案时,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罗贝尔轻轻抿了一口冰茶,语调波澜不惊:“紫狐的案子,确实挺受关注。” 维克多随意地搅动着咖啡里的冰块,语气不急不缓:“你们也在关注?” 罗贝尔挑了挑眉,“ftc的诉讼本质上是商业纠纷,但诉讼涉及的内容,特别是紫狐与某些人的关联……却让一些人产生了额外的兴趣。” 维克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某些人’?” 罗贝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任何案件的发展都有可能影响其他案件,我们当然不希望看到司法体系因为无端的指控而失去公信力。” 维克多点点头,话锋一转:“那如果紫狐能够自证清白呢?” 罗贝尔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如果紫狐没有违规,自然不会受到法律的阻碍。” 维克多敲了敲咖啡杯,似笑非笑,“你们当然希望所有案件都能在清晰的法律框架下推进。” 罗贝尔微微一笑,没否认,也没承认。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外面有人经过,带起一丝微风,吹动了休息区的窗帘。 维克多小声道:“如果这场诉讼被拖下去,可能会让所有相关案件更加复杂,不是吗?” 罗贝尔的眼神深了一分,“我们只关心案件本身。” 维克多轻叹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在法庭上,证据才是决定性因素。” 罗贝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的,证据。” 维克多微微点头,“那么,如果紫狐胜诉,这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所有的案件都会沿着应有的轨道继续前进。”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维克多喝着他的冰咖啡,又低声问道:“如果某些人企图利用这场风波自保呢?” 罗贝尔的目光微不可察地一沉,随后却只是淡淡一笑,“我们处理案件从不受外界操纵。” 维克多轻笑了一声,“当然。”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氛围。 片刻之后,罗贝尔放下杯子,站直了身体,似乎准备离开,“维克多,祝你们好运。” 维克多抬头,看着他走向会议厅的方向,随后收回目光。 这场谈话没有任何正式承诺,但已经足够了,如他所料,检方不会直接承认ftc的诉讼将影响纪希颐案,但透露了他们不希望案件失控。 他拿起手机给利曼珊拨过去:“如果紫狐能证明自己清白,检方不会介入,也不会被ftc牵着鼻子走。” 电话那端,利曼珊稍一沉吟,“明白了。” 一天后,利曼珊将所有整理好的证据交给了维克多,紫狐的法务团队迅速启动了新的应对方案,准备在法庭上驳斥ftc和阿尔法的指控。 而联邦监狱里,纪希颐终于等到了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个转折点。 杰森带来了最新的消息,阿尔法向ftc提交了他们早前宣扬过的“致命的证据”,证明她曾和利曼珊多次私下联络,往轻里说,紫狐有妨碍司法公正的嫌疑,ftc再次向法院提出申请,要求暂停收购,进入调查。 “yvonne,你我都曾坐在检察官那个位置上,深知检方的想法,像ftc那样的机构,我们都知道它想干什么,”杰森严肃地看着她,“我本以为你彻底失去了和检方合作的机会,可我没想到,上帝竟送来了一个机会。” 纪希颐牵了牵唇角,苦笑了一下,哪有什么上帝?她想,若真是有,大概自己就是上帝。 “我可以帮你给检方带话,看看如果你配合紫狐,证明你和利曼珊纯粹是私人接触,检方是否可以撤销一些对你的控诉,或者说将来在对簿‘滥用公职’时,稍稍放你一马。当然了,我所做的一切一定是合法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你都不问问我那时和利曼珊究竟为什么一再接触?” 杰森沉默了片刻,唇角紧紧抿着,随后一字一顿道:“你俩在聊私事,和收购案无关。” 纪希颐笑了,“如果利曼珊不这么说呢?” “我会去跟她接触。就算你们聊了收购案的事,也不存在权钱交易,对吗?” 纪希颐想了一下,“不管你相信与否,这倒是真的。” “我一直相信你。” 纪希颐眼微微眯着眼睛,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本该直接点头,顺着自己早已铺设好的路走下去。 但她却犹豫了。 “你在想什么?”杰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已经注意到了她的不寻常。 纪希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嘴角微微勾起,“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杰森皱眉,“时间不等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yvonne!你到底在想什么?”杰森的声音依旧很小,但却字字不悦。 “给我一天时间考虑,明天的这个时候,我给你答复。” 杰森走了,纪希颐回到了那间简陋的单人牢房,厕所的水管这两天漏了,监狱的人还没来修,这会儿“滴滴答答”的让人心烦。 她闭上眼,尽可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杰森说得好听,“和检方配合”,实质上不过是交换,如果检方不答应,按照常理,自己就要提供不利于紫狐和利曼珊的证词。 水依旧“滴答”下落着,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某种隐秘的暗示。 她不愿承认,可有些情绪,是在某一刻不经意间渗透进来的。就像水浸透一张薄纸,缓慢却不可逆。 她的手指一顿,记忆如潮水般翻涌。 几个月前,阿尔法的高管“偶然”在一次慈善晚会上碰到自己,并跟自己暗示时,她对那个高管说:只要你们不让我陷入麻烦,紫狐也好阿尔法也罢,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她可以帮紫狐,也可以帮阿尔法。 母亲那天探望她时,握着她的手,指尖冰凉,眼里是一种久违的脆弱。她以为母亲是来质问她的,来劝她认罪,来告诉她该如何收场。可她只是轻轻地看着自己,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如果我没有带你来这里,如果你有一个完整的家,你会不会还是走上这条路?” 她没有回答。她那一刻才意识到,母亲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所有的执念、争斗、不愿低头的骄傲,从何而来。 她比谁都希望赢,因为她从未真正拥有过可以输掉的东西。 她一直在逃离,可是当她逃得足够远时,她发现自己早已成为母亲的影子。她用另一种方式,重复着母亲曾经的命运——出卖自己,让自己站在随时可能坍塌的悬崖上,在别人手里换取所谓的生存权利。 她讨厌失败,不是因为失败本身,而是因为失败意味着,她必须回头看向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 她真的想赢吗?还是说,她只是害怕输? 查琳在听证会上的沉默,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沉重的沉默。 她们的关系从来都是带着火花的,或许称不上深情,但至少彼此坦然。查琳从未惧怕过她,从未对她有过道德评判。可那天,查琳没有责备她,也没有指责她。 她只是沉默,看着她,就像看着某种即将被风吹散的尘埃。 纪希颐原本以为,自己即使身陷囹圄,也不会成为父母之外任何人的遗憾。可她错了。查琳的沉默本身,就是遗憾。 她本以为,鄢澜会恨她。 可鄢澜没有,鄢澜只是失望地看着她,甚至没有给她留下辩解的余地。 如果鄢澜恨她,她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恨回去。可鄢澜只是失望,那么她连恨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为的强大和控制,原来都只是一种近乎可笑的自欺欺人。 第112章 她曾经那么笃定地以为,鄢澜一定会被她影响,会在某种程度上妥协,可最终,妥协的却是她自己。 蒂凡尼倒下的那一刻,她隐隐知道,这场游戏已经彻底结束了。 如果她的每一个决定没有错,为什么这场游戏会走到这个结局? 为什么蒂凡尼会拿着枪回来,为什么鄢澜差点死掉,为什么利曼珊倒在血泊里? 她以为她走的每一步都无懈可击,可她却发现,她走的这条路,根本没有出口。 她设计了一切,可她算漏了一件事——她终究还是个人。 人是有重量的,感情是有代价的,因果是会轮回的。 她以为她可以不认输。可如果“赢”意味着她只能继续向下沉沦,那这场胜利,还有意义吗? 她不知道。她忽然觉得疲惫,像是多年精心策划的一场棋局,走到最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离席,只剩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棋盘前看着残局。 第96章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二十四小时后,监狱的会见室里,空气一如往常般冷硬,泛黄的墙壁上镶嵌着廉价的日光灯,洒下一片沉闷的光线。 桌面冰冷,纪希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神色比前几次会面更加沉静。几个月来,她的短发被监狱的剪发工修理成了最为朴素的样子,囚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眸色却格外冷静。 杰森带着文件走进来,他将公文包放在桌上,落座后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显然已经为这次会面准备了许多话。 但纪希颐比他更快开口—— “我会为紫狐作证。” 杰森一顿,随即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所以……我先去接触检方?” 纪希颐摇头,“不需要,我不打算用这件事作为筹码去和检方谈条件。” 杰森合上手里的文件,指尖轻叩桌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揣摩她话语背后的动机,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我不太明白,所以你要为紫狐说什么?” “我会证明我和利曼珊的接触是合法合规的,她只是询问我,如果查出背后有对冲基金在非法操控锦衣夜行股票,检方愿不愿意介入,我会向法庭明确,紫狐没有试图影响司法决策,他们的接触只是正常的商业合规调查。” 杰森一时间没有说话,他锐利地盯着她,仿佛在寻找她话中的漏洞。沉默了片刻,他才慢慢开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纪希颐竟笑了笑,“当然。” 杰森看着她,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他的职业生涯中见过太多被告,有的人顽固不化,有的人想方设法脱罪,而纪希颐,从始至终都是个复杂的存在。她似乎并不是良善之人,也从未表现出对自己罪行的悔意,但此刻,他却从她的神情里看到了某种微妙的东西,那不是悔悟,而是某种清醒后的释然。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杰森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探究。 “我希望你帮我安排这次证词,确保它不会被任何一方曲解,”纪希颐缓缓说道,“另外,我知道,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会成为你职业生涯中的一个污点——如果失败的话,”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所以,我愿意多付你律师费。” 杰森一怔,随即失笑,“你还真是坦诚,”他微微摇头,低头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像是在消化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其实,查琳布兰科五个月前已经找过我。” 纪希颐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这件事让她有些意外,“……查琳?”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杰森点点头,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平静,“她希望我务必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为你辩护,并且愿意多支付一倍的律师费。” 一时间,纪希颐竟无言以对。 她低下头,指尖微微颤了颤,没有说话,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笑了一下,但那笑意里多了一丝苦涩。 “查琳啊……”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杰森说,“她总是这样。” 杰森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 “所以,就这样吧,”纪希颐收了那丝情绪,“我会作证,不会换取任何筹码。” 杰森缓缓点头,“我会安排好这一切。” 他站起身,想要收拾公文包,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或者终于想说什么话,“yvonne,我们认识多久了?六年?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对你十分欣赏,一位非m国出生的亚裔女性,要比身边人杰出多少,才能走到这个位置。” 纪希颐眼睛酸酸的,但却压了下去,平静地调侃:“监牢中这个位置吗?” 杰森没有理会这句,继续说道:“虽然你今天的决定让我很惊讶,但也让我对你生出了一丝敬意。” 纪希颐微微一怔,看着他,半晌,轻轻地笑了。“谢谢。”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太多情绪。 杰森没有再说什么,收起公文包,转身离开。 纪希颐坐在那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缓缓在桌面上敲了敲,心里五味杂陈。这一局,她终于放弃了筹码,选择了另一条路。 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输”。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深色橡木桌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玻璃墙上映着城市天际线,远处的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st的小会议室里,空调吹送着适宜的微风,安静得只剩下文件偶尔翻动的声音。 利曼珊站在桌旁,手指缓缓沿着咖啡杯沿摩挲,目光落在窗外,眼神幽深。鄢澜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于膝,轻轻叩着指节,一种若有所思的沉静。 良久,鄢澜打破沉默,“所以……她终究还是选择帮紫狐。” 利曼珊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太多起伏,“嗯,”顿了一会儿,“说实话我想不通她是怎么了,一轮谈判都没有,她就这么轻易答应了?这不太像她……鄢澜,你怎么想?” 鄢澜没有立即回答,抱起胸看向窗外,像是梳理思绪,片刻后才道:“她放弃了交换筹码,但……我不认为她是个会轻易悔悟的人,她这些年的人生……其实也一直在反噬她自己。” 利曼珊的指腹在杯沿按了按,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她后悔了吗?这是她的一种……弥补?我是不是把她想得太好了?” “如果是她自己,她不会承认,”鄢澜轻轻摇头,目光落回桌上的文件,“我猜谈不上弥补,而是她终于承认,有些东西是无法靠算计和交易解决的。” 利曼珊没有立刻回应,手指绕着杯沿缓缓滑动,像是在消化鄢澜的话。午后的阳光柔和地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静谧的轮廓。 “至少她的决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鄢澜的声音淡淡的。 利曼珊没有反驳,指腹在杯沿轻轻一叩,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鄢澜身上。窗外远方的湖水被阳光照耀,泛着一片明亮的光泽,像是七月末的某种预兆,清晰又遥远。 鄢澜望着她,叹了口气,“如果她早点这样做……” “不会有如果,”利曼珊打断她,语气平静,“她的人生不可能回头。”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再开口,空气中只剩下城市远方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喧嚣。 七月的最后一天,联邦法院的庭审大厅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律师团在前排就座,检方代表、ftc的法务团队、紫狐的律师团,以及各路媒体记者挤满了整个旁听席。 在过去的几周里,ftc对紫狐的诉讼成为财经界和高科技产业圈最受瞩目的焦点,甚至超越了锦衣夜行的股价风波。外界普遍认为,若ftc胜诉,不仅紫狐的收购案将遭遇前所未有的阻碍,整个科技并购市场也将受到巨大震荡。而反之,若紫狐胜诉,则意味着ftc的权威性将受到质疑,同时也会让纪希颐案的司法走向更加复杂。 “原告ftc代表,请做最后陈述。”法官的声音平稳而威严。 ftc的首席律师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陪审团。他轻咳了一声,随即用带有煽动性的语调开口:“各位陪审员,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阻止任何企业的正当并购,也不是为了干预自由市场,但我们必须确保,这个市场是公平的,是透明的,是不受非法干预的。” 他顿了顿,眼神扫视全场,接着说道:“紫狐与联邦司法系统之间的不当接触,已经暴露了整个案件存在潜在的利益冲突。我们掌握的证据显示,紫狐的高层曾与一位联邦检察官进行私下会谈,试图影响对锦衣夜行股票操纵案的调查方向。” 他转身,看向紫狐的律师团,目光犀利,“他们会告诉你,这些会谈是正常的商业合规沟通,但我们必须问自己:如果真的如此透明,为什么不公开进行?为什么他们要绕过正常程序,私下接触执法机构?” 第113章 他缓缓走近陪审团,压低声音,“这起案件不仅关乎紫狐的收购案,更关乎整个金融体系的正义——如果我们允许这样不透明的交易发生,市场将变成什么样子?政府的监管权威又将何去何从?” 说完,他朝法官轻轻点头,走回原告席。 法官看向被告席,“被告代表,请做最后陈述。” 维克多站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向陪审团。他站定,缓缓开口:“各位陪审员,在这场审判中,ftc努力塑造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阴谋与腐败的故事。他们希望你们相信,紫狐是一家试图操控司法的公司,希望你们相信,我们的商业决策是建立在不正当交易的基础上的。” 他顿了顿,语气一沉:“但,事实并非如此。” 维克多转身,扫视全场,眼神锐利,“首先,我们必须厘清核心问题——ftc的指控建立在一系列‘推测’之上,而非确凿证据。他们指控紫狐与检方私下会谈,却忽略了我们提供的所有证据,这些证据明确证明,紫狐的律师团队与纪希颐的接触,仅仅是关于一个基本的法律问题——如果查出市场操纵行为,执法机构是否会介入?”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环视陪审团,继续道:“我们已经向法庭提交了所有相关邮件、会议纪要以及证词,证明这次沟通是完全合法的。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沟通并未带来任何实际影响,sec最终决定的对熔岩资本的行政处罚,是基于独立调查,并未受到检方的任何干预。” 他抬高声音,语气坚定:“一个没有影响司法公正的接触,能够成为定罪的理由吗?” 维克多微微前倾,目光坚定,“更何况,原告从未提供过实质性证据证明紫狐有意操控司法,他们唯一的论点,就是‘紫狐高管曾经和纪希颐会面’,如果仅凭一次正常的法律沟通就能被定罪,那么我们所有公司在进行合规咨询时,是不是都该提心吊胆?是不是所有商业领袖和政府官员之间的对话,都必须受到怀疑?” 他顿了一下,声音放缓:“各位陪审员,紫狐的并购案并非问题的核心,这是一场监管机构和企业之间的合法交锋。但如果允许这样一桩没有确凿证据的指控成立,那将意味着,我们的司法体系不再是基于事实,而是基于猜测和推测。” 他转身看向法官,“我们请求法庭,驳回ftc的诉讼,捍卫法律的公正性。” 说完,他朝法官微微颔首,平静地回到被告席。 法官环视全场,随后低声宣布:“陪审团将进行商议,庭审暂时休庭。” 第97章 我想和你约个时间 两天后,联邦法院外,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台阶上,媒体记者们站在台阶前,手中的麦克风和摄像机对准法院大门,每个人都在等待那扇厚重的木门再次开启。 法庭的钟声响起,法官走上审判席,整个大厅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陪审团一致裁定,原告ftc的指控缺乏足够的实质性证据,紫狐集团并未构成试图影响司法调查的行为。因此,本庭裁定,被告紫狐胜诉。” 话音刚落,旁听席上爆发出一阵轻微的议论声。媒体记者立刻在外场直播报道,资本市场也瞬间作出反应——短短几分钟内,紫狐的股价飞涨5%,连带锦衣夜行的股价也跟着上涨,眼看就要突破80美金。 利曼珊坐在被告席上,轻轻舒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桌面。 维克多微微一笑,整理了下领带,看向ftc的代表,对方神情僵硬,嘴角抿成一条线。 这一局,他们赢了。 法庭外,紫狐的律师团与高管团队快步离开,妮可迅速整理手中的公文,朝利曼珊低声道:“记者们一定有很多问题针对你,你得稳住他们,市场需要稳定信号。” 利曼珊点点头,“走吧。”说着走出法庭大门,迎向等待已久的记者。 一时闪光灯闪个不停。 “lee小姐,请问您对法院的判决有何评价?” “这是否意味着紫狐的收购案将全速推进?” “ftc是否还会继续上诉?” 问题如潮水般涌来,利曼珊平静地站在话筒前,目光扫过记者群,“紫狐从未做过任何违反市场公平竞争规则的行为,而今天的判决,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收购案的下一步,我们会按照既定计划继续进行,但关于未来的细节,我暂时不做更多评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记者群,“感谢法庭的公正判决,感谢我们的法律团队,以及所有支持紫狐的人。” 言简意赅,不留破绽,既传递出胜利的态度,又不给媒体过多揣测的空间。站在她身后的妮可微微点头,认可她的回答,利曼珊已经越过记者们,望着法院大门外渐渐聚集的人群。 人群中,有她熟悉的身影。 她的目光穿过人潮,落在站在外侧的鄢澜身上。 鄢澜站在稍远的地方,避开了采访的正面区域,她并不属于紫狐的正式发言人,这时候也不需要站在话筒前回答问题。她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人群散去,等着利曼珊的视线与她交汇。 触碰到利曼珊的目光,她微微扬起了嘴角。 利曼珊走了过去,站在她身旁,低声道:“这一仗终于结束了。” 鄢澜侧头看她,阳光在她眼底映出点点微光,语气平静而坚定:“是啊,终于结束了。” 一周后,牵动着大众神经的纪希颐案终于进入正式庭审。 清晨六点,刚刚露头的朝阳将部分光线洒进酒店的这间房间里,查琳已经收拾妥当。 她按下烟蒂,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间房间,蓝眼睛中有着复杂的情绪:不舍、惋惜、决绝…… 是时候退掉这间房了,她知道,今天过后,一切都会重新开始,而在那个重新开始前,不管是自己还是纪希颐,恐怕都要吃点苦头。 她拎起包走下楼,在前台办好了手续,走出大堂,走进c城盛夏的早晨特有的薄雾中。 利曼珊回港行程得以延后到了八月最后一周,她必须陪同鄢澜出席这场庭审。 上午九点,阳光透过法院高耸的窗户投射在深棕色的长桌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又凝重的紧张感,媒体和公众的视线紧紧锁定在这间法庭之内。 纪希颐坐在被告席上,身着深色西装,为了不引起公众和陪审团的偏见,被告可以选择穿着普通服装出庭。她看上去依然带着她一贯的沉稳和骄傲,可若仔细看,她的手掌平放在桌面上,指尖轻微地按压着桌沿,显示出她内心深处的隐隐紧张。 旁听席上,查琳静静地坐着,手指交叠在膝上,表情沉肃。鄢澜的目光落在被告席,不知在思考什么,而利曼珊则微微侧头,低声和她交换了几句意见。卡罗尔则坐在离法警最近的位置上,职业的敏感让她随时*准备站出来帮忙。 一旁,纪母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膝盖,手指紧握着衣角。纪父虽然保持着惯有的冷静,但眼神深沉,似乎在回忆某些遥远的过往。 法官翻阅着文件,随后缓缓抬头,看向整个法庭。 “各位,请注意,本庭今日正式开审联邦政府诉纪希颐案。”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带着法庭独有的威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控方、辩方、陪审团,最终落在纪希颐身上。 “被告,纪希颐,曾任伊州北区联邦检察官,现因涉嫌纵容绑架、操控市场、滥用职权等罪行,受到联邦检方起诉,”他停顿了一下,语调冷静而清晰,“本庭要求所有发言人保持克制,遵循法庭程序,确保公正审判。” “控方,是否准备好陈述?”法官看向检方席。 黑人检察官缓缓起身,声音坚定:“是的,法官大人,我们准备好了。” 法官轻轻点头,转向杰森:“辩方是否准备就绪?” 杰森同样站起,“是的,法官大人,辩方随时可以开始。” 法官扫视一圈,敲下法槌,“那么,我们正式进入庭审第一阶段——控方开场陈述。” 空气一瞬间凝结,全场屏息,只有记录员的键盘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偶尔响起。控方席上的首席检察官缓缓站起,他的目光沉稳而犀利,扫视了整个法庭,随后迈步走向陪审团席,站定,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清了清嗓子。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在沉默中制造压力,直到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富有力量。 “纪希颐,伊州北区联邦检察官,隶属于联邦司法部,理应是法律的守护者,然而,正是她——一个曾起诉他人犯罪的人,今天却坐在被告席上。她的罪行,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计划、有策略地进行。她知法犯法,参与并纵容了一起恶性绑架案,她利用她的权力操控市场,她与犯罪集团勾结,使一个原本就已经被罪恶污染的世界,变得更加混乱。”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今天在这里,面对的不只是一起简单的犯罪案件,也不仅仅是腐败、滥用职权、市场操控那么简单,”他目光扫过法庭,“这是一场涉及联邦法律根基、金融市场公正、司法系统诚信的案件。如果我们姑息这样的行为,我们不仅会让法律的威严受损,也会让整个国家的金融市场、司法公信力陷入混乱。” 第114章 他停顿片刻,走近陪审团席一步,目光锋锐,又猛地将手中的一份文件摆在原告席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法庭内的气氛陡然紧绷。 “首先,我们要谈谈被告与科恩集团的关系。” 检察官示意书记员投影出相关证据,屏幕上出现了一份电话记录,显示纪希颐和科恩集团高层的电话往来。 再下一张,则是纪希颐与科恩、蒂凡尼等人一同参与不同公私场合的各种照片。 “各位陪审团成员,你们看到的这些证据,时间是四年前到两年半前,当时纪希颐任加州司法部长办公室反垄断法部门主任,后被选举为南加州地方检察官。她不仅向科恩集团泄露内部调查信息,还利用自己在政府中的影响力,帮助科恩集团影响调查进程,甚至操控市场情报,暗示科恩集团提前布局,获取不正当利益。” “这一系列行为,使得科恩集团在短短一年内,非法获利近十亿美金,而她本人——” 检察官说到这里抬手暗示了一下书记员,屏幕上出现了一串澳白珍珠项链,粒粒浑圆饱满,两张支票,银行保险柜中的一盒金条。 “而她本人,在我们可查的记录中,非法获利价值五十万美金的首饰、金条,与现金支票。” 他说到这里,蓦然停住,抬起眼,看向纪希颐:“你曾经宣誓,要维护法律的正义,而你却用自己的职权,成为了权钱交易中的一环。” “让我们回到最核心的问题——这是不是腐败?”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不是对司法体系的践踏?” “被告的行为,不仅仅是滥用职权,更是让整个司法体系蒙羞。她利用自己在司法机构的身份,将公正的天平倾斜向了利益集团。” 旁听席上,纪父纪母戴着同声传译耳机,痛苦地听着这一切。 检察官缓缓收起文件,目光转向鄢澜。 “女士们,先生们,除了金融犯罪之外,这起案件中,还有一件更加骇人听闻的事实。我们都知道,两年半前,鄢澜女士曾经遭遇了一场严重的绑架案,她被非法拘禁十天,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但请注意,掌握她生死大权的不仅仅是绑匪,还有——被告纪希颐!” 检察官的声音掷地有声,法庭里一片寂静。查琳的指尖轻轻扣着长裤的布料,像是想要找个支点,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她能感受到旁听席上人们微微屏住的呼吸,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检察官进一步揭露纪希颐的罪行,她的算计、她在那十天里做出的决定……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 她不想听下去了。 她站起身,轻轻地、无声地,从长椅边缘滑出,避开目光,小心地绕过前排,走向出口。她知道法庭通常不允许随意走动,但她没有回头,她只是静静地离开,没有人阻拦她,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检察官身上,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 推开厚重的木门,外面的空气瞬间灌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快步走向街道。 法庭外聚集着大批记者、媒体评论员和抗议人群。新闻车排成一列,摄影机的镜头无时无刻不在对准法院的大门,期待捕捉到任何能作为新闻标题的画面。 这场庭审,不只是法律战,更是舆论战。 新闻主播站在镜头前,语速飞快地播报着最新进展: “今天是纪希颐案正式庭审的第一天,检方正在详细陈述被告的罪行,包括金融犯罪、滥用职权、操控市场、以及她在鄢澜绑架案中的纵容行为……” “这起案件已经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不仅因为被告的身份曾是联邦检察官,还因为案件牵涉的范围极广,从司法腐败到华尔街金融操控,从国际犯罪组织到政商勾结,几乎是m国法制史上的一个缩影。” 人群中,有手举标语的抗议者,有些人高呼着“justiceforvictims”,也有一些穿着正装的律师、经济学家站在记者面前接受采访,分析案情对市场和政府信任度的影响。 “如果纪希颐被定罪,”一位财经分析师对着镜头说道,“这意味着政府必须加强对司法系统的监管,避免类似的金融犯罪再次发生,同时,我们还需要关注这起案件对市场的影响,特别是紫狐的收购案,它是否真的受到不当干涉,是否影响了公平竞争,所有的答案,或许都将在庭审中揭晓。” 查琳穿过人群,走到一间白天关着门的酒吧门口,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她的目光落在法庭的大门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律师、记者、旁听者……这一切就像一场社会剧,每个人都在其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而她的角色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找到律师的号码,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 她想起了那间刚刚退掉的房间,想起了纪希颐坐在窗前抽烟的背影,想起了她们曾在圣诞夜的小镇兜风,想起了自己曾笑着对她说:“只要你对我坦然,并能在其中获得快乐。” 她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落入了语音留言,她顿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想和你约个时间。” 第98章 命运的齿轮下 电话打完,查琳又在外面抽了两根烟,流连许久,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往那扇门走去。 推开法庭的大门,庭审仍在继续,查琳的目光扫过审判席上的法官,再落到检方席位上,检察官正在向陪审团陈述关键证据,只听他铿锵有力地说道:“以上,作为本案重要当事人的默罕默德阿尔萨德和蒂凡尼科恩已经在宣誓后提供证词,他们的证言不仅彼此吻合,还与我们掌握的银行交易记录、通讯记录高度一致。” 检察官转向陪审团,坚定地总结道:“这些证据都在指向同一个事实:纪希颐曾利用职权,为科恩集团提供内幕信息,协助其操控金融市场,且与阿尔萨德集团有着非法利益交换,纵容了阿尔萨德对鄢澜的绑架案。这两人的证词,就是证明被告有罪的有力证据。” 整个法庭一片寂静,陪审团成员们低头查看手中的证据摘要。旁听席上,媒体记者的笔飞快地在本子上划过,几名司法观察员交换了眼神。 查琳缓缓坐回原来的座位,她的指尖轻敲着座椅扶手,眼中透出一股决绝的神采。她的脑海里回荡着那通电话的最后一个回合—— 她的律师说:“我更好奇,你为什么约在纪希颐的案子判定后?” “到时你就知道了。” 法庭上,杰森起身,调整了一下西装外套,缓步走向陪审团。 他没有正面反驳检察官的指控,而是先开口道:“诸位,法庭上讲求证据,而非指控的数量。” 他语速不快,语调却带着说服力,“我们都知道,阿尔萨德和蒂凡尼科恩在本案中的角色是什么。他们已经认罪,录口供时正在接受量刑裁定,他们有动机去淡化自己的责任,而把所有的罪责推向我的当事人。检方把他们的证词呈现给大家,却没有深入探讨这些证词的可信度。” 杰森略微停顿,扫视陪审团一圈,接着说道:“但我想先讨论一件事——检方指控纪希颐‘受贿’,其中的证据之一,是一条珍珠项链。” 他转身走向证据桌,拿起物证袋中的珍珠项链,轻轻晃了晃,灯光下,那串温润的珍珠反射出华美的光泽。 “珍珠项链?金条?现金支票?”他轻笑了一下,“是的,我们的当事人确实收下了这条珍珠项链,但请诸位仔细想一想——这是受贿,还是私人礼物?” 他顿了顿,走回到辩方席位,“金条,她从未碰过;支票,她从未兑现;而唯一一件她收下的‘财物’,”他的目光转向法官,“法官大人,我请求传唤鄢澜上证人席。” 法警走向旁听席,鄢澜起身,稳步走向证人席。 她穿着一件浅色衬衫,齐肩发梳得整齐,脸色平静。 利曼珊不易觉察地长吸一口气,又一次,他们把鄢澜拉上了刑场,去接受因别人的罪过而实施的“刑罚”。她看着证人席上看似平静、克制的鄢澜,内心心痛不已。 念完誓词,杰森走近,目光审视着她,“鄢澜小姐,你认识被告纪希颐,对吗?” 鄢澜的目光微微一滞,她垂下眼睫,点了点头,“是的。” “你能否告诉我们,案发当时,纪希颐与蒂凡尼科恩女士是什么关系?” 鄢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语调平静却清晰:“情人关系。” 此话一出,旁听席有一瞬间的骚动。媒体记者飞快地记录着这条信息。陪审团成员间也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眼神交流。 “情人关系,”杰森重复着这个短语,“而这条珍珠项链,就是纪希颐的情人蒂凡尼科恩送给她的,在此我们不讨论被告的私生活,我只想问问大家,如果你的情人送你一条你喜爱的项链,是行贿受贿行为吗?” 法庭陷入短暂的寂静。 杰森转向陪审团,声音沉稳:“各位,请注意,检方呈上的这条‘受贿物品’,唯一真正被纪希颐接受的‘礼物’,是一条由她的情人赠送的珍珠项链。” 第115章 黑人检察官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并不否认,珍珠项链的来源可能是私人关系,但纪希颐接受的远不止这些。她之所以没有兑现那张支票,没有取用那些金条,是因为她知道如何规避法律风险。她知道哪一步能让她脱罪,哪一步才会留下痕迹,她至今没有取用,不代表她没有接受。” “我反对!”杰森快速起身,“检方的陈述存在严重的主观推测。法官大人,我请求驳回检方关于‘规避法律风险等同于接受贿赂’的推论,并要求检方出示确凿的、可验证的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曾经以任何方式支配或意图支配这些财物,否则请指示陪审团忽略检方这一未经证实的推测。” “各位,”检察官也迅速应对,“检方在今天早些时候已经向各位展示了被告纪希颐和科恩集团、阿尔萨德集团非法勾结、帮助他们实施金融犯罪的证据和证人证言,如果说纪希颐勾结阿尔萨德是为了后续的竞选,那么和科恩勾结是为了什么?辩方声称被告没有支配一毛钱赃款的意愿,那么请问,被告是单纯为了帮助科恩集团吗?如果没有任何利益驱使,那么被告纪希颐就是单纯地想犯罪吗?” “我反对!检方再次脱离实质性证据,仅凭主观臆测给我的当事人定罪!” 一时火药味蔓延,人们的神经都绷到了最紧处,法官当机立断:“反对无效,检方的陈述具有逻辑性,请辩方回答:如果被告纪希颐没有接收科恩集团贿赂的意愿,那么前述行为中,她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杰森缓缓走到法庭中央,深吸一口气,扫视全场,声音低沉:“法官大人,各位,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你们听一个故事。”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纪希颐,目光复杂,随后收回视线,缓缓说道:“五个月前,我曾去过纪希颐年少时生活的地方——一个与你们所了解的‘联邦检察官纪希颐’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时全场开始了窃窃私语,纪希颐的眼中顿时布满惊疑。查琳抬起头,拧着眉看向杰森。 “她的童年,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种‘天生便拥有一切’的童年。没错,她出生在一个权力的中心,一个由金钱、关系、巴结、交易构筑的世界,她曾是被众人簇拥的小公主,她的父亲曾是一名身居高位的官员,她所见到的世界,是一张又一张送进门的现金,是那些笑得谄媚、弯着腰的政商人物。她曾以为,这是世界的本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陪审团,继续说道:“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瞬间崩塌的。她的父亲因贪腐被判刑二十年,她所熟悉的那些亲戚、朋友、追随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与母亲被送往异国,曾经拥有的一切,化作笑柄,成为耻辱。” 纪家二老抚着耳机,眼中慢慢爬上羞愧、无措……纪父的脸更是红一阵白一阵。 法官轻轻敲了一下木槌示意安静。 “你们可曾想象过,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孩,如何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生存?她们母女两人,不会英语,没有积蓄,甚至到了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地步。” “她的母亲,一个曾经的官太太,被迫去唐人街做保姆,但她不会做饭,不会做清洁,接连被辞退……生活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的钱一点一点消失,等着被房东赶走。” “就在那个时候,奇迹出现了。” “她的母亲,突然开始有了钱,能够付房租,能够养活她。她以为事情终于好转了,直到有一天,她在唐人街看到她的母亲穿着一件暴露的红色蕾丝上衣,从一家按摩店里搀扶着一个肥胖的男人走出来,她看到那男人将一张二十美元的小费塞进了她母亲的胸口。” 这一句话落下的瞬间,整个法庭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掀翻了。 纪母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原本端坐在旁听席,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听着听着,忽然怔住了,指尖微微颤抖。她猛地抬头,看向法庭中央的杰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纪父也错愕地转头看向妻子,浑浊的眼里流露出震惊和疑惑,脸上的皱纹仿佛在一瞬间刻得更深了一层。 纪希颐脸色煞白,努力回想着,她曾在和杰森交流证据时提过一嘴,当时说得模糊,大抵是说小时候见过母亲不堪的一幕,看到一只肮脏的手往她胸脯里塞了二十美金……没想到,杰森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并亲自去了加州当地探寻这些往事…… 法庭里的气氛如同被冻住,空气寂静得可怕。 只有纪母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皮肉深陷,但她毫无知觉。 法官皱起眉,敲了一下桌面,“请继续。” 杰森沉默片刻,继续道:“她没有冲上去,她没有喊出一声‘妈妈’,她只是转身逃走,逃进地铁站,逃回那个狭窄的房间,缩在角落里……各位陪审员,我想请你们想象——如果那是你们的母亲,如果你们亲眼看到自己最爱、最依赖的人,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你们会怎么想?” 纪希颐的眼神在那一刻猛地一缩,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下。 她的脸色苍白,指尖在桌面上蜷缩,她的呼吸微微滞住,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她走错的那一天,不是在这场官司开始的那一刻。她走错的那一天,是她站在唐人街那家按摩店门口,看着自己的母亲扶着那个男人走出来的那一刻。” 纪母在旁听席上,像是被人用尽全力推了一把,身体狠狠地往后仰了一下,扶住了椅子的扶手。 她的唇微微颤抖,眼底满是羞愧与痛苦……女儿……女儿竟然一直都知道。 “别再说了……”她的声音微不可闻,但没有人听到。 纪父的呼吸急促,震惊、羞辱、错愕、疑惑,在他的表情中交织,他的目光从妻子转向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们。 而纪希颐,此刻沉默地坐在那里,沉默得像一个雕塑。 杰森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慨:“她以为,如果她爬得足够高,拥有足够的权力,她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掌控她在乎的一切……” “我希望,这个故事可以解释大家的疑问:纪希颐不图物质,不图那笔赃款,她图什么?” 他顿了顿,缓缓继续:“当然,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逃避后果。但我请你们在做出裁决的时候,记住,她不是天生的罪人,她不是生来冷酷无情的人,她只是一个,在命运的齿轮下,被推向这条路的女孩。” “如果她有机会重新选择……她会不会希望,自己当年,在唐人街那个地铁站里,没有那么快地转身离开?” 法庭里,死一般的沉寂。 法警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法官大人,旁听席有人晕倒!需要医疗救助!” 第99章 妈妈带你回家 法官当即决定休庭。 纪希颐已顾不上风度,冲到离旁听席最近的地方,口中喊着“妈!妈!” 两名法警拉着她,纪希颐对她们狠狠看了一眼,“我要去看我的母亲!” 最终她被特许在法警的控制下走向旁听席,走到纪母身边。老太太悠悠转醒,瞥了眼身边的纪希颐,又闭上眼,口中喃喃念着:“大晴子啊……”说完这几个字,她便闭上眼,她无法面对清醒的伤痛。 救护车来了,纪希颐转身对着离自己不远的杰森,咬牙切齿道:“我需要你立即马上向法官申请,我要陪同我母亲去医院。” 杰森去照办了,查琳刚才一直不忍打扰,其实她一直站在法警旁边,这会儿开口对纪希颐说道:“你先别急,如果法官不批,我陪着去医院。” 纪希颐看到查琳,所有的情绪停顿了一秒,对她点点头。眼下只能这么办了。 不远处,鄢澜和利曼珊都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去打扰,鄢澜看着纪母被抬上担架,叹了口气,小声对身边的利曼珊说:“我猜,杰森这样辩护,没有征得纪希颐的同意,”顿了顿,“纪希颐不会同意的。” 利曼珊回过神,也叹了口气,“但这样有用吗?” “我们都知道,他要想彻底帮纪希颐洗清是不可能的,目前他的打法只能是尽一切可能帮她减刑,如果陪审团买他的故事,可能有效,但这是比较主观的事。” 现场的骚乱随着纪母的离开而平息了,法庭外,也许更大的骚乱即将开始。 鄢澜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席,边和利曼珊说道:“说实话,刚才杰森说那些时,有那么一瞬,我担心纪希颐直接喊停他,终止这场辩护了。” “她宁愿认罪,对吗?” “我不知道在认罪和被当众揭开这些家庭丑闻之间,她会选择什么,但我想,在被判刑和被当众揭示之间,她会选择被判刑。以我对她的了解,这对她的惩罚甚至超过了让她坐牢。” 第116章 两人在门后停下,知道门外有大批记者在等着。利曼珊牵起她的手,“我更担心你一次次当众被询问,一次次被他人评论曾经的私事,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在做准备,我也在做准备,但当我看着你站在那儿被审问时,仍然觉得不公。” 鄢澜笑了笑,“其实我今天突然有种感觉,就是当我最怕提及的事情被昭示天下时,竟有一瞬的释然,好像从此之后我不用再怕了,就像……就像两年前我在低谷时选择去练攀岩,你知道我恐高,可真正过了那关,我的恐高好像就不那么严重了,可以搭乘你那部透明的高空电梯,可以和你一起坐摩天轮。” 利曼珊看着她的眼眸中尽是温柔,“我永远都为你骄傲。” 法庭大门一开,外面的闪光灯和嘈杂声便如潮水般涌来,记者们瞬间围了上来,摄像机镜头对准鄢澜和利曼珊,话筒几乎伸到她们面前,伴随着急促的提问声—— “鄢澜女士,您认为纪希颐有罪吗?” “您如何看待刚才庭审中被披露的那些信息?” “您是否愿意原谅她?” “利曼珊女士,紫狐对锦衣夜行的收购是否会受到纪希颐案的影响?” “请问你们二位的关系,现在是……?” 面对这样密不透风的围堵,利曼珊微微侧身,将鄢澜护在身侧,微微偏头看她,似乎在询问是否需要自己应对。鄢澜对她点点头,目光沉稳地扫视面前的人群,声音不疾不徐:“这是陪审团需要裁定的事,不是我。” 她的声音不高,但透着极强的理智,记者们纷纷调整手中的录音笔,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字。 “那请问您个人认为呢?”一个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的立场在法庭上已经清楚表达过了,”鄢澜语气温和,却没有丝毫退让,“证据已经提交,法庭将会做出公正裁决。” “如果她被判有罪,您会感到满意吗?” 鄢澜顿了一下,目光不再落在记者们的脸上,而是看向远处,仿佛穿透人群,看到了什么更遥远的东西,几秒后,她才缓缓开口:“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事感到满意。” 她的声音不带情绪,也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姿态,而是一种极为诚恳的疲惫。记者们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复杂,然而还没等他们细究,利曼珊便开了口,语调依旧冷静却锋利:“今天的庭审已经足够清楚地展示了事实,我们不做任何额外评论,”她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媒体,语气不容置疑,“请大家尊重我们作为证人的立场。” 利曼珊的态度,比鄢澜更加克制,也更具威慑力。记者们知道她不会多说废话,但仍然试图突破她的防线。 “鄢澜女士,您的证词对案件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同时却将您过去的隐私暴露给了大众,您是否后悔站出来?” 鄢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稍微转头,和利曼珊对视了一瞬,随即她转回头,直视着记者,轻声道: “我从不后悔。” 她的回答简练有力,不需要再做任何补充。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让自己的经历暴露在阳光下,再没有回头路,也再没有退缩的必要。 镜头、录音笔、目光,全都聚焦在鄢澜的脸上。而她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一瞬间划过心头,又迅速归于平静。 片刻后,她只留下一句轻轻的总结:“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我更专注于现在和将来。” 说完转头对利曼珊微微一笑,利曼珊握着她的手,两人从记者和设备中穿过,走向前方。 医院中,纪母已经苏醒,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了根针,挂着点滴。 纪希颐站在床边,两名法警则站在门边,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大晴子……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她顿了顿,“是妈妈害了你……” “不是!”纪希颐脱口而出,“跟你无关,今天律师这么说,是为了帮我辩护,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做那些事,攒了两年的钱,后面自己开了小店做小买卖,我就以为,那两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甚至我自己都骗自己忘了……大晴子,你恨我吧?” “我心疼你,那天以后我发誓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眼泪打湿了纪母耳鬓的白发,“孩子,这几个月你受苦了……这些年你都受苦了……” 查琳和杰森在病房外擦肩而过,查琳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转身道:“你应该问问yvonne,可不可以说那些的。” “什么?”杰森也停下脚步。 “她母亲的事,她从不轻易对人说,你却让它公之于众了。” 杰森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我没有别的牌了,她的目标是免刑。” 纪希颐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走到门口,看到杰森,顿时怒气升腾,“你有什么资格把那些事讲出来??” “yvonne…”杰森看了一眼门边蓄势待发的法警。 纪希颐意识到,她必须保持克制,否则法警随时会将她带走。 “yvonne,我以为你知道我会拿这件事打。” “你为什么这么以为??” “五个月前你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在想,你给我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思路,等将来无牌可打时可以拿出来做最后的防守,我……绝对没有让你和家人蒙受羞辱的意愿,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杰森看了眼病房的门。 “你觉得将一位女士曾经最为不齿的秘密公布于众,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以为你默认了,也以为你会跟家人打好预防针……”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查琳在一旁也是默不作声。 病房中传来纪母的咳嗽声,像把纪希颐拉回了眼前,“我的时间有限,现在要回去陪我母亲,这件事稍后你来探视室再谈吧。” 半小时后,纪母的情况稳定,纪希颐的特批时间也到了,她叮嘱了父母两句,便随法警往外走去。 查琳在走廊尽头等她,看到几人走近,迎了上去。 “我可以同她说几句话吗?”她问法警,“五到十分钟,不超过十分钟。” 两名法警对视了一眼,一名法警看了看表,“尽快。” 法警走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等候,查琳看着纪希颐那张憔悴的脸。 “你不要太过悲伤,杰森那么做固然造成了对你们的伤害,但我今天注意看了陪审团的反应,我觉得这最后的一搏是有点用的。” 纪希颐沉默地看着她,半晌,“你呢?你最近好吗?” 查琳没想到她直接跳过这件事,这问题将她努力抛去的情绪全都带了回来。 “我今早把‘莉莉方’的酒店房间退了。” 纪希颐的眼圈倏地红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吱声,拼命压着自己的泪水。 半晌,“因为你和莉莉方的故事结束了吗?” “因为我和莉莉方都需要一个崭新的生命,”查琳伸出手,犹豫了一下,随即抚上她的面容,“yvonne,这几个月,几场庭审看下来,我思考了很多,希望你也是。” 纪希颐覆上她的手,“你被吓得不轻吧?” 查琳的喉头微微动了一下,低笑了一声:“是啊,吓得不轻。” 她的手掌温热,覆在纪希颐苍白的脸颊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颧骨,像是在确认她依然真实地存在,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我知道你这一生都不会求饶。”她缓缓道。 纪希颐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沉重、歉疚、不舍……甚至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查琳顿了一下,目光微微低垂,像是在斟酌什么,最终还是开口:“我和律师约好了,等你的……结果下来,他会陪我去自首。” “什么??” “我刚才说,这几个月我思考了很多,yvonne,我不可以再姑息自己的错误了,我是有罪的,我看到了你的错误伤害了多少人,我不想重蹈覆辙。” 纪希颐握紧拳头,顿了很久,“你想过后果吗?你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想过。”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感到解脱,我不再拉你了,查琳,我是真不希望你卷进来。” “你说得没错,这样会让我解脱,相比肉身自由,我更倾向于精神的自由,我无法让自己背着罪活下去……至于自首的时间,我选在你的结*果出来后,这样一来我交代的事情不会影响你的判决。” 两名法警走了过来,清了清嗓子,“时间到了。” “yvonne,不论怎样判决,记住那不是你的终点,我们都还有机会。” 纪希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查琳用拇指轻轻帮她抹去,收回手。 法警在纪希颐的肩膀上按了一下,示意她该走了。 第117章 纪希颐朝查琳点点头,迈开步跟着两人离去。 查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远去,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天后,纪母的手机上不时有南加州的朋友发来的问候,问候不知是否完全真心,但在纪母眼里,都刺眼得很: “老朋友,原来你那几年过得那么苦,怎么没跟我开口呢?那时我要是知道,一定会帮你的。” “你们家现在成了热点新闻了,还是劝劝你姑娘,赶紧服罪忏悔,说不定还能换来点轻判,我是真为你们惋惜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年我一直教育我女儿以纪检察官为榜样,我们一家对你们家都是崇拜有余,这些都是真的吗?” …… 而各路媒体自然也不会放过这宗集司法腐败、金融圈丑闻、亚裔的传奇、lgbt……各种热点于一身的新闻,任其中的一条拿出来都能够大做文章,新闻界面对这盘丰盛的大餐,甚至都不知从哪动刀叉。 两周过去了,主流媒体的新闻满天飞。 “thefallofafederalprosecutor:yvonnechi‘scorruptlegacy” “darksecretsofchinatown:theunspokenhistoryofchi‘sfamily” …… 而原本对纪希颐赞誉有加的加州华人媒体,现在却像是嗅到了腥味的鲨鱼,纷纷落井下石。 《曾经的荣耀,如今的囚徒——纪希颐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 《名校精英的堕落:权力、金钱、色欲交织的司法黑幕》 《唐人街的秘密:纪太太那些不愿被人提起的过去》 《情欲与权力:纪希颐的同性情史与腐败丑闻》 …… 越写越不堪入目,大家都尝到了流量带来的甜头,从一开始的稍稍克制,到没有底线,不顾当事人死活。 一篇文章甚至详细描述了唐人街的某些“知情人士”的回忆。 ——“她当年开店前,那两年神神秘秘的,有时候晚上按摩店门开着,但不做生意,我们就知道,这生意不太对劲。” ——“她女儿出名以后,她在我们圈子里谈吐都变了,谁能想到?” 纪母的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指尖几乎无法控制地颤抖,像是要把屏幕摁碎。 她的手机震了一下,又是一条新消息: “纪太太,我不知道您现在怎么样了,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早点搬走吧。你知道的,街坊们现在怎么看你们家。” 她想这么回复:“我女儿风光的时候,你们都夸她能干,说她给华人争光,现在她倒下了,你们就这么落井下石?” 但她终究没回,手指悬在屏幕上,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她知道,这是人性,说也说不通,还会引起更多的嘲讽。 手机终于掉落在床单上,屏幕朝上,最后一条信息还在闪烁着。 她的记忆好像突然出了差错,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她走出唐人街那家灯光昏黄的按摩店,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仓皇逃走的背影——她的女儿,那个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 她追了上去,抱住她,喃喃说道:“妈妈错了,妈妈带你回家。” 纪母的死亡时间被鉴定为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属于心源性猝死。 同一天,纪希颐的判决结果也当庭宣告了。 第100章 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开庭前对纪希颐瞒住这件事,也是一种好意。 纪希颐穿着她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丝绸的深蓝色衬衫和米白色的裤子——当年她竞选获胜时,就穿着这套衣服接受了媒体的访问。 如今她觉得,或许以后的很长时间里,她都没机会穿了。 法庭内一片寂静,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即将落下的最终裁决。 纪希颐扫视了一下旁听席,查琳在,鄢澜在,几个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唯独不见自己的父母。她四处看了看,疑问和担忧爬上了眼眸,却无处质询。 法官翻开了判决书,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纪希颐也转回了视线。 只见他翻阅着判决书,目光沉稳,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响起: “本庭在听取了控辩双方的陈述、证据及证人证词后,结合陪审团的裁定结果,对本案被告纪希颐的罪行作出如下判决。”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被告席上的纪希颐,随后继续道: “首先,就渎职罪、滥用职权罪及与资本集团的非法勾结一案,本庭认定,被告在担任加州司法部长办公室反垄断法部门主任、南加州地方检察官以及伊州北区联邦检察官期间,滥用职务便利,违反司法伦理,为特定利益方提供信息,并未能恪守自身应尽的公职义务。考虑到其行为的严重性以及对司法公信力的损害,判处5至7年有期徒刑。”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在整个法庭内,纪希颐神色未变,静静地听着。 “其次,关于受贿指控,经查实,被告确曾收受金钱、贵金属等贿赂物品,虽未兑现资金,但其接受贵重礼物的行为仍构成受贿罪。考虑到她未曾使用该笔资金,并在案件调查期间未试图隐匿或销毁证据,本庭决定酌情减轻量刑,判处1至2年有期徒刑。” 陪审团席上,有人微微调整坐姿,显然对这一裁决的考量十分关注。 “至于绑架案,本庭认定,被告在此案中未直接参与策划或执行,但在事件发生后,未能尽责地采取适当行动制止犯罪,而是以不当方式处理,造成受害人额外伤害。基于以上事实,判处1年缓刑。” 法官合上判决书,目光再次落回纪希颐,“然而,本庭同时考虑到以下减刑因素——” 他顿了一下,语气稍缓,但仍然严肃: “首先,被告在鄢澜绑架案件后期主动反水阿尔萨德集团,客观上促成了受害人鄢澜的获救。这一行为虽无法抵消此前的过错,但其结果仍具有一定的正面影响。” “其次,证据显示,被告虽曾泄露信息,但并未直接操控市场,未参与具体的金融犯罪操作。因此,金融犯罪罪名部分不成立,相应指控予以撤销。” “再次,被告在科恩案结案后,并未从阿尔萨德集团牟取私人利益,其未经授权向阿尔萨德集团披露紫狐收购锦衣夜行案的非公开信息,据其本人及证人证言,系受到阿尔萨德的威胁恐吓,并非出于自愿。” “第四,被告在庭审后期,选择站出来为紫狐提供关键证言,协助澄清事实,且未利用此事换取轻判。此举表明,被告至少在案件后期展现了某种程度的责任感。” “最后,辩方通过详实证据展示了被告的成长经历,使陪审团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其性格形成的背景,这一因素虽不能作为脱罪依据,但在量刑考量中,本庭予以适当考虑。” 法官停顿了一下,语调平稳,但不带丝毫感情: “综上所述,本庭最终裁定——” 他翻开判决书,目光再次扫过法庭。 “被告纪希颐,因渎职罪、滥用职权罪、部分受贿罪成立,判处10年有期徒刑,最短服刑期8年,届时可申请假释。并处以罚款100万美元。此外,被告自即日起永久丧失律师资格,禁止在任何政府及法律相关机构任职。” 法庭上异常的安静,所有人都在心里重复着这几个数字…… 法官转向纪希颐:“被告纪希颐女士,按照联邦法律,您有权在本判决生效之日起14天内向上诉法院提出上诉。如您选择行使此权利,您的律师需在此期限内提交正式的上诉通知。如您不上诉……” “我选择不上诉。”纪希颐平静地说道,帮他省去冗长的说辞。 法庭上几乎可以听到若干人同时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查琳的眉头锁了起来,杰森的眉头也锁了起来。 法官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表态而省略程序,“如您不上诉,判决将即刻生效,您将按照司法程序被移送至联邦监狱服刑。”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告席,随后抬起法槌,“庭审结束。” 砰——木槌落下,也结束了纪希颐前半生的命运。 她是在三天后得知母亲病亡的。 杰森没有勇气给她带去这个消息,查琳想,还是由纪希颐的父亲去说比较好,虽然他本人状态十分不好。 另外杰森写了一封非常简短的信,通过监狱送到了纪希颐手上,信上主要表达两点: 第一,他为没有为纪希颐争取到免刑而遗憾,但同时他认为,法庭确实给与了一定程度的从轻量刑。 第二,他为那段辩护给纪家带去的不幸风波深深道歉,他决定不收取任何律师费。 纪希颐是在当天晚上晚饭过后被发现实施自杀的,自杀工具是晚饭时用的一次性塑料刀,刀很钝,被她磨过了。割腕。 巡夜的狱警发现时,她奄奄一息地坐靠在墙角,血已经流了一地。 一旁的床上,一封遗书被叠得工工整整,压在她的身份牌下。看来她在父亲探视走后就着手准备死亡了。 第118章 遗书很简洁,只有短短的几行字,甚至没有称谓: 不要办葬礼,妈也不要办。把我俩火化,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葬在一起。 判的罚款,委托律师把我房子卖了解决。 至于我其他个人财物,银行托管的遗嘱里都有写明。留给妈的部分全部转移给爸。 爱我的人,我希望你们好好活下去,如果遗忘我会让你们过得更好,就请忘掉我。 来生再见。 纪晴 鄢澜看到手机上这则消息时,已经是早晨,杰森是夜里十二点多处理完这桩事务,在医院的停车场给她发的,消息也很简洁:yvonne自杀,现在中心医院,暂时脱离危险了。 她浑身一颤,惊醒了身边的利曼珊,利曼珊欠起身,“怎么了亲爱的?” 鄢澜将手机递给她,利曼珊看了,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将鄢澜揽入怀中,“被救了就好。” 鄢澜想了想,给杰森回复:刚看到,有什么进展吗?她现在怎么样? 杰森很快回复:刚才医院给我打电话,暂时没有危险。 鄢澜舒了口气,“暂时没危险。” “也不知查琳知不知道……”利曼珊叹了口气,走下床。 “查琳前两天自首,也不知道怎么判。” 利曼珊拿了两杯水来,递了一杯给鄢澜,“你觉得我们要去看看纪希颐吗?” 鄢澜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思索片刻,“你不是明天的飞机吗,你别去了,我过几天,等她稳定些去看看吧。” 利曼珊点头,“也行,我估计她也不想看到我,”说着坐到鄢澜身边,揉了揉她的头顶秀发,“她以前那样伤害过你,你还愿意去看望她,我是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女人吧?” 鄢澜叹了口气,“她已经受到最糟的惩罚了,过去在我这儿已经翻篇了。” 查琳在纪希颐被判决的下午,在律师的陪同下去找卡罗尔自首,因为卡罗尔是负责纪希颐专案的fbi探长。 其实查琳做了什么,卡罗尔是有数的,只不过如果她自己不说,这件事很难找到证据。 查琳坦白,先前在fbi对自己的传唤问话中,她说了与事实不尽相符的话,原因是不想让纪希颐的案件变复杂。 她交代当初利曼珊给自己打电话时,纪希颐确实在身边,从而也听到了ftc将要起诉紫狐的事,后来当锦衣夜行的股价突然跳水时,她开始怀疑纪希颐,并去质问了她,纪希颐告诉她,迫于背后某个势力的威胁,她不得不向他们透露了这则消息,换得她的安全。 事到如今她知道了,这个威胁她的势力就是阿尔萨德及其同党。 得知是纪希颐透露这则消息后,她感到愧对股东和投资人,辞去了ceo的职位,但未向执法部门汇报这件事,也没跟社会面说出实情。 卡罗尔将她的供述全部记录下来,并要求她提供进一步的证据,例如通话记录、车辆行程记录等等,而这些律师已着手准备。 接下来将有一到两周的调查,如果调查结果与她的供述没有出现不符,查琳可以考虑与检方协商“认罪协议”,具体判罚到时会有结果。 走出fbi办公室,查琳抬起头对着阳光,这几个月来,她从未感到这么轻松过。 时间又过了一天,到了利曼珊不得不飞的时候了。 距受伤已六个多月,不能说她完全恢复到了之前健康的状态,肺部还是较为脆弱,或许还需要一到两年慢慢养好,但好在利曼珊的身体底子很好,目前从事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活动基本没有问题。 两人这一次共同生活了太久,陡然要分开,都有些不适应。 上一次来到这座机场还是白雪皑皑的严冬时节,转眼酷暑将尽,很快秋天就要来了。 “还记得我们再次相逢的那个晚上吗?时间过得好快,马上就一年了。”利曼珊坐在副驾,握着鄢澜的手。 “怎么会不记得?”鄢澜看着前方的车流,“那是九月底,那个夜晚,c城已经转凉了……我还记得,你在那间酒吧门口等我去接你,我到门口时看到你,穿着黑色外套,像是溶进了夜色中。” “好奇怪,我知道被下药了,不敢打车,只敢信任你。” “不奇怪啊,”鄢澜思忖,怎么去措辞,顿了会儿,“就是宿命。” 利曼珊握紧了她的手,铂金戒指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摩挲着。 车子缓缓驶入机场的停车场,鄢澜将车停好,解开安全带,转头看着利曼珊,眼里有几分隐忍的不舍,骤然分开,哪怕不是永别,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两人沉默地走向候机楼,登机口前的指示牌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利曼珊的航班已经开始办理登机手续。她拉着行李箱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落在鄢澜身上,想把她的模样刻得更深一些。 像是要缓解这离别的情绪,鄢澜笑了笑,“好在收购案进展飞速,这次的案子结束后,紫狐和锦衣夜行的股价又‘蹭蹭’往上涨。” 利曼珊伸手抱住她,“不谈这些,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鄢澜的声音温柔,还带着丝调皮:“那留下来啊,我养你。” 利曼珊也笑了,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你别老这么说,万一我信了……” “信了就信了呗,我没在怕的。” 利曼珊笑出来,手指划过她的锁骨,最终落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我很快回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的笃定,“等紫狐的事稳定下来,我就会回来。” “好,”鄢澜在她的唇上轻啄,“说不定你还能赶回来,跟我一起庆祝重逢一周年。” 利曼珊想了想,还有一个月,可不是嘛? “我不能跟你许诺,就留个悬念吧。”她笑道。 送走利曼珊,鄢澜走出送别大厅,走到停车场,c城的夜色来临,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城市的轮廓,机场航站楼的灯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冷色的光影与远处车流的红光交错,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第101章 等夜色阑珊 九月,天气微微转凉,秋的气息已悄然渗透进空气之中。 街角的银杏开始微微泛黄,枫树则染上一抹初秋的绯红,有风吹过,丰富的色彩便在光影交错中摇曳。 “壮丽一英里”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都市的节奏丝毫未减,而橱窗里已悄然换上了秋季的新品,暗示着夏日正式进入尾声。 鄢澜独自走在金融区,她的目光落在证券交易所外巨大的电子屏幕上—— 锦衣夜行82.17上1.05(+1.30%) 自紫狐正式宣布加速收购进程以来,锦衣夜行的股价稳步攀升,距离85美金的关键点位已近在咫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市场已经用最直观的方式给出了答案——收购案的成功,悬念不大了。 她站在交易所门前,望着那跳动的数字,心中五味杂陈。 回忆起一年多前,紫狐刚刚对锦衣夜行发起试探性收购意向书时,她刚刚拿到这个案子,还不知道前路意味着什么。那时的她根本无法想象,这场收购会牵扯如此之多——权力、资本、阴谋、犯罪……甚至自己所有的往事。 这一年,她走得太远了。 手机震了一下,是利曼珊:在做什么? 鄢澜对着交易所的电子屏幕拍了张照片,发给利曼珊,附言:好巧,路过这里,你的消息就来了。 利曼珊在香港的黄昏,坐在喧嚣结束后安静的办公室中,看着这张照片,不知怎的,眼中发酸,一年多以来,为了这数字,大家恐怕都付出了太多。 想到遥远的c城,新的一天刚开始,鄢澜刚刚走进那喧嚣中。 她给鄢澜拨去了电话,那边很快接了。 “在你进律所前赶紧和你说几句话,”利曼珊轻声说道,“时差真讨厌。” “时差真讨厌,距离真讨厌,可是有你真好。” 利曼珊笑起来。 “今天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鄢澜又问。 “帮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早餐中餐都吃得营养健康,下周还约了去医院复查。” “真乖,”鄢澜戴上耳机,“对了,我正要和你说,下周我们的时差要缩短一小时。” 利曼珊愣了愣,“你要回纽约?” “真聪明。” “是暂时还是……” “其实维克多上周就和我谈了,但当时没有明确的指示,现在收购案基本没有悬念了,他和律所管理层都希望我能尽快回纽约调整一段时间,然后进入下一个案子,我多在这儿逗留一个月,对st来说不是人力浪费嘛。” 利曼珊皱起眉,“怎么,他们有新的案子要给你了?” “估计在接洽中了,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纪希颐的案子影响不好,他们希望我尽快抽身,一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二来,我本来就是并购部的合伙人,他们怕我变成一个刑事案件的符号。” 利曼珊略有思忖,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一下,“确实也是,你自己呢?准备好回去了吗?” 第119章 电话那端稍一停顿,“我……有点不舍。” 利曼珊微微笑了,“傻子,不舍什么?我现在也不在那里。” “不舍河畔的爵士乐,微冷的秋风,威士忌色泽的夜,还有……”鄢澜偏着头想,“夜色里黑色风衣下的sam。” 利曼珊一瞬屏了呼吸,缓过劲来,低低地笑了一声,指尖摩挲着手边的签字笔,“我们鄢澜,像个诗人了。” 鄢澜也微微笑了,眼中不觉闪着泪花,“好啦,我要进大楼了,晚饭也要好好吃。” “嗯,好,你也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了,利曼珊走到落地窗边,看着逐渐暗下来的香港夜色,维多利亚港的灯火渐次亮起,船只缓缓驶过海面,霓虹灯的倒影在水面上晃动,像是一场不知疲倦的梦境。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这座城市的夜景了。这一周以来工作将她吞没,所有的时间被会议、决策、合同填满,而当她终于停下来,才发现自己最想看的风景,远在大洋彼岸。 她又何尝不思念夜色下的c城呢?那个爵士乐流淌、夜色撩人的地方。 而鄢澜也记得,她还有件事没做。 夜色降临,中心医院病房区的长廊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经过的护士和低声交谈的执法人员。鄢澜抱着一束康乃馨,走过这些人,在狱警那里简单办了个手续,推开了沉重的病房门。 那个曾强硬而自负的纪希颐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缠着纱布,枕边放着一杯未喝完的水。 听见开门声,纪希颐微微睁眼,她知道是鄢澜,一天前狱警按照程序告知她鄢澜申请见面,她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 她撑起身体,靠在床头,看到鄢澜手中的花,牵了牵唇角,“很久没看见花儿了。” 鄢澜将花束放在床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缓缓开口:“只要活下去,将来总会天天看到的。” 纪希颐沉默了许久,“我曾一度以为,你不希望我活着,”她没给鄢澜回答的机会,也不期待回答,接着说道,“你坐啊。” 鄢澜坐下来,“如果你罪孽至死,法律会判你死刑或无期,既然没判,你就罪不至死。” 纪希颐的唇角又牵了牵,苦涩地笑了,“很严谨的律师思维,”顿了顿,“可惜,我不能再跟律法打交道了。” “或许是件好事。” 纪希颐看着她依旧美好的脸,“鄢澜,为什么要来看我?”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人这一生,能够结下这么深缘分的人,不多。” 纪希颐想说什么,鄢澜继续道:“但这不是我来看你的充分条件,如果你曾蓄意谋害我,那我肯定不会来看你,或者,我会来嘲笑你。” “我知道,你不是来嘲笑我的,我知道你,”纪希颐的眉头皱了一下,“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鄢澜,谢谢你说,我没有蓄意谋害你。” 鄢澜看着她,没有回应这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纪希颐的目光落到窗外的夜色中,她的脑中闪过那地狱般的十日,闪过和蒂凡尼的一响贪欢,闪过那年春日那个穿着粉橘色洋装的女孩子,闪过耶鲁校园的那场餐酒会,“我愿意在相逢的那个下午,只跟你做朋友。” 鄢澜的目光也幽深起来,仿佛回到了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你别误会,这么说并不是后悔和你开始,”纪希颐收回目光,对她笑了笑,“而是希望,你不必经历后面的那些。” 鄢澜笑了笑,垂下眸。 病房里一阵沉默,鄢澜抬起脸,“都过去了,我也找到了为我挡子弹的人,或许所有的遭遇都是上天的馈赠,引导你蜕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纪希颐眸光微微跳动,又滞住,半晌,“我祝福你们。” “谢谢,你也努力挺过去吧,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你的家人……这些对于你来说确实残忍,但总能熬过去的,你还有爱你的人,不要放弃他们。” “嗯。”纪希颐应了这一声,再无下文。 鄢澜站起身,“那我走了,你保重。” 纪希颐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看着她走到了门边,“鄢澜……” 鄢澜转回头。 “对不起,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泪水涌上鄢澜的眼眶,她点了点头,转身关上了门。 窗外,夜色如斯。 经过两周的调查,查琳的案件也进入了认罪协议阶段,第二天便上庭做最后的量刑聆讯。 检方最终确认查琳在ftc诉紫狐案及联邦政府诉纪希颐案中的知情不报、隐瞒关键事实的行为,系有意识的掩盖行为,构成妨碍司法公正与证券法违规披露义务的轻罪指控。 但考虑到她主动自首,且根据律师记录,她决定自首的时间早于纪希颐被定罪的时间,也考虑到她获知纪希颐的行为后主动辞职,表明了一定的责任感,法庭将适度予以量刑。 根据认罪协议,法庭判决如下: 查琳布兰科将接受一年缓刑,同时需完成150小时社区服务,并缴纳89万美元罚款。缓刑期间,不得违反任何法律规定,否则本判决将被重新审视,或改判为实际监禁。此外,在未来五年内,禁止担任上市公司管理职务。 查琳缓缓转身,看向旁听席,今天没有太多人来旁听,她没有通知朋友,也没有通知家人。她的律师在一旁轻声对她说了几句什么,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走出法庭时,阳光透过大理石台阶的空隙洒落下来,查琳停了脚步,微微仰头。 这些天由于对她和案件当事人纪希颐接触的禁令,她一直不能以任何方式联系她,不能去看她,不能打电话,不能写信发消息…… 得知纪希颐自杀的消息时,查琳的创伤突然复活起来。 八年前,她爱的那个女孩以这种方式永远地离开了,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如今,命运仿佛在捉弄她,让她落入了轮回。 直到她知道纪希颐被救活了,虽舒了口气,那创伤却好像还未愈合。究竟是怎么了呢?她想,或许自己终究救不了任何人,她们有她们的因果。 她将许诺杰森的那部分律师费开了张支票,寄给了他。她想,这可能是自己目前唯一能为纪希颐做的,她相信纪希颐将来要申请假释,还是应该找杰森,他是不错的律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已带着一丝秋日的凉意,她迈开腿,走进了这层层叠叠的秋意中。 到了九月底,利曼珊已将辞职手续办得七七八八。 还剩最后一道手续,得回c城紫狐本部办理。她想,迈克尔或许还想试试最后再挽留她一下。 香港的同事们万分不舍,利曼珊不论是能力还是个人魅力,都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认可,接管香港分公司以来,亚太地区的财政出现了五年以来第一次好转,大家刚刚过上拿红利的日子。 sandy最为不舍,要不是利曼珊,她哪有现在这样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好运,利曼珊就是她的贵人。 但她也理解,如果让她与andy相隔数万公里,她也无法接受。 “我和鄢律师还会回香港旅行的,到时大家再聚,不会是永别啦。”利曼珊笑着安慰她。 “我知道,但就是舍不得嘛,”sandy要哭出来,“代我向鄢律师问好啊。” “她啊,她还不知道呢,我说了要给她留个悬念。”利曼珊笑道。 鄢澜等到了九月底,利曼珊走时给她留下的悬念一直没有下文了。 一周前她试探过利曼珊,她跟自己抱歉,刚回来的这个月确实太忙。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利曼珊刚飞过去一个月,要求她这么快回来,确实有些勉强。 但不知为何,鄢澜好怀念一年前的那个重逢,或许是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让她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她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去缅怀那个重逢。这会儿她坐在纽约飞往c城的飞机上,这是个周五,她下了班就飞过来了,虽然纪念日是明天,但她想提早一天来过个完整的周末,她想再去“野火”喝杯威士忌,听听河畔的爵士,说不定再和利曼珊通个视频电话,远程共享这一周年的纪念。 但另一个念头近来却常常徘徊在她心间——曾经她可以为了纪希颐两度换城市,为什么现在要等着利曼珊来迁就自己呢? 虽然利曼珊说过几次,让自己待着别动,她会来找自己,可她是为自己挡过枪子的爱人啊。 或许,是时候再次做回那个勇敢的鄢澜了,若她只能留在香港,那就去香港生活吧,那里还有林伯的虾子面呢。 毕竟,她是那个对的人,不是吗? 利曼珊坐在紫狐大厦十八楼的ceo办公室里,对迈克尔摇着头,“我很感激你许诺的这些条件,真的很感激,我从读mba开始就和紫狐结缘,十年了,这里就像我的家,我对紫狐的感情实在太深,做出这个选择我其实很难过……” 第120章 “sam,不要转折,不要给我一个but.” “几年前你出事时,我跟你说过,离婚的自由和当ceo之间,我选前者,”她看着迈克尔,眼中闪着光,“我的爱人是我的底线。” 走出紫狐大厦,夜幕已低垂。 她买了明天一早飞纽约的机票,打算下了飞机,买上华尔街的贝果,去给鄢澜一个惊喜。 走在河畔的小街上,想着鄢澜会有的表情,她低头自顾笑起来。一年重逢的纪念日,也可以在纽约过嘛,她甚至订好了l酒店的1824房间。 前面就是“野火”了,爵士乐的旋律伴着河畔的徐徐微风,隐约传来,她决定进去喝一杯。 —— 鄢澜下了出租车,走进这河畔的夜色中。 熟悉的爵士乐声、谈笑声、轻风刮过水面的声音,迎面而来。 她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利曼珊拨过去。 利曼珊坐在吧台前,手机振动起来,拿起一看,却是鄢澜。她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鄢澜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和她只差了一个小时了。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温柔的嗔怪:“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嘛?” “嗯……明天是个大日子。”利曼珊咧嘴笑着。 “可惜你没能回来……” 利曼珊依旧笑着,怕自己说太多就要露馅。 电话线中,爵士乐声隐隐传来,鄢澜戴上降噪耳机,那音乐声却还在耳朵里,好奇怪。 “纽约现在的夜色,很美吧?”利曼珊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熟悉的爵士乐。 鄢澜停了脚步,顿了顿,又摘掉耳机,去听外面的爵士乐声。 “怎么啦?”利曼珊问。 鄢澜重新戴上耳机,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前方“野火”的香槟色霓虹在爵士乐的鼓点中微微闪烁,她走了过去。 利曼珊呷了口威士忌,鄢澜好像在走路,她便静静听着,电话线中,音乐声越来越大…… 一瞬间她心头有什么一闪。 鄢澜走进“野火”的门廊,吧台前一抹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的风衣,褐色秀发一如既往地丰盈慵懒*。 “sam……” 被喊的人从吧台转头,褐色秀发在肩头一扫,眼底盛着满城灯火。 手中的那杯威士忌,她苦口,冷,这一刻却异常地暖。 就像此时c城的夜色。 等夜色阑珊,怀中依旧有你,一切都刚刚好。 ——全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