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虐我?转身勾搭权宦夺他江山》 第1章 [穿越重生] 《暴君虐我?转身勾搭权宦夺他江山 / 香骨未应春雪妒,屠龙才是要紧事》作者:青山有辞【完结+番外】 作品简介 香君入宫八年,力争上游,处处讨好,却还是被满宫的高贵主子们搓磨、利用、羞辱、抛弃贵人们躺在尸堆骨烂上安享天下富贵,却嘲笑着她的用尽全力、不知天高地厚。 到最后,香君拼命生下的孩子叫着仇人母亲,而她却活生生被剖腹取子,死不瞑目。 她死后,只有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清冷权宦替她收尸,给了她最后的尊严。 重生觉醒后,香君才知道,自己不过是话本子里的炮灰女反派。这辈子,香君要为自己换一条路走。 既然那些高贵的主子们不把他们这些下贱胚子当人,那她便和那同样下贱的宦官狼狈为奸、搅弄风云。 “亭雪,这辈子,你我就做一对权欲熏心、只手遮天的奸佞和妖妃吧。““香骨未应春雪妒,屠龙才是要紧事” 【女主事业批,终极目标是屠龙;不纯,不洁,野心家,有cp;男主恋爱脑、真太监,介意的误入】 第1章 觉醒 “剖腹取子。” 屋外的皇帝冷冰冰的下达命令之后,屋内的四个嬷嬷便死死按住香君的四肢,让她挣扎不得。 太医用闪着寒光的刀锋划过香君的肚皮,血花四溅,溅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香君真的好痛,痛得恨不得立刻死掉。 只可惜,她是个最好强又最命硬的。 被剖腹的时候,她没有死。 孩子被从她肚子里掏出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死。 产房里只剩下她一人敞开肚皮等死时,她还撑着一口气不愿意闭眼。 然后在迷离之间,香君觉醒了。 原来她竟然是一个话本子里的女反派…… 她这一生所有的仇恨、愤怒、自强和挣扎,都不过是为了衬托女主薛娇娇的毫不费力和不争不抢。 “把她的三个儿子都交给皇后抚养吧。”皇帝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薛娇娇心善呢,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要给香君再看最后一眼,也算全了他们的母子之情。 香君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她说不出话,只能瞪着怨毒的眼睛,看着薛娇娇。 薛娇娇却用饱含怜悯的眼神看着香君说:“你这样出身卑贱,又不择手段的女人,让皇子托生在你肚子里,已经是你的福气了,可你却从不知足。现在,你落得这个下场,是你咎由自取。你放心,你的孩子们我会视如己出的,你可瞑目了……” 香君的大儿子,七岁的三皇子站在薛皇后身边,扯了扯的薛皇后袖子道:“母后,我们走吧,这里好脏,您的鞋子都被这贱人的血弄脏了。” 听到长子的这句话,香君终于瞪着血红的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竟然,连她的孩子,都看不起她。 香君怨气冲天,死不瞑目。 她回想自己的一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可她错哪儿了? 六岁那年,爹爹为了救恩人之女薛娇娇,让香君刚满十六岁的姐姐去天牢换人。 那么美丽的姐姐,没有享受过一天的荣华富贵,却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充作军妓,不到一个月,就被折磨致死。 姐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看到姐姐被蹂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香君问爹爹:“爹爹要报恩可以自己去死啊,为什么要用姐姐的命去报恩呢?” 那一天,如果不是薛娇娇拦着,香君就已经被爹爹打死了。 爹爹骂她狼心狗肺、不知尊卑、忘恩负义。 薛娇娇却抱着香君,哭着求爹爹别打妹妹了,都是她的错。 可薛娇娇越是护着香君,香君就越恨她。 恨她替代了姐姐的位置,恨她虚伪至极的善良。 再后来,薛娇娇不顾爹爹和娘亲的反对,非要去秦淮河畔做清倌人。 可不到半年,新帝就登基了。 新帝找到了正在船上给才子宋飞景弹古琴的薛娇娇。 薛娇娇回京,成为了尊贵的贵妃娘娘。 可香君他们一家作为贵妃娘娘的恩人,却没有等来封赏的恩旨,而是等来了杀人灭口的神策军。 因为尊贵的贵妃娘娘,是不能有做清倌人的过去的。 所以,知道真相的人都得死。 …… 那天,船坞的火是那么大。 爹爹先被一刀砍掉了脑袋。 娘亲后被一箭穿心。 就连她养的小狗馒头都被一脚踹死了。 只有香君,如同被漫天神佛捞了一把似的,竟然躲在船底、毫发无损地在大火里活了下来。 那时候,香君还不知道,她之所以活下来,不是因为老天开眼,而是因为她命定的剧情还没有走完。 所以她满心仇恨地把自己卖了。 她被江南的富商买下,悉心教导十年。 她拼了命地学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百般淫巧。 只为了能更有价值,能爬得高一些,能被送给京城的贵人,寻一个报仇的机会。 幸运的是,十七岁这一年,香君得到了一个入宫的机会。 可她入宫八年,妖媚争宠、戕害妃嫔、蹦跶半生,不仅没有把女主薛娇娇斗下去,还白送了女主三个儿子,当薛娇娇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直到临死的这一刻,她才在意识迷离之间去到了一个异世,觉醒了反派的意识,看到了整本书的剧情。 …… 可看到了又如何? 她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香君的灵魂飘在禁宫之上,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尸体躺在那里。 小太监说:“皇上不允许她藏入妃陵,让一卷草席裹了,直接烧了。” 黑黢黢的夜里,香君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拖草席裹,拖行在空荡荡的宫道上,她甚至连一身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直到一个人拦住了小太监的去路。 远远的,香君认出那人身上穿着的麒麟服。 那是皇帝亲赐给他最信任的宦官顾亭雪的麒麟服,满朝只有他一人可穿。 这个香君都不曾说过话的权宦,竟然违背了皇帝的圣意,让人缝好了香君残破的身体,给她擦洗干净皮肤,然后穿上干净的衣服,厚葬在了京郊的一块无名墓里。 真可笑啊。 这一宫的贵人们,自诩高贵,躺在尸堆骨烂上安享天下富贵,却不行一件仁义之事。 到最后,给予香君最后尊严的,却是一个和她一样下贱出身的阉人。 此刻,香君的怨气恨不得要冲破整个禁宫。 她不肯就这样消散,不肯这一生就这么潦草结束。 如若再来一次,她不会放过他们,包括那高高在上的狗皇帝! …… “香君,你怎么了?” 梦梅听到香君的尖叫,掀开床帏,却对上一双阴狠怨毒的眼睛。 月光下,穿着白色亵衣、五官娇柔美艳的少女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虚空处。 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燃烧着怨恨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活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香君,你怎么了?可是魇着了?你别吓我。” 虽然心中害怕,但梦梅还是抓住了香君的手。 香君看着眼前的这张熟悉又遥远的脸,终于是从那潮水一般的仇恨里挣扎出来,缓缓回了神。 “梦梅……是你……” 香君竟然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她还没有进宫的时候…… 第2章 初见顾亭雪 “梦梅!” 香君的紧紧地抱着梦梅,眼泪簌簌落下。 梦梅和香君是一起被买进许家的。 香君是甲等瘦马,可以学琴棋书画,梦梅是丙等的瘦马,只学了些女红、剪裁、识字、管账的事情。 本来两人说好的,无论香君以后去哪里,都带着她。 可是香君意外入宫,从此就失去了和外面的联系。 上辈子香君找到梦梅消息的时候,梦梅已经死了。 就在香君离开江南的第二年,梦梅就被卖给一个五十岁的小吏做续弦,后不到两年就被虐待而死。 “怎么哭了?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香君含泪握住了梦梅的手,摇摇头。 “无妨,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那就好,吓死我了,你赶紧起来吧,老爷找你。” “现在?”香君看一眼外面,天还没亮呢。” 梦梅有些忧心地说:“老爷从布政司那儿回来之后,一个人在书房呆了两个时辰,在开门,就是唤你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香君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是老爷把她送给巡盐御史顾亭雪的日子。 …… 半月前,京城里来了一位权势滔天的宦官。 第2章 这位权宦奉圣命,领了巡盐御史的差事,带着三千神策军,前来江南调查私盐案,一来就杀了十几个官吏。 许三老爷是香君的主子,也是此处最大的几家盐商之一。 私盐的案子他是摆不脱干系的,便想走布政司的关系,讨好贿赂那位巡盐御史,可先后送了三个美人过去,那位收了之后,却见都不见。只是把人养在院子里,依旧每日忙进忙出。 所以,许三老爷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心,决定把香君送去。 香君可是他留着准备待价而沽的宝贝,但如今生死攸关,他不舍得也是不行了。 香君领了老爷的命,被人用一顶小轿送去了苏州总兵的宅邸。 这位总兵半个月前就因为私盐的案子,被顾大人一刀砍了头。 如今宅子里住着的,就是咱们的那位巡盐御史、神策军都督、权宦顾亭雪大人。 轿子停下后,一个侍卫领着香君往里走。 香君抱着琵琶,一边走,一边回忆着。 上辈子她也经历过这么一遭。 但很可惜,那位大人压根就没有见她。 和前面送来的那三位美人一样,香君一进来就被扔进了一个单独的院子里。吃喝不愁,但也不能和外界联系。 一个月之后,香君便和另外十一个“扬州瘦马”一起,被秘密带去了京城,以教坊司乐伎的身份入了宫。 那时候,她们十二个人都还满心欢喜,以为靠着她们的容貌和才华,一定有机会一跃成为宫妃。 殊不知,那只是她们这群人悲剧的开始。 直到觉醒了全部剧情之后,香君才知道,她们这些人,都是带去宫里给皇帝“治病”用的。 皇帝中了一种南洋的奇毒,导致每个月都有几日,他的欲望比平常人强烈数十倍,会让皇帝在床笫之间变成一只不知休止、残忍暴躁的野兽。 解毒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把全部的毒性都发泄出去。 宫里面的娘娘都出身高贵,自然是不能做皇帝的泄欲工具的。 所以,皇帝便让人四处寻找些低贱的民间女子进宫。 狗皇帝要求还挺高,不要好人家的女儿,但又要身子清白的,还不能难看,不能污了圣眼。 她们这一批,已经是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送进宫的美人。 三批一共三十六名女子,除了香君之外,无一例外都被折磨而死。 她们不是人,不过是皇帝的药渣。 香君抱紧了怀里的琵琶。 觉醒之时,香君不仅在异世幻境里看到了完整的话本子,还读到了十几万条的“批注和评论”。 香君已然总结出自己上辈子一败涂地的原因:出身卑贱、单打独斗、扬己露才、得意忘形。 这重来一次,可她不能再重蹈覆辙,用上辈子的方式入宫。 她不仅要给自己换个高一些的出身,还要给自己找个可靠的盟友。 顾亭雪,那个为她收尸的太监,兴许会帮她。 …… “顾大人要休息,让我带你去偏院休息。”侍卫通传道。 香君看屋内的灯还大亮着,顾亭雪应该还没睡。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 “麻烦爷帮我再通传一句,听闻顾大人喜欢音律,奴家擅长琵琶,尤其是《霸王卸甲》弹得最好,想要请顾大人品鉴。” 说完,香君还给侍卫塞了个钱袋子。 侍卫收下了,又进去替香君回禀了一次。 香君有些紧张,若是今日不能见到顾亭雪,她就只能作为“解药”被送进宫了。 香君不敢想象,她要如何再经历一次上辈子的侍寝…… 上辈子第一次侍寝的时候,皇帝活像是一只发疯的野兽。 香君被抬出太极殿的时候,弹琴的的手被折断,下身也几乎被捣烂,浑身都是血。 她被扔在下人房里的等死,如果不是那个黑影,在香君高烧不退的时候给她灌了一碗救命药。 香君早就死了。 …… “跟我来吧。” 侍卫的声音让香君从回忆里抽离。 顾亭雪愿意见她? 香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腼腆的笑了笑,赶紧抱着琵琶跟着侍卫进了屋。 身后的门又被门口的侍卫关上,香君抱着琵琶走进正间。 正间里亮着灯,却没人。 忽的,只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来这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香君发现,这竟然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听到顾亭雪的声音。 上辈子,她是没资格和顾亭雪说话的。 很意外,顾亭雪的声音和香君之前见过的太监都不同,不尖锐刺耳,低沉又婉转。 “西暖阁。”顾亭雪又说。 他的声音很轻,重音却明显,像是一声闷鼓敲在人心上,让人心里咚的一下有些慌。 香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透过雕空玲珑的木板槅扇,隐约看到西边的暖阁里有个人影…… 第3章 你要我如何疼你 香君循声走过去。 只见暖阁上悬着青纱帐缦,旁边点了两盏灯。 灯光不算太亮,朦朦胧胧中,香君见到纱帐里似乎有个人披发坐在那里。 那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姿态放松,还带着些慵懒。 里面的人应该就是顾亭雪了。 香君盈盈一拜道:“香君见过顾大人。” 纱帐里的人还看着书,声音里有些倦意,淡淡道:“弹吧。” 香君也不多说什么,抱着琵琶坐下,弹起那首《霸王卸甲》。 她上辈子虽然断了手不能弹琵琶了,却总是陪狗皇帝听曲儿。 有一次乐人弹起这首《霸王卸甲》,皇帝不经意地说过:“这是亭雪最爱的曲子,只是谁弹的亭雪都不满意。” 那时候香君就想,若是她的手没有在第一次侍寝的时候被皇帝折断,她定能弹得比眼前的乐伎好。 管他是什么雪,都肯定会满意的。 所以香君今日才主动提起要弹这首曲子。 香君上辈子汲汲营营,却一败涂地。她自命不凡一生,最后却落得满心的悲怆和不甘,倒是合了这首曲子的心境。 青纱帐中的人似乎也有所感,缓缓地放下了书,隔着纱帐看向弹奏的女子。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把这首曲子弹得这般深沉悲怆,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一曲毕,顾亭雪缓缓开口问:“为何弹这首曲子?” 香君思索着如何回答才能让顾亭雪满意…… 她不知道顾公公为何这么喜欢这首曲子,皇帝也没说过。 因为话本子里,这位顾公公只是一个配角,专门给阴郁的皇帝办脏事,关于他的描写并不多。 香君想了想,决定先选择一个稳妥的说法。 “苍皇不负君王意,只有虞姬与郑君。”香君的声音娇软妩媚,莺声燕语让人倍感舒适,她含羞带怯地说:“奴家喜欢虞姬生死相随的忠贞不渝。” 青纱帐里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声。 “行了,你退下吧。” 香君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答错了。 但没关系,听着语气也没有生气,只是略带嘲讽而已。 香君不可能退下。 心里虽说有些着急,但香君脸上却看不出来,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书里写了,顾亭雪上辈子在香君不知道的情况下帮了她三次。 虽说香君搞不清楚顾亭雪对她发三次善心的原因,但是帮过你的人,总容易再帮你一次。 顾亭雪给皇上办事,是知道这扬州瘦马送进宫就是去送死的。 只要他对她有一丝怜悯或者善意,愿意给她一条生路,她就能换一个身份进京。 香君缓缓放下琵琶,走到青纱帐前,跪在了那暖阁前的脚踏上。 “求顾大人怜悯,给奴家一条生路,留下我伺候吧。” 香君用她她最楚楚动人的姿态,看着青纱帐里的人。 她想着赌一把。 一个以冷血无情出名的宦官,愿意帮一个出身低贱的歌伎,不出意外是因着她的这张脸吧? 两人无旧,兴许是她长得像谁? 又或者是对方喜欢她的长相? 香君素来是知道怎么把自己身体的作用压榨到极致的。 她抬着头,希望对方能把她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 顾亭雪掀开青纱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妩媚而哀切的脸,仿佛这小女子受了天大的委屈的一般。 真可惜,他最烦楚楚可怜的人。 …… 当顾亭雪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挑开青纱帐的时候,香君就做好准备看到一张好看的脸了。 可真看到了,却还是被好看得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那是一张好看到有些妖异的脸。 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眼尾略微上翘,眼角的开合颇具神韵,不仅妩媚,还带着一股威严和气派。 第3章 顾亭雪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系带有些松散的系着,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肉。 一个阉人,却看起来硬邦邦的。 香君回忆着,上辈子,她应该也是见过他几次的。 只是每次都是在一些阖宫的宴会,香君身份低,又不得皇帝宠爱,宴会上的位置总是离皇帝很远,所以对顾亭雪也只能远远地看一两眼而已。 她也听一些小宫女议论过这位大人,似乎宫里不少宫女对她芳心暗许。 还有说,就连贵妃都对他特别青睐的。 只可惜香君一心复仇,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便没太注意。 记忆里,顾亭雪的形象很模糊。 香君就记得,他的气质矜贵得不像是个阉人,明明是伺候人的,却总是站得板板正正的,优雅又冷淡,就连弯腰的时候,背都是笔直的。 这还是香君第一次和顾亭雪对视。 只不过一眼,她就觉得遍体生寒。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顾亭雪眼神过于阴冷了些,打量人的时候,像是一条吐着信子,随时准备攻击的毒蛇。 但香君只犹豫了一瞬,就立刻上前,轻轻地抱住了顾亭雪的腿。 下一瞬,她的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她对镜子练习过,自己梨花带雨、眼泪将落未落的样子,最是惹人怜惜。 香君用哽咽娇柔的语气哀求着:“家里的老爷若是知道我没有得到大人的怜惜,定是会觉得我无用的。香君不想受罚,求求大人,心疼心疼奴家吧。” 嘴里说着哀求的话,香君的手却状若无意的攀爬上了顾亭雪的大腿。 香君知道,阉人也是有欲望的。 甚至阉人的欲望要比普通男人更强烈。因为他们的欲望不能疏解,永远都不能被真正的满足。 顾亭雪目光落在那白皙柔嫩又灵活无比的小手上。 倒是个胆子大的,竟然不怕他。 他的嘴角轻勾,可那毒蛇般的眼神更加阴冷了。 “哦?你希望本官如何心疼你。我是个太监,可不会心疼人。这天下无人不知,本官,最擅长的,是杀人。” 香君看着顾亭雪神情变幻,心道不好。 怎么回事? 顾亭雪这表情……似乎是烦她了? 难道……他不喜欢楚楚可怜的这一款? 第4章 你是想我死 香君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回忆着话本子里关于顾亭雪的只言片语。 她忽然想起,话本子里有过这么一段描述。 【小太监跟顾亭雪禀告这一批送来的十二个歌伎的状况。 这个月有三个歌伎已经侍寝了,有两个拖出太极殿当夜就死了,遵照顾公公的嘱咐,已经好好安葬。 但有一个叫香君的琵琶女,兴许是她特别得皇帝中意,所以也是被皇帝折腾得最厉害的,连胳膊都折了。 本来以为这么个小丫头一晚上都活不过,偏偏那香君撑了七天都没断气。 每次小太监去送饭菜,她都会求他替她请太医,为了达成目的什么好处都敢往外许,还说什么,等她以后当了正经娘娘,就把他要去当掌事太监。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不过今天去送饭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发高烧了,估摸着是要不行了。 顾亭雪听到小太监这么说,难得的笑了笑。 他说:倒是个命硬又有野心的。那我便帮她一把,剩下的,便看她的造化了。】 想到这段描述,香君忽然福至心灵。 莫不是这位不喜欢女子楚楚可怜,就欣赏顽强又有野心的? 忽的,香君的下巴被顾亭雪掐住。 他那阴冷的眼神里已经含了杀意:“说,你要本官如何疼你?” 香君决定再赌一把,立刻换了策略。 香君眼里迸发出毫不掩藏的野心来,咬咬牙,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求大人帮帮我吧,奴家不想再做琵琶女了,奴家想进宫伺候皇上,求大人成全。” 顾亭雪终于不再用那睥睨的眼光看香君了。 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些兴味之色。 “你?”顾亭雪嗤笑:“一个出身低微的琵琶女,也想进宫为妃嫔?你倒是敢想。” 香君眼神坚决。 “我为何不行?我只是出身低了些,大人这般厉害,只要想办,替香君提一提身份而已,怕是不难。香君自信,论样貌、才情,都不比宫里的娘娘差。而且,昔年有高僧给奴家看过相,说奴家此生能生三个儿子。给谁生都是生,为何不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生?” 高僧说她能生三个儿子这话当然是香君编的。 她这样说,是因为她知道,顾亭雪这次来江南,还有一件差事要办。 宫中的薛娇娇也就是荣贵妃盛宠多年,却一直无所出。 皇帝怜惜她没依靠,便想要找个家世低的女子,帮她固宠生孩子,而且一定要找面相和八字都适合生男孩的。 等生了几个孩子之后,就想办法去母留子,永绝后患,反正宫中病死个妃子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件事,皇帝也是交给了顾亭雪来办。 书里,顾亭雪这次办差带,还带了江南这边一个小官家的女子进宫,说是找人看过的,是所谓的极品宜男相。 只是那女子是有心上人的,因为此事得了心病,再加上一路颠簸,进京不久就病死了,甚至没有等到侍寝。 荣贵妃得知皇帝为她做了这样的事,一边感动,一边又生气皇帝为她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好女人。 她不允许皇帝再做这种事情。 她那样的善良,怎么可以抢别的女的孩子呢? 若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她帮忙抚养也就罢了,这种让人母子分离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 两人又是闹了一阵子小脾气,直到皇帝发誓,再不做这样的事情,她这才原谅狗皇帝,跟他和好。 只有那位小官家的女儿实在是死得不明不白、毫无意义。 香君若是替了她,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反正香君不怕什么去母留子,她这一次入宫,不是给人当泄欲工具,就是给人当生育工具。 生育工具还能活得长一些。 顾亭雪似乎终于对香君的话有了些兴趣。 他抬起了香君的下巴,上下左右地挪了挪,看着她那张艳若桃李,无论哪个角度都找不到缺点的脸,满意的笑了笑。 嗯,看模样倒是个可用的。 但要在宫里活得长,要走到最后,可不是长得好看,会弹琵琶就够了的。 “说说看,我为何要帮你?对我又有何好处?” 香君想了想,这位已经是大权在握,他一个阉人也不可能当皇帝,自己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于是,香君一双桃花眼娇羞得能滴出水来,娇媚地说:“奴家愿意伺候大人。” “哦?你愿意伺候一个阉人?” 香君似乎对这些世俗的说法很是轻蔑,冷笑道:“阉人又如何?” 香君的小手又一次爬上顾亭雪的身体。 “大人,阉人也是男人,也有男人的欲望,只要…… 香君的动作是放浪的,神情却是娇羞的。 因为她知道,男人都是一样的,喜欢轻佻放浪的,又不敢让人知道,怕显得自己粗俗。 所以,最好是看起来矜持,用起来却风骚,这样才最得趣。 香君一整张小脸都羞得涨红。 “只要什么?” “奴家学过这世上所有伺候人的法子……大人,奴家一定能让您得到纾解的,大人,就让奴家试试吧……” 香君仔细地观察着顾亭雪的反应。 他的手轻轻地握了握,又松开,然后又用那低沉婉转的声音轻轻说道:“阉人也是男人,怕是只有你这么觉得。” “是不是男人,跟有没有那个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香君的手轻轻开始解自己的衣服,露出她白皙细润的肩膀和藕粉色的肚兜。 她是豁得出去的,两个陌生的人要达成合作,总得有一方先付出些代价。 这种被人知道就是死罪的关系,是最能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的。 “公公这样救我于水火的人,在香君心里,才是真正的男人。” 香君缓缓地站了起来,伸出手,环住了顾亭雪的腰。 好细,但似乎很有劲的样子。 她媚眼如丝地看着顾亭雪,眼里春水如波,她不信自己这个样子,他一点都不动心。 忽的,一股强大的力量把香君按到了床上。 顾亭雪一把掐住了香君的脖子,用力地收紧,几乎让香君不能呼吸。 “你怕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 顾亭雪嘴角含着笑,可声音却冰冷无比。 “你要我送你入宫做宫妃,却又要伺候我。你可知他日东窗事发,便是死罪难逃。你想害死我?” 第4章 第5章 好难缠的女人 床榻上,香君衣衫凌乱,因为挣扎,整个外衫都散开了。 那白得发光的皮肤,实在是晃眼。 顾亭雪的目光不留痕迹地,从香君白嫩的肩膀上挪开,却又对上了一双如小鹿一般可怜无辜的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香君就是觉得顾亭雪不会杀她。 顾亭雪可是香君这辈子唯一遇到的、帮她却不求回报的人。 不要钱,不馋她的身子,甚至做好事都不留名。 所以,即便别人觉得他是个杀人如麻的活阎王,香君却觉得,顾亭雪是整个皇城里唯一的好人。 香君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惊恐,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顾亭雪的手上,看着他的眼神,只有委屈,没有恐惧和责怪。 看到香君整个人都因为轻微的窒息有些发红,顾亭雪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抹奇异而陌生的感觉。 似乎是被自己的念头惊着了,顾亭雪松了手。 既然松了手,那杀念自然也烟消云散。 顾亭雪不耐烦道:“滚。” 然而手一松,那女人却不要脸地又一把抱住了顾亭雪的腰。 脖子上的红痕还在呢,她连呼吸都还没有整理好,便又开始勾人。 “公公,奴家是真心伺候你的。” 香君抬起头,看着顾亭雪眼神,仿佛真的如同在看她深爱之人一般。 若不是顾亭雪清楚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怕不是要以为他们已经相恋多年,情根深种呢。 呵,真能演。 演技如此好,倒是适合在后宫生存。 “我保证,此事除了公公和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香君又说。 顾亭雪笑起来,故意威胁:“哦?这么想伺候我,不如就跟了我,你也不用去伺候皇帝了。” 香君丝毫不慌。 “可我这辈子还有三子呢,公公如此年轻,定能长命百岁,就是为了公公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我也得为公公打算些。等我先把孩子生了,再与公公长相厮守。” 香君这话就差直说皇帝活不过顾亭雪了,实在是大逆不道极了。 可顾亭雪的声音,却是轻佻的,“你倒是胆子大,什么浑话都敢说。” 香君只当是顾亭雪是同意了,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带,可双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公公?你抓疼奴家了……” 香君一副委屈的模样,像是一个不得夫君欢心的小怨妇一般。 顾亭雪倒是没想到,来一趟江南,还能找到这般胆大包天的女子。 嗯,实在是难缠。 “本官忠于天子,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大逆不道之言,必然杀了你。” 顾亭雪说着要杀了她,但语气里却是没有杀意的。 香君含着泪,委屈地点点头,“是,奴家知道了,公公最是忠心,对皇上一心一意,奴家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顾亭雪怀疑香君在讽刺他,却又找不到证据。 顾亭雪神色一凛,黑着脸道:“滚下床去。” 香君见试探得差不多了,只能不情不愿地下了床,衣服也不穿好,就这么香肩半露、委屈巴巴地继续跪在了床边。 “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奴家之前求您之事……您还没说答应不答应呢……” 顾亭雪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两人第一次见,就敢缠上来让他帮忙。 她是真觉得自己天姿国色、所向披靡,还是觉得他顾亭雪是个好色之徒? “你若再纠缠不休,我一定杀了你。滚。” 香君没办法,只能委屈巴巴地起身,慢悠悠的系上衣带,一边系,还一边偷偷看顾亭雪。 顾亭雪看她那副样子便知道,她根本就不怕他。 这世上,除了皇帝、太后和那位被皇帝当眼珠子疼的贵妃娘娘之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怕他。 见顾亭雪没有一丝一毫要挽留自己的意思,香君只得抱起琵琶,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她走得极慢,蚂蚁都比她走得快些。 看着她那慢腾腾的背影,顾亭雪没来由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会磨人的人。 忽然,一个声音从香君身后传来: “我可以帮你,但只有这一次,以后你有什么造化全看你自己。”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了,香君激动地回身。 然而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顾亭雪继续说:“我数三下,你若还不从我眼前消失,那我们的约定便作罢。” 香君哪里敢停留,转身就跑,跟一只小鸟似的飞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顾亭雪不知怎么的,又觉得憋闷得很。 半晌他才开口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查一查她。” “是。” 房梁上传来一个尖细阴冷的声音,然后便见到一个人影从梁上跳下来,飞快地出了门。 闹了这么一场,顾亭雪再次躺下,却已经毫无睡意。 他想拿起之前放下的那本书继续看,可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久久不散去。 那女子不过是在他床上滚了那么一会儿罢了,这香气却这么持久,也难怪她叫做香君。 这香气闻着就让顾亭雪心烦。 “来人,把床单给本官换了。” …… 香君出了门就有侍卫带她去别院住下。 今日,她虽然得到了顾亭雪帮她一次的承诺,却还是有些有些失望。 因为她没睡到顾亭雪。 倒不是她馋顾亭雪的身子,也不是她非要自甘堕落伺候一个阉人。 只是她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那位的胆量。 可惜了,连皇帝未来的女人都不敢睡,以后估计也不敢跟她一起杀皇帝。 香君叹息,这世上,要找一个跟她一样胆大包天,志向远大的人,的确是不容易。 …… 接下来几日,香君就呆在总兵大宅的偏院里,和上辈子不同,第二天,她院子里就来了两个嬷嬷。 据说这两位从前是在宫里待过的,是顾亭雪特意叫她们来教香君规矩的。 香君松一口气,她算是暂时摆脱了做泄欲工具的命运。 因为只是单纯的当一个给皇帝治病发泄的工具,是不用学这些规矩的。 嬷嬷们受了顾亭雪的嘱托,教学极为严厉。 但香君却是个极好的学生,无论是要站多久的规矩,她都毫无怨言,还喜滋滋的,非常受教,让嬷嬷们很是喜欢。 消息传到顾亭雪那里,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嬷嬷们用最严苛额的要求继续教导,不准让香君过得太舒坦。 所以,当顾亭雪去看香君的时候,她脑袋和两边肩膀上正顶着三个大水碗,已经站了半个时辰。 第6章 要嫁妆 “顾大人,您怎么来了!” 看到顾亭雪进来,香君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就像是能见到顾亭雪是多值得开心的事情似的。 看着香君身上的三个大海碗,顾亭雪冷哼一声问:“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就笑不出来了?” “不觉得辛苦么?” “奴家不怕辛苦,只要能变得更好,什么苦奴家都愿意开开心心地受着。” 虽说当扬州瘦马也是要学规矩的,但是学的却不是宫中的规矩。 她们这些女子,是不可能为人正妻的,所以学的都是小妾的规矩。 站得正不正不重要,但站得弱柳扶风、惹人怜惜才重要。 她若是只当个大户人家的小妾,能拢了主君的心,做派小家子气些也不大要紧。 但宫中的妃子都是有品级的,无论在床榻之上如何,在宫里行走,最重要的就是稳重大气。 上辈子她因为没人教过宫中的规矩,所以因为身上不体面的“贱人做派”,总是被娘娘们嘲笑、惩罚。 这回有人愿意教她,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辛苦? “我只盼着每日都能让嬷嬷们更满意一些呢。”香君又说道。 这话让顾亭雪对她又满意了一些。 不错,是个受教的。 顾亭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你倒是有志向。” “自然,我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拔尖的才满意呢。” “别的女子都讲究一个安守本分,不争不抢,最怕掐尖冒头,姿态难看。你不怕么?” 香君想起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忍不住冷笑道:“那是因为她们不争不抢,就有人把饭喂到嘴里。我七岁就卖了身,吃东西要抢,学本事要抢,找个好师父也要抢,若是我不每件事都掐尖冒头,早就被送去给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东西做小妾了,那里有机会站在顾大人面前,受大人的教诲呢?” 闻言,顾亭雪挑挑眉,“你说得就好像,你是为了站在我面前才受苦似的。” 香君还是笑眯眯地,继续说:“我受苦不是为了公公,但是因为遇着了公公,我便觉得之前的苦都不白受了。” 第5章 顾亭雪的脸色变了变,然后不知怎么的,似乎又生气了。 “这番话,你还是留着进宫之后,说与皇上听吧。” 香君娇气的轻哼一声:“我才不说给皇上听,这些话,我这辈子都只说给公公听。” 因为那狗皇帝可不喜欢争强好胜的类型,他喜欢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虚情假意、巧言令色。” “公公怎知我的话,不是句句真心?” 香君顶着三个海碗,缓步朝着顾亭雪坐着的地方走去。 她走得极稳,水都不曾晃出来一星半点,不仅端正,还有股子娇美溢出来,也不知她是怎么走的。 似是炫耀自己有多稳一般,香君还缓缓地半跪在了顾亭雪身边,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公公可要来听一听奴家的真心。” 顾亭雪眯了眯眼,这女子,怎得无时无刻不想着勾人。 鼻尖萦绕着那香气,又让顾亭雪心中溢出了些奇怪的情绪。 “我说过,只会帮你一次,姑娘还是莫要白费心机了。” 顾亭雪猛地起身,香君被他带起的风逼得往后一退,差一点没有稳住,虽说勉强没让三个海碗从身上摔下来,但水却还是泼了出来。 尤其是脑袋上那碗水,浇了她一头! 顾亭雪看到香君狼狈的样子,终于是舒心了。 顾亭雪背对着香君,含笑往外走。 香君愤愤不平的站起身来,看着顾亭雪的背影恨得直跺脚。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忽的,顾亭雪转过身来,吓得香君一个激灵,赶紧又换上那娇娇柔柔的模样。 “顾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 “你家老爷想见你,我已允他三日后入府。” “真的吗?多谢顾大人!” 顾亭雪看一眼香君被淋湿的脑袋,又道:“水都泼了,说明你练得还不够好,再顶一个时辰吧。” 香君委屈。 “是……奴家知道了。” …… 三日后,许三老爷递帖子入了府。 这是上辈子没有过的事情。 这辈子许三老爷能入府,是因为前些日子顾亭雪派人通知他,说要让香君入许家的族谱,以他的女儿、苏州许家族女的身份入宫做妃嫔。 许三老爷得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当场就跳了起来。 这些天他已经飞快地安排了好了香君入族谱的事情。 今日终于得了允许,可以来看香君。 看到老爷进屋,香君立刻就给他跪了下去,还不等对方反应,一声充满感情的“父亲大人”就已经脱口而出。 老爷也是一怔,他向来知道这丫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但这么快就改口叫父亲,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老爷清了清嗓子,把香君扶起来。 “女儿,快快起身,别跪坏了身子。” 香君流着泪被老爷扶起来。 “香君飘零半生,从今以后,终于有父亲,有了娘家,有了依靠!父亲大人放心,香君入宫后,一定好好伺候皇上,庇佑家族!” 两人坐下,香君给许三老爷上了茶,寒暄几句后,香君终于图穷匕见。 “父亲大人,香君一心为家族谋划,只是,香君身无长物,那深宫复杂,怕是要打点的不少,这些事情,我是不懂的,许多事情,还得父亲帮我多想些。” 香君今天的目的就是找老爷要钱。 上辈子她就那么赤条条的进了宫,除了随身的几个钗环什么都没有,以至于后来虽然怀了皇子,有了陛下的赏赐,却还是在深宫之中活得捉襟见肘、举步维艰。 毕竟,要搞阴谋诡计,定是要花银子的。 这回她入宫之前,一定要给自己谋划好,钱和人,都不能少。 所以,她得着许三老爷要点嫁妆。 老爷也是没想到香君那么直接。 只不过,他今天来,本来也是为了这个事情,立刻就答应了。 “女儿放心,为父一定会替你办好的。” “父亲贵人事忙,女儿怎么忍心让父亲替我操心,所以我把需要的东西都写好了,父亲照着上面的置办,若是有我想不到的,父亲再添置便是。” 香君把一张单子交给了许三老爷。 老爷粗略地扫了一遍那单子,眼皮就忍不住有些突突的跳。 金银、衣料、珠宝首饰、稀有的药材一应俱全,倒全都是宫中要用的东西。 而且这丫头可真是七窍玲珑心啊,这单子列的实在是刁钻,又让他肉痛,又不至于让他不拿出来。 第7章 入族谱 老爷看了香君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香君微笑道:“老爷,它日我若为妃,或者生下一儿半女,我们整个许家就是真的有依仗了。” 许三老爷想到这丫头连顾公公都拿下了,让他替她这样费心的操持,还把她这样身份的扬州瘦马送进宫当妃嫔,意识到,这丫头比他以为的还厉害。 嗯,值得他赌一把。 “瞧你说的,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心疼你的,只要是爹爹有的,爹爹都会给你,只要你在宫中过得好,爹爹就心满意足了,你放心,这些东西,过几日我便让人送过来。” 香君满意了,又道:“梦梅和梦竹也让我带走吧。” “梦竹也要带走么?” 许三老爷是真舍不得梦竹。 梦竹和梦梅是一对兄妹,梦竹是哥哥,大妹妹梦梅九岁。 兄妹俩是在青楼出身的,因为一些机缘,梦竹拜了一位被仇人追杀的神医为师。 他习得了医术,再加上极有天分,又因为是在青楼里长大的,所以特别擅长各种妇科疑难杂症。 老爷当初买他们回来,主要就是冲着梦竹的本事,梦梅就是个顺手一起买的。 “爹爹,梦竹跟着我,才最有用,您仔细想想……” 老爷想了想,的确如此啊。 只要梦竹能帮香君生个皇子,许家就什么都不愁了。 “可梦竹是男子,怎么跟你入宫?” “他有本事,自然是有机会的。” 宫里的贵妃娘娘盛宠多年却不能生育,若是知道民间有妇科圣手,定是愿意招来宫中调理身子的。 “好,梦竹和梦梅,都让你带去。” 见老爷这么大方,香君也决定帮他一把。 上辈子,这私盐案子,是把老爷牵扯进去了的。 现在他成了自己的父亲,香君自然要保住他。 “爹爹,这民间私底下贩私盐的事情,一直都有,你可知,为何这次朝廷如此雷霆手段,非要办你们这些盐商。” “可是顾公公跟你说什么了?” 老爷一脸紧张,又有些惊讶,顾公公怎么这种事情都告诉香君啊? 顾公公自然是什么都没和她说的。 香君只能模糊说道:“爹爹,舍财保命啊。” 没有什么比让商贾之人舍弃钱财更难的事情了。 见到老爷瞬间变了脸,香君又说:“这第一个投诚的,是有最大好处的,后来者,就只能人财两失了。” 见老爷还没想明白,香君继续循循善诱: “朝廷要的是钱,压根就不想管江南的破事,等到事情了结之后,江南还是要盐商继续经营的,到时候该死的都死了,爹爹不就从江南最大的盐商之一,变成江南最大的盐商了么,还怕舍出去的身家挣不回来么?” 香君知道这次事件会死很多人,朝廷要钱打仗,顾亭雪要给皇帝筹钱,偏偏这群富商都是些悭吝鬼。 到时候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许多她认识的老爷们都被砍了脑袋。 许三老爷也算得上枭雄,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不可能善了的,终于是咬牙点点头。 “女儿放心,爹爹知道了。我许家,不会拖你的后腿。”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寒暄了一番,老爷终于是离开了。 …… 第二天许三就直接去了顾亭雪办差的衙门。 他不仅主动捐出巨额的白银做军饷,还提供了那些盐商们私下贩盐的证据。 接下来半个月,整个江南都是血雨腥风。 有人算过,不过半个月,顾亭雪就砍了上千人的脑袋。 接下来,又是抄家、又是下狱。 整个许家,成了这风雨飘摇中,唯一保全下来的盐商家族。 许三老爷这才知道,当初香君的话,是真的救了自己的命。于是,赶紧又让人给香君多添了些嫁妆,恨不得把老底都掏了出来。 直到案子办完了,顾亭雪才安排人把香君送去许家祠堂。 拜过祖先,见过族老,香君便以许家姑娘的身份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前往京城。 上马车的时候,顾大人竟然又出现了,在她上车的时候扶了香君一把。 “顾大人!”香君还是那副满目柔情的惊喜模样。 第6章 顾亭雪无动于衷,低声道:“许姑娘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香君不知道顾亭雪指的是什么。 见她蒙着,顾亭雪又道:“能让许家断尾求生,许姑娘很是果断,有这份心气,姑娘入宫后一定会前程似锦的。” 香君笑了笑,谢过了顾亭雪。 “那就承顾大人吉言了。” 顾亭雪对她点点头,转身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去了队伍的最前面。后面回京的这一路,香君便再没见过这位神出鬼没的大人。 …… 马车终于走上了官道。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梦梅,香君终于是松了口气。 梦竹也已经靠老爷的举荐和他的医术,得到了顾公公的认可。他化名柳修竹,进京之后,会由顾公公安排入宫,不用她操心。 这第一步她终于迈出去了,她的命运也将就此改写。 这辈子香君有了一个不高但也不下贱的身份,有了一笔不菲的钱财,有了可以信任的姐妹陪在身边,有了可用的大夫,还有了顾公公的“见面三分情”。 虽说比起京城那群世家贵女们,她拥有的还是不值一提,却已经比她上辈子好了无数倍。 上辈子她那样卑微的开局,除了一个好身子之外,什么都没有,还能斗死那么多人,生下三个儿子,得贵人位份。 这辈子…… 反正,无论结局如何,她总要先搅和得那群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日夜不得安宁才行! …… 车队终于到了京城。 这一路倒是无惊无险。 香君虽然已经是内定的皇帝嫔妃,但毕竟还没有正式入宫,不是正经主子,所以是没资格由顾亭雪护卫的。 这一路负责她和那十二位美人护卫工作的是周子都,他是侍卫司的侍卫长。 虽然这周子都如今才十九岁,官职也不高,但是香君知道,这位以后可是皇帝的心腹。 后来就是他代替大将军王,驻守北境的。 第8章 进宫 香君的性子,向来是一切皆可为我所用,虽然现在的她不可能收拢这位,但是没关系,见面三分情,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香君学的就是勾男人的手段。 无论有用没用,勾一勾总是没错的。 因而,这一路,香君对这位周侍卫长相当的照顾。 时不时就让人送些吃的喝的过去,说是侍卫们护卫辛苦,让他分分。 她判断过的,这位侍卫长是个单纯耿直的,对付这种,不仅要纯情,还要打直球。 香君很懂得把握分寸,每回与侍卫长说话,都保持着礼数不逾矩,但眼神是崇拜的、热切的、天真的。 不能让人抓到错处,但是却要让周侍卫长感觉到香君对他的与众不同。 经过香君一个多月的悉心维护,现在周侍卫长每回见着香君,都会脸红。 很好,香君这就放心了,这三分情已经种下了。 这样,以后如果机会到了,需要笼络这位镇远侯的时候,她也不至于毫无抓手。 等车队到了禁宫,周子都他们就撤下了,由内监带着香君她们入宫。 那十二位美人和前世一样,直接送去了教坊司。 毕竟皇帝做的这事实在是有些有损皇家颜面,不能明着办,所以这些美人连名分都没有。 而香君是入宫做妃嫔的,她的东西先由人送进宫里检查并且登记后,再送去她的住处。 而她则是由内监先带去验身。 这验身,是进宫前的最后一步,先由太监给她量身,再由嬷嬷检查她是否是清白完璧之身。 只要过了这一步,她就只需要等着皇帝册封了。 量身后,小太监们便退下,香君则走到屏风后脱衣服。 上辈子她可没有这单独验身的待遇,十几个美人都是一起的。 反正都是泄欲的工具而已,用过一两次就废了的玩意儿,不必尊重。 想到那十二位美人,香君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她们大多都和她一样,从小就刻苦学习各种技艺,为了让身子更得男人喜爱,受的都是常人不能受的苦。 而且,江南本就文风兴盛,富庶天下,她们虽然是奴籍,却也是被倾注无数财力培养的,怕是也有不少才艺极其卓绝的女子。 只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因为她们出身卑贱,一切都没有意义。 香君想着她得找点什么办法,帮一帮她们才好。她在宫里也不能总是单打独斗,每件事都自己上,多几个盟友总是好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有人走进了屋子里。 香君想着是检查的嬷嬷到了,便披着一个斗篷走了出去。 她倒是不会觉得光着出去有什么不好意的,但现在她作为一个出入宫的、小门小户的、清白的女子,得装一装少女的羞涩。 然而,香君走出屏风,却看到顾亭雪穿着掌印太监的红色蟒服,正悠悠然坐在那里。 片刻的惊讶之后,香君面露喜悦之色,语气也是非常的喜气洋洋:“什么时候验身这种事,需要劳烦顾公公来做了?” 在外面穿官服,香君就叫顾亭雪顾大人。 现在穿掌印太监的衣服,香君就改口叫顾公公。 顾亭雪那阴狠的眼神又缠上了香君的身子。 香君只觉得浑身一凉,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这气氛不对啊…… 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样。 难道是叫他公公,生气了? 顾亭雪看了一眼那边的桌子,冷声道:“躺下。” 香君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顾亭雪,只能去桌子上躺下。 顾亭雪走到了桌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一勾,那斗篷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扯开了。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但顾亭雪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晃了晃神。 这江南养瘦马向来是有一套的,香君的确是冰肌玉骨,曲线玲珑,毫无瑕疵。 顾亭雪没有移开目光,他的手轻轻地从香君的脸颊滑到脖颈,又一次地,他掐住了香君的脖子。 不是吧,香君在心里嘟囔着,怎么又要掐她? 只是顾亭雪这回没用力,只是控制着香君不能移动。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看着顾亭雪手上因为克制而暴起的青筋,香君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这顾公公这么想杀她。 香君泫然欲泣,“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公公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你以为这一路你在做什么,我看不出来么?怎么,一个侍卫长也能入姑娘的眼?” 香君一时无言。 顾亭雪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 她记得神策军离她们这些女眷的马车远着呢。 香君知道,跟顾亭雪撒谎的意义不大。 “我在京城无依无靠的,这不是想多个朋友多条出路么?若是有公公可以让我依靠,我才不乐意搭理别人呢。” 顾亭雪也是没想到,她就这么承认了,实在是厚颜无耻。 顾亭雪的手又用力了一些。 香君感觉到一阵窒息,看到香君的脸又涨红起来,快要不能呼吸,顾亭雪这才松了手。 香君咳了两声,问:“公公这么生气,可是吃醋了。” 顾亭雪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着香君。 “你进宫是做皇帝的女人的,姑娘若是不明白,也没必要继续下去,留在这里便好。” 留在这里? 香君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里是验身的地方,让她留在这里,不就是要她死在这里的意思么? 香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顾公公似乎很想杀了她。但是又很别扭,每次都特意给她求情的机会。 所以,香君赶紧求情。 也许这位公公就是喜欢别人求他呢? “香君明白的,公公莫要生气。香君的一切都是公公给的,定会听公公的话。香君只盼着以后得了好前程,能报答公公呢。” “我可当不起姑娘的感谢。” “怎么当不起,不是公公肯抬举我,我就是一个卑贱的扬州瘦马,哪里能得一个正经的出身入宫呢?父亲也不会舍得用大把的银钱给我铺路。我的一切,可不都是公公给的么?” 香君的眼神真挚,就像是真的在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般。 顾亭雪冷哼一声,终于是收回了手。 “我说过,只会帮你一次。我不喜欢超出我预料的事情,你是我找进宫中的,最好安分守己,莫要惹事。” “知道了。香君一定把公公的话记在心里,不敢忘记的。” “起来吧,穿好衣服,我先带你去见贵妃娘娘。” 香君纳闷儿,“怎么是先去见贵妃娘娘?” “皇后娘娘病了,不怎么见人,现在贵妃娘娘协理六宫。” 顾亭雪没有把入宫是给贵妃娘娘生孩子的事情告诉香君。 第7章 还不是时候,他得先看看她的本事。 顾亭雪的目光滑过香君的细腰。 反正,这么细的腰,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生的样子。 香君心里嘟囔着,都这时候了,顾亭雪还不提醒她贵妃的事情,是真不在乎她被去母留子啊。 哎,好狠的心…… 顾亭雪伸出手,用斗篷把香君那白晃晃的身子又遮了起来,转身要走,却被香君一把抓住。 “公公不继续检查了么,我验身的步骤还没有做完呢。” 顾亭雪的身子一滞。 验身除了检查身上有没有疤痕瑕疵之外,还要检查是不是清白之身。 检查是否是清白之身,不仅仅是看守宫砂,毕竟守宫砂是可以作假的。 至于要怎么检查…… 那都是有经验的嬷嬷来检查的。 “公公应该知道怎么验身吧?” 顾亭雪怒瞪香君,这女子实在是妖精做派,毫无羞耻之心。 “我让嬷嬷进来。” 顾亭雪挥袖而去。 第9章 初见贵妃 嬷嬷验身后,香君便换好衣服,跟着顾亭雪去见贵妃娘娘。 照说这种事情是轮不到顾亭雪做的,因为顾亭雪的身份,早就不用伺候皇帝和后妃了。 但是除了出去办差的日子,别的时候,顾亭雪还是得在宫里做延庆帝的御前太监。 延庆帝的说法是:没有顾亭雪在身边,他不舒心。 可书里写过皇帝的真实想法:他就是要让在百官面前都体面的顾亭雪,继续伺候他。这样才能提醒顾亭雪,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他要让顾亭雪知道,顾亭雪永远都是他的奴才。这便是皇帝的帝王术。 想到这一段剧情,香君只觉得,狗皇帝是真的狗。 …… 荣贵妃薛娇娇住在甘露宫里。 和宫名一样,荣贵妃的确独得皇帝的甘露。 顾亭雪带着香君入正殿的时候,贵妃娘娘已经等在那里了。 香君的规矩是学得极好的,低着头跟着顾公公走进来。 她余光见到顾亭雪恭恭敬敬地给贵妃娘娘行了个请安礼,脸上还带着微笑。 啧啧,在外面呼风唤雨,连朝廷命官都说杀就杀的顾公公,到了皇帝的宠妃面前,还是得谦卑行礼。 香君此刻算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权力。 权力是一层层往下倾轧的,想要不被倾轧就只能站在最高处。 听顾亭雪介绍完自己,香君立刻给贵妃娘娘行了个跪拜大礼。 即便面前的是她两辈子的仇人,即便这人害死了她全家,香君依旧跪的毫不犹豫、满脸欢喜。 “臣妾许香君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 荣贵妃温柔清冷的声音响起,“倒是个懂礼数的,抬起头来。” 香君抬头,目光却依旧不敢看贵妃娘娘。 不看是规矩,也是因为她怕对上她,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仇恨。 荣贵妃看到香君的脸,还是怔愣了一下。 这女子未免也长大太好看了一些,怕是比那妖媚的秦昭仪也是不差的。 荣贵妃看向顾亭雪,顾亭雪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神情自若。 这顾公公可真是陛下的好奴才,替皇帝找个借腹生子的肚子,也要找这么好看的,不怪皇帝喜欢他。 荣贵妃是不想要借腹生子的,可是陛下跟她说起此事的时候,人都已经到京城了。 她是心善的,知道若是不能进宫,这女子也是不可能回家嫁人的。 所以,今日只得让人先领过来看看。 若是个乖顺的,留在宫里也不是不行。 可看到香君这个长相,荣贵妃还是有些担心,就怕又是一个跟秦昭仪一样的祸害,把皇上的后宫闹得乌烟瘴气。 “起来吧。” 贵妃娘娘的语气淡淡的,香君赶紧起身。 贵妃又看向顾亭雪,问:“香君妹妹的宫室定了么?” 顾亭雪略微有些惊讶。 香君进宫是给贵妃生孩子的,自然是要住在贵妃的甘露宫里,也方便贵妃娘娘管教,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听贵妃娘娘这话,是不打算要香君了? 顾亭雪看一眼香君,看着她那副“单纯期待”的样子演得极真,想着,约莫还长得太好看,即便装乖还是被忌惮了。 顾亭雪知道主子的意思,便回答:“皇上给了她一个采女的位份,还未定下宫室,贵妃娘娘协理六宫,娘娘定便好。” 荣贵妃看向香君,柔声道:“本宫记得承香殿还空着,你既然叫香君,便先住在那儿吧,也与你相配。” 荣贵妃想着,先住的远一些,观察一阵子。 若是真的不安分,住得那么偏,见不到皇上,也不会闹出事情来。 顾亭雪了然,贵妃娘娘是不希望香君见到皇上的。 这宫里,一辈子见不到皇上的妃嫔也是有的。 香君自然知道那承香殿是什么地方,偏远得很,如果不是皇帝刻意去,一辈子都转不到那里。 但香君却还是装作不知,喜滋滋地谢了贵妃娘娘的恩典。 荣贵妃看香君天真的模样,又有些心软,想着她是因着自己才入了宫,被迫面对这深宫寂寞,就多给了她一些赏赐。 香君更是喜不自胜,千恩万谢地跟着顾亭雪一起走了。 顾亭雪和香君两人走在宫道上,一路见到顾亭雪,宫人们都远远躲着。 看到香君一路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顾亭雪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你难道不知道,贵妃娘娘没打算让你侍寝么?” 香君微笑:“我知道啊。” “既是如此,就没必要装模作样,这里也没有别人。” 香君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顾亭雪:“我没有装模作样,我是真的开心啊。” “有什么可开心的?” “进了宫,机会本就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我本就没指望贵妃娘娘提携。现如今,我有了自己的位份和宫殿,我就是正经妃嫔了,我所求的全都得到了,自然开心。” 顾亭雪冷笑,讥讽道:“那可不是你的宫殿。你去了也只能住偏殿,只有到了嫔位才能做一宫主位,承香殿才算得上你的宫殿。 香君丝毫没有被打击到,而是高高兴兴地说:“恩,谢公公教导,我记住了,一定会努力早日升到嫔位的。” 顾亭雪看香君那笑颜如花的样子,一路都没再说话。 看得让人心烦。 顾亭雪带着香君去了承香殿。 这宫殿一直空着,只有两个负责洒扫的宫女在外院待着。。 顾亭雪领着香君去了偏殿,便准备离开。 “公公,梦梅什么时候能来我身边?” “做宫女也是要验身的,晚些我会让人把梦梅和你东西一起送过来。” “梦竹呢?” “我禀告陛下之后,会让他先去给贵妃娘娘看诊,若是贵妃娘娘觉得他得用,便能留在宫中。” 顾亭雪要办的事情,总是能办到的,香君也不担心了,喜滋滋地点点头。 “多谢公公替我操心。” 想了想,香君还是从兜里掏出一袋银子。 “我知道公公看不上这些,但是我现在也没别的东西能感谢公公了。” 顾亭雪看着那包银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不用了。”顾亭雪黑着脸说。“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但仅此一次,以后我与许采女怕是不会再有交集了。” 香君委屈地瘪瘪嘴,倒是不用一直强调“仅此一次”这件事。 因为香君肯定会再去找顾亭雪的,不找帮过自己的人帮忙,难道去找没帮过自己的人么? “我可以再问公公一个问题么?” “问。” “公公为什么会答应帮我呢?” 顾亭雪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能因为她眼里的野心和不甘,打动了他吧。 那是一种看到同类的感觉。 香君起身,走到顾亭雪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 香君吐气如兰,幽幽的说:“公公,你就一点回报都不要么?” 看到香君眼神变了,顾亭雪怕她又说什么孟浪的话,脸一沉。 “你安分些,便是报答我了。” 顾亭雪转身就飞快地走了。 香君觉得怪可惜的,现在偏殿里就他们两人,多好的机会啊,这顾公公也不知道把握,胆子这么小,以后怎么跟她一起杀皇帝。 第10章 许选侍 顾亭雪办事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香君的东西和梦梅就被送来了承香殿。 除此之外,还送来了一个喜雨的小宫女。 香君只是采女,最多只能有两人伺候,路上梦梅问了两句,感觉喜雨是个伶俐稳重的。 正想跟香君说两句喜雨的好话,却看到香君眼眶红了。 “采女,你怎么了?” 第8章 “没什么。”香君忍住了哽咽,看了一眼还在发蒙的喜雨,微笑着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你就和梦梅一起,就在我身边伺候着。” 也许是缘分吧,上辈子,香君在宫里的第一个宫女就是喜雨。 只可惜后来喜雨为她死了。 这辈子,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的。 …… 晚上皇帝来甘露宫看荣贵妃。 果然,贵妃为了皇帝给她找人生孩子的事情,跟皇帝生气了。 “皇上,是不是嫌弃娇娇不能生孩子?” “怎会呢?若是我嫌弃你,怎会这些年一直独宠你?” 皇帝正当壮年,宫里的妃嫔不算少,但却子嗣不丰,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雨露几乎都在贵妃这里,贵妃还不能生。 现在皇帝只有两子一女。 皇后生了一子,地位稳固。那还是因为初一、十五和大日子,皇帝非去皇后宫里不可,所以她才在三年前,生了个儿子,是皇帝的次子。 德妃也生了一个儿子,她不受宠,但是运气不错,贵妃入宫之前,皇帝宠幸了一次就怀上了,是皇帝的长子,现在已经十岁。 后来贵妃入宫之后,几乎就没有宫妃怀孕。 直到三年前,皇帝受不住前朝的口诛笔伐,这才开始宠幸六宫,但依旧还是去贵妃宫里多一些。 只可惜,这两三年,也就两个妃子怀孕,生了两个女儿而已。 “那皇帝就不要为我做借腹生子的事情,虽说那许采女位分低,按规矩是不能抚养皇子的,但是我也做不出那让母子分离的事情啊?皇上就这么看我么,觉得我是那残忍之人?” 皇帝叹一口气,为了不让贵妃多心,只能答应,“好,朕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 皇帝想着自己都没有见许采女一面,也不能宠幸她,便说:“朕为你让她入了宫,又不宠幸,便给她升个选侍的位份,养在宫里便是。” 贵妃难掩开心,“那臣妾便替许选侍谢过皇上了。” 皇帝又说,“亭雪这回找了个民间的妇科大夫来,说是医术极佳,明日我便让他把人带来,让那大夫给你看看。你若是觉得得用,就留在宫里给你调理身子。” “皇上……臣妾怕会让你失望。” 皇上捏了捏荣贵妃的鼻子,眼里满是柔情。 “傻娇娇,谁生的孩子,都没有我们的孩子好。朕的万里江山,也只有咱们的孩子才配继承。” …… 香君得知自己成了选侍的消息是在第二天。 成了选侍,就能多一个小太监伺候,她还挺开心的。 这小太监叫小路子,人如其名,虽然年纪不大,却有些门路,很是得用。 隔了几日,小路子就打听到消息,说给贵妃娘娘看病的大夫柳修竹已经被留在了太医院。 又过了几日,便是上辈子香君第一次侍寝的日子。 香君的承香殿离教坊司很近,她站在宫门口,远远地看着一个抱着琵琶的美人跟着几个宫人走在宫道上。 那琵琶美人脸上尽是对未来无限期待的欣喜,却不知,她走的是一条血淋淋的黄泉路。 小路子还以为香君是因为没能得皇帝召见而难过,安慰道:“选侍莫要灰心,您的样貌在宫中也是拔尖的,只要有机会见到皇上,一定会得到盛宠的。” 香君叹气,转身回了宫殿。 “落锁吧。” 香君回屋歇下。 不曾想,这一夜她却做了一晚的噩梦。 梦里都是第一次侍寝的画面。 夜半惊醒,她浑身是汗,饶是两辈子过去,那一晚依旧是她内心最深处的阴影,每每想起,还是满腔悲愤和屈辱,恨得她抓心挠肝。 今天守夜的是梦梅。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香君抓住梦梅的手,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不安。 “梦梅,宫中的路不好走,你可会一直陪着我?” “那是自然,”梦梅大香君两岁,一直把香君当做妹妹看待,她坐到床边,抱着香君微微颤抖的身体,“姑娘不用害怕,有我陪着你呢。” …… 接下来两日,每天夜里依旧有两个歌伎被送去太极殿。 因为每个月的月底三日,皇帝都要发泄解毒。只有发泄够了,新的一个月才会再去宠幸宫中的妃嫔。所以十二个美人,皇上至少能用四个月。 香君还不敢多嘴,这种事情她提醒也没用,皇帝要办的事情,你敢坏事,就只能死。 她只能让小路子偷偷打听,想办法去看那三个女子一眼。 小路子来回话的时候,整张脸都被吓得惨白。 他偷偷看了一眼,说那三个女子浑身都是青紫,没有一块好皮,下身都是血,甚至有肠子都掉出来的。 小路子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怕得要死。 “不用怕,宫里那么多双眼睛呢,三人大活人进了太极殿又被抬出来,看到的不会只有你一人,只不过大家都装聋装瞎罢了。” 毕竟她们这一批入宫之前,就已经死了二十四个人了。 怕是满宫里知道此事的不会少。 恐怕只有那位单纯的贵妃娘娘一无所知。 哦,还有教坊司里剩下的那些美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还以为那些先伺候皇帝的歌伎已经当主子了,还期待着自己也能一朝飞上枝头呢。 没人会告诉她们真相。 …… 香君知道,等到用完这十二个女子,皇帝的病才会好,他才能让女子怀孕。 所以,这段时间,香君没想过要得宠。 虽说不受宠爱的妃子,除了不会被饿死,什么都会被克扣。 但是有钱的人,在哪里都不会过得太差。 宫里只要肯使银子,只要不越了规矩,什么都能买到,所以,香君和三个宫里的人,也都不曾吃什么苦。 然后,又这么过了一个月,又有三个女子伺候了皇上。 这回小路子回来说,有一个舞姬留了一条命,人现在被扔到了宫女住的下房里,等着断气呢。 这个舞姬,上辈子没有进宫。 想到是自己顶替那小官女子进宫,舞姬才补上她的位置,香君心中对那舞姬就生出了许多的愧疚来。 拿着从“父亲大人”那里弄来的昂贵的药,香君穿着宫女的衣服,趁夜深,偷偷潜入了下人房里。 香君去的时候,那姑娘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 她给那姑娘塞了一颗保命的药,又处理了身上的外伤,上了金疮药。 她仔细看过了,这舞姬比她上辈子受的伤要轻许多,兴许能熬过去。 做完这一切,香君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离开,然而,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站在自己面前。 “顾公公……” 第11章 你觉得我很好骗? 香君还来不及说话,就被顾亭雪用汗巾塞了嘴,一把扛起离开下人房。 等到香君的双脚再次落地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宫里。 这一路,香君算是感受到了咱们的这位掌印太监在宫中的能量,他们两个这么显眼,回去的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碰上。 也不知道是皇帝后宫人不多的原因,还是顾亭雪对后宫的管理严谨程度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 顾亭雪扛着香君,从窗子跳进屋,然后把她稳稳地放在了太师椅上。 香君想起身,可面前的顾亭雪却忽的弯腰,双手抵住太师椅的扶手,凑了上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香君吓得赶紧往后依靠,抵住太师椅的椅背,一动不敢动。 香君嘴里还塞着汗巾,瞪圆了一双小鹿一般惊慌失措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顾亭雪。 顾亭雪都要被她给气笑了。 胆大包天的一个人,在他面前装什么小兔子? 他伸出手,将香君嘴里的汗巾取了出来。 “塞着不难受么?”顾亭雪问。 香君嘴巴一瘪,眼眶就红了,委屈地说:“难受死了。” “难受不知道自己取下来么?我可没有绑住你的手。” “公公塞的,没有公公的允许,香君不敢取出来。” 顾亭雪冷笑,“这会儿倒是胆子小起来了,探听帝王秘辛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畏首畏尾呢?” 香君额头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飞快地思索着要怎么解释,却见到顾亭雪手中多了一把小刀,直接就抵在了香君的脖子上。 不是吧,怎么又想要她的命? 这回香君是真的不敢动,看着那刀刃上的寒光,她便知道,只要她敢往前挪动一点,就能立刻血溅当场。 “公公,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有探听帝王秘辛,我只是听说这几日跟我一起入宫的乐伎有人侍寝了,想着她们说不准能成为皇帝的妃子,以后都是姐妹了,便去看看她们。” “是么?那你如何知晓她们侍寝的?” 第9章 “我这里离教坊司近啊,晚上看到了。” 顾亭雪冷笑:“你觉得我很好骗?” 看到那刀刃的寒光又闪了闪,香君赶紧说:“好好好,我说实话,是我让我宫里的小路子去盯着的,我不是担心么?” “担心什么?” “担心我的身份啊。”香君委屈巴巴地说:“那些歌伎里,有三个和我一样是许家培养的,我怕她们若是得了皇帝的宠爱,成了妃嫔,会告诉别人,我也是扬州瘦马出身,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香君这么说,顾亭雪倒是能信几分。 因为这件事若是暴露,确实算得上欺君之罪。 “我办事情,你不放心?” “香君不敢!只是……公公应该也了解我,我是个心思重的人,事情不搞清楚,总是容易多想。” “你在许家养了那么多年,人多眼杂,自然不能说你是许家亲生的,所以对外便说你是许老爷在荒年捡回家的孤女,一直当亲生女儿养着。从前不上族谱,是因为有道士说你十六岁之前有灾祸,三魂六魄不稳,要低调地养着才能平安,等到十六岁之后魂魄都稳定了,才能正式认祖归宗。至于你在官府的贱籍文书和卖身契,全都销毁了,任谁来也找不到证据。我这样说,许选侍可安心了?” 香君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顾亭雪的袖口,悄无声息地把那刀子扯得离自己的脖子远了点。 “公公就叫我香君好么?许选侍叫着怪疏远的。” 顾亭雪怎么会不知道香君的小伎俩,但也不想跟她计较,冷哼一声,收起了刀。 就在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 今天守夜的是梦梅,她听到姑娘的屋子里有动静,还以为是遭了贼人,没想到推门就看到自家主子竟然跟顾公公在一起。 梦梅的角度看起来,就是顾亭雪正把香君按在椅子上,两人的脸凑得极近,不知道是刚干完了什么,还是准备干什么被她打断了。 饶是梦梅这样稳重的性子,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还是瞪圆了眼睛。 自家的主子不是皇帝的嫔妃么,怎么会跟顾公公搞在一起? 顾亭雪回头睨了梦梅一眼,那阴湿的眼神,吓得她哆嗦了一下,感觉下一秒,这位权势滔天的宦官就要一刀把她的脖子砍断。 就在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看到了香君偷偷在椅子下伸出的手,正在示意她快走。 香君还特意歪了歪脑袋,露出一双眼睛来,给梦梅使眼色。 看姑娘的神情,不像是在害怕,梦梅赶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低着头往后退,还把门给重新关上了。 看到梦梅顺利撤离,香君松一口气,收回目光,却又对上了顾亭雪灼人的眼神。 “公公……”香君抓着顾亭雪的衣角扯了扯,“您也站累了吧,不如坐下说?” 顾亭雪冷哼一声,直起身子,走到一旁的太师椅旁坐下。 香君赶紧起身给顾亭雪倒了一杯水,温柔小意地递给他,“公公请用。” 顾亭雪接过水喝了一口,香君也不坐下,还是站在一旁伺候着。 “许选侍是主子,不必如此屈尊降贵。” “虽然现在我是宫妃,但是顾公公永远都是我的恩人,这份恩情,香君永生都不敢忘记的。” 顾亭雪冷哼一声,准备放下杯子,香君却抢先一步接过。 “我来!” 看到香君低眉顺眼的样子,虽然知道她是装的,顾亭雪的心情还好了一点。 香君祈祷着,顾亭雪能赶紧放过她,不曾想顾亭雪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他继续问道:“前面侍寝的歌伎,你也去看过么?” “没有,我让小路子去看过。小路子说……她们已经死了……” 顾亭雪倒是不怀疑香君能打听到消息,毕竟她是个心思玲珑的,还愿意使银子,这进宫两个月,她这个小小选侍吃的恨不得比有些贵人还好。 再加上,这皇帝用宫外送来的女子治病的事情,几乎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毕竟已经死了二十六个人,还有十条人命等在路上呢。哪里能藏得住? 只是谁都不敢说,谁都不敢问罢了,所有人都默契地视而不见,假装不知道。 “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今日为何还要去看那舞姬?” 香君这才像是后怕一般地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她的手紧紧抓着扶手,脸色苍白。 “小路子跟我说,侍寝的三人,还有一人活着,只是被扔在下人房没人管,我便想去看看,说不定她还有救呢?” “你倒是喜欢多管闲事。” “是么?”香君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悲伤,“宫外的人,就是看到路边受了伤的小猫小狗,若是有余力,也会帮一帮的。怎么到了这天下最富贵的地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呢?” 顾亭雪倒是被香君给问住了,半响才说:“这宫里,心善的人,早都已经死绝了。许选侍还是管好自己吧。” “谁说的,公公不就是心善之人么?否则,公公怎么会帮我呢?” “阉人可算不上人。” 顾亭雪起身想走,却被香君一把拉住。 “公公,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问。” “皇上那么可怕么?为什么每个去侍寝的女子都那么惨……我……我不想伺候皇上了,我不想死。” 顾亭雪叹一口气,扯开香君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并不都是这样,皇上对宫里面的娘娘就不会如此。” 听到顾亭雪这样说,香君惨淡一笑,一脸的自嘲。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这样想来,公公不仅帮了我,还救了我的命。若不是公公给我安排,是不是我也只能这样伺候皇帝,然后被一卷被子卷着扔掉?” 香君直勾勾地看着顾亭雪,那眼神看着顾亭雪心里发慌。 不知道为什么,顾亭雪觉得,如果是香君,大概是能够活下来的。 她的生命力那么旺盛,像野草一般。 “公公,我还能去看那舞姬么?”香君又问。 “为什么要去看她?” “物伤其类罢了。” 顾亭雪想了想,最后只说了句“不可以再像今日这般行事”便走了。 等到顾亭雪离开,宫门落了锁,梦梅才小心翼翼的进来。 想问什么,香君却摆摆手,让她先别问。 “你先把小路子叫进来。” …… 小路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的主子。 香君坐在软榻之上,笑得温温柔柔的,可她说出的话,却让他心惊胆颤。 “我知道你是顾公公的人,只是一个奴才是不能有两个主子的,你明白么?” 第12章 求宠 香君早就怀疑小路子了。 小路子每回打听消息那么快,那么准确,绝不可能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太监能做到的。 当然,没有花钱打听不到的消息。 但有一件事,实在是不合理。 小路子不会连那两个歌妓的尸体是什么样子都能看清楚。 御前的人办事不会那么疏忽,处理两具尸体这种简单的事情,怎么可能出纰漏? 贵妃娘娘的宫人要看尸体,他们给看,香君还能理解。 可小路子是她这个不受宠的低位妃嫔宫里的小太监,这件事花银子就能办到么? 若真是如此,皇帝未免也太没用了,这御下的能力哪里能管得好这天下? 而且,就算皇帝御下能力不足,顾亭雪也不会出这种纰漏的。 所以稍稍一想,香君就能知道,小路子是顾亭雪的人。 也是顾亭雪默许香君打探消息,默许小路子把这一切告诉香君,默许她去看那舞姬。 真有意思,顾亭雪为什么要一直试探她? 顾亭雪是不是跟她一样,也在考察她? 想要看一看她能不能做他的同伙? “奴才不敢!”小路子激动地说:“奴才只有选侍一个主子!奴才对选侍的心,天地可鉴!” 香君也不逼他,“别害怕,顾公公对我有恩,你是他的人,我自不会为难你。只是,我身边只要忠心我一人的奴才,我的奴才可不能吃两家饭。所以,以后我也不可能让你在我跟前伺候了,你以后便在外面伺候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说完,香君也不给小路子说话的机会,挥挥手,让梦梅把人带下去了。 …… 又过了两日,有个小太监来承香殿。 小太监告诉香君,下人房的那舞姬,在闹绝食。 那小太监没有说他是谁派来的,但是香君知道,他肯定也是顾亭雪的人。 晚上,香君去看那舞姬的时候,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看到香君进来那舞姬依旧是一脸的麻木,甚至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第10章 香君也不说话,直接去检查她的伤口。 兴许是因为从小习舞的原因,这舞姬的身子还算得上强壮,再加上她又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所以有些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只是很明显,这两天她也没有给自己上过药。 香君拿出药瓶,想给她上药,却被舞姬一把抓住了手。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看到了,那天给我灌药的是你,你为何不让我死了?” “你为什么想死?” 那舞姬想哭却没有眼泪,“我虽是舞姬,却也不能被这样践踏,皇帝他……他根本不把我当人!” 香君表现得很平静,因为这一切,她都经历过,甚至她经历的,比这舞姬还惨。 “在那些贵人眼里,咱们本来就不是人。”香君淡淡地说。 舞姬看着香君,眼里尽是屈辱之色 香君继续说:“放心,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把你当人的,他们只会把你一卷被子裹了,光溜溜地扔到乱葬岗里。你的下场不外是被野狗啃食,他们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会记得。” 香君飞快地给舞姬上了药,又端起旁边的粥碗。 “吃些,活着吧,活着才有机会做个人,死了,就是一摊烂肉。” 香君喂她喝粥,那舞姬终于是张开嘴喝了下去。 等一碗粥喝完,香君又说:“等你好了之后,他们肯定还会安排你去侍寝的。” 舞姬悲愤地要吐血。 “你莫急,我有办法让你保命。” 香君上辈子可是侍寝了两次,并且在第二次怀上了孩子的。 第一次毫无准备,但后面一次她是用了些法子的,所以才能顺利的保命,没有再受严重的创伤。 “听好了,伺候人的方法有很多。无论你多怕皇上,都一定要主动些。多用些别的地方,受些皮外伤不要紧的,死不了,别伤了内里,别让皇帝指着一个地方霍霍。明白了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舞姬羞愤地咬着嘴唇,“你怎么知道皇帝是怎么对我的?” “宫里每个人都知道皇帝生了病,花些心思就能打听到,只有你们被瞒着而已。” 香君给她盖上被子。 “熬一熬吧。” “可熬到最后等着我的又是什么呢?”舞姬问。 “我也不知道,但总比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好。”香君看着那舞姬,目光灼灼,“我看你的手上、脚上都有很多老茧,你能被送进宫来,定是技艺超绝。我想,你从小也是拼了命的学,无论是爱跳舞,还是你想借此改变命运,你定然都是个有心气的人。想想曾经的自己,你也莫要折在了这里。” 香君起身欲走。 “恩人,你叫什么?” 香君回头看了她一眼,叹息道:“等你活下来,咱们再好好认识吧。” …… 接下来半个月,香君每日都去贵妃娘娘那里请安。 就算明显得感觉到了贵妃娘娘的不耐烦,她也照去不误。 无所谓,反正贵妃娘娘是出了名的善待后宫妃嫔,只要她去,贵妃娘娘一定会见。 再加上,香君每次去都是皇上在前朝的时间,不可能遇上皇上,时间久了,倒是在贵妃娘娘心里得了个老实本分、不争宠的印象。 于是,贵妃娘娘赏赐了香君一番。 走的时候,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采薇姑姑,委婉地暗示香君以后少来。 “贵妃娘娘身子娇弱,你每日来跟娘娘说话是好心,娘娘陪着你却也是会累着的。” 香君赶紧保证,以后没有娘娘的召唤,绝不再轻易打扰了,然后就趾高气昂地带着贵妃娘娘的赏赐回承香殿了。 她还特意绕了路,就是让阖宫知道,贵妃娘娘喜欢她呢。 之后香君就老老实实在自己的承香殿里呆着,哪里都不去,就时不时让梦梅做些针线活送去甘露宫。 贵妃娘娘收下之后,每三次也会给她回一次赏。 于是,在后宫众人看来,这香君还真的成了贵妃娘娘的人了。要不然,贵妃怎么会三天两头地赏她呢? 只有香君自己知道,这一切,全靠她不要脸。 …… 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那十二个美人都侍寝了。 到最后却只有那舞姬活了下来。 香君心里还有些好奇,不知道那舞姬会不会跟她的命运一样,也怀上皇嗣。 但她也没有好奇多久,等到秋风起,天又凉了下来,晓谕六宫的消息便传来,那舞姬怀了龙嗣,封了李更衣。 虽然九死一生,却还是只配从最低等的更衣做起。 就是这个身份,据说还是贵妃娘娘帮她争取才有的。 因着贵妃娘娘心善,李更衣住进了贵妃的贵妃的甘露宫里,她的这一胎也由贵妃娘娘亲自照料。 倒是和香君上辈子的路一模一样。 “主子,你要不要去贵妃娘娘宫里坐坐?你也能和李更衣多亲近亲近。”梦梅有些为香君现在的处境担忧,“你毕竟救过那李更衣一命,咱们在宫中也没有依靠,若是跟皇子的生母走得近些,也不是坏事。” 香君摇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写着字抄经。 “这件事不急,但我有别的事,要你替我办。” 现在皇帝身子好了,香君还是得想办法先侍寝才行。 毕竟,后宫里,皇帝的宠爱永远是最重要的。 第13章 初见皇上 皇帝身上的奇毒解除之后,便又开始留宿甘露宫。 一连去了三日甘露宫后,第四日才去南熏殿看了秦昭仪,后面又是连着两日看望贵妃。 一时间贵妃又独占雨露。 梦梅都忍不住感叹:“这贵妃陪伴皇上十年,还是这般盛宠不衰,就是天仙也该厌了,咱们皇上,可真是情种” 其实以香君对皇帝的了解,他根本就不是不好色的人,只是演情种演上瘾了。 皇帝又觉得贵妃是朵纯白的茉莉花,他觉得,只要他爱这样纯洁的女人,他这样肮脏的人,仿佛也被这爱给洗礼,变得干净了,所以才这么上头。 要香君说,狗皇帝其实也是想宠幸新鲜的宫妃的,只是他非要找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 真让他找到理由睡美人,他睡得可带劲了。 要不然香君上辈子是怎么怀上三个孩子的? 做恨么? 也不知道话本子里的那些写评论批注的文人们,是怎么看出皇帝是被迫雨露均沾的…… 反正,和她睡觉的时候,她没有感受到一点皇帝的被迫。 “你说得对,”香君看着外面的落叶说:“就是天仙,睡了十年,也该厌了。” 于是入宫快半年,从来不乱跑的香君,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去了御花园溜达。 御花园的秋海棠开得正好。 听说那秦昭仪最爱海棠花,最近她心情又不好,宫里也没有关系好的妃嫔,所以总是去御花园赏花喂鱼打发时间。 果不其然,香君刚摘了一朵秋海棠戴在鬓边,就听到一个千娇百媚又黏黏糊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唔哟,这是哪个宫里的妹妹?本宫之前怎么没见过?” 这秦昭仪说话有些口音。 她是南越的人,那边的女子都特别娇媚,所以虽然说话黏糊了一些,但也有些特别的趣味。 香君打量着秦昭仪。 秦昭仪不是那种特别苍白的女子,她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但并不暗沉,神采奕奕,有股子蓬勃的生机,再加上精致绝伦的五官,也的确是后宫里不常见的一朵妍丽的异国之花。 不怪她一进宫,就惹得荣贵妃和皇帝吵了好几次架。 上辈子香君和这位也有过几次交锋,两人也算得上是仇人了。 只可惜香君都没有来得及对秦昭仪出狠手,她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因为秦昭仪实在不是个脑子好的,越努力越心酸,每次折腾,不仅没有伤到贵妃,还让皇帝对她越来越冷淡。 到后来,皇帝对她最后的一点怜惜也没有了。 只因为她是南越的公主,而南越刚归属大齐不久,为了安抚人心,皇帝才没有杀了她,只把养在宫里。 她的南熏殿,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冷宫。 看到香君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秦昭仪身边的大宫女朱槿姑娘厉声道:“还不见过秦昭仪?” 香君这才慌慌张张地对秦昭仪行了礼。 “臣妾……臣妾是承香殿的选侍许香君,见过秦昭仪娘娘。” 秦昭仪听到香君报出名字,漂亮的柳叶眉轻轻一挑。 “是你啊,本宫丁说过你……” 香君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秦昭仪。 “什么丁说?臣妾不明白昭仪娘娘的意思。” 此言一出,秦昭仪的脸立刻就黑了。 “大胆,你敢笑话昭仪!”一旁的朱槿姑娘厉声道。 香君就是故意的,她知道秦昭仪最讨厌别人嘲笑她的口音。 第11章 秦昭仪瞪了一眼身边的朱槿。 朱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秦昭仪又看向香君,一双漂亮的杏眼恨不得要往外冒火,“做错了事情,还不给本宫跪下!” 香君一副要哭的样子,慌张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臣妾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昭仪娘娘,求昭仪娘娘原谅臣妾吧。” 秦昭仪最忌讳别人说她的南越口音,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这件事生气。 “你不知道本宫最喜欢秋海棠么?本宫还没观赏,你便敢摘?” “昭仪娘娘,我是真不知道这秋海棠是您的最爱,臣妾只摘了一朵,也不影响娘娘观赏,求娘娘饶过我吧。” 秦昭仪看着香君那做作姿态惹就心烦。 “还敢顶嘴?” 朱槿刚才不小心得罪了娘娘,现在赶紧上前给昭仪出气。 “什么玩意儿,连皇帝面都没见过,小小选侍而已,还敢对咱们昭仪娘娘不敬,别以为有贵妃娘娘的撑腰,我们娘娘就不敢收拾你!” 秦昭仪最讨厌的就是贵妃娘娘。 她是听说过,这新入宫不久的许选侍是贵妃的人,就连她的位份,都是皇上看着贵妃娘娘的面子抬的。 “不知尊卑的东西,怕是只知道贵妃,不知道本宫。既然你这么喜欢秋海棠,你便晒射里跪着,跪足三个时辰。走!” 香君本来还想再问,“晒射里”是在哪里? 但是她忍住了。 这昭仪娘娘可不经逗。 秦昭仪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又走了。 香君老老实实跪在秋海棠前面,梦梅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着自己主子。 香君就这么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终于等到用过晚膳、陪贵妃消食散步的皇上。 远远看到一个人跪在海棠花下,皇上停下脚步。 “是谁跪在那里?” 荣贵妃看了一眼,蹙眉道:“似乎是许选侍。” 皇上想了想才记起来,就是顾亭雪给他找的那个生子的肚子啊…… 第14章 侍寝 “好好的,怎么跪在那里?”荣贵妃也有些好奇。 “去看看。” 皇上牵着贵妃娘娘走过去,走近了才看到,眼前的人竟是这样美。 落日的余晖温柔,秋海棠下跪着一个摇摇欲坠的美人,夕阳在她身上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给她那娇媚的容颜,增添了几分超凡脱俗。 兴许是因为跪着久了,香君脸色有些苍白,倒是让她多了几分哀伤和忧愁,怪让人心疼的。 小太监道:“皇上来了,还不拜见?” 闻言香君和梦梅似乎才反应过来。 梦梅慌慌张张跪下,香君已经跪下了,直接跪拜道:“皇上万福金安!” “好好的,怎么跪在这里?”贵妃娘娘素来心善,柔声问道:“这脸都白了,是跪了多久?” “是……是臣妾冲撞了昭仪娘娘,所以秦昭仪才罚我的。” 香君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让人想揉一揉。 “怎么冲撞了昭仪?”皇上又问。 香君不敢回答,皇上指了指梦梅道:“你来说。” 梦梅跪着解释:“我们选侍今日在御花园里赏秋海棠,碰见了秦昭仪,昭仪娘娘怪我们选侍只知贵妃娘娘,不知昭仪,还……还不得皇上宠爱,没有侍寝过,就算有贵妃娘娘撑腰,也不配和她喜欢同一种花。所以,就惩罚了我们选侍。” 香君赶紧给皇上磕头。 “都是臣妾没有教导好宫人,让她胡说八道、非议昭仪娘娘,皇上不要责罚她,责罚我吧。” “她只是说实话,朕责罚你做什么,起来吧。” 香君却还是一副不敢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可以么?” “朕让你起来,难不成朕还做不了秦昭仪的主么?” 香君这才可怜兮兮地爬起来。 只可惜跪得太久了,身子踉跄了一下,还被皇帝扶了一把。 皇帝被手中那娇软无骨的手给勾了一下,但只一瞬,甚至来不及好好品味一番,香君就飞快地抽回了手。 香君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的样子,老实又委屈。 “秦昭仪性子是骄纵了一些,但她没有坏心,你别跟她计较。” “臣妾不敢。” 香君达成了在皇帝面前露脸的目的,赶紧就开溜,她可不能再留在这里,再把贵妃娘娘得罪了。 反正她知道,皇帝不久之后,便又要受不住前朝的进谏,开始宠幸六宫了。她今天只是想让皇帝有个好印象而已。 “臣妾先回宫了,就不打扰皇上和贵妃娘娘赏花了。” 皇上点点头,梦梅这才扶着香君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看着香君的背影,贵妃也松一口气,没有趁此机会邀宠,看来这许选侍的确是个安分守己的。 回宫之后,梦梅立刻就让喜雨找来药油,给香君揉膝盖。 “主子也忒实在了一些,两个时辰呢,您怎么受得了。” 喜雨心疼得都要哭了。 她之前是在曹贵姬宫里伺候的。 曹贵姬不是个能容人的,总是克扣下人的用度,她不是曹贵人近身伺候的宫人,日子过得极差。 直到曹贵姬因为陷害贵妃娘娘被赐死,她才又回了尚宫局,等着被已重新分配。 后来喜雨被挑来了承香殿伺候许选侍,这才知道,宫女的日子能过的这么好。 许选侍虽然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但是因为舍得花银子,对宫里伺候的几个人是极大方的。 而且,选侍脾气又好,喜雨伺候的这半年多时间,选侍就连重话都没对她说过一次。 这样的主子,她怎么会不珍惜呢? 看到喜雨要哭了的样子,香君和梦梅都是面面相觑。 梦梅和香君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也心疼香君,但是她知道香君的性子。 这世上没有什么痛苦是她不能忍受的,跪一跪,对于她们这样出身的人,其实不算什么。 但梦梅还是有些感动喜雨这丫头的实心肠。 “没事的,你好好给选侍把药油揉开,过两天就好了。”梦梅说。 喜雨年纪小,气鼓鼓地说:“怎么没事?这么大片的青紫,这些日子怕是路都走不了!梦梅姐姐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也不知道找个什么东西给主子垫着!就看着主子跪在那石子路上么?” “做戏做全套,哪能垫着?”梦梅安慰着喜雨,“若是被发现了,主子今日的谋划岂不是白费了。” 梦梅也不生气喜雨呛她,只觉得这小丫头倒是个有气性的,也不是坏事。 喜雨继续轻轻地给香君揉捏着,委屈地说:“我知道,可我就是心疼。” 香君笑眯眯地捏了捏喜雨的娃娃脸,“你就放心吧,你也太瞧不起我了,你的主子,没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喜雨要是看到上辈子她是怎么被抬出太极殿的,怕不是要一头撞死在太极殿的柱子前? 怕喜雨再纠结这个话题,香君便问:“你今日见着李更衣了,她怎么样” 喜雨道:“我按照娘娘教的话跟李更衣说了,李更衣什么都没问,只说让我放心,她会替你办好这件事的。” 梦梅低声说:“李更衣倒是知恩图报,想办法把皇上和贵妃娘娘引来了,也不枉姑娘救她一命。” 香君又问喜雨:“她最近可好?” “怀着皇嗣自然无人敢亏待她,我看桌上的吃食都是极好的,就是……”喜雨犹豫了一下说:“李更衣人瘦得厉害,看着倒不像是有身子的人,精神也不好。” 香君叹一口气,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可以开解她。 上辈子香君经历过李更衣的这一遭。 饶是她,也是过了好久才想通,才把那满心愤恨和屈辱咽了下去。 只是,这口气难咽,若是自己想不通,谁都劝不了。 …… 香君预料的没错。 半个月之后,皇上终于受不了言官的议论,开始翻后宫其他妃嫔的牌子。 延庆帝的后宫妃嫔不多,加起来一共十几个人,这些年还死了几个,实在是有些没得挑选。 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的,翻了香君的牌子。 终于到侍寝的这一天了,再一次踏上太极殿的台阶时,香君的心情算得上百感交集。 上辈子,她第一次踏上这个台阶的时候,是那样的志得意满、野心勃勃,最后却是满心羞愤、痛不欲绝地被抬出来。 如今,她两世为人,却毫不犹豫地再次进入这深宫。 她踏上这台阶,只为了报仇,只为了有一日,把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男人踩在脚底。 第15章 送命题 进入太极殿后,皇上还没来,有嬷嬷给香君交代第一次侍候皇上要注意的事情。 香君低着头,表情羞赧地听着,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第12章 为了第一次侍寝能够成功给皇帝留下印象,香君是谋划了许久的。 她不仅反复回想幻境里看到的话本子里的内容,甚至还忍着恶心,反复地回忆上辈子她和皇帝相处的点滴。 比起书里的判断,香君更相信自己的记忆。 她倒不是不信任那本书,她只是觉得书是人写的,就一定会带着作者的个人情感,同一件事情,有时候换一个描述,便大不一样。 所以香君只信书里确切的事件,不信书里对延庆帝这个人的判断。 书里说,延庆帝是个强大的君王,只是内敛、克制,所以才和薛娇娇有这么多的误会,虐恋情深多年。 这一点,香君就觉得不准确。 根据上辈子香君和延庆帝相处的点滴,和在书里了解到的他的成长经历。香君很确定,这个男人压根和强大不沾边。 狗皇帝色内厉荏,因着少时被满宫欺凌的经历,变得自卑又自负,所以最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极好面子。 香君来自民间,知道这大齐花团锦簇的繁华下是怎样腐烂透顶的。 当了十年皇帝,王朝没有因为他兴盛,百姓没有因为他安居乐业,何谈一个强大的君王? 呵,他连一个强大的人都不是…… 所以香君的心情才如此复杂,她是真的瞧不上这狗皇帝。 虽然一副皮囊还算得上顶尖,但内里却是烂透了,那股子人渣的味道是多少龙涎香也盖不住的。 她真不屑于伺候这种烂人,但为了前途,为了能得到权力,她也只能百般讨好。 嬷嬷交代完便走了,留香君独自坐在床边等着。 碧纱橱隔断外,还守着两个小太监。 他们就像是两个摆件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忽略了那里还有两个人。 上辈子,香君是很不习惯的,怎么侍寝还有人在外面盯着。 但后来她才知道,对于皇帝来说,阉人不是人,既然没当人,自然当着他们的面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羞耻心。 只可惜,两辈子了,香君还是没能学会怎么不把人当人。 暖阁外传来脚步声,香君抬头,看到一抹明黄靠近,是皇上来了。 香君看到皇上进来,立刻蹲在地上给皇帝行了一个万福礼。 “皇上万福金安。” 香君立刻低下头,掩盖住了自己眼底的厌恶。 再抬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全部都是小女儿的娇羞和对一个强大男性全然的崇拜之情。 香君觉得,这样的苦她都能吃,这辈子做什么她都会成功的。 “怎么这样看着朕?”皇帝问。 香君抬起头,把自己准备的话说出来。 “臣妾……臣妾仰慕皇上……” “仰慕我?你之前见过朕么?” 皇帝坐到了床边,似是不怎么信。 香君觉得皇帝不信也正常。 虽然他自负,但是他也自卑啊。 于是,香君继续满眼崇拜地说:“臣妾不比宫里的其他娘娘出身高贵,臣妾养在民间,自是没有见过皇上天颜的,但是臣妾在民间也听过皇上的文治武功,父亲也教导女儿,江南的百姓安居乐业,皆是因为皇上是明君。” 皇上笑了笑,这世上没人不喜欢听马屁。 “你父亲,倒是个会教女儿的。” “但是香君仰慕皇上,不是因为皇上是明君,而是因为……因为……”香君娇滴滴地低下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因为那日御花园一见,臣妾就再也没有忘记过皇上,皇上是臣妾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皇帝继承了太后的样貌,太后又是出了名的一代妖后,所以皇帝的长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 香君夸他这一点,皇帝也不会觉得她虚伪。 皇帝无奈地摇摇头,眼里有了些看小孩子的无奈。 “你才多大,见过多少人?” 香君看向皇上,立刻做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臣妾虽然比不得宫里的其他娘娘出身高贵,但也是出生在江南富庶之地的,我爹爹虽然是个商人,但家族里也是有当官的人的,我从小也是见过不少士林风流人物的。” 皇帝来了兴趣,“哦,那你说说,你都见过谁。” 香君讲了些江南名士,每一个她都能找到一个不如皇上的点,总之,皇上就是她这辈子见过最英武不凡的男人,她对他一见倾心,那绝对是真情实感。 看到这小姑娘讲的情真意切、灵动俏皮,皇上的心也软了些。 男人总是很容易就相信女人爱她的,更何况是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呢?对着香君这样的小女子,怎会自卑?只会激发出他自大的一面。 皇帝被香君一番吹嘘,吹得心里很是舒服。 香君继续吹,吹皇帝在江南有多少厉害的传说,文人们偷偷写了多少关于皇帝的话本子,听得皇帝龙心大悦。 只是,忽的,他又想起一个人来。 “那你在江南听说过大将军王么?” 得,香君想,这是送命题。 这大将军王是皇帝不同母的弟弟。 先帝在的时候,大将军王的母妃那可是皇帝的宠妃之一,还是将门之女,只是后来还是死在了如今太后的手段里。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将军王那可是贵妃娘娘的裙下之臣! 也是书中,皇帝后期的头号情敌。 这位大将军王,就是被皇帝赶到北方的封地去了,却还没死心,一直爱着贵妃呢。 见香君不说话,皇帝神色不悦,“怎么不说话?” 第16章 怜美人 皇帝心里对这位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可是嫉妒得很,毕竟那位可是先帝宠爱着长大的。 香君想了想,点点说:“臣妾不是不说话,这大将军王臣妾倒是听说过,只是臣妾是江南女子,不喜欢那些个武夫,也不爱听打仗的故事,所以不太了解呢。” 皇帝看香君娇娇弱弱的样子,觉得她大概是没有撒谎的。 江南文风盛行,多是崇拜才子。 皇帝满意,又问:“那晋王呢?” 香君心里又咯噔一下。 晋王可是当过先帝的太子的。 晋王是皇帝的哥哥,虽然在当年皇帝还是个小可怜,还被众皇子欺负的时候,一直是这位风光霁月的太子帮助他。 只是,这太子哥哥越是干净温柔,就越显得他阴暗,所以皇帝心里最厌恶这位前太子。 更别说,晋王还是贵妃娘娘的白月光,贵妃娘娘小时候可是暗恋过晋王的。 可惜,两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阴差阳错。 香君支支吾吾地说:“臣妾年纪小,没听说过这位晋王的事情呢……对不起,是臣妾没见识了……” 皇帝觉得也有道理,香君年纪小,才十七岁呢。 他登基的时候,香君估摸着才六七岁,还是不知事的年纪。这些年晋王云游四海,几乎就是隐居了,她不晓得那前太子爷的事情也正常。 “那你可听说过宋相?他可是出身江南呢。” 香君无语极了,没完没了是吧? 这个问题更不好回答。 这宋飞景是很有名的,大家都叫他玉面丞相,三十岁的年纪,就做到了前朝第二人的位置。 而且他长相极英俊,还极有才华,是出了名的大文学家。 她说没听说过,或者看不上,都会显得虚伪。 “听说过……”香君面露羞赧之色。 皇上神色一凛,脸黑了几分。 在皇帝发怒之前,香君这才故作不好意思的说:“只不过臣妾听的都是民间的传闻,怕污了皇上的耳朵,也怕得罪了宋相。” “说。” “臣妾听说……宋相有断袖之癖……因为喜欢男子所以才不娶妻的。” 皇帝的脸更黑了,但却并没有生香君的气。 他气的是宋飞景。 民间都有这样传闻了,他还不肯娶妻! 这宋飞景不肯娶妻生子哪里是因为断袖之癖,那是为了他的娇娇! 皇帝的女人都敢觊觎,实在是该死。 “哎呀……” 一声娇软的嘤咛声响起,皇帝这才注意到,香君一直蹲着呢。 “皇上,臣妾的腿都麻了。” “朕不叫你起来,你就不知道起来么?糊涂东西。” “臣妾敬重皇上嘛。” “起来吧。” 香君爬起来,可一站起来,她的腿就一软,直接栽倒在了皇帝身上。 皇上下意识地一把搂住了她,把她抱到了怀里。 那沁人心脾的清香萦绕在鼻尖,皇帝心念一动。 香君一副惊着的样子,吓得要起身,慌张之间,却扯开了衣领,露出了白皙细腻的肩膀来。 皇上的神色一黯,便将人打横抱起。 “春宵苦短,夜深了,咱们还是早些安寝吧。” 第13章 …… 香君毕竟是扬州瘦马,从小学的就是怎么满足和提起男人的欲望。 这件事,内外都是要兼修的。 虽然这狗皇帝是香君的仇人,但也是她往上攀登的踏板,现如今,她自然是要把这位伺候好的。 她眼泪汪汪的做尽别的妃子不会做的姿势,无论多害羞,都还是“鼓起勇气”去做,让皇帝满意。 皇帝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得到过这种趣味。 这宫中的嫔妃都是有家世的女子,大多是矜持的,做不出这种事情。 就算如秦昭仪那样南越来的女子,对床笫之事不害羞,但毕竟是公主出身,绝对不会像香君这样小意温柔,曲意奉承。 这一夜,皇帝叫了三次水。 …… 香君被送出太极殿的时候,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 但再怎么辛苦,今天也是正常的侍寝,比起上辈子那宛如酷刑的、死一次一般的侍寝,她觉得这一次就跟闹着玩似的。 除了心累一些,没有别的太多的感受。 兴许是香君今日表现得不错,皇帝大发善心,赏了她轿辇。 小太监领着香君走出太极殿。 不曾想,香君刚走出去,就碰上一个人。 是顾亭雪。 顾亭雪今日穿着一身黑色蟒袍,风尘仆仆,似乎刚从宫外办差回来。 “顾公公。” 看到香君,顾亭雪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地见了礼,说了句:“怜美人安。” 和顾亭雪擦身而过的时候,香君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只是今日顾亭雪穿着的是黑衣,夜色里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他身上沾着的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守门的太监见香君已经出来,立刻进去通传,等香君上轿撵的时候,顾亭雪已经进殿了。 除了见礼的时候,顾亭雪看了她一眼,就再没给过一个眼神。 香君有些失落,哎,好冷淡的人啊。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傍上这条大腿。 …… 第二日一大早,香君被封为怜美人的消息就晓谕六宫。 这后宫里,有封号的妃子不多。 皇帝向来是不在这种事情上费心的,毕竟除了贵妃娘娘,别的娘娘的宫里他都不爱去。 所以香君是除了荣贵妃之外,第一个得了封号的妃嫔。 一时间,后宫里的女人们心思各异。 别是刚让皇帝把眼睛从贵妃娘娘那挪开了,皇帝就又有了新欢吧? 就连香君自己都有些惊讶。 嗯?她昨夜是做对了什么,才让皇帝大发善心?这可是很重要的啊! 香君冥思苦想也没有找到答案。 虽然皇帝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但也不至于这么满意吧? 想不通的香君也就懒得再想了,早早地就出了门,去拜见皇后娘娘。 如今皇后娘娘的病已经好了,也拿回了一些后宫的权利。 按规矩,妃嫔第一次侍寝之后,隔日都要去拜见皇后。 香君算是来得很早了,不曾想,她来的时候,皇后这里已经坐着德妃娘娘和孙贵嫔了。 第17章 贵妃吃醋 德妃娘娘是大皇子的母亲,祖父曾是封疆大吏,如今也是一品荣休,她的长相是敦厚老实的类型,穿衣打扮也喜欢那些深色的衣服,如今看着年纪比皇上都大。 孙贵嫔是二公主的母亲,年岁小一些,今年才二十五。父亲是大学士,她也算得上小家碧玉,有几分姿色。 宫里的孩子不多,这两位自然也是母凭子贵。 今天也不是阖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大日子,这两位怎么都来了? 莫不是听说宫里封了个怜美人,来看热闹的? 香君这辈子的规矩学得很好,拜见了皇后娘娘,又给德妃和孙贵嫔见了礼,规矩和礼数都不曾有什么毛病。 皇后娘娘打量着香君,她长得实在是美丽,还有种江南女子的娇媚,难怪皇上喜欢。 但言行举止倒是不轻浮,看着不像是个会恃宠生娇的,心上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皇后娘娘倒是对香君有了封号没什么感觉,甚至还觉得有些许的开心。 后宫里,只要有人能让荣贵妃显得不那么特别,皇后都是开心的。 皇后赏了香君,又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等香君走了,德妃和孙贵嫔才有些担忧地看向皇后娘娘。 “娘娘,这怜美人可是贵妃娘娘的人。如今又得了封号,看样子皇上也喜欢。您什么都不做,不怕她和贵妃娘娘一起笼络皇上,勾得皇上更加不知节制?” 皇后娘娘喝了一口茶,很是淡然。 “她那承香殿是贵妃让她住的,若是贵妃真要抬举她,怎么会让她住的那么偏僻,进宫大半年还见不着皇上?如果不是秦昭仪罚跪她,被皇上遇见了,皇上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在意宫里还有这么个人……我看那贵妃也忌惮着她那张年轻娇嫩的脸呢……她是贵妃娘娘的人这件事,怕是不必当真。” 看着不争气的德妃和孙贵嫔,皇后无奈地叹一口气。 “慌什么?你们一个有皇子,一个有公主,还都有家世。就是未来多少新人进宫,也是地位稳固。这一个怜美人就让你们慌了,等明年选秀,你们岂不是要急死?” “皇上明年要选秀?”德妃惊讶。 皇上登基之后,因为对薛娇娇的承诺,就没有选秀过。 现在宫里的十几个人里,皇后、德妃和王婉怡是皇上当太子的时候,先帝赐的;贵妃娘娘是皇帝的初恋;剩下的几乎都是皇帝要用的臣子之女,全部都是因为一些政治因素被送进后宫的。 “恩,皇上松口了,答应明年选秀。” 皇上的性子,他松口要纳新人,自然是会宠幸,不会收进来只放在宫里养着。 毕竟,皇上如今也三十岁的人了,做了近十年的皇帝,和贵妃也纠缠了十几年了,多深的感情,也不新鲜了。 如今,对皇帝来说,皇权更重要。 而皇嗣更是皇权的重中之重。 看着德妃和孙贵嫔忧心忡忡的样子,皇后实在烦得很。 这两个实在是不中用,虽说有孩子,却都算不上美貌,再加上家世好,也不好拿捏,除了平时来和她说会儿话之外,也没有别的用处。 等新人新来,她们也就用不着了。 “本宫也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德妃和孙贵嫔只得双双起身离开。 …… 香君回宫之后,贵妃娘娘的赏赐也到了。 香君马不停蹄地就又带上梦梅去贵妃娘娘宫中谢赏。 她之前可一直都装作是贵妃娘娘的人,做戏要做足。 香君明显感觉到,那贵妃娘娘身边的采薇姑姑对她横眉冷眼的。 真是的,贵妃都没有把吃醋写在脸上,这采薇姑姑怎么那么在意皇上宠幸别的妃子? 没关系,香君可以假装没有察觉到她的敌意,依旧笑眯眯的。 她开开心心地谢了贵妃的赏,夸张地表达着自己多么喜欢贵妃娘娘的送的金钗,说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精美的物件。 贵妃娘娘表现得依然大度优雅,可香君还是察觉到了贵妃眼底隐藏的哀伤。 她和皇帝“真爱”,只要是皇帝宠幸别的女人,她都是要哀伤的。 贵妃娘娘不舒服,香君就更开心了,继续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对贵妃娘娘的一片真心。 直到采薇姑姑看到娘娘的神色实在是难看,这才以贵妃娘娘身体不适为由,打发香君走。 一走出去,香君就碰到了李更衣。 李更衣现在实在是瘦得太厉害了一些。 再这样瘦下去,这李更衣怕是撑不到孩子出生那一天。 两人见过礼,香君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李更衣,李更衣福气好,肚子里有了皇上的孩子,可更要好好注意身子啊。” 李更衣也对香君笑了笑,“多谢怜美人关心。” “你是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吧?” 李更衣点点头,正想往里走,就见到采薇姑姑走出来。 “这几日李更衣不用来给娘娘请安了,娘娘身子不适,李更衣先回去吧。” 香君赶紧插嘴道:“我刚见过贵妃娘娘,娘娘是真的身体不适,跟我没说几句话就累了。也是我不好,话太多,累着贵妃娘娘了。我现在也没事,不如,我去李更衣处坐坐,你陪我说说话?” 李更衣做出一副无奈又不好推脱的样子,点了点头。 …… 香君跟着李更衣进了她的屋子。 李更衣打发了下人,只留她们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 香君二话不说,拉开李更衣的袖子就看。 一看,她直接吓了一跳。 李更衣的胳膊恨不得都要瘦成骷髅了。 “怎么瘦成这样?是荣贵妃虐待你了?” 第14章 李更衣摇摇头。“没有,她是什么都不管的,倒也不曾苛待我。” “你怀着身子养在她宫里,她就该管你,怎么能做甩手掌柜,你别担心,我回去就让人给你送些补品来。” “不用,我怀着孩子,御膳房的人不敢怠慢,太后也日日让人送好东西来 ,只是我吃不下而已。” 香君很着急,“你不顾着自己的孩子,也要顾着你自己啊!” 香君是不会劝李更衣顾着孩子的。 狗皇帝的孩子,哪里有李更衣自己的命重要? 李更衣凄惨地笑了笑,有些悲怆地说:“顾着自己又如何?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便没了用处,怕是就要把去母留子了。我也不过是多活这几个月而已。” 江南商贾精心培养的姑娘,不会是单纯的傻子。 毕竟,那些高门显贵的后宅里,一样的满是脏污,多是些阴私之事。 所以李更衣自然是懂这些后宫里的阴私的。 “是有这个可能,但贵妃娘娘这个人……”香君想了想措辞,还是婉转说:“她是个性子软的,你要拿捏住她的善心,只要她一句话,你就还能活。” “活着又如何?还不是不人不鬼的。怜美人,你可知道,我现在一闭上眼,就会看到皇上在我身上的样子。” 李更衣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了恐惧。 第18章 避子汤 “那时候,他脖子上都是黑色的青筋,眼睛血红,就像个恶鬼一般。我真的怕他,看到他我就忍不住颤抖。你知道么?现在,我不仅怕皇上,所有男人我都怕,甚至我身边都不能有太监伺候……你说,我这个样子,就算留在宫中,又有什么用?” 香君看李更衣这模样,似乎是有了郁症。 狗皇帝是真能造孽啊,真该死! 香君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越被欺负斗志越强。她小时候,爹娘就说过她性子不好,睚眦必报。 但她不能要求人人都和她一样。 这李更衣的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她虽然怕死,却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只是,这是心病,香君也不知道如何治。 她总不能现在就跟李更衣说:你先苟且活着,等我以后把皇帝杀了,你就不怕了吧? 香君没办法,只能招来李更衣的宫女,问她李更衣今日吃了些什么。 得知今日晨起之后,她还什么都没吃,香君赶紧让人传膳。 “我不饿。” “你不饿我饿,我一个小小美人,可没享受过皇嗣母亲的吃食,妹妹就当姐姐见识见识吧。” 李美人只得答应了。 …… 采薇远远地看到香君进了李更衣的殿里,这才回去给贵妃娘娘回禀。 “那怜美人实在是粗俗,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叽叽喳喳的,又去闹李美人了,也不怕惊了李美人的胎。。” 贵妃娘娘神情恹恹的。 虽然她知道,皇帝宠幸别的女人都是有他的苦衷的,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怜美人年纪小,自然是活泼些,你也不用说得那么难听。” “娘娘……你别伤心了,我看皇上宠爱怜美人也是为了您,您忘了么?皇上接怜美人进来,是为了什么……” 荣贵妃的眼神忽的亮了亮,是啊,皇上之前说过,怜美人的孩子是要给她养的。 但很快,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可我宫里已经有一个李更衣了。” 皇上让李更衣住在她宫里,就是要把李更衣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养。 所以皇上宠爱怜美人,不是为了生孩子,只是有些喜欢她而已。 不喜欢,怎么会一晚上叫三次水呢? 又怎么会给她封号呢? 要知道,在此之前,满宫里只有她一人有封号。 “她如今已经是美人了,以后位份升上去,说不准,皇上让她自己养孩子呢。”贵妃娘娘喃喃道,“孙贵嫔当年不就是怀了公主之后,升到嫔位的么?” 想到怜美人是极品宜男相,荣贵妃心中就更难受了。 为什么她就不能给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呢? 看到自家娘娘难过,采薇忍不住给她出主意。 “娘娘,那怜美人就是个小门小户出身,您若是不想让她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怎能做这种事情?”贵妃娘娘摆摆手道:“我累了,扶我去歇着吧。” 采薇姑姑扶着贵妃娘娘进屋休息。 待娘娘安置好,采薇姑姑找来甘露殿的掌事太监德宝,对他低头耳语了几句。 德宝不可置信,压低声音道:“此事娘娘知道么?” “有些话娘娘不说,你我也应该懂。” …… 劝李更衣吃了些东西,香君便回了自己的承香殿。 一回去,香君就让喜雨去给李更衣送东西。 送的都是些从江南带来的物件,只希望这些东西能解一解她的乡愁。 别的,香君也想不到还能做什么。 有那么一会儿,香君是觉得很难过的。 她想,是不是她害了李更衣? 如果不是她顶替了那小官家的女儿进宫,李更衣就不会顶上她空缺的位置。 但她很快就自己想通了。 关她什么事儿?她也是受害者,受害者自救没错。 错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狗皇帝。 他才是加害者,真该死。 香君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咬牙切齿着,就见到贵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德福公公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梦梅唤道:“怜美人,德福公公是来给你送药的。” 香君回神,疑惑问:“什么药?” 德福公公弯腰微笑道:“回怜美人的话,这是贵妃娘娘赐给您的坐胎药。” 香君很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坐胎药。 “真是麻烦德福公公了。走这一趟也怪辛苦的,公公先放下吧,我过一会儿再喝。” “贵妃娘娘关心怜美人,怜美人还是不要浪费娘娘的心意才是,这药要趁热喝。” 这是让她非喝不可了。 贵妃娘娘有协理六宫的权利,又是皇上最爱的宠妃,她让香君喝,香君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想明白了这一点,香君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香君还在装老实,立刻说:“我怎么会浪费娘娘的心意呢?我最喜欢贵妃娘娘了,怎么回不喝,我本来是想着拿些果脯蜜饯来再喝的,德福公公这样说……我马上就喝!” 香君端起来药碗,就一口气把那坐胎药喝了。 她了解贵妃,哪位做不出杀人的事情。 她身边的人也都是一个个的银样镴枪头,每一个都不够善良,但又不够狠。 不然上辈子不会给她那么多可乘之机。 所以只要不喝死,香君都敢喝。 那小太监见香君老实喝完,还一副感恩戴德样子,便觉得她丝毫不怀疑贵妃娘娘的心意,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估摸着是个傻的,这才满意地离开。 等到那小太监一走,香君立刻叫来梦梅。 “你把这药碗拿去给你哥哥看一看,这到底是什么药。” 很快,香君就得到了答案,这一碗是避子汤。 香君也猜到了,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贵妃还能做这事儿?上辈子也没有这出戏啊? 按照书里的那些批注的说法,这是崩人设了啊。 “美人,这避子汤伤身,不可多喝。”梦梅叮嘱道:“我哥说,喝几次无妨,但喝得久了,怕是会影响生育能力。” “我心里有数。” “那我让哥哥给你开些养身子的药来?” 香君笑起来,“怎么,还想给我补回来?” “那是自然啊,美人还是得有个孩子,在宫里才是真的有依靠。” “无妨,只要我不一直侍寝,就不用一直喝,一次两次的不要紧。” 香君想,她总得给自己的身体留一点喝了避子汤的痕迹才行。 她现在可不能着急补回来。 第19章 不臣之心 香君没想到,当夜,皇上竟然又翻了她的牌子。 香君是真的意外。 因为除了贵妃娘娘和前段时间盛宠过的秦昭仪,满宫里都没有其他宫妃,能被连续宠幸。 而且那半年,秦昭仪盛宠,全是因为皇帝的病没好全。 虽然每个月有三天是治疗日,但剩下的日子,身子也是带毒的。 他不在乎一个异国妃嫔的身体,所以才会只宠幸她一个。 秦昭仪还以为皇帝多喜欢她呢,实在是可怜。 可现在,皇帝连着两天宠爱香君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表现有那么好么? …… 香君做出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走进太极殿。 没想到今日守在碧纱橱隔断外的人,竟然是顾亭雪。。 第15章 这皇帝可真是狗皇帝啊。 昨日才让人血雨腥风里走了一遭,浑身是血的回来,今天就让人在这里值夜伺候当奴才,哪有这么用人的? 这么好的臣子不晓得珍惜,就别怪她抢人了。 顾亭雪目不斜视,香君也不敢多嘴,依旧保持着自己那娇羞的小女儿情态,绕过碧纱橱隔断,走到了暖阁里。 皇上正坐在床上看书,这让香君想起了顾亭雪。 她第一次见顾亭雪,他也是在床上看书。 这主仆俩还挺像。 看到香君,皇帝也不装了,直接扔了书,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 “发什么呆呢?过来。” …… 皇上今日比昨日还疯一些。 香君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帝今天还召幸自己了。 果然还是昨日侍寝她表现得太好了。 上辈子侍寝,她总是放不开。 因为满宫的人都瞧不起她,她便越发想要学那高贵的做派,显得自己也和那些贵人们一样。 这辈子换了思路,没想到却成功得了皇上的喜欢。 果然,狗皇帝就是下贱。 “谁让你不专心的?” 香君有些吃痛,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香君不是不怕痛的人。 她其实很怕痛,甚至她的一切感觉都比一般人要敏锐许多,对疼痛更是如此。 她只是特别能忍耐 香君蹙着眉,忍受皇帝的粗暴。 幸好皇帝此刻看不到她的神情。 香君侧过头,有些厌倦地看向龙床旁的琉璃樽,却忽的却对上一道灼热的目光…… 那目光穿过碧纱橱,直勾勾地看过来,一丝一毫的掩饰都没有。 香君心里一颤,一时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是惊讶多,还是惊喜多。 太监不算男人,这种事情,皇帝是不需要避着太监的。 甚至有专门的太监,详细记录皇帝的房事。 顾亭雪站在碧纱橱外,两人的角度,刚好可以隔着缝隙对视。 香君感觉皇帝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爬起来。 这回,她却没有顺从皇帝。 香君一把把按住了皇帝的脑袋。 而她,还是用一双冷静的、毫不动情的眼睛,看着顾亭雪。 皇帝似乎没有被这么对待过,反倒是更得趣儿了。 顾亭雪和香君对视了片刻,然后又看了皇帝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可那一眼就够了。 那一眼,香君已经看到了顾亭雪对皇帝恭敬之下的那一丝厌恶,看到了他对皇权的那一丝不屑。 太好了,香君觉得,顾亭雪似乎对这狗皇帝,也并不是真的忠心耿耿呢。 之前,她一直把顾亭雪当做自己复仇之路上最大的危险。 因为根据香君的了解,顾亭雪比皇帝小十岁,他才七岁,就被皇帝就带在身边伺候。 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不就是当孩子养在身边么? 据说,他写字都是皇帝教的。可以说他是皇帝一手培养的心腹。 香君觉得,皇帝除了把他当奴才之外,对他是很好的。还让他在外连朝廷大员都不必拜。 就是奴才,顾亭雪也是皇帝一人的奴才,说他是一人之下也不为过。 她担心,顾亭雪对皇帝有感情,无论她如何努力笼络,他怕不是都要做个忠臣孝子。 可刚刚那一眼,让香君找到了一丝裂缝。 香君知道,自己终于找到同类了。 找到了一个有不臣之心的人。 …… 虽然今日皇上只叫了一次水,但香君走路的时候,还是有些踉跄。 因为后半程,皇帝是真的疯得很。 香君回宫之后,又好好地洗了个澡。 他在太极殿也不能洗得太努力,要不然,显得她多不待见皇帝似的。 今天香君已经搞明白了,现在,皇帝对她只是身体的欲望。 身体的欲望不会持久,所以香君还不能让他真的满足,得让他多惦念几日,想吃却吃不着才行。 毕竟,有对比才知道谁真的好,不是么? …… 第三日,皇帝又想翻香君的牌子。 他本不想连续三日都宠幸怜美人,但后宫里年轻的嫔妃除了秦昭仪就是香君,别的都是伺候多年的。 没有一个像香君这样在床笫之间让他得趣儿。 但皇帝想着,再美的美人,次数多了也就无趣了,与其总是牵挂着,不如先尽了兴,说不准过些日子厌倦了,他也就不总想着了。 可要翻牌子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怜美人的绿头牌。 “怜美人呢?”皇帝问。 “怜美人病了。”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个儿就病了?” “怜美人她……”尚寝局太监欲言又止,还是硬着头皮说:“怜美人昨日侍寝后有些伤着了……寻了太医问过,太医建议怜美人歇息几日,好好养着。尚寝局便先把怜美人的牌子撤了。” 皇帝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想着自己昨日的确有些不怜香惜玉。 于是,皇帝唤来顾亭雪,“亭雪,你从朕的私库里,寻些东西送去给怜美人。寻些她喜欢的。” “微臣不知道怜美人喜欢什么。” 满宫里的太监,只有顾亭雪可以自称微臣,这是皇帝特许的。 “她是江南女子,你便寻些江南女子会喜欢的东西便是。” “是。” 顾亭雪退下。 皇帝看着十几个妃嫔的牌子,实在是有些意兴阑珊。 想着自己有几天没见贵妃了,便还是翻了贵妃的牌子,“那朕今日便去看贵妃吧。” 第20章 她可太开心了 顾亭雪带人把赏赐送来的时候,各宫的宫门都落锁了。 香君怀疑顾亭雪是故意这么晚来的。 香君都已经躺下了,听说是顾公公来,也懒得换衣服了,直接穿着寝衣,让人把顾公公请进来喝茶。 顾亭雪进屋的时候,香君穿着一身藕粉色的寝衣正躺在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她真的很适合藕粉色,衬得人嫩得能掐出水来。 顾亭雪一进屋,梦梅就飞快地退了出去,还把门关上了。 不知怎的,顾亭雪竟然觉得有一丝的尴尬。 “美人不是请我来喝茶的么?茶呢?” 香君这才款款起身,悠悠然走到桌边,亲自端了一杯茶,妩媚地走到顾亭雪面前。 “我亲自伺候公公喝茶。” 顾亭雪垂眸睨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茶碗,喝了一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提及昨天晚上对视的那一眼。 见顾亭雪茶喝完了,香君又伸手接过,再将茶碗放下。 “公公怎么这么晚来?” “皇上叮嘱了,要挑些美人喜欢的东西,我便花费了些时间。” “是么?那公公给我挑了什么?” “不过是一些金银钗环而已。不过,有一件东西还不错,倒是衬得上怜美人。” 香君有些好奇,连顾亭雪都能看上的东西,应该是极好的吧? “是什么?” 顾亭雪回答:“是一件墨狐皮做的大氅,通体没有一丝杂毛,也不知道怜美人喜不喜欢?” 香君可太喜欢了,简直就是喜欢疯了。 上辈子她也见过这条狐皮大氅,当时她不知道多眼热。 这东西是大将军王中秋的时候,派人送来京城进献给皇帝的。 说是给皇帝,却是一件女子用的大氅,所以,大将军王的心思,其实是希望皇帝能把这件大氅赐给贵妃娘娘。 皇帝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在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把这条大氅给了贵妃娘娘。毕竟,满宫里也找不到更好的狐皮大氅了。 没想到啊,这辈子顾亭雪竟然在这个时候,就把这大氅给她弄来了。 她可太开心了! 香君可不是什么素净的性子,就喜欢这些奢华之物。 人活一世,不好好享受一番,轰轰烈烈、花团锦簇地活一场,该是多么的无趣? 看到香君这般得意忘形、喜形于色,顾亭雪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怜美人都没看一眼,就如此喜欢么?” “公公能看上的东西,必然不会差的。马上就要入冬了,我正想要这么一件大氅呢,公公可是送到我心坎上了。” 顾亭雪纠正道:“是皇上赏赐给怜美人的,可不是微臣送的。” “皇上不过随口说一句赏,至于赏什么,还不是得靠公公挑选?” 皇帝日理万机,哪里记得自己库房里有多少东西,也就只有贵妃娘娘能让皇帝亲自挑选一两件东西。 平时赏赐别的妃嫔,全看下面的人想怎么办。 所以,别瞧不起宫里的奴才们。 有时候,那些占着重要位置的奴才们,掌握的权利,也不比贵人娘娘们少。 第16章 “我不管,我就当是公公送我的。” 香君伸出手,想要去搂顾亭雪的胳膊,可顾亭雪却往后退了一步,施施然躲开了。 如果不是香君没有完全靠上去,怕是要摔到地上。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 啧,真是冷酷啊。 香君埋怨地看了一眼顾亭雪。 顾亭雪收起眼底的笑意,公事公办道:“微臣喝过茶,便先退下了。” “公公怎得这就走了?不要赏赐了么?” “怜美人的赏我可不敢要,告退。” 顾亭雪转身就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哎,真让人伤心,白瞎了她这一身粉色的寝衣,梦梅和喜雨都说,这身衬得她又嫩又白呢。 这顾亭雪可真是个瞎子啊。 …… 接下来几日,皇帝又去了一次贵妃那里,去了一次秦昭仪那里。 十五的时候,则是去了皇后娘娘那里一次。 接下来便是七日没有来后宫。 直到香君的牌子又挂了上去,皇上才又翻牌子。 这回皇帝是小心了些的,怕又把这位娇气鬼给伤着了。 然而,还没有尽兴,隔天香君就又来了癸水,这绿头牌只能又撤了下来。 皇帝刚起来的兴致,又无奈地被中断。 说实话,皇帝是有些恼火的。 但他又知道,怪不着怜美人,便又对侍寝的事情兴致缺缺了,只依旧每日会去陪贵妃娘娘用膳。 荣贵妃也察觉到了一点皇上的不同,但是她也不大清楚是哪里不同,只觉得皇上有些不一样了。 但皇帝还是对他很好,日日陪他用膳,就是晚上总是要和大臣商议国事,说是南边还乱着,总是抽不出空来看她。 …… 香君这次来癸水,疼得特别厉害。 梦梅去请柳太医来看。 柳太医说是香君这个月连着喝多了避子汤,多少会对身体有些影响。 “只要美人及时把气血补回来,就不要紧。可要我给你开些药?” “不用,你只照常把脉案记录下来,但是,你全当没有跟我说过番话,明白么?” “这是为何?美人可不能再继续喝药了,这避子药喝的时间久了,是真的会伤你的身子的。” “放心吧,这药,我马上就不用再喝了。” 香君虽然豁得出去,但是也是爱惜自己身子的,轻易不会乱伤害自己。 …… 转眼便到了初一。 每个月初一是阖宫拜见皇后娘娘的日子。 之前香君没有侍寝,是没资格进屋坐的。 如今她终于有了自己的位置,只不过位置还是在最末尾。 李更衣因为怀着孩子,皇后娘娘就免了她的请安。所以香君今日没见到她。 贵妃娘娘坐在最里面靠左的位置,今日她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恹恹的,估摸着是又和皇帝吵架了。 等皇后娘娘的时候,其他妃嫔都打量着香君。 尤其是那秦昭仪,一双眼睛恨不得要在香君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这怜美人气色可真好。不愧是得了皇上宠爱呢。就是我有些好奇,你这封号是什么意思?” 怜自然是惹人怜爱的意思。 其实皇帝告诉香君是这么意思的时候,香君也是挺无言以对的。 所以香君当时对皇帝说:是不是也是“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的怜? 皇帝听到香君这么说,觉得更有意趣了,便开心应下道:“好,就是‘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的怜。” 香君正想说话,就听到秦昭仪继续讥讽道:“莫不是可怜的怜?还是说,是摇尾乞怜的怜?” 第21章 怜取眼前人 秦昭仪没忍住对香君冷嘲热讽。 一向和秦昭仪不对付的德妃和孙贵嫔也跟着一起偷笑。 香君只觉得某些世家的贵女,本质上和市井泼妇也没多大区别。 但香君倒是也能理解她们对她的恶意。 后宫里的女人们都已经习惯皇帝宠爱贵妃了,所以无论皇帝怎么对贵妃,大家都很麻木。 但是大家不习惯皇帝宠爱香君,自然是忍不住要出言讥讽几句。 没关系的,以后她们就会慢慢习惯了。 香君只当是听不懂秦昭仪的讥讽,笑眯眯地回答道:“回昭仪娘娘的话,臣妾的封号,不是可怜的怜,皇上说是‘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的怜。”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脸都黑了。 尤其是贵妃,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 贵妃是才女,自然是懂得这句诗的意思的。 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意思就是,要把对从前人的那份旧情意,用来怜爱眼前所陪伴之人的意思。 贵妃娘娘肯定觉得扎心了,看她那苍白又颤抖的样子,便知道她肯定又想多了。 香君说完这句话,就开开心心地端着茶杯喝起来。 皇后娘娘宫里的茶,是最好喝的了,她可要多喝几口。 香君放下茶碗的时候,皇后娘娘也来了。 众妃嫔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之后,秦昭仪刚坐下,就开始着急忙慌地继续找香君的茬。还有几个见不到皇帝的妃嫔也跟着秦昭仪一起出言讥讽。 香君真是不理解,为什么大家要这么恨她。 是皇帝让她们素着,怪皇帝去啊。 攻击她又有意义么?她又不能帮她们找男人。就算她找了,她们只怕也不敢用啊。 皇后最后还是看不下去,出言训斥了秦昭仪等人,然后就不耐烦地打发了众人,只把香君单独留下来说话。 皇后今天特意留下香君,是因为她宫里的芳姑姑提醒了她:何必非要等新人入宫,现在宫里不是有一个得用又没有家世的女子么? 虽说宫里的人都说香君是贵妃的人,但也没见贵妃对她哪里好了。 皇后娘娘观察过了,那么多人攻击香君,贵妃竟然也不出言阻止几句。 这哪里是对心腹的态度? 就算那香君心里向着贵妃,但皇后相信,只要稍稍挑拨,两人反目成仇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皇后把香君留下了。 香君乖巧地坐着,亮晶晶额度眼睛看着皇后娘娘,饶是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人,也很难对她生出什么厌烦之心来。 于是皇后先是关心了香君几句,然后又夸了她一通,说她伺候皇帝伺候得好,还赏了香君一对玉石耳坠。 “谢谢皇后娘娘,臣妾太开心了,臣妾之前可从未见过水头这样好的玉。” 一旁的芳姑姑立刻说:“这一对可是我们皇后娘娘的陪嫁。今日拿来送了你,可见咱们娘娘看重怜美人呢。” 香君欢欢喜喜地谢恩,立刻就把那对玉石耳坠戴上了,还开心地给皇后娘娘展示了一番,问皇后娘娘好不好看。 没有送礼的人,会不希望得到这样热情的感谢。 “行了,别光顾着开心,你啊,还是要努力早些怀上皇嗣。到时候,本宫再赏赐你一对镯子,比这水头还好。” 香君笑容灿烂地说:“嗯,皇后娘娘放心,我一定好好侍奉皇上,争取早上怀上孩子。皇后娘娘你相信我, 我真的很努力的。每次侍寝完的第二天,贵妃娘娘都会赐给我一碗坐胎药,虽然那药苦得很,但我从来都是一口喝完的。” 闻言,皇后的眼神一变,和旁边的芳姑姑对视一眼。 …… 等到香君拿着赏赐欢欢喜喜离开后,皇后娘娘身后的芳姑姑才开口。 “娘娘,这坐胎药都是侍寝之前喝的,哪有侍寝之后喝的道理?这侍寝后喝的,那可都是……避子汤啊……” “此事你先别声张,派人去太医院查一查,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让贵妃那边的人发现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 香君也不着急侍寝,月事结束之后,又拖延了三日,这才把绿头牌挂上去。 挂上绿头牌的当天,香君便又被皇帝召去侍寝了。 得知皇帝又召了香君,可没把秦昭仪气死。 争不过贵妃也就罢了,她难道连一个江南商贾出身的小美人都争不过么? 秦昭仪气得不知道在南熏殿里砸了多少珍宝。 …… 第二天一大早,香君人还没起来,德福太监就来送坐胎药了。 香君让人请德福太监先等一等,然后慢悠悠让喜雨伺候她穿好衣服,又慢悠悠地自己给自己化了一个病西施的妆。 然后,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悠悠然去了正堂。 德福公公今日等得久了,有些着急道:“见过怜美人,这是贵妃娘娘赏您的坐胎药,您赶紧喝了,我也好快些回去复命。” “让公公久等了,最近身子不舒服,所以起得晚了一些。辛苦德福公公跑一趟了,公公喝杯茶吧。” 第17章 “奴才不喝了,贵妃娘娘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怜美人赶紧把药喝了吧。” 香君这才施施然坐下。 梦梅替她端起药碗,可就在梦梅把药碗端到香君面前,还没来得及递到她手上的时候, 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怜美人,别喝,还请等一等。” 众人看向门口。 只见皇后娘娘宫里的芳姑姑带着太医和几个宫人来了承香殿。 德福见到对方这架势,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想要打翻梦梅端着的药碗。 可是,因为香君之前磨蹭的那么一会儿,药已经不烫了,梦梅把药碗端得极稳。 所以梦梅只不过人踉跄了一下,泼了小半碗药出来,剩下的还是稳稳地端着。 梦梅还做出一脸惶恐的模样,叫道:“哎呀,德福公公,您小心些,这可是贵妃娘娘赏给我们主子的坐胎药,摔了可就浪费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了。” “按住他!”芳姑姑指着德福道。 几个宫人立刻上来按住德福。 德福挣扎着,怒喝道:“大胆,我可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你们什东西,也敢按住我!” “是么?本宫竟不知道,这后宫之主什么时候成了贵妃娘娘?” 终于,皇后娘娘由宫女搀扶着姗姗来迟。 第22章 最难对付的是帝王之爱 香君看到皇后娘娘来,赶紧起身,给皇后娘娘见了礼。 皇后娘娘坐下后,黑着脸道:“王太医呢?快去查查那药。” 梦梅还稳稳端着那药碗呢,立刻递到了王太医面前。 王太医上前检查,片刻之后回禀道:“回皇后娘娘,此药不是坐胎药,而是避子药!而且此药的药性凶猛,若是长期喝下去,能使女子永远都不能生育。” 香君已经“吓得”跌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怎么……怎么会呢!” “好啊,本宫不过病了几个月,这后宫就乱成这样样子了。宝和,去请皇上和贵妃娘娘。” 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宝和立刻去请人。 皇后这才对梦梅和喜雨说:“还不把怜美人扶起来,也不怕坐在地上,冻坏了身子。” 香君这才由两个宫女扶起来,坐到了太师椅上。 等到皇上牵着贵妃娘娘来的时候,皇后已经把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太医院的柳太医也已经被唤了过来。 不仅是柳太医,还有他开的药方、抓的药,太医院的记录,以及他给香君诊脉的脉案也都一应俱全。 皇后还让王太医给香君又诊了脉,的确是喝过避子汤一类东西的脉象。 皇后娘娘口齿清晰,也不啰嗦,飞快地就把事情给皇帝讲清楚了。 皇上的脸黑了。 但是香君看得到,皇帝不是对贵妃黑脸,而是对皇后黑脸。 这个狗皇帝就是这样的,就算证据确凿,他也不会信自己的贵妃会做这种事,只会怪查出证据的人心怀鬼胎。 香君想,看话本子的时候,书评里说的“贵妃毒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见皇帝不说话,皇后娘娘目光狠厉地看向薛娇娇,厉声道:“荣贵妃,皇上本就子嗣单薄,你受雨露最多,却多年不能生养,本就是对社稷有罪,如今竟然还做出这等嫉妒妃嫔得宠、给妃嫔下避子药的事情来,你实在是辜负了皇上和本宫对你的期盼。” “皇上!”贵妃娘娘进殿之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臣妾的确让人给怜美人送了坐胎药,但绝没有给她送避子汤。” “谁不知坐胎药是侍寝前喝的?只有避子汤才是侍寝后喝的。”采薇姑姑说。 “我……” 这事儿,贵妃是真不知道。 她和宫里其他的妃嫔不一样, 前面那些年,她几乎独得皇帝全部的恩宠,所以没想过要喝什么坐胎药。 采薇说要赏赐怜美人坐胎药,以示自己的大度,免得后宫总揣测她善妒、霸着皇帝不放,她便答应了。 可具体怎么回事,她其实也没有过问。 皇帝看皇后抓着贵妃娘娘不放,贵妃又说不出话来,便看向香君:“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娘娘送给你的坐胎药会变成避子汤?” 香君差点没被这狗皇帝气死。 什么叫做变成了避子汤? 这是要把锅往她身上甩的意思么? 看到皇帝不耐烦的神情,香君赶紧跪下,声泪俱下地说:“皇上,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坐胎药会变成避子药啊!每次臣妾侍寝之后的第二日,德福公公都会送来一碗坐胎药,每次都是德福公公亲自送来,不曾假他人之手,每回也是德福公公看着臣妾喝下去的。臣妾知道这坐胎药是贵妃娘娘的心意,感激不已,每回都是公公一端来,马上就喝掉的!” 看到香君情真意切的样子,皇帝信了几分。 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入宫时间也不久,想要害贵妃,也没有那个实力。 “太医呢?” 王太医和柳太医立刻上前回话。 “是谁配的这坐胎药?” 柳太医上前回答:“皇上,这药方是微臣配的,但臣配的是避子汤,不是坐胎药。每次都是德福公公来取的。微臣也不知道,这药是给哪位小主子喝的。” 一旁的王太医说:“柳太医此言差矣,我看着脉案,你前些日子还给怜美人诊过脉,脉案记录的清清楚楚,你的医术,太医院的众人都是知道的,怎么会看不出怜美人有服用避子药的痕迹?” 王太医自然也不会放过柳太医。 太医院副院正的位置就那么一个,他是皇后的人,柳太医是贵妃的人,两人注定是要争一场的。 喜雨闻言,立刻跳出来,痛骂柳太医:“难怪我们主子上回来月事那么痛,原来是喝了避子汤的缘故,柳太医,为何你看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们美人?我们美人信你,是因为你是贵妃娘娘的太医,没想到,你竟然要害我们主子!” 柳大人惊恐,立刻跪下给皇上磕头道:“皇上,我也是给怜美人诊脉之后才知道,原来我配的避子药是怜美人喝了,这药虽然吃多了会对生育有碍,但是吃一两次也不要紧的。主子的事情,我们下面的人也不敢乱问,我以为,这药是怜美人自己找贵妃娘娘要的,便不敢多说。” 听到柳太医这么说,皇后立刻变了脸色,“胡说,哪有宫妃不想怀孕的?” 贵妃娘娘宫里的采薇姑姑之前对这民间来的柳太医,还有几分不信任。 但如今看他一己之力,逆转局势,对他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采薇姑姑赶紧接着柳太医的话接着说:“是啊,这怜美人新宠,不想这么早怀孕,想多得一段时间皇上宠爱,也是有可能的。” 香君悲愤欲绝地看着柳太医,“你……你这是污蔑!” 然后香君又哭着跪行到皇帝面前,抓着皇上的衣摆道:“皇上,妃嫔私自喝避子药是触犯宫规的。我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啊!” 香君直接一个泪如雨下,哭得撕心裂肺,让人心疼。 可狗皇帝视而不见。 遇上香君又爬到荣贵妃面前,抓着荣贵妃悲戚地说:“贵妃娘娘,您知道我的,我真的从未找你要过避子汤啊。” 香君嘴上求着荣贵妃说实话,可心里,却祈祷荣贵妃能撒谎。 今天的事情,只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香君找娘娘要避子汤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别说贵妃之前已经亲口说了,是她听宫人的话赏了香君坐胎药,就说那“喝避子汤是为了争宠”这种蹩脚的理由,根本就不合理。 要知道,宫妃争宠就是为了生皇子啊! 可是,以皇上对荣贵妃的宠爱,只要她说是香君找她要的避子药,皇上就会让香君背黑锅。 刚才香君求皇上,皇上却不说话,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今日的事情,对于香君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替荣贵妃背锅。 她不仅要得到皇帝的歉疚,还要让荣贵妃在皇帝心中那纯白无瑕的形象,多一个污点。 只要有了一个污点,哪怕只是一个小黑点,以后再泼脏水就容易了。 因为信任只要有了一丝裂痕,接下来轻而易举地就能崩塌。 香君一直知道,害贵妃是没用的。 贵妃根本不中用。 最难对付的,是皇帝对她的爱。 第23章 贵妃受罚 看到荣贵妃咬着唇,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却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香君立刻换上了一张绝望的脸。 她缓缓闭上眼,一行清泪落下,心如死灰的样子,就像是一朵风中飘零的残花。 皇上看到香君这模样,也有些不忍心。 他又不蠢。事已至此,怎么看不出香君是无辜受累呢? 但是没办法,他必须保护娇娇。 皇后素来憎恨贵妃,若是被她抓住贵妃戕害妃嫔的把柄,肯定要大做文章的。 第18章 皇后也看出来了,皇帝又要袒护贱人。 “荣贵妃,你说,这药到底是你赐的,还是怜美人找你要的!”皇后厉声质问。 荣贵妃几乎要被皇后那犀利的眼睛看穿。 一旁的采薇,轻轻地扯了扯自家娘娘。 这时候可不能心软啊。 荣贵妃颤抖着,苍白着脸,似乎下定决心一般,跪在了地上。 “皇上……怜美人没有找臣妾要过避子药。的确是臣妾赏赐给怜美人坐胎药的,但臣妾的确不知为何会那坐胎药变成避子药,是臣妾失察,臣妾有罪。” “娘娘!” 采薇都要急死了,却看到荣贵妃看着她的时候,那一脸失望的眼神。采薇吓得一下子就把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 皇后娘娘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荣贵妃。 这太医都找到了突破口了,她竟然还不一口咬死。 果真是个不中用的。 若不是有皇上无条件的偏爱,就荣贵妃这性子,她早就死一百遍了。 香君都震惊了。 她倒是低估了荣贵妃的骨气。 就是不知道,这位选择说真话,是出于善良,还是不愿意沾上污点。 皇上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很为难贵妃没明白他给她找的台阶,一方面又很开心,他的贵妃还是那般的真诚纯粹。 皇上叹息一声,又问了一遍,语气很是温柔:“贵妃,你确定这药不是怜美人找你要的么?” 这回荣贵妃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之色,道:“不是,怜美人是无辜受累的。” 香君看着皇上。 她看到,听到荣贵妃的这个回答,皇上非但没有失望,还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皇后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而采薇和德福公公则是面如死灰。 香君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皇后还是不懂皇帝啊,难怪她最后输的一败涂地,让薛娇娇抢走了她的皇后之位。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德福知道,自己是保不住了。 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连滚带爬地爬到皇帝和贵妃面前,砰砰地磕头,磕得满头都是血。 “皇上,贵妃娘娘,这件事,都是奴才一人所为!贵妃娘娘爱重皇上,皇上又总是去陪伴怜美人,奴才见不得娘娘伤心,这才一时错了主意,求皇上饶命,求贵妃娘娘饶命!” 皇后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贵妃,冷笑道:“荣贵妃,皇上才宠信怜美人几次,你就伤心难过?这满宫里的妃子,比起皇上的宠爱,谁能比得上你?你不仅不知满足,还嫉妒年轻的妃嫔!这般嫉妒成性,哪里当得起贵妃的位置?皇上,难道贵妃娘娘如此行事,您也要继续纵容下去么?” 皇上被皇后问得一时无语,也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贵妃。 毕竟,皇后并不是靠着皇帝才坐上皇后之位的。 皇后娘娘姓杨。 杨家是开国功臣,这个姓氏代表着朝廷的文官集团。 现如今,前朝最大的势力就是左丞相杨钧和他身后的清流文官一派。 唯一能稍稍和杨相对抗一两个回合的,就是皇帝后来扶持起来的右丞相宋飞景,和宋飞景身后代表的江南集团。 但也只不过是对抗一两个回合而已。 所以对这个杨皇后,皇帝是又敬重又忌惮。 如今杨皇后拿住了贵妃娘娘的错处,他也不能不惩罚。 香君看到皇上的为难,便知道,现下最好的结果,她已经赌不到了。 但是,她也得多给自己拿点筹码,得到第二好的结果。 香君立刻说:“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毕竟没有真的伤了身子,太医不是说,这药只吃几次不要紧么?既然我没事儿,贵妃娘娘也的确不知情,顶多是下面的人自行做主,还请皇上、皇后娘娘不要责罚贵妃娘娘。” 皇上满意地看了香君一眼,她倒是个乖巧的,看来她平时对贵妃的恭顺不是装的。 苦主都求情了,皇后也不好再要求严惩,只忿忿地说:“皇上,虽然怜美人心善,但是此事必须得有个说法,不然后宫的其他妃嫔心中难安。荣贵妃这样做,不是告诉满宫里的人,谁都不能和贵妃娘娘争宠么?否则,就算被绝了嗣,也是活该。” 皇上想了想,沉着脸道:“贵妃的确管教宫人不善,回甘露宫禁足一个月。罚俸半年。至于德福,杖责五十,打完了之后,若是还有命活着,也不必回贵妃宫里伺候了,扔去浣衣局。” 皇帝金口玉言,这件事就只能到此为止了,皇后娘娘虽然觉得罚得轻了一些,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看到皇后娘娘不开心的样子,皇帝便安慰道:“皇后替朕管理后宫辛苦了,朕陪你回未央宫,正好尝尝你小厨房的手艺。” 皇帝愿意去皇后那里,也是给皇后脸面了,皇后自然不好再纠缠不休,温柔地笑笑点点头。 帝后携手离开。 等到帝后走了,德福也被拖下去打板子。 两个宫人上前来对贵妃说:“娘娘,您该回甘露宫禁足了。” 香君伸手去扶失魂落魄的贵妃。 贵妃看香君一眼,神情复杂道:“今日谢谢你为我说话。这件事,是我宫里的人做得不对,是我对不住你。” “娘娘别这样说,娘娘对我一直很好,我宫里那么多东西都是娘娘赏的,香君不会因为这件事怪娘娘的。” 贵妃娘娘点点头,带着采薇走了,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德福。 其余的人也全都退下。 现在,整个承香殿只剩下香君宫中的人,和留下来给德福打板子的宫人。 香君带着梦梅和喜雨去了前院。 梦梅给行刑的太监塞了一大袋子银子,然后指了指在院子里的小路子说:“可否让我们宫里的小路子让来行刑?” 第24章 杨家女的底气 那太监毫不犹豫地收钱答应了。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打人板子也挺辛苦的。 小路子呆了呆。 这怎么还有他的事情? 这段时间,小路子虽然不能在贵妃身边伺候,只能做些外面的活,但是却是一点没有被磋磨,搞不好他的日子比许多宫里的大太监还过得滋润呢。 毕竟,怜美人给钱大方啊。 今日他也只是想看看热闹,没曾想,怜美人竟然让他行刑。 小路子赶紧领了差事上前来。 拿起板子,小路子的脑子飞快地转。 主子是想德福死,还是不想德福死啊? 小路子飞快地想通了。 娘娘刚才在屋里那么帮着贵妃娘娘说话,应该是还想跟贵妃娘娘搞好关系的。 所以,这德福肯定不能死,不然就是不给贵妃娘娘面子。 但是给娘娘送避子汤,害得娘娘月事痛苦的也是这德福公公,娘娘也需要出一口气。 所以五十大板之后,德福没死,但以后活着也会一辈子痛苦。 事情办完了之后,小路子主动求见怜美人。 进屋的时候,香君正在书桌前写字。 小路子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没想到,美人的字写得这么好。 香君放下笔,小路子立刻非常有眼色的上前扶着香君去贵妃榻上坐好,又弯着腰端上一杯茶。 香君接过茶碗问:“这是想清楚了?” 小路子嬉皮笑脸道:“奴才想清楚了,奴才愿意做主子一个人的好奴才。从今以后,为主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小路子这段日子思考了许久。 顾公公让他来承香殿就是监视怜美人的,而且也没有特别的吩咐,就说,让他仔细观察着。 他若是不能近身伺候,便也观察不到什么,自然没了用处。 就像今日怜美人搞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必顾公公也不会再重用他。他倒不如一心一意地伺候怜美人。 而且他也观察过,怜美人给钱大方,脾气好,而且是个争气的,脑子还聪明。 跟主子,就要跟这种有能力的。 否则,就算主子再得宠,奴才在宫中是活不长的。 那德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香君轻哼一声,悠悠然道:“万死不辞倒是不必,我的奴才,不必死。” 小路子闻言,立刻跪在地上,笑嘻嘻地磕头说:“主子说得对,主子以后那一定是会扶摇直上、一步登天的!” 香君睨他一眼,“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说。” 梦梅和喜雨都在后面偷笑。 小路子跪在地上,又笑嘻嘻地问:“主子不怪我考虑这么久么?” 香君轻笑道:“你若是马上就考虑好了,我怕是还不敢重用你呢。对奴才来说,选个好主子,可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你若是不好好观察,不仔细衡量,就急匆匆做了选择,我才不要你呢。” 香君以后是要办大事的,身边人一定要是不出错的。 第19章 小路子此刻觉得自己做的选择实在太对了,又嬉皮笑脸地磕头道:“谢主子赏识!” “行了,别卖乖了。”香君沉了声问:“那德福现在如何了?死了没有?” “主子放心,死不了的,就是这德福公公以后以后怕是要落下腰疼的毛病了。这腰疼的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闹起来,也是能让人痛不欲生的。” 香君挑挑眉,这小路子,还挺会揣度她的心思。 她的确是不想德福死,毕竟,德福以后说不定还有用,但是却又希望他受些罪。 她还记得当年德福抢走她的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对她冷嘲热讽的那些话: “这皇子托生在许更衣的肚子里,已经是您的福气了。您这样卑贱的身份是不配抚养皇子的。如今,娘娘没有赐死你,已经是对你的恩德了。” 后来每次香君想去看孩子,都会被德福冷嘲热讽一番。 有一次那狗奴才竟然还用拂尘抽了她。 如今香君也算是稍微出了一口气。 “就看贵妃娘娘会不会去浣衣局帮他打点了。”香君语气幽幽地说。 小路子心领神会,立刻说:“奴才明白了,奴才一定替美人好好盯着德福。 香君满意地笑了笑,“这事办得好,赏吧。” …… 甘露宫。 采薇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荣贵妃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你怎可如此自作主张!你可知道,你做的,和我做的,没有区别!是我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胆大包天,做得出戕害妃嫔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也不敢让你继续伺候了,你走吧。” 采薇连滚带爬地扑到贵妃娘娘身上。 “贵妃娘娘,我是从小就跟着你的啊。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是我只是想让娘娘开心。我恨每一个跟娘娘抢皇上的人,我……我只希望娘娘和皇上能过像从前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让娘娘总是一个人哭泣啊……” 荣贵妃听到采薇这样说,终于还是心软了。 “罢了,你也是为我好,可是采薇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采薇点点头。 荣贵妃叹息,“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怜美人。” …… 未央宫。 皇上陪皇后娘娘用过午膳之后就走了,也没说晚上还要过来的话。 等皇上走了,芳姑姑才说:“皇上竟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贵妃,那怜美人,实在是个不受教的,浪费了娘娘一番谋划,被人害了,还向着贵妃。” 皇后娘娘坐在妆台前,闭着眼,由芳姑姑替她卸下钗环。 “这怜美人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墨芳,你这回可看错人了。” 芳姑姑有些不解,“娘娘何出此言?” “那天,她是故意说那坐胎药的事情与我听,让本宫察觉此事的不对劲。但她知道,皇帝偏爱贵妃,这事本就会不了了之,所以不如趁这个机会,卖个巧,让皇上记着她的好。她可不是向着贵妃。如今,我替她出了头,贵妃被禁了足,她也不用喝避子药。你说,这件事最大的赢家,是谁?” “那娘娘岂不是被她利用了。” “无妨,本宫也是愿者上钩,能让荣贵妃吃瘪,本宫吃些亏又何妨?” “奴婢就是怕皇上会因此生娘娘的气,皇上虽说陪您用了午膳,却也没说晚上要来看您……” “皇上生本宫的气又如何?我是杨家女,是中宫皇后,又育有皇子,地位稳固,不可撼动。皇帝就是生我的气,不一样要陪我用膳?每个初一、十五,不一样要来这未央宫留宿?本宫何惧?” 看到娘娘这个样子,芳姑姑有些伤心。 娘娘年轻时,何尝没有期待过和夫君两情相悦,举案齐眉? 可这十多年,娘娘一次又一次的被皇上伤害。 二皇子出生之后,娘娘似乎就彻底对皇上死了心,只一心养育二皇子。 “娘娘,奴婢是心疼你您。您从前……” “从前的事情,不必再提。”皇后娘娘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眼角那并不明显的细纹,神色暗了暗道:“你只需要知道,本宫是皇后,未来还会是太后,这便够了。” 第25章 谁赢帮谁 贵妃娘娘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满宫皆知。 这几天,说什么的都有。 晚上,香君躺在贵妃榻上,小路子一边给他捶着腿,一边说着各宫妃嫔对此事的看法。 喜雨在旁边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诶,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香君有些好奇地问小路子。 “我之前是御膳房送菜的,自然各宫的人都认识。” “御膳房的差事不错啊,怎么落到我宫里了?” 小路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不是得罪了人,奴才就又被扔到尚宫局重新分配了。” “那顾公公是怎么知道你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吧……”小路子压低声音说:“这满宫里的事情,就没有顾公公不知道的。” 香君忍俊不禁,“那么小声做什么?还能被他听到不成?” “顾公公!” “顾公公怎么了?” 小路子指了指门口,“主子,顾公公来了。” 香君扭头看过去,只见顾亭雪单手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顾亭雪今天穿着一身红色的蟒服,带着黑色天鹅绒制的烟墩帽,笔直地站在雕空玲珑木板花罩下,跟一幅画似的。 “怜美人安。” “什么风把顾公公吹来了?公公来,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香君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 “美人以后说人坏话,还是找个人守在外面才好。” 梦梅今晚去看他哥哥去了,还没有回来,所以今个儿外间才没有人守着。 但她不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是么? 顾亭雪这个时间来,实在是不对劲,香君有些不安,摆摆手,喜雨和小路子便赶紧退了下去。 “微臣替皇上给美人送东西来。” 顾亭雪也不客气,把托盘放在了八仙桌上,自顾自坐到了一旁的炕桌旁,就像自己是这里主人似的,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看顾亭雪这做派,香君其实挺生气的。 就算顾亭雪平等的瞧不起这宫里所有的贵人娘娘们,但他若是去别的娘娘宫里,肯定不会这般无礼。 不就是因为顾亭雪知道香君在这宫里无依无靠,所以才故意这么对她么? 没关系,香君能忍,连仇人她都能伺候,伺候一个太监又怎么了? 迟早要把他变成她一个人的奴才! 香君忍着气,走到顾亭雪旁边站着,仿佛她还是当初那个扬州瘦马一般,声音柔柔地问:“顾公公,皇上让你送什么来给我呀?” 顾亭雪勾了勾嘴角,似乎是在笑,却没一点笑意。 不知怎的,香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见顾亭雪伸手打开了药盅的盖子,将里面的药倒进了碗里。 香君闻到了一股极浓烈的药味。 “这是药?我……我没生病啊。” 顾亭雪脸上还是没有一丝感情的微笑,语气平淡地说:“这是皇上赏给怜美人的绝嗣药。” 香君腿一软,差一点摔倒。 她脸色苍白,有些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扶着八仙桌才站稳。 “皇上为什么赐给我这个?” “娘娘觉得呢?” 香君脑子一转就明白了。 应该是为了贵妃娘娘。 皇帝怕是没有相信德宝的话。狗皇帝向来不把奴才当人,自然不相信德宝会有自己的想法,胆敢自作主张。 所以虽然贵妃娘娘没有承认,皇帝还是认为,这件事是贵妃娘娘指使德宝做的。 是贵妃娘娘对香君生出了嫉妒之心。 皇帝幻想中的自己是个情圣,他贪恋香君的身子,却又觉得对不起真爱贵妃,想到贵妃为了香君吃醋,便要用这种方式表达他对她的爱。 若是贵妃不希望香君生,那香君就永远不要生了。如果这样,贵妃还怀疑皇帝的爱,那皇帝可就真的要伤心了。 想到这里,香君真想骂人。 香君冷笑,“皇上是把我当成逗贵妃娘娘开心的玩意儿了么?” “皇上的心思谁知道呢?” 顾亭雪起身,端着那药碗,又朝香君逼近了几步,直把香君逼得退到了玲珑木板花罩下。 香君已经退无可退,摇摇头,不愿意喝。 不对,她觉得皇上的反应这不对。 “贵妃娘娘受罚的事情都过去好几日了,怎么今日皇上忽然想起要给我送药?” “微臣都说了,皇上的心思没人知道。宫门就要落锁了,我还得出宫替皇上办事呢。美人还是趁热把药喝了吧。” 香君哪里肯喝? 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抓着顾亭雪的蟒袍,眼泪汪汪地求着,“公公,求您帮帮我,这药我真的不能喝啊。” 第20章 顾亭雪伸出手,捏住香君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 “美人的胆子不是很大么?给皇上侍寝的时候,都敢明目张胆地看着微臣,现在怎么就如此胆小?一碗药而已,死不了的。” “这可是绝子药!我若是喝了,以后在这宫里还有什么前程?” “贵妃娘娘不也没有孩子么?一样地位稳固。在这宫里,只要有皇帝的宠爱,有没有孩子的,又有什么关系?” “我能和贵妃娘娘比么?” 顾亭雪的手在香君脸上轻轻的滑过,“美人有这样一张天仙一样的脸,又如此聪明果敢,假以时日,想要笼络住皇上的心,又有何难?” “我要皇上的心做什么?”香君脱口而出。 皇上的心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么?香君想着就恶心。 “哦?微臣实在好奇,皇上的心都要有,怜美人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什么,公公难道不知道么?我与公公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一样的。” 香君也不装了,虽然她还跪在地上,但那眼神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楚楚可怜。 “公公一定有办法帮我,是不是?” 顾亭雪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香君的胳膊,直接将香君从地上拽了起来。 香君几乎是撞到了顾亭雪身上。 顾亭雪低着头,两人的脸离得极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微臣当然有办法帮美人,可是,我帮人总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顾亭雪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婉转,幽幽道:“我只帮能赢到最后的人。” 第26章 赌约 香君的心思百转千回,她问:“公公觉得贵妃娘娘能赢到最后么?” “贵妃娘娘有皇上的宠爱,有前朝的助力,要赢到最后,她差的只是一个孩子罢了。这孩子,她不是马上也要有了么?” 香君知道,顾亭雪说的那个孩子,是李更衣肚子里的那个。 “至于你……”顾亭雪打量着香君。 香君笑了笑道:“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扬州瘦马出身的卑贱之人,前朝后宫都无助力,皇上对我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把我当做一个玩物,任谁也不会把宝压在我身上。” “既然美人都清楚,我又为何要帮你?” “因为什么都没有,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好处啊。若是未来,贵妃娘娘的孩子做了皇帝,公公顶多继续做一个权宦而已,那什么大将军王、右丞相云云,还是要踩在你头上,公公难道甘心依旧屈居人下么?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有公公,也只能依仗公公一人。而且……” “而且什么?” “我和荣贵妃不一样,贵妃娘娘是真爱皇上的。我可不想要皇上的心,对皇上也没有感情。选我……公公也不必熬死皇帝。” 香君这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极了。 但顾亭雪听到这样的话,非但没有叱骂她,还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 “美人果真是胆大包天,只是,在这宫里胆子大却还是不够的。” “我会让公公看到我的实力。” “美人打算如何展现自己的实力?” “一年,登上嫔位。” 顾亭雪终于松开了捏着香君胳膊的手,他向后退了两步,和香君拉开距离,然后轻轻一抬手,打翻了他手中的那碗绝子药。 随着瓷碗破碎,漆黑的药汁弄脏了地毯。 香君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半年。”顾亭雪漆黑的眸子凝视着香君道:“如果半年之内,怜美人能够爬上嫔位,以后,我便做你在前朝后宫里最大的靠山。” 香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口冲出来了。 “好,半年就半年。只是……” “只是什么?” 香君往前走了两步,一双柔荑轻轻地搭在顾亭雪的胸膛上,媚眼如丝道:“只是,香君势单力薄,希望这半年里,若是有些不方便做的事情,也希望公公能帮一帮我。” 顾亭雪想了想道:“好,但我只帮你做三件事,而且,这三件事,不包括帮你向皇上进言,也不包括帮你升位份。” “那是自然。有公公的承诺,香君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只是……”香君看一眼地上碎裂的汤盅问:“这绝子汤我没喝,公公要怎么跟皇帝交代?” 顾亭雪抓住香君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轻轻地甩开了。 “那是我的事情,美人不必担心。夜深了,怜美人还是早些歇下吧。” 顾亭雪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香君才缓缓地坐到了绣凳上,她看着地上那碎了一地的瓷碗,神情严肃。 半年,从美人升到嫔位? 那可是连升五个级别呢! 顾亭雪怎么不叫她半年当上皇帝呢? …… 深夜,太极殿里,顾亭雪给皇帝研着墨。 皇帝看着南边紧急送来的折子,眉头紧锁,批了几个字就把笔扔了。 “钱钱钱,就只知道找朕要钱!打仗找朕要钱,打完了还找朕要钱,朕去哪里跟他们弄这么多银子?还有前朝那几个老匹夫,一天到晚只知道与朕作对,我要办点什么事情,他们张口闭口就是没钱。朕就不明白了,银子都去哪里了!” “皇上息怒。”顾亭雪压低声音道:“上半年砍的那批盐商的银子都已经运到了,过些日子就能送到陛下的私库里。” 皇帝挑眉问:“他们的家产不是已经用作军饷了么?” “充作军饷的那都是现银,那些人还有大量的房产、田地、当铺、商铺、金银细软、古玩字画……这些个东西微臣花了大半年,才都清点妥当,除了些珍宝字画之外,别的都换成了银子,足足有五千万两。” 听到顾亭雪说的话,延庆帝气得冷哼了一声。 “朝廷一整年的收入才四千多万两,江南几个盐商,卖一卖产业就有五千万两,他们倒是比朕还富!” 皇帝想到那群商贾就来气。但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顾亭雪,心情马上就好了许多。 还是亭雪最得他心意,不愧是他从小培养起来的亲信,这事办的漂亮。 现在私库里有了钱,他想做点什么,自不必再听那些老东西们的废话。 “这事你办得好,你忙了这些日子,去好好休息几日再来当值。”想了想,皇帝又问:“给怜美人的药,你送去了么?” “回皇上,昨个儿太晚了,微臣本打算今天送去的,只是半路遇到了事情,耽搁了。所以,想着晚上再去办。” “遇到什么事情了?” “神策军抓到了两个南越送来的间谍,他们和皇上之前中的情蛊有关。” “可问出什么结果了?” “怕是和秦昭仪有些关系,人还在审,等有了结果,微臣再来和皇上禀报。” 皇上神色不变,可眼底的戾气却很深。 “查,要确切的证据,你现在就去办,怜美人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办就好。” “是。”顾亭雪犹豫了一下又说:“怜美人的事情是小事,微臣就怕,别人办得不稳妥,走漏了风声,若是被宫里其他人知道了,又要非议贵妃娘娘,娘娘也要伤心的。” “是啊,贵妃最是心善,伤心了,也只知道自己受委屈。” “说起来,怜美人当初也是为了贵妃娘娘才进宫的,贵妃娘娘想来,也是对怜美人很好的。” 皇帝这才想起来,怜美人当初进宫,是来给荣贵妃生儿子的。 “其实,皇上宠爱怜美人,也是为了给贵妃娘娘送一个儿子罢了。贵妃娘娘又怎么会害怜美人呢?皇上,恕臣直言,这次的事情,贵妃娘娘一定是无辜受了冤屈。怕不是后宫里,又有人要害娘娘。” 是啊,皇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宠爱香君可是为了给他心爱的贵妃一个儿子。 若是怜美人再不能生了,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宠爱她呢。 “李更衣的孩子,还不知男女呢。”顾亭雪又补充了一句。 “算了,怜美人的事情,你先放一放,她与贵妃感情好,我也不好让贵妃伤心。你去办南越间谍的事吧。” “是,微臣告退。” 第27章 贵妃有孕 香君在承香殿里待了好几日,见没有人再给她送什么汤药,香君便知道,顾亭雪应该是把皇帝劝住了。 既然如此,香君接下来便要开始为她的嫔位展开谋划了。 半年之内坐上嫔位。 也就是说,她要从正七品的美人,升到从四品的嫔位。 嗯,一共是五个品级。 五个品级啊,有的宫妃熬一辈子都升不上来,她却必须在半年内做到! 但香君知道,抱怨是没用的。 她得马上开始行动。 整个后宫,只有三个人能让她升职 第一个是皇帝,第二个是太后,这两个都可以直接给她升位份。 第21章 第三个是皇后,皇后可以向皇上举荐,一般只要不太过分,皇帝都会给皇后面子。 香君决定三条路一起走。但首先,她不能让众人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前些日子,因为她让贵妃娘娘禁足的事情,整个后宫都在议论她。 现在好些人盯着香君呢,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些妖媚惑主的能力。否则,她怎么能让皇帝处罚了他心尖尖上的荣贵妃呢? 想要干大事,就得低调,就不能犯众怒。 上辈子她就是不懂这个道理,才会起起落落那么多次。 香君把梦梅叫来,询问:“你哥哥最近在甘露宫如何?” “哥哥最近很得贵妃娘娘信任呢。多亏了美人上次的谋划,现在采薇姑姑已经把我哥哥当做自己人用了。贵妃娘娘现如今,也只召我哥哥去请平安脉。” 香君点点头,又说:“那你告诉他,时机差不多了。” …… 甘露宫。 柳太医去给禁足的贵妃娘娘请平安脉。 看到贵妃娘娘忧心忡忡,柳太医便说:“娘娘,微臣有一件事,一直想禀告,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可是我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娘娘身子康健。” “既然如此,柳太医有什么直说便好。” 柳太医跪在地上禀告道:“回娘娘的话,其实微臣有一秘法,能助孕,用了这个方子,一定能让娘娘怀上孩子!” 一旁的采薇姑姑激动地说:“有这样的方子,你之前怎么不告诉娘娘?” “这药方虽然有用,但是药性霸道,用了之后,怕是此生只能生育这一次,以后都不能再有孕了,所以微臣之前不敢告诉娘娘。” “这药可会伤着肚子里的孩子?”贵妃追问。 “那倒不会。” 贵妃娘娘想了想,脸上闪过一丝惨然之色,然后便决绝地说:“既然如此,你便拿给我吧。” “娘娘,不可啊!”采薇姑姑激动地说:“您没听柳太医说么,用了这方子,娘娘生下孩子之后,就再不能有孕了。” 贵妃娘娘苦笑道:“不用这药,我就能生好几个孩子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采薇姑姑无话可说。 是啊,这么多年娘娘都没有生育,再拖上几年,年纪越发大了,只怕就更难生育了。 甚至,皇上现在对娘娘的宠爱都不如从前多,等到明年皇上选秀,只怕娘娘的宠爱就更少了。 若是不趁现在怀上孩子,以后就越发不可能了。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和皇上血脉相连的孩子,只有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与皇上在这个世界上,才算是真的有了永远的羁绊。” 采薇叹息一声道:“奴婢知道了,娘娘无论想做什么,奴婢都会陪在娘娘身边的。” …… 贵妃娘娘虽然禁足甘露宫,但是皇帝却是能进去看她的。 前段时间皇帝总是去看香君,还为她罚了贵妃。 如今贵妃被禁足,皇帝不仅一次都没有再召幸过香君,反而去贵妃那里多了。 后宫众人又开始揣测,怕不是香君因着贵妃的事情,得罪了皇上。 皇上让贵妃禁足到底是惩罚还是保护,还真说不准。 于是乎,众人又把目光放在了甘露宫。 只是,等到一个月的禁足之期结束,贵妃娘娘却依旧称病闭门不出。 然后,后宫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月,贵妃依旧没有出门。 就在宫里人都在传,贵妃娘娘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的时候,甘露宫才传出来一个让后宫众人惊掉下巴的消息:贵妃娘娘竟然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 南熏殿里,秦昭仪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咬着木塞练习发音呢。 自从被怜美人嘲笑之后,秦昭仪回来日日联系,如今终于是不会把听说成丁了。 得知贵妃怀孕的消息,秦昭仪差一点没把那木塞咬断。 “朱槿!” “娘娘……” “贵妃怎么会怀孕呢?你去给我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 承香殿里,香君专心地抄写她的佛经。 现在整个后宫里,估计只有香君这里没有闹起来。 贵妃这么快能怀上,香君并不觉得奇怪。 那薛娇娇可是命运的宠儿,一切好的她都会拥有,她之所以生不出孩子,不是不能生,是话本子的作者舍不得她生。 柳太医给贵妃看身体之后也证明了这一点,贵妃娘娘身体康健,这些年都没有怀孕,实在是奇怪。 果然,用了几次助孕的药,她就怀上了。 现在,未央宫只怕已经兵荒马乱了。 贵妃娘娘盛宠多年,原来没有儿子都能把皇后踩在脚下,以后若是有了儿子,皇后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 未央宫里。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起,东西被砸了一地。 皇后要气死了。 贵妃没孩子还好说,贵妃若是有孩子,她这后位怕是就坐不稳了。 那个薛娇娇是太师的孙女,当年太师一家为了扶持皇上上位,被迫害,家族里的男子都被抄斩,女子都被流放,所以薛娇娇也算是皇帝登基的功臣。 除此之外,那大将军王、右丞相宋飞景也都是薛娇娇的人。 有了他们的支持,再加上皇帝对她疯狂的偏爱,只怕她的二皇子就和太子之位无缘了。 虽说,立储的事情,她爹、她祖父在前朝也能说两句,但说白了,除非他们杨家要做那乱臣贼子,立储这件事,皇帝是可以独断专行的。 皇后绝对不能让贵妃的这个孩子生下来。 …… 因为承宠近十年都没有怀孕的贵妃娘娘终于怀上孩子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 以至于这几天另一件也算得上离奇的事情,都显得平平无奇了。 宫中怜美人的书法写得极好,不知怎么的,她的墨宝竟然传出了宫,而且还在京城里出了名。 不少人文人雅士一掷千金求她的一副字,竟然还在京中掀起了一番小小的潮流,不少雅士都以临摹学习怜美人的字为风雅之事。 尤其是京中闺中女子,如今都在学习她的书法。 皇帝龙心大悦,没想到宫里出了个书法家。 再加上有几个向来以清流自居的老匹夫都夸了怜美人的字,皇帝更是觉得有面子得很。 于是,和朝臣们议事之后,他便带着顾亭雪开开心心地去了承香殿。 第28章 怜花小字 上一次皇帝来承香殿,还是贵妃娘娘被罚的那天。 然后从那一日开始,皇帝就再也没有翻过香君的牌子,估摸着,皇上是怕贵妃娘娘心里还有芥蒂。 皇帝其实心里也不是不想见香君,但总归还是贵妃更重要一些。 若是他刚为了香君的事情处罚了贵妃,又日日召香君侍寝,那岂不是告诉满后宫的人,贵妃不如香君么? 所以为了贵妃不被看轻,皇帝忍着心里的躁意,硬是两个月都没搭理香君。 如今找了个如此好的理由来承香殿,皇帝的心情自然也是大好。 皇帝和顾亭雪进屋的时候,香君正在写字。 许是还没发现皇帝和顾亭雪进来,香君头都没抬。 皇帝举起手,让顾亭雪不要出声,然后两人便站在玲珑木雕花罩下,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案前美人。 香君今日只穿了一身素衣,发髻轻挽,脸上是难得的温婉沉静,和她平素那娇俏妩媚的样子实在是反差极大。 而且写字的时候,她的眼神很肃穆,竟然也有了几分高位妃嫔才会有的气势。 看到这样的香君,皇上脸上的笑容便更加温柔了。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说的就是我的怜美人。” 香君似是这才发现屋里来了人,她惊讶地抬起头,见到来人是谁,似乎还不敢相信一般,就连声音都哽咽了,“皇上!” 香君放下笔,立刻上前给皇上见礼。 皇上赶紧扶起香君,低头就看到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香君眼眶红红的,一副对皇上思念至极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香君哽咽地看着皇上说:“皇上终于想起臣妾了么?” “说什么傻话,朕肯定是惦记你的。好了,怎么和小孩子似的又哭鼻子了?外面可都叫你香君先生呢,若是被宫外那些人知道,这京城风雅人士推崇的书法家许香君,其实是个小哭包,看你还好意思么?” “臣妾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臣妾就是爱哭嘛……” 香君自然地搂住了皇帝的腰,靠在皇帝的胸膛上,脸自然地朝向顾亭雪的方向。 香君冲着顾亭雪得意地眨了眨眼,见顾亭雪不搭理她,这才松开了抱着皇帝的手。 第22章 “臣妾太想皇上了,逾越了,皇上可不要怪罪臣妾。” “我怎么舍得?” 皇帝本就知道上次的事情是她受了委屈。 想着自己这么久没来看她,总要听香君说几句哀怨之语的,没想到,香君还是那么的明媚活泼,让他心里舒坦。 “好了,亭雪还在这里呢,就撒娇。” 香君看了一眼顾亭雪,便跟着皇帝的叫法,叫道:“哎呀,亭雪公公怎么来了?” 皇帝也没有察觉香君的叫法有什么不对的,答道:“亭雪自然是也好奇,想见一见怜美人的墨宝啊。” 这还是香君第一次叫顾亭雪的名字,顾亭雪心中一动,面上却神色如常,对香君点点头,香君也对他笑了笑。 皇帝坐到香君的书桌前,看着她刚写的字,很是满意。 “今日,户部尚书还找我求你的字呢,说是他的小女儿闹着要,他没办法,只能来求朕,朕还是第一次见那老东西吃瘪的样子。” 看到皇帝这得意的模样,香君实在是瞧不起他。 狗皇帝这人自卑又自负,所以他极度地要面子,极度地渴望被所有人认可。 可怎么才能被世人认可呢? 那他就要拥有世人最渴望的东西。 最高的身份,最多的财富,最好的女人,这些他都要。 不仅要,还要炫耀给世人看。 若是不炫耀,世人怎么知道他是这世上最至高无上、最完美的人呢? 香君甚至怀疑过,皇帝喜欢薛娇娇,也是一样的原因。 晋王、大将军王、宋飞景…… 这些皇帝嫉妒过的男人都喜欢薛娇娇,所以他要用薛娇娇对他的爱来证明,他比他的那些哥哥们都强。 这方面香君是比不上贵妃的,但是她可以用别的办法让皇帝有面子,于是便有如今的这番谋划: 她先是以为贵妃娘娘祈福为理由,让人送了许多她抄写的经书去护国寺供奉。 然后她的书法又“巧合的”被一帮文人墨客看到,再找人推波助澜一番,编几个文人墨客喜欢的故事,让众人对她有一些美好绮丽的幻想。她的字就很快出了名。 这些招数其实算不得新鲜,江南捧花魁基本上也是这么个路数,花样还更多一些。 顾亭雪也的确厉害,香君交给他的事情,飞快地就办好了。 两个月的时间,成功造势,把香君捧成了“女书圣”,她一跃就成了书法大家,甚至京城的纸都因此贵了不少。 皇帝看着香君的字,那是越看越满意。 “户部尚书那老匹夫求得我没办法,朕就只能来求朕的香君了。” 啧啧,香君在心里腹诽着,这狗皇帝两个月没搭理过她,现在倒是叫得亲热。 “臣妾遵命,那臣妾便给户部尚书写一幅字。” “辛苦香君了。” “臣妾不辛苦,反正臣妾每日呆在宫里,也没什么事情做。”说着香君又靠到皇上身边,柔声道:“皇上,你给我的字取一个名字好不好?这样,从今以后,香君每写一个字,就会想到皇上。” 皇上脸上的温柔之意更浓。 “好,朕给你的字赐名,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皇上想了想,在纸上写到:怜花小字。 “如何?” 香君开心地点头,“臣妾喜欢!臣妾怜美人的封号也是皇上给的,臣妾的字也是皇上赐名的,臣妾太开心了。” 提到怜美人的封号,皇帝心念一动。 “这美人之位,还是委屈了我们香君先生,我看,封你个贵人才好呢。” 一旁的顾亭雪立刻对香君见了个礼,微笑道:“恭喜怜贵人,不知道微臣能不能趁着这份喜气,也找贵人讨一副字?” “你啊!”皇帝指着顾亭雪,脸上笑意更浓,又对香君说:“你给亭雪写一幅吧,他本事大着呢,你给他点好处,不会吃亏的。” 第29章 有什么可害羞的 香君笑意盈盈地看着顾亭雪说:“是,臣妾一定好好给亭雪公公写一幅字。” “给户部尚书的也要好好写。朕还有事,晚上再来看你。” “是,臣妾恭候皇上!” 皇帝起身,准备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皇上对跟在他身后的顾亭雪说:“你在这等着,怜贵人写完,你拿了字再走,早些给户部尚书送去,省得他又来闹朕。” “是,微臣遵旨。” 皇帝摆摆手,满面春风地走了。 等皇帝一走,在屋里伺候的梦梅和喜雨也非常识趣儿地退了出去。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顾亭雪和香君两人。 “恭喜怜贵人,两个月的时间而已,贵人就升了一个品阶,想必,不日就要封嫔了。” 香君听出顾亭雪的讽刺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心里也不大舒服,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升了一级,皇上可真小气。 “真是浪费时间,才一个贵人……” 香君气鼓鼓地回去写字。 见香君生气了,顾亭雪笑了笑,走到书桌旁替她研墨。 “你也不必灰心,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香君抬眸看一眼顾亭雪,柔声道:“还得多谢公公捧我呢,为了把我的名声炒起来,公公怕是花了不少钱呢。” “贵人多给我写几幅字,这钱不就赚回来了。”顾亭雪温柔地笑了笑,他倒是不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你的字自成一体,的确当得起这些夸赞。” 这话顾亭雪说得是真心的。 第一次看香君的字,他也是惊讶的,简直不相信那样一个不知羞耻的缠人精能写出如此清丽脱俗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她的人和字差别也太大了一些。 审美这种事情,是最不能按头让人喜欢的。 如今香君的字能引起京城的风靡,虽然有顾亭雪在背后暗中使劲儿,但也和香君自身的实力足够好有关。 香君可不敢说自己的字自成一体,忙解释道:“这字体可不是我自创的,这是我师父的字,我只是从小跟着她学习,又肯吃苦模仿,所以才能跟师父写得一模一样。” 顾亭雪倒是有些惊讶。 香君倒是实诚。 “你师父是何哪位大家?” “我师父可不是大家,她叫做文君,比我大十五岁。师父本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官小姐,一朝落难成了罪臣之女,流落到烟花柳巷……后来年龄大了,被卖给了许家,专门教我们这些小姑娘书法和诗词。再后来,她被许家二房的老爷看中,成了许二老爷的小妾……我也是运气好,得了师父的青眼,我的书画都是她一对一教的呢。” 提到师父,香君还是有些惆怅。 师父给许家二房做小妾的日子并不好过,主母不能容人,对她处处磋磨,甚至不允许她屋里放纸笔。 所以师父的才华才会一直被埋没。 “我先借师父的字用一用,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一定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怜花小字是我师父所创。我一定要让我师父在许家扬眉吐气。” 看着香君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顾亭雪只觉得好笑。 “你要帮的人还真不少,帮得过来么?” “我只帮对我有恩的人。” 说到帮人,香君想起了李更衣来。 贵妃娘娘怀孕之后,李更衣的这一胎就更没人注意了。 香君赶紧问:“亭雪公公,上次我跟你提的事情,你有没有查?李更衣的家人找到了么?” “这是你求我替你办的第二件事么?” “哎呀,这种小事怎么能算是一件事!这不就是亭雪公公一句话就能办好的事情么?” 香君眨巴着眼看着顾亭雪,希望他能通融一下。 顾亭雪低头研墨,不说话。 香君小声嘟囔,“怎么跟狗皇帝一样小气。” 顾亭雪的眼刀飞过来,香君把话噎了回去,委委屈屈地说:“行,算我求你的第二件事,行了吧?” “李更衣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全都死在了延庆三年那场蝗灾里。” 香君现在只想好好的哭一场,怎么都死了? 那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件事? 看到香君哭丧着的脸,顾亭雪也不安慰安慰,冷笑讽刺道:“心善的人,可是在后宫里活不久的,这李更衣对你可没有恩情,用不着你报答。” 香君给顾亭雪解释不了,只能说:“我只是想,与其跟人互相倾轧,不如多些助力。” “李更衣能给你什么助力?” “亭雪公公可不要瞧不起小人物,有时候那些贵人们看不起的卑贱之躯,狠起来,也能咬下他们一块肉呢。” 就像前世的香君一样。 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可她还不是生生地咬掉了他们的好多块肉,让他们痛不欲生? 顾亭雪看着香君那亮晶晶的的眼神,心里对他多了一分欣赏,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不少。 第23章 他从蟒服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李更衣的确没有亲人了,”顾亭雪告诉香君,“但她有个情同姐妹的挚友,和她一样,都是江南沈家养的瘦马,这是她给李更衣写的回信。” 香君太开心了,拿了信就要去见李更衣,却被顾亭雪一把拽了回来。 “字也不写了么?贵人还打算让微臣等多久?” “哎呀,柜子里都是,你随意拿两幅走就是。” “就这么应付我?” 香君眨巴着眼睛看着顾亭雪,意思是:不行么? 顾亭雪都要被气笑了,他只觉得自己这个权宦当得是越来越窝囊了。 之前顾亭雪顶多只有两个主子。 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帝。 贵妃虽然偶尔也会托付顾亭雪办事,但顾亭雪也只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应付一下,都也是皇帝允了的。 就是中宫的皇后娘娘,那也是不敢指使他的。 怜贵人只是小小贵人,就敢把他仍在这里? 还让他自己拿? 顾亭雪脸上的神情冷了冷,抓着香君又把她按回了书桌前。 顾亭雪黑着脸说:“给我的字,你要现在写。” “写写写,我这就写!” 香君想了想,提笔写道:知君夜听风萧索,晓望林亭雪半糊。撼落不教封柳眼,扫来偏尽附梅株…… 写完一整首诗,香君吹了吹,把干了的字交给顾亭雪,问:“如何?可以了么?” 顾亭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名字上,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有些窘迫。 “不落款么?”顾亭雪黑着脸说。 “这诗又不是我写的。落什么款啊……” “字是你写的。” 香君无奈,只能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了上去,还掏出自己的私印,盖了个章。 “行了吧?” 顾亭雪嗯了一声,收起那字,转身就走。 “等等!给户部尚书家千金的字还没拿呢!” 香君赶紧翻出一幅之前写的《心经》交给顾亭雪。 顾亭雪很少这样顾此失彼,收起两幅字,匆匆走了。 香君察觉到顾亭雪的怪异。 怎么回事?他不会害羞了吧? 可她对他做什么了啊,顾亭雪有什么可害羞的? 第30章 可见是个没脾气的 香君去甘露宫的时候,贵妃娘娘正闭门谢客呢。 听香君说她是来见李更衣的,采薇姑姑的神色可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让人领着香君和梦梅去了偏院。 偏殿里,看到好友的信,李更衣脸上终于是有了些活下去的生气。 “姐姐,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谢你才好。” “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不值得谢。你啊,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以后位份高了,说不定,就能想办法把她接进宫来。她若是做个宫女,你们也能彼此陪伴着了。” “可以么?” “当然,你若是生下皇子,就是皇子生母,以后皇上不在了,皇子的生母是可以出宫养老的。” “真的?可我能留下这个孩子么?” “现在贵妃娘娘怀着孕,你也六个月了,等你生产的时候,她正是肚子大的时候,哪里有空管你的孩子?说不准就允许你自己先养着。” “那娘娘生了孩子之后呢?” “若娘娘生的是皇子,怕是不会要你的孩子。” “若是公主呢?” “那就看你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了……” 李更衣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那最好我怀的是个公主,这样这孩子就一定能留在我身边了。” “皇子和公主都好,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你说你,都六个月了,还这样瘦,整个人都要被你的肚子给吞了,你多吃些吧。” 李更衣点点头,“姐姐,我以后一定好好补着。” “我信你。” “姐姐,我的名字叫做青莲,以后你就叫我青莲妹妹,可好?” “好,那你就叫我香君姐姐。” 两人握着手又说了一会儿话,香君便匆匆告辞。 免得在贵妃宫里待久了,她出了事情要怪到她头上。 …… 一下午的时间,香君封了贵人的事情便晓谕六宫。 但众人对这件事,都不算太在意,毕竟没有什么比荣贵妃的肚子更让人在意的了。 当天晚上,皇帝又来了承香殿。 以往,皇帝召幸香君都是让她去太极殿的,这还是皇帝第一次来香君的寝殿。 皇帝白日里在香君的书案边待了一会儿,晚上才有机会好好看香君主的宫室。 这一看,皇帝倒是有些惊讶。 香君这寝殿说是妃位娘娘的宫殿,皇帝也是相信的。 虽说,没有什么逾越的东西,但是不逾越的地方,她用的都是最好的。 “你的东西倒是好。”皇帝打量着香君的云锦纱帐道。 香君眨了眨眼,坦然地说:“臣妾的爹爹是盐商,家里是有点钱的。” 香君的坦然,倒是让皇帝生不起气来,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想来也是。 顾亭雪抄那江南盐商的家,不仅抄出了南边打仗的军费,还给他这个皇帝抄出了五千万两白银的私库。 可见这盐商是真有钱。 这样想来,香君用的东西这样好,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没想到,朕的怜贵人还是个小富婆。” 香君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甚至可爱。 “若不是娘家有些银子,父亲也请不到好老师、好先生教我琴棋书画啊,如今,也不可能给皇上争光啊。” 皇帝捏了捏香君的鼻子,原先只觉得她在床笫之上甚是合他的胃口,现在竟然觉得她有些少女的娇俏可爱。 “香君若是生个公主,定是跟你一样可爱。”皇上拉了帘子,“朕这就跟香君生一个。” …… 第二天早上,皇帝在香君这里用了早膳才走。 等到皇帝走了,香君便让梦梅和喜雨把她的床褥全都换了一遍。 虽然不耐烦伺候皇帝,但是皇帝昨晚说的话倒是提醒了香君。 她如果怀了孕,说不定位份也能升一升呢? 这么想,香君就这么做了。 香君让梦梅去找柳太医弄了几副坐胎药来。 她用的自然不是贵妃用的那种虎狼之药,反正她本身就能生,上辈子生了三个呢,所以她用的药性温和,对身体没什么伤害。 至于能不能在半年内怀上,那就听老天爷的。 …… 贵妃娘娘的胎现在也坐稳了,皇帝也不用总是陪着她,便又开始宠幸其他妃子。 去的最多的还是香君这里。 皇帝现在对香君实在是有些食髓知味。 因为香君实在是太有反差感了。 表面上是士林推崇的书法大家,外面流传的都是她写的佛经,众人想象里她都是娴雅端庄的样子。 可背地里香君却是妩媚风情,在床上,没有她不敢做的。 这种极致的反差感,让皇帝觉得非常的沉迷,尤其是想到那么多人崇拜自己怀里的小女人,他就更激动了。 这天下最好的,应该都属于他。 皇帝恨不得日日留宿在香君这里,但香君可不敢让众人知道她这般得宠。 她可不希望后宫又把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大家还是继续仇恨贵妃娘娘最好。 所以,每次皇帝宠幸了香君之后,香君就劝说皇帝去陪贵妃姐姐睡觉。 “贵妃姐姐入宫十年,好不容易有孕,心里肯定又开心,又害怕。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这满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嫉妒姐姐,不想贵妃姐姐好,皇上应该多陪陪姐姐才是。” 皇上的神情软了软,柔声道:“朕走了,别人怎么想你?后宫的舌头朕是知道的,有时候言语也是能伤人的。” “臣妾不在乎,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只要贵妃姐姐能开心,臣妾就满足了。” “你怎的那么喜欢贵妃?” “皇上,你恐怕不知道,臣妾刚入宫那半年,因为没有机会见到皇上,背地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谁都敢欺负我……后来因为贵妃娘娘总是时不时地给我送东西,让满宫的人知道,贵妃娘娘是记着我的,大家才不敢欺负我,我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听到香君这话,皇帝有些动容。 想当初也是他为着怕贵妃不开心,才不见香君的,没想到这小姑娘私下里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 “你这样很好,宫中的女子,总是记恨贵妃得宠,这么多年,她身边也没个姐妹,如今有你这个好妹妹陪着她,心里关心她,朕就放心了。” “嗯,皇上放心吧,臣妾会好好替您看着姐姐,不让姐姐受委屈的。” “你啊……先管好你自己不受委屈吧。” “嗯嗯,皇上快去吧,再不去,姐姐该睡着了。” 第24章 皇帝无奈,但还是起身去陪贵妃了。 连着好几天都是这样,就连贵妃也觉得香君是真心待自己了,对香君也放下心来。 后宫里的其他人却越发觉得贵妃娘娘得宠,甚至暗地里都忍不住嘲笑香君,笑她不过是皇帝泻火的玩意儿。 而且大家还对香君有了个“没脾气”的印象。 这皇上每次去她那里,都半路被贵妃娘娘劫走,这样没脸,她还能忍? 可见是个没脾气的。 第31章 男人的手 今日皇帝走得早。 香君让人换了床褥之后,便躺在床上开开心心地看起书来。 这几天皇帝天天来,梦梅和喜雨也是很辛苦的,香君便让她们都去睡觉。 她乐得没人管,也不管梦梅的嘱咐,看书一直看到深夜。 上辈子香君输在只知道后宫争斗,天天和女人斗来斗去,却看不清女人们的争斗不过是前朝政治斗争的延伸。 直到她觉醒后看到完整的话本子,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很多事情早就着开始的时候就定下了结果。 比如秦昭仪的陨落和复起,比如杨皇后的凄然离场,比如薛娇娇的问鼎中宫。 这些全都不是因为后宫女人的争斗而决定的,她们的行为只能算是导火索,却不是最后的决定手。 了解到自己的不足之后,香君这辈子只要有空就会看史书。 帝王学什么,她就学什么。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知道站在权力核心的人都在想些什么。 香君正看得入神,一只手却忽然抽走了她的书。 香君还以为来的是梦梅,一边求饶一边伸手去抢书,“好梦梅,让我把这一篇看完吧。” 不曾想,她乱挥的双手却被人一把扣住。 晃动的的纱帘外站着一个人,是顾亭雪。 “亭雪公公?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顾亭雪冷哼一声道:“只要我想无声无息的进来,你宫里的几个守卫还发现不了我。” 顾亭雪看了一眼香君刚才看的书。 她竟然在看《史记》,而且看的还是《吕太后本纪》。 “怜贵人的心可真大,这是想做吕后?”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但是我会努力的。” 顾亭雪一时无言以对。 “后宫女子,最怕被说有吕霍之风,你倒是还敢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那些怕被说有吕霍之风的后宫女子,又有几人能在史书里被记载?能被放在帝王本纪之中?” 顾亭雪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她实在是顾亭雪见过最敢直面自己欲望的人了。 他将书还给了香君。 香君赶紧把书放到了枕头底下,然后坐在床上,歪着头看向顾亭雪。 “亭雪公公是专门来看我的么?可是也听说我成了后宫笑柄的事情?” 看香君这副样子,顾亭雪就知道,她应该是不难过的。 “皇上这样对你,你倒是一点不在乎。” “有什么可在乎的,反正我也不想和皇帝一起睡觉,他去找贵妃才好呢,我乐得清静,免得他睡到一半,又兽性大发,我还得再辛苦伺候他。每次勾引他半个时辰,他一盏茶就结束了,没什么趣味。” 顾亭雪虽然也见过很多次妃嫔伺候皇帝侍寝,却还是第一次听哪个宫妃这样直白地说她和皇帝的床笫之事,一时竟然有些尴尬的不知道看哪里。 香君也不在乎顾亭雪不理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不过不得趣也无妨,教养我的嬷嬷说过,女子如果得到了身体的快乐,难免就会对那个让她愉快的男人产生感情。我总是这样不得趣,也就不会爱上皇帝了。对不对?” “我……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顾亭雪不耐烦地说。 香君察觉到顾亭雪语气的不对劲。 她眯着眼看着顾亭雪,怎么觉得他的耳朵有些红? 这是又不好意思了? 香君忽然生出了逗弄顾亭雪的心思。 香君掀开那半遮半掩地云锦纱,跪在床上,探出半个身子,凑到站在窗边的顾亭雪面前,一双亮晶晶地眼睛看着他,语气幽幽地说:“我听姐姐们说,男人的那东西除了让女人生孩子,也没有别的什么用处。反而是一双灵巧的手,比什么都能让女子快乐呢。” 顾亭雪垂眸,瞪着香君,这女子怎么说话如此孟浪,还是宫妃呢。 可忽然,他的手就被香君一把抓住了。 香君抓着顾亭雪的手,感叹道:“哎呀,公公的手可真好看。又白,又修长,看起来还特别灵巧呢。亭雪公公,你平时都会用这双手做什么啊?” 顾亭雪猛地抽回手,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 他似乎有些恼了,语气生硬地说:“怜贵人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说。” “哦……”香君有些可惜,收回手,跪坐在床上问:“是何事?” “你不是让我盯着二皇子那边的动静么?最近,有了些发现。” “发现什么了?”香君有些激动。 “二皇子的奶嬷嬷是宋飞景的人,最近,宋飞景那边似乎打算对二皇子做些什么,具体什么事情,我查清楚了会告诉你。” 来了!香君可太激动了,上辈子皇后彻底黑化的转折点——二皇子之死,马上就要来了! 上辈子的这时候,香君怀着孕,一直都待在贵妃的甘露宫里,所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后娘娘的嫡子不知怎么的跑去了文渊阁。 那文渊阁是藏书楼,意外着火,二皇子便被烧死了。 后来香君才在书里看到,这事儿是宋飞景在宫里的人手干的。 当时皇帝明确要把香君肚子里的孩子给贵妃抚养。为了更顺利的扶持贵妃的孩子当太子,宋飞景自然要把皇后的儿子弄死。 至于香君当时生的孩子是不是男孩都不重要,宋飞景有办法让这个孩子一定是男孩,大不了就是狸猫换太子。 书评都说宋飞景是病娇。 香君不知道什么是病娇,娇这事儿她是没在宋飞景身上看出来,但宋飞景病倒是的确病得不轻。 可皇后那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她身后是整个杨氏宗族,朝堂上恨不得一半的官员都是杨氏的人或者学生。 所以,没过多久,杨家就搞清楚了这事是宋飞景做的,为的是宫中的贵妃娘娘。 于是,前朝后宫斗得你死我活。 朝廷里杨相和宋飞景斗,后宫里皇后和贵妃斗。 香君的运气实在是好,本来去母留子是定局了,却因为这个事情,皇后不仅保下了香君的命,还打算利用香君去斗贵妃。 香君这才有机会又蹦跶了八年。 只是,有一件事香君不大明白。 以她对顾亭雪的了解,宋飞景做这么多事情,上辈子的顾亭雪即便没有她的提醒,他也不可能无知无觉。 所以,上辈子,他应该是选择视而不见了。 为什么呢? 是想坐山观虎斗,趁机收拢更多朝廷的势力? 还是他当时已经默默选择了贵妃,毕竟他说过的,谁赢他帮谁…… 第32章 救二皇子 “你为什么忽然要我盯着二皇子?”顾亭雪忽然问。 香君回神道:“那不是因为皇上小气么?我想着试试能不能走皇后娘娘的路子,把位份再往上升一升。皇后最在乎的就是她的二皇子了,我不得了解一下二皇子的喜好、二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么?这样我才能找到机会接近二皇子啊。” 顾亭雪凝眸看着香君,似乎是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一副:你就编吧,信你就见鬼了的样子。 香君清了清嗓子,赶紧又凑到顾亭雪面前,昂这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手也轻轻地搭上了顾亭雪的肩膀上。 果然,顾亭雪的注意力不自觉就被挪开了。 “亭雪公公,这调查二皇子,是您帮我做的第二件事,还是第三件事啊?” 顾亭雪挑眉,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去看香君越凑越近的朱唇。 他压低声音问:“你说呢?” “我想着李更衣的事情,对公公来说,压根就不算是事儿。所以,这应该是第二件事吧?是不是?” 顾亭雪低着头看着香君,半晌都没说话。 顾亭雪看她,香君就让他看,她也看回去,反正顾亭雪好看。 香君发现,顾亭雪还挺唇红齿白的。 他是太监,又不擦口脂,怎得这么红,这么水润呢? 顾亭雪被香君看得不自在,鼻尖又萦绕着那股熟悉的香气。 自从第一次在苏州总兵的宅邸里见到香君,顾亭雪就发现了。 他每次靠近香君,都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而且这香气似乎能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变得异常的烦躁。 他往后退了一步,飞快地拉开了和香君的距离,皱着眉问:“你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味?这么奇怪?” 第25章 香君有些懵,“啊?没有啊,就是普通的香粉而已,兴许是我从江南带来的,宫中没有?” “不是香粉的气味。” 香君莫名其妙,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没有别的香气啊……” 顾亭雪有些不耐烦,“罢了,我先走了。你可不要忘记,你只剩下不到四个月时间。” 顾亭雪转身要走。 “诶!亭雪公公,你还没跟我说,这次到底是你第二次帮我还是第三次啊?” 顾亭雪人都走到门口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第二次!” 顾亭雪对自己说,他只是怕被那胡搅蛮缠的女子缠上而已,他可没有时间总是跟她掰扯这等小事。 …… 接下来一段日子,后宫可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香君继续专心伺候皇上,偶尔看一看李更衣。 别的时间,香君就好好扮演一个书法家,终于是得了皇帝的准许,让她自己去文渊阁找书看。 于是,香君每日都会晃去文渊阁。 这一日,香君又带着喜雨和小路子去文渊阁找书了。 可溜达到文渊阁附近才发现,文渊阁的方向竟然起了滚滚黑烟。 小路子抓住一个路过的小太监便问:“出什么事儿了?” “文渊阁走水了!” 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小路子对香君说:“贵人,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别伤着您。” “那怎么行,要是文渊阁里的绝本都被烧没了,我不得伤心死,走,不去看看,本宫实在不放心。” 香君带着小路子和喜雨匆匆走到文渊阁,到了文渊阁才知道这火有多吓人。 火是从三楼开始烧起来的。 虽然一楼还没燃烧起来,但里面也是黑烟滚滚,压根就进不了人。 香君看了看,皇后娘娘的人还没有来。 文渊阁乱糟糟的,只听到一个小太监跪在那里哭天抢地,他旁边还躺着两个昏迷的嬷嬷。 小路子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二皇子在文渊阁里,竟然还没有被找到。 香君急了,对那小太监说:“那你们还不让人进去找!” “都进去找过了,只在二楼找到昏迷的奶嬷嬷,就是没找到二皇子。” 喜雨在一旁提醒香君道:“贵人,这文渊阁里都是架子,角落又多,最近还在整理藏书,二皇子要是昏在哪里了,确实不好找。” 小太监哭着点头。 香君急了,骂道:“糊涂东西,那可是二皇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都要掉脑袋!找不到人,那就多叫些人进去找啊!” “这……可这火势太大了,进不去啊。” 小太监只知道假哭,面露犹豫之色。 火势那么大,谁敢进去?奴才也是人,也惜命,二皇子再尊贵,也没有几个奴才会真心用自己的命去换的。 剩下的那些灭火的宫人也都不敢轻易靠近,只能拿着水龙冲着文渊阁浇水。 但文渊阁的书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真的扑不灭。 而且,真等扑灭了再进去找人,那二皇子的命肯定也没了。 香君的余光看到远远出现的明黄色宫装,和一群急匆匆的身影,她一跺脚,抢过路过太监手中的水桶,直接浇了自己一身。 “我去找二皇子!” 香君用帕子捂着嘴,冲了进去。 “贵人!” 小路子和喜雨在香君身后撕心裂肺地喊着。 “贵人!您不可以去找二皇子啊,您会没命的!贵人啊!” 等到皇帝和皇后娘娘匆匆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香君冲进黑焰里的背影。 “怎么回事?”皇后娘娘问。 小路子和喜雨扑通一下都跪了下来,小路子嚎啕大哭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贵人得知二皇子还困在火场里没有找到,便……便冲进去找二皇子了!” 皇后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皇上赶紧一把扶住她。 “还不进去救人!” …… 话本子里写了,那二皇子因为吸入黑焰昏迷,从二楼的围栏中间栽了下来,直接摔在了一楼还来不及整理的书堆里。 冲进去的人都去的是二楼找,自然找不到,只把昏迷在二楼、照顾二皇子的嬷嬷们给拖了出来。 所以香君一进文渊阁,就往话本子里说的书堆冲。 只是书堆太大,香君单手实在是翻不过来,只能扔了帕子去翻。 可才吸入一口那黑焰,香君就感到自己要被呛死了。 她赶紧憋住气,拼了命的翻,终于翻到了一个小人。 香君用湿润的帕子捂住二皇子的嘴,抱着他就往外跑,可文渊阁太大。 香君跑了一会儿,就憋不住气了,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又是吸了一嘴的黑烟。 就在香君快要受不住的时候,黑烟中伸出一只手来,用一个湿润的汗巾捂住了她的嘴。 香君认出那只手来,那是顾亭雪的手。 第33章 还是皇后娘娘大方 文渊阁的黑烟滚滚。 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 然后便看到黑烟中出现了一个粉色的身影。 “是贵人!贵人!”小路子激动地喊:“贵人抱着二皇子出来了!” 走到文渊阁门口的时候,香君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似的,放下二皇子,便直直地栽倒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等香君再次选择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在承香殿了。 站在她身边是喜雨和皇后娘娘宫里的春姑姑。 香君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二皇子……二皇子还好么?” 她的声音已经被黑烟熏得有些嘶哑了。 春姑姑立刻上前道:“二皇子还没有醒,皇上、皇后娘娘和太医们都在未央宫守着呢。皇后娘娘抽不开身,但心里感谢贵人救了二皇子,也担心贵人呢,这不,派我在这里守着贵人。” “春姑姑,我没事,你还是赶紧回去陪着娘娘吧。” 香君撑着身子爬起来,春姑姑赶紧把她按回去。 “贵人醒了我也放心了,那我便回去禀报皇后娘娘了。贵人放心,你的恩情,我们娘娘会记住的。” 春姑姑对香君福了福身,转身匆匆离开。 等到春姑姑走了,香君立刻坐了起来。 她的身子根本没事,晕倒也是装的。 喜雨赶紧给香君身后塞了个枕头,扶着她坐了起来。 “贵人,你今日可是吓死我了!那么大的黑烟,你怎么敢往里冲的?” 几天的事情,香君只告诉了一部分给小路子听,没有告诉梦梅和喜雨。 倒不是她更信任小路子,只是她知道,梦梅和喜雨没有小路子的狠劲儿,她们知道了,这戏就演不下去了。 “我这不是没事儿么?梦梅呢?” “梦梅姐姐给贵人看着药呢,我去唤她过来。” 梦梅进屋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似是生了香君的气。 香君笑嘻嘻地探着脑袋看梦梅,“哎呀,我的梦梅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你还说呢!那二皇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命都不要了!” 香君拉着梦梅在自己旁边坐下,可怜兮兮地说:“梦梅姐姐,你最懂我的,我在宫中无依无靠,救了二皇子,以后皇后娘娘才会护着我啊。” 梦梅懂得香君的艰难,可心里却还是难过,红着眼说:“今日应该我跟着贵人去文渊阁的,若是我去,定不会让娘娘冲进火场,要救二皇子,可以我去啊。我替贵人去,皇后也会庇佑您的。那小路子和喜雨也不知道拦着你。” 香君没搭腔。 就是因为她知道梦梅肯定会这样做,所以香君才特意没带她。 梦梅说着就掉下泪来。 “贵人知不知道,看到你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我就想到咱们小时候,你因为我被二夫人惩罚,那时候你被抬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哎呀,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梦梅姐姐,你信我,我绝对不会拿我的命冒险,我做一切都有我的打算,你只管相信我便好。” 梦梅叹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香君了。 今日的事情,她看得出不是巧合,可是香君不说,她便也不问。 “以后贵人出门,都得带着我。”梦梅说。 “知道了,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梦梅姐姐。” 梦梅看她赖皮的样子,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贵人还是少说两句话吧,嗓子都哑了。” “嗯嗯!知道了!” …… 再传来二皇子的消息是在两日以后。 二皇子伤得有些重,但还是醒了过来。只是二皇子还是伤到了肺腑,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慢慢养着才能养回来。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又过了一日,到了阖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 第26章 今天贵妃娘娘还是没有来,依旧在她的甘露宫里安胎,所以最左侧的位置空着的。 香君如今是有封号的贵人,已经不用坐在最末尾了。 她一落座,就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眼神看过来。 香君冒死救二皇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说实话,就算是知道救了二皇子会有大好处,也没人会真的为了别人的儿子拼命。 众人只觉得,这怜贵人不仅脾气好,这心善得也过头了一些。 只有秦昭仪心里不舒服,怎么就没有烧死她,就算烧不死,把这狐媚烧得毁容也是好的啊…… 没等一会儿,芳姑姑和春姑姑就陪着皇后娘娘走了过来。 众人请安之后,皇后娘娘第一个就看向香君,温柔地询问:“怜贵人的身子可好些了?本宫本想去看看你的,奈何二皇子还没有好,只能让春姑姑去看望。” 香君立刻起身拜道道:“臣妾一切都好,怎敢劳烦娘娘如此为我费心。” “快坐下,你我之间不用动不动就拜。” 等香君坐下,皇后娘娘便正色道:“怜贵人救皇嫡子有功,本宫和皇上商议后决定,要升一升怜贵人的位份,以后怜贵人便是怜良娣了。” 皇后的娘娘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了。 就连香君都有些震惊。 果然还是皇后娘娘大方啊,一升就直接升三级! 本来以为顶多就是个姬或者贵姬的。 香君激动地直接给皇后娘娘跪下了,生怕皇后娘娘后悔似的,给皇后行了个大礼谢恩。 “你瞧瞧你,忒懂规矩了。”皇后娘娘微笑着让芳姑姑去扶香君起身。 底下众妃嫔的神情,皇后娘娘都看在眼里。 她今日这样抬举香君,不仅仅是因为她救了她唯一的嫡子,还因为现在她与贵妃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父亲大人已经调查清楚,这次二皇子出事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右相宋飞景的手笔。 为的就是给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腾出太子之位。 她今日就是要抬举香君,让满宫里的人知道,做她的人,就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哪怕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商贾之女,她也能抬举到本不该到的位置。 香君喜滋滋地起身坐下,无视那些羡慕的、嫉妒的、看热闹的眼神。 后宫的宫妃们都觉得这位怜良娣运气是真好,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江南女子,父亲不过是个商人,整个家族三代直系旁系的族人里,连个京官都没有,竟然也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是毕竟是救了皇后娘娘的嫡子,算是对社稷有功,皇后娘娘只要想抬举她,倒也不算过分,毕竟一个良娣也还不算一宫主位。 秦昭仪向来是不喜欢香君的,怜良娣笑话她口音的事情,秦昭仪可还没有报复回去呢。 于是,秦昭仪不阴不阳地说:“怜良娣的运气可真好,文渊阁离你的承香殿那么远,那颠怎么是你第一个抵达火场救了二皇子?我们是没有你这个福气的。” 第34章 你背后还有谁 秦昭仪可真是恶毒,她这话说得就像是香君早知道二皇子会出事似的。 香君现在有皇后娘娘撑腰,可不会再跟从前那样做小伏低。 “昭仪娘娘,那颠是哪颠?”香君问。 众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秦昭仪气得指着香君,“你!大胆!”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皇后娘娘无奈地看了一眼香君一眼,香君立刻委屈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皇后又瞪了一眼秦昭仪。 “秦昭仪,你自己不读书就觉得所有人都不读书么?怜良娣每日都去文渊阁翻看藏书,这是皇上允了的。” 其实皇后娘娘一开始对香君救下二皇子的事情也心存疑虑。 但她查过了,香君去文渊阁是因为皇帝允许她去文渊阁看藏书,香君的家族和宋飞景也没有任何关系,那天的事情的确是巧合。 如果不是她每天去藏书阁,她的二皇子怕是就没了。 秦昭仪被皇后瞪了,只能被迫闭了嘴。 她瞪一眼洋洋得意的香君,恨不得把她那张脸撕烂。 不就是有皇后撑腰么? 讨好皇后而已,谁不会似的! “荣贵妃呢,今日怎么又没有来?” 见没人说话,皇后娘娘冷笑,她看向坐在香君旁边的万娘子,又问:“万娘子,荣贵妃今日是又没来么?” 香君明显感到万娘子愣了一下,明显是有些意外。 “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娘娘这些日子休息的不好,皇上让娘娘继续在宫里养胎呢。” “休息不好?”皇后娘娘继续冷笑,眼里闪过一丝戾气,“贵妃娘娘是该好好养胎,万娘子,本宫这里有一本高僧加持过的佛经,一会儿你帮我送去甘露宫,你就告诉你的贵妃姐姐,这佛经是我送给她,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积福的。” 香君看一眼一脸慌张的万娘子。 书里,万娘子算是贵妃娘娘的人。准确来说,她是宋相的人,但她进宫就是为了保护贵妃娘娘,替娘娘做她不愿意或者不能做的事情。 但书里她可是很晚才暴露的,怎么听皇后娘娘的话,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万娘子很明显也有些慌张,赶紧让跟着的宫女去接过了佛经。 给了佛经,皇后娘娘便叫众人都散了,现在二皇子身体还没有好,她也没心思跟这些后宫的女人们多说话。 …… 香君很开心,昂首挺胸地回了承香殿。 回去的时候,尚宫局送来的宫人都已经到了。 现在香君成了良娣,伺候她的便有六个宫女,四个太监。 梦梅和小路子带着新来的几个宫人见过香君之后,香君便让他们下去,然后留下梦梅和小路子叮嘱。 “先不让他们在里面伺候,多观察些时日再说。” 小路子赶紧说:“良娣放心,我一定仔细查,免得有别的宫派来的眼线。” 小路子做事香君是放心的,端起茶杯又道:“你事办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以后,你的这身衣服,我也是要给你换一换的。” 小路子赶紧跪下,笑眯眯地谢主子。 给小路子换衣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等到香君成为一宫主位,就可以提上来一个掌事太监,小路子身上小太监的衣服也能换成掌事太监的衣服了。 “那小路子就祝怜良娣心想事成了!”小路子笑眯眯地说。 香君也得意洋洋的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的缺点是容易得意忘形,但是在自己宫里稍微开心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怜良娣真是好志气啊。”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香君看过去,是顾亭雪又带着皇上的赏赐来了。 “亭雪公公怎么来了?” “微臣来替皇上送赏,恭喜怜良娣了。” 香君挥挥手,梦梅和小路子便先带着送赏的其他小太监下去,把皇帝的赏赐归入库房。 顾亭雪走进屋内,微微颔首,就算是给香君拜过了。 “见过良娣,不过三个月时间,就从美人升到了良娣,这满宫里,再没有比良娣更有出息的宫妃了。” “多亏了亭雪公公的消息,若不是公公告诉我二皇子喜欢去文渊阁附近玩耍,我哪有这个机会,能救下二皇子呢?” 顾亭雪走到香君坐着的炕桌旁坐下,一点都不客气,他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你做什么,那是我的茶。”香君说。 “从前我来,怜良娣都是亲自给我倒茶的,兴许是现在升了位份,微臣来这里,连杯茶都没有了。” 香君一时无言,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只能起身亲自去给顾亭雪倒了杯茶。 “公公请用。” 顾亭雪接过茶碗,却不喝,直接放在了炕桌上。 香君现在可是不能得罪顾亭雪的,赶忙走到顾亭雪旁边,委屈巴巴地说:“香君是做错了什么?还请公公指点。” 顾亭雪抬眸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香君,她的身子跟没有骨头似的,恨不得全部靠在他身上。 “站好。” 香君委屈,眨巴着眼睛,低着头站好了。 即便低着头,香君还是能感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顾亭雪的眼神一点温度都没有,那阴湿的目光打量着她,让她遍体生寒。 香君怎么觉得……顾亭雪对她又有杀意了? “微臣眼拙,不知道娘娘手眼通天,连宋相的安排都能洞悉。” 香君歪着头看着顾亭雪,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宋相的什么安排?亭雪公公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顾亭雪用阴鸷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香君,她的任何一个表情,顾亭雪都不曾错过。 “从一开始,你让我帮你调查二皇子的时候,是不是就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说吧,你到底是谁的人?” 第27章 “我怎么可能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又不是神仙!我能救下二皇子真的是巧合,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我是谁的人,公公还不知道么?我可是公公带进宫的。” 就是因为香君是顾亭雪自己带进宫的,她的身份也都是他给的,顾亭雪才会觉得毛骨悚然。 是多大的势力,才能骗过他的眼睛,逃过他麾下监察处的调查,无声无息地给香君传递消息? “公公,小路子都说了,这满宫里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我背后有没有人,您还不知道吗?” 顾亭雪的理智告诉她,香君身后没有别人。 可他的直觉又告诉他,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是么?”顾亭雪还是用那阴鸷的神情看着香君。 香君心里也怕得很。 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抓住了顾亭雪的手。 “我若是背后有人,那人也是亭雪公公您啊。亭雪公公,您想一下,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势力大到能瞒过公公的眼睛,那我还辛辛苦苦地求什么嫔位?那么大的火,我何必拼了命冲进去?我直接求那人不就好了?我这般拼命,不都是为了得到公公的青眼么?公公怎得还不信我?” 第35章 圣寿宴 香君眼睛一眨,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顾亭雪忽的感觉到掌心传来一股柔软的触感,微微瞪大了眼睛,只见香君把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胸口上。 “亭雪公公,您摸摸我的心,看我有没有骗您。” 顾亭雪猛地抽回手,耳朵又不自觉地红了。 “没有就没有,不要动手动脚。” 顾亭雪站了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香君从身后一把抱住了。 “你……松手!” 香君抱着顾亭雪,委屈说:“亭雪公公冤枉了人就要走么?我不许。” 顾亭雪挣开香君的手,就跟躲瘟神一样往后退了几步。 “你要如何?” “亭雪公公也不问问我伤了没有,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么?香君好伤心啊,还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香君已经跟公公亲近了呢……” 顾亭雪无奈地说:“你的身体如何,不需要问我也知道。” “是么?”香君上前一步,又逼近顾亭雪,一双亮晶晶地眼睛看着他,“公公私下已经跟人问我的身体了么?公公关心我啊?” 顾亭雪故意黑着一张脸,退后一步说:“怜良娣莫要胡言乱语。” 香君忍着笑,仔细观察着顾亭雪的神情。 果然,顾亭雪脸上,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其实香君仔仔细细地思考过顾亭雪这个人。 就算有太后的信任,皇帝的偏爱,他也才十九岁。他想要掌握住那么多的权力,又是监察处,又是神策军,怕是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估计也没多少时间接触女色。 再加上,顾亭雪看起来就是个对自己要求更高的人。 这样的男子,必不会随随便便敞开心扉,更不会因为一些低等的欲望就轻易放纵。 所以…… 顾亭雪怕是没接触过许多女子。 就算他是权倾朝野的宦官又如何,不过十九岁而已,她活了两辈子,总得有一两个事情处理起来,比顾亭雪要游刃有余吧? 比如说,这男女之事。 “亭雪公公,有没有人跟你说,你长得很好看啊?宫里有不少小宫女喜欢你吧?” 顾亭雪冷哼一声,“没有。” 宫里的宫人都怕他怕得要死。 “是么?那肯定是你平时太吓人了,你多笑一笑,肯定有很多小宫女要对公公投怀送抱的。” “我是阉人,没有宫女会自甘下贱对我投怀送抱。” 这么自卑的么? 香君跺了跺脚,噘着嘴生气道:“亭雪公公为什么要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顾亭雪莫名其妙。 “刚刚啊,你说主动对公公投怀送抱就下贱,可我都对您投怀送抱多少次了?” “你……”顾亭雪一时噎住,只能故作不屑,冷哼道:“怜良娣为了往上爬,还真的什么都肯做。” “谁说我是为了往上爬才对公公投怀送抱的?香君第一次见公公时说的话,一直都算数的。” 香君又伸手想要去勾顾亭雪的腰带,却被顾亭雪一巴掌打开。 “微臣还要出宫替皇上办事,先走了。” “等等!亭雪公公,你可还有一件事没替我办呢!” “怜良娣还有何吩咐?” “过些日子就是太后的圣寿节,我也不知道太后喜欢什么,公公帮我挑一件给太后的礼物吧,要符合我身份,又要能让太后开心的。” 顾亭雪脸一黑,“你倒是一点脑子都不打算费了。” “亭雪公公,可不可以嘛……” “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顾亭雪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香君很得意,又忍不住得意忘形地躺到了她的贵妃榻上。 她忽然觉得,这么和顾亭雪打发打发时间,也挺有意思的。 …… 接下来的日子,宫里风平浪静。 贵妃娘娘闭门不出,皇后娘娘则是全心全意地照顾二皇子。 两位都不得空,于是皇帝听了皇后的举荐,给了德妃和秦昭仪协理六宫的权利,把今年太后的圣寿宴交给了德妃和秦昭仪一起办。 德妃和秦昭仪都拿出所有手段来,都想趁这个机会在太后面前长个脸,讨个好。 到了圣寿宴这一天。 香君终于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荣贵妃。 荣贵妃如今已经有四个月身孕,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看起来比怀孕之前竟然还要好。 可恶。 李更衣如今肚子已有八个月,因着这段时间李更衣愿意好好吃饭了,精神也好了些,所以身上长了些肉,肚子倒是没有之前看着吓人。 两人是一起来的,一前一后两个孕妇,实在是惹眼。 香君听到旁边的妃嫔小声讨论道:“这甘露宫是不是有什么风水,一个两个都怀上了?” “哼,什么风水?皇上肯去,便能怀上。咱们这种一年见不到皇上一面的,哪里有贵妃的福气?” 香君听着这两位阴阳怪气的言论,就知道荣贵妃是惹了众怒了。 李更衣的位置和香君的位置有些距离,她远远地对香君笑了笑,这才落座。 等到妃嫔们都落座后,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这才来到宴会。 这还是香君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太后。 当然,上辈子,她也没见过几次,也就生了孩子之后,有幸得过一两次召见而已。 太后如今虽然已经年老,但脸上还能看得出当年绝代风华的影子。 太后的一生真的是传奇。 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被先皇宠爱之后,三年就封妃。封妃之后,便是独宠,皇上恨不得日夜都不跟她分离。 可是,她陪着先皇出征北蒙鞑靼部族的时候,为了救先皇,太后被俘虏。 那时候,现在的皇帝才九岁。 太后在鞑靼部待了七年才被接回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曾经的宠妃定是要就此陨落,但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失宠,还一步步走到了后位,扶持着他的儿子六皇子登上皇位。 只是,这位传奇的“妖后”,在新帝登基之后,便渐渐地收拢了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并不眷恋权力。 现如今她每日潜心礼佛,深居简出,也免了妃嫔们的拜见,也就皇上、皇后和那位顾大人平时能见一见太后。 香君正专心看着太后,忽然,她感觉到一个眼刀飞过来。 香君看过去,见到顾亭雪跟在太后身侧,正在瞪她。 香君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太后的目光过于直勾勾,赶紧收回目光,和众人一起起身拜见宫里的三位主子。 第36章 海东青 待众人落座之后,香君才又偷偷看过去。 只见顾亭雪站在太后身边,还是站得那般笔直。 他今日穿着的是皇上亲赐的麒麟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上的弟弟呢。 “亭雪,你也坐吧,”太后看一眼站在身后的顾亭雪道:“你现在也不是一般的内侍了,是给皇帝在前朝办差的,也是又体面的臣子,去下面坐着。” 皇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顾亭雪微笑颔首道:“亭雪难得见太后娘娘一面,今日太后寿辰,便让微臣替皇上多尽一份孝心吧。” 皇上听到顾亭雪这么说,似乎很开心,对太后说道:“母后,亭雪要伺候你,便让他留在这里,他啊,是最懂儿臣心的。”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道:“那便随你们。” 这时候,一旁的皇后娘娘才起身,带着众妃嫔给太后敬酒,说祝词。 随着皇上一声开宴,丝竹歌舞便响了起来。 宴会前半程的节目都是德妃娘娘安排的。 第28章 德妃娘娘安排的节目就和德妃娘娘这个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也没有什么意思。 香君观察,太后也兴致缺缺的样子。 皇上看到母后的神色淡淡的,脸色不大好看。 皇后娘娘见状,立刻提出:“后宫妃嫔们都准备了礼物给母后呢,母后可赏脸看看?” 太后点点头,皇后娘娘便先把她准备的寿山石让人带了上来。 那寿山石是一个天然的寿字,太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笑来。 “年年皇后的礼都是哀家最喜欢的。” 看到母后笑了,皇上伸出手握住了皇后的手,一副帝后感情很好的样子。 香君瞟一眼贵妃,贵妃果然脸色难看。 贵妃打心底里觉得,只有她和皇上才是真心相爱的夫妻,但是偏偏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的妻子。 就算皇帝对贵妃再好,只要是这种阖宫一起,或者需要面见朝臣、命妇的时候,皇上都只能也只会陪着皇后,站在皇后身边。 这是贵妃心中的隐痛。 贵妃身后的采薇小声自家娘娘,“贵妃娘娘,该您给太后献礼了。” 贵妃这才收拾好自己的神情,微笑着端庄起身,送出了她给太后准备的寿礼—— 一个训鹰师带着一只白色的海东青走进了大殿。 太后娘娘的身子明显震了震。 当年太后从北蒙回来的时候,便是带着一只白色的海东青回来的,太后极爱它,从来都是亲自喂养。 只是后来那只海东青死在了先帝皇后的箭下,太后为此伤心了许久。 这贵妃娘娘是会送礼的,今天这礼,只怕没人能比得过她,就连皇后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可太后,并没有说话,而是先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观察到太后表情的香君,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件事。 这海东青可是只有北边草原才有呢,贵妃娘娘一个深宫妇人怎么可能搞得到?肯定是北边送来的。 北边有谁啊? 北边可不是有皇帝的九弟,咱们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么? 所以,这海东青,是贵妃娘娘让大将军王给她弄来的。 也只有大将军王才有那个能力搞到一只和太后当年养的那只海东青一模一样的鹰,并且还能千里迢迢安全无虞地送到京城来。 太后那样的人精怎么可能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 所以她没有说话,而是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果不其然,皇上的瞬间黑了脸,脸上阴云密布,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贵妃却还糊涂着,微笑着对太后说:“母后,臣妾知道您曾经养过一只海东青,极为心爱,所以特意为您寻来这只相似的,只希望能博得母后一笑。” 皇帝看了一眼太后,母子俩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母子俩也算得上是心意相通。 他们可都忌惮着北边的那个大将军王呢,先帝的儿子,手握重兵,还和宫里的贵妃私下有牵连,更别说,这个贵妃还怀着皇嗣。 饶是哪个皇帝都忍不了。 但太后也知道,皇帝爱荣贵妃爱得跟眼珠子似的,所以也不能直接训斥她,只能委婉地敲打一番。 “难为你一番心意了。只是哀家年纪大了,哪里还能训这海东青?我看……” 太后看了一圈,然后看向了身后的顾亭雪。 “亭雪,皇上让你管着监察处和神策军,最近连枢密院也给你管了,我看,这海东青就赏给你吧,也配你的身份。” 皇上脸上的表情明显好看了许多,心里舒坦了一点。 而贵妃则是一脸的无措和羞辱。 顾亭雪再怎么得脸,都是个阉人。 太后把贵妃精心准备的礼物,转手就给了顾亭雪,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顾亭雪赶紧上前谢恩,然后又微笑着站到了太后身侧。 贵妃心中委屈极了,可这是太后的寿宴,她也不能发作,只能强颜欢笑,退回自己的座位。 “还有……”太后又叫住贵妃,“荣贵妃的规矩还要好好学,这后宫妃嫔里,只有皇后能叫哀家母后,你可别叫错了。” 荣贵妃的身子摇了摇,差一点就站不住了。 原来她都是叫太后“母后”的,今天太后却当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下她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荣贵妃看向皇上,可皇上竟然也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她,她恨不得立刻就要哭出来。 皇后娘娘忍着笑,柔声道:“荣贵妃,太后是关心你才教导你呢。” “是,臣妾知道了,谢太后娘娘教诲。” 贵妃被采薇扶着坐下,接下来的宴会,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活像是个雕像一般坐在那里。 接下来,各宫的妃嫔按照自己的位份,一个个送礼。 倒是没有再出什么纰漏。 终于轮到了香君。 香君抱着琵琶走了出来,盈盈一拜道:“臣妾承香殿怜良娣,拜见太后娘娘,祝太后万寿无疆、长乐无极。” 太后的目光落在香君抱着的琵琶上。 皇上的脸又是一僵。 母后年轻的时候,最擅琵琶,但被困鞑靼的时候,母亲受尽折磨,返回故土后便再不能弹。 因着怕母后伤心,所以皇帝登基之后,只要是太后会出现的宴会,就不会有琵琶。 众人都等着看香君的笑话。 果然是没有家世的女子,连太后的忌讳都不知道。 皇帝也有些怪罪她。 怎么贵妃和与她交好的妃嫔,都这么不合时宜? 第37章 琵琶献寿 香君也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 她自然知道太后的忌讳,这又不是她第一次活。 但顾亭雪跟香君说,太后不愿意听琵琶,是因为当年她的琵琶绝技举世无双,手伤之后,太后再不能抚琴。听不到最好的,自然不如不听。 香君很怀疑自己的琵琶技艺能不能让太后满意,她自认为自己的琵琶水准还没到举世无双的地步。 但是顾亭雪却说:“无妨,若你的琵琶技艺真的举世无双,太后反而会不满意,你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太后会喜欢 。” 她想着用人不疑,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臣妾想为太后演奏一曲,庆贺太后的圣寿。” 皇上也不怪香君,毕竟她生在江南,又不是大家族出身,不知道太后的忌讳也是应该的。 “怜良娣,母后不喜欢琵琶,你退下吧。” 香君看向太后,太后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不是吧!香君飞快地瞅了一眼顾亭雪,难道他故意坑她? 顾亭雪只淡淡地看着香君,嘴角还扬起了一抹浅笑。 难不成是真的在坑她? 香君委屈死了,哭丧着脸抱着琵琶要走,却忽然听到一声:“等等。” 只见太后对皇上笑了笑道:“哀家也多年没听过琵琶了,今日也想听一听,皇上,便让怜良娣奏一曲吧。” “是,儿臣听母后的。” 皇上一个眼神,底下的人立刻给香君搬来凳子。 “怜良娣,既然母后想听,你便弹吧。” 香君松一口气,赶紧抱着琵琶坐下。 “《胡笳十八拍》可会弹?”太后忽然问。 “会的。” “那便弹这首吧。” 香君一曲奏罢,满宫都安静了下来,就连皇上都有些惊讶。 “虽说比不上母后当年的技艺,但怜良娣这琵琶技艺满宫里也算得上第一了。”皇上说。 太后也缓缓回神,竟然眼底有一丝惆怅之色。 太后点头,夸赞道:“皇上后宫的妃嫔里终于是有了个才女。” 此言一出,皇后娘娘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目光再次看向下座的贵妃。 要知道,荣贵妃从前就以京城才女自居,但太后向来是不喜欢贵妃的,这句话就是在讥讽,贵妃根本不是才女。 只要能给贵妃添堵,皇后就一百个乐意。 所以,皇后立刻说:“母后怕是不知道,这怜良娣的字也写得极好呢,现如今京城的闺阁女子都在学怜良娣的字体呢,皇上还给怜良娣的字赐了名,叫怜花小字,现如今,这件事在民间已经是一段佳话了呢。” 皇后又看一眼贵妃,贵妃的脸色果然非常的不好,恨不得下一瞬就要落泪。 “哦?那哀家倒是想见识见识。” 香君赶紧跪在地上说:“听闻太后娘娘诚信礼佛,香君愿意每日为太后抄写佛经。” “倒是个孝顺的,那你便常来哀家宫里,”太后顿了顿又说:“带着你的琵琶来。” 香君赶紧跪下谢恩,然后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地抱着琵琶回去坐下了。 接下来的宫宴就没什么香君关心的事情了。 她最大的事情办完,便开始全情投入地吃吃喝喝看节目。 第29章 上辈子香君每天都想着如何害荣贵妃,偏偏无论怎么蹦跶,荣贵妃都稳稳地在她的位置上,反而是她一天天被皇上讨厌。 这辈子香君想明白了,搞荣贵妃的关键在皇帝那里,她也就不着急了。 所以如今也能好好享受宴会。 宴会后半段都是秦昭仪安排的节目,不得不说,秦昭仪这回事是花了血本的。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来的一头象,驯兽女表演驯象倒是很有意思,看得香君都忍不住拍手。 而且秦昭仪还换了衣服亲自上场,直接躺在了地上,让大象用自己的脚按她的身体,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表演结束,太后似乎也很开心,赏了秦昭仪不少东西。 皇上也看得开心,好好地夸奖了她一番。 于是,宴会结束之后,皇上便去了南熏殿陪秦昭仪。 带着秦昭仪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荣贵妃一眼。 啧啧,这两位只怕又要闹一阵子矛盾了。 至于德妃,辛辛苦苦一场,没有得到赏,也没有得到夸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 香君早早离开是非之地。 她今日喝得有些多,所以宴会结束之后就跑到太液池去吹风醒酒。 喜雨怕香君冻着了,便回去给她拿厚些的披风,只有梦梅陪着。 顾亭雪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顾亭雪给了梦梅一个眼神,梦梅便退到一旁,给两人望风去了。 香君坐在池边,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喝的,红扑扑的。 “亭雪公公怎么来了?你也喝多了么?” 顾亭雪懒得废话,直接拽着香君就把她塞进了太液池旁边的小舟上。 香君被推进小舟,直接扑通一下摔到甲板上。 在哪里摔倒她就在哪里爬下,直接挪了挪,就趴在船内的地毯上歇着了。 顾亭雪掀开帘子,坐了进来。 看到香君趴在地上,只能无奈又把她拽起来,塞到了座位上。 醉鬼…… “亭雪公公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香君累得很,歪着头问。 “你今天在宴会上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我今天不是表现得很好么?”香君眨着眼说:“我弹奏的不好么?” “我说的不是你的琵琶。”顾亭雪道。 “那是什么?” 顾亭雪没好气地说:“你在宴会上,总是看我做什么?” 香君酒劲儿上来了,撑着眼皮不解地问:“我看你怎么了?” “你难道不知道后宫有多少眼睛么?当着那么多人看我,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有勾结么?” 香君用帕子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她越笑声音越大,笑得东倒西歪的。 顾亭雪怕被别人发现,直接一巴掌捂住了香君的嘴。 “你笑什么?” 香君握住顾亭雪的手,把他的手从自己嘴巴上拿下来,笑意盈盈地说:“当然是笑亭雪公公美而不自知啊,看你的人多了,又不止我一个,我一眼不看才奇怪呢。” 第38章 太后指点 顾亭雪难得的被噎住。 “你……你胡说什么,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么?” “和我哪里一样?好色么?”香君一脸无所谓地说:“你不懂。这深宫寂寞,多少妃嫔宫女一生都埋葬在这里。这后宫女子天天围着皇帝一个人转,心里都厌倦得很,难得有个这么年轻英俊的公公,谁不想多看几眼?” “可你是皇上的得宠的妃子,不是深宫怨妇。” “那又如何?贵妃娘娘不比我得宠么?我看贵妃娘娘还对你笑呢,我都没对你笑,我很克制了。” 说着,香君凑到顾亭雪面前,两人的鼻子差一点撞到一起。 顾亭雪想往后退,但船舱狭窄,他也无处可退。 香君眯着眼看着顾亭雪说:“真奇怪,那么多人看公公,公公却只注意到我看你,不知道是公公特别在意我,还是公公自己做贼心虚了呢?” 香君身上那股让顾亭雪烦躁的异香又蹿入他的鼻子里,让他觉得脑子乱乱的。 他推开香君,掀开帘子就走了。 “古里古怪的一男的……” 香君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困意一阵袭来,直接一头栽在船上,睡着了。 …… 香君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承香殿。 梦梅今日守夜,见到香君从床上下来,赶紧从木炕上爬起来给她倒水。 香君一边喝水一边问:“我记得我在船上睡着了,怎么回来了?” 梦梅欲言又止。 “怎么了?” “是……是顾公公扛着您回来的。” “啊?”香君纳闷儿,“他不是被我气走了么?” 梦梅这才明白过来。 难怪她看到顾公公掀开帘子,红着脸就走了,原来是被主子气着了啊! “顾公公本来是走了的,但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又回来了。见主子睡着了,就把您扛回来了。若不是顾公公,我还不知道怎么把您弄回来呢,还得等喜雨回来之后,才能再回宫叫人。” 香君把杯子递给梦梅,又栽回被子里,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的纱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梦梅见过很多次香君这个眼神,每次她这副模样,都是憋着坏呢。 梦梅叹一口气,吹了蜡烛,又回去躺下。 她只能为顾亭雪祈祷了。 …… 虽然还有些宿醉,但第二天一大早,香君就抱着琵琶去太后的仁寿宫候着了。 香君去的时候,太后正准备用早膳。 她立刻过去伺候太后用膳、漱口,全程都安安静静,规矩一丝不乱。 “规矩倒是学得不错。” “谢太后夸奖。” 太后神色很温和,接过香君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地撇着浮沫,用云淡风轻的语气问:“你之前认识亭雪?” 香君只觉得后背发麻。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顾亭雪昨天会来找她麻烦了。 原来真有人注意到了她和顾亭雪的眼神交流啊。 就两眼而已,这太后怎么这么敏锐? 香君飞快地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 忽然,香君就明白过来,太后昨天忽然愿意听她演奏的原因…… 难不成是因为她看的顾亭雪的那一眼,被太后捕捉了? 想到这里,香君决定一句谎话都不说,但也不说全部的真话。 香君神色不改道:“臣妾是亭雪公公挑选进宫的。皇后娘娘夸奖我规矩学的不错,是因为进宫前,是亭雪公公请嬷嬷教导我礼仪的。” “让你给哀家弹琵琶祝寿也是他给你出的主意?” “是,臣妾的家族里没有在京城做过官的人,所以也不知道太后您的喜好,便问了亭雪公公。” “他可不是个好心的,竟然肯帮你。” “许是之前皇上让臣妾给公公赠过字,所以公公愿意帮我一次吧。” “你在亭雪面前弹过琵琶?” “在江南的时候弹过。” “弹的什么?” “《霸王卸甲》” 原本还在微笑的太后娘娘,忽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还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难怪……” 香君不知道太后在打什么哑谜,全当是没听到的。 “你的琵琶呢?”太后问。 “梦梅,我的琵琶。” 香君看一眼等在外间的梦梅,梦梅立刻把香君的琵琶抱过来。 “哀家也想听一听你的《霸王卸甲》” 香君欢欢喜喜地说:“臣妾也想得太后的指点呢。” 香君抱着琵琶坐下,又弹起了那首《霸王卸甲》。 如果是上辈子香君弹这首曲子,怕是会更加忧伤悲恸一些。 可如今她满心都是对命运的愤慨,倒是更贴合那霸王的心态。 弦清拨剌语铮铮,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一曲毕,香君竟然见到太后娘娘眼角有些红。 “以无法为有法,唯独秀于诸家。”太后娘娘说:“你弹得很好,也难怪亭雪会让你以曲献寿,你的这番心境倒是和宫中别的女子不同。” “多谢太后夸奖,臣妾喜不自胜。” 太后娘娘温柔地对香君笑了笑,摆摆手道:“哀家乏了,你抄经去吧。” 香君在这位面前,也不敢多说多问,老老实实地去抄经了。 这一日的午饭她也是在太后那里用的。 皇上孝顺,所以太后宫里的吃食比皇帝太极殿的还要好。 香君今日也算是蹭到了,吃得欢欢喜喜,那小模样可爱得很,就连太后看着也欢喜,竟然多用了一碗饭。 然后下午香君又是接着抄经,一抄就是一整天。 接下来半个月,香君每天都去太后宫里“尽孝”,就连皇帝都惊动了。 第30章 皇帝来太后宫里陪太后用膳的时候,还专门问起了香君。 “母后很喜欢怜良娣?您平时连贵妃都不怎么见,怎么对怜良娣这般照拂,我听说,您连父皇送您的琵琶都给她了?” “怎么,替贵妃抱不平来了?” 太后瞥一眼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没脸说这是她培养出来的一国之君。 这半个月,皇帝和贵妃似乎是又和好了,如今正如胶似漆呢。 “母后想多了,儿子只是好奇。”皇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哀家只是觉得她是个受教的,便多提点了几句,皇上若是不愿意,我便把她还回去便是。” “儿子没有这个意思。” 两人正说着,香君就来了。 香君见过太后和皇上,又规规矩矩地站到旁边伺候太后用膳,乖巧地说:“今个儿是我来晚了。” “不怪你,今个儿皇帝来,早膳便早了些。” 皇帝也有许久没有见过香君了。 香君在他面前总是娇媚多姿的,倒是少见她这样乖巧。 兴许是因为伺候太后,所以今日香君打扮得也清水芙蓉,脸水嫩水嫩的,配上那娴静的神情,倒有些像是还未出阁的少女。 皇帝心念一动,说道:“是朕不好,不关你的事。今个儿朕去承香殿看你。” 香君一边给太后布菜,一边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容,然后,毫无预兆地,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香君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第39章 初次有孕 太后娘娘身边的乌兰姑姑立刻上前扶住香君。 “怜良娣这是怎么了?”乌兰姑姑问。 香君小脸苍白,“不知怎的,觉得这鲜鱼的味道有些难闻,平素都不觉得的……” 太后和乌兰姑姑对视一眼,太后赶紧说:“快请太医来看看。” 香君躺在贵妃榻上由太医诊了脉。 太医面露喜色,立刻跪在地上向皇上和皇后禀告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怜良娣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皇上惊喜,“当真?” “虽然如今怜良娣怀孕的时间还短,但的确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怜良娣的胎相不稳,还需要好好静养。” 皇帝开怀大笑起来,他之前子息单薄,今年一下子就有三个嫔妃怀孕,怎么会不得意? 看前朝那些老东西还能怎么说! 太后娘娘也开心地赏了香君不少东西。 可是香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别的旨意,似乎皇上和太后都没有要给她升位分的意思。 这母子怎么这么小气,只有皇后娘娘大方! 因为香君这一胎还没有坐稳,所以皇帝赐了轿辇,让她坐着轿辇回去。太后也让她先好好安胎,等孩子生下来再来仁寿宫看她。 于是香君就带着一堆赏赐,坐着轿辇,满心忧愁地回去了。 中午,皇上又来看了她一次,说是晚些再派人给她送些赏赐来。 只不过香君如今有了身子,不能侍寝,所以晚上皇帝自然就不来了。 真好,香君巴不得少伺候这狗皇帝几次。 …… 香君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开。 毕竟是在太后宫里被诊出喜脉,皇帝也在,太医院也不是铁桶,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很快皇后和各宫娘娘也送了赏赐和礼物来。 但就是没有升位份! 晚上,香君坐在贵妃榻吃核桃、生闷气的时候,顾亭雪带着皇帝的赏赐又来了。 顾亭雪身后跟着一排小太监,托盘里装着的都是皇帝给的赏赐,但香君一眼都不想看。 “辛苦公公了。”香君懒洋洋的说,“梦梅,收起来吧。” 梦梅和小路子带着小太监们把皇上的赏赐入库,顾亭雪还站在那里不走。 香君意兴阑珊地问:“亭雪公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怜良娣就不问问,皇上是否还有别的旨意么?” 香君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猛地坐起来一脸期待地问:“皇上还有旨意?” “没有。” 香君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又躺回去了。 顾亭雪看到香君那副沉不住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得很。 他继续说道:“只不过,皇上跟微臣提了一嘴,说是有意让怜良娣做一宫主位,只不过,皇上心里有怜良娣,想着怜良娣最近位份升得太快,又怀了皇嗣,怕怜良娣成了众矢之的,所以打算等怜良娣把孩子生了之后,再给良娣升位份。” 香君不信,狗皇帝怎么可能为她着想? 狗皇帝明明就应该把香君当成活靶子,给他的亲亲贵妃挡后宫的明枪暗箭才对啊。 这里面肯定出了问题。 “怜良娣可高兴?” “高兴个……”香君忍住骂人的冲动,气呼呼地鼓着嘴,嘟囔道:“等孩子生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真小气!” 真是白费她那么多力气邀宠! 香君看着顾亭雪在那里憋笑的样子,又立刻变了表情,一脸谄媚,笑眯眯地凑过去问:“我生了孩子就能升到嫔位,亭雪公公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能,我们的约定是半年,多一天、少一天,都不算半年。” 香君真的要气死了,真的是,一个个都是小气鬼! 顾亭雪挑眉问:“怎么,怜良娣要放弃么?” “怎么可能?不到最后一刻我都是不可能放弃的!” 香君冷哼一声,眼里全是不服气,那迸发出的光芒,让顾亭雪觉得有些晃眼。 香君仰着头看着顾亭雪,不服输的说:“不是还有一个月么,亭雪公公只管等着,香君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微臣等着。” “亭雪公公只怕还有公务要忙,我就不留公公喝茶了。” 顾亭雪笑起来,实在是个小气的,这一生气,连茶水都不给他喝了。 “微臣告退。” 顾亭雪走出香君的宫室,可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乒里乓啷的声音,是香君在砸东西。 没一会儿,又传出香君暴躁的骂声。 顾亭雪脸上笑意更浓。 果然,这怜良娣再怎么装出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还是沉不住气。 顾亭雪对守在门口的喜雨说:“劝劝你们主子,这一肚子气,可坐不好胎。” 喜雨皮笑肉不笑地说:“谢公公提醒。” 顾亭雪带着笑走了。 喜雨莫名其妙,怎么主子发脾气,亭雪公公这么开心? …… 接下来几日,香君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睡不好觉,白日里也精神恹恹的。 不仅如此,她的孕吐特别严重,几乎就是吃什么吐什么。 香君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 上辈子她至少能天天蹦跶,到处跟人争斗,每天都在阴阳怪气、言语刻薄地怼人,还能化解一点她的戾气。 这辈子她得装模作样,装老实纯良,本来就憋得慌,如今被孕吐折磨,脾气更是大得没边了。 只不过,她倒是不会惩罚宫人,就是对谁都没好脸色。 梦梅劝香君,“良娣,这血燕喝了吧。” “有什么可喝的,喝了还不是吐,赏给你了。” “良娣不吃东西,身子怎么会好?您劝李更衣倒是会劝,怎么到自己就不会了。” 香君简直要气死,冲着梦梅喊道:“你心里只有我肚子里的皇嗣,根本没有我!你既然不关心我,就去外面待走,我不要你伺候了!” 香君裹着被子,背过身去,嘤嘤地哭起来。 梦梅哭笑不得,赶紧扯了扯小路子,给小路子使眼色,让他赶紧哄一哄良娣。 小路子立刻上前来,想方设法地逗香君开心。 这又是杂耍,又是唱戏,是打滚,好歹是让香君破涕而笑。 但香君还是不肯吃东西。 梦梅没办法,只能偷偷把柳太医叫来,说了香君的情况。 “哥哥,无论如何,你得想办法让我们良娣吃得下东西啊。” 柳太医给香君诊了脉,神色却有些凝重。 “怎么了?”香君已经吐得没力气了,“实话实说,我累得很,没空一直问你。” 柳太医只能说:“良娣的这个孩子怀的时候不大好。您之前吃的避子药本就会损伤身子,照说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再怀孕会更好……” 梦梅在一旁听得急了,打断柳太医的话道:“那你怎么还给良娣吃坐胎药?你早些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良娣用那药的。” “妹妹,你别着急。良娣的体质比常人好一些,所以,当时我还是把那坐胎药给良娣用了,我想着良娣怀上之后,好好调理也是可以的。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香君问。 “良娣,您那次救二皇子的时候,吸入了许多黑烟,那时候,您这一胎应该就已经怀上了,微臣只怕……那黑烟还是影响了您这一胎。” 第31章 第40章 孕吐 柳太医继续说道:“您若是要保下这胎,必须得仔细着,接下来几个月都不能下床,吃的用得,也要格外仔细。尤其是,良娣切记不要再思虑过重了。” 香君脸上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我这一胎有问题的事情,你先不要让人知道。”香君压低声音道,“药方你写给梦梅,我让她偷偷抓药。” “是。” 梦梅拿了药方,又送走了哥哥,这才回去继续盯着香君。 又见到香君躺在床上,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一处不动,便知道,香君这是又在想事情了。 “良娣,哥哥都说了,让你不要思虑过重。你每天在想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知道我没有你聪明,但我也可以帮你分担啊。” 香君忽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梦梅,然后坐起身,一把抓住了梦梅的手。 “良娣,怎么了?” “梦梅,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梦梅严肃地点点头,“香君,你只管说,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梦梅,你答应我,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要听我的,不能自作主张,就算是我要去死,你也不准拦着,明白么?” “你为何要去死!出什么事情了?”梦梅激动。 “这只是一个比方!你只管答应我,无论我做了什么让你无法理解的事情,你都不要管,只管听我的,好么?” 虽然有些不安,但是梦梅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只是如今你已经是良娣,等生了皇子,说不定就能封个嫔位。香君,我知道你从小就心气高,是不肯屈居人下的,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何必非要爬那么高呢?有时候,登高跌重呀。你又……” 梦梅犹豫片刻才继续说:“说句不该说的,你和宫里其他的娘娘不一样,连个能拖着你、帮你的人都没有,一次行差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香君笑了笑,握住梦梅的手。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这样的性子,让我屈居人下,命运都不能自己把握,还不如杀了我。我要么就坐在万人之上,要么就死无葬身之地。我唯一能答应你的事是,若是有一日我不好了,也一定安排好你们的出路。” “香君,别说这种话……” 看到梦梅都要哭了,香君赶紧笑笑,拍拍她的手道:“我就那么一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我定会让你做这满宫里最得意的大宫女。” …… 接下来几天,香君还是孕吐得厉害,皇帝也来看了两次,看香君那副可怜的样子,又赏了不少东西。 但让梦梅他们稍微欣慰的是,香君愿意吃东西了,无论多难受,她每餐都会逼自己吃,如果吐了,就再吃。 只是看着香君这么吃吐吃吐的,梦梅又难过起来。 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趁着香君睡着了,偷偷在门口抹眼泪。 又过了几日,当香君吃到柳太医的第三副药之后,她的孕吐终于稍稍缓解,她也有力气出去走走了。 想着今日天气好,香君便想着去看看李更衣,一大早就带着梦梅去了甘露宫。 李更衣已经快要生产,如今距离产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看到香君来,李更衣别提多开心了,“香君姐姐来了,你看,这是我给你的孩子绣的虎头帽。” 香君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青莲妹妹,你也太着急了吧,我这肚子还不到两个月呢。” 李更衣笑意盈盈道:“早点绣才能多绣几个啊。” “我怎么觉得,我怀孕,你比自己怀孕还高兴一些?” “因为以后我们的孩子就能一起作伴了啊。” 香君可怜巴巴地说:“只可惜我的绣工不好……青莲妹妹可别怪我,只知道送你一些金啊银啊的,别嫌弃我不真心好不好?” 李更衣噗嗤一声笑出来:“瞧你说的,哪有人嫌弃金银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李更衣就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她肚子大,坐久了、站久了腰都难受,只能侧躺着。 香君看着她歇下后便告辞了,不曾想刚走出去,竟然就碰到了荣贵妃。 见过礼之后,荣贵妃问起香君的胎。 “你是有福气的,承宠没多久就有了孩子,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荣贵妃怀孕后,心情一直不错,只可惜后宫里没有几个人与她交好,她的喜悦也无人可以分享,比起来似乎只有香君和她亲近一些。 兴许是怀孕后情绪也多了起来,总想找人说说话,皇帝又不能时时陪伴,所以今天看到香君,便想多跟她说几句。 “只是,怜良娣你才不到两个月,抬还没坐稳,怎么就到处走?” “不瞒贵妃娘娘,我孕吐得厉害,前些日子吃什么吐什么,难受得很,太医让我多走走,说是散步可以缓解不适。” “那还是听太医的,我前些日子也是在屋子里待太久了,太医也说,我这样反而对孩子不好,让我多走动,这样到时候也更容易生产呢。既然如此,怜良娣便于本宫一起走走吧,我们做个伴,也不会无趣。” “好啊,有贵妃娘娘作伴,我最开心了。” 听到香君这样说,荣贵妃似乎很开心,追问道:“为何?” 香君笑得单纯无害,笑眯眯地说:“因为贵妃娘娘您长得好看啊,臣妾听说,怀孕的时候,多看些长得好看的人,生出的孩子才能漂亮呢!我最好生一个和贵妃娘娘一样好看的小公主,我才高兴呢。” 贵妃被香君哄得开心,笑骂了香君一句油嘴滑舌,便拉着她一起往御花园走。 贵妃的甘露宫的位置极好,走了没多久就走到了御花园。 虽然现在已经入冬了,但是今年还没下过雪,外面只是冷了一些,路倒是挺好走的。 “只可惜还没有下雪,”荣贵妃叹息道:“御花园的雪景才好看呢。” “下雪路就不好走了,娘娘怀着身孕,也不方便出来看。” “也是……”荣贵妃拉着香君的手说:“到时候,就只能让怜良娣多来陪我了。” 香君心里在骂人,她也怀着呢,下雪路路不好走,她就好走了么? “好啊,只要贵妃娘娘不嫌我烦,我恨不得日日陪伴贵妃娘娘呢。” 两人正聊着,就见到那边又来了一拨人,打头的是穿得花团锦簇的秦昭仪。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荣贵妃和怜良娣啊。” 第41章 香君落水 秦昭仪向来都不尊重贵妃,对贵妃敷衍地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礼,然后便上下打量着香君,脸上是讥讽的笑容。 “这不是怜良娣么?” 香君不情不愿地给秦昭仪见了礼,“秦昭仪安。” 秦昭仪歪着嘴讥诮,“怜良娣,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啊,你忘了之前是谁给你灌避子汤了么?如今有了身子,怎么还敢和贵妃娘娘待在一起。” 采薇姑姑听到秦昭仪这么说,愤怒上前怒喝:“秦昭仪,你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了?” “我们娘娘什么时候做这种事情了,怜良娣的事情,皇帝早有决断,你的意思,是觉得皇上不公,包庇我们娘娘么?” “有没有包庇你们娘娘,你们娘娘自己心里清楚,后宫里的人,也都清清楚楚。要不然,怎么所有人都离贵妃娘娘远远的呢?还不是怕,什么时候被灌了避子汤都没办法伸冤。” 贵妃娘娘气得脸都白了,却还是咬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秦昭仪的父亲还在为皇上打仗,所以她要容忍。 皇上连秦昭仪给他偷偷下药的事情不都忍了么? 皇上能容忍,她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香君打量着两人,看看趾高气昂的秦昭仪,又看看气得脸色发白的荣贵妃,只觉得薛娇娇这贵妃做得挺没意思的。 明明出身高贵,有皇上极度的偏爱,还有前朝的将军、文官保驾护航,怎得还能如此窝囊?成天被一个藩属国的公主怼得无言以对…… 如果香君的位份比秦昭仪高,又有人撑腰,她一定听不惯就罚,一句“不知尊卑”就能罚得有理有据。何苦还让自己的宫人跟人逞口舌之争?没来由让人看轻了她。 见贵妃娘娘要忍下这口气的样子,香君赶紧开口道:“昭仪娘娘,这件事我是苦主,我比谁都清楚,贵妃娘娘没有害过我,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是亲自审了这件事的,您就别听信外面的谣言了,流言止于智者。” “呵,本宫可是提醒你,别信错了人。” 秦昭仪对贵妃娘娘福了福身,转身带着人又走了。 等到人都走了,香君才走到荣贵妃身边,安慰道:“贵妃娘娘,你别把秦昭仪的话放在心上,我了解你的,你不是那种人。” “满宫里只怕只有你这么想。” “她们又不知道内情,不过是以讹传讹,说白了还是嫉妒娘娘得宠,娘娘若是为了旁人的嫉妒而生气,才是不值得呢。” 第32章 荣贵妃有些动容。 这些年自她进宫,一直都是众矢之的,宫中的妃嫔没有真心与她交好的,关于她的流言从来没有停歇过。 甚至宫外都有她的谣言,把她说成了祸国妖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心相信她。 荣贵妃握着香君的手道:“我可以叫你一声香君妹妹么?” “自然,我心中一直把贵妃娘娘当成姐姐的。” “好,香君妹妹,你的话,我听进去了,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这有什么值得谢的,娘娘你人也太好了吧。” 贵妃忍俊不禁道:“你啊,实在是天真可爱。也难怪太后、皇后都喜欢你,你的确是个好的,你放心,你好好护着你的孩子,以后本宫也会护着你的。” 香君笑眯眯地点点头,跟着贵妃娘娘一起继续往前走。 贵妃娘娘带着香君去千鲤池喂鱼。 荣贵妃喂了一会儿就累了,在旁边坐着,看着香君一个人在池塘边喂鱼。 香君今日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穿着红色的斗篷,白色的绒毛领子衬得她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香君那亮晶晶的眼睛和可爱的侧脸,倒是让荣贵妃想起一个人来。 “香君,你今年多大了?” “臣妾今年十七了。” 贵妃的神情有些怔忡,“十七岁啊……” 香君回头,看到贵妃娘娘正在出神,还有些怅然。 “娘娘,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起……我从前在民间生活的时候,有个义妹,她如果还活着,年纪应该与你差不多大。” 有那么一会儿,香君都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那汹涌而来的恨意,几乎要变成喉间的腥甜吐出来。 但她还是按住了那想立刻与眼前这人同归于尽的冲动,做出一副惊讶又哀伤的样子问:“娘娘的义妹已经过世了么?” “嗯……她十年前便过世了。” “十年前,那才七岁,那小啊……是为什么?” 贵妃娘娘的神色变了变,可那一闪而过的尴尬和内疚,还是被香君捕捉到了。 “她……她和我的义父义母都因为一场火灾过世了。” 荣贵妃脸色苍白,眼底翻涌着的复杂情绪,让香君觉得很可笑。 人都杀了,她还悔恨个什么劲儿? 忏悔在香君这里是毫无意义的,只有血债血偿才可以。 采薇姑姑看到自家娘娘的神情不对,赶紧说,“娘娘,今日咱们走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先回去吧。” 香君也说:“那我和娘娘一起回去吧。” 香君转身准备离开,可刚迈出一步,她便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珠子。 香君一个没站稳,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直地向后摔倒下去,摔进了千鲤池里。 “不好!怜良娣落水了!”宫女、太监们叫道。 梦梅看到香君落水,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捞人。 贵妃娘娘那边的人都赶紧把贵妃围住,甚至都没人跟梦梅一起跳下去。 荣贵妃急了,指着自己宫里的人激动地说:“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救人!” 两个小太监这才也跳进千鲤池里。 说来也是巧,秦昭仪也刚刚走到附近,看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让自己身边的朱槿跟着去救人。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终于是把香君捞了起来。 如今已经是腊月了, 贵妃想上前看看香君,却被采薇一把拦住。 “娘娘小心些,别过去。” 秦昭仪匆匆走了过来,看到香君昏迷不醒,赶紧大声喊道:“还不送怜良娣回去,传太医!还有,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看着现场,这怜良娣落水怕不是意外,我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 第42章 小产 香君醒来的时候,她的承香殿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还是香君的寝殿第一次这么热闹 她看了一圈,皇帝、皇后、荣贵妃、德妃、秦昭仪以及他们的宫人都在。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太医一脸愁容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个是柳太医。 看到柳太医,香君便放心了。 “怜良娣醒了!”秦昭仪激动地说。 皇上看向床上的香君,一把握住了香君的手,满脸的心疼。 “香君……” “孩子,皇上……臣妾的孩子还好么?” 皇上不忍心看香君的神情,挪开目光,欲言又止,看向皇后。 最后还是皇后开口说道:“怜良娣,你小产了,你莫要太过伤心,本宫和皇上都在这里,今日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听到皇后这么说,皇帝立刻说:“今日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你年纪小,孩子还会有的。” 香君真的想骂死这个狗皇帝,皇上这个意思,就是不想追究了。 也是,她在贵妃面前摔的,皇帝肯定怕牵扯贵妃。 但香君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还是演了起来,激动地说:“皇上,这一切真的不是意外!臣妾当时是踩到一个珠子才摔倒的,皇上可以不体恤臣妾,但不能不体恤贵妃姐姐啊。我只是一个小小良娣,又没有家世,谁会针对我呢?今日我也是陪贵妃姐姐散步才去千鲤池的。只怕今日这一局都是针对贵妃姐姐的,我也是意外收到牵连。若是不查清楚,此人以后还要再害贵妃姐姐怎么办?” 皇上的神色很微妙。 他一面感动于香君这个时候还念着贵妃,一心只为贵妃好。一面又很无奈,因为这件事,他根本不想查下去。 皇后看出皇帝的意思,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立刻说:“怜良娣说得有道理,在场的宫人们都看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秦昭仪也找到了千鲤池旁掉落的珍珠。这件事,绝对不简单,皇上若是不查清楚,只怕后宫人心不安啊。” 皇上无奈,心里烦躁得很,但是若是不查清楚,只怕前朝又要写折子骂他,只能对皇后点点头道:“既然皇后都这样说了,那便查吧。” 秦昭仪得了皇后的示意,一招手,她宫里的太监立刻端来一个托盘,递到皇上皇后面前。 “回皇上、皇后的话,这珍珠,是小的在御花园千鲤池旁边捡到的。” 秦昭仪看到那珍珠,立刻捂住了嘴,矫揉造作地“哎呀”了一声。 看秦昭仪的反应,皇后和德妃上前查看。 皇后还算稳得住,看到那珍珠只是神色一凛,而德妃则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直接看向了荣贵妃。 荣贵妃见皇后、德妃、秦昭仪都看着自己,这才扶着采薇起身上前,看了一眼那托盘里的珍珠。 荣贵妃和采薇姑姑皆是脸色大变。 “这……怎么会……” 盘子里是几十颗二等东珠。 宫中的珍珠是需要严格地根据等级佩戴的。 只有皇上、皇后、皇太后才能够佩戴一等东珠。 皇贵妃和贵妃则是只能佩戴二等东珠。 宫中规矩等级森严,是绝对不会出现越级佩戴的情况的。而这盘子里的全都是二等东珠,整个后宫里,可只有一位贵妃。 皇后娘娘看到皇上的脸都黑了,赶紧说:“只是二等东珠,也不能完全确定就是贵妃的东西,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皇上疲惫地甩甩手道:“查。” 没多久,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就派人去搜了贵妃的宫殿,又派人对了尚服局的记录,发现贵妃娘娘宫里的确有一串二等东珠不见了。 皇后娘娘这才看向荣贵妃,“荣贵妃,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最近都没有佩戴东珠啊。” 秦昭仪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哎,这怜良娣也真是可怜,一心为着贵妃姐姐着想,生怕有歹人要害她的好姐姐,没想到啊,这一切本就是冲着她来的呢。怜良娣,你要知道,这人心隔肚皮,有的人表面上姐姐妹妹地喊着,私底下,一出手就是要人的性命呢……” “我没有!” 秦昭仪根本不打算放过贵妃,继续说:“听说,今天是贵妃娘娘主动邀请怜良娣去御花园散步的,去千鲤池喂鱼也是贵妃娘娘的主意……所有证据都指向贵妃娘娘,不是贵妃娘娘一句我没有就能说得清的。” 香君都有些震惊于今天秦昭仪的战斗力,竟然连口音都没了。 但香君知道,现在是她表演的时候了。 香君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荣贵妃,眼神是那么的悲伤、无助,脸惨白得像是一张纸。 “姐姐,为什么,你不是说,把我当妹妹,以后会护着我和我的孩子的么?” 荣贵妃也被香君的悲伤感染了,红着眼说:“妹妹,我没有!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香君捂着自己的肚子,悲愤地说:“贵妃姐姐,你知不知道,太医跟我说过,说我的身子因为避子药受了损伤,怀孕已经是幸运,我一定要好好养着这个孩子,若是孩子没了,以后臣妾都再难有孕了!” 第33章 皇帝听到香君这么说,脸上也露出瞬间的不忍来。 皇后惊讶,“真的吗?王太医,你赶紧去再给良娣看看。” 皇上知道王太医是皇后的人,便阻止道:“柳太医是妇科圣手,还是柳太医去看吧。” 王太医只能退下,让柳太医去看。 柳太医给香君把脉,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才不得不后退几步,神情尴尬又无奈地对皇上禀告:“回皇上,怜良娣的身子之前的确受过损伤,还没有调理好就怀孕,如今又落水失子,的确是伤了根本。至于以后还能不能怀孕……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只是……的确是会比较艰难。” 皇帝已经听出来了。 柳太医向着贵妃,自然把症状往轻微了说。可他都已经说轻微了,情况还是如此严重……只怕,香君以后是再不能有孩子了。 第43章 补偿 香君看着荣贵妃,哭得涕泗横流,她哀切地说:“姐姐,我不信别人的话,我只信你,你告诉我,是你害了我的孩子么?你说不是你,我就信!妹妹只求姐姐说真话,求姐姐不要骗我!” 皇上有些心疼地看向香君。 香君表现的是那么的委曲求全,还那么单纯。 即便所有证据都指向贵妃,却还是坚定不移地不相信证据,只相信贵妃。 就连贵妃都有些感动了。 荣贵妃冲过来,抓住香君的手道:“妹妹,你信我,我真的不曾害你。我若是要害你,何必做得如此明显?” 一旁的秦昭仪不肯放过贵妃。 “为何会做得那么明显?还不是因为无论贵妃娘娘怎么做,都不会受到惩罚,自然为所欲为。” “秦昭仪!朕和皇后还在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 皇帝严厉地看着秦昭仪,她这话,不就是在骂他包庇贵妃么? 秦昭仪委屈巴巴地闭了嘴。 皇后看一眼皇帝,失望地说:“皇上,怜良娣失子之事,还请您秉公处置。” 皇帝无奈,看向荣贵妃问:“你今日为何要邀请怜良娣去鲤鱼池?” 荣贵妃不敢想象皇帝竟然质问她,她泫然欲泣,苍白着脸回答:“怜良娣来我宫里看望李更衣,正好太医嘱咐我们多走动,我这才邀怜良娣一起去御花园的。” “那东珠,你又怎么解释?”皇后娘娘问:“那地上落了那么多颗珠子,你那么多宫人,一个都没察觉么?怎么就偏偏怜良娣踩到了?” 采薇姑姑见荣贵妃说不出话来,解释道::“这谁踩到谁踩不到,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皇后瞪着采薇,骂道:“你的意思是良娣倒霉吗?一个奴才,主子们说话的时候,也敢插嘴?贵妃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么?给我掌嘴十下。” “皇上!” 荣贵妃看着皇上,希望他能阻止皇后娘娘给采薇用刑,但皇帝根本不想管一个奴才的事情。 采薇被芳姑姑打了十个巴掌,两边脸都通红。 香君心里很舒服,她上辈子可没少被打这采薇打巴掌。 等到采薇被打完了,皇后才又问荣贵妃道:“荣贵妃,你既然说你无辜,便解答一下众人的疑问,你宫里的东珠为什么会消失,那串珠子去了哪里?” 荣贵妃解释道:“东西都在库房里,我如何会得知去了哪里?皇后娘娘平时会管自己的库房么?” 皇后冷笑道:“本宫的库房自有专人打理,但本宫绝对不会遗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却一无所知。那就请贵妃娘娘告知,替你管理库房的宫人是谁?” 荣贵妃咬唇不言,采薇立刻爬到众人面前说:“贵妃娘娘的库房是奴婢在管理,但奴婢不知东珠为何会消失……可能是……” 皇上一脚踹开采薇,他都要被这个奴才给气死了。 上次避子药的事情,他已经让顾亭雪查过。 那件事彻头彻尾就是个采薇自己的主意,瞒着贵妃做的。 偏偏她还如此不中用,事情办得不清不楚、拖泥带水,反倒是污了贵妃的声誉。 这次竟然又是她,而且她竟敢谋害皇嗣! 再留这样的人在贵妃身边,总有一天会害死贵妃。 “我看就是你这个刁奴的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才害得怜良娣落水。” 皇后和秦昭仪都觉得有些泄气,到这个地步了,皇帝还是如此袒护贵妃。这是打算把此事当成意外了。 “这个刁奴,拖出去打死。” 荣贵妃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爬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采薇是臣妾的陪嫁,臣妾相信采薇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求求皇上,重新彻查吧。” 皇帝都有些生贵妃的气了。 还查什么? 再查下去,只怕是全都要赖在她身上了。 “贵妃,为这样一个刁奴,不值得。朕会赐你更好的奴才。” “皇上!求您了!” 贵妃忽然额头冒汗,捂着肚子,似乎很痛苦。 皇上神色一变,激动道:“太医!” 柳太医赶紧扶着贵妃坐下,把脉后说:“娘娘,您的情绪不可激动,小心动了胎气啊。” 皇上想到贵妃这胎来的不容易,若是真的杀了她的陪嫁,只怕这胎也要坐不稳了,只能先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暂时放这奴才一把。 “采薇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与此同时,香君的眼泪又一次垂下,啪嗒啪嗒地落在了皇帝的手背上。 皇上心中一动,看着哭得我见犹怜的香君,心中就像是被人扎了一针似的。 秦昭仪却还在那里阴阳怪气,小声道:“还是贵妃娘娘厉害,害了别人的孩子,连个奴才都不能杀。” 皇帝眼里露出杀气来,“朕叫你闭嘴!你没听见么?” 秦昭仪被皇上的眼神吓到,只能闭了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贱奴拖下去,打!”皇帝怒吼道。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救我啊!” 荣贵妃也知道,皇帝已经退让到了极限,只能红着眼看人把采薇拖了下去。 皇后也是失望极了。 到这个地步,皇帝还是不肯惩罚贵妃。 她算是彻底知道皇帝对贵妃的偏心能到什么地步了。 若是如此,她之后的计划,怕是都要更改。 “皇上,既然如此,还请您好好补偿怜良娣吧,臣妾就先告退了。” 德妃和秦昭仪也都纷纷告退,只剩下皇上和荣贵妃还在这里。 荣贵妃再次扑到香君旁边。 “香君妹妹,你信姐姐,真的不是我,这次,是我们被算计了……香君妹妹……” 荣贵妃还想说什么,却被香君打断了。 香君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苦笑道:“我知道,不是姐姐,没关系的。皇上,贵妃姐姐,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皇帝叹息:“你好好休息,别瞎想,太医说了,你若是好好养着,也不是没有机会。” 香君苦笑,“谢皇上安慰。” “太医都留在这里,好好给怜良娣看着身体。” “是……” 皇帝也不愿意面对这般模样的香君,带着贵妃离开了。 走到门口,皇帝才对身边的太监说:“晓谕六宫,封怜良娣为怜嫔,半个月之后行册封礼。” 第44章 旧梦 等到太医给香君开了方子,都离开后,梦梅才走屋内。 她看着背对着她的香君说:“主子,皇上说要给您封嫔,半个月后行册封礼。” 香君裹着被子,闭上眼,累得不想说话。 梦梅安慰道:“娘娘,哥哥说了,您这一胎本就很难保住,就算强行保住生下来,孩子也不一定会健康,您也不要太伤心了。” “半个月行册封礼之后,我才是怜嫔娘娘,现在还是叫我良娣吧。梦梅,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是,良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看着药。” 梦梅擦着眼泪退下。 香君闭上眼,此刻她只觉得很累,只想沉沉睡去。 中间她又起来喝了药,然后便又睡着了,这一睡竟然又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她的第一个孩子叫元亨,她怀他怀得极为辛苦。 那时候她因为被皇帝折磨,本就是在身体极不好的情况下,怀上这个孩子的。 她也是孕吐得厉害,比这辈子吐得还惨,不仅吐出胆汁来,到后来甚至吐血。 但是无论多痛苦,她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个孩子。 因为香君觉得,这个孩子是来拯救她的。 所以香君忍受了整整一个孕期的痛苦,临产的时候,她和李更衣那般瘦得吓人,为了生下元亨,甚至生到骨折。 可元亨一出生,就被德福和采薇抱走了,每次她想去看自己的孩子,都会被德福赶走,最后采薇和皇帝进言,让香君搬出了甘露宫,她便连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儿子都做不到。 第34章 香君为了抢回自己的孩子,只能投靠皇后,就算明知道皇后只是把她当棋子,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她住到了秦昭仪宫里。白日里为了皇后冲锋陷阵,回了宫要被秦昭仪羞辱、折磨。 但是她都忍下来了。 好不容易,她让贵妃中了毒、让秦昭仪被皇上厌弃禁足,她也找到了机会,可以见自己的元亨一面。 但元亨却嫌弃地推开了她。 “采薇姑姑说了,让我离你远一些。你会害我的。”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啊!元亨,娘亲怎么会害你呢?” “我是贵妃的儿子,你这样低贱的出身,也配做我的娘亲?我只是从你的肚子里托生,我不是你的儿子。” 香君不记得那一日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寝殿里的。 她拼了命生出的孩子,竟然这么对她。 大概香君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吧,就算知道稚子无辜,都是大人教坏了他,香君还是没办法原谅他。 从那一刻开始,香君便当没有这个孩子了。 后来香君觉醒了剧情,她才意识到,元亨说得没错。 他的确是贵妃的孩子,只不过是托生在她肚子里而已。 所以,这辈子,当香君再次怀孕,当她又开始疯狂地孕吐的时候,香君的直觉告诉她,是元亨回来了。 只要她还肯像上辈子那般熬着,一定还是能顺利生下他。 而且这辈子,她也许能亲自抚养元亨。 但是香君不愿意了。 香君的梦百转千回,又回到了生元亨的那一夜,她忍着骨碎的痛,终于把这个折磨了他十个月,又救了她一命的孩子给生了出来。 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却看到她的孩子被人抱走了。 香君伸出手,要去够她的孩子,却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孩子……我的孩子……” 香君哭着从梦中醒来,眼泪已经打湿了她的枕头。 半晌她都没有回神,直到她看到站在床边的那个高大身影。 不是梦梅。 顾亭雪站在云锦纱帐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香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香君坐起来,轻轻地掀开了纱帐。 顾亭雪目光深沉地看着香君,下意识地伸出手,抹掉了香君脸上的泪水。 “亭雪公公怎么来了。” 香君的声音有些沙哑,顾亭雪也不说话,转身给香君倒了杯水。 香君想接过水杯,可顾亭雪却在她的床边坐下,扶住她的肩膀,把水喂到了她的嘴里。 香君还有些昏沉,便也从善如流地让顾亭雪喂她喝了水。 喝完水,香君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又站到床边的顾亭雪问:“亭雪公公半夜过来,就是来喂我喝水的么?” 他何时这么温柔了。 “我出宫给皇上办事,方才回来,才得知你的事情。” 看到顾亭雪那怜悯的神色,香君倒是有些意外。 顾亭雪是在为她伤心么?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顾亭雪问,“太医让你前四个月都卧床保胎,你为什么要去找贵妃?我之前提醒过你,秦昭仪得知你怀孕之后,天天在宫里咒骂,打算对你的孩子出手,借此陷害贵妃,你怎么还往外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只管告诉我。” 香君微微有些怔愣,顾亭雪这是把她当受害者,同情她了? 顾亭雪肯定不是什么心软之人。 为什么她没了孩子,顾亭雪反应这么大? “因为我是故意的。” 香君没有想欺骗顾亭雪。 顾亭雪神色一凛,“怜良娣这是何意?” “我知道秦昭仪想做什么,但是这件事对我有利。因为把这个孩子赖在贵妃身上,才最能得到皇帝的歉疚和怜惜。因为皇帝一定不会惩罚贵妃,那就只能拼命补偿我。我这不是马上就能升到嫔位了么? 顾亭雪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香君甚至敏锐地在顾亭雪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愤怒。 真奇怪,这杀人如麻的顾亭雪,怎么对这件事反应如此之大? “那是你的孩子,你为了嫔位,就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么?” 顾亭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可香君还是听出了那难以克制的颤抖。 “宫里的孩子,和外面的孩子是不一样的。若是我没有能力给他一个好前程,倒不如不生他。我和这孩子的母子缘分,只能到这里。他帮我封嫔,也不枉我怀他一场。” 顾亭雪笑了,他看着香君的眼神满是讥讽。 “是啊,怜良娣说得对,这宫里的母子之情,总是比不上荣华富贵的。只是,我原以为怜良娣会是个好母亲。不曾想,你也如此心狠,只希望良娣不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只要能得到公公全心全意的助力,一个孩子而已,值得。” 顾亭雪压抑不住怒气道:“就为了得到我的助力?你是疯子么?” 香君扯出一个笑容来。 “是啊,我想做的事情,无论需要多大的牺牲,无论经历多少痛苦,我都一定会做到。我就是这般疯魔之人,亭雪公公可是后悔和我定下赌约了?” 顾亭雪看着香君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么的亮,即便是刚刚落水、失去了孩子,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亮得人心慌,似乎她眼里的光芒永远都不会熄灭。 顾亭雪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让他难以呼吸。 “还有半个月良娣才能正式封嫔,在此之前,良娣还是小心些吧。” 第45章 贵妃出事 香君小产后,便闭门不出,呆在承香殿做小月。 皇上来看了她两次,可每次都只在门口晃了一圈便离开了。 荣贵妃日日都派人来送东西,香君让人客客气气地收着,虽然没有别的表示,但面上也没有记恨贵妃的意思。 香君失子的事情,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湖里,弄出了些波纹后,很快就了无痕迹。 接下来十来天,后宫都很平静。 可前朝却不大太平。 皇帝每天都会收到一堆折子,都是骂荣贵妃是祸国妖妃,戕害皇嗣的。 一看就是杨相的手笔。 如果说之前皇帝对贵妃做没做这件事还半信半疑,现在便只信两分了。 “亭雪,这事,你如何看?” 顾亭雪思考了片刻道:“贵妃娘娘实在是不必害怜良娣,就算怜良娣的孩子出生,也碍不着贵妃娘娘。” “是啊……。” 亭雪又说,“皇上,您要不要给贵妃娘娘身边安排些得力的宫人,微臣看那甘露宫实在是漏洞百出。贵妃娘娘心善是好事,却也给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可乘之机。到最后烦心的还是皇上您。” 见皇帝不说话,亭雪停顿片刻,继续说:“说句逾矩的话,贵妃娘娘入宫十年,这样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越演越烈,如今还闹到前朝。贵妃娘娘被议论倒是小事,可对皇上的名声也是有碍的。她若是妖妃,那皇上……成什么了?” 顾亭雪的此话一出,原本还怜惜贵妃被冤枉的皇帝,心中也不由自主生出一丝对薛娇娇的埋怨来。 是啊,娇娇也要三十岁的人了,当了这么多年贵妃,怎么还个少女时期时一样懵懂,连自己的甘露宫都管不好。 他是可以处处偏心,事事都为他照料,但他是一国之君,要管的事情何其多,他也是会累的。 贵妃若是妖妃,那他岂不是成了昏君? 延庆帝最在意的就是世人对他的评价,是绝对不能容忍世人把他当成一个昏君的。 想到这里,皇帝也很是头疼,捏了捏眉心道:“现在贵妃怀着孩子,你多派些人盯着贵妃宫里,别让人钻了空子,尤其是那个采薇,决不能再出乱子。至于更换宫人的事情,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便都换了。现在先这样,免得贵妃又闹。” “是。” 皇帝合上折子,起身道:“亭雪,陪朕去看看太后。” 顾亭雪跟在皇帝身后,两人刚走出太极殿,就看到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扑通跪在地上,激动地说:“皇上,不好了,贵妃娘娘出血了,似乎……似乎有小产的征召。” …… 皇帝带着顾亭雪匆匆赶到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已经都在了。 “怎么回事!” 柳太医禀告道:“回皇上,贵妃娘娘似乎是吃了活血的药物,下体出血,有早产征兆,微臣和几位太医已经给娘娘施针,暂时是稳住了胎气。” “贵妃怎么会吃这些东西,甘露宫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哗啦啦,甘露宫里跪了一地的奴才。 皇帝本就对甘露宫不满,若不是为了贵妃的胎,早就把这些人处理了。 现在贵妃出了事情,皇帝更是气急了,直接摆手道:“贴身伺候贵妃的宫人,都给朕打杀了。” 第35章 “皇上!”隔着屏风躺在床上正在针灸的贵妃娘娘闻言,激动地叫道:“皇上不可!” 顾亭雪看一眼皇上。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对贵妃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就在皇帝犹豫要不要处置宫人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通报声。 “参见皇后娘娘……” 皇帝看向门口,看到皇后娘娘又带着德妃和秦昭仪来了。 这三个的消息倒是快。 皇帝现在看着她们三个就烦。 他都有些后悔给德妃、秦昭仪协理六宫的权利了,这三个凑在一起就是算计他的贵妃。 “皇上,贵妃妹妹如何了?” 皇上黑着脸坐在软榻上,手里捏着朝珠,不断地转着。 一旁的顾亭雪赶紧回答道:“皇后娘娘放心,贵妃娘娘本来有小产的征召,如今经过太医施针,贵妃的胎气已经暂时稳住了。” 秦昭仪的神色一变,很明显有些不相信。 皇后娘娘也有些失望,但看到秦昭仪如此沉不住气,还是瞪了她一眼。 秦昭仪这才抿着嘴不说话了。 “太医不是说贵妃的胎已经坐稳了,好好的怎么忽然小产了?”皇后问。 “说是吃了活血的药物。” 皇后蹙眉道:“这贵妃宫中的人实在是疏忽,怎么会犯这种错,皇上可不要又心软,好好处置才是。” 皇后现在只想赶紧让之前的人都死了。 不曾想,秦昭仪接话道:“莫不是有人要害贵妃?皇上,皇后娘娘,我看还是得查一查才是。这贵妃娘娘吃的东西肯定经过太医检查的,定是有人要害娘娘。莫不是被怜良娣说中了,上次她滑胎的事情,本就是针对贵妃娘娘,怜良娣是无辜受累的?” 听到秦昭仪这么说,皇后神色一变,似乎是有些不理解秦昭仪为什么非要查下去。 但秦昭仪的话,倒是让皇帝生出了一些疑心。 这一次两次,的确都是针对贵妃,莫不是上次怜良娣失去孩子,真的是为贵妃挡了灾? 皇上摆摆手,脸上满是怒容,“查。” …… 承香殿。 香君躺在贵妃榻上。 虽然只坐了十天小月,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 只是,太医还是不让她出门吹风,香君快要无聊死了。 她实在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就算是坐月子,也还是想要出去战斗一番才甘心。 小路子把刚熬好的药送进来,喜雨和梦梅一个端着果脯,一个拿着茶水,三个人心疼地伺候着香君喝完药,又立刻给她漱口、吃果脯。 香君嘴里含着甜腻的果脯时,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前来传话。 “怜良娣,奴才奉皇上的命,请您去一趟甘露宫。” 香君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道:“麻烦公公在外面等一等,我换身衣服就来。” “怜良娣不用着急,奴才在外面等着就是。” 等小太监一走,屋内四人的神情都严肃了下来。 “主子……”喜雨有些担心地看着详见。 “喜雨,你和小路子待在承香殿,按照我之前对你们说的去做便是,莫要慌,一切有我。梦梅,你陪我去甘露宫。” 第46章 入局 香君进入甘露宫的时候,屋内的气氛压抑极了。 皇帝和皇后都黑着脸,只有秦昭仪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顾亭雪站在皇帝身边,香君进来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贵妃躺在暖阁里,虽隔着屏风,看不到人,却能听到她的声音。 “皇上,是香君妹妹来了么?” “贵妃姐姐,是我。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虚弱?” 秦昭仪在那里阴阳怪气,“这时候还演什么姐妹情深,你们这对好姐妹也真是奇怪,表面上姐姐妹妹的,背地里却互相害来害去。” 皇后瞪秦昭仪一眼,“事情还没查清楚,此时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皇上看一眼香君,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小脸都尖了,心里对秦昭仪更是厌烦。 贵妃虚弱的声音传出来:“皇上,我不信香君妹妹会害我,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香君一脸迷茫的样子,不解地问:“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姐姐出什么事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香君不明白……” 皇后娘娘沉声道:“有人换了贵妃娘娘的做药膳的砂锅,害得贵妃娘娘差一点小产。” 秦昭仪赶紧接话道:“李更衣的宫人已经召了,他看到,是你趁着看望李更衣的机会,偷偷去贵妃娘娘的小厨房换了药锅” 这件事,上辈子香君也遇到过。 那时候,皇后娘娘痛失爱子,皇帝明知道此事和贵妃有关,却不肯惩罚贵妃,还要把香君的孩子给贵妃养。 皇后便对贵妃起了杀心。 秦昭仪那时候也因为给皇帝下毒的事情,被皇帝冷落。 秦昭仪便投靠了皇后娘娘。 她投靠皇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用砂锅给贵妃下毒。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香君怀着孩子,正住在贵妃宫里,秦昭仪就把这个锅甩在了香君身上。 动机就是香君想害死贵妃,自己养孩子。 香君自然是不认的,皇上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把香君贴身伺候的宫女送去了宫正司,宫正司的嬷嬷整整拷问了她的宫女七日。 直到受不住酷刑死去,香君的宫女都没有松口,皇帝这才信了香君。 上辈子那个宫女,就是喜雨。 没曾想,这辈子,差不多的事情,秦昭仪还是把锅甩在了她身上。 她就不觉得这回的锅甩得有些硬么? 上辈子她是为了不被去母留子,这辈子是为了什么呢? 总得有个理由吧? “此事,臣妾没有做过,臣妾和贵妃娘娘感情极好,不会害她。若是为了小产之事……臣妾一是不相信贵妃姐姐害我。二是,我小产之后都没有出过承香殿,如何更换娘娘的使用的砂锅?” “是你小产之前换的。”秦昭仪道。 “那时候我和贵妃姐姐感情正好着呢,我害她做什么?” “她之前给你灌避子汤,你心存报复,所以才害她。”秦昭仪趾高气昂地看着香君说:“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狡辩。” 秦昭仪拍拍手,立刻有两个人上来。 一个是负责李更衣饮食的小太监。 他说自己亲眼看到,那日香君来看望李更衣,哄李更衣睡着后,以为李更衣看药膳的理由,去了小厨房,更换了贵妃娘娘的厨具。 “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心善,想着李更衣怀着皇嗣,胃口不好,这才把自己的小厨房借给李更衣使用,不曾想,娘娘的心善却被怜良娣利用了!” 另一个证人是尚食局的宫人,她说是半个月前,承香殿的小宫女翡翠来他这里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砂锅,就是给贵妃娘娘下毒用的砂锅。 香君反驳道:“这尚食局的锅都差不多,你怎么知道是同一个?” 那宫人立刻说:“是奴才的错,因为承香殿的宫女来要砂锅的时候,没有给我赏钱,我就故意给了一个锅盖有细微破损的,所以我认得出,这个锅就是那日我给翡翠那个锅。” 秦昭仪一招手,便又押上来一个小宫女,香君认出来,是她封了良娣之后尚宫局分派来的宫女翡翠。 小宫女翡翠一上来便说:“奴婢只是听良娣的吩咐办事的,锅子拿回来之后,奴婢就没有再碰过,不知道良娣拿那锅子做什么啊,还请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香君还是很淡定,道:“这小宫女都不是我贴身伺候的,我要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会让她去做么?” 梦梅也赶紧上前,跪在地上说:“回皇上,我们良娣贴身的事情,都是我、喜雨在伺候,需要外出办事,都是吩咐小路子去办。不仅整个承香殿的人知道此事。平素走动的后宫各局的人也是知道的。只要稍微派人一问便可得知。而且,这几个新收来的宫女和小太监,一直都是在外面伺候着的。我们良娣做事最小心谨慎,宫人被分派过来,都是要好好考察的。如果良娣要害人,也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一个新来的小宫女办。所以此事一定是翡翠故意陷害我们良娣。” 皇帝稍稍松一口气,还好香君和她宫里的人不蠢,不然他都没法捞她。 “朕觉得,这宫女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秦昭仪急了,立刻说:“我看就是怜良娣和她的宫人巧言令色!” 那小宫女也是个脑子转得快的,飞快地说:“的确不是良娣亲自吩咐我的,是梦梅姐姐来和我说的,我想着梦梅姐姐的话,就是良娣的意思。” 梦梅指着那小宫女道:“翡翠!你这是污蔑,皇上,我看就应该好好审一审这丫头,看是谁在没后指使她污蔑我们良娣!” 第36章 皇后有些紧张,这几个宫人是绝对不能被审的,万一审出来秦昭仪,又牵扯到她就麻烦了。 此刻,皇后只觉得这个秦昭仪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只是让秦昭仪下药把贵妃的孩子弄掉而已,她没办到也就罢了,无缘无故去攀扯怜良娣做什么? 无事惹得一身骚。 皇后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先帮着秦昭仪了。 皇后立刻说:“皇上,这三个做证的宫人事先并不相识,没有机会串供,三人同时说谎的可能不大。皇上,您之前偏袒贵妃娘娘,已经闹得前朝非议了,怜良娣的事情,还是公正一些吧。” 皇后这句话算是掐住了皇帝的七寸。 他可以为了贵妃被非议几句,却不可能为了怜良娣再背上一个昏君的骂名。 第47章 宫正司 皇帝心中不悦,却还是阴沉着脸问:“那皇后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办?” “贵妃娘娘的确是中了毒,这药锅也的确是承香殿的东西,如果不是怜良娣,那就是下面的奴才坏了心思。” 皇后娘娘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肯定得有个人背锅。 怜良娣不背,就她的宫女背。 之前两次贵妃娘娘的事情,不都是宫人背了黑锅么? 皇上想了想,的确也是个办法,总不过是个奴婢,死了就死了,能把事情平息了,不闹到前朝就行。 “那便把宫女梦梅送去宫正司审问吧。”皇上摆摆手道。 看着有人要上来拉梦梅,香君一把拦住。 “等等!” 香君扑通一下跪在皇帝和皇后面前。 “皇上,皇后娘娘,梦梅是我从江南带来的,她从小就跟着我,对我死心塌地,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我。所以此事就算是我做的,她也只会咬死与我无关。与其刑讯梦梅,不如直接把臣妾送去宫正司,一样能问出结果。” 一直低头不语的顾亭雪,猛地抬起头看向香君。 他微微睁大眼看着神色决绝的香君,神色复杂,似乎是不理解,又似乎是被香君震惊到了。 “良娣!”梦梅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香君看她一眼,对她摇摇头,梦梅便只能把千言万语都又吞了回去。 皇帝的脸瞬间就黑了。 这怜良娣学贵妃什么不好,怎么连护着奴婢这种事情也学贵妃? 而且她比贵妃还过分,竟然要替下人受刑罚。 皇帝可以忍受贵妃犯蠢,但受不了这宫里的其他人犯蠢。 “怜良娣,你别闹。” 皇后也面露不忍,劝道:“怜良娣,此事与你无关,你的小月都还没有做完,哪里受得住宫正司的刑罚?” 香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抬起头来,第一次用这样毫无畏惧地眼神直视着皇帝和皇后。 她神色凛然,语气平静而笃定地又重复了一遍“臣妾愿意进宫正司,自证清白。” 香君看着皇帝,但余光却穿透皇帝,看着站在皇帝身后的顾亭雪。 顾亭雪阴沉着脸,看着香君的眼神,几乎能把她穿透。 秦昭仪开心死了,激动地说:“既然怜良娣愿意,便让她去!若是她受了宫正司的刑罚,还不改口,也能堵住悠悠众口呢。” 皇帝还想给香君一个机会,正想开口给香君一个台阶,没想到香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对皇帝磕了个头。 “求皇上让香君自证清白!” 皇帝也气香君不给自己面子,竟然为一个奴才顶撞自己,今天皇帝本就心气不顺,现在心里更是升起一团火来。 皇帝阴沉着脸说:“好,既然那么在乎你的奴才,你便去宫正司自证清白吧。” “皇上不可啊!”荣贵妃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皇上!是有人要害我与香君,皇上!” 但皇帝根本不搭理她,摆摆手,就让人把香君带下去。 梦梅想说什么,却又被香君狠狠地看了一眼。 香君红着眼睛瞪着她,让梦梅语塞。 梦梅记得香君叮嘱过她的话,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阻止,这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梦梅只能含着泪,跪在地上,看着香君被人带走。 …… 李更衣从下人那里打听到消息的时候,香君已经被送去宫正司了。 她激动地要冲出自己的宫殿,却被宫人拦住。 “我要去见皇上!姐姐不会做这种事!” 宫女拦住李更衣,“李更衣,你哪里见得到皇上?而且见到了,皇上也不会听你的啊。就连贵妃娘娘求情都没有用……” 李更衣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她捂住肚子,低头一看,地上全都是水。 “快叫太医,李更衣破水了!” 李更衣这孩子一生就是一天一夜。 她想要救香君,咬着牙,终于是在第二天深夜,把孩子生了出来。 李更衣生了一个皇子,是皇上的三皇子。 皇上过来看了一眼三皇子,赐名元吉,还给李更衣升了个采女的位份。 本来皇帝还想再与李更衣说两句话,没想到她开口就是“香君姐姐”,每句话都是在给怜良娣求情,气得皇上直接就走了。 …… 这两天皇帝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就连御前伺候的人都感觉得到皇帝的暴躁。 以往皇帝只会为了贵妃娘娘这样生气,这还是第一次为了旁的妃嫔生气。 顾亭雪看着皇上这副样子,主动开口道:“皇上,贵妃娘娘和怜良娣的事情,很明显是有人陷害。” “你当朕看不出来么?” 皇帝不会看不出来是有人陷害。 皇帝也看出来了,现在宫中分成了两排,一派是皇后、德妃、秦昭仪,还有一派是荣贵妃和怜良娣,可能再加上一个李更衣。 两边一比就知道是皇后那一派势力更大,再加上贵妃和香君都是性子柔软善良的,次次都被陷害,还无法自证。 他有时候也生气,气自己给了贵妃那么多偏爱,给了她后宫协力之权,换个人,只怕都能把后宫牢牢掌握在手里。 偏生她还总是被人害。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她有这样的性子,他也不会爱她这么多年。 “怜良娣这次冲撞了皇上,但是她连自己的宫女都能豁出去性命保护,更别说贵妃娘娘了,微臣倒是觉得,若是让她死在了宫正司,有些可惜了。” 皇帝喝茶的手一顿。 是啊,顾亭雪说得没错,贵妃这样是保护不了自己的,他得在她身边放一个能顶事的。从那日的表现来看,怜良娣倒是比贵妃会调教下人,也更警惕,他再提拔、提点几番,未必以后不能跟皇后她们斗一斗。 只是,皇帝不喜欢那一日怜良娣看他的眼神。 她竟然为了一个奴才顶撞他。 她是他的宫妃,是皇帝的女人,却为了一个奴才不要命。 这是延庆帝最不能忍受的。 延庆帝思索了片刻,叹口气道:“亭雪,怜良娣去宫正司几天了?” “两天了。” “她如何?” “还没有改口。” “你去宫正司看看,若是三天后,怜良娣还不改口,还活着……朕就放她出来。” …… 第48章 舍不得我死 宫正司。 一盆凉水将香君泼醒, 现在是腊月,正是一年最冷的季节,宫正司本就阴森湿冷,这一盆水浇下来,香君整个人都在发抖。 秦昭仪派人打点了宫正司的嬷嬷,要她们好好的折磨香君。 所以,这两日,只要香君要晕过去或者睡着,就会被泼醒。 就在香君以为自己又要继续受刑的时候,却听到宫正司的嬷嬷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顾大人,您怎么来了?” 香君这才抬了抬眼皮。 只见顾亭雪穿着他身御赐的红色金纹麒麟服走了进来,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就是在这昏暗的刑房里,也依旧耀眼。 香君有些不服气地想,自个儿现在定是很丑,脏兮兮的,怕是要比不过这狗宦官了。 顾亭雪一抬手,两个嬷嬷就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刑房里只剩下顾亭雪和香君两人。 黑暗阴湿的刑房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顾亭雪打量着香君。 她披头散发被固定在老虎凳上,白色的里衣上全是血痕,光滑白皙的脚丫子上溅上了泥点子,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顾亭雪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看到香君这副模样,虽然她死缠烂打、不知羞耻的样子让他心烦,但是她落魄的这副样子更让他生气。 见顾亭雪进来半天也不说话,就这么干看着她,香君有些不耐烦。 “亭雪公公是来看我的么?就只看着啊?” 好歹给她弄点吃的吧…… 第37章 顾亭雪看到香君还是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该顶撞皇上。” 香君不屑道:“不该顶撞也已经顶撞了,我人都已经到宫正司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顾亭雪气得捏紧了拳,手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么?既然如此,之前何必要在皇上面前装那么久?” “我自有我的打算,和亭雪公公无关。” 顾亭雪都气笑, “看来你是不需要我救了。” 香君抬眸看着顾亭雪,眼神还是那么亮,只是眼底的讥讽藏都藏不住。 “亭雪公公可真会说笑,害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亭雪公公么?” 顾亭雪眼神一凝,阴恻恻地看着香君,冷笑起来。 “怜良娣何出此言?害你的人是秦昭仪,怜良娣可别恨错了人。” 香君冷笑。 “的确是秦昭仪设计想害我。是她收买李更衣的宫人,更换了贵妃娘娘炖药膳的砂锅。可是若她真的得手了,怎么会用量如此之少,只让贵妃娘娘出血而已?秦昭仪虽然蠢,但是她做事狠毒,又憎恨荣贵妃,以她的性子,这药宁可多下药,也不会少下的。所以,应该是有人换了那砂锅,减少了药量。我思来想去,这满宫里能洞悉秦昭仪的一举一动,又有动机做这件事的,只有亭雪公公。” “哦?”顾亭雪似乎对香君的话来了兴趣,“怜良娣何出此言?亭雪愿闻其详。” “能洞悉秦昭仪的计划很好解释,因为秦昭仪宫里一直有公公的人,甚至是秦昭仪身边亲近的宫人。所以之前秦昭仪想害我孩子的事情,公公早早便知道了。那一次,我真的小产了,秦昭仪计谋得逞,亭雪公公的人自然就没有暴露,还能一直监视她。这次的事情,公公自然是能清楚知道的。” “那我的动机呢?” “这一点,我之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亭雪公公知道了秦昭仪的计划,要么就不管,坐山观虎斗。要么就帮贵妃娘娘,不让贵妃娘娘中毒。或者,干脆揭发秦昭仪便好。为什么要选择减少药量,只让贵妃娘娘出血,不让她真的流产。这么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简直多此一举。” “是啊,的确是多此一举。” “但那一日,当我跪在地上,说我要去宫正司的时候,一直事不关己的亭雪公公,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瞬,我就想明白了。” “哦?”顾亭雪目光深深地看着香君,“怜良娣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香君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忘形的笑来,“原来,亭雪公公做这等多此一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竟然是为了我啊。” 香君笑得是那般的妩媚,仿佛这里不是刑房,而是在她的承香殿里。 就好像,现在高高在上的是她,是她睥睨着顾亭雪,而不是顾亭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亭雪公公可真坏,明明跟我约定好了,只要我爬上嫔位,就帮我的。可看到我马上要爬到嫔位,公公竟然又后悔了。所以公公明知道秦昭仪要害我,却不提醒我。但公公又舍不得我真的受太大的罪,怕贵妃娘娘的孩子真没了,皇上会一怒之下不细查就杀了我,所以你便只让贵妃出血,不让她真的小产,让我没办法完成与你的半年之约。哎……真是想不到,亭雪公公的心思比我这个女子还百转千回呢。” 顾亭雪忽的笑了,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被戳破真面目的愤怒,反而是有些释然。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仿佛身上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怜良娣既然已经想明白了,亭雪倒是也没有必要再欺骗你。只是我可没想让你进宫正司,良娣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你不合时宜的心善,非要替自己的奴婢受罪。” 香君昂着头,不屑地说:“我和宫里那些趴在尸堆骨烂上的贵人们不一样。我的人只用忠心耿耿地为我办事便好,不用为我受罪,也不用为我死。若是公公愿意做我的人,自然也是一样的。” 顾亭雪神情复杂地看了香君一眼,可对上香君那亮得让人心惊的眼神,还是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只可惜,明日半年之期便到了。怜良娣还是良娣,你输了。” 香君倒是无所谓得很,问:“所以亭雪公公来,是炫耀自己赢了么?” “我来是告诉你,皇上说,你若是三天之后还不改口,就放你出去。”顾亭雪说。 香君挑眉,问道:“皇上怎么那么好心,莫不是公公为我说好话了?” 顾亭雪不置可否。 香君脸上笑意更浓,啧了两声道:“真是奇怪呢,我一个得罪了皇上的妃嫔也没有利用价值,是个弃子了,公公还费劲捞我做什么?难道……亭雪公公舍不得我死么?” 第49章 重见天日 顾亭雪虽然只怔愣了那么一瞬,但还转瞬即逝的神情还是被香君捕捉到了。 “哎呀,亭雪公公竟然真的舍不得我死啊!” 顾亭雪似乎恼羞成怒了,冷哼一声道:“早知道,当初第一次见你,就该让你死了。” 香君忍不住笑起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笑得花枝乱颤,若不是她四肢都被绑着,怕是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别笑了,伤口都笑裂了。” 香君这才止住笑,歪着头看着顾亭雪道:“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我明明也没做什么得罪公公的事情,为何公公总想置我于死地?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公公怕是一早就发现了自己对我有些不同的感觉,想着若是不早些杀了我,以后就舍不得了。亭雪公公,香君猜得可对么?” 顾亭雪想说不是,但是看着香君那明亮狡黠的眼睛,却说不出不是来。 否认了又如何? 他的确是舍不得她死。 这件事,顾亭雪在香君被关进宫正司的这两日里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若不是想通了,他又何必对延庆帝进言,只为了把她捞出来,再给她铺垫一个好前程呢? 顾亭雪走到香君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药丸。 香君想都不想就嚼吧嚼吧吞了。 “不怕是毒药?”顾亭雪没好气地说。 “亭雪公公不是舍不得我死么?”香君笑眯眯地问:“亭雪公公,这是什么药啊?” “守本固元的良药。”顾亭雪看着香君身上的伤,无奈说:“这个我一会儿让嬷嬷给你涂。你还得在宫正司受三天的苦,这是皇上的意思。他最在意的就是君王的权威,最不喜被顶撞。这段时间日日被杨相教训,你那日又当那么多人的面让皇上难堪,他是一定要你受些罪才能离开宫正司的。” 香君点点头,明白了。 狗皇帝可真是狗啊。 “可我不想等三天那么久。” 顾亭雪蹙眉,想了想说:“那我再去想想办法。” “不用亭雪公公想办法,只麻烦您帮我去跟小路子说一声,让他带着证据去找皇上陈情,他自会证明我的无辜。” 顾亭雪愣住。 “什么证据?” “我没有害贵妃的证据啊。” 顾亭雪惊讶,“你一直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当然。”香君笑眯眯地说,“翡翠在我的宫里,我还能让她跟外人勾结,我却无知无觉么?从她第一次跟秦昭仪接触,我便知道了,一直让人偷偷盯着呢。” “那你为何……” 香君笑得灿烂,“不来宫正司走一趟,我怎么能看清亭雪公公的心呢?我可不要一个三心二意、心怀鬼胎的同伴,我的人,心里只能有我,只能一心一意地向着我,哪怕我跌落谷底,也不可以放弃我,做不到这一点,就算是亭雪公公这样的权宦,香君也是不要的。所以,我才主动进宫正司,想看一看,公公舍不舍得我死。” “就为了看我是不是舍不得你死?你就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香君的笑容不改,“那是自然。” “你真是个疯子。” “不疯,怎么与公公图谋大事?况且……公公的一丝怜惜,便值得我以命相搏了。” 顾亭雪抬眸,又一次对上香君的眼睛。 香君脸上是少女得意洋洋的笑容,明明满都是血污,浑身都脏兮兮的,却笑得那么志得意满,那么明媚,就像是那灼灼的桃花。 顾亭雪又感到那心脏被狠狠抓住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见识过无数的阴谋诡计,却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认输了。 “那便还请怜良娣好生休息,亭雪这就带小路子去见皇上。” …… 小路子将证据呈上。 那是一个和翡翠从尚膳局取来的药锅一模一样的砂锅,也是锅盖处有轻微裂痕的。 为了比对,皇上让人把之前封存作为证据的那个锅也拿了出来。 一对比才发现,虽然都是砂锅,但是用的土质不一样。小路子手上那个,才是官窑烧出来的。而给贵妃下毒的那个并不是宫中的砂锅。 第38章 一查,发现那砂锅的土竟然是南越才有的。 …… 小路子来宫正司接香君离开。 他扶着香君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跟她绘声绘色地讲起当时的场面。 秦昭仪说她是冤枉的,这砂锅肯定被人掉包了,她让人取的就是尚膳局的砂锅,不会有错。 小路子捂嘴笑道:“娘娘是没看到皇上当时样子,一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货的表情,可是嫌弃死秦昭仪了。” 紧接着,秦昭仪的几个下人们也立刻把秦昭仪的事情都交代了。 就连香君小产的事情,也查明白了。 全都是秦昭仪所为,贵妃娘娘是无辜蒙受冤屈了 “还是娘娘您聪明,让奴才一直盯着翡翠,换了那锅。那秦昭仪现在被降为贵人了,禁足南熏殿不得出。” 香君笑了起来。秦昭仪是越国公主,皇帝肯定不会让她死,没让她死,而是让降她为贵人也算是严惩了。 其实香君做的局也很粗糙,仔细想来,甚至不能深究。 但是无所谓,这宫里的输赢靠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皇帝的心意。 猜中了皇上的心思,你就能一直赢下去。 现在皇上的心思便是,他向着贵妃,又厌恶秦昭仪在宫里蹦跶,明知道秦昭仪下毒害他,却因为谋害皇上的罪名太大,处理不好,就要和南越打仗,才一直隐忍着。 皇帝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整治秦昭仪,又不能整得太狠。所以,只要香君拿出证据来,皇帝就一定会“信”。 “娘娘?”香君想到刚才小路子的措辞,好奇地问:“为什么叫我娘娘?” “恭喜主子,皇上说您受了委屈,要升您为贵嫔呢。” 香君还是有些意外,这是升了两级?狗皇帝这次怎么这么大方? 看来,她的这番表现,得了皇上的青眼了,莫不是想要抬举她,平衡后宫的势力? 这是想在后宫扶一个人起来,帮他的心肝宝贝荣贵妃跟皇后斗一斗呢。 “什么时候行册封礼?” “皇后娘娘说娘娘你小月没做完,又进了宫正司受了伤,还是好好修养着,这册封礼就省了,已经把金册送去承香殿了。” “所以我现在已经是贵嫔了?” “是啊,贵嫔娘娘。” “今日是什么日子?”香君问。 “娘娘,今日是腊月初五。” 腊月初五,刚好是半年。 香君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她果然还是做到了。 第50章 替本宫擦药 香君和小路子走出宫正司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但今日下了大雪,外面一片雪白,倒是很亮。 大门一打开,香君就看到大雪里,梦梅和喜雨拿着那墨狐大氅等在门口,她们身后还有嫔位以上才能使用的轿撵。 她现在是贵嫔,还只能用四人抬的轿撵。 但这已经是她上辈子没有达到过的高度了。 梦梅和喜雨红着眼围过来,用那大氅把香君裹住。 “娘娘……” “我没事,回去再说。” 梦梅和喜雨扶着香君上了轿辇。 小路子高声喊道:“起驾!” 长长的宫道上,抬着轿撵的奴才们在稳稳地走在大雪之中。 …… 皇后娘娘得知香君离开了宫正司,人还好好的,也不惊讶。 “这次我们输就输在这怜贵嫔身上,只怕一开始她就知道秦贵人在她宫里做的手脚了。所以秦贵人才会失手,让贵妃只是出血,没有小产。” 芳姑姑不解道:“那为何那日她不直说?非要去宫正司受苦?” “谁知道呢,可能是要在皇上面前演一出心地纯善吧,让皇上对她更放心。只是她错了,我们皇上,可不在乎奴才的命。” “这怜贵嫔才入宫一年,就从采女变成了贵嫔,娘娘,我们可要小心她一些,贵妃有了她,就像老虎有了爪牙。” “贵妃?”皇后冷笑道:“贵妃那个蠢货,哪里握得住这么好的刀?咱们且再看看吧。” …… 承香殿。 香君趴在床上,梦梅给她擦着金疮药,一边擦一边掉眼泪。 “娘娘,您就这么在乎亭雪公公么?就为了看他是不是在乎你,便要以身入局,受这样的苦。” 香君笑起来,“我以身入局,不是为了看顾亭雪是不是在乎我。” 顾亭雪在乎不在乎香君,香君能不知道么? “那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顾亭雪自己意识到,他舍不得我死。” “这不是一样么?”梦梅不理解。 “不一样的。” 这可太不一样了…… 虽然是自愿入的宫正司,但香君也实实在在地受了不少罪,虽说都是皮外伤,可她毕竟还在小月中,所以擦了药便睡下了。 三日没有好好休息,本以为能好好休息,可睡了没一会儿,就因为身上的伤口牵扯着痛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有个人坐在她的床边。 香君现在看到顾亭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不会惊讶了。 这胆大包天的奴才,无论对皇上,还是对皇上的妃嫔,都是没有一点敬畏之心的。 香君坐起来,没好气地对顾亭雪说:“我身上疼。” 顾亭雪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来。 “这个是南越的宫廷秘药,擦了之后你身上的伤三日就能好,也不会留疤。” 香君接过来看了一眼,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今日去了秦贵人那里一趟。”顾亭雪平静地说,“给娘娘弄了这瓶药,顺便帮娘娘出了气。” 香君冷笑,“秦昭仪是得罪我了,可亭雪公公也算计过我,你就不需要让我出气了么?” 顾亭雪微笑问:“娘娘要如何出气?” 香君想了想,把药瓶递给顾亭雪。 “你来替本宫擦药。” 顾亭雪接过那药瓶,还在愣神的时候,香君就已经把里衣脱了,只留下一件肚兜,大喇喇地就趴在了床上。 香君是宫妃,虽然宫正司对她用了刑讯的的手段,但也没有用能伤她皮肉的刑罚。 她的后背受伤流血,是因为身子太娇嫩,即便穿着里衣,还是在粗糙的老虎凳上磨破了皮。 顾亭雪仔细看着,她身上大多都是擦伤,所以患处的面积较大。 他起身去净了手,然后才又坐回来,深吸一口气,挖出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了香君的皮肤上。 香君下意识地抖了抖。 顾亭雪的手好凉。 顾亭雪擦得很仔细,即便是在夜里,即便床头只亮着一盏不算太亮的灯,顾亭雪还是能顾及到香君身上的每一个伤口,就连两肋最细微的一处小擦伤都没有放过。 香君没有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痛么?”顾亭雪问。 可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的喑哑。 “不痛,有些痒。”香君声音低低地说:“继续吧。” 气氛忽然变得奇怪起来,香君甚至不知道,这是在惩罚谁。 她怀疑顾亭雪是故意的,否则怎么总是擦她身上感觉最敏锐的地方……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顾亭雪终于是盖上了药罐。 “好了。” 香君这才坐了起来,重新披上了里衣。 可一抬眸,却对上了顾亭雪正凝视着她的眼神。 强势,带着一股侵略性,像是毒蛇盯着他的猎物,不炙热,却有种藏不住的疯狂。 香君有些愣神,可下一瞬,那眼神就从顾亭雪眼里消失了,他恢复了平时清冷的样子,起身又净了手,然后倒了一杯水递给了香君。 香君喝了一口水,忽然想到,之前在她宫里的时候,都是她伺候顾亭雪喝水的。 香君笑起来说:“我是腊月十五封贵嫔的,刚好是我们半年之约的最后一日,答应公公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不知亭雪公公说的话,算数么?” 顾亭雪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竟然向香君行了一个臣子的大礼。 “公公……” 他单膝跪在床边的脚踏上,向香君伸出来手。 香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顾亭雪连见皇后那都是不跪的啊。 “娘娘……”顾亭雪轻轻唤道。 香君这才回神,缓慢地伸出手,把她的手轻轻地搭在了顾亭雪的手上。 顾亭雪反手握住了香君的手,紧得香君有些慌。 她试着抽了抽,却没抽出来。 “亭雪公公……您这是……” 顾亭雪看着香君有些惊慌的样子,终于是扬了扬嘴角笑了起来。 他忽的松开了紧握香君的手,然后把香君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就像是宫里的奴才扶着自家主子那般。 顾亭雪用他那低沉而婉转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娘娘放心,无论娘娘想做什么,亭雪都会让您心想事成的。” 第39章 第51章 避宠 香君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了。 就记得,顾亭雪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仿佛真成了她宫里的奴才,温柔地伺候着她睡下,小心翼翼不让香君碰到背后的伤口。 香君的眉头动一动,顾亭雪就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立刻便要帮她调试。 意识迷离的时候,香君想的是,难怪皇帝总是把顾亭雪带在身边,的确是没有比他更会伺候人的了。 香君就这么一直睡到第二日下午才醒过来,顾亭雪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醒来之后,香君整个人都觉得松快非常,完全没有做小月和从宫正司出来时的痛苦。 “娘娘,您总算醒了,吃些东西吧。” 香君起身,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好克化的食物。 “娘娘,您睡着的时候,皇后娘娘宫里的春姑姑和贵妃娘娘宫里的采薇姑姑都来过,送了不少东西呢。” “可对你说了什么?” 梦梅压低声音说:“两位姑姑都和我说了不少话,虽没有直说,但都是要拉拢娘娘的意思呢。娘娘可要回礼,或去拜访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 香君想了想,对梦梅说:“你明日去一趟甘露宫,帮我‘求一求’贵妃,就说我想让柳太医帮我调理身子。” …… 第二天一大早梦梅去找了贵妃。当天贵妃就把给她安胎的柳太医派去,让他两边照看着,以后香君的身子就全都交给柳太医负责。 柳太医进了承香殿,未央宫就立马知道了这个消息。 芳姑姑很生气,对皇后谏言道:“皇后娘娘,这怜贵嫔实在是不识抬举,她这就是明晃晃选择荣贵妃的意思了。咱们……要不要让她吃些亏? 皇后看着账本,倒是不着急,平静地说:“不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别让那些办事的奴才们苛待了承香殿。” “娘娘,您为什么对怜贵嫔如此宽容?” “她救了本宫的二皇子,这份恩情,本宫自然是要还的,只要她不做害我的事情,我不会为难她。” “她跟了贵妃,怎么会不跟娘娘作对?” 皇后冷笑道:“她选贵妃,并不是要帮贵妃办事,只是不想替本宫办事罢了。” …… 承香殿中。 柳太医来给香君请脉,可把上脉后,却半晌不说话,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香君。 梦梅都急了,“哥哥,娘娘这是怎么了?您能不能快些说。” “娘娘身子无恙。” “无恙为何你是这个神情?” 柳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香君,疑问道:“怜嫔娘娘,您这两天是不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怎么您从宫正司走一趟出来,内里不仅没有受损伤,还把之前小产的亏空都补回来了?” 香君也有些惊讶。 难怪她回来之后睡了一晚上便觉得神清气爽,原来是身子的亏空已经补上了。 香君这几天只吃了一颗顾亭雪给的药丸。 但是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和顾亭雪的关系,便只说:“父亲给我的陪嫁里有一颗药丸,说是可以守本固元,我便吃了。” 柳太医惊讶,这么好的东西,许三老爷也舍得? “是么……这药你只吃了一颗就能补上小产和去宫正司的亏空,怕是极好的良药。说不准,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药。娘娘可知道药名?微臣想看一看。” 香君默然,这才意识到顾亭雪对自己的大方。 能救命的药,就这么给她轻飘飘地吃了? “我替柳太医问问。” 梦梅倒是不在乎什么神药,只问:“那娘娘现在是大好了?” “自然是大好了。” 香君看向柳太医,神情严肃地嘱咐道:“我已大好的事情,还请柳太医不要声张,本宫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身子的状况,脉案也要麻烦柳太医改一改。” “娘娘希望微臣如何写脉案?” “务必要让人以为我身体亏虚,月事不调,不仅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日,而且不能侍寝。” …… 兴许是白日里睡得太多,香君夜里根本睡不着。 于是,她就这么睁着眼看着还沾染着血腥气的顾亭雪推开窗子,钻进了她的暖阁。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说话,很是尴尬。 最后还是顾亭雪先有了动作,面无表情地转身把窗子关上了。 再回头,顾亭雪已经恢复了平时那清冷淡定的模样。 “怎么还不睡?”顾亭雪问。 “睡不着。” 顾亭雪蹙眉问:“睡不着,是背上的伤口还在疼么?” “不是……”香君直勾勾地看着顾亭雪的眼睛,停顿一下问:“亭雪这个时辰来是为什么啊?” 顾亭雪又不说话了,似乎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莫不是亭雪想本宫了,所以想趁着本宫睡着,偷偷来看本宫?” 香君本是打趣才这么说的,可当她含笑看向顾亭雪的时候,却被他的眼神吓着了。 怎么回事,顾亭雪那毒蛇看上猎物的眼神怎么又出现了? 但很快,顾亭雪就收敛了眼神。 “我给你吃的药,是能补上你身体的亏空的,为什么你的脉案还是心血虚弱、气血两亏?” “因为脉案是假的啊。你给我吃的药很有用,柳太医与我说,应该是能救命的良药,亭雪可还有?柳太医想研究一番呢。” “只有这一颗。” 香君一副惊讶的样子,“只有一颗亭雪竟然就给我吃了?原来我在你心中这般重要么?” 顾亭雪不搭腔,还在站在那里看着香君。 香君委屈地瘪瘪嘴,只觉得这人实在无趣。 她撑着身子准备起身,顾亭雪见状立刻上前,把她扶下了床。 香君搭着顾亭雪的手站起来,可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她的手却被顾亭雪紧紧抓住了。 香君不解地看向顾亭雪,顾亭雪的眸光暗了暗, 又问:“为何要改脉案?你想避宠?” 顾亭雪和香君站得很近,香君能闻到他身上那浓烈的血腥味,也不知道他刚刚又去替皇上办什么脏事去了。 香君无所谓地说:“皇后娘娘和贵妃斗得那样厉害,我疯了才出门蹦跶……倒不如趁此机会老实躲着,等她们斗得差不多了,我再出门。” 第52章 不对劲 “若是那两人斗个三年五载才分出胜负呢?”顾亭雪问。 香君满不在乎地说:“那便三年五载,我又不是没银子使。” “后宫里没有皇帝的宠爱,就算你现在是一宫主位也不会过得舒心,你就不怕皇上彻底把你忘记了?” 香君微微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顾亭雪说:“本宫不怕,本宫不是还有亭雪公公么?” 香君向前走了一步,一双狡黠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亭雪。 “难道……亭雪你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受人欺负么?” “娘娘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又是小产,又是进宫正司,这才到微臣的助力,娘娘就这么用?” 香君的眼神更得意了,踮着脚靠近,温热的呼吸就在顾亭雪的唇边。 她吐气如兰道:“本宫就是要这般浪费,不这样浪费亭雪的助力,怎么能显出亭雪对我的特别呢?” 顾亭雪凝眸看着眼前这得意忘形的女人,握着她的手也不自又紧了一些。 “也算不得浪费,既然如此,娘娘便安心在承香殿待着,亭雪保证,必不会有人敢为难娘娘。” …… 顾亭雪是直接从正门离开的。 梦梅半梦半醒间看到顾亭雪从娘娘暖阁里走出来。 她吓了一跳,瞬间就清醒了,本来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不曾想顾亭雪直接走到她睡觉的软榻旁。 梦梅赶紧利索起身。 “亭雪公公……” “好好伺候着你们娘娘,白日里别让她睡多了,给她找些事情做,不然晚上总是睡不着,对身子不好。” 梦梅恍恍惚惚地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娘娘有什么想要的,直接来找我。” “是。亭雪公公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顾亭雪深深地看了梦梅一眼,想了想:“暂时没有了,屋子里的茶凉了,给你们娘娘换一壶。” 顾亭雪这才推门离开。 梦梅半晌才回神。 怎么从娘娘房里出来之后,顾亭雪连性子都变了。 她拎着热水匆匆走到暖阁里,却看到娘娘又在凝眸沉思,不知道又盘算什么呢。 “娘娘?” 香君回神道:“梦梅,你帮我一个忙。” “娘娘吩咐便是。” “你想办法替我打听顾亭雪的事情。” 梦梅有些为难,“亭雪公公手眼通天,他的事情谁能知道?” “不是打听他现在的事情,是打听他从前的事情,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宫里的老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的事。” 第40章 梦梅点头,“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 …… 延庆帝得知香君生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不免有些失望。 他本想好好抬举香君一番的,现如今也只能让她先养着了。 香君的承香殿本就偏僻,平时没人会经过,现在后宫众人知道她不能侍寝,似乎是病得不轻,就更加不把她当回事。 一个没有家世、不能生育、没有宠爱的女人,在后宫里是没有未来的。 也有想要趁机踩一踩她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位妃嫔私下里给承香殿使绊子,调用承香殿的宫人、或者抢承香殿的用度,之后很快就倒了霉。 皇后以为是贵妃出手,贵妃以为是皇后料理后宫手段严厉,竟也没人怀疑过有什么不对劲的。 几个受了罪的妃嫔,知道香君背后有人撑腰,又看不懂形势,便也不再没事找事。反正一个小门小户的妃嫔而已,掀不起风浪。 很快,香君就被后宫彻底遗忘,就连除夕阖宫夜宴香君都没有出现。 今年的除夕,比以往冷清了不少。 太后看着下面坐着的妃嫔,问皇帝:“皇帝,哀家怎么觉得今年除夕,人有些少。” 皇帝有些尴尬,一旁的皇后替皇帝回答:“回母后的话,荣贵妃上次差点小产,太医让她卧床保胎,所以今日没有来。怜贵嫔身子没好全,外面天气太冷,皇上便允了她在自己宫里歇着。李采女刚生产三皇子不久,月子还没有做完,也不方便出来。” 还有一个秦贵人,皇后没提,大概是觉得晦气。 太后叹一口气,提醒皇帝道:“看样子,皇帝的后宫,是该添些新人了。” 延庆帝今年已经三十岁,这人到中年,也不喜欢看后宫这般冷清的样子,更喜欢热闹一点。 皇帝叹息,“是啊,这个年实在是过得无趣。” 太后提醒,“今年七月选秀,皇上还是多挑些人进宫才是。” “是,儿臣都听母后的。” 皇上要选秀的事情定下,不知道让后宫里多少妃嫔都睡不着觉。 过了年,那些妃嫔们就铆足了劲想要争宠。不然等到成堆的年轻新人进来,她们这群旧人就更不会被皇上看见了。 只有香君,依旧日日锁着承香殿的大门,就在自己宫里过着小日子。 只是,香君渐渐发现自己的宫殿有些不对劲。 她已经从偏殿搬到主殿,宫里的下人也比从前多了一倍,但她发现,自己宫里新换上来的这批宫人,能力都很强。 香君仔细观察过,随便一个在外面伺候的小宫女,也都是办事妥帖,思虑周全,稳重得体。 她一个“失宠”关在自己宫里养病的妃嫔,是不可能有这么得力的宫人的。 好奴才在宫里是很抢手的,一般不得宠的妃嫔都只能用别人挑剩下的。 稍微有野心、有能力的奴才,也都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换个好去处,哪里会往她这里跑? 这很不对。 香君对小路子招招手,“小路子,你过来。” “娘娘?” “你想办法,帮我把顾亭雪找来,越快越好。” 小路子震惊,指了指自己,“我?奴才去哪里找顾公公啊?” 他哪里配啊? 香君没好气地瞥一眼小路子,“你之前不是给他办事的么?” “那我也没资格随时能找到顾公公啊,娘娘不如等着公公来?” 香君冷哼一声,小脾气也上来了。 “我不管,你给本宫想办法。” 小路子没办法,娘娘的性子他知道,只能去想办法。 找顾亭雪也是相当的不容易的。这位大多数时候是不在宫里的,就算在宫里,那也一般都是在皇上跟前伺候,小路子这种小太监哪里能靠近? 而且找顾亭雪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找,总不能让满宫都知道他们娘娘要见顾公公啊。 所以小路子只能拐弯抹角地找到了之前联系小路子办事的小太监。 然后便只能回去等消息了。 就这么过了七日,顾亭雪才在一个下午,抽空来了承香殿。 第53章 躲被子里 香君正躺在贵妃榻上吃着果子,看着书。 看到顾亭雪走进来,香君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顾亭雪蹙眉,“不是你找我么?” “可现在是白天啊…… 顾亭雪不都是夜半三更来的么? “你不怕被发现么?”香君问。 “我只有这个时候有空,只能待半个时辰。”顾亭雪瞥一眼香君:“你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你这承香殿跟冷宫似的。” 香君无言以对,顾亭雪说的倒是没错,承香殿偏远,后宫的妃嫔无论去哪里都绕不到承香殿,只要不是特意找来,一般还真没人能碰上。 梦梅和喜雨两人,一人端着茶,一人端着点心进屋。 两人给顾亭雪上了茶,又低头离开,全程低着头不看人,还顺便把门关上了。 “你宫里的宫女很怕我么?”顾亭雪问。 香君看一眼顾亭雪,欲言又止。 这宫里的宫女除了那些胆大包天馋他那张脸的,剩下的谁不怕他? “怎么能叫害怕呢?是敬重呢。”香君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意,“咱们亭雪公公虽然威严了一些,但是长得跟玉面郎君似的,谁舍得怕您啊?” 顾亭雪冷哼一声,“娘娘不必哄我。说吧,那么着急找我来是做什么?” 香君正想开口,可门却又被梦梅打开了,梦梅急匆匆进来。 “娘娘,李采女来了,她哭着非要进来,我们也不好拦着。” 香君看顾亭雪一眼,赶紧对梦梅说:“你先去前面拦一拦!” 梦梅匆忙出去,香君立刻看向顾亭雪,“你还不走?一会儿碰上了!” 顾亭雪还是淡定地坐在那里喝茶,“我今日走了,再回来就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娘娘确定要我走?” 香君无奈道:“那你躲一躲啊!” 顾亭雪看一眼香君那红润的脸,勾唇笑了笑,“娘娘现在可是在装病,可瞧您这红润的气色,看起来可不像是气血两亏的人。” 香君听顾亭雪这样说,意识到不对,赶紧一边把头发放下,一边跑到镜子前坐下。 她找了点珍珠粉,把嘴唇弄得白白的,又把眼下和两颊涂了些青色,这才匆匆地爬到床上躺下。 见到顾亭雪还坐在那里,香君着急地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藏一下么?你倒是动啊!” “娘娘让我藏哪里?” 香君看了一圈自己的屋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床,提议道:“床底?” 顾亭雪冷笑,“娘娘要这么折辱我么?” “这算什么折辱?” 眼看着都能听到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了,香君赶紧起身,一把顾亭雪拽到了自己床上,用被子将他蒙住,然后扯下床边的纱帐,自己也钻进被子靠在堆起来的软枕上,将顾亭雪挡住。 门也在此时被推开了。 李采女冲了进来,直接扑到了香君的床边。 “香君姐姐,我来看你了!” 看李采女要掀开纱帐,香君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好妹妹,咱们就隔着纱帐说话吧,别过了病气给你,你回去还要照看三皇子,若是让三皇子生病,我就有罪了。” 李采女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坐到床边抹着眼泪。 一旁的梦梅和喜雨四处看着,没看到顾亭雪,这才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青莲妹妹,你的月子还没有做完,怎么就来看我了?” “我能下地之后马上就来了。” 李采女把手伸到纱帐里,握住了香君的手。 纱帐被掀开的一瞬,李采女隐约看到了香君的脸,那么的苍白干瘪,看得她心一酸,立刻又落下泪来。 “香君姐姐,你受苦了。青莲无用,不能帮你。” 看到青莲哭,香君心中一紧,只觉得自己可真该死,怎么能欺骗小姑娘呢? 但她又不能把真相告诉李采女,只能安慰道:“我没什么的,修养些日子便好了,倒是你,月子都没有做完,怎么可以到处跑,这天气又冷,吹了风,留下病根可怎么办?” “可我担心姐姐,不看一眼,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香君靠在软枕上,被子里的顾亭雪脑袋抵在她的腰间,偏偏她的腰又敏感,顾亭雪一动,她便有些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这一哼,被子里的顾亭雪也是一僵,他只觉得鼻尖都是香君身上那淡淡的香气,实在是让他烦躁得很。 “姐姐,你怎么了?” 香君赶紧用手按住顾亭雪的脑袋,让他别乱动了。 这么一按,顾亭雪便抵住了香君的腰窝。 香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顾亭雪甚至能感觉到她柔软的皮肤…… “没什么!”见青莲看向自己的被子,香君赶紧开口问:“青莲妹妹,皇上有没有说你的孩子给谁抚养?” 第41章 这个问题,果然让李采女挪开了目光,垂眸落泪。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皇上让孩子先养在甘露宫里,虽说没有下旨意让孩子记在贵妃娘娘名下,但如今嬷嬷们都是把孩子养在贵妃娘娘的正殿里……贵妃娘娘心善,也让我每日看孩子……” “还没有下旨意,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皇上应该也是想等贵妃肚子里的这一胎落地了再做决定。” 李采女满面愁容,“可我还是担心,皇上跟我说,等贵妃的孩子出生,这甘露宫就太拥挤了,要给我挪宫……姐姐,我会不会以后都看不到元吉了?” “皇上要你什么时候挪宫?” “本来说是让我出月子挪宫的,但皇后娘娘说我身子不好,也怕挪宫动静太大,惊动了胎神,对贵妃的孩子不好,便说,等贵妃的孩子生下来我再挪宫。” 香君思索片刻说:“皇后在帮你,你可知为何?” 李采女不笨,低头说:“我知道。皇后想利用我对付贵妃,这是在对我施恩呢。” 香君坐起来,握住了李采女的手。 “青莲,姐姐劝你一句,人的命是自己挣的,只有你自己帮你,别人才能帮你。” 李采女隔着纱帘看着香君,有些迷茫地问:“可我该怎么做?皇后和贵妃我都得罪不起。” “这后宫真正的主子只有皇上。” “可皇上对我……” “别浪费你从小到大付出的光阴,你学的每一样技艺,你走过的每一步,都不是白费。” 李采女恍然点点头,似乎心有所感。“姐姐,我知道了。” 忽然,香君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掐了一下,她赶紧又躺下,假装咳了两声。 “姐姐……” “妹妹,今日我也累了,要歇着了,你也早先回去吧。” “那我明日再来看姐姐。” 香君可不想日日把自己涂成大白脸,赶紧说:“青莲妹妹,我们姐妹俩的感情,也不在日日相见之上。如今你保重自己,就是保重了我。你不要日日来了,免得过了病气。好好的看着自己,看着元吉,等我的病好了,咱们姐妹再叙也不迟。” 李采女这才点点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握紧了香君的手。 “那我便先回去了,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梦梅和喜雨送李采女出去,等门又关上,香君才掀开被子。 顾亭雪猛地坐起来,脸有些红。 香君不好意思地说:“没憋坏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憋的,顾亭雪的嘴唇红润的不行,像是刚吸了血一般。 香君鬼使神差地伸出拇指抚上了顾亭雪的嘴唇…… 第54章 艳鬼 感觉到柔软的指腹摸上自己的嘴唇,顾亭雪整个人一震,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回神之后,他立刻抓住香君的手,甩到了一旁。 “别碰我。” 香君凑到顾亭雪面前问,眨巴着眼睛问:“生气了?你的嘴都憋红了……” 顾亭雪挪开目光道:“是你身上的香味熏着我了。” 香君眨巴着眼说:“我这两天日也没有擦香粉啊,不信你闻。” 香君伸手去给顾亭雪闻。 顾亭雪打开香君的手,飞快地下了床,素来矜贵沉稳的他,竟然难得地踉跄了一下。 香君下意识地伸手要扶,看到顾亭雪站稳了,这才收回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亭雪恼羞成怒,瞪着香君道:“还不把你脸上的粉擦了,跟鬼似的,看着就心烦。” 香君只能委屈巴巴地下床,走到镜子前面,一边擦脸一边小声嘟囔道:“本宫就算像鬼,也是一只艳鬼。” 顾亭雪坐到桌边,一口气把碗里已经凉了的茶喝了,这才觉得气顺了一些。 顾亭雪没好气地说:“你今日找我到底什么事?快说。” 香君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转身问顾亭雪:“我宫里的宫人是怎么回事?你把人都给我换了?” 顾亭雪面无表情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皇后或者其他妃嫔往你宫里塞的人?” “那总不能十几个宫人,都是她们派的吧?而且……我宫里的这些宫人们也太伶俐稳重了一些。肯定是你的人。” “的确是我的人……”顾亭雪也不藏着掖着,道:“不过也有皇后和宋飞景塞的人,你不用担心,我的人会盯着他们,不会出事的,你只管过你的小日子便是。” 香君生气了。 “你为什么都换成你的人?你是觉得我没本事管好这承香殿么?” 顾亭雪冷笑道:“娘娘本事大得很,连小路子现在对你都忠心耿耿了,娘娘怎么会本事呢?” “少阴阳怪气,那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监视本宫?” “是保护。” 香君没好气地说:“我不管,你把你的人都撤了,我要几个背景干净的人,我自己会调教好,必不会出问题。” 顾亭雪眼神一变,漆黑的眸光里透露出一丝阴郁之色来。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略带警告意味地说:“怜贵嫔要明白,如今是我帮你,是你需要我。我可不是你的奴才。” “亭雪是一点自己的势力都不让我有么?” “娘娘有微臣便足够了。” 香君都气得发抖了,好啊,顾亭雪竟然敢这般对她!这是把她当笼子里的金丝雀了? 她恨不得直接把梳妆桌上的胭脂砸到顾亭雪脑袋上。 但是她不能,她已经重活了一辈子,不能再和上辈子那般沉不住气。 顾亭雪看香君憋着气又不敢发作,只觉得有趣。 他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给香君梳着披散的头发。 “娘娘放心,有我帮你,你的路,一定会好走的。娘娘又何必那么辛苦,非要每件事都亲力亲为,走那荆棘之路呢?” 香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和顾亭雪,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柔声道:“那本宫就全依仗着公公您了。” 顾亭雪听到香君换了对自己的称呼,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牌,塞到香君的手里。 “这是何物?”香君问。 “我要离京为皇上办事,这段时间,你若是需要做什么,可以让人拿这木牌去找司礼监秉笔万里春,他是我的徒弟,有什么事情,他都会替你办好的。” “劳公公费心了。” 香君把那木牌紧紧捏在手中,微微撇过头,拒绝了顾亭雪给她梳头的动作。 “公公不是还有事情要忙么?本宫就不久留了。” 顾亭雪脸上笑意更浓。 “那亭雪便告退了。” 顾亭雪转身走了出去。 梦梅去送李采女了,小路子和喜雨守在外面,见公公出去,小路子上前要送。 “你们还是进去伺候怜贵嫔吧,娘娘现在心情不好。” 顾亭雪大步走了,小路子和喜雨这才匆匆进屋。 一进来,小路子就差一点被一个木牌砸到脑袋。 木牌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滚到了小路子面前。 小路子看了一眼那繁复的花纹,又抬头看向香君,只见自家娘娘坐在梳妆台上,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看到香君这副模样,小路子和喜雨赶紧跪了下来。 香君要气死了。 这个顾亭雪,竟然要管着她! 偏偏她现在还不能跟顾亭雪翻脸。 小路子和喜雨都习惯香君偶尔的小脾气了,喜雨一个眼神,小路子赶紧上前哄。 “娘娘何必跟一个木牌置气,奴才这就给您烧了。” “不准烧!” 小路子的动作一滞,等着娘娘的吩咐。 香君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 勾践能卧薪尝胆十年,唐宣宗能装傻三十年,司马懿能隐忍五十年,她香君忍一忍又怎么了? 终于,香君还是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捡起来。” 小路子赶紧捡起那木牌。 香君看着木牌,冷哼一声,还是好好收起来了。 迟早,她要让那顾亭雪心甘情愿做她一个人的狗奴才! …… 香君继续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承香殿里。 每天就看看史书,泡泡牛乳浴,打听打听宫里其他人的闲事。 顾亭雪倒是言出必行,她承香殿里的一应用度都是不差的,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香君也不跟顾亭雪客气。 顾亭雪不是厉害么? 她就每样都要超过自己位份的,看他怎么办。 结果,尚宫局还是按照份利送来,但其它香君想要的,总有人私下里补上。 如今她过得恨不得要比贵妃要奢靡了。 到了二月,小路子带回来一个消息,李采女连续七日被皇上召幸,如今已经是李才人了。 香君本来正躺在贵妃榻上看书,听到小路子这么说,激动地猛地坐了起来。 第42章 “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 香君实在是太久没出门,她本是个爱蹦跶的性子,如今却只能躲在宫里,难得有些新鲜的事情,恨不得小路子仔仔细细地多说几遍才好。 小路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李才人是抢了贵妃娘娘的宠……” 第55章 抚养三皇子 那日,皇上本来是去看贵妃的,可走到院子里,却听到李才人院子里有鼓声。 那鼓声振奋,皇上心中好奇,便转去看了一眼。 没想到,竟然看到李才人在月下起舞。 “听下面的人说,皇上眼睛都看直了。当晚就直接留在了李才人宫里。后面更是连着七日,日日都去呢。” 香君在心里感慨,果然还是跳舞更好邀宠! 只可惜香君舞蹈的天赋有限,虽然也好好学过,但是和江南沈家培养出的最得意的舞姬相比,肯定是相形见绌的。 香君躺在床上叹气,心里只觉得可惜,她要是能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青莲跳舞的样子一定倾国倾城。 小路子还以为香君伤心了,忙安慰道:“娘娘莫要伤心,皇上心里肯定还是有娘娘的,娘娘只要想争宠,定是能重新得到皇上的欢心。” 香君面露嫌弃地说:“谁要争宠了,我是想看李才人跳舞看不到,有些遗憾罢了。” 小路子其实也看出来了,自家主子不怎么在乎皇上。 他立刻又笑眯眯地说:“那李才人和娘娘这般亲近,娘娘还怕以后看不着么?” 香君想了想,也是,又开心起来。 她把小路子招过来,跟他小声说了几句,然后便说:“你定要把我的话,一句不漏地传给李才人,知道么?” “是,奴才知道。” 接下来传来的,就是贵妃生子的消息。 贵妃虽然努力保胎,但是秦昭仪下的药还是影响了她的身子,所以贵妃早产了。 生了一晚上,皇上也不顾规矩,守在贵妃身边一晚上,当真是独一无二的君王之爱。 最后,在整个太医院的努力之下,第二天中午,贵妃终于是生下一个皇子,母子平安。 皇帝龙心大悦,给四皇子取名元泽,并且昭告天下。 这昭告天下的待遇可是皇后娘娘当年生皇嫡子时都没有的待遇。 香君知道,贵妃这四皇子一出生,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风的开始。 果不其然,一个月之后,皇后娘娘的二皇子还是死了。 这回下手的是万娘子。 皇室的丑闻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万娘子“病死”,皇帝也两个月都没有再去看过荣贵妃,一时间后宫里几乎是李才人独宠。 又过了一个月,因为南越立功,再加上皇后娘娘的帮助,秦贵人终于解了禁足,并且恢复了她的昭仪的位份。 除了香君之外,承香殿的人都气愤不已。 秦昭仪害得他们娘娘受了这么多苦,这才过了几个月,竟然又恢复了昭仪之位。 香君早料到秦昭仪会有这么一天的,只嘱咐几人:“这宫里,只怕还要继续乱下去呢,你们都小心些,别乱跑,好好待在宫里。” 果然,秦昭仪一出来,就想找香君的麻烦,但是承香殿宫门紧闭,她在别处也碰不上香君,只能又气呼呼地回去。 没想到两天之后,小路子就急吼吼地跑来告诉香君,李才人中毒了,命悬一线。 “娘娘可要去看李才人?” …… 深夜,香君在承香殿里急得团团转,终于是等到了顾亭雪。 顾亭雪一进来,香君就冲到了他面前。 “李才人怎么中毒了?谁干的?” 顾亭雪握住香君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手,轻轻地放下。 “冷静些。” “我怎么冷静,我好不容易才让李才人活下来,怎么能让她死了?” “娘娘放心,李才人中毒不深,现在已经无碍,这件事也已经赖在了秦昭仪身上。” 香君好奇问:“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想要养李才人的孩子。” 香君叹气,“我都提醒过她了,皇后死了嫡子,肯定想要养她的三皇子,说不准会对她出手,她怎么……” “你提醒她了?难怪……” “难怪什么?” “李才人应该是听进去你的话了。” “听进去我的话,她为何还会中毒?” “如果不是她中毒,现在三皇子就已经被皇后娘娘抱走了。” 顾亭雪告诉香君,皇后的确打算毒害李才人。 没想到,李才人发觉皇后的行动,自己先出手,中了少量的毒,还把这件事还赖在了秦昭仪身上,皇上一查就知道背后皇后做的事情,皇后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香君心里一松,李才人果然支棱起来了。 现在皇上觉得对不起李才人,在李才人完全好起来之前,必定不会再动她的孩子。 香君笑起来,又凑到顾亭雪面前,谄媚道:“这李才人的孩子,皇上有何打算?” “宫中规矩,她是不能抚养三皇子的,之前留在甘露宫,是为了荣贵妃,可荣贵妃谋害嫡子的事情,已经让皇上失望,再加荣贵妃一心只有四皇子,这三皇子肯定不会再给她抚养。” “那就是要给皇后了?” “皇上本来是想把孩子给皇后,安抚她失子之痛的,但现在李才人中了毒,皇上最近又宠爱李才人,也不好现在立刻松口,让李才人寒了心。” 香君想了想,脸上笑意更浓,“亭雪,你说,我来抚养李才人的孩子,如何?” “你?” “嗯。”香君伸出手,扯了扯顾亭雪的袖子,“亭雪,你找机会向皇上提一提,皇上会想明白的,这个孩子啊,给我养是最好不过的。” 顾亭雪目光幽深地看着香君,问:“娘娘何出此言?皇上会想明白什么?” “皇上爱重四皇子,忌惮杨皇后和她身后的家族,如今皇后的嫡子已死,又何必再让宫中多一位母家贵重的皇子呢?” 顾亭雪凝视着香君那张看起来毫无城府的娇俏小脸,不自觉地有些心猿意马,暗自捏了捏手。 香君没有看出顾亭雪的不对劲,还以为他在考虑自己的提议,便握住顾亭雪的手,继续撒着娇。 “嗯?亭雪,好不好么?你不是说要帮我的么?” 顾亭雪回神,只觉得这女人实在是虚伪。 生他气的时候叫她公公,求他办事就叫他亭雪,变脸比翻书还快。 “好不好嘛?” 看着她那讨好的样子,顾亭雪还是狠不下心来。 “娘娘放心,您会心想事成的。” 第56章 本宫要做皇上的刀子 皇后今日又跟皇上提起抚养三皇子的事情,延庆帝暂时推诿了几句,没有直接答应。 回了太极殿,皇帝心里很是烦躁,便问顾亭雪:“皇后失去了二皇子,朕理应安慰她才是。只是……李才人中毒之事,虽秦昭仪认了,但朕知道、李才人也知道,秦昭仪是皇后的人。朕若是这个时候,把三皇子交给皇后,岂不是让李才人寒了心?” 顾亭雪想了想道:“皇上不如问问李才人的意思?若是李才人愿意让皇后娘娘抚养,皇上便不必两边为难了。” 皇帝想了想,让人把李才人叫来,没想到刚说出自己的意思,李才人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能抚养三皇子,臣妾也一心只想着如何侍奉好皇上。但三皇子毕竟是我亲生,臣妾还是想为三皇子求一个好前程。” 皇帝神色一黯,求个好前程?这怕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做皇后的嫡子了。 本以为李才人是个安分的,没想到心思也这么大。 “你想让皇后养你的孩子?” “臣妾怎敢,臣妾是希望皇上能让怜贵嫔抚养三皇子。” 皇上一愣,他倒是没想过怜贵嫔。 怜贵嫔在承香殿养了半年的病,一直未出,皇上都要把她给忘记了。 “怜贵嫔,为何?” “香君姐姐是才女,性情又善良,肯定能教导好我的孩子。而且,姐姐已经不能生育了,定是能一心一意带我的孩子。” “可怜贵嫔身子不好,孩子送去,怕也养不好。” “姐姐身子不好,多少也有心病的原因,兴许贵嫔姐姐知道自己得了孩子,养一养身子就好了呢?” 皇帝想了想,忽然意识到,香君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香君如今是贵嫔,位份够,她还没有家世,这样三皇子就不会有一个身份过高的母妃,他最担心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而且香君已经不能生子,三皇子让香君抚养,于情于理,皇后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朕知道了,你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只是怜贵嫔的病还没有好,孩子你先自己养着,等怜贵嫔的身子好了,你再把孩子送去承香殿。” 第43章 李才人高兴地恨不得直接冲出太极殿,立刻谢恩道:“谢皇上,那我可以去告诉香君姐姐么?” 皇上忍俊不禁,还没见过把孩子给人养着还能这么开心的。 “去吧。” 李才人开心地去了,皇上看向顾亭雪问:“这李才人和怜贵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从前李才人孕中不适,怜贵嫔去贵妃娘娘宫中请安的时候,总对她多加照拂。两人都来自江南,怜贵嫔便送了许多李才人家乡物件,以解李才人相思之愁,李才人这才度过孕期的不适,想来,两人便是那时交好的。” “难怪……” 皇帝忽然想起,李才人生育三皇子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给香君求情,他那时候还以为是贵妃让她说的那番话,现在想来,应该和贵妃没有关系。 皇上面色一沉,沉默片刻又说:“那等香君病好,便让李才人挪去承香殿吧。” …… 晚上顾亭雪来看香君的时候,她正在看战国策。 看到顾亭雪过来,香君立刻对他招手道:“亭雪,你过来一下,我有一处看不懂,你来给我讲讲。” 顾亭雪看了一眼,香君正在看《邯郸之难》这一篇。 “李才人没有来找你么?”顾亭雪问。 “来了啊,说皇上答应把三皇子给我养了,只等我身子好了,就把三皇子送来。” “那你还不准备从你的承香殿走出去么?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读书?” “先不急,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呢。”香君把书拿到顾亭雪面前,又说:“我听说亭雪的学问极好,你能教教我么?” 顾亭雪脸色一沉,“你在哪里听说的。” 当然香君让梦梅和小路子打听的啊。 顾亭雪从小跟着皇上一起长大,他的学问都是太师教的,而且太师还评价过,说顾亭雪若是个正常男子,必能走科举之路,封侯拜相。 只是可惜…… 香君解释道:“亭雪你不是司礼监的掌印么,掌印有‘内相’之称,我便想,你的学问应该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顾亭雪信了没有,但他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瞥了一眼香君的书问:“你学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谋君心啊。”香君理所当然地说。 “谋君心可不需要学这些。” 香君抬眸,丝毫不掩藏眼底的狡黠和野心。 “因为,本宫要的不是皇上爱我,本宫要的是,皇上用我。比起一个得宠的妃子,我更愿意做皇上的好刀子。” 男人的爱不是没有用,但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真正地把两个人绑在一起。 顾亭雪忽的笑了,伸手接过了香君手里的书。 “娘娘有这般心思,亭雪自会好好教导娘娘。” …… 七月选秀结束后,新的妃嫔入宫,后宫立刻就热闹起来,每日消息不断,几乎日日都有好戏看。 只有承香殿似乎不受影响。 顾亭雪来看香君的时候,香君只穿了一件极轻薄的里衣,正躺在贵妃榻上一边扇扇子一边看书。 这段时间,顾亭雪常来指点香君读书,看到她这副样子,没好气地说:“娘娘白日里也这般不修边幅么?” “我热啊。”香君把自己的领口又扯了扯,随意地问道:“听说宫里又死人了?” 顾亭雪的目光装若无意地从香君的脖颈间划过,然后看向前方,目不斜视道:“入宫的新人,已经死了一个,被打入冷宫一个。” 香君惊讶道:“这才一个多月呢,就折了两个?皇后和贵妃娘娘斗得这般狠?” “那两个都是宋飞景送到宫里的,都是贵妃娘娘的人。” 香君啧啧两声,贵妃果然不中用啊。 “那皇后娘娘的人呢?” “皇上不乐意见皇后娘娘安排的妃嫔,只宠幸了一次便放到了一边。” “贵妃手里可还有人可用?” “一时半会儿,宋飞景怕是不会再有动作,皇后被皇上冷落,应该也会安静一阵子。” “娘娘便继续躲着吧,皇后和贵妃,只怕还有得闹呢,怕是轻易分不出胜负。” 香君若有所思看顾亭雪一眼,笑了笑道:“知道了。” 顾亭雪看了眼香君宫里那盆子里那化了的冰,又道:“一会儿我让人送冰来,以后每日再加一盆冰可够用?” “够用够用!” 贵妃一日也就用这些冰而已。 “那我先走了,我要出京一段日子,回来在看你。” 香君起身送顾亭雪,顾亭雪走到门口,伸出手把香君散开的领口整理了一番,这才离开。 等顾亭雪走了,梦梅进屋,感叹道:“亭雪公公对娘娘可真上心,无论多忙,都要来看娘娘呢。有亭雪公公照拂,虽然见不着皇上,但奴婢觉得,咱们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的,至少安稳,不用像之前那样,总是提心吊胆。” “是啊,只可惜,咱们这样的安稳日子马上要结束了。 梦梅惊讶,“娘娘您这是要……” “我休养了大半年,病也该好了,梦梅,你去和柳太医说一声吧。就说,本宫要侍寝。” 第57章 重新得宠 香君思量过。 皇帝已经把入宫的新人都召幸了一遍,但是也没有见谁侍寝后被升了位份,可见没有特别满意的。 而且新人都召幸过一遍之后,皇帝便只召幸了两次李才人,然后连着几天都没来后宫。 香君知道,皇帝也不是过清淡日子的人,她选择这时候挂上牌子,被召幸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然而,香君的牌子被挂上之后,接下来半个月,她都没有被皇上召幸。 香君觉得此事不对劲,让小路子去打听。 小路子打听回来,说是尚寝局的人压根就没把香君的绿头牌挂上去。 小路子去问,尚寝局的人只说,香君的牌子久不用,已经坏了,他们派人拿去重新做了,要等做好了才能再挂上呢。 “就算本宫的牌子真的坏了,也不至于半个月都做不好。怕是有人不想本宫侍寝。” “后宫里现在管事的是皇后,所以尚寝局也是皇后管理的。”小路子压低声音问:“娘娘,可是皇后不让您侍寝?” “有可能。” 梦梅提议:“娘娘,咱们要不要去拜见皇后娘娘,试探一番?皇后娘娘不是一直都想抬举娘娘的么?” 香君果断拒绝,“不行,若是皇后要我替她办事,我是拒绝还是答应?而且……我觉得不会是皇后。” 小路子好奇,“为何?” “皇后一直想把我收为己用的,我这半年也没有搭理过贵妃,她若是知道我能侍寝了,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先撤了我的牌子,也总会叫我去提点提点的。皇后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会不会是皇后已经有新人可以用了?”梦梅问。 香君还是摇头。 “皇帝有意敲打皇后,不愿意见皇后举荐的妃子。” “那难道是贵妃娘娘不愿意娘娘得宠?”喜雨问。 香君思索着:“我觉得也不像……但是……荣贵妃身边有几个狗头军师,也说不准……咱们还是去见一见贵妃吧。” 梦梅有些担心,“娘娘不担心贵妃也让你为她办事?让您去斗皇后么?贵妃可是个不中用的,给她办事的,可都被害死了。” 香君冷笑,“贵妃那性子,能让我办什么大事?” 但皇后娘娘可就不同了。 皇后娘娘若是要逼香君做什么,那是不会给她退路的。 她又不是秦昭仪,有一个替皇帝打仗的父王。她折腾不起。 梦梅还是不放心,“可您见了贵妃,若是皇后娘娘针对你怎么办?娘娘之前躲着,不就是怕成为两方争斗的牺牲品么?” 香君倒是无所谓,“无妨,贵妃和皇后已经斗了好几轮,都是元气大伤。皇上又厌恶她们的争斗,她们为了圣心,也要收敛一些。只要我不轻举妄动,皇后也没必要把我怎么样。” …… 隔日香君便去见了贵妃。 贵妃看到香君很是高兴。 “香君妹妹,你的身子这是大好?” 香君盈盈一拜道:“回娘娘的话,香君的身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谢娘娘这段时日的照拂,多亏娘娘派的柳太医悉心照料,嫔妾才能好得这么快。” 香君又与贵妃娘娘聊了许久,看贵妃娘娘的模样,的确不像是知道她身子已经好了,可以侍寝的事情。。 等到香君走了,采薇才向贵妃提议。 “宋相之前送来的人,都废了。皇上默许皇后娘娘收拾她们,怕是知道那是宋相给娘娘挑的,剩下的新人,也没有特别得用的,不如,娘娘抬举怜贵嫔?想来,她病好了之后不去看皇后,反而来了我们这里,定是一心一意要投靠娘娘了。” 贵妃想了想,心情有些哀伤。 第44章 “难道我也要做把人送到皇帝床上的事情吗?” “娘娘,自从四皇子出生之后,皇上有多久没有召您侍寝了,二皇子之死,终究还是让皇上对您生出了嫌隙。您在皇上身边,还是得有个说的上话的人。” 荣贵妃叹息,“我真不知道万娘子是飞景的人,我也没有想到,他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娘娘,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对你来说也不算全是坏事。皇上对您的感情还是在的,只要您愿意挽回,您和皇上总会重归于好的。现在中宫失去了嫡子,咱们的四皇子,就是皇宫里最尊贵的皇子,您可要多为四皇子打算啊……” “本宫要如何为元泽打算?” “皇后娘娘那样的势力,却还是保不住二皇子。娘娘,您就不怕他们也对四皇子出手么?” 贵妃惊慌,“她们要对我的元泽出手?” “娘娘,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娘娘在宫中势单力薄,但皇后却是有许多人可用。” 荣贵妃想着,的确如此。皇后虽然失去了嫡子,但是后宫的权利都握在手中,身边还有德妃、秦昭仪、孙贵嫔,还有好几个新晋的妃嫔。 而贵妃只有她自己。 荣贵妃面色沉了下来,叹息一声,“罢了,过几天便是中秋夜宴,你让怜贵嫔准备着吧。” …… 中秋夜宴上,香君靠着贵妃的举荐,用一曲战鼓舞重新得到了皇上的宠爱。 接下来三日,皇上日日都召的是香君侍寝。 不仅如此,皇上还让李才人搬去了承香殿,还把三皇子交给了香君抚养。 后面几日,皇帝不是召幸怜贵嫔,就是召幸李才人。 后宫里的妃嫔,没有不恨得牙痒痒的,都在私下里骂香君是小门小户做派,把自己当成舞姬。还说,难怪和李才人关系那么好,两人都是下贱胚子。 甚至都有说她们俩是飞燕合德的。 今日李才人被召去了太极殿,香君一个人在院子里练习着李才人教给她的舞步。 香君这人,只要是不会的,都想要学一学,不练到自己的极限是不会罢休的,就这么一直练到了深夜,到最后,小路子和喜雨都坐在台阶下打瞌睡了。 香君见没人给自己递汗巾,这才停下来。 本想逗一逗小路子和喜雨,一回头,却见到廊下站着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是顾亭雪。 第58章 对峙 香君吓了一跳。 她本就恼了顾亭雪,现在他又这样一声不吭、阴恻恻地看自己,香君就更不想搭理他了。 香君白他一眼,自顾自走到一旁去倒水喝。 香君刚把水倒进杯子想喝,手里的杯子就被顾亭雪一把夺走。 顾亭雪把水喝了。 “大胆,这是本宫的水!” 香君的声音终于吵醒了小路子和喜雨,看到顾亭雪来,两人立刻上前见礼。 “见过亭雪公公……” 顾亭雪摆摆手,两人看一眼香君,香君点点头,两人便识趣退下。 院子里只剩下香君、顾亭雪和惨白的月光。 顾亭雪眼神阴冷,“贵嫔娘娘如今是越发厉害了,竟然瞒着我去见贵妃,还利用贵妃邀了宠。” “本宫哪里敢瞒着您啊?我满宫不都是亭雪公公的人么?” 顾亭雪神色森然,“我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在承香殿待着么?你不知道前朝宋相和杨相斗得有多厉害。后宫里皇后与贵妃也是不死不休,你现在掺合进去做什么?” “越是皇后与贵妃相争,皇上就越是心烦,两边的人皇上都不愿意搭理,我这个时候才更要做皇上的解语花。只有这个时候陪在皇上身边,皇上才能记得本宫的好。” “娘娘走贵妃的路,就不怕引火烧身么?” “本宫还有别的路吗?”香君瞪着顾亭雪,没好气地说:“别的路,不都被亭雪公公堵死了么?” 顾亭雪眼神一变,微眯着眼看着香君,“亭雪可听不懂娘娘的话。” 香君凑近顾亭雪,盯着他问:“敢问亭雪公公,我的绿头牌重新做好了吗?” 香君其实那一日就怀疑是顾亭雪撤了她的牌子,等见了贵妃之后,就更加确定是顾亭雪干的了。 这个男人,实在是阴险。人都出京了,竟然还能防着她。 顾亭雪知道自己做的手脚迟早会被香君发现,所以也不打算隐瞒。 “我是在帮娘娘,现在的局势,娘娘应该明哲保身。”顾亭雪一脸的坦然。 香君又向前逼近了一步,顾亭雪也不退,两人几乎要贴上。 “是么,公公到底是在帮我,还是想防着我?公公就这么怕我靠自己在宫中站稳脚跟么?” 顾亭雪垂眸看着香君,他还没有被人这么逼问过。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生气的。 可是看着香君那带着一丝怒意的明亮眼神,他又似乎不怎么生气。 “不是防着你。”顾亭雪的声音柔软了下来,“是保护娘娘,若是亭雪的所作所为让娘娘误会了,便都是亭雪的错。” 香君仔细地观察着顾亭雪的表情,心里纳闷儿。 本以为今天要吵一架的,顾亭雪这个态度,只让她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这人脾气这么好的么? 见顾亭雪不像是言不由衷,香君这才冷哼一声道:“亭雪,你若是真的要帮我,就不该防着我,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虽然人微言轻,却也还有自保之力,不会一点风雨就把我吹倒的。” “如今,娘娘靠着贵妃的举荐得宠,在众人眼中,已经是贵妃一党。以后,娘娘也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娘娘要如何应对呢?” “成为眼中钉又如何,皇后不对付我,我又怎么为皇上、怎么为贵妃娘娘立功呢?”香君的表情难得地严肃,“亭雪,本宫与你一样,谁赢我就帮谁,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娘娘又怎知贵妃一定会赢?” “因为皇上希望贵妃赢。不仅仅是因为皇上爱贵妃,还因为皇上讨厌杨相和他身后的世家和文官清流。皇帝正值壮年,已经当了十年皇帝,怎么肯还被杨相掣肘?所以后宫里,皇后必须输。” 顾亭雪听到香君的话,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她竟然都判断对了。 “娘娘这半年的书倒是没有白读。” 香君被夸奖,便有些得意,看一眼顾亭雪道:“也不看我的老师是谁?” “只是,你要知道,贵妃身后的宋相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做他们的棋子,是很危险的。” “那我可一定要做一个有用的棋子。” “我不是这样意思。” “那亭雪是何意?” “你不需要投靠贵妃。你有我。” 香君目光深深地看着顾亭雪道:“亭雪公公,你怕是还不够了解我。我这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的,所以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命完全交给另一人。你说过,你不是我的奴才。今日,香君也想告诉亭雪公公,我不是你的玩意儿。” 顾亭雪笑了。 “娘娘好志气,那我便祝娘娘心想事成了。” 顾亭雪转身要走,却被香君叫住。 “亭雪,我的牌子,不会再坏了吧?” 顾亭雪背对着香君,语气沉沉地说:“娘娘宽心,不会了。” …… 虽然那日和顾亭雪不算聊得愉快,但是香君相信顾亭雪不是个小气的人,两人说好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一切顺利,顾亭雪也没有使袢子,满宫里依旧是香君和李才人最为得宠。 当然,香君知道自己现在是贵妃的人,所以每三日都要劝皇上去看一看贵妃。 虽然皇帝还是不在贵妃处留宿,却几乎每隔一两天都要去贵妃那用膳。 贵妃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香君把人劝来了,是她留不住,也不好说香君什么。 后宫暂时太平,但前朝,杨相和宋相又在为皇帝立储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未央宫里,皇后也是忧心忡忡,她怕皇帝真的要立四皇子做太子。 芳姑姑实在是不理解,“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为何要把三皇子给怜贵嫔养。” 皇后冷笑,“三皇子的生母是个低贱的舞姬出身,皇上又把他给家世不显的怜贵嫔抚养,这就是摆明了告诉众人,三皇子是不可能成为太子的。皇上这样做,是在给贵妃的四皇子铺路呢。” “娘娘,我知道你记着当初怜贵嫔救下二皇子的恩情,可现如今,她已经是贵妃的人了,咱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本宫知道。”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眼角的细纹,冷笑道:“马上就要秋猎了,你出宫去见父亲一面吧……” 第59章 秋猎 今年皇上打算去秋猎,定下的妃嫔名单里有香君和李才人。皇子里,大皇子和元吉都跟着一起去。四皇子元泽因为早产还在调理身子,所以并不跟着一起去。 第45章 香君开开心心地给两人做了好几套新衣服,都是骑装。 李才人抱着三皇子元吉,笑着看香君一套接着一套地换给她看。 “你喜欢哪一套?”香君笑眯眯地问:“一共四套,我们一人两套,你先选。” “还是姐姐穿吧,我又不会骑马。” “我也不会骑马啊,会不会骑不要紧,好看才要紧。” “算了,我不要了,免得穿了骑装,又不骑马,被人笑话。”李才人看了一眼元吉道:“而且这次元吉也要去,我还是好好守着他吧,省得秋猎的时候,出什么事情。” 香君走到李才人身边坐下,逗着可爱的元吉,无奈地说:“这宫里的孩子,实在是难养,妹妹无论多小心都是没错的。” “是啊,那二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孩子,都被人害死了,更别说我一个小小的才人。” 李才人想到此事,还是有些后怕。 “那时候你病着,所以没有看到,二皇子是在生辰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中毒七窍流血而亡的……虽说最后查出来是万娘子做的,但是……宫里人私下都说,是贵妃娘娘的手段。香君,你说,这宫里的女人藏得多深啊。” 香君安慰李才人,“你也别太害怕,无论如何,咱们元吉都碍不着元泽的路。” “我知道,所以元吉跟着姐姐才能保全性命,若是成了皇后的孩子,只怕又要被贵妃给害了。” “你怎得那么怕贵妃?” “香君姐姐,你是不知道贵妃的手段……” 李才人想了想,叫来了伺候的人,先把三皇子抱走,然后才屏退所有人,拉着香君在里屋坐下。 “你这是要跟我说什么?怎么如此小心?” 李才人面露忧虑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香君姐姐,你一定要小心贵妃,我知道贵妃对你不错,但是她这个人深不可测,就连皇帝身边的顾亭雪顾公公都被她收买了。那顾公公可是只忠于皇上,只为皇上办事的啊。” “青莲妹妹,你为何如此说,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我在甘露宫的时候,遇到过两次顾公公深夜看望贵妃,进了贵妃的房间。” 香君心下一紧,追问:“青莲妹妹,你确定是顾公公?” “确定,我亲眼所见。其实我本不该遇到的他的,因为每次顾公公去贵妃娘娘宫里的使臣,都是在宫门落锁之后,我本来也应该呆在自己的偏殿里。但那段日子元吉生病了,我担心,夜里总是睡不着,所以半夜会去贵妃的正殿偷偷看元吉。也是我从小学习舞蹈,脚步特别轻,所以才没被发现。” 香君若有所思,“你不小心都遇到了两回,你没遇到的时候,只怕两人私下见得更多。” “可不是么……那顾亭雪是什么人,你我都应该知道。连他都给贵妃娘娘办事了,你就知道,贵妃娘娘在这后宫里是怎样的只手遮天。我只怕,香君姐姐被她利用了,以后她若是对你赶尽杀绝……姐姐你……万娘子的例子可就摆在眼前啊。” “我知道。”香君握住李才人的手,“青莲妹妹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我也不会为贵妃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李才人发现香君的手在微微颤抖,忙握住香君的手。 “香君姐姐对不起,我说的话把你吓着了吧?” 香君看一眼自己的手,她手抖可不是吓的,是气的。 顾亭雪竟然背着她跟贵妃勾搭。 …… 终于到了秋猎的日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南苑围场,准备进行二十天的秋猎。 这次狩猎,除了后宫的妃嫔,前朝皇上的近臣也不少。除了顾亭雪这个皇上去哪里都会带着的人,还带上了右相宋飞景和几个年轻的近臣。 到了行宫,香君和李才人被安排到一间宫殿里,两人安顿好了,便一起陪着元吉一起用晚膳,不曾想,皇上竟然来了。 香君本以为皇帝今日要去皇后那里歇着呢,一问才知道是皇后娘娘旅途劳累,一来就病了。 “朕来看看元吉,这路上元吉可有什么不适?” 香君仔细回答了。 皇上很满意,拉着香君的手道:“今天朕陪你?” “皇上今日不如去陪青莲妹妹?三皇子第一次出宫,臣妾想好好陪着元吉。您替臣妾陪陪青莲妹妹可好?” “宫里的女子要是都跟你们两个一样为彼此着想,朕也就不烦心了。”皇上看一眼李才人,柔声道:“那今夜,朕就去李才人处。” 皇帝坐了一会儿便去见大臣了,说是晚上再过来。 等皇帝走了,李才人便拉着香君说;“姐姐,皇上是来看你的,可你总是把皇上推到我这里……我并不想跟你争宠的。” “傻妹妹,我知道,但元吉是你的孩子,虽说养在我这里,但是谁都没有亲娘好。你努力再往上升一升,等到了嫔位,你就能自己养孩子了。所以这圣宠,你还是得抢啊。” 李才人迟疑,“我的出身……能到嫔位么?” “怎么不可能,机遇要等的。” 晚上,皇上是带着顾亭雪来的。 等皇上和李才人睡下,外面就只剩下顾亭雪和一个小太监守着。 到了三更天,主殿的小路子带着几个人过来请守夜宫人们的去茶房吃些东西。 “咱们娘娘觉得御前的人守夜辛苦,现在皇上也睡下,咱们可以先帮着大家守一盏茶的时间。各位可以先去吃盏茶,暖暖身子再来。” 守夜是最痛苦的了,所以大家也愿意稍微歇一脚。 只是顾亭雪在这里,宫人们都看向顾亭雪,等他的吩咐。 顾亭雪摆手,让他们去,“你们去吧,皇上这里有我呢。” 宫人们这才喜滋滋地去吃茶休息了。 等人都走了,只剩下小路子等人背对着顾亭雪,守在门口。 忽的,一只手忽然从身后绕过顾亭雪的腰,将顾亭雪一把搂住。 一个声音在顾亭雪耳边小声说:“亭雪好狠的心,这么久不见,好不容易你跟着皇上来我宫里,你也不知道来看我一眼。” 第60章 情种 皇上和李才人就在屋内,香君却在门口抱着顾亭雪,实在是胆大包天。 顾亭雪没有办法,只能拉着香君赶紧离开。 小路子和梦梅则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目不斜视地守在外面。 顾亭雪拉着香君去了她的房间里,一进屋就关上门,然后把香君摔在软榻上 “你发什么疯?”顾亭雪黑着脸。 “上次在承香殿中一别,本宫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亭雪了,思念得紧。不知道,亭雪为什么不来看我?” 顾亭雪面色冷峻:“娘娘现在盛宠,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亭雪了。” “谁说我不需要,我需要得很。” 顾亭雪觉得今日香君实在是奇怪,只能耐心解释道:“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帮皇上办事。这秋猎也有诸多事情需要安排,微臣实在是不得空来看娘娘。” 香君冷笑,声音也变得冰冷,“是不得空,还是亭雪的时间,都被别人占去了?” “娘娘何意?” “你没时间来看我,就有时间去看贵妃么?”香君质问。 看到顾亭雪不说话,香君觉得他是默认了。 香君气得嘴唇都在抖:“贵妃给你什么好处了?能让你每天晚上往她那里跑?” “我何时每晚都去贵妃那里了?” “不是每晚,那你便是承认你常去贵妃那里咯?” 顾亭雪无奈,倒是被香君绕进去了。 香君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阴阳怪气地说:“难怪每次阖宫宴会,贵妃都要对你笑,呵,都不掩饰一下,原来你们俩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顾亭雪一时无语。 贵妃对她笑,纯粹是礼节。 “娘娘……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怎样?” 顾亭雪不说哈。 香君气极反笑,“怎么,公公这是被我戳穿了,无言以对了?我可告诉你,人家贵妃又有皇上的爱,还有大将军王、宋相、晋王围在身边,你一个太监在贵妃娘娘心里,怕是抢不到位置了,顾公公可别到时候徒增伤心!” 香君这话实在是说得有些重,可顾亭雪却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她为自己生气的样子,很是可爱。 顾亭雪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娘娘之前不是都叫我的名字亭雪么?这是生了多大的气,要叫我顾公公?” 香君冷笑:“我这不是怕我不配叫亭雪的名字么?亭雪只有亲近之人能叫,我与您如今可是生疏了。” “娘娘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还是你心里有鬼?”香君一拍案几站起来,“顾公公,我的人不能对我三心二意,只能有我一个,你若是选了贵妃娘娘,咱们便好聚好散吧!” 看香君是真的生气了,顾亭雪也不好再逗她。 第46章 顾亭雪叹一口气,柔声道:“娘娘,我都说了,这段时间我是在给皇上办事。亭雪没有骗你。” “给皇上办事,需要夜夜都去贵妃房里么?” 顾亭雪见她还没明白,只能继续解释:“皇上让我帮贵妃,所以我才时常需要去见贵妃娘娘,听她的召唤。” 香君这才恍然大悟,惊讶地问:“皇上让你做贵妃的人,为贵妃办事?” 顾亭雪点点头。 香君不解:“为什么啊?” “皇上不相信宋飞景。” “那贵妃知道你是皇上派来的么?” “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以为我是诚心投靠。” 香君的气瞬间就消了,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地扶着案几又坐回了软榻上。 香君喃喃道:“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招?果然啊,还是皇上阴险……” “娘娘可还生气?” 香君有些心虚,嘴硬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微臣不得空。” “怎么会不得空?从前亭雪就算只有半个时辰,也是会想办法来看本宫的。” 顾亭雪不答,因为他的确是故意躲着香君。 她扯了扯顾亭雪的衣带,“亭雪,你多来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别躲着我。” “我何曾躲着你了?” “我不信,皇上这些日子几乎都是让我侍寝,你一次都没有来过,你还说你不是躲着我?” 顾亭雪忽然变了眼神,欲言又止,眼里竟然是难言的痛苦。 香君太得宠了,这段时间几乎是专宠,不是她就是她宫里的李才人。 顾亭雪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有千万条蛇在撕咬自己的身体。 香君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因为顾亭雪看起来就像是要碎掉一般。 她有些迷茫,又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顾亭雪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亭雪……” 香君想要把手搭在顾亭雪的肩上,但顾亭雪却赶紧后退,没让香君碰到自己。 香君的手搭了个空,一脸委屈地看着顾亭雪。 “宫人们的茶应该已经喝完了,微臣先回去守着。” 顾亭雪转身要走,香君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他们的茶喝完了,皇上那儿就更不差人伺候了,亭雪,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你哄我睡觉好不好?我好久没见到你,很是寂寞呢。”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忍得手上青筋暴裂。 他压低声音说:“娘娘如今是后宫里最受宠的妃子,如何还会寂寞?” “身边躺着的又不是我心悦之人,就算夜夜有人陪伴,也还是会寂寞的。” 顾亭雪的声音更加低沉喑哑,“娘娘又说大逆不道的话了。” 香君绕到顾亭雪面前,胳膊勾上顾亭雪的脖子,歪着头,一双满是春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亭雪,像是在看自己的恋人。 可顾亭雪知道,香君不是真心的。 顾亭雪的眼神冷冷下来,他挣脱了香君的手。 “亭雪以后会常来看娘娘的,我先回去了。” 顾亭雪还是态度强硬的走了,但香君咂摸出一点顾亭雪的心思来。 梦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香君正坐在软榻上意洋洋地喝着茶,两只脚还忍不住高兴地轻轻甩着。 “娘娘?发生什么事情了?您怎么这么开心。” 香君眯着眼,笑容都止不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 “咱们这位权势滔天的亭雪公公,似乎也是有弱点的。” “什么弱点?” 香君神秘地笑着,却不回答。 因为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 谁能想到,咱们这个杀人如麻、权势滔天、被所有人视为皇帝鹰犬的亭雪公公,竟是个情种呢? 第61章 围猎第一日 秋猎第一日。 大齐的贵族女子,礼、乐、射、御都是要会的,所以秋猎也会有女眷参加。 皇后身子不适,只是和皇上一起参加了狩猎前的祭典仪式,没有打算参加后续的围猎,于是荣贵妃作为妃嫔之首,便理所当然地替代了皇后的位置,翻身上马,待在皇上身侧。 贵妃娘娘今日穿的是一身正红色骑装,马上英姿飒爽,像是草原上的一颗宝珠,不知道得了多少钦慕的目光。 可皇后的眼睛却死死地钉在贵妃的衣服上。 荣贵妃如此僭越行事,实在是狂妄。中宫皇后还在,她竟敢穿正红色,在场的竟然也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皇后憋着一肚子的气,却还只能强忍着,维持着自己皇后的体面。 香君把皇后的眼神看在眼里,又去看皇帝,却发现皇帝的脸色很阴沉,但却不是对着贵妃。 香君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贵妃。 那人穿着一身御赐的仙鹤服,年纪三十左右,但却一身潇洒金贵,算得上是风流倜傥。 香君知道那是谁了,能穿仙鹤服的,只有丞相。 杨丞相的年纪不对,而且人也没来,所以这个人就是宋飞景了。 两世,香君还是第一次见宋飞景。 他也实在是狗胆包天,就这样直勾勾看皇上的女人,是真的觉得皇上离了他不行么? 一直骑马待在皇上身后的顾亭雪,很自然地打马上前几步,就那么挡住了宋飞景的目光。 宋飞景似乎这才回神,收回目光,也翻身上了马。 皇上脸色这才稍稍好些,若不是还要用宋飞景打压杨家,他早就杀了这个色胆包天的狗东西。 皇上满意地看一眼顾亭雪。 果然是他从小带在身边的奴才,亭雪永远最懂他。 “哎呀!救命啊!” 众人听到一声娇俏的惊呼声,忙看过去。 只见香君上马上到一半,来不及跨上去,就被马儿癫到了地上。 皇上惊呼,“怜贵嫔!” 禁军侍卫长周子都在后面跟着,眼疾手快捞了香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后拽了一下,马也被及时控制住,香君才无事,没有被马踩到,只是摔了一身土。 刚才救下香君的是皇帝如今极为器重的禁军侍卫长周子都。 周子都一脸刚正不阿地对皇上拜道:“方才情急,微臣唐突了怜贵嫔。” “无妨,若不是你,朕的怜贵嫔就要被这马踩死了。” 香君满身泥土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眼眶都红了,可怜兮兮地说:“皇上,臣妾……臣妾丢死人了。” 众人都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近段时间一直都忧心忡忡的贵妃都忍不住被香君这落魄模样逗笑。 只有顾亭雪,骑着马跟在皇上身侧,看香君的时候,脸黑的跟包公似的。 香君假装没看到顾亭雪阴郁的眼神,继续委屈巴巴地擦遮脸,这不擦还好,一擦就成了个小花脸。 皇上也是忍俊不禁,“还嫌不够丢人么,赶紧站起来。”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过来扶着香君站起来。 香君踉踉跄跄站起来。 “香君妹妹没事吧?”贵妃担忧地问。 香君摇摇头,“没事的。” 嫔妃们都笑话香君,尤其是秦昭仪,阴阳怪气道:“大家也别笑话怜贵嫔了,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见识,不会骑马也是有的。” 秦昭仪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合时宜,再怎么说,香君也是皇上的女人,在这里这样说她,岂不是让皇上在大臣面前没脸。 贵妃立刻说:“怜贵嫔是江南女子,江南文风盛行,不会骑马也是正常。” 旁边的大臣也说:“这就是写怜花小字的怜贵嫔吧?皇上,怜贵嫔娘娘的手是写字的,这握不住缰绳也不奇怪。” 有两个人替皇上找补,爱面子的皇帝心情好上了不少。 “既然不会骑马,你就回去歇着吧。” 香君也不恼,只委屈巴巴地看着皇上说:“皇上,臣妾虽不会,但臣妾想学,这秋猎的还有十几天,臣妾总能学会的。臣妾是皇上的妃嫔,定不会让皇上丢脸的。” 秦昭仪没好气地说:“难不成还让我们等着你学会么?皇上……臣妾不依,您答应臣妾的,要给臣妾打一只狐狸做帽子的。” 皇上很烦秦昭仪一直插嘴,看秦昭仪一眼,秦昭仪只能悻悻然闭嘴。 皇上又看向香君,香君一脸的坚定,只让他觉得可爱得紧,是个乖的,还知道要给他争气。 皇上便随手指了指站在香君旁边的周子都道:“子都,你的骑射是最好的,你便帮朕教怜贵嫔骑马,教好了有赏。” “是,微臣遵命。” 皇帝带着大臣和妃子们策马而去,周子都带着香君到了草场上练习骑马。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单独相处,香君立刻换了一张脸,笑嘻嘻地看着周子都。 “周侍卫长,咱们又见面了,你可还记得我?” 第47章 周子都被香君笑得脸一红,低头道:“微臣自然记得!” 周子都其实一直都关注着香君。 他本以为香君入宫之后,他便不会再听到她的消息。她也许就像后宫的其他女人一样,入了宫,就像是被吞没了一般,无声无息。 可没多久,周子都就听说了宫里有个怜美人,写得一手好字,在京城里出了名。 他一打听,就知道,怜贵嫔就是香君。 紧接着又听说她小产,还蒙冤进了宫正司,出来之后一病就大半年。 他那时候就想,她在宫里一定过得不好。 想想也是,她从江南来,在京城里无依无靠,又没有家世撑腰,她又那般的单纯善良,定是要被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欺负的。 本来,今日见到她气色这样好,想着她应该在宫里过得不错。可是刚才看到秦昭仪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她没脸,只怕在宫里的时候,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心中便觉得香君更可怜了。 “怜贵嫔娘娘在宫中过得可好?”周子都小心翼翼地问。 看周子都那心疼的眼神,香君有些莫名其妙。 但人家都心疼她了,香君自然是要顺杆爬的,低头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模样,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看到香君这个样子,周子都更心碎了。 果然,她就是一株可怜的蒲草。 第62章 擦药 香君跟着周子都学了半日的骑马,因为要装柔弱不能自理,所以半日也不过学会了怎么上马而已。 但是香君还是觉得今日有收获的,至少得到了周子都的一句“娘娘若是有需要,周子都定当尽全力帮您”的承诺。 秋猎第一日,是要办宴会的。 到了宴会上香君才知道,今日拔得头筹的竟然是荣贵妃。 香君还是稍微感叹了一下,这荣贵妃能当宠妃,果然还是有本事的,今日她上马的那个姿势,那般潇洒,也难怪能让那么多人倾心。 只是从前见她都是在宫里,高高地坐在那贵妃的位置上,所以见不着今日这般明媚潇洒的贵妃。 皇上骄傲地看着荣贵妃,夸赞道:“今日看到贵妃骑马射箭,又让朕想到初次见贵妃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你的骑术还是这般好,不输男子。” 秦昭仪看到皇上与贵妃这般情浓,心中嫉妒,诛心道:“贵妃的骑射好像是大将军王教的,果然是不同凡响呢。” 这句话直接让皇帝黑了脸,贵妃也面露尴尬,再一看宋飞景,也是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香君感慨万分,这些人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还日日为了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生气? 香君和李才人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低头装作没察觉气氛的不对。 于是当天皇上没去荣贵妃那里,也没去秦昭仪那里,又来了香君和李才人住的宫殿,宿在了李才人处。 …… 第二日香君还要继续学骑马,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周子都过了,可到了时间,却久等不到周子都。 终于,香君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香君摆好单纯无辜的小脸,转身看向来人,却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看。 “怎么是你?”香君惊诧。 顾亭雪的眼神冷得掉渣。 “让娘娘失望了?皇上觉得,周子都毕竟是外臣,教后宫的娘娘骑马实在是于理不合,所以皇上让微臣替了周统领。周统领现在正护卫着皇上。若是娘娘嫌弃微臣,微臣可以去帮娘娘回禀皇上,换周统领过来?” “不用不用。” 香君哪里敢,昨日皇上才围着大将军王教贵妃骑马的事情生气呢,她可不敢去触皇上的霉头。 “真不用?我看娘娘挺喜欢那周统领的。娘娘在后宫有了人帮助,前朝娘娘不需要多多一份助力么?” 香君尴尬地笑了笑,“前朝后宫不都有亭雪么?本宫有亭雪一人,足够了。” 顾亭雪虽然还是不爽,但是香君这句话还是让他消了气,他冷哼一声,把马牵了过来。 在顾亭雪面前,香君不必假装。顾亭雪也实在是个严厉的老师,不像周子都会哄着香君学,顾亭雪可没有那么耐心,也知道香君的能力,所以一上午都在狠狠地操练她。 香君也的确能吃苦,学了半日,大腿内侧磨得痛极了,却一声没吭。 顾亭雪看出香君在忍着痛,便说:“今日差不多了,皇上也应该要回来了,就到此为止吧,明日继续。” …… 这一日,皇上本来想留在香君这里歇息的,但是知道香君练骑马受了伤,不便侍寝,便还是去了李才人那里。 只不过,香君这般努力,皇上还是很满意的,答应香君,等她学会了骑马,便把自己的御马赐一匹给她骑。 夜里,香君终于得空能看一看自己的伤口。这才发现,不仅是大腿,就连她的小腿肚都磨破了。 香君惨兮兮苦着一张脸,准备让梦梅去拿金疮药的时候,顾亭雪就来了。 顾亭雪一来,屋里的其他人就自觉退了出去,只留下香君和他。 香君躺在床上,用被子遮住腿,看着顾亭雪拿着一盒药膏。 “这是你之前用过的秘药,擦了之后休息两日,等好了再继续练。” “你怎么知道我擦伤了?” “第一次学骑马,擦伤很正常。” 香君想了想,掀开被子对顾亭雪说:“亭雪帮我擦吧。” 顾亭雪神色一僵,挪开目光。 “不方便。” 香君眨了眨眼,“有什么不方便的?亭雪没见过么?” 顾亭雪脸色一变,低下头,藏起了眼底的暗色。 “娘娘,亭雪只是来送药的,您还是擦了药赶紧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呢。” 香君看顾亭雪不经逗,只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着急地说:“我自己擦便是了,你别着急走,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娘娘有何事要问?” 香君打开药膏罐子,一边从里面挖出药膏来,一边自然地问道:“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异动?” 香君因为要擦药,所以下身只搭搭了一件到膝盖处的白色轻薄蔽膝,她把白布往上拉了拉,露出大腿根来。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不露痕迹地挪开目光,声音有些喑哑地问:“娘娘问皇后,可是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觉得皇后一来就病了,不参与围猎,我觉得有些奇怪,心里不安。所以想问问亭雪。” 顾亭雪目光总是不自觉被香君涂药的手给吸引,他皱眉道:“娘娘非要现在涂么?” “我涂药和我们说话又不相干,亭雪急什么?” 顾亭雪无法,只能压着心中那股愈演愈烈的烦躁之感,继续说皇后的事情。 “杨相那边的确和围场这边的人有些牵扯,但他到底要做什么,我还没有查到。” 这倒是让香君有些惊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这里不是宫里,我的眼线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没探查的。杨家屹立不倒数十年,自然是有他的本事的,我也不会神仙。” “是么?在我心里,亭雪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神通广大呢。”香君把盖上药盒,对顾亭雪说:“麻烦亭雪给我拿张帕子擦擦手。” 顾亭雪掏出帕子递给香君。 香君没有接的意思,而是伸着手要顾亭雪给他擦。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给香君擦手。 擦完,顾亭雪准备收回手帕,却又被香君一把抓住了手。 “娘娘这是做什么……” “我记得我之前说过,亭雪你有一双好看的手。” 香君摩挲着顾亭雪的手,然后抓着他的手放在了她刚刚涂药的擦伤处。 “亭雪,本宫身上的药还没有涂开,可本宫又已经净了手,还得麻烦你替我揉开。” 第63章 越妃娘娘 顾亭雪鬼使神差地跟随着香君的指引,把手放在了她刚才涂药的地方。 他是奴才,伺候主子涂药本就是他的本分。 顾亭雪缓缓地把药膏揉开,偏偏香君还是个不安分的,他一边涂,她就一边轻轻的发出一些暧昧的声音,让顾亭雪越发的不冷静了。 顾亭雪也不知道自己用什么心情涂完的。等到药物全部都吸收。他飞快地收回手,起身退后两步道:“娘娘,微臣还要去伺候皇上,就先走了。” “明天还是亭雪来教我骑马么?” “是。” 顾亭雪飞快地离开,香君终于得意地躺了下来。 心情真好。 …… 接下来几天都相安无事,到了第六日,香君已经可以骑着马自由地在草地上奔跑了。 这种自由驰骋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顾亭雪还把他的海东青带来,让海东青也自由自在地在草场上飞翔。 这样的畅快,无论是香君还是顾亭雪,都已经很久未曾体会过了。 第48章 两人终于停了下来,顾亭雪把提前准备好的肉交给香君,让她喂那海东青。 “这只便是太后圣寿节,荣贵妃送的那只海东青么?” “正是。” 香君忍不住感叹,“太后娘娘对你可真好。” “太后这样做,是因为把海东青送给我一个太监,也算是折辱了大将军王,她是为了让皇上开心罢了。” 香君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觉得太后就是想给你。” 顾亭雪沉默。 香君没有察觉顾亭雪的不对劲,有些跃跃欲试地问:“下次狩猎,我是不是可以参加了?” 顾亭雪:“你会射箭?” 香君:“不会。” 顾亭雪:“那你用什么狩猎?” 香君想了想:“要不你教教我?” “别人学好几年才能在马上弯弓射箭,你想几日就学会?做梦吧。先把骑马学好,再想其他的。” 香君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又跟着顾亭雪在草地上跑了几圈才回去。 …… 这几日的围猎,荣贵妃和秦昭仪两人平分秋色,皇帝也两宫换着召幸,但还是秦昭仪被召幸得更多一些。 昨日是荣贵妃侍寝的。 可是,第二天嫔妃们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却发现荣贵妃丝毫没有受了皇上雨露的滋润,反而两眼乌青。 荣贵妃还被秦昭仪讽刺年纪大了,伺候不了皇上,不如把皇上让给别的年轻妃嫔。 皇后装好人,不咸不淡地斥责了秦昭仪一顿,但很明显脸上有幸灾乐祸的神情。 香君也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皇上已经几个月没有召幸过荣贵妃了,好不容易召幸,荣贵妃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这副伤了心的模样? 秦昭仪见荣贵妃这么没有战斗力,觉得没有意思,又看向香君,问她骑马学得如何了。 香君回答:“学会了。” 秦昭仪挑挑眉道:“那怜贵嫔岂不是可以和我们一起围猎了?” 香君赶紧谦虚道:“围猎是不行的,亭雪公公说,我如今的马术算不上精通,顶多跟着娘娘们跑一跑。” 外面传来禀报声,皇上这时候忽然走了进来。 皇上站在门口,看向香君,“这就能跑马了?朕的怜贵嫔还真是学什么都一点即通。” 妃嫔们立刻起身拜见皇上。 皇上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摆手道:“都起来吧。” 皇上大步走到皇后身边坐下,神情愉悦。 皇后看出皇上的心情不错,问道:“皇上今日似乎特别高兴,有什么好事,也说给臣妾和妹妹们听听,我们也好欢喜一番。” 皇上握住皇后的手道:“边关来了消息,我大齐和南越的军队,已经将澜沧国的大军全歼,如今澜沧王已经伏诛。” 南边的这场仗已经打了两年,终于是结束了。 满宫的妃嫔都跪下恭贺皇上,最开心的还是秦昭仪,她的父王这回可是立了大功。 皇上龙心大悦,看向秦昭仪道:“这次你父亲立了大功。你在后宫伺候朕也尽心尽力,朕应该奖赏你。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自然接话道:“秦昭仪入宫也有两年了,皇上不如给妹妹升一升位份?” “也好,便赐秦昭仪妃位吧。” 秦昭仪喜不自胜,立刻谢恩。 皇后看一眼荣贵妃,收回目光后又说:“皇上,不如给秦妃赐个封号?这样才显得皇恩浩荡呢。” 皇上思索片刻道:“那就赐封号越,等到回宫后再行册封礼。” “谢皇上。”秦越妃娘娘谢恩。 皇上说完这个消息便走了,皇后也说自己疲乏,让众人散去。 离了皇后的宫殿,一出去,众人便开始向秦越妃道喜。 香君想溜,但是秦越妃径直走到香君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香君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恭恭敬敬地拜道:“恭喜越妃娘娘。” 秦越妃趾高气昂地看着香君,“你出身低微,如今能做到贵嫔已经是运气好了,而妃位对本宫来说,还只是个开始,人啊,就要守着自己的命。” 秦越妃得意地走了。 等人都走了,李才人走到香君身边,想要说点什么,香君只握住她的手摇摇头。 “慌什么,她那样轻狂,这妃位能坐多久,谁又知道呢?” …… 行宫皇后的住处内。 皇后招来芳姑姑,交给她一个药方。 “把这个药方交给越妃。” “这是?” “这是我爹爹为我找来的药方,是虎狼之药,用下去,便能有孕。” “为何要给越妃,娘娘您?” 皇后冷笑。 “本宫用了也没有意义,因为皇上不想要本宫的孩子。” 芳姑姑看着皇后娘娘,面露不忍。 “你拿去给越妃吧,这些日子,皇上一定都会陪着她,让她赶紧趁此机会怀上孩子。” “娘娘为何要帮越妃,她若是生下皇子……” “一个异邦公主的孩子,是不可能当太子的,无妨。” …… 接下来几日皇上都陪着秦越妃。 荣贵妃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心,从那一日开始,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在行宫里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越妃觉得没有对手实在是寂寞,求了皇上,让香君跟着一起去围猎。 第64章 遇熊 香君是真不想去,她日日和顾亭雪一起溜达不知道多快活,但皇上给秦越妃面子,开了口,她自是不能扭捏的,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去。 香君穿着骑装出现的时候,皇上很是眼前一亮。 秦越妃见状,立刻挡住皇帝的目光,找皇上说话:“皇上,臣妾跟您说话呢。” 皇上回神,“爱妃方才说什么?” “臣妾说,我今日一定要猎一头鹿送给皇上。” 香君听着秦越妃矫揉的语气,暗暗翻白眼,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今日务必小心。” 香君扭头,看到顾亭雪状若无意地站在自己身边。 香君心里一沉。 果然,那秦越妃叫她一起,就没安好心。 她记得上辈子荣贵妃这次围猎是受了伤的,还是宋飞景拼了命才护住了荣贵妃的命,皇上因为这件事还吃味了好久。 香君可是没有宋飞景拼命相护的。 马场的马官给香君牵来一匹马。 香君余光看向秦越妃,果然,她正看向自己的方向。 香君灵光一闪,直觉告诉她,这马她不能骑。 “皇上!” 听到香君的声音,皇上回头。 香君委屈巴巴地说:“臣妾不想骑这匹马,臣妾不喜欢这个颜色。” 皇上只觉得香君可笑,“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马最重要的是性子温顺,你的马还是朕亲自给你挑的,是朕的御马。” “可大师说过,白色克臣妾,臣妾不要这一匹嘛。” “这也不是大事,让人给你换一匹便是。” 皇上一个眼色就有人要给香君换马。 秦越妃给马官使眼色,那马官会意,准备接过香君的马去再换一匹。 可香君却没有松手。 “皇上,臣妾想要那一匹。” 香君一指,指到了宋飞景身下的那匹马。 “皇上,您让臣妾和宋相换一换嘛,皇上的御马给宋相骑,也算得上皇恩浩荡。” 皇帝看向宋飞景。 虽说香君这样做有些冒犯,但是皇帝这几天正对宋相不满,也乐意看到自己的宠妃给宋飞景难堪。 宋飞景愣了愣,但还是立刻表示愿意跟香君换。 “罢了,既然宋相愿意,你们便换马吧。你啊,朕就是把你宠坏了。” 香君开开心心地跟宋相换了马,翻身上马。 香君特意设计过自己上马的姿势,毕竟是会舞的,她上马的姿态轻盈,宛如一只飞燕,皇上看到香君在马上的英姿,很是愉悦。 “香君还是谦虚了,短短几日就能把骑术练到这般地步,是下了苦功的。”皇上说。 “是亭雪公公教得好。” 顾亭雪胳膊上还架着一只海东青,只单手拉着缰绳,看起来很是威风凛凛。 皇上心情大好,“好!赏。” 秦越妃吃味,瞪了香君一眼,暗骂了一声“狐媚” 周子都护卫在皇上身侧,眼神暗了暗,本该是他教香君骑马的。 众人策马而去。 很快,众人的时视线内就出现了一头鹿,秦越妃对皇上说:“皇上!您看!” 皇上和越妃都向那野鹿奔去。 香君虽然学会了骑马,但是毕竟是新手,很快就跟不上皇上和越妃。 众人跟随那野鹿进入了林中,渐渐地就散了开去。 就在这时,林中竟然出现了一头熊,熊被马蹄声惊到,狂躁不安地奔跑着。 第49章 这皇家的猎场,是绝对不会有熊这种凶兽的。 但皇上毕竟是君王,不会因为出现了一头熊就吓到,立刻命人围住那熊,要猎杀它。 香君赶紧说:“皇上,臣妾害怕。” 皇上看一眼在身边护卫的周子都,“你去护着怜贵嫔。” 周子都到了香君身边,皇上则是带着顾亭雪冲了上去。 咱们这位延庆帝可不是良善之人,香君知道他暴君,不仅是侍寝的时候感受到,而且书里,太后死后,没有人再能控制住皇上,他便彻底暴露。 所以,这熊,不仅没让皇上害怕,反而激发了他的血性,不管不顾追上去。 皇上一箭射中那熊,熊果然激动起来,朝着众人的方向而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宋相的马发了狂,忽然将宋相从马上颠了下来。 那熊立刻就朝着宋相跑了过去。 香君其实是很希望宋相能死在这里。 上辈子香君没少受宋相送进宫的那些女人的陷害,她那时候斗不过贵妃,都是因为有宋飞景在后面给她出谋划策。 “快救宋相。”皇帝说。 秦越妃虽然很想香君死,但是宋飞景是荣贵妃的爪牙,他死了,秦越妃也一样高兴。 只见那熊一巴掌拍在了宋飞景的背上,宋飞景摔倒在地上。 眼看那熊就要扑到宋相身上,宋相怕是要没命了,却忽然见到一只海东青立冲过去啄了那熊的眼睛。 就这么一会儿,宋飞景便找到了机会,翻滚而去。 顾亭雪的马也冲过去,将宋飞景一把捞了起来。 紧接着那熊就又朝两人冲了过来,就在这时候,一支箭忽的射出,射中了那熊的鼻子,那熊摇晃了一下,立刻就摔倒在地。 “好!”皇帝一声大赞,“好箭术,是谁?” 香君赶紧说:“皇上,是周统领射的。” 周子都上前,皇上龙心大悦。 “子都,你平时是藏拙了。此等箭法,待在朕身边做个护卫,倒是可惜了。” 周子都出身侯府,但他是庶子,所以一直不敢太露脸,今日也是事急从权,不得不显露身手。 周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皇上谬赞,能护卫皇上是臣的福气。” 皇上骑马来到那熊身边,然后翻身下马,一刀结果了那熊。 这熊便算是皇上的猎物了。 众人立刻开始吹捧皇上的英明神武,皇上龙心大悦,这才看向坐在地上,满背鲜血的宋飞景。 出了这件事,众人自然也没有心思继续狩猎。 但今日杀了一头熊,皇上倒也不觉得扫兴。 便提前结束了围猎,让人把宋相抬了回去。 行宫里的众人都已经得知了消息,所以一行人回去的时候,皇后已经带着荣贵妃等人等在那里了。 李才人看到香君好好的,也是松了一口气。 香君看向荣贵妃,荣贵妃见到被抬回来的宋飞景,很明显的又惊又悲,那眼神也落在了皇上眼中。 第65章 宰相不会喜欢皇上吧 众人在行宫里等着太医给宋相的诊断。 “宋相可还好?” 宋飞景则是先被被抬了回去,太医看过,宋飞景虽然保住了命,但是被熊拍了一掌,背后已经是血肉模糊,伤得不轻,得卧床静养一段时间。 皇上看着荣贵妃那么慌张的样子,心里很不爽。 香君赶紧哭哭啼啼地走到皇上身边,抹着眼泪说:“今日是宋相为臣妾挡了灾呢,若是臣妾在那匹马上,定是早就没了命。这好好的御马,最是温顺,却忽然发了狂,果然是这白色克臣妾。” 皇上听到香君这样说,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啊,御马怎会忽然发狂? 而且,今日遇熊不是小事,皇家的围场,不可能出现这种凶兽。 “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皇上看向站在下面的顾亭雪道:“亭雪,给朕查。” 皇后忙道:“皇上,此事要查清楚还需要时间,皇上今日也累着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皇上点点头,但看了一眼红着眼巴巴地看着他,明显是吓着了香君,语气软和下来道:“怜贵嫔这是吓着了?朕陪着你。” 看到皇上带着怜贵嫔离开。 秦越妃有些惶恐的看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给了她一个眼神,秦越妃只能先按下心中的慌张,先回了自己宫中。 …… 行宫,皇上的宫室内,香君抱着皇帝劲瘦有力的腰,委屈地说:“皇上,臣妾好害怕,若不是今日与宋相换了马,臣妾就见不到皇上了。” “你是个有福气的。别多想,有朕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宋相会怪臣妾么?” “你是朕的妃嫔,他是朕的臣子,就是为你死了,也是替朕效忠,他不敢有怨言。” 香君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怎么,你很怕宋相?”皇上眼神暗了暗,问:“宋相可是出了名的玉面宰相,你怕什么?” “宋相总是瞪臣妾,臣妾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香君小心翼翼地说:“难不成……宋相喜欢男子的事情是真的,他不会是钦慕皇上吧?所以他记恨臣妾这段时间得皇上的宠爱吧?” “胡说八道什么!”皇帝厉声道。 看皇帝生气,香君跪下赶紧说:“臣妾说错了,可臣妾觉得这世上所有人见到皇上,无论男女都会心生钦慕崇拜,才会这么想的……皇上别怪臣妾,臣妾就是惶恐,从前臣妾也没有见过宋相,都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所以才会乱想。” 听香君这么说,皇帝也没了脾气。 谁能对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好的女子生气呢? “朕没有生你的气,瞧把你吓得,起来吧。” 皇帝又把香君搂在了怀里,但心里却对宋相越发不满。 宋相讨厌香君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宋飞景心里只有荣贵妃,这是替荣贵妃生气呢。 皇上心里想,他倒是管得宽,连朕宠谁都要管。 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万里春这时候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顾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顾亭雪匆匆来到。 “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顾亭雪回禀:“回皇上,已经查清马匹发狂的原因,微臣便先来禀报了。” 原来,这马的草料里掺杂了醉马草。 这醉马草会让马儿上瘾,这御马已经吃了十日的醉马草,已经产生了依赖。 可今日马的草料里却没有醉马草,这才让马因为上瘾而狂躁,又遇到了熊,这才发了狂。 皇上脸色一变,草料里加醉马草,那定是提前就有意暗害。 香君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说:“皇上,此事不是冲着宋相来的,是冲着臣妾来的。这十日前,正是臣妾刚学骑马的日子……” 皇上没想到,自己的后宫妃嫔胆子如此大。 在后宫闹闹也就罢了,这南苑围猎还有不少皇帝的近臣参加,这是把后宫的脏事闹到前朝来了,岂不是让皇上丢脸么? 虽然皇上知道此事不简单,但是不能闹出来,若是真的是后妃搞的,岂不是让前朝的大臣笑话自己治理后宫不严。 “两个马夫无缘无故害朕的贵嫔做什么?此事一定有人指使。” 顾亭雪道:“马夫先还不认,但微臣用了刑,两人熬不住交代了,是宫中的朱槿姑姑让他们办的此事。” 皇帝的脸色阴沉。 果然是秦越妃,难怪她非要拉着香君一起围猎,这是想趁此机会暗害他的怜贵嫔。 皇上有些为难,虽然他气秦越妃的轻狂残忍,但是南越刚立功,他若是此刻处置了南越王的女儿…… 香君看皇上的脸色就知道,皇上虽然生气,但是不想治秦越妃的罪。 南越刚打了胜仗,皇帝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 香君很快就明白过来,立刻对皇上说:“皇上,马儿发了狂,也不一定是因为那醉马草,兴许就是被熊吓着了。越妃娘娘虽说不喜臣妾,但毕竟也没有害到臣妾的性命,臣妾不希望因为一己之身,惹得皇上烦心。” 皇帝看香君一眼,扶起她来。 “以前只觉得你柔顺胆小,现在才知道,朕的香君最是体谅朕。” 皇上脸色深沉,又看向顾亭雪,继续问:“那熊又是怎么回事?” “围场的总管和都统承认自己办事不力,人力布围出了纰漏。” 皇上冷笑。 此事定人不简单。 秦越妃和皇后关系紧密,只怕这件事还有杨相的手笔。 只是既然他不打算处置秦越妃,便也不能追究此事,否则把皇后挖出来,秦越妃也非处理不可了。 皇帝看向顾亭雪,黑着脸说:“马夫打死,南苑围场的都管以及一众官员,全都贬斥。” 顾亭雪领命,“是,微臣这就去办。” 第50章 …… 秋猎因着这意外只能暂停。 好在今年的猎物还是不少的。 清点猎物之后,便要举办庆典,再由皇上将亲猎的猎物分发,以此来展现皇家恩德。 秦越妃今年是众妃嫔里狩猎最多的。 大公主的生母王婉仪举杯道:“越妃姐姐好厉害,也难怪皇上这般喜欢姐姐。” 王婉仪不得皇上喜爱,但运气好,没侍寝几次就怀上了,还生了大公主,只是在宫里向来是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巴结秦越妃,只可惜,她选错了日子。 秦越妃自然是高兴,正想举杯敬王婉仪,却听到皇上阴沉的声音从上座传来。 “还没有行册封礼,算不得正式封妃,王婉仪你入宫多年,怎么还是这么不懂规矩?” 第66章 看望宋相 此言一出,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秦越妃的脸色煞白,心里知道,怕是自己害香君的事情,已经被皇上知道了。 王婉仪立刻跪道:“是臣妾的错,皇上息怒。” “知道错了,便重新给秦昭仪敬酒吧。” 王婉仪也是被吓着了,苍白脸色举杯对秦昭仪说:“恭喜秦昭仪,秦昭仪在这次围猎在众妃嫔中,拔得头筹,妹妹敬秦昭仪一杯” 秦昭仪只能脸色苍白的起身,强忍着屈辱,举起酒杯,咬牙切齿第说:“多谢婉仪妹妹。” 两人喝了酒,都是脸色不好的坐下。 秦昭仪看向皇上,皇上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秦昭仪心中惶恐,皇上也没有说什么时候行册封礼,只怕回去之后也不会再提这件事,所以她又变成昭仪了。 这庆典也因为这插曲而不欢而散。 今晚是大日子,皇上得去陪皇后娘娘,便先于皇后一同离去了。 等皇上一走,剩下的人也觉得没意思,纷纷离席。 梦梅扶着香君,香君微笑着走到还在那里坐着发呆的秦昭仪面前。 “昭仪姐姐之前说我只有贵嫔的命,可昭仪姐姐这才当了两天的妃位,又变回了昭仪,不知道,姐姐是不是也只有当昭仪的命呢?” 秦昭仪恶狠狠地瞪着香君。 香君盈盈一拜,“昭仪姐姐,妹妹就先回去了。” 香君得意洋洋地走了,气得秦昭仪差一点没把桌子掀了,要不是朱槿提醒这里不是自己宫里,秦昭仪只怕已经破口大骂了。 还有两日便要回宫。 皇上不想搭理秦昭仪,荣贵妃又病了,行宫也没什么事情做,便想去看看香君。 香君赶紧让李才人抱着元吉过来,也让皇上多跟元吉培养感情。 两人陪着皇上,小路子在地上满地打滚逗着元吉,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倒是让皇上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情。 皇上看到元吉都能扶着椅子站起来了,很是高兴。 “元吉这么小,就能站起来了?果真是朕的好孩子。” 香君立刻说:“这都是之前李才人在荣贵妃宫里养得好,所以元吉的底子才能这么好。” 李才人有些意外香君忽然提起贵妃,但是她也是聪明人,不管香君的目的是什么,很快就接着香君的话头说:“是啊,贵妃娘娘从前对我和元吉是极好的。” 皇帝点点头,贵妃的确是心善。 其实二皇子之死,皇帝从没有怀疑过贵妃。 他恨的是贵妃和宋飞景纠缠不清,竟然让宋飞景的手伸到后宫里来了。 “皇上也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贵妃姐姐了吧?不如今日去看看姐姐?”香君说。 皇帝看向香君,“你倒是大方,总是让朕去看贵妃。” “贵妃姐姐对臣妾好嘛。” 皇上也很满意香君和李才人不忘本,没有忘记贵妃的提携。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牵着香君的手道:“可今日朕是来看你的。” “臣妾也好久没有见贵妃姐姐了,不如皇上带臣妾、李才人还有三皇子一起去看贵妃姐姐?说不定,贵妃姐姐,也想元吉了呢。” 皇帝想了想,“也好,那朕便带你们去。” …… 皇帝带着香君和李才人去了贵妃在行宫住的碧霄馆,可去了却没有看到贵妃和她的大宫女采薇,只看到几个小宫女守在那里。 “你们贵妃娘娘呢?” 看到小宫女支支吾吾的样子,皇帝愠怒。 “大胆,贵妃去哪里了?” 小宫女赶紧跪下磕头。 “回皇上……贵妃……贵妃去看望宋丞相了。” 香君觉得皇帝的脑袋都在冒绿光,也总算知道,顾亭雪为什么派人传话给她,让她把皇帝引去碧霄馆了。 皇上转身挥袖而去,香君和李才人面面相觑,赶紧带着孩子跟上。 这次秋猎,皇上只带了几个亲近的臣子,为了表示对臣子的关爱,也赐居行宫,只不过离妃嫔们住的地方比较远。 这宋相住在花园旁边的佛香殿里。 门口的侍卫看到皇上来了,想要通传,却被皇上禁声。 “不必通传。” 皇上这是怒极了,也没想到要打发走香君和李才人,就那么直接带着人走了进去。 沿路的宫人们都不敢吱声,皇帝就这么大步走到了宋相的房间门口。 门是关着的。 门口守着贵妃娘娘的宫人和宋相的小厮。 香君观察着皇上,皇上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开了。 采薇姑姑想大声通报,但是皇帝身后的万里春公公是顾亭雪培养出来的,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意思。 他一招手,立刻就让人捂了采薇的嘴。 门被推开,皇帝大步走进去,李才人还有些害怕,想要等在外面,但香君爱看热闹,立刻跟了进去。 李才人没办法,只能抱着元吉也跟了进去。 一行人一进去就看到荣贵妃坐在宋飞景旁边,正在用帕子擦着泪。 两人倒是没有什么逾越的行为。 但宋飞景看贵妃的眼神实在是深情,就连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李才人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那是满眼克制不住的汹涌爱意啊…… 李才人心里惶恐,怎么办,她们是不是看到不该看的事情了,该不会得罪皇上吧? 李才人赶紧看向香君,却见到香君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李才人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姐姐,这样的场面却一点都不慌张。 “贵妃怎么在这里。”皇帝阴沉着脸开口。 荣贵妃这才意识到皇上来了,立刻慌忙起身。 “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帝不说话,只用阴沉的眼神看着两人。 屋内的气氛实在是诡异,香君赶紧说:“宋相受伤是因为跟臣妾换了马,臣妾便求皇上带臣妾来看望宋相的伤势,不然香君心中难安啊。” 皇上听到香君的话也终于回神。 他因为贵妃的事情,脑子乱了。 此事闹出来,也只有他脸上不好看。 “是啊,没想到贵妃跟朕心意相通,先来替朕看望宋相。” 宋飞景想要起身拜见皇上,可是一撑手,就牵动伤口,痛得直接栽倒。 “小心!” 荣贵妃伸手去扶,宋相也下意识地扶住了荣贵妃的手。 站在皇帝身边的香君都能感觉到皇上身上冒出的黑气来…… 第67章 香君封德仪 荣贵妃和宋相也想起皇上在这里,荣贵妃赶紧收回手,宋相一个不稳,又摔回了床上。 看到宋飞景摔倒在床上,痛得满头是汗,皇上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宋相不必起身,你还伤着,好好躺着便是。” “谢皇上隆恩。” 见场面继续尴尬着,香君善解人意地主动询问:“宋丞相的伤势如何了?太医可有说何时能好?” “多谢怜贵嫔关心,微臣只是受了皮肉伤,修养一段时间便没事了。” 香君看一眼李才人,又看了看元吉,李才人反应过来,捏了元吉一下,元吉哇哇大哭起来。 “皇上,元吉大概是困了,到他午睡的时间了。” 皇帝点点头,对荣贵妃说:“贵妃便与我们一同回去吧。” 荣贵妃立刻站到皇上身后。 皇上看一眼宋飞景,阴沉地说:“宋相好好养着伤,朕再来看你。” “微臣恭送皇上。” 香君和李才人都是有眼色的,感觉到皇帝和荣贵妃之间那风雨欲来的氛围,赶紧以元吉要午睡了为理由,先行离开了。 皇帝则是跟着荣贵妃去了碧霄馆。 后来再打听消息,听说贵妃身边的宫人,除了那个主动交代贵妃去了宋相那里的小宫女之外,其余的全都挨了板子。 除了采薇姑姑被荣贵妃保住,其余的宫人全都被皇上换掉。那告发的小宫女,也被顾亭雪安排到了香君的宫里伺候。 香君也是心疼贵妃,这心腹全都被换了,只有个采薇姑姑,以后怕是办事越发的难了。 第51章 御前的人嘴巴紧,宋相的人嘴巴也紧,嘴巴不紧的贵妃宫里的人都被打了并且打发走了,一时宫里的其他人还真不知道皇帝和贵妃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些年皇帝和贵妃吵架也吵得不少,众人也习惯了,总不是过几天又要和好的,所以也没人去触贵妃的霉头。 …… 过了两天,狩猎结束,一行人返回皇宫。 只是去的时候是兴高采烈,返程的时候皇帝却是意兴阑珊。 回宫之后,荣贵妃特意把香君和李才人叫去一趟,询问那日的事情。 香君和李才人实话实说。 香君和李才人一个劲儿地对贵妃表忠心,贵妃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找不出他们的错来。 她们的确是好心,想要让皇上来看她,这样的事情,两人之前也做过不少。 贵妃打发两人离开。 等人走了采薇姑姑才说,“娘娘,您信怜贵嫔和李才人么?” “她们两人哪里有那个本事,能知道后宫里的一举一动,只怕真的是巧合。” 荣贵妃叹气。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太巧合了一些。” “总是我不好,明知道皇上的忌讳,还要去看他……” 采薇安慰贵妃,“娘娘做得对,宋相的助力对娘娘来说也很紧要,如果没有宋相,前朝谁来为咱们的四皇子说话呢?” “可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皇上的心意总是会转圜的,娘娘,现如今您应该担心别的事情才是。” “你想说什么?” “娘娘,这怜贵嫔和李才人如今在后宫中最为得宠,虽说现在还为娘娘所用,可以后两人若真的成了一股势力,娘娘想要控制她们便不容易了,不如……让宋相去查一查,两人在江南可还有什么族人,让宋相拿捏住她们的命脉才是。” …… 秋猎回宫之后,后宫很是平静了一阵。 皇上依旧最爱召幸香君和李才人。 不曾想,两个月过后,传来了秦昭仪有孕的消息。 秦昭仪有孕,皇后又提议让皇上册封秦昭仪为妃。 皇帝想了想,再过两个月便是年节,到时候一起册妃。 没想到,到了年节这日,和秦昭仪一起册封的,还有香君和李才人。 香君和李才人这回可是沾了秦昭仪的光,若不是皇上厌恶秦昭仪的所作所为,她和李才人还讨不着这个便宜。 秦昭仪因为有孕封妃,可香君和李才人什么都没做就晋位,那便是皇上的宠爱了。 香君册封从三品德仪,李才人册封从五品贵姬,封号简。 香君故意问:“皇上,这简是何意啊?” 香君得让皇上说个好意思出来,不然以后秦昭仪之流又要跟当初笑话她一般笑话青莲,那可怎么行? “李才人的舞,不似一般舞姬那般只有柔美,朕永远记得李才人的那曲《雷霆山河》的剑舞,翩若惊鸿、气势磅礴、雷霆万钧,不似女儿娇柔,倒有男儿气势。那时候朕便想起诗经里说的,简兮简兮,方将万舞……” 李才人立刻谢恩。 三人的册封礼是一起办的,秦越妃本来重新封妃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有了。 现如今,满后宫都知道香君和青莲得宠。 承香殿实在是炙手可热。 香君无子,入宫不到两年就成了从三品的德仪。 李青莲,一个奴籍出身的卑贱舞姬,不仅生下皇子,如今竟然还成了从五品的贵姬。她又如此得宠,什么时候再生一个,升到嫔位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还看不起香君和青莲的,现如今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承香殿。 就连荣贵妃如今也坐不住了。 上次和皇上吵架之后,皇上就再也没有来过她的甘露宫。 从前吵架都是皇帝先来求和,可荣贵妃看着皇上如此宠爱香君和青莲,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 满后宫里,皇帝去的最多的还是香君、李贵姬那里。 贵妃原来以为香君会跟之前一样,让皇帝常来看她。 可自从一行人从围场回宫之后,皇帝就鲜少来看她,这四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有召幸过贵妃,只偶尔来看一看元泽。 贵妃心中萧瑟,对采薇说:“采薇,你说人心就这易变么?香君妹妹,还是变了……” “是啊,原来怜德仪受宠,还会劝皇上来看您的,现在她和李贵姬一起,把皇上笼络得恨不得天天去承香殿。实在是不懂得知恩图报。” “罢了,这后宫里的妃嫔谁不想要皇上的宠爱呢?” “娘娘,这怜贵嫔的靠山是您,如果不是您,她养病的时候,怕不是就被人磋磨死了。如今她得宠,就应该帮娘娘才是。要不,您还是敲打敲打怜德仪?” 第68章 娘娘看的都是什么书 荣贵妃有些愠怒。 “你是说,让我主动去找怜德仪,让她把皇上叫到我这里来么?你是觉得,现在没人提醒皇上,皇上就想不起来我了,是么?” “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娘娘生产之后,皇上的确很少来咱们甘露宫了。” 贵妃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起生产那日,皇上不顾劝阻,进入产房,陪着她一起生产,这是别的妃嫔都没有过的恩泽。 生了孩子之后,皇上也一直都对她极好,就算因为宋相的事情吵过架,也是皇上主动求和的。 可为什么,皇上却不愿意留宿甘露宫了呢? 之前可以说是因为她早产,身子没好,皇上舍不得。 可后来,她的身子已经养好了啊,行宫里留宿的那一夜,皇上也没有碰她。 就在贵妃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人通报,皇上来了。 贵妃很开心,立刻起身迎出去。 皇上见贵妃出来,笑了笑到:“朕今日本来是去看香君的,正好碰到香君和青莲陪着元吉玩耍,想到朕也许久没看我们的元泽了,便来看他。元泽呢,抱来给朕看看。” 荣贵妃心里一沉,皇上是为了元泽才来的么? 竟然不是为了她。 她也要跟那些靠孩子争宠的妃嫔一样了么? …… 当夜,皇帝留下来陪荣贵妃,却没有让荣贵妃侍寝。 第二天荣贵妃满眼乌青,她昨天又是一整夜都没有睡,辗转反侧,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变成这样。 荣贵妃派人去找顾亭雪。 顾亭雪实在是厌烦,这荣贵妃一点小事就要找他。 但皇上让他暗中帮助荣贵妃,除了不放心宋相和后宫勾结,还有要保护贵妃和四皇子的意思。 顾亭雪没办法,只能入夜之后,黑着脸去见荣贵妃。 万万没想到,荣贵妃的问题,让顾亭雪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荣贵妃竟然问他,皇上让香君侍寝的细节。 顾亭雪拧着眉毛,压抑着烦躁回答道:“贵妃娘娘,这些尚寝局是会有记录的,娘娘若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查看。” 荣贵妃眉宇间都是愁绪。 “尚寝局只记录皇上叫了几次水,没有我想知道的事情。” 顾亭雪语气冷淡,“贵妃娘娘想知道什么?” 荣贵妃似乎没有察觉到顾亭雪的不耐烦,急切地说:“本宫想知道,为什么皇上总是召幸香君,她有什么特别的么?” “娘娘,微臣总是在外面为皇上办事,这些事情,知道得并不清楚。” “亭雪公公你能帮我打听一下么?万公公不是你的徒弟么?他应该知道吧……” …… 顾亭雪离开的时候,差一点没被贵妃这个蠢货气死,思来想去,他还是一肚子火的去了承香殿。 到承香殿的时候,承香殿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香君的床边亮着灯,香君又躺在床上看书呢。 顾亭雪这一刻觉得,皇上更喜欢香君有什么很难理解的么? 她无时无刻都在争先,每次见她都有惊喜。就算这么晚了,她也还在秉烛夜读,怕不是比那些个书生举子还要用功。 梦梅见到顾亭雪来,自然便退出了暖阁,在暖阁安安静静地守着。 暖阁里只剩下顾亭雪和香君。 看到顾亭雪过来,香君很开心,立刻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对顾亭雪说:“你来得正好,上来,给我念书。” “亭雪怎配上娘娘的床榻。”顾亭雪的声音低低的。 从围场回来之后,香君对他的态度忽然变得非常的亲昵,有的时候,甚至就像是……就像是对情郎一般。 顾亭雪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却不想戳破她的态度。 私心,他也是愿意香君这样对自己的。 “这就点了两盏灯,你不上来,哪里看得清书上写了什么?” 见顾亭雪由于,香君眼巴巴地看着他道:“求求了,我看得眼睛都花了,亭雪你就帮我念念,好不好?” 顾亭雪叹息一声,还是接过书,坐到了香君的床边。 第52章 香君凑过来,伸手指了指道:“我刚看到这里,你从这里开始念。” 顾亭雪闻到香君身上那股清冽又让他烦躁的香气,一时有些心猿意马,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咙异常的干渴。 “从这里开始,念吧。”香君又催促道。 顾亭雪扫了一眼,似乎是话本子,他也没多想,念念书也能收拢一下他乱飞的思绪。 顾亭雪开始念起来,但是越念顾亭雪越觉得不对劲。 …… “二人下床来,同浴兰汤,共效鱼水之欢……” …… “那人乘兴把妇人仰卧在浴板之上,一手执其双足……一手……” …… “其声如泥中螃蟹一般响之不绝……” 顾亭雪啪的一下合上书。 “娘娘,你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东西?”顾亭雪黑着脸道:“微臣还以为娘娘是在用功苦读。” “这也是用功啊,我是妃嫔,要用功的地方可多着呢,你别停啊,继续念!” 香君又指了指书,顾亭雪却是不肯再念。 “这书不好,微臣替娘娘扔了。” “不行!” 香君趁顾亭雪不注意,一把就把书抢过来。 “亭雪不好意思,我念给你听便是。”香君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叭叭嗒嗒弄声响,砰砰啪啪成一片。滑滑……” 顾亭雪一把捂住香君的嘴。 “别念了。” 香君眨了眨眼,扔掉书,伸手一把握住了顾亭雪捂着她嘴巴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 顾亭雪猛地收回手,就像是手被人烧着了一般。 “娘娘深得皇上宠爱,看不着这些东西。”顾亭雪还是坚持要处理这书,“微臣给你扔了。” 看到顾亭雪把书收起来,香君委屈地说:“就是皇上总是来,我才难受呢。” 香君伸手去勾顾亭雪的腰带。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抓住了香君的手。 “娘娘几次三番这般,就这么喜欢捉弄亭雪么?” “怎么是捉弄呢?”香君忽然正色,“第一次见亭雪,我就说过,我愿意伺候亭雪,这话,如今也一样算数。” 第69章 亭雪的心藏得太深 顾亭雪避开香君的眼睛,侧着脸道:“就算娘娘不这样做,我也一样会帮娘娘,娘娘实在不必如此。” 香君伸出手,搂住了顾亭雪的腰。 她的声音柔软,却带着蛊惑。 “可是香君想知道,亭雪能帮我到何种地步……香君想知道,亭雪为了我,是不是连这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敢与我一起做?” 香君的话,让顾亭雪原本躁动的心,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顾亭雪眸色深深地看着香君。 果然,她对他哪里来的真心,不过是试探和利用而已。 只是她是个大方的,试探他一个阉人,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娘娘为何非要用这种方式试探?” “亭雪公公的心,藏得太深了,本宫看不清。” 顾亭雪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残忍,对他全是虚情假意,却想要用虚情去看他的真心。 还真是残酷呢。 顾亭雪握住香君缠在他腰上的手,轻轻地挪开,然后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与香君的距离。 香君面露不满,果然,他对皇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忠诚。 香君明明都已经感受到了顾亭雪对她的与众不同,可最后这一步,顾亭雪就是不愿意迈出来。 顾亭雪不愿意说原因,香君只能猜测,是因为他对皇上还有效忠之心,所以不愿意碰皇上的女人。 香君瞬间变觉得有些悻悻然,向后靠在了堆砌得高高的软枕上,收敛着目光看着顾亭雪。 “看来亭雪对本宫始终有所保留。” 顾亭雪对上香君那冷冽的目光,并不生气于香君语气的居高临下。 他其实还有些喜欢香君偶尔显露出的霸道,他觉得这样的香君,倒是比谄媚讨好的她要真实一些。 “亭雪不敢,亭雪只是不想污了娘娘的眼睛。” 顾亭雪微微低着头,那态度倒是难得的恭敬。 香君心里憋闷得很,但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先按下不表,问道:“亭雪今夜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亭雪来承香殿之前,刚去过甘露宫。” 香君冷哼一声,“贵妃召见你倒是勤快。” 香君看着顾亭雪,眼里有一丝小女儿的情态,似乎是在吃醋。 顾亭雪挪开目光,走到一旁坐下,他看着眼前的茶盅道:“荣贵妃想知道皇上与娘娘的床笫之事。” 香君皱着眉毛,神情复杂。 荣贵妃这是什么毛病? 见香君不解,顾亭雪又解释道:“荣贵妃生育之后,都没有再侍寝过。” 香君惊讶,“皇上不是常常去看荣贵妃么?” “但每次都不曾召幸过荣贵妃。” 香君震惊了,难道皇上每次去看荣贵妃,就只是跟她盖被子睡觉? 他们不是真爱么? 怎么荣贵妃生了孩子之后就变了? 香君又追问了顾亭雪许多细节,从荣贵妃生育那日开始,详详细细弟都问了一遍。 问完之后,香君思索片刻,终于是恍然大悟。 狗皇帝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香君看向顾亭雪,语气无奈地说:“我猜测,应该是因为皇上陪着贵妃娘生子的时候,看到了四皇子出生的画面……那个画面太可怕,皇上怕不是对贵妃有阴影了。” 顾亭雪沉默了,他倒是没想过这个。 “的确有可能。” 香君想了想又对顾亭雪说:我以后生孩子,你不准看,免得你对我有阴影了。 顾亭雪的心又像是被抓了一下。 他怕有什么阴影? 他又不会和她…… 顾亭雪来不及细想,香君又问:“贵妃问我是怎么伺候皇上的是什么原因,她该不会记恨上我了吧?” 顾亭雪回神,无奈地瞥一眼香君道:“你清醒些,满后宫,除了李贵姬,没有不讨厌你的人。” 香君瘪瘪嘴,很是委屈的样子,“啊?我这么招人嫌啊,哎,之前都白演了。” “娘娘如今也没必要再演,也不是刚入宫的时候了。” 香君想了想顾亭雪的话,颇有些得意。 “也是,我可不是为了忍气吞声才受那么多苦的。现在我是德仪,有皇子记在我名下,我还有亭雪相助,本宫怕什么?” “娘娘有今日,是因为皇上的宠爱。”顾亭雪故意说。 香君冷哼:“皇上的宠爱最靠不住。本宫还是更想要亭雪的真心呢。” 见话又说到自己头上,顾亭雪便告辞。 看顾亭雪离开,香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狗奴才,比皇上还难勾。 …… 未央宫。 皇后看着这几个月的尚寝局记录,笑了起来。 芳姑姑小声说:“听说,贵妃对怜德仪很不满呢。” 皇后冷笑:“我早就说过,贵妃那脑子,握不住这么锋利的刀,现在,怜德仪有宠、有子,已经是根基稳固,只要不犯什么错,谁也轻易动不了她。她又为何还要对贵妃卖乖呢。” “怜德仪当初不是真心选贵妃?” “她实在是个聪明的,知道捏软柿子。她当初若是投靠了我,虽然会得到更多的好处,但是却也必须为我所用。但贵妃就不一样了,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就算现在不满,也不知道教训教训她。我都觉得这贵妃做得没意思。” 芳姑姑追问:“皇上这是对贵妃没有以前那般宠爱了么?” 皇后目光一沉:“永远别小瞧了贵妃,她本人虽无能,但是她身边多得是恶犬,咬起人来,也是很痛的。就只看,怜德仪如何应对了。” …… 宋飞景的伤养好之后,又重新回到了朝廷,他负责的第一件事,便是今年的科举考试。 没多久,香君就收到家中来信。 入宫两年,这还是她那位好父亲第一次写信给她。 许家在江南,想要把信递进后宫,怕是要费不少钱财和功夫,应该不会是小事 香君拆开信一看,果然如她所料。 信里说,她的哥哥许焕文今年乡试中了解元,却涉嫌舞弊,被下了大狱,希望香君能想办法救一救哥哥 香君合上信件。 果然,她如今锋芒毕露,还是惹了别人的惦记了,这是要用她的家人拿捏她啊。 香君招来小路子,“去请亭雪公公来。” 第70章 重修旧好 没等小路子找过去,顾亭雪就来了,一来便把江南的事情告诉了香君。 “这个案子是宋飞景的手下办的。” “我哥哥可真的舞弊了?” 顾亭雪摇头:“我派人查过,你那个哥哥的确是有才学的,按照他的能力中个举人怕是不难,舞弊应该是有人陷害。” 第53章 香君骂道:“这宋飞景可真是贵妃的狗,我不过是夺得了皇上的宠爱,抢了贵妃的风头,他就要咬上来!” 香君想了想,又问:“我求皇上有用么?” “科考舞弊可是大罪,皇上也不能因为你徇私。而且,宋飞景背后带兵的是江南势力,他在江南的势力盘根错节,没有一个好理由,便是我也不能插手太多。” 上辈子许家因为私盐的事情全家都下狱,自然也没有许焕文后面参加科举的事情。 香君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还有个会读书的。 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哥哥,香君必须救。 她和宫里其他娘娘相差最大的地方就是家世,若是她家里能有个前朝得力的,再加上她在后宫得皇上的宠爱,很快她就能真的站稳脚跟。 到时候,她也无需那么依赖顾亭雪了。 香君咬咬牙,“那我便只能去求贵妃娘娘了。” …… 香君去甘露殿跪求贵妃娘娘,她一边哭,一边磕头,磕得荣贵妃都觉得疼。 香君表示自己愿意为贵妃马首是瞻,只求贵妃娘娘救一救自己的哥哥。 “娘娘,臣妾的哥哥绝对不是徇私舞弊的人,哥哥从小就才学斐然,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这一点,荣贵妃也是相信的,香君那一手好字,也能看出许家的家学渊源。 贵妃心里也怀疑,怕不是宋飞景为了她做的这件事。 “好了,你先起来,慢慢说。” 香君不起来,还是哭得肝肠寸断。 “娘娘,臣妾没有家世,前朝也没人能为哥哥说话,求娘娘救一救哥哥吧,香君愿意为了娘娘肝脑涂地!臣妾只求能让人秉公办理哥哥的案子,求娘娘了。” 站在贵妃身侧的采薇姑姑看着香君这样子,很是得意。 任她是多么得宠的妃子,在贵妃娘娘面前,还不是要跪地求饶? 贵妃倒是心软,答应香君,给她想想办法。 “采薇,你帮本宫送一送怜德仪。” 采薇送香君走出甘露宫。 见香君失魂落魄的样子,采薇开口提醒道:“贵妃娘娘为怜德仪好,怜德仪也要为娘娘尽心啊。” 香君立刻对采薇姑姑说:“我也想为娘娘尽心,只要有机会,我便会劝皇上去看娘娘,只是……采薇姑姑,有些话我不方便问娘娘,但我是真心想为娘娘出力,还请采薇姑姑给我一句准话。” “娘娘直说便是。” “皇上从前是最宠爱娘娘的,娘娘生了皇子,应该更得皇上欢心才是,怎么这大半年来,皇上都不爱留宿甘露宫呢?我也问过皇上,可皇上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忌讳……这里面的原因,姑姑可知?姑姑只有告诉我,我才能为娘娘想办法啊。” 采薇犹豫了一下,想着这怜德仪那么会邀宠,怕是有办法让贵妃娘娘重新得到皇上的欢心,便带着香君去了无人处,把情况说了。 香君假装思索了一下,然后说:“我倒是有个猜测,也不知道对不对……” “德仪娘娘只管说。” “怕是皇上被吓着了。” “被什么吓着了?” “你说,皇上进了产房……怕是皇上不小心看到了娘娘生产的画面……这便有了阴影。所以虽然时常看望娘娘,却不肯留宿,也不肯再召幸娘娘。” 采薇也是恍然大悟。 的确有这个可能。 “这可怎么办,此事可能弥补?” “皇上已经看到了,也不能让皇上忘记,但这种事情,只要让皇上和贵妃娘娘有了第一次,突破了心里这一关,后面也就好了。” “可皇上不愿意,还能逼着皇上宠爱娘娘么?” 香君想了想,“我倒是有法子。” 香君在采薇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采薇有些犹豫,但还是把香君的话听了进去。 “你若是能帮娘娘,娘娘必然会记得你的恩情。” 香君赶紧从怀里拿出一袋金豆子塞给采薇。 “娘娘,不可。” “采薇姑姑收着吧,我还要求您替我多美言几句,让贵妃娘娘帮帮我哥哥呢,我全家的性命现在全在贵妃娘娘手中,采薇姑姑可要多为我说说话啊。” 采薇想了想,还是收了那袋金豆子。 “只要怜德仪能帮我们娘娘,还怕娘娘不记得德仪的好么?” …… 第二天香君就让人送了几罐药膏去给荣贵妃。 那是江南的秘药,专门用在女子的特殊部位上的。生产之后,难免会难看一些,用这秘药,就能让女子恢复如初。 梦梅有些舍不得:“娘娘未免也太大方了,这药可是价值千金。” “我要让她救我的哥哥,自然得大方些,而且荣贵妃的性子,让她这般以色侍人,怕是羞愧得想死吧。” …… 不出香君所料,荣贵妃一开始的确不肯用,但采薇劝了好久,终于是羞愤欲死地用了。 她心中悲愤,甚至和皇上美好的爱情也在她心中有了裂痕。 她如今做这样的事情企图重新得到皇上的恩宠,这和那些低贱的妓子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不想皇上一辈子不敢宠幸她。 …… 终于,香君又把皇上劝着去了甘露宫。 皇上喝了酒,只觉得浑身燥热,今日的贵妃又格外的娇媚。 皇上抱着贵妃上了床,一触即发的时候,皇上又想起了贵妃生产的画面。 看到皇上僵住的动作,贵妃想着采薇说的话,第一次不知羞耻地主动了一次。 皇上只瞧了一眼那里,脑子里又被旖旎的燥意取代。 一夜云雨,皇帝和贵妃甚至找到了许久没有的激情。 “娇娇,你生子之后,比从前更懂得伺候人了。” 荣贵妃做着自己从前绝对不会做的动作,羞愤欲死。 这一夜,皇上叫了三次水。 在外面伺候的采薇姑姑一颗心终于放下。 第二天早上,皇上心情大好的离开。 采薇高高兴兴地进去侍奉贵妃洗漱,却见到贵妃娘娘在掩面哭泣。 第71章 南越蛊毒 采薇立刻上前。 “娘娘,这皇上与您重归于好,您怎么还哭了。” “采薇,皇上待我终究是和从前不同了。” 从前荣贵妃觉得自己和后宫的妃嫔不同,如今她却觉得自己和她们也没什么不同,一样要想方设法地婉转承欢,求皇上的怜惜。 “娘娘,皇上待您是不一样的,只是您与皇上夫妻多年,总不能一成不变,您现在对皇上主动些,只是因为您心里也有皇上啊。” 荣贵妃失神,“是这样么?” “自然是这样。” …… 接下来一段日子,荣贵妃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圣宠的时候。皇帝和荣贵妃过得蜜里调油。 宋飞景也给贵妃回了话,说是许家的事情,的确是他办的。 “飞景这回做得实在是有些过了,科举舞弊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那怜德仪的哥哥实在是冤枉。” “这次事情,的确是怜德仪出了力,让皇上与您重归于好。这怜德仪的家族都在江南,而江南全在宋相的掌握之中,娘娘何须担忧管不住怜德仪?” 荣贵妃叹气,“你回信给他,让他放了香君的哥哥,再好好安抚许家一番。” 不久之后,香君就收到了江南的来信。 说哥哥不仅被放了出来,而且还因祸得福,由宋相写了推荐信,可以入京到国子监读书。宋相说,这都是香君在宫里给贵妃娘娘办事得力的好处。 父亲在信里都是对香君的感谢,而且还给香君送了不少宝贝进来。 香君却还是有些忧虑。 她可不能让自己家里和宋飞景关系太紧密。 但是她又怕自己回信会被宋相的人看到,只能写了信,让顾亭雪想办法送去。 顾亭雪直接拆开香君的信看。 香君没好气地说:“你直接当面拆我的信?” “娘娘如今有了一个争气的哥哥,微臣怕自己马上就不得娘娘青眼了。” 顾亭雪飞快地看完。 “你为何不让许家和宋相接触?江南可是宋相的地盘,若是能够得到宋家的助力,再加上你在宫中得到皇上的宠爱,你的家族也能在江南占据一席之地,” “我是怕宋家维持不了那么久,没等到我家在江南占据一席之地,我家就被牵连了。” “可许家会听你的么?” “应该会。” “为何?” “我了解我那位父亲,最是谨慎胆小不过,我又告诉他了,我有他不知道消息,他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我又不是让他得罪宋相,只是尽量保全自己,不要牵扯过深而已。” 顾亭雪想了想,“好,我会让人好好提醒你父亲的。只是,你为何觉得,宋家不长久?” 第54章 “皇上应该早就想宋相死了。上次遇到贵妃私自去看望宋相,皇上心里的刺早就深深扎下。” “但皇上最看重的还是他的皇权,他还要用宋相去对付杨家。” 香君自然是知道,但是她也知道,马上宋相就要按捺不住,在皇上去行宫避暑的时候作死了。 …… 香君的哥哥入京去了太学的事情,皇帝很快也知道了。 皇帝招了香君去太极殿,问了一些香君哥哥许焕文的事情。 皇上的意思是,让香君多提点许焕文衣,只要他的这个哥哥争气,来年春闱能够高中,皇上会重用他。 香君喜不自胜地谢了皇上,皇上这意思,是有要抬举她家人的意思。 香君坐着轿辇回宫,半路遇到了一个新入宫的妃嫔。 香君认出那是江疏雨,江贵人。香君记得她,这是宋飞景安排的暗桩,她的身份连贵妃都不知道。 说起来,宋飞景还真是了解贵妃呢,知道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安排了一个她不知道棋子。否则,又跟之前被送进宫的那个妃嫔一样,才进宫没多久便糊里糊涂地就死了。 这江贵人只侍寝过一次。 但是香君知道,江贵人那次是故意不讨皇上喜欢。皇帝其实挺喜欢她这一款的美人的,因为之前宫里没有这种清冷的类型。 只是,她心里只有宋相,所以不乐意搭理皇帝。 这人后来很麻烦,不仅皇后是她扳倒的,后来她还变成了荣贵妃最大的对手,全书最大的反派。 总之,是个狠人。 江贵人拜见了香君。 香君微笑道:“今日遇到妹妹也是有缘,若是不嫌,可以来我承香殿坐坐。” 江贵人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淡淡道:“臣妾身子不好,怕传病气给德仪娘娘。” 江贵人很快就告辞先走了。 喜雨冷哼道:“好高傲,不过一个贵人,竟然这般眼高于顶。” 香君倒是不生气,平静地说:“本宫一开始只是个采女呢,咱们也别瞧不起人,说不准哪一天人就得了皇上的宠爱了,咱们还是别结没必要的仇怨,走吧。” 香君深知自己上辈子就是死于过于蹦跶,一得意就得罪人,才会死得那么早。 这辈子,只要没有得罪她的人,她自然也不会太过为难。 …… 秦越妃怀孕,她的父亲南越王又入京得了皇帝的赏赐,一时在宫中风光无量。 皇上让南越王进宫见了女儿一面。 香君立刻让小路子找人去盯着秦越妃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上辈子,秦越妃见了她的父王之后,生出了为自己的孩子争储君之位的念头,想要趁着父亲在京城,有人帮忙,除掉贵妃的孩子。 香君的第一个孩子元亨是一出生就被荣贵妃抚养的,上辈子小小年纪就是被秦越妃害得破了相。 要知道破相的皇子是不能当太子的。 香君好奇,这辈子秦越妃会不会对四皇子做同样的事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小路子就打听到消息,说四皇子病了,烧了两日之后,便昏迷不醒…… “太医如何说?”香君问。 “太医治不了,说这不是病,是毒呢……”小路子压低声音道:“宋相已经找了解毒圣手,皇上已经连夜令人传召人进宫,替四皇子诊治呢。” 香君倒是不吃惊,果然,秦越妃还是用了这一招。 四皇子的确不是病了,它是中了南越的蛊毒。 香君想了想, 还是决定明哲保身,元泽出了事情,对香君来说也不是坏事。 香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她最爱的孩子就要回到她的身边了…… 第72章 你是否对我有一点动心 宋相找了解毒圣手入京,解了蛊毒,但是元泽还是毁容了。 元泽脸上长了黑斑。 宋相和贵妃都知道,害元泽中毒的人是越妃,因为这蛊毒只有南越有。 但是这根本就不是证据,就连宋相也找不到证据。 香君是知道秦越妃的手法的。 秦越妃的父王这回来了京城,有他父亲的谋士指点,秦越妃这回干的的确不留痕迹。 那蛊毒是下在四皇子奶娘洗衣服的水里的。 奶娘的贴身衣物沾了毒,然后又通过喂奶的方式让四皇子中了毒。 也因为这种方式没有痕迹,而且中毒的剂量很微小,所以四皇子才保住了一条命。 香君只能庆幸,幸亏等秦越妃生完孩子,南越王就要回去了,不然他一直呆在这里帮他女儿,秦越妃还真的不好对付。 …… 元泽是贵妃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贵妃思来想去,自己还是没办法,只能找宋飞景帮她报仇。 宋飞景飞快地安排了一个美女进宫,得到了皇帝的宠幸。 这个美女完全就是比照着香君和青莲选的,是一个类型。 虽说各方面都比不上香君,但是胜在新鲜。 皇帝试过香君和青莲之后,就不喜欢宫中妃嫔们的侍寝方式,偏爱这种大胆又放浪的。所以还是宠爱了她好几次。 香君是知道这个妃嫔进宫是做什么的,所以香君也没有兴趣与她相斗。 迟早要死的人,她斗什么? 香君刚怀一个月,但是她不敢吱声,只告诉了顾亭雪。 因为皇帝还是爱来她这里,皇帝在她这里又玩得花,而且她知道,宋相送来的那位美人,可是偷偷给皇帝用了药的。 皇上此时可是已经中了奇毒,那毒对皇上的身体没有损害,但是却会让和皇上亲近的人出事,尤其是对有身孕的女人。 那毒就是针对秦昭仪肚子里的孩子的。 只要皇上多宠幸秦昭仪几次,她的孩子就没了。 香君如今才一个月,最是不稳,若是这种情况下她承欢,怕是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顾亭雪没办法,只能想方设法地让皇上想不起香君和青莲,所以这些日子,皇上去的最多的还是那新宠处。 青莲虽然不知道香君为什么忽然不争宠了,但是看姐姐不邀宠了,她自然跟姐姐同心同德,日日就在自己宫殿里守着自己的元吉。 一时间,承香殿似乎就安静了下来。 竟然好长时间香君和青莲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召幸。 这一胎香君怀得极安稳,她这第二个孩子就是来报恩的,上辈子他也最为乖巧,一心一意向着自己。 香君每日能吃能睡,刚用过晚膳,就听喜雨进来通报,说是陈更衣带着礼物来看望娘娘了。 “陈更衣?” 陈更衣就是宋相刚送进宫来的美人。 香君本不想见,却听喜雨继续说:“她说,是顺路替贵妃娘娘送赏赐来的呢。” 哪里顺路了? 香君没办法,她现在也不能不给贵妃面子,只能让人把那陈更衣请了进来。 陈更衣的性子和香君上辈子倒是挺像,又张扬又傲气,而且还有些没学好规矩的粗俗,香君还觉得怪亲切的。 但知道来者不善,香君自然不敢久留她,寒暄了几句,又表达了一番对贵妃娘娘礼物的喜爱,就找理由送客了。 但香君还是小瞧了那位新来的美人,陈更衣走后不久,香君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浑身燥热、呼吸急促,脑子也开始发晕。 香君她们这种扬州瘦马是了解过各种让人动情的药物的,这个反应,她很快就知道自己中了春药。 这药是下在哪里了? 香君赶紧叫来梦梅,严肃道:“陈更衣送来的东西,你先别入库。你赶紧去把柳太医叫来。” 可梦梅刚出门,外面就通传,说是皇上来了。 香君瞬间就明白那陈更衣是为了什么。 若不是香君对这些药物敏感,等皇上一来,两厢情动,怕是根本就发现不了自己中了春药。 只是香君想不通,这陈更衣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的,还是说,她不知道香君有孕,只是防患于未然,所以才安排了这一遭? 香君没有时间想明白,皇上已经要进来了。 皇上来,香君自然是不能推拒,只能把头发弄得凌乱了一些,做出一副倦怠的样子,走到床边坐下。 等到皇上走进来,她才一副刚起来的模样,上前给皇上见礼。 皇上看到香君这副样子,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香君扶着额头道:“今日头疼得很,似是有些发热。” 皇上伸手摸了摸,香君的额头是有些烫。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香君这脸红红的样子,甚至勾人,他握住香君的手道:“朕陪你就是,小春子,去请太医来。” “梦梅已经去请了,臣妾似乎病了,不敢把病气过给皇上,皇上不如去别处歇息吧。” “朕身上有龙气,你不过是有些发热罢了,还过不到朕身上。” 第55章 皇上不愿意走,但香君决不能在此时承欢,正想着找什么理由把皇上弄走的时候,就听到喜雨进来,身后还跟着朱槿姑姑。 只听朱槿姑姑说:“皇上,越妃娘娘忽然腹痛,想让皇上去看看。” 秦越妃最讨厌香君,这些日子皇上没有去看香君她正得意呢,所以今天听说皇上去了承香殿,立刻就派人来请皇上。 秦越妃可不希望香君又勾了皇上去。 香君从没有如此感激过秦越妃,立刻温婉贤淑的表达了自己的大度,让皇上去陪越妃娘娘。 皇上无奈,他其实也有些想香君了,但毕竟皇嗣重要,还是去了南熏殿。 皇上走后不久,柳太医便来了。柳太医给香君诊了脉,应该方才李更衣和香君说话的时候,用了些手段,让香君吸入了药物。 “娘娘现在不宜用药。好在这药对身体没有太大的损害,只是让人动情,娘娘最好还是忍一忍,等药性散了便好。” 香君只能让人都散了,然后叫来小路子,让他想办法把顾亭雪叫来。 顾亭雪知道今天皇上去了香君那里,所以才让人给了南熏殿消息,果然皇上被越妃娘娘叫走了。 没想到,夜里香君又派人来找她。 顾亭雪想着香君怀着孩子,怕出事情,也不敢耽误,即刻就去了承香殿。 顾亭雪到的时候,宫门已经落了锁,香君的屋内,只有她一人,连梦梅和喜雨都打发走了。 顾亭雪觉得不对,急匆匆走到床边,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脸红扑扑的香君,伸手一摸。 “怎么这么烫?也不知道叫太医看看。” 顾亭雪转身就要去找太医,却忽然被人从一把抱住。 “亭雪,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动心。” 第73章 解毒 顾亭雪身子一僵,声音有些沙哑,“娘娘……” 箍住他腰的手很紧,但他还是顾亭雪抓住那作乱的小手,用力地扯开。 可一转身,顾亭雪就又被香君扑了个满怀。 实在是缠人。 香君直接就踮起脚吻了上去。 不等香君靠近,顾亭雪就已经推开了她,并且飞快地察觉到了香君的不对劲。 顾亭雪蹙眉:“谁给你下的药?” 香君一脸委屈,守在顾亭雪身上乱动,“陈更衣。” 顾亭雪抓住香君乱动的手,呼吸有些紊乱。 “娘娘,我去叫人来给你解毒,你老实些,别乱动。” 香君呼着热气凑上去,贴着顾亭雪的唇边,用叹息一般的声音说:“本宫已经找过柳太医了,柳太医让我忍着,说是吃药对肚子里的孩儿不好。” 顾亭雪推开香君的脸,“那娘娘还是听太医的话,好好忍着,亭雪就不打扰娘娘,先退下了。” 香君怎么可能让他走,死死抓住顾亭雪的袖子。 “亭雪,本宫不想忍着,你帮帮我好不好?” 顾亭雪看着只穿着里衣、香肩微露的香君,心中那股难以控制的躁热又爬上来。 “娘娘这是何意?” “别装作不懂的样子,我要你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 顾亭雪捏紧了拳,喉咙发痒,他垂眸看着香君那满含水光的眼睛,压低声音道:“娘娘为何非要如此作贱我?” “怎么是作贱你呢?”香君急了,“难道与我一块儿,便是侮辱了亭雪么?” “娘娘难道不是把我当成一个解闷的玩意儿么?” “自然不是,我若是要找一个解闷的玩意儿,满宫里难道找不到几个清秀好看的小太监么?我又何苦一直等着你来?若不是要给皇上生孩子,就连皇上,本宫也不乐意碰呢。” 看到顾亭雪的神色有所松动,香君满眼尽是春水,又一次抱住了不设防备的顾亭雪。 “亭雪,我不信你心里对我一点真心都没有。若是没有,当初在宫正司,你为什么来救我?” 顾亭雪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女人,她一丁点都不爱他,只有直白的利用,却非要他的一颗真心不可,实在是又势利又自私。 顾亭雪压抑着胸中翻涌着的情绪问:“娘娘要我的真心,可娘娘的真心呢?娘娘对亭雪可半分真心都没有,只有利用。” 香君丝毫不觉得惭愧,白嫩嫩的小腿勾着顾亭雪。 “真心这种东西,本宫没有,这世上的男人我哪个都不爱,但是我信赖亭雪你,我把你当做可以托付身家性命之人,愿意与你一起走到最后,难道这还不够特别吗?” 顾亭雪冷笑。 果然是个冷心冷情的女人,哪个男人都不爱这样的话,也能脱口而出,她也算得上真诚了。 只可惜,顾亭雪想,他不是男人。 “亭雪,你可愿意疼疼我?” 香君又不知羞耻地缠了上来。 顾亭雪从第一次见香君,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只要她想得到的东西,她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没羞没臊地也是要得到的。 看着在自己身上胡乱作乱的那只小手,顾亭雪压抑着,一把抓住。 顾亭雪忍得脖子上都冒出了青筋。 一直以来,他都在强忍着心中那股躁动,那感觉像是愤怒,又像是一种焦躁,甚至让他胸口闷闷地痛着,让他浑身的骨头都在发颤。 但这感觉让顾亭雪陌生又好奇。 后来,很多次,顾亭雪隐约意识到,香君可以缓解他的这种痛。 无论香君怎么邀请,顾亭雪都不曾往前踏出一步。 是因为他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 香君是没有真心,所以顾亭雪也不愿意先爱。 “娘娘怕是忘记了,亭雪是阉人,不是男人。” “那又如何?”香君吐气如兰,“只是不能生孩子罢了,只要想,亭雪难道不能给我欢愉么?” 身体的欢愉么? 他还真的能给。 他忽然想起了香君曾经说的一句话,她说她不想要身体的欢愉,因为嬷嬷说,女人很容易因为身体的欢愉爱上男人。 他还记得香君说过,他有一双好看的手。 顾亭雪要跟香君赌一赌,谁输了,谁就把一颗心给出去。 “好。”顾亭雪忽然说。 香君有些惊讶,本以为还要再磨一阵子的。 一阵天旋地转,香君被顾亭雪抱了起来。 她立刻把手伸过去,拦住了顾亭雪的脖子。 “亭雪……” 香君的声音柔软得恨不得能滴出水来。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抱着香君坐到了贵妃榻上。 香君坐在顾亭雪的身边,媚眼如丝。 “娘娘,如今你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香君眨了眨眼,“本宫为何要后悔。” 顾亭雪勾了勾嘴角,笑了。 那阴湿如毒蛇一般的眼神,让香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很快,身体的感觉就让香君忘记了顾亭雪那猎人一般的眼神。 两世为人,香君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快活。 …… 意识回笼的时候,香君最真实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惊慌失措。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若是对这样的感觉上了瘾,那她可怎么办,以后还怎么伺候皇上? 药性纾解之后,香君的理智便又回来了一些。 她拢了拢衣服,有些想逃,可看到香君的表情,顾亭雪却恶劣地生出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乐来,他很满意香君的表情,见她起身,立刻伸出手来,又一次把她拉回了榻上。 “娘娘先招惹我的,怎么这就要逃?” “不是已经完了么?” “娘娘结束了,但我还没有结束呢。” …… 一直到了外面的天色发白,顾亭雪才离开了承香殿。 回到掌印司的时候,顾亭雪还碰到了徒弟万里春。 小春子对师父的昼伏夜出早就习惯了,见到师父披着清晨的寒气和雨露回来,却丝毫没有平素的冷冽之气,反而有种春风拂面的温柔。 “师父,今个儿好早。”万里春的目光落在师父的麒麟服上。“师父您的衣服怎么了?是被泼了茶水么?我替师父洗吧。” 顾亭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勾起唇角愉悦地笑了笑。 “不用,你赶紧去伺候皇上吧。” 师父走了,万里春看着师父的背影,半晌才回神。 师父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怎得今个儿这么好说话? 难道皇上又给师父安排了好差事? 第74章 初见晋王 梦梅想来叫香君起床,但是早上香君是真的起不来。 幸好昨天柳太医来过,所以梦梅便帮娘娘告了三日假,没有去看皇后娘娘宫里请安。 香君到了下午才起来,一醒就是对顾亭雪破口大骂,然后便让梦梅去请柳太医。 柳太医又给香君诊了脉,面无表情地说娘娘身上的药性已经退了,以后小心些便好。 第56章 “这件事我还是不安心。”香君疑惑地问:“陈更衣为什么要害我?” 柳太医立刻回答道:“微臣昨日已经查过了,太医院有宋飞景的人,我猜,应该是他们的人查到我给娘娘配的药里有安胎之物。” 香君有些担心,“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梦梅,你去帮我把李贵姬叫来。” 李贵姬来了之后,香君便让柳太医把陈更衣的事情告诉了李贵姬。 李贵姬神色大变,“姐姐,这样大的事情,咱们可不能掺合,陈更衣做的事情,有伤龙体,那可是死罪!她又是宋相的人,怎么只能当做不知道的。” “我也想当做不知道,可是她要害我。” “可是她下得药不是……”李青莲是个聪明的,很快就反应过来,惊呼,“姐姐你……” 香君点点头,“我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 李贵姬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抓住了香君的手,又是开心,又是担心,“姐姐莫要担心,我与你一宫,我也没有身孕,以后若是皇上再来,你便让皇上来我宫里。我一定不会让姐姐和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有事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皇上么?” “姐姐自有姐姐的理由,我本也不在乎皇上好不好的。” 香君让梦梅先送李贵姬回去,然后让柳太医给自己下诊断,就说她昨夜风寒入体,这几个月不能侍寝。 柳太医都应下了。 香君沉思片刻,再次屏退了除了柳太医的宫内所有人。 等人都走了,香君才压低声音问:“柳太医,你可想当太医院的院正?” 柳太医也不掩藏自己的野心,他一个青楼出身的贱民,见惯了底层的倾轧,从小就渴望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娘娘,微臣自然想,可太医院最是要熬资历,我又是宫外来的,除了贵妃娘娘的提携之外,太医院里也没有自个儿的势力,我哪里能当太医院的院正呢?” “只要你想,本宫自然有办法。现如今,本宫就有一个办法让你在太医院的位置提一提,只是有些危险,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冒这个险了” 柳太医毫不犹豫地说:“微臣愿意冒险。” …… 那一日之后,香君好久没有见过顾亭雪。 以往这么久不见顾亭雪,她都是要去找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如今不怎么想见顾亭雪。 以往香君虽然在床笫之上放浪形骸,没有不敢说的话,没有不敢做的动作,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设计过的,甚至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汗水滑落的方向,都是她有意为之的。 可上次与顾亭雪…… 有那么一会儿,她是完全无知无觉,失去理智的。 那时候她是把自己整个人都彻底交给了顾亭雪得的。 香君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觉得害怕。 重活一次,她几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她不喜欢这种彻底失控的感觉。 幸好,没多久,顾亭雪就被皇上派出了宫,香君也松了一口气。 …… 就这么到了四月。 秦昭仪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今年天热得早,再加上南边的战事结束后,国库充盈了不少,皇上想着太后的身子又不怎么爽利,便想今年早些去夏园行宫避暑。 这次皇上要在行宫住四个月,还要带着朝廷的官员一起,再加上后宫的妃嫔、伺候的人,侍卫、禁军、辎重补给等等,这一次去行宫的人数竟然有近十万人。 出了京,车队又走了半个月,终于是在四月中旬到了夏园行宫。 夏园修得极美, 这一日,天气极好,香君带着青莲和三皇子去看皇帝,皇帝便邀香君一起去逛院子,刚走出皇上的宫殿,香君就看到换值上来的周大人。 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有美妾幼子相配,心情特别好,所以动了月老的心思,开口便是要给周子都赐婚。 没曾想竟然被周子都拒绝了。 “微臣还未建功立业,还想有一日能为皇上上战场,在此之前,微臣不想成婚。” 看到皇上脸色变了变,似乎不怎么高兴,香君赶紧替周子都找补。 “周统领这是想以后得了军功,好让皇上赐个好的呢。” 香君给周子都使眼色,周子都这才会意,立刻说:“等子都将来为皇上立了功,再请皇上赐婚。” 皇上这才点点头,“好,子都有这个志向,朕必定会给你这个机会。你且等着吧。” 皇上带着香君和青莲离开,趁着青莲和皇帝说话,香君回头看了周子都一眼。 周子都深深地瞧了香君一眼,又低下了头。 香君想着,很快皇帝就要派周子都去北境了吧,等他再回来,就是军中一股极为强悍的势力了。 香君再次转过头来,正想跟皇帝说话,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是顾亭雪。 顾亭雪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怎么的,香君竟然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顾亭雪有事来找皇上,于是这花园皇帝便逛不成了,香君和青莲便自己去逛了园子。 走了一会儿,元吉就困了,青莲便带着三皇子先回去休息,香君便和小路子、喜雨一起继续逛园子。 香君前些日子在宫里躲得犯了,所以今日想多逛逛,扇着扇子,却见到了亭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小厮,还有一个穿着月白衣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 看衣服的花纹应该是个王爷,三十多岁的样子,虽说坐着,却依旧是月白风清、儒雅风流的态度。 香君知道,这残疾的王爷,只有一个,那便是皇帝的哥哥,曾经的太子,贵妃的断腿白月光,现如今的晋王殿下——周清恒。 晋王断了腿之后,一直在四处游历。今年刚刚回京,还是为了元泽的病才回来的,因为他身边有个当世神医。 皇帝为了表现自己的恩泽,所以这次来行宫,是让他所有的兄弟都着来的,虽然他不喜欢晋王,也不好单独撇下这位。 香君走过去,拜了拜道:“见过晋王殿下。” 香君打量着晋王,发现晋王可比皇帝美不少呢。 啧啧,贵妃娘娘实在是艳福不浅呢。 晋王浑身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地温柔,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润的,“请问您是宫中的哪位娘娘?” “回晋王殿下,我是皇上的怜德仪。” 晋王有些惊讶,温柔地笑了笑说:“原来是怜德仪,本王有幸看过德仪的字。德仪倒是和本王想象中的不同。” “哦?晋王殿下想象中,香君是怎样的?” “静女其姝,婉如清扬。遗世独立,风韵悠扬。” 都说字如其人,可香君的字体是模仿她师父的啊。 她师父倒是字如其人,遗世独立,只可惜,香君野心勃勃,最是世俗不过了。 “香君让王爷失望了。” 晋王摇摇头,还是笑得那么温柔,“娘娘红妆艳抹倾城色,笑语嫣然动九天,自是极好的。” 香君笑了笑,忍不住有些得意,这晋王还挺会说话的。 “见过晋王殿下。” 身后忽然出来一个声音,香君猛地回头,见到顾亭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亭下。 第75章 越妃失子 顾亭雪大步走到亭前,对晋王说:“晋王殿下,皇上邀您去下棋,现在正在天王殿等着您呢。” 晋王不敢耽搁,跟香君告了辞便匆匆去了。 走之前,顾亭雪还狠狠地瞪了香君一眼。 晚上皇上又去陪闹不痛快的秦越妃了,香君这次来夏园有很多打算,所以早早便休息了。 香君刚睡下,梦梅也去了外间的大床上休息,香君的床帘就被人掀开了。 香君睁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顾亭雪。 香君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披散着,让她难得的有了几分温婉之色。 “亭雪舍得来我这里了?”香君懒洋洋地说。 顾亭雪冷哼一声,“娘娘也不想见亭雪吧,这两个月,也没见着娘娘派人来找我微臣,想来是娘娘又有了新欢,不需要拿亭雪打发时间了。” 香君噗嗤一笑,朝着顾亭雪伸出手。 顾亭雪下意识地便伸手握住了香君的手。 香君脸上笑意盈盈,“我怎么闻着酸味了?亭雪可真会说话,本宫哪里来的新欢?” 顾亭雪脸色阴沉,“周大人还不够,娘娘现在连晋王也看上了?” 香君一副可惜了样子,叹一口气道:“晋王那是贵妃娘娘的裙下之臣,我哪敢啊?” “若晋王不是贵妃娘娘的裙下之臣,你就敢了?” 香君抬了抬下巴,眼神张扬又狂妄,“我说笑的,亭雪也信?难道亭雪还不了解我么?我的胆子大的很,没有不敢的。别说是贵妃娘娘的人,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只要我看上了,我也是敢抢一抢的。” 第57章 看到顾亭雪的脸色黑了,眼神也危险起来,香君这才起身,跪坐在床上,伸出手拦住了顾亭雪的脖子。 她小声在顾亭雪耳边说:“所以,本宫不是不敢,本宫只是不愿意罢了。” 顾亭雪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为何不愿?” 香君歪着头看着顾亭雪,手指轻轻划过顾亭雪的嘴唇。 “晋王虽然美,但也是美中年了,我还是喜欢跟自己年轻些的。亭雪这个年纪,就正好。” 顾亭雪耳朵又红了。 最近他是不经撩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上一次抱着香君的画面,顾亭雪怎么想就怎么做了,再一次抱起了香君,起身就要去贵妃榻。 “别……”香君拉住顾亭雪。 顾亭雪蹙眉,“怎么了?” “去那边会被梦梅听到的,咱们就在床上。” 顾亭雪有些犹豫,他不想在床上。 但香君的手已经开始解他朝服的扣子了,顾亭雪像是受了蛊惑,就这么被香君勾着到了床上。 但是顾亭雪只肯脱到里衣便不肯再让香君脱了。 香君也不逼迫他,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她要给顾亭雪适应的时间。 香君搂着顾亭雪的脖子,吻了上去。 上回两人是没有接吻的,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接吻。 顾亭雪最初有些错愕,但渐渐就变得疯狂起来,到后来,香君都要被他亲得晕过去了。 “亭雪,快些吧。” 香君承认,自己也有些想了。 前些日子还有些不敢见顾亭雪,可到后来,欲望就超越了恐惧。 成日熬干了心血的做打算,她难道还不能松快松快么? …… 香君满意地趴在床上,顾亭雪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穿着一身里衣,坐在床边缓慢地擦着手。 他这次有经验了,外袍必须脱掉,否则被人遇见了,又要帮他洗衣服了。 香君看着顾亭雪那张冷峻又妖艳的脸,觉得心中有些不平衡。 凭什么他这么冷静? 于是,香君从后面抱住顾亭雪,手便伸进了顾亭雪的里衣里。 手摸到顾亭雪的胸口时,香君那微妙的不平衡感就消失了。 “亭雪的心跳得好快啊,脸上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香君在顾亭雪耳边吹了口气,小声说:“真能装。” 顾亭雪耳朵红了红,微微垂眸,把帕子放进了衣服里,起身就要走。 “你去哪里?” “得回去了。” “还早着呢。” 香君的手又缠上顾亭雪的脖子,顾亭雪只觉得她跟条小蛇似的,缠人得很。 “总是亭雪伺候我,今日也让我伺候亭雪一次,好不好?我很厉害的。” 香君是知道怎么伺候阉人的,只是顾亭雪总是不愿意,香君觉得有些奇怪,她明明感觉到顾亭雪也有需求啊,怎么就是不肯呢? 难不成是不好意思? 顾亭雪的眸色暗了暗,却还是拒绝了,“不用,我得空了再来看娘娘。” 顾亭雪挣脱香君的手,去拿衣服,香君立刻抢过来,帮顾亭雪穿衣服。 “娘娘……” “不让我伺候你舒服,让我伺候你穿衣总可以吧?” 顾亭雪无奈,只能让香君给她穿衣服。 有那么一会儿,顾亭雪竟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与她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一般。 只是外面小路子的声音,很快就打断了顾亭雪的幻想。 只听小路子在外间说道:“娘娘,不好了,越妃娘娘见红了!” 顾亭雪和香君立刻对视一眼。 “怎么回事?”香君问。 “皇上今日歇在越妃娘娘处,半夜娘娘忽然见过,一床的血,把皇上也吓着了,现在太医都去了,正在给娘娘催产呢……” “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呢?” “应该都得到消息了。” “本宫知道了,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再派个人去通知李贵姬。” 顾亭雪已经穿好了衣服鞋子,直接从窗子走了,香君这才让梦梅和喜雨过来给自己穿衣服梳妆。 她带着李贵姬一起到越妃娘娘处的时候,宫里的高位妃嫔都已经到了。 贵妃娘娘看了香君一眼,香君立刻带着李贵姬站到了贵妃身旁。 皇上阴沉着脸坐在那里,屋内气氛阴沉,没人敢开口说话,众人只能听到里间传来的越妃娘娘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凄厉而骇人。 过了半个时辰,太医终于出来,战战兢兢地回禀道:“越妃娘娘生了一个死胎,但好在娘娘的命是保住了,只是……以后娘娘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第76章 皇帝中毒 香君倒是对越妃没有任何同情,毕竟越妃三番五次想要弄死她。 她偷偷地打量着贵妃,见到贵妃脸上闪过一丝快意之色。 越妃害得贵妃的四皇子毁容,她害越妃胎死腹中,也不算冤枉。 香君偷偷扯了扯贵妃,对贵妃使了个眼色,贵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神色不对,赶紧换上了悲伤的神情。 皇上疲倦地闭上了眼,他也知道,越妃的孩子没得蹊跷。 先是皇后的嫡子被害,后有他最爱的元泽被毁容,现在又是越妃胎死腹中。 皇帝看了一眼贵妃,贵妃神情哀戚,只可惜她不是会演戏的,皇上失望地收回目光。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切都和贵妃脱不开关系呢?无论是二皇子的死,还是越妃的事情,怕是后面都有贵妃和宋飞景的手笔。 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爱的女人,如今也变成这副样子。 “皇上,越妃这孩子没得蹊跷。”皇后娘娘语气严肃地说。 可皇上只是疲惫地摆摆手,“朕累了,明日再查吧。” 皇后只能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贵妃立刻说:“皇上,臣妾陪您回去先歇着吧。” 皇上没有回应贵妃,而是看了眼香君,“香君,朕去你那里歇着。” 香君惊讶。 啊?她么? 香君很想拒绝皇帝,但是她不敢,此刻皇帝正伤心失望呢,她若是拿什么身体不适搪塞,她得失宠。 不过皇帝今夜应该也是没有要行房事的心情的吧? 想到这里,香君立刻摆出一副温婉贴心的神色,上前扶着皇上起身,带着皇帝回了她在行宫的住处清夏斋。 香君知道皇帝伤心,所以不敢多说话,回去之后,就伺候皇上洗漱歇下,然后让皇帝躺在她的腿上,给皇帝推拿按摩。 “香君,你觉得贵妃如何?”皇帝闭着眼睛问。 这一题可不好回答,香君不想装傻,因为她下定决心要做皇帝的刀子,所以她得贴心,得懂得体贴圣意。 但是她又不能说贵妃的坏话,因为皇帝心里还是有贵妃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香君用轻柔的声音说:“皇上,别的生气臣妾不知道,但有一点,臣妾很确定,贵妃娘娘爱陛下的心,是真真的,满宫里没有人比得上。” 皇帝的眉心似乎舒展了一些,他睁开眼,握住了香君给他按摩太阳穴的手。 “就是你也比不上么?”皇帝问。 香君温柔地笑了笑,“贵妃娘娘和皇上是少年相识,就算臣妾对皇上的心和贵妃娘娘是一样的,总也比贵妃娘娘少爱了皇上许多年呢。” 皇帝叹一口气,终于又闭上了眼。 香君继续给皇帝轻柔地按摩。 “越妃的事情,你怎么看?”皇帝又问。 看来皇上还不打算放过自己。 “越妃的身子一向是很好的,这忽然失子,臣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还得等事情查出来,臣妾才知道怎么看啊……” “今日越妃失子,朕看到在场的妃嫔都神情哀切,怎么就你面无表情?” 香君无奈,只能继续思索着怎么回答。 她想了想说:“臣妾实在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神情面对此事,说句心里话,越妃害了我那么多次,次次都想置我于死地,她没了孩子,臣妾觉得自己应该开心。但那也是皇上的孩子,皇上没了孩子,臣妾又很难过。心情复杂,一时竟有些茫然。” 皇帝叹一口气。 “你倒是真诚。” “臣妾不敢对皇上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越妃之前害你,朕没有为你做主,你不恨朕么?” “怎会呢?”香君难得没有用娇媚的声音说话,而是严肃道:“皇上,臣妾虽然出身不高,但是父亲从小也是好好教养过我的,臣妾也读过许多书,知道一些道理。皇上首先是君王,江山社稷都系于皇上一人身上,虽然您是天下最高贵、最有权利的人,却也不能事实随心所欲。臣妾只会怪自己给皇上添了麻烦,是绝对不愿意让皇上为难的。” “那你恨越妃,为何不报复?” “因为臣妾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想的,皇上要护着的人,就算臣妾不喜欢,臣妾也绝对不会伤害。” 第58章 皇上终于沉默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香君不用再按了。 香君立刻收回按摩的手,扶着皇上坐了起来。 皇上坐起,目光沉沉地看着香君。 “香君,这么简单的道理,这满后宫的妃嫔里,竟然只有你懂。就连贵妃,也不知道体谅朕的苦衷。” 皇上握住了香君的手,香君试探着轻轻地靠在了皇帝的肩头。 从前香君对皇上都是攻身,用自己的身子勾住皇上,这是第一次,她试着对皇上攻心。 实在是机会难得呢。 皇帝没有对香君的逾越举动感到不开心,而是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 接下来几天,皇上都歇在香君这里。顾亭雪又被派出了行宫,不知道办什么事情去了。 越妃失子,闹得厉害,皇上去看了几次,但是实在看不下去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后面便不去看了。 他还跟香君感慨,怪越妃不该闹着非要查什么真相。 皇上摆明了不想深究,她却闹得这样难看,实在是不懂体谅。 末了,皇上又要拉着香君的手,感叹一番,还是香君懂得体谅,懂得为他着想。 香君心里都要把狗皇帝骂死了。 虽然她恨秦越妃三番五次暗害她,但是她更不耻皇上的冷情冷性、自私自利。 幸亏,秦越妃闹得皇帝心情不好,再加上朝廷的事务繁忙,皇帝每次来,都只是让香君给他按摩,没有让香君侍寝。 在香君这里待了半个月,皇帝终于是去了贵妃那里。 香君终于歇一歇,不用伺候人了。 天天伺候皇上,还要谨慎小心地回答皇上的送命题,香君也累得很呢。 好不容易可以好好休息,香君刚睡下,就又被急匆匆地小路子给叫醒了。 小路子这回是真的吓着了,跪在地上惊恐地说:“娘娘,不好了,皇上在贵妃娘娘那里出了事情。” “什么?” 香君惊讶地从床上坐起。 “怎么回事?” “好像是中毒昏迷了,皇后娘娘已经让人把贵妃娘娘看住,现在正去请诸位大臣过去侍疾呢……” 香君立刻让梦梅给自己穿衣服。 梦梅问:“娘娘,可要去找跟李贵姬说一说?” “你让喜雨抱着三皇子去跟禀报贵姬,然后让我们宫里的人都去贵姬那里守着,把宫门都锁好了,不要出去,今日怕是要出事。小路子,你陪我去见皇上。” 梦梅有些担心地说:“既然如此,娘娘您就别出去了。” “不行,本宫必须去。” 第77章 逼宫 香君匆匆赶到贵妃的蕲春园,皇后娘娘已经让人把这里团团围住,不让人进去,好几个地位妃嫔都等在门口,被拦住。 幸好今日守在外面的是周子都。 “周统领,我们实在是担心皇上,还请统领通融,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皇后娘娘的命令是不让不相干的人进来,这后宫妃嫔相不相干,也是周子都可以自己判断的。 香君是皇帝的宠妃,要进去看皇帝无可厚非。 周子都让开位置,让香君进去,香君看一眼身后的低位妃嫔,示意她们跟上,几人感激地看了一眼香君,跟着香君一起进了蕲春园。 香君几人匆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采薇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春姑姑站在采薇姑姑旁边,见到香君进来,给她见了礼。 “春姑姑,这是怎么了?” 春姑姑公事公办地回答:“皇上在贵妃娘娘宫里中了毒,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处罚犯错的宫人。怜德仪还是先进去吧。” 香君看一眼采薇,采薇已经没了意识。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几个妃嫔匆匆进了正殿。 皇后娘娘气势汹汹地坐在正殿上,旁边守着芳姑姑和一众宫人。 贵妃跪在地上,被两个人压着,正在落泪。 看到香君进来,皇后娘娘仍旧是面不改色,“怜德仪和诸位妹妹既然来了,便在一旁等着吧。” “皇后娘娘,皇上如何了?” “皇上中毒昏迷,太医正在诊治。” 香君看一眼贵妃,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说:“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不如先让贵妃娘娘起来吧……” 皇后看香君的眼睛恨不得能在香君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本宫是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宫的事情,是你怜德仪做主的?” “臣妾不敢。” 香君只能站在一旁,无奈地看向贵妃。 “杨凤仪!”荣贵妃瞪着皇后,悲愤地说:“你是打算趁着皇上昏迷不醒,处置我么?你这样诬陷我,不怕皇上醒过来之后,治你的罪么?” “贵妃娘娘可别乱说,本宫只是将有嫌疑的人扣留,可没有处置你,若是本宫真的要处置你,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本宫顶嘴么?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皇上在你这里出了事情,你便是有罪,让你跪一跪,也算不得冤枉了你。” 皇后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来人禀告,说是王爷和大臣们都来了,已经等在外面了。 皇帝病重绝不是小事,尤其是现在还在行宫。 皇后娘娘让人把王爷们和几位重臣都请了进来,剩下的人都还是等在院子里。 香君终于是见到了皇后的父亲,鼎鼎大名的左丞相杨景山。 但很奇怪,宋飞景竟然没有来。 香君看了看,也没有找到顾亭雪。 杨相进来还是先询问皇帝的病情,柳太医出来回禀说:“皇上中毒很深,太医院还在尽力救治。” 听闻此言,杨相立刻和女儿杨皇后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下都了然,皇上怕是要不好了。 此刻若是能把握住机会,天下在手。 现在来的几个大臣都是杨相的人,杨相立刻带着众大臣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皇后有杨丞相撑腰,立刻让人去把德妃和大皇子接来,然后又问香君:“怜良娣怎么没把三皇子带来?皇上出事,三皇子作为皇上的儿子,理应来侍疾。” 香君哪能不知道皇后的意思,立刻说:“元吉身子不适,臣妾让他在宫中歇息,由简贵姬照料着。” 皇后淡淡瞥了香君一眼,对身边的大太监道:“带一队侍卫去把三皇子和贵姬都接来。” 大太监立刻带着人去了,香君也不说话,默默地退到一旁坐着。 不一会儿德妃就带着大皇子来了。 见李青莲和三皇子久久不来,皇后有些不耐,睥睨地看着香君道:“怜德仪宫里的人还真难请啊。” 香君装傻,假装听不懂,笑一笑也就罢了,反正她也不着急。 杨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贵妃道:“皇后娘娘,贵妃毒害皇上,此事是否应该即刻处理?” 贵妃激动道:“杨景山,你有何证据是我毒害皇上?难道你们父女俩是想趁着皇上昏迷,杀人灭口么?本宫是贵妃!” 皇后冷笑,“本宫是皇后,你是贵妃又如何?本宫有权处置你。” 皇后现在有父亲撑腰,直接就要让人把贵妃捂住嘴,拉下去勒死。 香君知道,无论是皇后还是杨相,此刻都是不想让贵妃活,也没打算让皇帝活下来。 但贵妃比香君以为的要争气,倒是没有哭哭啼啼,而是恶狠狠地瞪着杨皇后,挣扎着头上的珠钗掉落,也丝毫没有要屈服的意思。 香君立刻扑上去抱住了贵妃,跪在地上求道:“皇后娘娘,贵妃姐姐绝对不会害皇上的,您不可以这样对贵妃姐姐!” “怜德仪,你如此着急地为贵妃辩解,难道你与贵妃是同谋?” 香君此刻是一定要站在贵妃这一边的,她哭着说:“皇后娘娘何必如此着急把罪责都扣在我与姐姐头上?皇上还为清醒,您就着急要把人处死,您是在怕什么?” 皇后愠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好啊,怜德仪,你如此出言犯上,实在是不知尊卑,来人,给我拉下去,打!” 荣贵妃含着泪看着香君,对着香君拼命地摇头,意思是让香君别管自己。 有人伸出手去拉香君,拽着香君就往外拖。 皇后又看向按着贵妃的人,冷脸道:“还不继续?” 几人拉着贵妃出了宫殿,香君被按在凳子上,采薇已经浑身是血的被扔在了一旁,她感激地看了香君一眼,又悲愤地看向另一边,那边,贵妃已经被拖了出去,两个宫人已经准备好了白绫用力一崩,绕在了贵妃的脖子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一支箭直接射中了那压着贵妃的宫人,紧接着,又是几箭射中香君身旁准备给她用刑的几个宫人。 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宫人们惊慌失措的躲避着。 香君赶紧蹲在地上,爬到贵妃身边,把她口中的汗巾拿了出来。 皇后娘娘虽然面露惊色,却还是坐在殿内的主位上没有动。 第59章 “周统领呢!”皇后叫道:“大胆,皇上还在殿内,是何人胆敢放箭!” 话音刚落,众人就看到宋飞景带着禁军都统和一队人马冲进院中。 “本相奉命勤王!” 杨景山见状立刻带着几个老臣走出大殿,指着宋飞景大骂:“乱臣贼子!周子都,还不把人拿下!” 然而周子都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下一刻,宋飞景便收起刀落,一刀刺进杨景山的胸口。 杨景山不可思议地看着宋飞景,缓缓倒下,从台阶上摔落。 香君抱着薛贵妃,一代权相竟然就这么突然又草率地落幕了。 第78章 弑君 皇后看到父亲被杀,激动地冲出了宫殿,她抱住父亲,不可置信地看着宋飞景。 香君看到这一幕,手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薛娇娇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妹妹别怕,我们没事了。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香君点点头,做出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 皇后和杨相输了,输在他们以为用皇后的宫权就能控制住局面,因为皇后他们在高位太久了,忘记了权利并不是自上而下的。 他们没有想到,宋飞景直接掀了桌子,谁都别想坐在桌边。 下了桌子,就是谁拿着刀子,谁说了算。 看到已经死得彻底的杨景山,香君只觉得又荒谬又醍醐灌顶。 原来权倾朝野,把握文官集团多年的权相,也扛不过一刀啊,实在是太有趣了。 …… 皇后含着泪瞪着宋飞景,“宋飞景,你不管史书工笔了么?” 宋飞景冷笑,“所以我不会杀皇后娘娘,等到本官辅佐新君登基之后,自会代先帝处置你这个谋反的罪妇,届时天下人都会知道皇后娘娘和杨家的罪孽。” 宋飞景一脚踹开了皇后,然后便提着刀要往殿内走。 “飞景!”贵妃冲上去拦住了宋相,“你要做什么?” “娇娇,让开,今日过后,四皇子,你的元泽就能继承大统。” 贵妃摇头,“你为什么会带着兵来?是你对不对?给皇上下毒的人是你!” 那边贵妃和宋飞景掰扯的时候,小路子已经偷偷来到了香君身边,扯着香君往旁边退。 香君小声问:“见到柳太医了?” 小路子点头,方才趁乱,他已经和柳太医说上话了。 小路子拉着香君的手,在她手上轻轻地划着,香君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再看向那边,贵妃和宋飞景还没有掰扯完。 只见贵妃冲到宋飞景身后的侍卫跟前,一把抽出了侍卫的刀子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把解药给我,若是皇上中毒而亡,我便与他一起死!” 宋飞景震惊,“娇娇!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何要逼我,给皇上下毒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贵妃悲愤道:“我让你杀秦越妃,没有让你害皇上!” “杀了那越妃又能如何?元泽已经伤了容貌,不可能做储君了,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宁可元泽做一个闲散王爷,也不愿意他踩着他父皇的命做皇帝!” 但宋飞景根本不肯就这样放弃,他给手下一个眼神,两个人就上前夺走了贵妃手里的剑,贵妃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控制住了。 宋飞景:无妨,你可以恨我。等我拥立元泽为帝。做了摄政王,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 贵妃:“你若是敢伤害皇上,我也绝不独活!” 宋飞景踏进大殿,可他一只脚刚踏进去,立刻就飞了出来,重重落地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屋内就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手中拿着绣春刀,身上的麒麟服上沾满了鲜血,是顾亭雪。 紧接着大门打开,周子都身后站着的是顾亭雪麾下的神策军,神策军冲了进来,飞快地宋飞景的人全部歼灭。 周子都也将禁军统领斩杀,宋飞景则是被扣押。 顾亭雪这才转身对屋内禀告道:“皇上,叛军已经伏诛,罪臣宋飞景也已经拿下。” “好!” 终于,皇上被人扶着从殿内走了出来,他虽然还有些病容,但是精神看起来尚可。 “不可能!”宋飞景不甘地看着皇帝,“那毒是没有解药的。” 皇上冷笑,“朕从头到尾都没有中毒,朕若是不假装中毒,怎能拔出你所有的羽翼呢?” 皇上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的荣贵妃,叹息一声,把她扶了起来。 生死攸关的时候,只有他的娇娇在乎他的性命,皇后在乎的只有权力。 “亭雪,派人把娘娘们和皇子公主们都送回去。” 香君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怕是涉及皇室秘辛,她虽然很想继续看热闹,还是不得不被宫人送回了宫中。 回去的时候,宫门紧闭,直到香君叫了几声,才听到里面传来梦梅小心翼翼的声音,“娘娘?” “是我,没事了,开门吧。” 梦梅这才把宫门打开,心慌意乱地说:“娘娘,您可回来了,来了两拨人敲门,气势汹汹地,跟要杀人似的,吓死我们了。” “进去再说。” 宫门再次紧闭,香君先去看了元吉,见孩子没事,才松了一口气,拉着青莲把今日的事情都说了。 “接下来咱们哪里都别去,还有得闹呢。” 宫门关了三天,行宫里又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所有参与宋飞景谋反的人都被揪了出来,宋飞景在后宫里的全部势力都被拔出。 杨相死了,皇后的势力也被重创,一时间行宫风声鹤唳。 香君再得到消息,是柳太医来给她诊脉。 “多谢娘娘指点,太医院院正勾结逆贼宋飞景,已经下狱,现在皇上把太医院的事务全权交由微臣来管理。” “那本宫要恭喜柳太医高升了。” 梦梅在一旁不知所措,怎么哥哥就升职了? 香君这才把她和柳太医谋划之事告诉了梦梅。 原来,这次皇帝假装中毒,因为柳太医“医术高明”发现了皇帝中毒的事情,并且暗中提醒皇上,皇上这才顺藤摸瓜查出了宋相的事情。 皇帝故意做局,就是希望趁此机会,挫伤杨、宋两家。 如今杨家的官员被宋飞景杀死了不少;宋飞景谋反,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理他和江南集团,皇上自然是龙心大悦。 柳太医作为功臣,自然是步步高升了。 “宋相如何了?”香君好奇。 “宋飞景弑君失败,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全部谋划。皇上现在把他扣押在行宫里,只是前朝后宫勾结的事情,不适合张扬,所以……皇上便让贵妃娘娘去处理了。” “什么意思?” “皇上让贵妃亲自去了结宋飞景。” 香君沉默了,她还是低估了皇帝的狠辣,贵妃已经以死相逼救他,证明了她对皇帝的感情,但皇帝还是要诛她的心。 看来,被这个皇帝爱上,被他放在心上,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夜里,一声女子凄厉的哭嚎声响彻整个行宫,那声音太过凄厉,香君本就睡得轻,便被吵醒了。 她坐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下文,正想唤小路子进来问问怎么回事,窗子就被人推开了。 是顾亭雪来了。 第79章 我不会让你死的 宫变已过去三日,香君终于见到了顾亭雪。 顾亭雪还是满身的血腥味,看起来满身的疲惫。 香君立刻起身,压低声音问:“你今日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这些日子会很忙。” “本是没空的,但我有些累,想在娘娘这里歇一歇。” 香君也不多问,伸手去帮顾亭雪宽衣。 “既然来歇一歇,就脱了衣服睡一会儿吧,你能睡多久告诉我,我一会儿叫你。” 香君替顾亭雪脱了衣服,牵着他上了床。 可到床上躺着了,顾亭雪却并不睡觉,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香君。 “你怎么了?”香君不解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香君觉得顾亭雪今天不大对劲。 “你听到刚才那声惨叫了么?” 香君点点头,“听到了,那是谁?” “是宋飞景的母亲,也是我的乳母,我让她见了宋飞景最后一面。太后娘娘已经赦免了她,但是她还是自戕了。” 香君很惊讶,顾亭雪和宋飞景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不对,她更惊讶的是,顾亭雪竟然还有乳母? 普通人的庄户人家哪里会有乳母? 难道顾亭雪入宫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见顾亭雪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香君也不追问,只是轻轻地握住了顾亭雪的手。 忽的,顾亭雪将香君抱在了怀里。 香君大概能明白顾亭雪的感受,顾亭雪是皇上的鹰犬,孤家寡人,没有亲人和朋友,这乳母怕是顾亭雪这辈子少有的亲近之人。 第60章 对于富家公子来说,乳母就是抚养者,有的乳母和孩子的感情,比亲生母子还要深。 如今,唯一亲近的人也死了,死于皇权,也是间接死于他之手,他大概是痛的。 “香君……” 香君一愣,这还是顾亭雪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我在呢。” 香君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顾亭雪的后背。 “我不会让你死的。”顾亭雪说的。 香君心中一震,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 她把脑袋埋在顾亭雪的脖颈间,柔声道:“只要我一直赢下去,我就不会死,亭雪一定要一直帮我,好么?” 顾亭雪的声音很低沉,闷闷的。 “好。” …… 第二天,满宫便都得知宋飞景已死的消息。 紧接着,皇帝便开始清算宋家和江南集团。 前朝,皇帝雷霆手段,整个宋家被连根拔起。 皇帝趁机安排了许多自己的人上位,并且让顾亭雪暗中监察百官,把百官的把柄握在手中。 杨家在宫变里也损失惨重,但毕竟杨家和背后的清流集团在朝廷里的势力根深蒂固,就算死了一个杨景山,杨家族中还有别的官员,也还能缓过来。再加上,宋家和江南集团因为谋逆之罪全部被问罪,所以现如今杨家依旧是前朝最大的势力。 一整个月,前朝都在杀人,香君偶尔见到顾亭雪一次,他都是一身的血腥味,不是刚杀完人,就是要去杀人的路上。 杨皇后和薛贵妃也全都偃旗息鼓。 杨皇后死了父亲,又被皇上忌惮,自知不能再触怒皇上,便收起了全部的爪牙,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宫中称病不出。 薛贵妃也是惨胜,虽然得到了皇上的信任,但是宋相死了,朝廷上失去了助力,而且亲自杀死了深爱自己多年的男人,还是让她失魂落魄,还因此又和皇上产生了嫌隙。 至于越妃娘娘,她大月份流产,伤了身子,还没好呢,一时半会儿自然也不会出来作怪。她的父亲南越王虽然护驾有功,但也怕皇帝对自己走狗烹,见女儿流产,立刻提出回封地。皇帝也允许了。 香君就在这时候,告诉了皇上自己怀有四个月身孕的事情。 皇上正在悲伤呢,先是失去二皇子,紧接着又是四皇子元泽毁容,前些日子越妃的孩子也没了,这个时候,皇帝最需要一个让自己的开心的消息。 皇上大喜,等到从行宫回了皇宫之后,立刻就封了香君为婕妤。 入宫三年,香君便从一个采女变成了婕妤,升迁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这不是宠妃,怎样才能算宠妃? 一时间,香君在后宫里风头无两,不少低位妃嫔都来香君的宫中来拜访送礼,想要亲近,香君也是来者不拒,毕竟她以后要为肚子里的孩儿铺路,也需要有人为自己办事,现在也没必要再藏拙,可以为自己培养一些势力了。 每日依旧是柳太医来给香君诊平安脉。 这一胎香君怀得极为安稳,老二就是来报恩的,上辈子他也是极乖巧的孩子,只可惜那时候她身份低微,让这孩子受了不少苦。 “娘娘,这是今日的血燕。”梦梅道。 香君正准备伸手,就听到门口传来通报的声音,是顾亭雪带着皇上的赏赐来了。 香君立刻收回了手,靠在软榻上,摆出一副心情不悦的样子。 顾亭雪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香君撇着脸、气鼓鼓要人哄的样子。 顾亭雪一个眼神,梦梅等人便先退下了。 “这又是谁惹娘娘了?” 香君冷哼一声,“哟,这不是顾大人么?稀客啊。” 顾亭雪忍俊不禁,这两个月他替皇上去江南清除宋党余孽,几日前才回京,回来之后也是忙得很,今日才得了个替皇帝送赏的机会来见香君。 “生气了?” “哪敢啊,您是大忙人,出去两个月见不到人,好不容易盼着您回了京,您也忙,有空去贵妃娘娘那里,却没空来看本宫,是本宫不配了。” 顾亭雪如今也习惯香君的小脾气了,自从有了身孕,她就变得更娇气了,顾亭雪惦记着她的肚子,也不敢不哄她。 顾亭雪香君旁边坐下,伸出手搂住了香君的腰,把她抱在了怀里。 “滚,别碰本宫。” 顾亭雪眼里难掩笑意,难得用温柔的声音解释道:“去贵妃那儿是皇上允的,不然我也没空去见她。” “没空见?” “也不想见。” 香君这才稍稍舒心一点,又问:“宋相都死了,皇上还让你去贵妃那里做什么?” 第80章 皇后夺子 “宋飞景是死了,但还有大将军王和晋王呢。” 香君想了想即刻便明白了。 皇帝对贵妃的爱,除了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幼时的扶持之恩,还和贵妃是他与其他男性斗争的战利品这件事有关。 皇帝从小就输给前太子现在的晋王,输给他那位母妃地位高贵自己又骁勇善战的弟弟大将军王,输给十岁就中了秀才有神童之名的宋飞景。 但他最后赢得了贵妃薛娇娇的芳心,还坐上了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成了天下之主。 只是内心深处,皇帝始终还是当年那个被众人欺凌、受尽屈辱的周清河 战利品,是需要有对手的。 宋飞景、大将军王、晋王都是他的对手。 只要他们活着,贵妃就始终是他的战利品。 当年的三个对手已经死了一个,等到剩下两个也死了,皇帝的这场爱情游戏也就没有了对手。 而这个过程里,贵妃那些虚伪的美好也都会被撕开。 等到所有人都退场,便是贵妃彻底失宠的时候。 “贵妃还信你?这次你和皇上一起做戏算计宋飞景的事情,可是瞒着她的,她没怪你?” “贵妃的确是找我问罪的,怪我没有事先把皇帝的图谋告诉她。” 香君有些好奇,不自觉转动了身子的方向,原本背着身子对着顾亭雪的,现在却转过脸来,一脸好奇地看着顾亭雪问:“那你怎么说的?她是不是很失落?” 顾亭雪看着香君那能掐得出水的脸,觉得奇怪的很,怎么怀孕之后她看着更粉嫩可爱,越发像个少女了? “说啊。”香君急了。 “微臣告诉她,我为她办事是因为皇上,微臣首先效忠的只有皇上。” 香君很开心。 她对顾亭雪有种占有欲,每每想到贵妃得意于顾亭雪为她所用,觉得顾亭雪也是她的裙下之臣,她就难受得很。 如今贵妃得知真真相,怕是要很失落吧。 顾亭雪看到香君开心的样子,心情也不自觉地愉悦起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掐了掐香君的脸。 香君蹙眉打开顾亭雪掐她的手,抬眸看着顾亭雪,眼里都是狡黠。 她探着问:“那我与皇上呢?我与皇上,亭雪先效忠谁?” 顾亭雪笑了起来,伸出手握住了香君的柔荑,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摩挲。 “皇上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先办的,但在微臣心里,娘娘的事情自是更重要的。” 虽然不知道这话顾亭雪说得有几分真心的,但是香君还是听得舒坦,哼唧一声,得意洋洋地抽回手,瞥了一眼桌上的血燕道:“那本宫便赏你,让你亲自伺候本宫用燕窝吧。” 顾亭雪含笑拿起那碗血燕,温柔地说:“那微臣伺候娘娘用燕窝。” …… 等到顾亭雪喂完了一碗燕窝,香君也已经衣衫不整地软倒在了顾亭雪怀里。 “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坐没坐相?” 香君白顾亭雪一眼,还不是他没轻没重的手不老实? 顾亭雪拿帕子给香君擦了擦嘴。 “这回能在我这里待多久?”香君可怜巴巴地看着顾亭雪问:“不会马上就要走吧?” “最近前朝事情忙,我怕是都不能来后宫,得等朝堂稳定一些。” “那今日能待多久?” “半个时辰。” 香君想了想,拉着顾亭雪的手就大步往暖隔里走,顾亭雪看着香君六个月的肚子,生怕她磕着碰着了。 “慢些。” “我着急啊。” 看到香君把自己拉到了床边,顾亭雪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娘娘,你如今……” “你不懂,这孩子怀得我燥得很,快些,就半个时辰!” 顾亭雪走的时候,右手一直藏在袖子里。 他的手指发白,怕被人看到没法解释。 香君终于舒心了,但是又不知道下次见顾亭雪是什么时候。 …… 随着前朝的事情渐渐平稳,一直称病的皇后娘娘,病终于好了。 后宫妃嫔又开始去未央宫请安。 这回香君被皇后娘娘单独留了下来,虚伪地客气了几句之后,皇后娘娘便开始单刀直入。 第61章 “怜婕妤,你应当知道,没有了宋相的贵妃,就是没有了爪牙的老虎,是不中用的了。” 这个香君自然是知道,这回宫里宋相的人基本上全部都被抓出来杀光了,贵妃又是个不会御下的,在后宫里已经没有了势力。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有皇上的宠爱,还是会有人前仆后继的为贵妃办事的。 “娘娘,嫔妾不懂您的意思,贵妃娘娘厉不厉害,又与我何干呢?” 皇后娘娘满意地笑了。 “是啊,贵妃怎么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怜婕妤,本宫知道,你们许家在江南也算得上富户,只可惜没有根基。但是,只要有我杨家帮忙,趁着如今宋家覆灭,你们许家也能在江南站稳脚跟,怜婕妤觉得如何?” 香君立刻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 “娘娘肯帮我许家,不知道要我做些什么?” 皇后娘娘看了一眼香君的肚子,“你也知道,本宫的二皇子没了。” 香君沉默了,皇后莫不是要她的孩子? 可她现在已经是婕妤了,按规矩是可以自己养皇子的,她为何不找个地位低下的妃子给她生? “娘娘是想要我的孩子?” “你是婕妤,孩子自然是你的。只是,本宫觉得深宫寂寞,想一个孩子陪伴。怜婕妤,你还年轻,又盛宠,如今你最重要的是固宠。本宫想,孩子还是记在你名下,但可以养在本宫的未央宫里,由本宫替你照料着,你觉得如何?” 香君眼神一黯。 孩子养在皇后娘娘身边,以后要记在她名下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而且,肚子里的这个,是香君最爱的儿子,她是绝对舍不得给别人养的。 “娘娘,我肚子里的这个,还不知道男女呢……” “你还年轻,原来太医都说你不能生了,你都能怀上,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再怀怕也不难。男孩女孩,迟早都是要有的。再说,本宫只是身边寂寞,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要紧。” 香君尴尬地笑了笑,不回答。 “怜婕妤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若是你愿意,本宫和杨家都会帮你和许家,不仅是你肚子里的这一个,还有你未来的孩子,都会得到我杨家的助力。你若是不愿意……当年宋相对许家的做的事情,本宫的家族一样能做。” 第81章 见兄长许焕文 香君心里一沉。 皇后这是在威胁她。 “怜婕妤,你如今怀着身子,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今日,本宫就不留你了。这座送子观音,价值万金,本宫就赐给你安胎吧。” “谢皇后娘娘赏赐。” 回去承香殿,香君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皇后娘娘这样做是为什么。 她想要孩子在身边养着,却不记在她自己名下是何意?她是孩子的生母,就算养在皇后那里,她也一样可以去看孩子,孩子最终还是跟亲生母亲更亲的,她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而且皇后似乎是不在乎男女的,言语间的意思,是说以后香君再生别的孩子,也让她养在身边…… 思来想去,香君都想不明白,还是找顾亭雪问了这件事。 顾亭雪没空见香君,倒是给香君写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两个字:质子。 香君的战国策倒是也没有白读,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 皇后大概是想要通过拿捏住一个孩子,和香君达成某种形式的联盟。 皇帝忌惮杨家,虽然杨相死了,但是皇上假装中毒昏迷不醒的时候,皇后表现得可不大好,可以说是没什么夫妻情意。 所以皇帝也不愿意皇后手里捏着一个孩子,若是那时候皇后的二皇子还在,只怕杨相比宋飞景造反得还快,直接就让太医了结皇帝,扶持自己的外孙当新帝了。 以皇帝的疑心和对权力的欲望,他肯定不会再让皇后有孩子。 于是皇后就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得到一个孩子,把这个孩子当做质子养在身边,并且和香君、许家合作。 将来,若是皇帝不愿意让杨皇后养的孩子即位,她还可以暗中扶持香君别的孩子即位,因为有第一个孩子作为桥梁,两边的关系也会更稳固一些。 香君思考着,虽然和杨皇后合作有好处,但是这是与虎谋皮。 杨皇后也不像是那种能容忍后宫里有两个太后的人。 只怕,等到时机成熟,她是要去母留子的。 说句心里话,虽然香君憎恨荣贵妃,但是她更忌惮皇后,她宁可以后跟荣贵妃斗,也不想跟阴狠的杨皇后斗。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任何人再抢走她的老二。 那是她最爱的孩子,那是在她死后还会偷偷为她流泪的孩子,那是因为惦记着她,被其他的兄弟欺负的孩子。 香君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皇后对这个孩子志在必得的样子,她知道,皇后是不能留了。 “梦梅……”香君唤梦梅过来,“你去未央宫传话,说我会主动跟皇上提,等到孩子满月,我就让皇后娘娘把孩子抱去未央宫养。” “娘娘!不可啊!您如今不是当年刚入宫的时候,咱们承香殿也不至于任由未央宫拿捏,再者,还有贵妃娘娘帮您呢,您何苦……” 香君摆摆手,打断了梦梅地话,沉着脸道:“哪有千日防贼的?皇后对我这个孩子志在必得,不如先答应了她,再徐徐谋之。你放心,本宫心里有数。你只管去传话,如今咱们先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梦梅叹息一声,点点头,还是去传话了。 皇后很开心,不仅立刻让人又送了不少赏赐过来,还主动跟皇上提起,为了让香君安心养胎,让她的家人入宫见她一面。 香君的家人都在扬州,只有一个便宜“哥哥”许焕文在国子监读书,皇上便给了恩典,在香君七个月的时候,让许焕文入宫看望“妹妹”。 这还是香君第一次见到许焕文。 从前在许家的时候倒是听说过,老爷很喜欢自家的三儿子,不过三哥是庶子,太太不喜欢,总是刁难他和他的小娘,所以三哥儿早些年在家里过得很不好。 当年许家内宅的斗争也是阴险脏污得很。 就连香君那有七窍玲珑心的师父都受了不少苦,更别说许焕文和她的母亲了。 没想到三哥一个庶子,如今也靠着自己的本事在许家站稳了脚跟。 他如今已经在国子监读书,未来就算考不上举人,监生的身份也是可以等着朝廷的缺,未来也是有个官可以做的。 官商之间是有一条天堑的,从商贾之子到官身,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想来,这许焕文便是未来的许家的家主了,而他如今才不过二十岁。 这一日香君早早的起来,让梦梅给自己梳妆打扮,并且让人备好了吃的喝的,只等着许焕文来。 虽说她和许家的人没什么感情,但是这可是她的娘家人,他们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世上没什么比利益、性命的捆绑更紧密的关系了。 所以香君是很期待见到许焕文。 这会是她未来的盟友,若是他是个有能力的,她便是如虎添翼,前朝也不用每件事都依赖着顾亭雪,也能有自己的势力。 时候到了,外面便有人通传,说是许焕文来了。 香君起身迎上去,见到一个穿着宽袖皂缘青色襕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一见到香君便低头单膝跪拜道:“草民许焕文,见过怜婕妤,愿娘娘万福金安。” “哥哥客气了,小路子,还不扶哥哥起来,梦梅,给哥哥赐座。” 许焕文本来还有些忐忑,但是听到香君这般热络亲昵的语气,心中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了不少。 他这才敢抬头看了香君一眼。 只一眼,他便红了脸,又低下头来。 比起从前,香君如今更加美丽,之前在许家她虽然也是国色天香,却没有这般华贵的气度,自带一股不可亵渎的贵重。 也只有天家之地,才能浇灌出这样华贵的牡丹。 小路子赶紧扶着许焕文起来,梦梅给许焕文端来一个绣凳,就放在香君身边。 等许焕文坐下,便又含着笑,亲亲热热地去给他端茶。 许焕文心中流过一阵暖流,这个“妹妹”对待他,倒比他的亲妹妹还要热络亲近一些。 香君没有在正殿见许焕文,就是想显得亲近一些。 她看过去,自己这位三哥倒是长得不错,很是清秀正气,有着读书人的风骨。 虽说比起顾亭雪那样顶级的容姿是差了些,却在普通人里也算得上姿态风流了。 不错,有这样的样貌,若是她再给他争取个好一点的官位,她以后想给许焕文在京城安排个好一点的岳家怕是不难。 第82章 有钱的娘家 被香君这样盯着看,许焕文有些脸红。 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见香君还在看,他这才开口说:“娘娘为何这样看着草民。” 第62章 “第一次见哥哥,要看得仔细些,免得以后遇见了不认得。哥哥也把妹妹看得清楚一些,不要忘记了才好。”香君故作亲昵地说。 听到香君这样说,许焕文的脸更红,垂眸,低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娘娘,草民其实不是第一次见您。” “嗯?”香君惊讶,“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 许焕文回答:“在许家,我见过娘娘许多次,只是娘娘不知道罢了。” 香君想了想,倒是不奇怪,她原来是许家养的瘦马,也是进院子里给主子们表演过一两次的,而且她常去院子里找师父,说不准遇到过。 不过香君也不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事,时间有限,她得赶紧跟许焕文说正事。 “哥哥,咱们时间有限,妹妹还是先跟你说正事吧。” 听到香君这样说,许焕文立刻严肃了神情,身子挺得板正,正色道:“请娘娘吩咐。” “我问你,杨家可有人找过你?” “找过。杨家派家臣私下来见过我,说是可以直接保举焕文入朝为官,但我拒绝了。” 香君心里一松,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问:“哥哥为何拒绝?” “虽说杨家势大,但是我入国子监不久,还没搞清楚京城如今的形势,再加上前段时间朝廷里风雨飘摇,死了不少人,我不敢轻易站队,怕影响娘娘在宫中的谋划。若是因为焕文一己之私破坏了娘娘的大事,我便是许家的罪人了。” 香君心中大喜,这个哥哥不仅书读得好,还是个拎得清的,并且为人谨慎,实在是个可造之材。 “那你怎么拒绝的?” “娘娘放心,我没有得罪杨家,我只说,我想参加明年的春闱,暂时想专心读书。杨家没有放弃,又说要给父亲在江南安排一个差事。我不好答应,也不好拒绝,便说,等我写信问问父亲想当什么官再回复杨家……” 香君噗嗤一声笑出来,用帕子捂着嘴,笑得肚子都痛了。 估计杨家的人心里要把许焕文骂死。 只怕他们现在觉得许家的人都是又贪又蠢的,竟然还要回去问父亲想当什么官,当是点菜呢? 看到香君笑,许焕文有些慌张。 “娘娘,焕文可是答得不对?” “没有,你答得很好,哥哥是个胸中有谋算的,香君便放心了。只不过,哥哥你还是想个法子,不留痕迹地拒绝了杨家才好,也别得罪人,杨家虽然受皇上打压,但是底蕴还是有的,若是想捏死我们许家,实在是轻而易举。” “焕文知道了。” “哥哥,你也要叮嘱父亲,别沾上杨家,宁可现在低调一些,吃些亏也无妨。” 许焕文坚定地说:“娘娘放心,父亲现在对娘娘的话是无有不信的。娘娘让我们做什么,直接吩咐,我们无有不从的。” “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香君想着许三老爷那人,是个相当滑不留手的老泥鳅,而且也是有决断,关键时刻能狠得下心来的,在商场上也算得上枭雄。 只要许三老爷能和香君保持一致,以他的本事,要摆脱杨家的纠缠怕是也不难。 想了想,香君又叮嘱道:“哥哥,你和父亲都要记住,皇上是一定要把权力收拢在自己手里的,所以杨家一定会倒。你们应该明白怎么做……” 许焕文神色大变,这种朝廷秘事,他和父亲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在他们看来,只觉得杨家权势滔天,不能招惹,谁能想到他们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 看到许焕文神色大变,香君安慰道:“哥哥也不用担心,只要我在后宫里地位稳固,我们许家也不会如何。父亲若是想做官,我也可以想办法让皇上给他赐个官。咱们没必要承杨家的情。” 香君说的简单,许焕文却不敢轻易应下。 “我来京城的时候,父亲就叮嘱过我,说娘娘在宫中不容易,我们切不可以因为一点事情就动用娘娘在宫中的关系。” 香君听到许焕文这样说,心里更放心了一些。 许家、许三老爷还有许焕文,都比她以为的还要有格局一些。 “你让爹爹放心,这实在是小事情,影响不到我什么的。” 许焕文心中也放松了些,看来娘娘的确是受皇上宠爱。 见该叮嘱的都叮嘱了,香君又说:“哥哥别的事情都不用管,你只用好好读书,争取明年能考上进士。到时候,皇上定会重用你。你要记住,皇上现在最恨的就是党争,最讨厌的便是朝堂里官员们的结党营私,所以在国子监里你谁都不要理,就当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便好。” “焕文明白,谢娘娘指教。” 说完正事,香君便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赏赐给了许焕文。 许家是江南的巨富,就算许焕文是不受宠的庶子,那也是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见识过的。 所以香君给他的东西,都是些孤品的书,一些贡品的笔墨纸砚而已。 其中有个砚台,是皇上因着香君的字写得好赏赐给香君的,天下只有三个。 许焕文自是感激不尽,也把自己带来的礼物给香君。 除了一些江南的时兴玩意儿,还有些昂贵的胭脂、首饰、宝石、衣料什么的之外,竟然还有一箱银票,约莫有二十万两。 香君看着那一沓银票,心中感慨,这许家是真有钱啊。 “父亲说,娘娘在宫中需要打点的地方多,这些钱留着给娘娘赏人。以后每年父亲都会送二十万两入宫给娘娘打点宫人,若是娘娘还有不够用的,修书给家里便好。若是急用,可以让人去京城的许家商铺,掌柜的会立刻支银子给娘娘用的。” 香君脸上的笑容都掩不住了,有个有钱的娘家实在是好啊。 谁会嫌钱多呢? 这宫里,就是皇帝都会嫌钱不够用呢。 第83章 娘娘想离宫么 “二十万两可不少,父亲可别因为我影响了生意的周转、家里的用度。” “娘娘放心,三年前江南的私盐大案之后我们许家已经慢慢接手了江南全部的盐运生意。” “那么大的生意都在许家手中握着,可有人为难你们?” “娘娘放心,我们年年都给神策军的顾大人孝敬,而且我们许家也不会吃独食,会分些利益出去。再加上,这一两年,娘娘在宫中又受宠,江南的士绅商贾,对我们许家只有讨好的,没有为难的。” 香君便也放心了一些,也不客气,让梦梅把银票都收下了。 以后她要用钱的地方多,她要在后宫里发展自己的势力,想要让下面的人给自己办事,给钱是一定要大方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时间便到了,宫里来人提醒,许焕文应该走了。 许焕文起身告辞。 “皇上说,等娘娘生产之后,再让我进宫见娘娘一次。焕文只望娘娘一切顺遂,心想事成。” 香君算算日子,怕是她这一胎生产的时候,许焕文也要参加会试了。 “那我也祝哥哥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许焕文走了。 等人走了,香君坐在宫中看着他送来的那些江南的时兴玩意儿,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惆怅。 比起时常风沙漫天、气候干燥的京城,她其实更喜欢从小长大的江南。 从前倒是不觉得,如今见了见“故人”,竟然有些思乡。 “娘娘可是想家了?” “家?江南也算不得我们的家。” 说起来她们这样的人,又哪里有家呢? 兴许是孕中多思,梦梅怕娘娘待在屋里难过,便提议说:“娘娘,今个儿天气好,不如咱们去御花园走走?” “也好。” 香君如今怀孕七个月,但她有意控制着,肚子不算太大,比起别的孕妇,她的肚子看起来只有六个月的样子。 上辈子香君是吃过肚子大生不出来的亏的,最后被剖腹取子,实在是疼得她死了一次都忘不掉。 所以香君这一胎极为克制,不仅日日要走路散步,吃得也小心,日日都要太医诊脉。 香君带着人准备出门,她如今是婕妤娘娘,出门的依仗也是很大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宫道上,却正巧碰上顾亭雪带着两排小太监送赏过来。 “怎么又送赏过来?”香君好奇地看了一眼。 “皇上忽然想起娘娘的好了,便让我送东西过来。婕妤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香君觉得皇上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忽然想起她的好了? 但是有赏赐不要是傻子,便还是开开心心地收了,让宫人们先把东西送回去。 “本宫想出门走一走,本来想去御花园的,既然皇上送了赏赐,本宫便先去谢恩吧。” “皇上在见外臣,现在怕是不方便,娘娘不如晚些去。” “那我便去城墙上走一走吧,今日想看看远方。等外臣走了,本宫再去谢恩。” 第63章 顾亭雪打发身后的小太监先跟着小路子一起把皇上赏赐的东西先送去承香殿。 然后, 他走到香君面前,小声说:“不如亭雪陪娘娘走一走?” 香君压低声音:“亭雪公公陪着本宫散步?您不怕被人看到,误会了?” “娘娘的肚子里怀着龙裔,恃宠而骄,让微臣伺候着散步,又有何不行?” 香君很得意,又有些开心,“好你个顾亭雪,你想陪本宫,还得让本宫装坏人?” “娘娘可愿意?” 香君忽然提高了声音,声音婉转又得意,颇有些小人得志地狂妄,昂着那小巧精致的下巴道:“亭雪公公好大的架子,本宫如今怀着龙裔,还不能让你伺候一回了?本宫就要你扶着,否则一会儿本宫若是崴了脚,摔着了龙子,亭雪公公担待得起么?” 顾亭雪含笑,伸出手让香君搭着,“微臣伺候娘娘散步便是。” 香君冷哼一声,搭上了顾亭雪的手,顾亭雪反手一把握住,吓得香君想要抽回手,但顾亭雪抓得紧,她竟然抽不回来。 “狗奴才,你要害死我?”香君小声说。 顾亭雪这才含笑松了手,老老实实地让香君扶着他的胳膊。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香君偷偷地看了顾亭雪一眼。 这顾亭雪哪里有个奴才的样子?别的太监扶着娘娘,谁不是弯腰颔首,点头哈腰。只有他,背挺得直直的,走得气势万钧,衬得她跟个小妾似的。 “娘娘看着微臣做什么?” “你威风个什么?”香君不开心,没好气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主子呢。” “怎会,娘娘风华绝代,一身的尊贵气度,一看便知是亭雪的主子。” 香君最爱听这些吹捧的话,开开心心地就受了,得意洋洋地笑着,昂着头,走得更加嚣张跋扈,倒是真的有了几分宠妃的气势。 两人就这么走到了城墙上。 “娘娘今日怎么想到来这里?” 香君看着远方,叹息道:“也不知本宫何时能出去看看。” 顾亭雪神色沉了沉,反手握住了香君的胳膊,稍稍用力,语气阴沉地问:“娘娘想离宫?” 香君一副无语的样子瞅了顾亭雪一眼。 顾亭雪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本宫只是想偶尔出去走在看看而已,亭雪可别多想,本宫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谁要出宫啊……” 顾亭雪紧紧握着香君胳膊的手这才松开,眼底那灼人的疯狂也收敛起来,又变回了平时阴郁冷淡的模样。 “亭雪怕我有一天会离宫么?”香君笑了笑,眺望着远方道:“亭雪未免也太多心了一些。一入宫门深似海,本宫这辈子都是走不出这里的,亭雪可要好好陪着本宫才是。” 宫女到了一定的年纪,得了主子的恩准也是可以离开后宫的。 这后宫里,只有妃嫔和太监,这辈子都要锁在这方天地之中。 两人一起眺望着远方,正巧看到一队人马离宫。 打头那人高大威猛,一身的煞气,腰上还挂着佩刀,一看便是军中之人。 “看来,皇上要见的外臣已经离开太极殿了,娘娘现在可以去谢恩了。” 这个就是皇上刚才见的外臣么? 香君好奇问:“那是谁啊?” “皇上的弟弟,大将军王,周清崇。” 原来,这就是那位镇守北疆,鼎鼎大名的大将军王啊。 第84章 朕越来越爱你了 香君想着,这大将军王回来,怕是皇帝和荣贵妃又要闹起来了。 前段时间,皇上和贵妃正闹不愉快呢,为着皇帝逼贵妃了结宋飞景的事情,贵妃每天哭哭啼啼,觉得皇帝不信自己。 皇帝也憋着一肚子火,觉得贵妃是为着宋飞景伤心。 现在好了,贵妃的另一个舔狗回来了,估摸着皇上和贵妃又要有新误会了。 不愧是原书的男女主,是这能折腾,真多误会。 香君忽然福至心灵,看向顾亭雪,微微瞪大了眼睛。 “亭雪,皇上忽然想到赏赐我,莫不是因为大将军王回来了,他吃贵妃的醋吧?” 顾亭雪看了香君一眼,眼里都是欣赏。 “这宫里的妃嫔里,论揣摩皇上的心意,娘娘若是第二,便无人是第一了。” 天啊,还真是。 香君一脸一言难尽的嫌弃之色。 这群人玩他们的感情游戏,能不能不要带着她? 她是真的嫌弃他们这群人…… 还是从小到大的日子过得太好了,所以才一天天地为着这些情情爱爱浪费光阴。 想到皇上是为着吃贵妃的醋,所以来宠爱自己,香君瞬间觉得自己都脏了,被他们的感情给污染了。 看到香君嫌弃的表情,顾亭雪脸上的笑意更浓。 “娘娘为何这副表情?旁的人,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因为本宫觉得自己的对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拉低了她宫斗的档次。 顾亭雪看着香君,对她是欣赏又无奈。 这天下的女子总是容易被感情所惑,偏偏他喜欢的这个,不屑于这些情爱之事。 他真该庆幸,自己是个有利用价值的。 “大将军王是为了贵妃回来的么?”香君又问。 香君知道大将军王驻守北境,在军中威望极高,又是皇子,轻易是不能回京的。 如今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忽然回来了? “大将军王这次回京,是来述职的。再加上他的母妃贤太妃马上就要过五十大寿,他得了皇帝的允许,可以在京城多待一段日子陪伴太妃,等太妃过完明年的生辰他再回去。” 香君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那我们岂不是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娘娘放心,微臣知道您孕中无趣,闲得慌,若是有什么新鲜事,微臣一定让娘娘第一个知道。” …… 果然,没几天香君就听到了可笑的事情。 因为皇帝讨厌大将军王更胜过讨厌宋飞景,所以大将军一回来,皇帝又醋上了。 于是他在见过大将军王之后,便去了贵妃处,两人大吵一架之后,皇帝竟然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香君简直不敢相信,两个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还搞这一套? 皇上是觉得国事还不够烦的么?竟然还有心情强上自己的妃子…… 皇上连续去了三日,日日都是与贵妃做恨,到了第三天,贵妃直接打了皇帝一巴掌,皇帝震怒,整个甘露宫的人都跪了一地。 打皇帝那属于伤害龙体,真要计较起来,可是杀头的大罪。 皇帝又舍不得处罚贵妃,所以便处罚了甘露宫的宫人。 贵妃为着自己的宫人挨了打,又对皇帝说了不少诛心的话,两人又开始冷战起来。 香君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小太监绘声绘色地给自己描述当时的场面。 不得不说,顾亭雪找的这个小太监是会说书的。 赏赐了小太监一番之后,香君便让梦梅准备些皇上爱吃的东西。 “今日皇上要来我们承香殿么?” “应该是要来的。” 从前每回皇帝和贵妃吵完架,就要香君这里找回自己的帝王威严。 果不其然,晚膳的时候,皇帝来了。 看着满桌摆着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皇帝也好奇,问:“香君知道朕要来?” “臣妾不知道,但臣妾盼着皇上来,所以日日都准备着皇上爱吃的菜。若是皇上不来,吃着皇上喜欢的东西,臣妾也觉得皇上像是陪着我一般,臣妾也是高兴的。” 皇帝的神色有些动容,握着香君的手,温柔备至地和她一起用了晚膳。 香君能有什么办法? 自然全程是捧着皇帝,让他好好感受一番女子盲目的崇拜和不顾一切的爱啊。 但是香君觉得自己还是表现得太好了,因为就算香君不能侍寝,皇帝却还是要陪着她一起歇息,赶都赶不走。 青莲想过来邀宠,帮香君躲一躲皇帝,竟然还被皇帝甩了脸子,怪她不该争怜婕妤的宠。 “皇上,你别怪青莲妹妹,她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好。” 皇帝叹一口气,“你啊,就是单纯。放心,朕就陪着你,就算不能侍寝,朕陪着你心情也是好的。” 香君只能在心中苦笑,她是真不想跟皇帝睡觉,皇帝又不会伺候她。 她想跟顾亭雪睡觉。, 两人躺到床上,香君现在肚子大,都是侧睡,皇帝便面对面看着香君。 看到香君那种年轻鲜活、明艳美好的脸,皇帝那颗皱巴巴的心,竟然也有一瞬间的柔软。 “朕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爱你了。”皇帝抚摸着香君的脸,温柔又深情地说。 香君强忍着心中不适,露出一个羞涩又感动的笑容。 香君是不相信皇上的爱的。 第64章 咱们这位延庆皇帝谁都不爱,他只不过是借着宠爱香君,来给贵妃甩脸罢了。 但香君向来是会顺杆爬的,立刻开始若有所指的问:“为何皇上会越来越爱臣妾?臣妾想知道,这样以后才能继续努力,让皇上更爱臣妾一些。” “你啊,不知足。”皇上刮了刮香君的鼻子,又说:“朕喜欢你满心满眼只有朕的样子。” 香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皇帝爱她是爱给贵妃看的。 贵妃身边一堆裙下之臣,皇帝就要宠爱一个只有皇上、只能依赖皇上的女人。 “那是自然,在臣妾心里,皇上是这世上最伟岸、最了不起、最英俊的男子,是香君这辈子唯一的依靠,谁都不能跟皇上比。” 皇上的眼神变得深邃,“是啊,朕是你唯一的依靠。” 皇上感叹着,他是香君唯一的依靠,却不是贵妃唯一的依靠,没了宋飞景,还有大将军王,还有晋王…… 从小到大,对于薛娇娇来说,他周清河都不是她的唯一的依仗,她有太多的选择了。 倘若他不是皇帝,薛娇娇又会在谁的身边呢? 看到皇帝若有所思,香君立刻轻轻地抓住了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皇上不仅是香君的依靠,还是咱们孩子的依靠。香君和宫里别的娘娘不一样,我父亲只是一个商贾,家世不好,若不是皇上宠爱,臣妾哪能有如今的日子?” 听到香君提起自己的家世,皇帝倒是想起来了,如今香君有了身孕,又已经是婕妤,可她的父亲还只是个商贾之身,实在是有失皇家气度。 皇帝觉得香君好,自然也愿意给想香君和她的家族体面。 “朕给你父亲赐个官可好?”皇上问。 第85章 做孩子的父亲 香君没想到这么容易,她还以为自己还得再婉转的提醒几句呢。 这皇帝果然上道。 香君可不会矫情,甚至都不推辞,立刻满眼含泪的答应了。 “真的吗?那臣妾代父亲谢过皇上了!皇上待臣妾真好!” 皇帝失笑,又捏了捏香君的鼻子,“旁的人都要推辞一番,你倒是不客气。” “臣妾才不推辞呢!宫里的姐姐妹妹们私下总笑话臣妾,说臣妾出身低微,商贾出身,皇上给父亲赐官,是爱护臣妾,是给臣妾做主,是皇上给香君的体面,臣妾开心还来不及呢,臣妾只会感激皇上的爱护。皇上放心,臣妾的爹爹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一片心意,一定会当个好官的。” 皇上看到香君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讨厌,反而喜欢的很。 他不过举手之劳,就能让这个女子的家族彻底改变命运,能让她这般感动欢喜。 比起贵妃那副冷冰冰的样子,香君这得意洋洋的样子,可爱得多。 …… 不久之后,香君就收到了爹爹的信,还有爹爹送来的大把银票。 皇帝让爹爹做了知县,虽说知县算不得大官,但苏州的县都富得很,在一个富庶之地当知县,爹爹已经很开心了。 香君也不希望爹爹做太大的官,爹爹的能力,能做好一个知县就不错了,官做得太大,怕不是要惹祸。 至于家中的生意,爹爹都交给了自己的长子打理,毕竟当官之后就不能经商了。 现在香君就只等着明年春闱,看许焕文能不能考中进士。 若是他争气,香君有信心给许焕文争取个京官当一当的。 香君这段日子实在是志得意满。 皇上常来看望,几个高位妃嫔也避其锋芒,再加上皇后也不作妖,越妃还在丧子之痛中没缓过来,她这一胎,实在是养得安稳。 不过,最让香君开心的是,皇帝因为最近忙,不能陪她,心里觉得对不起她,就时常让顾亭雪送东西来。 香君现在月份大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总是燥得慌,实在是需要顾亭雪需要得紧。 以至于顾亭雪每回擦手的汗巾都要多准备几条。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也顾忌点自己的身子。”顾亭雪无奈地说。 看到顾亭雪那促狭的神情,饶是香君这样不怎么知道羞耻的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呀!” 香君忽然叫了一声,吓得顾亭雪立刻紧张地凑过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早知道就不依着你了。” 看到顾亭雪这副紧张的样子,香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抓住顾亭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孩子在动呢。” 顾亭雪感觉到一只小手隔着肚皮在与他击掌,那陌生的感觉,让他错愕。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香君。 他眼底流露出单纯的快乐和惊喜,这样明媚的神色,还是香君第一次在顾亭雪脸上看到。一下子,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阴沉宦官,有了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开朗。 “他很喜欢亭雪呢,定是亭雪日日来,他觉得亭雪是他的爹爹呢。” 可听到香君这样说,顾亭雪却忽的变了脸色,他想要收回手,却被香君察觉,一把按住顾亭雪的手,强硬地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香君知道顾亭雪是怎么想的。 顾亭雪始终觉得自己是阉人,他自惭形秽,他觉得自己不配做皇子的爹。 “娘娘……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 “亭雪不愿意么?” “我只是一个宦官,皇子长大,若是知道娘娘与微臣之间的事情,微臣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亭雪说这话,实在是妄自菲薄,以亭雪的势力,他若是敢瞧不起你,死无葬身之地的,是我们母子才是。” 顾亭雪抬眼看着香君,幽深的黑眸里难掩汹涌的情绪。 “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对你们母子。” “那亭雪也应该知道,我们母子也不会那样对你。”香君握着顾亭雪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你看……” 顾亭雪感受到了,香君肚子的小人,也在回应他。 香君收起方才凌厉的神色,语气温柔,安抚着顾亭雪的不安。 “亭雪,你要记住,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是能帮我们达成心愿的孩子。” 这……是他的孩子么? 顾亭雪的眼神暗了暗,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藏住了他翻涌的情绪。 “娘娘肚子里的皇子,是世上最尊贵的孩子,我只是一个低贱的阉人,能照料皇子,辅佐皇子,已经是我的福气,亭雪别无他求。” “我了解我的孩子,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他是这世上最乖巧、孝顺的孩子,只要亭雪一心一意对他好,他就会是你的孩子。相信我” 顾亭雪抬头看向香君。 香君看着顾亭雪的眼神是那么的笃定,似乎她真的知道孩子是怎么想的一般。 “亭雪,皇家是没有父子之情的,只是君臣。我也知道,我的孩子,得不到皇帝多少的感情。但我的皇儿,需要一个真正疼爱他的父亲,你可愿意?” 香君看到顾亭雪眼里的动容,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下一瞬,顾亭雪便伸出手将她抱住。 顾亭雪的手放在香君的腰后,他的脑袋则是轻轻地放在香君的肚子上,眼底是无尽的温柔。 香君嘴角扬起,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抚摸着顾亭雪的头发,就仿佛他们是一家三口一般。 香君知道,顾亭雪是太监,但太监都渴望做一个正常的男人。 所以他需要做丈夫、做父亲的感觉。 只要她能给顾亭雪一个家,能弥补他对丈夫、父亲这两个身份的缺憾,就能牢牢抓住他的心,他就会一直为她所用,为她的皇儿铺路。 “娘娘放心,这个孩子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的。”顾亭雪柔声道。 顾亭雪的角度是看不到香君的表情的。 香君忍不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有亭雪的这句诺言,本宫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亭雪的眼神暗了暗,他怎么会不知道香君在做什么呢? 可香君实在是太懂他需要什么了,所以他也心甘情愿地踏进香君给他编织的梦境里。 只是香君还是低估了顾亭雪。 顾亭雪要的,比香君愿意给他的,要多得多。 无妨,顾亭雪想,她要的,他都会给。 而他顾亭雪要的,也都会得到的。 第86章 破水 转眼香君就到了临产的日子。 早早的,宫里的的稳婆和乳母都准备好了,人全都是顾亭雪亲自挑的,都很稳妥,全是自己人,绝对能放心。 香君的父亲也提前从江南送来了两个医女,以后留在宫中帮助香君,也方便她产后调理身子。 整个承香殿都为了香君忙得团团转,随时准备着香君生产。 大家都有条不紊,只有香君烦得很。 第65章 她的预产的日子都过了好几日,这孩子却还迟迟不肯出生,怕不是在她肚子里待得太开心了,舍不得出来? 太医又说香君的情况挺好的,日子差几天也正常,暂时不用催产的药比较好,让她再等等。 可香君是片刻都不想再等了,恨不得让这孩子立刻出来,便自己想方设法地催产。 又是吃辣椒,又是到处溜达,又是蹦蹦跳跳,可孩子却还是稳稳地揣在肚子里。 香君倒是不怕,却是把承香殿的人吓得不行,大家又劝不住,实在是顶不住娘娘的脾气。 这么折腾了一天,香君还是没有一点要生产的意思。 大半夜香君又烦得睡不着,气得在宫里摔东西,终于是把顾亭雪给招来了。 顾亭雪一来,梦梅等人就像是见到了救星,赶紧上前把娘娘的情况禀报了一遍。 娘娘整个孕期都有些阴晴不定,承香殿里的宫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每次都是靠亭雪公公来哄。 “亭雪公公,您劝劝咱们娘娘吧,这又是吃辣椒,又是蹦蹦跳跳的,若是皇子真的出了问题,咱们承香殿的宫人们脑袋可不够砍的。”小路子可怜巴巴地说。 “你们先退下吧。” 亭雪公公发话,大家立刻都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只留顾亭雪一人面对怜婕妤的怒火。 顾亭雪也是无奈得很,这承香殿的人关门倒是越来越利索了。 屋子里只剩下香君和顾亭雪。 他捡起被香君摔在地上的软枕,放到一旁,然后坐到香君身边,柔声问:“怎么又生气了,谁惹你了?” “他!”香君指了指自己地肚子说。 “他都没出生,你跟他生什么气?” “我能不气么?只顾着自己快活,不理他娘亲怀着他的艰辛。”香君骂骂咧咧道:“你在肚子里揣个西瓜十个月生不出来,你也开心不起来!” 香君气得要捶自己的肚子,被顾亭雪一把抓住。 “你这是做什么!”顾亭雪语气紧张,“捶坏了怎么办。” 看到顾亭雪这么紧张,香君也是委屈上了,嘴巴一瘪,带着哭腔道:“我就知道,你们都只在乎我的孩子,不在乎我!” “胡说,因为他是你的孩子我才会在乎,别闹,伤着身子,难受的也是你。” 香君委屈地看着顾亭雪,忽的,她想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 香君眨着眼看着顾亭雪,眼睛放着光。 看到香君那个眼神,顾亭雪就觉得不对,果不其然,香君拉着顾亭雪就往床上跑。 “娘娘这是做什么?” “我听说行房可以催产,来,咱们试试。” “娘娘!”顾亭雪脸都臊得红了,“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这种事情。” “你当我跟你说笑呢?是真的能催产,你快些脱衣服。” 说着香君就去床边的柜子旁边翻,翻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顾亭雪。 “拿着。”香君说。 “这是什么?” “给你用的。” 顾亭雪打开一看,脸更红了,飞快地盖上了那小盒子的盖子。 “娘娘……你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 “这有什么,本来是想等我生完了孩子,咱们再用的,可现在我等不及了,我得把孩子这孩子得赶紧生出来,一晚上我都等不及了。” 香君开始扯顾亭雪的腰带,一副今天必须要把这事办了的决绝。 顾亭雪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再次打开了那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玉制的“角先生”。 “我去给娘娘叫太医来吧。”顾亭雪合上了那盒子。 “为什么?” “不好。” 顾亭雪还是没有办法和香君那般没羞没臊,想到孩子若是这般出来的,他以后都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看到顾亭雪还在犹豫,香君扯了扯自己的领子,香肩半露,然后伸出手想要搂住顾亭雪,打算好好勾引一下顾亭雪。 偏偏她现在肚子太大,抱顾亭雪的时候,那肚子卡了一下,她一下没搂住,只尴尬地撞了一下顾亭雪的腿。 看到顾亭雪憋着笑看着自己的模样,香君只觉得自己太狼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着孩子多愁善感,香君的眼泪哗啦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真可怜,想她怀孕前是多么的妩媚多姿,勾人只用一个眼神,现在呢?顶着这么大的肚子,求欢也变得如此可笑! 这一哭,顾亭雪立马就慌了。 “我的娘娘,这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顾亭雪赶紧坐下,抱着香君,擦着她的眼泪。 “我知道,定是我现在怀着孩子,肚子太大,变丑了,所以亭雪不喜欢我了,不愿意碰我。” “胡说,我没有这样想。” “那你为何不帮我?你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你知不知道,我这几日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睡不了一会儿就难受的醒了,要不停地换姿势。” “我知道,是我不好,别哭了。” 香君绝对是顾亭雪这辈子见过最会缠人的人。 见她哭得这样伤心,顾亭雪还是心软了,伸出手捧着香君的脸,亲了亲她落下的泪。 顾亭雪叹息一声道:“别哭了,我帮你便是。” 听到顾亭雪这么说,香君的眼泪立刻就收了,快得顾亭雪都怀疑她刚才是装的。 香君伸手就扯顾亭雪的衣带,眼泪还没干呢,就换上了得意洋洋的笑脸。 “快些,今天晚上,这孩子必须从我肚子里出来!” 顾亭雪无奈地看着香君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可忽然,香君不动了。 “怎么了?”顾亭雪以为香君又想到了什么折磨他的招数。 可香君却只是猛地瞪圆了眼睛,然后缓缓地低头看了一眼。 “亭雪,我破水了。” 第87章 舍母保子 深夜,承香殿里灯火通明。 女人凄厉的喊声满宫都能听到,宫人、嬷嬷们端着铜盆进进出出,清澈的热水端进去,红色的血水端出来。 承香殿的宫人们全都忧心忡忡,几个小宫女偷偷地蹲在角落里抹眼泪。怜婕妤是满宫里出了名的好主子,没有下人会希望她出事。 简贵姬李青莲守在外间,抱着三皇子,急得团团转。 “皇上还没来么?再派人去请!” 小姑娘正准备出门,就赢到外面通传,说是皇上来了。 今天是十五,皇上宿在皇后处,所以两人是一起来的。 皇帝一来就听到香君凄厉地喊声,他立刻询问简贵姬:“怜婕妤现在如何了?为何会叫得如此痛苦!” 简贵姬怀里还抱着刚哭过一场的三皇子哄着,简单地俯了个身,忧心忡忡地回禀,“回皇上,怜婕妤胎位不正,稳婆正在按揉娘娘的肚子,试图让胎位归正。这个过程是极痛的,所以娘娘才会惨叫。” 说着简贵姬的眼眶就红了。 皇上眉头紧蹙,看到皇帝忧心的样子,皇后安慰道:“皇上,怜婕妤是个有福气的,之前太医都说她怕难以再生养,她却还是怀上了皇嗣,可见老天爷厚待怜婕妤,想来怜婕妤今日也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皇上坐下,沉声道:“是,朕的香君,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皇后看到皇帝这反应也是愣了一下,看皇上这模样,似乎真的很在乎怜婕妤,可有可能么?这么多年,这后宫里皇帝在乎的就只有荣贵妃一人而已。 皇后压住心中的不安,坐到了皇帝的身边。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荣贵妃也来了。 一看便知道,荣贵妃得到了消息就匆匆赶来,头上只简单地盘了一个钗子。 “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荣贵妃来了也不多言,关心地看了一眼那边的产房,就问简贵姬,“香君妹妹如何了?” 简贵姬把情况又说了一遍。 荣贵妃和皇帝的关系还没有缓和,也不多说话,坐到一旁,安静地等着里面的消息。 自从上次宋相逼宫之后,荣贵妃便真心把香君当成了自己人,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都能护着她,可见香君对她的真心。 这些年来,荣贵妃在后宫里几乎没有能说的上话的人,皇帝从前对她是真心的,可是皇帝做得越久,心便越冷,荣贵妃也没有亲人在活在世上,有香君像妹妹一般地陪在身边,荣贵妃是很珍惜这样的感情的。 今日香君生产,听说皇后也去了承香殿,荣贵妃自然是非来不可的。 皇后盯上香君孩子的事情,她也知道,她怕皇后会害香君。 里面又传来香君凄惨的叫声。 荣贵妃和简贵姬双双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荣贵妃知道简贵姬抱着孩子不方便进去,便主动跟皇上请示,想进去看看。 “你与香君感情好,你替朕看看她。” 荣贵妃点点头,立刻进了产房。 第66章 产房里,香君满头大汗,痛苦的呻吟着。 “怎么回事?” 嬷嬷回答:“回娘娘的话,胎位还没恢复,但娘娘受不住,我们让娘娘歇一歇再试试。” 荣贵妃心里慌张,她生产过,自然知道生产的痛。 她也知道胎位不正会有多危险。 荣贵妃看着香君这样子,真的仿佛看到的是自己的妹妹,她拿起帕子,擦着香君脸上的汗,安慰道:“你别担心,一会儿再试试,宫里的嬷嬷都是最好的,一定能帮你把胎位回正的。” 香君一把抓住了荣贵妃的手。 “贵妃娘娘……告诉皇上,若是孩子生不出来,不要顾念旧情,剖腹取子吧。” “香君妹妹!”荣贵妃一脸的震惊和哀痛,“你不可这样想,你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的!什么剖腹取子,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求贵妃姐姐,帮我转达皇上!您就告诉皇上,说香君卑微,这辈子能遇到皇上,被皇上宠爱,已经无怨无悔,没有遗憾了。皇上子嗣单薄,若是我能为皇上留下一个皇子或者公主,死而无憾。香君只求皇上,不要顾念我,务必舍母保子。” 荣贵妃心中震撼,虽然不忍心,但还是抹着眼泪,出去给香君带了话。 皇上听到荣贵妃的转达的话,有那么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 他下意识地要起身去香君的产房看她,却被皇后和旁边的万公公拦住。 “皇上不可啊。” 皇上只能又坐了回去,却是良久的沉默。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香君爱他会爱到这般地步。 这世上,没有人是不想活的,虽说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但是他也知道,他底下的那些个臣子们,没有几个是没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就连他的母后,怕是也做不到为了他去死。 可现在,他的妃子,那个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女子,却肯为了他去死。 皇帝看一眼荣贵妃,又想起逼宫那日,荣贵妃以死相逼,逼宋相收手的画面。 也难怪荣贵妃和香君要好,两人是一样的性子。 可皇子和爱妃,皇帝应该如何选? 里面又传来香君凄厉的喊声,简贵姬怀里的三皇子也大哭起来。 皇帝终于回神,本就心烦的皇帝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简贵姬说:“带孩子来产房做什么?怎么如此不懂事!” 皇帝就是拿简贵姬撒气。 皇后替简贵姬开解,“皇上,这三皇子是养在怜婕妤宫里的,是怜婕妤的孩子,简贵姬应该只是替怜婕妤看着孩子。” 皇上这才意识到这三皇子是记在香君名下的,也养在香君身边。 简贵姬虽然是孩子的生母,但三皇子并不是简贵姬的孩子。 皇后娘娘刻意说:“皇上,您先让简贵姬带着三皇子去她殿里歇着吧。现在她替怜婕妤照看好孩子,也是在帮忙了。” 皇上摆摆手,让简贵姬离开。 青莲哪里愿意走,她怕皇后待在这里不安好心。可是皇上的意思,她也不敢违抗,看了一眼荣贵妃,荣贵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青莲便只能抱着三皇子先行离去。 皇后看到简贵姬带走三皇子,装若无意地说:“这孩子,总是跟亲生母亲更亲的,就是养娘养着,最终还是更依赖生母。” 第88章 别让她死 皇后的话意有所指。 她是在暗示皇上,就算把香君的孩子给她养,也是没有关系的,孩子总是跟亲生母亲更亲,她养着这孩子也只是解一解寂寞而已。 皇帝怎么会不知道皇后想的是什么? 香君这一胎怀上之后,皇后就提了好多次要养香君的孩子,还说不用记在她名下,只是她后宫寂寞,想要一个孩子聊以慰藉,不然夜夜梦到逝去的二皇子,她心中难受。 二皇子的事情,皇帝心中对皇后是有愧疚的。但他又担心皇后养了孩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才一直没有松口。 “柳太医呢?”皇上不想搭腔,转而去叫太医。 柳太医被传来,明明是冬日,他却急得满头大汗。 “怜婕妤如何了?” “接生嬷嬷们还在尝试旋转胎位,只是,不大顺利……” “还要多久才能生产?” “怕是一时半会儿还生不出来……敢问皇上,若是真到了不得不选择的时候,皇上……” 皇上黑着脸说:“怜婕妤和孩子,朕都要。” 柳太医一副为难的样子,求救一般地看向皇后和贵妃。 皇后得知香君难产,甚至愿意舍母保子,心中是开心的,她本来的计划就是先利诱怜婕妤,让她心甘情愿地把孩子给她养。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去母留子。 只是,怜婕妤若是现在就死了,皇上怕是不会愿意把孩子给她养。 “皇上,怜婕妤对您一片真心,您要多怜惜她一些啊。”皇后说。 荣贵妃有些惊讶于皇后竟然愿意为香君说话,但这句话却是说在了她心上,她也说:“皇上,现如今还没有到舍母保子的地步。不如您先和皇后娘娘回去歇息,我在这里陪着香君生产。” 皇帝是相信荣贵妃的,那日宫变,香君一番赤诚帮助贵妃,两人的感情自是不必说。 他是皇帝,他是绝对不能说出舍子保母的话的。 皇嗣事关社稷,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是国本。若是他为了宠爱的后妃,不要皇嗣,不仅是他,怕是香君也要被前朝参一本。 可若是荣贵妃留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便也不用选择是要宠妃还是要皇嗣。 罢了,就当是给香君一个机会吧。 他相信,荣贵妃是会选择香君的。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了荣贵妃一眼,两人交换眼神,皆是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那有劳贵妃替朕守着怜婕妤。” “皇上放心。” “皇后也与朕一同回去吧。” 皇后是不想走的,奈何皇帝不放心她,她也只能跟着皇帝一起离开。 等到皇帝一走,荣贵妃便立刻坐在了正殿里,把太医和嬷嬷们叫来,严厉地吩咐:“你们记住了,若是怜婕妤出了什么事情,本宫一定会要你们的命,没有什么比怜婕妤的命更重要,任何时刻,都要先保护怜婕妤,明白了么?” 众人胆战心惊地应下。 敲打了众人一番,荣贵妃便守在了承香殿里。 到了丑时,顾亭雪便带着太后的圣命来了。 太后赐了一颗五百年的人参给香君用来吊命,特意派顾亭雪送来。 “贵妃娘娘,不如您先回去休息,太后娘娘让我来守着怜婕妤生产,等到有了消息,我派人去甘露宫告诉您。” “不用,本宫就在这里。”荣贵妃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可不放心顾亭雪这样的人守在这里。 太后虽然现在一心礼佛,但是年轻时候却是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之人。荣贵妃毫不怀疑,太后会选择皇嗣。 顾亭雪心中着急,他想让荣贵妃离开,这样他才方便进去看望香君,没想到荣贵妃竟然这般坚持。 顾亭雪无奈,只能黑着脸也坐在了殿中,焦急地等待着里面消息。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之后,香君又开始凄惨地叫起来。 顾亭雪和荣贵妃一同紧张地起身。 荣贵妃看向顾亭雪,他急什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顾亭雪这般慌张。 顾亭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黑着脸叫来太医问道:“皇子如何了?怜婕妤为何叫得那么痛苦,可是皇嗣出了什么事情?” 原是关心皇嗣啊,荣贵妃这才收回目光,也看向柳太医。 柳太医低头回答:“胎位恢复了,娘娘在尝试生产。” “那就好!”贵妃喜形于色,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顾亭雪的心也稍稍定下些许,又沉默地坐下。 可是他刚放松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屋内开始一盆接着一盆地端血水出来。 顾亭雪捏紧了手心,有生之年,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虽然之前香君也遇到过许多的危险,但是他从不觉得这个顽强如野草一样的女人会死。 她是那样的生机勃勃,似乎永远都会这样灿烂地盛开着。 但这一刻,顾亭雪看着这么多的血水,他真的觉得,香君也是会死的。 香君也是会死的。 这个念头吓到了顾亭雪。 顾亭雪真的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但是荣贵妃在这里,所以他只能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更用力地捏紧了手。 “不好了!” 梦梅冲出来,扑通一下跪在荣贵妃面前。 “贵妃娘娘,咱们婕妤怕是要不好了,婕妤流了好多的血,若是还在再生不出来……娘娘,求求您请皇上过来,看看我们娘娘吧!” 贵妃和顾亭雪都猛地起身。 这回因为贵妃自己也很是震惊,所以也没有注意到顾亭雪的反应。 第67章 贵妃身旁的采薇低声道:“丑时了,这个时候皇上怕是已经睡下,若是让宫人去请皇上,怕是未央宫那边不会通传。” “本宫亲自去请皇上!” 荣贵妃带着人离开,顾亭雪立刻就要进产房,却被梦梅一把拉住。 “亭雪公公,我们娘娘说过的,不让您看她生产。” 顾亭雪忽然想起那天香君跟自己打趣,说是她以后生孩子,绝对不让他看,怕他有阴影。 顾亭雪只觉得心脏被人死死地捏在了手中,一阵的闷痛。 “她怎么样了?” “娘娘说,若是亭雪公公舍不得她死,她就一定不会死,娘娘让亭雪公公别担心,她一定为未来咱们生下皇子的。” 说完,梦梅又进了内室。 顾亭雪茫然地坐了回去,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在渗血。 上一次在宫正司,当他看到香君受刑,他意识到自己不希望香君死。 这一次在产房外,顾亭雪意识到她是会死的,他有可能会失去她。 这一刻,向来不信神佛的顾亭雪也忍不住在心中祈求,他求漫天神佛能保佑香君,他愿意下十八层地狱,只要让香君活下来。 他下定决心,再不挣扎了,她要他的心,他给就是了,但是别让她死。 仿佛是老天爷听到了顾亭雪的祈求一般,一声响亮的哭声响起,孩子生出来了! 只听到里面喊着,“娘娘生了,是一个皇子!” 第89章 这个男人可能真的爱上她了 顾亭雪又站起来,焦急地踱步,很快梦梅就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不等顾亭雪反应就把孩子塞给了顾亭雪。 顾亭雪呆愣地抱住孩子,整个人僵住。 看着怀中又小又软的婴儿,顾亭雪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这……这便是五皇子?” 梦梅喜滋滋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我们娘娘说了,要先给亭雪公公看呢。” 顾亭雪一时失语,他低头看着孩子,一副错愕的样子,一副初为人父的样子。 若不是梦梅知道顾亭雪是太监,真怀疑这孩子是娘娘跟亭雪公公生的呢。 没想到亭雪公公也有这不知所措的傻样子,一会儿她一定要说给娘娘听。 梦梅顺着顾亭雪的目光,看看五皇子,笑嘻嘻地又看向顾亭雪,却惊讶的发现顾亭雪红了眼眶。 这回梦梅是真的震惊了。 亭雪公公这是要哭了么? “你们娘娘如何了?她怎么样了?”顾亭雪声音有些嘶哑地问。 看到顾亭雪这副样子,梦梅也不敢开玩笑了,立刻说:“亭雪公公放心,我们娘娘很好。” “可刚才你不是还说你们娘娘不好了么?” “是我们娘娘要我跟荣贵妃这样说的,我们娘娘说了,除了在产房里的人之外,她要让亭雪公公第一个看孩子,第一个抱孩子。所以就先把荣贵妃支开了。” 顾亭雪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 这种事情,也只有香君做得出。 他眉头紧锁,又问:“所以你们娘娘没事?” “没事的,我们娘娘身子好着呢,只是生产有些累罢了。” 顾亭雪说不清自己是生气更多,还是轻松更多,最后他心中所有的复杂的情绪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香君是会折磨他的。 梦梅看到柳太医和嬷嬷、医女们都退出了产房,立刻接过顾亭雪手中的五皇子 。 梦梅压低声音说:“我先把孩子抱去给乳母,娘娘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趁现在皇上还没来,亭雪公公进去看看吧。” 等到人都散了,顾亭雪才走进了产房。 屋内只有柳太医和喜雨守着,看到顾亭雪进来,两人默契地退了出去。 香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满脸的疲惫,脸色苍白如纸。 虽然她身体底子不错,但是刚生完,定是气血不足的。 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香君这才睁开眼。 只见顾亭雪跪在床边的脚榻上,红着一双眼,轻轻地握住了香君的手。 感觉到手心的湿润,香君翻过顾亭雪的手一看,发现顾亭雪的手心竟然在渗血,一看就是握拳太用力,以至于指甲扎破了手。 “你傻不傻?”香君抬眸看向顾亭雪,见到顾亭雪红着眼看着她,她无奈地说:“梦梅没有跟你说吗?我身子好得很,方才我不行了的话,是骗人的。” “梦梅说了。”顾亭雪的声音有些喑哑。 “我胎位不正、难产也是骗人的,那一盆盆的血,都是我事先准备好的,这事儿我不是在生产前就跟你说过么?” 香君是故意装出难产的样子,为的就是给皇帝演一出她爱他爱得不要命的戏。 要知道,想要在这狗皇帝的心里撬开一丝缝隙,可是不容易的,所以她得抓住所有机会演给皇帝看。 这件事,她破水的时候就跟顾亭雪说过了。 “我知道。”顾亭雪说。 “那你……” 香君想说那你做出这副伤心的样子做什么?她又不是要死了。 可是香君的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竟然看到顾亭雪落了一滴泪。 香君伸出手摸了摸顾亭雪的脸,那温热的触感,是真的眼泪,她没有看错。 顾亭雪又一次握住了香君的手,放在了他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看着红着眼的顾亭雪,香君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件事,让香君觉得惊喜。 她成功了。 谋划了这么久,这个男人可能真的已经彻底爱上她了。 香君直勾勾地看着顾亭雪,脸上满是笑意。 “笑什么?”顾亭雪问。 “我很开心啊,亭雪为我哭了,定是很在乎我吧。亭雪,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你心里可有我?” 顾亭雪眸色深深。 “不说算了。”香君有露出了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不说我也知道。” “有。”顾亭雪说。 香君愣住,倒是没想到顾亭雪会这么直白地承认了。 香君曾经告诉过顾亭雪,她要谋君心。 但她没有告诉顾亭雪的是,她要谋的不是君王的心,是郎君的心。 香君要做的事大逆不道,她必须要一个一心一意为她的盟友。 如今,她终于是成功了。 顾亭雪仿佛吻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吻了香君的手,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给香君掖好了被子。 等到顾亭雪再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平时那清冷的眼神,只是眼角的猩红,还是暴露了他方才的慌乱。 “娘娘,我不是好人,我心里有娘娘,可我也不是那爱得无怨无悔之人。拿了微臣的心,是要拿东西来还得。”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可是香君却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亭雪想要什么?”香君问。 顾亭雪看了一眼香君红润的嘴唇,笑了起来。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充满了攻击性,又让香君想起了毒蛇。 顾亭雪低下头在香君地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娘娘不用多虑,我想要的,我自会来取。” 顾亭雪起身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衫。 “皇上应该要来了,我得先出去,娘娘好生休息。” 顾亭雪出去了,香君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自己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一些。 这个顾亭雪,怎么喜欢人,也喜欢得阴恻恻的,怪吓人的。 …… 第90章 五皇子元朗 亭雪出去没多久,皇上便被贵妃叫来。 皇帝和荣贵妃一来便得知孩子已经生了出来,怜婕妤也没事儿,两人都很开心。 乳母把孩子给皇上看了一眼,皇上龙心大悦,赏赐了承香殿的所有宫人。 “皇上,怜婕妤果真是个有福气的,能逢凶化吉,五皇子还这般可爱,皇上,这回您一定要好好赏赐她!” “也多亏了你一直守在这里。” 皇帝和贵妃相视一笑,两人竟然因着香君的事情,有些要重归于好的意思。 两人一起牵着手进屋看香君,香君一副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样子,却气若游丝地说:“看到皇上和贵妃姐姐和好如初,香君好开心。” 皇帝和贵妃又对视一眼,论起对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满宫里就只有香君最真。 “你啊,刚生了孩子,还有力气在意别人的事情。”贵妃抹了抹眼角的湿润道:“香君,你生了个皇子,姐姐真心地为你高兴。” 香君还想说什么,却被贵妃按住。 “省着些力气,别说话了,好好歇着。” 皇上也握住了香君的手,满脸愉悦地说:“方才我与贵妃商量了,要给你妃位!等你出了月子,朕一定好好地给你办册封仪式。” “册封使一定要选个好的。”贵妃说。 第68章 “那是自然。” 贵妃又问:“五皇子的名字皇上可想好了?” “朕现在想想!” 香君看着这对夫妻一言一语地就打算把自己的事情定了,她立刻说:“皇上,五皇子的名字,您一定要好好取,可不能随便取一个。” 皇帝有些尴尬,无奈道:“那朕让司礼监好好地多想几个字给你挑,行不行?” 香君这才满意地点头。 贵妃噗嗤一声笑出来,“皇上亲自给你取才是体面呢,你还嫌弃上了。皇上,香君妹妹可是被你宠坏了。” 皇上也笑,放在平时他肯定会不开心,但是香君生产如此艰难,他此刻哪里舍得跟她生气。 “是啊,就朕宠坏的,怎么,贵妃吃醋了?” “怎会?我心里把香君当成自家妹妹的,皇上宠香君妹妹,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香君虽然身体没有什么不适,但毕竟刚生产完,还是累得很,懒得看皇帝和荣贵妃在自己面前恩爱。 幸好梦梅懂她,适时的进来,跟皇帝和贵妃说了一遍她生产的凶险和不易,皇帝终于是让她先歇息,然后跟着荣贵妃一起离开,去了甘露宫。 等人走了,梦梅才说:“简贵姬也一直等着呢,知道娘娘顺利生产,欢喜得都哭了,想来看您。” “我累得很,让她明日再来吧。你别让她多心,就是因为跟她亲近,我才不见她的,我是真的想休息了。” “是,奴婢会与简贵姬说清楚的。” 等到人都走了,香君才疲惫地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香君睡得很深。 梦中,她又梦到了上辈子生老二的画面。 那也是一个冬夜,因着孕期养得不好,又被秦昭仪为难,老二出生的时候,跟只小猫似的,差一点养不活。 那一年,香君没日没夜地照料,才把孩子养得圆润了一些。 可是她的位份不够高,所以孩子好了之后,还是被送去了南熏殿,给秦昭仪养。 秦昭仪本就不喜欢她,更不会对她的孩子上心,虽然饿不着、冻不着,却也不怎么在意。老二本就身子不好,去了南熏殿更是被养得又瘦又小,两岁还不会说话。 香君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被欺负,她差一点没了半条命,终于是把秦昭仪斗下去,这才接回了孩子。 老二被接回来的时候,总是胆战心惊的,夜里总是梦魇。 那么爱争宠的香君,就连皇上都不搭理,夜夜都陪着孩子睡。虽然自己没什么钱,还是想方设法地找东西给孩子补身子。 还在在香君身边养到了四岁。 可那时候,秦昭仪又复宠了,皇帝便又让她把孩子送给秦昭仪。 香君记得,南熏殿的人来接孩子的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地喊着“娘亲,娘亲我不想去南熏殿,娘亲,你别不要我……” 香君也哭得声嘶力竭,答应孩子,她一定会接他回来的。 只可惜,到最后她被剖腹取子,还是没能让孩子回到自己身边。 香君是哭着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她立刻让乳母把孩子抱来。 看到怀里的五皇子,香君的眼泪忍不住再一次啪嗒啪嗒地落下。 五皇子和记忆里长得一模一样。 上天怜惜,这个孩子又回到了香君身边。 “好好的怎么哭了?” 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香君抬头,看到是顾亭雪走进屋来。 顾亭雪是来替太后送赏的,他坐到床边,伸手就要给香君擦眼泪。 不知怎么的,看到顾亭雪来,香君就更委屈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靠着顾亭雪的肩膀哭得泣不成声。 大概是母子连心,孩子也哭了起来,顾亭雪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哄谁才好。 幸好香君先止住了眼泪。 顾亭雪赶紧接过孩子,一边抱在怀里哄,一边问香君:“到底是怎么了?哪个下人不尽心,还是哪宫的娘娘欺负你了。与我说,我替你出气便是。” 香君摇了摇头,上辈子受的气,她要如何说? 顾亭雪哄了一会儿孩子便不哭了,见孩子又睡着,他便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了摇篮里,然后又去拧了个湿帕子给香君擦脸。 “到底是怎么了?与我说说?” “没什么,我知道怕……怕五皇子没有一个好名字。”香君想了个蹩脚的理由,又问:“名字司礼监取好了么?可有选好一点的字?” 顾亭雪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是听说女子生产之后,情绪变幻很快,却没想到竟然这么点小事也能让香君伤心。 “你便是为这件事着急?” “能不着急么,名字可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一个名字都能决定这个孩子有没有机会继承大统。 “你放心,司礼监都是我的人,一定会给五皇子找个好字的。” “我不想让司礼监取名,你替皇儿起一个名字,好不好?”香君扯了扯顾亭雪的袖子。 顾亭雪有些错愕,但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孩子,眼神又温柔起来。 “好不好嘛?” 顾亭雪想了想问:“元朗,这个名字,你觉得可好?” “哪个字?何意?” “朗朗乾坤,天下太平。” 第91章 皇后不能留了 香君想了想这名字的寓意,立刻转悲为喜,笑起来,点点头开心地说:“这个名字我觉得极好!” 元朗,朗朗乾坤、天下太平,一听就是以后能当皇帝的。 上辈子,她的老二叫做元佐,因为皇上希望他能辅佐元佐的哥哥,辅佐贵妃娘娘养着的香君的长子。 香君一直不喜欢那个名字,所以这次才不让皇帝取名。 香君想了想,又有些忧心地问:“皇上会不会不选这个名字?” “别担心,司礼监自然有办法让皇上选这个字。” 听到顾亭雪这样说,香君就放心了。 顾亭雪答应她的事情,总是能做到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皇帝就开开心心地来看香君,说他给香君的孩子想了一个好名字,叫元朗。 “现在天下太平,我大齐也是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这个朗是朗朗乾坤的意思,咱们五皇子在这时候出生,是带着福气的。” 香君笑眯眯地看着皇上,也说:“果然,皇上想的名字是最好的,臣妾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皇帝抱着元朗玩了一会儿,便交给了乳母。 宫人们看到皇帝的眼色,立刻识趣的退下。 “皇上,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皇上有些为难的样子。 “皇上,您有什么是不能与我说的?” 皇帝叹一口气道:“皇后想要把元朗养在未央宫,倒也不用把元朗记在皇后名下,元朗还是你的孩子,只不过养在未央宫里。皇后说自己日日夜夜思念二皇子,实在是想养个孩子在身边,这才……” 果然是这件事。 香君也知道有这么一天的。 皇上其实也不想给皇后孩子,只是宋相和江南集团覆灭,杨相算是为国而死,前朝又把二皇子之死的事情翻出来吵了半天。 皇帝的确需要安抚一番皇后和皇后背后的清流文官们。 香君自然是知道,皇帝不是来询问她的意见的,但为了让皇帝愧疚一些,她还是演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为何……这后宫里又不是只有五皇子,为何皇后娘娘非要抢我的孩子?” 这件事,皇帝也想过,其实他也可以把三皇子元吉交给皇后。 但是简贵姬身份太低了,一点家世都没有,以后一定钳制不住皇后,搞不好就被皇后害死了。 而香君位分高,也算得上有能力,而且还有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哥哥,她的孩子给皇后,倒是不担心皇后彻底把孩子抢了去。 “难道,你想把元吉给皇后?” “不可!”香君立刻说:“元吉虽然不是我亲生,但是也是我的孩子。而且……臣妾怎么忍心让青莲妹妹伤心。” 香君抹了抹眼泪,只能哭哭啼啼地演了一场,但最后还是“委曲求全”地为了皇上宽心,答应了把孩子送去皇后那里。 皇上觉得对不起香君,便说等香君做完月子,再让未央宫来接孩子,并且又赏赐了香君许多东西,还答应香君,让她哥哥再进宫来看他。 “马上就要会试了,还是让哥哥专心考试吧。”香君说。 “你放心,”皇上握着香君的手,郑重地承诺,“你这般为朕考虑,朕也不会亏待你,若是你哥哥考中进士,朕一定重用他。就算他考不中,朕也会让他入朝为官的。” 香君靠着皇上的肩膀,哀切道:“谢皇上怜惜,只要皇上心中有香君,香君什么都愿意为皇上做。” …… 晚上顾亭雪来的时候,香君正抱着元朗哄着。 第69章 柔和烛光撒在香君身上,让她原本艳丽无双的侧脸,都变得慈爱温柔了不少。 本是相当温馨的画面,只是当香君抬眼看向顾亭雪的时候,眼底却是杀机必现。 “亭雪,元朗必须留在我身边。所以皇后留不得了,你可会帮本宫?” 顾亭雪微微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实在是喜欢香君这副要害人的模样,仿佛一朵沾了血的玫瑰。 “娘娘可是已经有计划了?” “我是有办法,只是没有亭雪,此事办不成。” 顾亭雪走到香君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元朗的小手。 元朗的小手便立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 看着元朗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顾亭雪的神色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充满了杀气。 “为了我们的元朗,没有事情是我办不成的。这世上,所有碍着元朗路的人,都应该去死。” …… 马上就是年节,皇上看着今年收上来的税收,看着南边几个国家送来的岁贡,看着充足的国库,实在是心情大好,只觉得志得意满,仿佛他就是古今第一帝王。 “去年南边的战事大胜,朕又处理了宋相和他背后的江南集团势力,也算得上文治武功。”皇帝自得道。 顾亭雪自然是吹捧皇帝,把皇帝治下的大齐说得跟人间仙境似的。 于是,皇上在一群内臣的吹捧之下,竟然生出了要去泰山封禅的想法。 隔日,上朝的时候,皇帝跟群臣提了此事,没有想到,竟然遭到了群臣反对。 朝堂上文官们吵得不行,压根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脸有多黑。 咱们这位延庆帝是最爱面子的。 他本来就很烦这些文官对自己的干涉,他做点什么,都有一群人出来逼逼赖赖,如今他想去泰山封禅,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群人竟然也不同意。 而且他们说来说去,举出那么多理由,不就是一个意思么么?他不配! 皇帝很生气,想收拾这群文官,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理由,为了他千古一帝的美名,他也不能强硬地非要去封禅,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气,不再提这件事。 只是虽然没提,但皇上的心情却一直不好,太极殿里伺候的宫人们,每一个都胆战心惊。 于是,在又一次皇帝砸碎了杯盏之后,顾亭雪禀退众人,给皇帝提了一个绝妙的计策:换皇后。 第92章 夺子 夏园行宫宫变一事,皇后的反应皇上看在眼里,她与杨丞相可不在乎皇上的生死,想的都是如何掌握皇子,把持朝政。 “皇上可以借着废后,打压那些清流文官,这些文官们实在是可笑,皇上登基十年,北境没有再作乱,南边诸国也都归顺,这样的功绩,不过是想去封禅罢了,他们却诸多酸言酸语。微臣倒是觉得,这些文官们一个个尸位素餐,应该收敛的是他们。” 皇上只觉得顾亭雪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皇帝想了想,沉吟道:“朕何尝不想收拾他们?但为着收拾宋飞景,也为着安抚朝廷,朕已经宣布杨景山是为国而死的,如今又收拾他的亲人和门生,只怕堵不住天下读书人的嘴。” 文官们厉害就厉害在掌握了天下读书人的嘴,皇帝倒是不怕他们,却忌惮他们会毁了自己的明君名声。 “皇上,要废后,不一定是为着前朝的事情,也可以是为着后宫的事情。皇后无子嗣,而且太医说了,她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但贵妃娘娘却是有子的。只怕皇上自己不提,前朝也有不少人会为着国本,劝皇上废后,改立贵妃为后。” 皇帝明白了顾亭雪的意思。 他可以利用换皇后的机会,让贵妃娘娘背后的势力,替他去打压皇后背后的势力。 就像当初,他利用宋飞景平衡杨景山一样。 “贵妃娘娘的祖父曾经是三朝元老,是太子太师,虽然死了,但是朝中还有不少念太师旧情的人。只要皇上想,定会有许多人心甘情愿为此事出力的。” 皇帝淡淡地看了顾亭雪一眼,收回目光,表情有些尴尬。 这奴才倒是懂他的忌讳。 其实哪里是什么念太师旧情,明明是朝廷里有不少贵妃的裙下之臣,现在大将军王回来了,他背后代表着的是权贵和军方的势力,他们一定会支持贵妃的。 权贵和军方势力最是和文官们不对付,让他们狗咬狗,到时候,皇帝也能趁机再收回一些权利来。 “这的确是个办法,只是,元泽的脸……” “大将军王说是带来了一个北边的巫医,已经派人进献给贵妃娘娘了,兴许四皇子的脸还能治好。”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既然如此,便按你说的做吧。” …… 皇帝动了废后的心思之后,便又开始频繁地去甘露宫。 一时间,贵妃娘娘又是独享皇上恩泽。 皇后倒是也不吃醋,只三不五时地让人去承香殿,时不时地要看望一下香君和元朗,一副一个月都等不了的样子。 这一日皇后又来看香君,香君正抱着元朗,皇后娘娘要抱元朗,却被香君拒绝了。 “我生元朗的时候难产,元朗的身体底子不好,太医说,不让随便碰,怕孩子容易生病。” 香君的语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皇后的神情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维持了笑容,安慰了香君几句,便不悦地离去。 一走出承香殿,上了轿辇,芳姑姑便说:“这怜婕妤怕是没那么容易把孩子交给皇后娘娘。她不会是反悔了吧?” “母子连心,之前她还没有生产,所以答应得容易,如今九死一生把孩子生了下来,不舍得也情有可原。” “娘娘可是心软了?” “同是做母亲的人,本宫自然可以体谅。但本宫是皇后,如今父亲也死了,本宫更要为母家争取,所以就算知道怜婕妤可怜,但这个孩子,本宫还是非要不可。” “娘娘放宽心,皇上既然已经答应了,孩子肯定会给您养着的。” “希望如此吧。” 轿辇往未央宫而去。 知道香君不愿意见自己,接下来皇后倒是没有再去过承香殿,只是宫里渐渐有了传言,说皇后想要怜婕妤的孩子。 更有人说皇后霸道,就算是到了婕妤的位份,孩子说抢就被人抢了。 皇后很生气,让人彻查,却没找到最开始传这流言的人,只抓了几个倒霉的,打了一顿板子,这才是让流言平息,无人敢再议论。 就这么顺顺利利的,香君的月子很快就做完了。 让皇后惊讶的是,去接孩子那日,香君并没有阻拦,也没有使手段,只是流着泪,把元朗的东西都收好,叮嘱了奶嬷嬷几句就让人把孩子抱走了。 香君冷着脸,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香君只求娘娘好好对待元朗。”香君流着泪道。 皇后有些不舒服,香君这样一哭,旁人不都觉得是她霸道抢了她的孩子么? 皇后做出一副慈爱的样子看着香君道:“瞧妹妹说的,我只是想着你生产亏空了,帮你养着孩子罢了。本宫是后宫之主,定人是会庇佑后宫的妃子和孩子的。你只管放心,平日里,只要你有空,便来看元朗,本宫也盼着你来呢。” 可香君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皇后娘娘不必试探,既然孩子您抱去了,便是您的孩子了。” “你……”芳姑姑想说什么,却被皇后拦住。 “皇后娘娘,我身子还没好,想歇息了。” “也罢,”皇后黑着脸说:“怜婕妤便好好休息吧。” 回了未央宫,皇后还是黑着脸,芳姑姑也骂香君不识好歹。 “罢了,她心中有气,说两句也就算了,只是你要看好后宫的嘴,别让人胡说八道。” 香君继续养着身子,皇后则是开开心心地养着元朗。 寂寞的未央宫也因为有了元朗,有了些生气,皇帝也因为要看元朗,来皇后处多了一些。 倒是怜婕妤,一次都没有来过未央宫,就算是阖宫拜见皇后的时候,她也只是请了安便走了,从没有提过一次见元朗。 就连皇后都觉得,这怜婕妤是个心冷的,说放弃孩子,竟然能放弃得如此彻底。 皇后放下心来,只觉得自己的计谋得逞,香君也算得上识时务。 可一个月后,在香君封妃的册封仪式这一日,香君还没有来得及正式被册封,就在满宫妃嫔和几位册封使大臣面前吐血晕倒。 太医诊出,怜婕妤这是中了剧毒。 皇帝震怒。 “满宫的妃嫔都在,还有朕的三位大臣也在这里,竟然还有人敢在册封礼上谋害朕的妃子!实在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查!给朕查!” 皇上下令彻查,满宫风声鹤唳。 第93章 弃车保帅 未央宫。 第70章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芳姑姑,脸上似乎有不忍之色。 芳姑姑跪在地上,一脸的惶恐。 皇后娘娘叹息一声,看着芳姑姑,语气苛责。 “本宫提醒过你,要缓缓的用药。怜婕妤难产,身体本来就有亏空,过个几年,她的身子日渐虚弱,慢慢耗尽气血死了也是正常,不会有人怀疑,也无人会仔细调查,你怎可用这样重的药?如今皇上下令彻查,本宫如何保得住你?” “娘娘,冤枉啊,奴婢的确是按照娘娘的吩咐用的药,奴婢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怜婕妤会中毒昏迷不醒啊。” “还能为什么?”皇后娘娘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本宫倒是小瞧了怜婕妤,只怕她是发现了你投毒,所以将计就计。” 芳姑姑不可置信地问:“娘娘,您的意思是说,是那怜婕妤给自己下的毒?” “本宫不相信那么巧合,她偏偏在册封礼上毒发。除了她自己,本宫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做。只怕,本宫抢走她的元朗,她还是记恨上了本宫,所以才出了这个毒计,要置本宫于死地!” “娘娘,既然如此,您为何不跟皇上禀明实情?” 皇后冷漠的目光扫过芳姑姑,眼里有一丝不耐。 “你下毒之事是真,雁过留痕,只要查出来你给怜婕妤下毒,无论让她毒发的药是不是你下的,也都是你下的了。所以,就算我去找皇上,最后查出的结果,也是你。” “娘娘,既然奴婢冤枉啊,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皇后娘娘神色严峻,“你要本宫如何救你?若只是后宫之事也就罢了。可怜婕妤是在册封礼上出的事情,那么多的朝廷命妇看着,还有好几个朝臣作为册封使在场。按照皇帝那好面子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是一定要给命妇和朝臣一个交代的。如今皇帝震怒,又是顾亭雪那条鹰犬在查,以那个阉人的能力,迟早会查到我们身上。如今本宫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你交给皇上,才能平息此事……” “娘娘!娘娘饶命啊!求求您了娘娘,奴婢真的冤枉啊。” 芳姑姑拼了命的磕头,哭得涕泗横流。 可皇后娘娘的眼神还是那样的冷酷。 “芳儿,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知道我杨家如今的难处,若是被皇上查出是我们做的,只怕会借此机会整治我杨家。父亲已经去了,本宫如今在这后宫中实在是如履薄冰。若不是万不得已,本宫怎么会舍得把你交出去呢?” “可是娘娘……奴婢做的,与娘娘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娘娘,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皇后的眼神暗了暗,更冷酷了。 “芳儿,覆巢之下无完卵,本宫获罪,你一样要死,若是杨家出事,你的家人也一样要受牵连。应该如何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芳姑姑闭上眼,绝望落泪。 她跪在地上,对皇后娘娘磕了个头,“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在皇上那里,奴婢会一己承担此事,只希望娘娘能善待我的家人。” …… 当天夜里,皇后娘娘便将芳姑姑送去了皇帝那里。 皇后娘娘穿着素衣,主动脱簪请罪,声泪俱下地说自己御下不严才出了此事,她真的不知道芳姑姑会做出此等事情来。 皇上也实在是是被皇后的这一招弃车保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本来是想趁此机会将脏水泼在皇后身上,并且借此废后,趁机整治杨家和朝堂里的那群清流文官。 没想到皇后反应倒快,直接推了芳姑姑出来认罪。 事情皇后没有经手过,芳姑姑受尽刑罚也没有说出皇后来,只说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皇帝憋屈,但他是不可能就这样放过皇后的,所以先还是以皇后御下不严为由,让皇后禁足。 养在未央宫的五皇子元朗先被太后先带去仁寿宫照料。 皇后知道,只是禁足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她只恨自己棋差一着,低估了那许香君,掉进了她设下的陷阱里。 未央宫里,春姑姑替皇后娘娘篦发,看到皇后娘娘头上的白发,手上的动作一僵。 皇后笑了笑,伸出手拔掉了自己的白发。 “娘娘……这次我们会没事么?” 皇后苦笑,“若是父亲和本宫的二皇子还在,皇上怎会如此待我?就算本宫能度过此劫,只怕,以后迟早还是要被皇上清算,拖一日算一日罢了。” …… 香君中毒很深,解毒的过程很慢,所以她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一点都没有牵扯到前朝和后宫的事情里。 皇帝虽然没能把害香君的罪名安在皇后身上,却还是借这件事在前朝提出要废后,并且立荣贵妃薛娇娇为新后。 前朝吵起来,贵妃那一派的文官清流和大将军代表的权贵、军方的势力开始在朝堂里借着此事争斗起来。 文官认为,谋害后妃之事没有证据是皇后做的,皇后也已经主动抓住了主谋,不应该为这种事情就怪罪皇后。皇后曾经育有皇嗣有功,位居中宫十多年,母仪天下,一直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不曾有过大错误,废后会让社稷不宁。 权贵们认为皇后的贴身宫女做的和皇后做的没区别,绝对不能让这样一个戕害妃嫔的女人继续做皇后。而薛娇娇无论是出身还是子嗣,都当得起皇后之位。 两边的人每天就在朝廷里吵来吵去,但吵也吵不明白,只吵得皇帝不胜其烦。 不过还是有让皇帝开心的事情的。 因为清流文官和权贵集团不仅在朝堂上互相攻击,私下也都在挖对方的错处,好几个官员都因为这场换后风波被波及下狱,皇帝趁机又放了不少自己的人进前朝。 就在双方斗得火热之时,未央宫有宫人揭发皇后在后宫里行巫蛊之术。 顾亭雪带着人将未央宫翻了个底朝天,果然找到了厌胜之物。 皇帝雷霆大怒,下令彻查,势必要把所有相关之人都抓住。 第94章 废后 因着巫蛊之事,未央宫的宫人几乎都被杀光了。 皇宫里每日都风声鹤唳,几乎日日都能看到尸体被抬走,吓得宫妃们连门都不敢出。 未央宫宫门被封,里面只留下春姑姑继续伺候皇后。 前朝、后宫也有不少人被波及,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 杨家被清算,一个百年世家,竟然就因为一个巫蛊娃娃而彻底消失了。 短短一年时间,皇帝最头疼的宋相和宋相背后的江南集团、杨相和杨相背后的清流集团,都被重创。 皇帝借此机会重新将大部分权力握在手中。 看得浅薄的人,以为皇帝是因为怜婕妤中毒和巫蛊之事对皇后失望,这才让杨家覆灭。 看得深一些的,以为皇帝是为了心爱的荣贵妃才刻意打压杨家。 只有真正懂皇帝的人,才知道他为着这一天谋划了多久。 当年皇上是靠着母后身后的江南集团势力,以及岳家杨景山的扶持才登上皇位的。 因着这“从龙之功”,这些年来,江南集团和清流文官们在朝廷里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就连皇帝做事也诸多掣肘。 所以,几乎是从皇帝登基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渴望着彻底收拢权力的这一日。 这一场换后风波,终于在无数的人头落地后尘埃落定。 直到一切结束,香君才慢悠悠的“病愈”了。 香君中的毒其实也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毒,之所以这么久不好,是因为皇帝不让太医把香君治好。 大概是觉得自己利用了香君,皇帝心中愧疚,所以又让顾亭雪送了不少的赏赐来。 香君随意地翻着那些宝贝,有些意兴阑珊。 “皇上有说什么时候把元朗送回来吗?” “皇上心中对娘娘愧疚得很,毕竟是皇上给娘娘下的毒,还毁了娘娘的册封礼,所以皇上想重新给你办一场册封礼,等你身子好了,封妃之后,他亲自去仁寿宫里接五皇子。” “也罢,元朗在太后宫里多待些日子,和太后培养些感情也是好的。” 咱们那位太后可不是普通人,那是政治家,手上还有可用的势力呢,若是能得到太后的欢心,只有好处。 香君是一定会给元朗铺一条宽阔大路的。 香君拿起托盘上的翠绿的玉镯,套在了手腕上。 这段时间日日躺着,又只能喝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她实在是瘦了不少。 顾亭雪看着香君纤细的手腕,和晃荡荡的玉镯,心疼得把香君的手握在了手心。 “娘娘都瘦了,得好好养回来才是。” “瘦些好,皇上喜欢腰细的。” 顾亭雪的眼色一沉,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阴鸷之色,只是香君还在美滋滋的看着那清透的玉镯,没有注意到。 香君笑眯眯地问顾亭雪:“好看么?” 顾亭雪眼里含笑,伸出手,把香君搂在了怀里,柔声道:“娘娘自然是戴什么都好看的。” 第71章 香君开心了,也没计较顾亭雪的动手动脚,靠在顾亭雪的怀里,漫不经心地问:“废后杨氏如今如何了?” 香君对杨皇后是没什么感情的。 上辈子两人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只是香君棋差一着,被杨皇后利用,害得有点惨。 这辈子她棋高一筹,所以是杨皇后被废。 愿赌服输罢了。 “皇帝赐了鸩酒。只是杨氏不肯喝,今日贵妃娘娘去了未央宫,说是要送皇后最后一程,现在两人应该在说话吧。”顾亭雪回答。 香君实在是有些无言以对和不能理解。 书里,每一个“反派”下线,贵妃都要去见人家一面,跟人聊一番,所谓的杀人还要诛心。 香君是不理解的,跟手下败将有什么可说的? 皇后可是她许香君斗下去的,无论是给自己下毒,还是往皇后宫里放巫毒娃娃都是香君的计策,只不过是她让顾亭雪献计给皇上罢了。 她全程都在幕后躲着,后宫里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与她有关。 她不仅得了皇上的愧疚,把孩子抢了回来,还全程干干净净的。 做坏事,难道不应该都和她一样么? 像贵妃那样,非要去见皇后一面是为了什么? 是要让人觉得皇后是她弄下去的,让人忌惮她么? “贵妃不会很得意,觉得是她赢了吧?” “废后的事情,权贵和军方的大臣都出了力,当了皇上的刀子,贵妃自然觉得是她把皇后斗下去的。四皇子的事情,表面上是秦昭仪做的,但是贵妃也知道,四皇子中毒背后有皇后的手笔,她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又被封为了皇贵妃,自然是春风得意。” 香君叹一口气,贵妃这么想也没错。 只不过,她没有明白,杨皇后被废,不是因为她们这群后宫的女子能争会斗,而是因为皇帝想要废后。 想到这里,香君的心又是一沉。 杨皇后的父亲杨景山虽然死了,但杨家比起她许家那也还是权势滔天。可即便这样,只要皇帝想要杨氏死,杨氏就要死。 高贵的出身又如何?有依靠又如何?只要没有真正的权利,还不是一样要被碾压而亡。 香君不能走杨皇后的老路,她一定要掌握住真正的权力。 可一个后宫女子,要如何能掌握住真正的权力呢? 香君思来想去,还是得学太后娘娘。 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当初是怎么把皇帝送上皇位的,也不能直接问她老人家…… 若是她打听这件事,只怕她的元朗这辈子都不会被送回承香殿了。 “也不知道四皇子的脸如何了。”香君问。 “那巫医的确是有些本事,四皇子脸上的黑斑已经淡了不少,说是只要半年,就能彻底祛除,再过个一两年,就和正常人一般了。” “哼,只怕皇帝心里,更没有我们元朗了。” “皇上心里,自然最喜欢元泽。”顾亭雪盘弄着香君的发丝,语气淡淡地说:“娘娘不用担心,有我在,元朗不会比元泽少什么的。” 香君冷哼一声,心中很是不服气,“只可惜,咱们虽然斗倒了杨氏,却还是给她人做嫁衣,等到薛娇娇成了皇后,她的四皇子就是皇嫡子,又是嫡子,又有皇帝偏心,我的元朗哪里比得过呢?” “娘娘也别担心,皇上心中对薛娇娇背后的权贵势力还是很忌惮的,否则他也不会先立皇贵妃,而没有直接立后。” 香君眼神坚定,“看来我还是得快些好起来,本宫不能让皇上要用人的时候,却无人可用。本宫可是立志要给皇上当刀子的。” 第95章 封妃 仁寿宫里。 太后娘娘抱着元朗,神色很是喜欢。 “这元朗跟他娘亲一样,一股机灵劲儿,以后定是个聪明的。” 皇帝看着太后这般喜欢元朗,孝心大作,便道:“母后若是真的喜欢五皇子,不如养在身边,怜婕妤最是孝顺贴心,不会不开心的。” 太后脸上还是慈爱的神色,但却是把孩子递给了身旁的嬷嬷,让人把孩子先抱走。 “孩子还是养在亲娘身边最好。”太后娘娘语气淡淡地说,“谁都没有亲娘对孩子尽心尽力。” 太后这句话说得不经意,却戳到了皇上的痛处。 当年太后娘娘流落北蒙,他就是被养在太妃宫中的,太妃们也没有苛待他,但是他还是在宫中,受尽侮辱苦楚。 他也不能跟太妃们说,因为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去得罪宫里有权有势的妃子和皇子。 所以,皇帝是最懂得没有亲生母亲的苦的。 “母后说的是,只有亲生母亲,才会为孩子用尽全力,就像母后当年对儿子一般。” 皇帝可以说是被自己母亲一手送上皇帝宝座的。 他不是皇子中最优秀的,也不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但就因为母后高超的政治手段,他就这样一路击败了所有对手,报复了所有欺辱过他的人,成为了皇帝。 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 “当年的事情,不必再提,这个皇帝你做得很好。” “谢母后……”这世上,谁都夸奖,都不如太后的夸奖对皇帝重要。 “只是,母后还是要提醒你几句。” “请母后指点。” “皇上,你如今收拾了江南势力,打压了文官清流,收拢了皇权,这些都做得很好。但是现在后宫里皇贵妃一家独大,她在前朝还有权贵和军方的势力,可以说,皇贵妃已经无人制约。哀家知道你喜欢皇贵妃,可是她有一个皇子,后宫中没有对手,前朝里没有敌人,现在的皇贵妃可比之前的杨皇后还要势大……” 皇帝的神情也严肃下来。 “母后说得是,儿臣明白母后的用心。但是皇贵妃与从前的杨皇后不同,贵妃一心爱我。当初宋飞景之事,也是那人狼子野心。皇贵妃是以死相拼要救儿臣的。” “哀家自然是相信你们多年相知相伴的情意,但是皇上,你要知道,人心是会变的。你问问你自己,你如今对皇贵妃的感情,还与当年一样么?” 皇帝沉默了。 皇帝是最会由己度人的,所以他便也怀疑皇贵妃对他和从前也不一样了。 越是这样思考,就能找到越多的证据。 是啊,谁能和从前一模一样呢? 就算现在皇贵妃可以为了他死,可以后面对皇权的诱惑,谁能保证皇贵妃不会改变? 就是皇贵妃不变,她身边的人就不会逼着她做不该做的事情么? 看到皇帝的神情变化,太后知道儿子是听进去了。 太后又说:“要我说,江南的人,该用还是得用。当年哀家能登上后位,你能顺利即位,也少不了江南的官员扶持。虽说你即位之后,他们有些挟恩图报,但总的来说,还是忠心的。宋飞景谋逆,也是为着皇贵妃和四皇子。江南还是有些得用和忠心的人。” 听到太后这样说,皇帝的脸色阴沉起来。 他是知道太后和江南士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的。 他处理江南集团,太后算不上开心。但皇后把此事怪在皇贵妃身上,皇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怜婕妤的哥哥这次会试考得如何?”太后忽然问。 皇帝回神,想了想道:“怜婕妤的哥哥很是不错,这回春闱考了二甲第五名。” “也算得上年少有为了。可有娶妻?” 皇帝回答:“未曾。” 太后若有所思,停顿片刻之后又说:“皇上觉得怜婕妤如何?” “很是乖巧温驯,对朕也是一片赤诚之心。这回废后之事,朕让她受了委屈,想着要好好补偿她一番。” 太后脸上是了然的微笑,又道:“怜婕妤是个心细的,你那个皇贵妃连自己的甘露宫都管不好,让她管理后宫,怕是后宫要被她管得乱七八糟,不如等怜婕妤封妃之后,让她帮着皇贵妃一起管理后宫。” 皇帝也觉得太后说得有道理,皇贵妃办事的确不够妥帖。 他的确是得再扶持一个后妃上来,香君家世一般,不怕她走杨皇后的老路。而且她又与皇贵妃情同姐妹,想必也不会因为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就不尊敬贵妃。 至于她的家世…… 她不是有个进士哥哥么?只要皇上想,他们许家马上就能被扶持起来,为皇帝所用。 “母后说的是,儿臣知道了。” …… 香君只等了半个月,就重新出了承香殿。 皇帝给她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封妃册封礼,还派了两个亲王来给她当册封使,其中一个就是晋王殿下。 册封礼之后,皇帝便赐了香君协理后宫之权,让她和皇贵妃一起管理后宫。 满宫的妃嫔都看着香君,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 可无论诸位妃嫔怎么想,以后这位怜妃娘娘都是有实实在在宫权的宠妃了,谁都不能轻视怠慢。 第72章 接过妃位的金册金宝,完成了繁复的册封大典,香君又回到自己的承香殿,接受承香殿所有宫人的跪拜。 一身的朝服压得香君不得不正襟危坐,否则都撑不住这么重的头冠。 顾亭雪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穿着妃位朝服,美艳却威严的香君,端坐在正殿之上,睥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们。 顾亭雪有那么一会儿,竟然有些恍惚。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香君,她抱着一只琵琶,跪在他身下,那样的狡黠。 如今的香君,宛如一朵被精心浇灌的牡丹,在这世上最尊贵的地方,绽放得华贵无双。 看到顾亭雪进来,香君便打发了其他宫人。 宫人们也都懂,飞快地退下。 等人都走了,香君也不动,就这么坐在正殿之上,微微昂着头,得意地看着顾亭雪,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好你个顾亭雪,本宫如今已经是妃位,还不跪拜本宫么?” 顾亭雪得过皇帝的恩准,他不用跪拜任何后宫妃嫔的,也不用自称奴才,而是可以自称微臣,对后妃行臣子礼的。 所以香君也没想让顾亭雪跪拜自己,就是想打趣他几句,再趁机找顾亭雪薅些好东西来,做自己荣升妃位的礼物。 所以,看到顾亭雪严肃着一张脸逼近自己的时候,香君有些慌了,“你做什么?本宫只是说笑而已,就算你不愿意跪拜本宫,也不知道说几句吉祥话么?” 然而,就在香君愣神的片刻,顾亭雪竟然甩了甩袖子,单膝跪地给香君行了一个大礼。 香君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顾亭雪用他那低沉又婉转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香君觉得极为悦耳的话。 顾亭雪说:“奴才顾亭雪,拜见怜妃娘娘。” 第96章 这是名声的事儿么?这是性命的事儿 那一声奴才,让香君的心猛地一跳。 继而心中升起一股狂喜。 奴才,顾亭雪对着她自称奴才了。 他对皇上都是自称微臣,却对她自称奴才,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彻彻底底把自己交给香君,完全要为香君所用的意思么? 香君压抑着语气里雀跃,装作云淡风轻地说:“起来吧。” 香君伸出一只手递给顾亭雪,顾亭雪抓着香君的手站了起来。 可站起来之后,顾亭雪却还是没有松手。 “狗奴才,胆大包天,还不撒手。” 这后宫里若是有其他人敢叫顾亭雪狗奴才,是一定会被顾亭雪弄死的,但是香君这样叫他,他却觉得好听得很。 “哎呀!”香君一声惊呼,咒骂道:“狗奴才,你做什么?” 香君毫无预兆地就被顾亭雪一把抱了起来。 “娘娘叫微臣狗奴才,我自然是要做狗奴才要做的事情。” 顾亭雪抱着香君就往内殿里走。 “你疯了!”香君压低声音说:“今日本宫封妃,皇上肯定要来看我的。” “放心,今日皇上不会来。” “为何?” 香君还想细问,但是却被顾亭雪堵住了嘴。 朝服被一件件扒下,扔在地上。 这青天白日的,顾亭雪果真是狗胆包天! 香君都觉得荒唐,她封妃这么大的日子,皇帝都没来陪他,竟然是顾亭雪这个太监在她床上睡了一晚上。 …… “娘娘,该起了。” 清晨,香君是被梦梅在床帏外叫她的声音吵醒的。 香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然后看到了一张妖冶的俊脸。 放在平时看到这张脸,香君是很开心的,但是这个时候看到确实吓了她一跳。 香君一声惊呼,吓得梦梅准备掀开床帏,“娘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掀帘子。” 香君抓住帘子,梦梅的手都已经伸进来了,只得又收了回去。 “你去外面等着。” 梦梅虽然疑惑,但还是去外面等着了。 香君赶紧推还在睡觉的顾亭雪。 “亭雪,起来!” 顾亭雪蹙眉,缓缓睁开了那双漂亮的凤眼。 “你怎么还在这里!”香君压低声音问。 顾亭雪这才无奈地坐了起来,一头如瀑布一般的黑发垂落在锦缎之上,和香君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昨日是谁抱着我,不让我走的?” “那……那也没让你待到现在啊……”香君支支吾吾地说:“你从前都是天不亮都走的,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外面都是人。” “无妨,我走得时候小心些便是了。” 香君急了,觉得顾亭雪荒唐。“你如今怎么如此不小心,方才若不是我醒得早,梦梅就看到你了。” 顾亭雪掀开床帏坐了起来,“娘娘真是会说笑,你我之事,你宫里亲近的那几个宫人怎会不知?” 香君心里咯噔了一下,沉默了。 她虽然也觉得大家约莫是猜到了一些,但是谁都没问过,她便装作大家都不知道。 顾亭雪穿好了鞋子,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穿上。 香君看到一地凌乱的衣服,心里更无奈了。 刚才梦梅应该也看到地上的蟒服了吧,她如此淡定平静,果然是早就知道,只不过她一直不闻不问罢了。 顾亭雪扣着蟒服的扣子,瞥眼看到香君正蹙着漂亮的柳叶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的,娘娘不想被人知道与我苟且?”顾亭雪的眼神冷了冷,“与一个宦官对食,的确是有污娘娘的圣名。” “你怎的如此阴阳怪气?”香君觉得顾亭雪有病,“这是名声的事情么?这是你我性命攸关的事情,你别跟我矫情!” 香君白顾亭雪一眼,也下了床。 她觉得她和顾亭雪都太大意了一些,以后肯定不能这般不管不顾了。 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告到皇上那里,他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顾亭雪已经穿好了衣服,见到香君起身,便对外面叫道:“来人,伺候娘娘起身了。” 香君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顾亭雪就这么把梦梅和喜雨叫了进来。 梦梅和喜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飞快地进来伺候香君洗漱,而顾亭雪则是自顾自地坐到了香君的妆台前,给自己把头发束好,然后带上他那黑色天鹅绒制的烟墩帽,威风凛凛地从正门走了。 等到顾亭雪离开,香君才恍恍惚惚地回神。 她看着梦梅,又看着喜雨,问:“顾亭雪从我床上起来,你们一点都不惊讶么?” 梦梅和喜雨尴尬地对视一眼,然后梦梅压低声音回答:“娘娘,每回都是我、喜雨和小路子守夜,虽说亭雪公公都是从窗子进来,但是我们也不是瞎子,每回他进进出出,我们都是看得到的。” “那你们为何从来都不问我。” “亭雪公公对娘娘好,娘娘也开心,我们为何要问?” 当然,三个人私下肯定是互相讨论过此事的,并且达成共识,一定要守护住这个秘密,所以,守夜这件事,从没有让别的宫人做过。 香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实在是有些臊得慌。 她瞪了面无表情的梦梅和喜雨一眼,抱怨道:“你们难道不觉得顾亭雪最近有些不对劲么?实在是太没顾忌了,就这么在我这里睡到日上三竿!他不要命,本宫还要命呢。” “娘娘您别担心。”喜雨安慰香君道:“咱们承香殿跟铁桶一般,上下一心,谁都别想从我们这里问出任何消息。而且亭雪公公是内侍,这个时间从我们宫里走出去也没什么奇怪的。” “亭雪公公也就在我们宫里放松些,在外面很谨慎的。”梦梅也说。 香君蹙眉,有些不开心了。 “顾亭雪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你们都为他说话,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喜雨笑嘻嘻地说:“我们的主子自然是怜妃娘娘,娘娘别生气了。” 虽然梦梅和喜雨都不担心,但是香君还是觉得顾亭雪的状态不大对,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只是她来不及想清楚,太后娘娘就派人过来了。 “请怜妃娘娘安,太后娘娘请您去仁寿宫里一趟。” 香君很开心,这是太后要把元朗还给她了? 香君赶紧让梦梅从库房里找了些江南的好东西,带着礼物去了仁寿宫。 第97章 太后保媒 一去仁寿宫,太后就让人抱着元朗给香君看。 香君抱着元朗,眼泪差一点就落下来,最后却没有哭,而是红着眼眶,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地笑了起来。 “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元朗在太后这里养了一段日子,沾了太后娘娘的福气,都长圆润了呢。” 太后看到香君的表现很是满意,若是她一来就抱着元朗哭哭啼啼,太后也是会不开心的。 现在香君的表现,又看得出她对元朗的爱,又让太后能感受到她的感恩。 第73章 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既然你身子好了,就把孩子抱回去吧,哀家年纪大了,可照看不了你生的这只小皮猴子。” 香君感激地看了太后娘娘一眼,擦了擦眼角,把元朗递给身后的嬷嬷,然后让梦梅把自己备下的礼物拿上来。 “太后娘娘,这是我抄写的《无量寿经》,去护国寺请得道高僧加持过,希望能给太后娘娘添福添寿。这箱子里的都是一些江南的物件,是我父亲送来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我觉得有趣得很,拿来给娘娘赏玩一番。” 太后看了一眼,有天然的雨花石,有苏绣做的扇子,有惠山的泥人,有檀香木的苏扇,苏州的湖笔,常州的梳篦…… 的确算不得什么贵重的物品,但巧在都是江南的精巧物件。 太后来自江南,年纪大了之后,思乡的情绪更深,如今看着这些东西,的确是喜欢的紧。 “你是有孝心的。”太后娘娘笑得慈祥,看了一眼身后的姑姑道:“收着吧。” 姑姑把香君送的东西收起来。 太后又说:“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你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一定要好好帮着皇贵妃,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哀家。” 香君喜出望外,起身拜了拜道:“谢太后娘娘,香君一定常带着元朗请教太后,只希望到时候太后别嫌弃臣妾和元朗烦就好。” “你啊,哀家可不嫌你,就怕你嫌我这里无趣。” “才不会呢,我还想找太后娘娘指点琵琶呢,和别人我也说不着这些。” 太后娘娘笑了笑,打量着香君,柔声道:“别站着了,坐吧。” “谢太后娘娘。” 香君也不客气,坐到旁边,拿起桌上的定胜糕就吃了一口。 “你倒是不客气,做娘的人了,还怎么馋嘴。” 香君笑眯眯地说:“那是太后娘娘疼我,我才敢馋嘴的。” 香君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讲的都是元朗的在未央宫里的趣事儿,一屋子欢声笑语。 等到香君准备要告辞了,太后娘娘才忽的说起,“对了,哀家听说你哥哥中了进士?” 香君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说:“是啊,哥哥读书很是用功呢,如今高中,嫔妾也为哥哥高兴。” “皇上说要给他什么官做没有?” 香君迷茫地眨了眨眼道:“不知道,嫔妾没问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的也不问问,心也太宽了一些。” 香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哪里是不关心,她是想装贤德,后宫不能干政,她这刚刚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就在这里干涉皇上给自己亲兄弟派官的事情,她还要不要小命了? 太后娘娘叹息一声,拍了拍香君的手:“你是个本分的,这很好,只不过该管的事情也是要管的。哀家问过皇帝,你哥哥独自一人在京城,也没个人照顾,你这个做妹妹的,要多为你哥哥打算才是。” 香君自然是知道哥哥一个人在京城,但是他们许家是巨富,有金钱开路,又有一个在宫里当宠妃的妹妹,哥哥怎么可能真的没人照顾?那满院子的下人就不是人了么? “是,嫔妾知道了。”香君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 “要真知道才是,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你如今都有孩子了,你哥哥可娶妻了?” “哥哥还未娶妻呢。” “嗯,如今他中了进士,又有个妃位的妹妹,定是要好好挑,挑个好的。” 香君点点头,微笑着看着太后,然后她看着太后那慈爱的眼神,香君忽然福至心灵。 今日太后特意把她叫来,莫不是要给她哥哥保媒? …… 离开未央宫之后,香君人都是懵的。 太后竟然要把自己侄孙女嫁给她的哥哥,还让许焕文入宫见香君的时候,找个机会让许焕文和太后的侄孙女见一面。 太后这是要扶持他们许家么? 香君思来想去,心中不定,决定去太极殿看一看皇帝,打探一番。 到了太极殿,皇上见到香君端着糕点来还是很开心的,牵着香君的手,拉着她到自己身旁坐下。 “昨个儿元泽病了,朕没有去看你,可生朕的气了?” 香君心里冷哼,难怪顾亭雪那么笃定狗皇帝不会去看她,原来是皇帝的宝贝儿子病了。 香君温柔地说:“怎么会呢,皇上一片慈父心肠,香君只觉得皇上是个好父亲呢。” “你放心,对咱们的元朗,朕也是一样的。” 香君在心里呸了一声。 元朗出生之后,皇帝看了几次? 在皇帝心里,只有他和皇贵妃生的儿子才是他的儿子,别的都只不过是皇嗣罢了。 香君乖巧地吹捧了皇帝的慈父之心一番,满足了皇帝的虚荣心之后,便问起哥哥的事情,说起太后娘娘想把自家的侄孙女指给许焕文。 皇帝见到香君来跟自己说这件事,对她很是满意。 香君胆子小了些,这种事情也要来问自己的意思。 但有胆子小的好处,这样可以攀上太后的机会,她却是第一时间来告诉自己这个皇帝,可见她和别的权欲熏心的妃子不同。 “太后与我说过此事,太后的侄孙女可是荣禄大夫之女,能与这样的岳家结亲对你们许家是好事。” “臣妾自然知道是好事,只是,臣妾怕……”香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怕我哥哥配不上太后娘娘的侄孙女,要是人家看不上哥哥怎么办?” 皇帝失笑,“你哥哥是新科进士,长相也不错,年纪又轻,还是宫中怜妃娘娘的兄弟,是朕五皇子的舅舅,怎么就配不上太后的侄孙女了?你如今已经是妃位,不必再如此谨小慎微。” 第98章 本宫还是太宠着你了 香君一副受教了的样子,点点头。 看到香君这副模样不敢逾越的模样,皇帝的心都软了,伸出手将香君搂在了怀里。 “你放心,有朕给你撑腰,你不必再如此谨小慎微。” 香君靠着皇帝的肩膀,看着前方的目光是坚定和狡黠,然而说话的声音却是柔软又谦卑。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一家的荣光都是皇上给的,臣妾这辈子能遇到皇上,实在是太幸运了。” 香君还是搞得清楚谁才是自己的上司的。 虽然这个恩典是太后给的,但是她还是得感谢皇帝才行。 皇上果然对香君的态度很满意,想了想又说:“你放心,现在朝廷里需要补缺的官职很多,朕不会让你哥哥外放的,就留在京城,朕让他先进翰林院,过半年,朕就调他去礼部。” 香君想了想,礼部…… 礼部好啊,礼部能帮咱们这位好大喜功、妄自尊大的皇上办事,只要办到皇帝心上,还怕不能升官么? “谢皇上,只要不委屈了太后娘娘的侄孙女,臣妾就安心了。” 跟皇上腻歪了一会儿,香君就回承香殿抱自己的元朗去了。 宫里的孩子倒是不用母亲太操心,凡事都有乳母和嬷嬷,所以即便接了孩子回来,香君也不算太累。 接下来几天,香君除了处理宫务,便是和青莲一起逗逗元吉,抱抱元朗,绣绣虎头帽,吃点喝点,偶尔青莲还跳个舞给香君看,两人在承香殿里倒是也自得其乐。 只是,最近顾亭雪来她这里来得实在是太勤了,有时候青莲没走,顾亭雪就来了,就连一向害怕顾亭雪的青莲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还私下里询问过香君。 “这亭雪公公怎么总是来承香殿替皇上和皇贵妃送东西?”青莲对这位还是很害怕和防备的,“姐姐,你可要小心些,亭雪公公可是皇贵妃的人,我看这亭雪公公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吃掉似的,怪渗人的,只怕她已经怀疑你了。” 香君有些尴尬,装不懂问:“怀疑我什么?” “自然是怀疑你对皇贵妃不忠心啊,姐姐,你如今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力,皇贵妃自然是要忌惮你的,你要小心些,别在这阉人面前,露出马脚。” 香君只能一副听进去了样子,让青莲放宽心。 没曾想,顾亭雪也跟香君抱怨起青莲来。 因为青莲赖着不走,所以顾亭雪送了东西便走了,到了夜里才又偷偷来承香殿睡觉。 一来,顾亭雪就说:“我想个办法,让简贵姬搬出承香殿吧。娘娘如今是宠妃,又协理六宫,独住一宫才能显出娘娘的不同呢。” 香君白顾亭雪一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看不惯简贵姬做什么?她又没惹着你。” 顾亭雪冷哼,“我自是看不惯她的,一个后妃,不想着怎么争宠,日日待在另一个后妃的屋子里,像什么样子?简贵姬就没有自己的事情么?” 看到顾亭雪脱了外衣上床,香君一脚踢上去,却被顾亭雪抓住了脚踝,揣进怀里捂住。 第74章 “呸,你凭什么说青莲,瞧瞧你自个儿吧!你不也天天往我这里跑?都说咱们顾大人在宫外的宅邸比王府还气派,却总不见你回去睡,每天都要来挤本宫。看来还是本宫太宠着你了,让你如此放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到了顾亭雪心坎上,顾亭雪勾了勾嘴角,笑得妖娆魅惑。 顾亭雪抓着香君的脚丫子亲了一口,看到顾亭雪的眼神变了,香君赶紧回神,又踹了他一脚。 “现在才什么时辰,别闹。” 现在的确才刚入夜而已,顾亭雪想了想,便收了那勾人的眼神,又问:“元朗呢?可睡了?” “这个点应该还要喂一次奶呢,我让梦梅把孩子抱来。” 梦梅把孩子抱了过来,顾亭雪哄着元朗,元朗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看着顾亭雪,笑嘻嘻的,实在是可爱得紧。 顾亭雪也难得露出温柔的神情,抱着元朗哄了好久,连香君都不理了。 香君倒是无所谓,便躺在床上看书,乐得清闲。 她在挑灯夜读,顾亭雪在哄孩子,一时间,香君觉得自己像是夫君,顾亭雪像是她的娘子一般…… 看书看得入了迷,直到顾亭雪躺到床上,香君才意识到元朗已经被抱走了。 顾亭雪抽走香君的书,把她抱进了怀里。 “你也太缠人了一些。” 顾亭雪吻着香君的头发,他的目光暗了暗,但很快便掩藏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偏执。 “娘娘忘记了么?奴才说过,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来拿。” …… 顾亭雪日日都来,香君虽然也很愉快,但渐渐却生出了些许的担忧。 “梦梅,皇上多久没来咱们承香殿了?” “皇上前日才来陪娘娘用午膳呢。” “我是说,皇上多久没召我侍寝了。” 梦梅很快就意识到事情不对,想了想,严肃地说:“算起来,娘娘也有一年多没有侍寝了。” 香君面色一沉,从她怀孕开始,皇帝就没让她侍寝过。 怀孕不能侍寝是自然的。 后来她出了月子,因着又演了一出中毒的戏,皇帝也忙着收拾杨皇后和杨家,她没有侍寝也情有可原。 可如今她的身子也好了,又封了妃,元泽的身子也好了,元朗也接回承香殿了,皇帝还不招她事情,就不对了。 皇帝也没看到她生产的画面啊,不至于对她有阴影吧?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皇上总是不来。 香君觉得顾亭雪应该是知道为什么的,不然他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一有空就跑来她这里睡觉。 所以,顾亭雪再来的时候,香君便问了顾亭雪这件事。 “亭雪,皇上许久未召幸我了,你可知道为何?” 顾亭雪正从身后抱着香君,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摆弄着香君漂亮柔软的手。 听到香君这样问,顾亭雪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收紧了掐住香君腰的那只手。 香君嘶了一声,来不及说话,就被顾亭雪咬住了耳朵。 “娘娘很想被皇上召幸么?看来是亭雪伺候娘娘不够尽心。亭雪今夜定要更努力一些。” 第99章 砗磲手串 顾亭雪是真的卖力了。 香君都害怕顾亭雪那细腰会断掉。 但顾亭雪的目的也达到了,香君真的是把皇帝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直到第二天醒来,看到身边空荡荡的,香君才意识到顾亭雪走了,而最重要的事情,她还没有解决。 不过,香君来不及细想此事,因为今日许焕文进宫,得了皇帝的恩赐,要先去仁寿宫里拜见太后娘娘。 香君得早些去仁寿宫里等着。 香君让梦梅她们进来给自己洗漱梳妆,给香君穿衣服的时候,梦梅注意到香君手上多出来的一串带着淡淡花纹的白色手串。 “娘娘,您什么时候多了一串手串啊。” 香君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串手串。 香君想了想,隐约记得是昨天晚上顾亭雪套在她手腕上的。 “亭雪给的。” 喜雨好奇,“这是什么手串,看着有些像珍珠,但又有淡粉色的花纹……而且您看,这被阳光照着,还有七彩的光芒呢。” 香君也不清楚,她也没见过这东西。 她抬起手腕一看,这手串有种古朴之美,在阳光下的确有七彩光芒。她伸手摸了摸,指定很硬,但是并不冰冷,反而光滑细腻,有种温润之感。 只不过,顾亭雪的东西肯定是好的,所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香君没多想,看看时辰不早了,赶紧让人给她穿戴好,匆匆去了仁寿宫。 香君去仁寿宫的时候,太后娘娘正在用早膳,看香君来了,便让她一起用。 这种跟太后加深感情的机会,香君怎么会错过,亲亲热热地陪着太后一起用了。 太后也注意到香君手上的那手串,太后眼里一闪而过惊诧之色,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温柔慈爱地问道:“你这手串是哪里来的?这样好的砗磲手串,哀家都极少见到。” 香君这才知道自己手里这串是砗磲手串。 砗磲手串是佛家七宝之一,因为砗磲长在海里,生长缓慢,上百年才能长出较大的个体,而且每一个的花纹和颜色都不同,所以相当稀有和珍贵,香君之前没有见过倒也不算她没见识。 太后娘娘是礼佛的,想必喜欢这手串,香君想都没想,就取下手串要献给太后娘娘。 “这是爹爹给我的,臣妾也不懂这东西的珍贵,若是知道这是砗磲手串,早就孝敬给太后娘娘了。” 太后娘娘笑了笑,又给香君带回手上。 “哀家还能要你的东西不成?戴着吧,想必这手串与你有缘。这佛家七宝,寓意着圆满,就当是哀家给你的祝福。” 香君总觉得太后这话怪怪的,但来不及细想,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就到了。 这李姑娘今年十六岁,长得娇憨可人,性子也是活泼可爱,倒是和香君很是聊得来。 过了一会儿,许焕文就来了。 许焕文和皇后娘娘的侄孙女在仁寿宫见了一面。 看到李姑娘羞红的脸,香君便知道这事成了。 她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果然,男子的容貌也是很重要的,那李姑娘不过是看了许焕文一眼,就立刻羞答答地看向太后,给了太后一个肯定的眼神。 太后自然也是很开心的。 可能到了一定得年纪,就喜欢给人拉红线保媒,见自家侄孙女看上了许焕文,她也欢喜的很,当场就赏赐了许焕文好些东西。 不过太后还是善解人意,知道他们兄妹许久没见,也没有留许焕文,而是特意又给了个恩典,让许焕文在宫中用了午膳再走,好好看看他的外甥元朗。 回了承香殿,香君便让小厨房准备午膳。 香君之前可没和自己的哥哥一起用过膳,两人甚至就没说过几句话,如今忽的单独相处起来,两人都有些尴尬。 好在香君不怕尴尬,先是关心了许焕文的生活一番,问问住的怎么样,家里的下人可还得力,有没有什么不舒心的等等。 许焕文一一答过,两人又开始面面相觑。 但没关系,香君还有办法,赶紧让人把元吉和元朗抱来。 果然,两个孩子一来,笑笑闹闹一番,气氛就热络起来了。 看到许焕文这么喜欢孩子,香君便说:“哥哥这般喜欢孩子,早日给我娶个嫂子回家,生几个侄儿才好呢。” 许焕文神色一僵,香君心道不好。 莫不是哥哥不喜欢太后娘娘的侄孙女? “哥哥,你觉得李姑娘如何?”香君问。 许焕文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恶来:“太后娘娘的侄孙女自然是极好的。” 香君也懒得绕弯子,问道:“哥哥可是不喜欢李姑娘?你可知,太后娘娘有意给你与李姑娘赐婚?” “微臣不敢,我本是配不上李姑娘的,太后娘娘有意赐婚,是我许家的荣耀,我自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香君有些无语。 自己这个哥哥未免也太木了一些,那李姑娘也算得上是清秀佳人了,他说来说去,都是太后娘娘的恩赐,他自己呢,难不成一点感觉都没有? “除却太后娘娘的旨意,哥哥对李姑娘本人的感觉呢,你可喜欢?” “婚姻之事,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香君叹一口气,看许焕文这副样子,的确是对李姑娘不大上心的样子,大概只是为了太后的恩典,为了许家的未来,才愿意接受这婚事的。 不对,他没资格愿意或者不愿意。 太后和皇上的意思,轮不上他们拒绝。 香君想了想,叹一口气,还是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上人了?” 许焕文抬头看了香君一眼,又低下头道:“娘娘多心了,微臣之前一心一意都在读书之上,只想着光耀门楣,给我的小娘争个诰命,没有想过其他事情。” 第75章 “哥哥比我还大一岁呢,怎么会从没有喜欢过姑娘?” 许焕文还是低着头,严肃地说:“没有过。” 见许焕文不愿意说,香君也不好再问,怎么问个他喜欢的姑娘跟对他用刑似的? “哥哥,李姑娘是个好的,我打听过了,是个好相处、不骄矜的。无论哥哥喜不喜欢她,还请哥哥善待李姑娘。” “娘娘放心,微臣不是那样不识好歹的人,既然答应要娶李姑娘,自是会好好待她。” 香君这就放心了,若是凑了一对怨侣,让李姑娘受委屈,他们许家怕是要被太后娘娘记恨。 第100章 她可不能失宠啊 到了用膳的时候,听说许焕文在承香殿里用午膳,皇帝还赐了几个菜过来。 兄妹俩一边吃饭,一边说着正经事情。 香君给哥哥布菜,问道:“皇上跟我说,要留你在京城。” “是。”许焕文回答:“皇上已经让我进翰林院了。” “皇上还与我说,打算半年后让你进礼部,哥哥可知道皇上的意思?” 许焕文不解,虚心问道:“微臣不知道皇上的意思,还请娘娘指教。” 香君笑了笑说:“皇上想去泰山封禅,但是的大臣们都不愿意站在皇上这一边。大臣们的意思是皇上的政绩还不足以去封禅,皇上最要面子,自然是气得不行。从前的杨皇后被废,虽说是因为杨家太张狂,但也有此事的原因……所以,哥哥可明白皇上的意思?” 许焕文蹙眉沉思,他今年才入官场,自然是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复杂,今日一听,倒是对皇帝的认识加深了许多。 “微臣明白了,可是皇上要封禅这件事……” 香君给哥哥夹菜,打断了许焕文的话。 “哥哥,香君只是一介女流,后宫也不能干政,但是我陪伴皇上,也算是深得君心,所以妹妹有几句话要劝一劝哥哥,还希望哥哥能听进去。” “娘娘请说。” “我知道哥哥定是个有志气的,不愿意做那谄媚皇权的佞臣。我也知道,前朝的那些文官们多么的刻薄,说出来的话,会有多难听。但是你要知道,只有手中有了权力,哥哥才能真的一展抱负。让哥哥进礼部,是皇上对哥哥的考验,只有你证明了你是皇上的自己人,皇上才会继续重用你。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他们说你,只是因为你站得还不够高,等到有一日,你掌握了对他们生杀予夺的权利,你耳边听到的便都是好听的话了。” 许焕文愣了愣,问道:“娘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香君笑了笑,没回答。 这件事还是顾亭雪告诉香君的。 许焕文一进翰林院就是编撰,和状元一个待遇,而别的二甲进士却要从庶吉士开始熬,自然是要对许焕文阴阳怪气一番,都说他靠的是宫里的怜妃娘娘,而不是他自己的真才实学。 而且,许焕文之前被宋飞景陷害科举舞弊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被谁知道了,竟然也拿出来说,甚至谣传许焕文真的舞弊了,是靠着妹妹才被放了出来。 许焕文自然是委屈的,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年纪轻轻就靠自己考上了二甲第五名,得到的却不是赞许,而是怀疑和诽谤。 许焕文又独自一人在京城,没个人说心中的苦闷,很是借酒消愁了几次。 顾亭雪知道这件事后,便来询问香君,要不要他去找许焕文,提点他一番,顺便再去收拾收拾那些不识好歹的庶吉士们。 香君拒绝了。 许焕文一个读书人,被人说靠裙带关系已经够难受了,若是再被扣一个勾结宦官,只怕会更难受。 “这京城比哥哥想的小,天子脚下本就没有什么秘密。”香君说。 许焕文神色严肃,拱手拜了拜道:“微臣知道了,多谢娘娘提点。其实,我也并不在乎那些人说了些什么,我也并不是为了那些酸言难受……” 这倒是让香君有些惊讶。 “那哥哥是为何难受?” “微臣虽然算得上富家公子,但是微臣的娘亲是穷苦出身,微臣自小就知道百姓之苦,本以为做了官,就能施展抱负,可无论是国子监,还是翰林院都与微臣想的不同,微臣发现,这里的人和市井泼妇也没什么区别,也没有几个人真的在乎百姓和社稷,全都只想着如何钻营向上,所以心中有些落差罢了。” 香君心中一松。 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难受,那他这个哥哥倒是个不错的。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做了宫妃才知道,那些高不可攀、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所拥有的欲望,和这世上最低贱的人也没什么区别。既知如此,我们又何必自惭形秽?他们能拥有的,我们也可以拥有,没有什么是配不上的。” 许焕文神色动容,“敢问,娘娘面对这些要如何自处?” “我只管盯着我要的东西,别的都不重要,既然这些人拥有的不过是最低贱的欲望,那我便利用他们的欲望,达成我的目的。哥哥不必在乎那些钻营之人,哥哥应该开心,你看到了他们的欲望,他们却看不懂你的欲望,所以,他们便能为哥哥所用。” “娘娘的话,让许焕文醍醐灌顶。” 香君举起杯子,“哥哥,只要你心怀天下,又何必在乎一时的得失呢?等待哥哥有朝一日得了皇上的重用,又何必担心不能改变官场,改善名声呢?” “娘娘说的是,是微臣狭隘了。” “妹妹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到哥哥。香君敬哥哥一杯,希望哥哥能官运亨通。” 官运亨通,是一句多么俗气的祝福。 但许焕文却觉得心中激荡。 “是,微臣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期待。” …… 又过了几日,太后便下了赐婚的圣旨。 后宫里不少消息灵通的宫妃都来到香君宫里,恭喜许家得了一门好亲事。 后宫的人对政治都是很敏感的,自然是看得出太后和皇上此举的意思。 这是要抬举许家了。只怕过不了几年,许家就会变成朝廷的新贵,成为一股新的势力。 有些家族已经让自己后宫里的妃子们向香君表忠心,打算借此机会也捞些好处。 但香君没有沉溺于众人的吹捧之中。 她忧心忡忡, 因为皇帝竟然还没有召她侍寝。 她很明确的知道,皇帝不爱她,只把她当一个玩意儿。 但是没关系,人相处久了就是会有感情的,尤其是男人,对和自己肌肤之亲的女人,多少有点情分。 即便这种情分无关爱,只是男人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欲而已也没关系。 因为男人的脑子根本分不清爱和占有欲,所以香君只要多得到一些皇帝的恩宠,就能长久的做一个宠妃。 所以,她可不能不侍寝啊…… 香君照着镜子,怀疑是不是生了孩子之后变丑了。 梦梅、喜雨和小路子全都赌咒发誓,娘娘不仅没有丑,而且比起生产前更加容光焕发、娇艳美丽,香君这才略略放心了一些。 但香君不是被动等待的人,既然顾亭雪不愿意告诉她原因,她便自己去搞清楚。 于是,香君换了一身轻薄的衣服,端着点心,又去太极殿看皇上了。 第101章 奴才永不变心 太极殿里。 香君和皇上在龙椅上腻腻歪歪。 但凡是别的妃子敢在皇帝坐在龙椅上的时候坐在他腿上,皇帝都要生气。 但香君这样做,皇帝不会生气。 因为香君在皇帝心里是没有觊觎之心的小女子,还因为香君恰到好处露出的春光让皇帝分了心。 皇上被香君撩得动了色心,若不是一会儿还要见外臣,他怕是现在就要拉着香君进寝殿。 见到皇上这副急色的样子,香君彻底放了心,也排除了她最担心的可能。 还好还好,皇帝对她没有阴影。 皇上答应晚上去承香殿看香君。 香君赶紧回承香殿准备,她打定主意,今日必须让皇帝流连忘返。 可到了晚上,香君都已经沐浴更衣洗干净了,皇帝身边的万公公却过来通传,说皇上今日有事来不了,现如今已经去了南熏殿,看病重的越妃娘娘去了。 越妃自从大月份失子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月事连绵不绝,也不能侍寝。 如今的南熏殿说是冷宫也不为过。 宫里的奴才最是捧高踩低,越妃别说想抢香君的宠爱,现在的她就是想要传话给皇帝怕是都不可能。 这不对劲。 若是香君还看不出来这里面有问题,她就白活两辈子了。 客客气气地送走万公公,香君让梦梅和喜雨进来给自己重新穿好了妃位的服制,钗环也都重新戴上,打扮得庄重华贵。 “娘娘,这都要睡了,您为何还要梳妆穿戴?” 香君不回答,只是冷着脸看着镜子的自己,两人见娘娘似乎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敢多问。 第76章 等到穿戴好了,香君也没有待在寝宫,而是坐在正殿里,静静等待着。 顾亭雪来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了香君的寝宫,却被小路子叫住。 小路子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顾大人,怜妃娘娘在正殿里等着您呢。” 顾亭雪挑了挑一边的眉毛,打量着小路子。 小路子虽然心里很慌,但是表现得倒还是镇定,只把腰弯得更低了一些。 “顾大人,请吧。” 顾亭雪从来不会为难承香殿的奴才,没有多问,转身去了正殿。 身后的殿门被关上,梦梅一人守在外面。 正殿里香君独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穿戴整齐,满身的华贵珠翠。 似乎是在提醒顾亭雪,她是这承香殿唯一的主子。 换旁的人给顾亭雪摆架子,他定是会不屑的,但是他向来喜欢香君这副模样,她越是得意傲慢,顾亭雪心里便越是舒坦。 顾亭雪笑了笑,走上前去,躬身准备向香君请安,可他刚福了福身,一个硬邦邦地东西便砸在了他的帽子上。 那东西落在地上,顾亭雪低头一看,是那串他送给香君的砗磲手串。 顾亭雪神色一变,眼神立刻阴沉下来。 再次抬眸看向香君的时候,眼底已经有了一丝怒色,但看到起到脸上都染上红晕的香君,那一丝愤怒又轻而易举地化去了。 “娘娘无缘无故的,发什么脾气?” “无缘无故?顾亭雪,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么?” 顾亭雪很淡定,面不改色地说:“微臣不懂娘娘的意思。” “别给本宫装模作样,皇上为何不招我侍寝,今日皇上又为何会去越妃宫里?别说你不知道。你这是吃里扒外,要帮越妃么?” 顾亭雪的眸色暗了暗,知道香君是为了此事发难,倒也不生气。 “怎会?奴才心里只有娘娘一人,是断然不会舍弃娘娘,帮别人的。” 顾亭雪弯腰捡起手串,走到香君身边。 他撩开衣摆,单膝跪在香君的身边,轻轻抓住香君的手,把手串成功新带回香君的手腕上。 香君怒气冲冲地看着顾亭雪,可顾亭雪却是不紧不慢,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受到香君冒火的目光似的。 顾亭雪亲了亲香君的手,含笑抬头看着她,可声音里却都是威胁。 “这手串很重要,不许乱扔,下次娘娘再乱扔,奴才可是会生气的。” 顾亭雪虽是跪着,却压迫感十足,香君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极紧。 香君压着火,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没有帮越妃,为何皇上今日去了南熏殿。” “我让皇上去南熏殿,只是不想他来承香殿罢了。” 果然,香君心里猛地一沉。 “亭雪,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为何要拦着本宫争宠?本宫是皇上的妃子,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顾亭雪摩挲着香君柔软的手,他看着香君,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眷恋。 “娘娘如今有权、有皇子,还有奴才帮您,何必非要争宠?娘娘不是告诉过奴才,娘娘根本不在乎皇上么?” 香君看着顾亭雪那阴郁又深邃的眼,看着他眼底毫不隐藏的深情。 香君知道,她猜对了。 顾亭雪爱上了她,但是也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占有欲。 这是她收服这个如毒蛇一般的男人必须面对的麻烦。 这狗奴才实在是难办,不收服他的心,他不会一心一意地为你办事,收了他的心,他又要跳到你头上来。 “亭雪,你别弄错了,本宫可不是你的所有物。本宫的确不在乎皇上,但本宫在乎皇上能给我的东西。” 香君是一定要继续争宠的。 她的路不会停在这里。有的权力,只有皇帝能给她,她也绝对不会让顾亭雪一直骑在她头上。 让要做的是顾亭雪的主子,而不是顾亭雪的东西。 香君低头看着顾亭雪,脸上是难得的冷峻严肃。 虽然香君有一张娇媚的脸,可这些年在宫中养得金尊玉贵,如今穿着妃位的服制,满头的冰冷珠翠和金钗,倒是有了几分威严和气势。 顾亭雪想起第一次见到香君的时候,她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求着顾亭雪饶她一命,求着要伺候他。 如今呢? 两人的位置换了,香君坐着,顾亭雪却跪着。 顾亭雪不介意一辈子跪在香君身边,但是他不是个无私的人…… “娘娘,我说过的,你要了奴才的一心一意,是要拿东西来还的。” “这就是你要的?要本宫做你一个人的女人?” “有何不可?”顾亭雪站了起来,背着一只手,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香君:“娘娘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就算你以后断绝了帝王的宠爱,我依旧可以让我们的孩子,让元朗做太子。” “若真是如此,本宫能靠的只有你的忠心,若是有一日你变了心意,我与元朗便是案板上的鱼肉。” “奴才永不变心,只要娘娘肯,我顾亭雪就是你一个人的奴才,可以为你生,也可以为你死。” 第102章 可我不是男人,我是太监 顾亭雪看着香君,他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却是很郑重。 香君与顾亭雪对视着,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顾亭雪说的是真的,他说到就会做到。 但很可惜,就算顾亭雪说的是真的,她也不要这样的真心。 她受够了做别人的物件,就算是心爱的物件也不行。 香君也站了起来。 她站在上座,所以正好和站在台阶下的顾亭雪平视。 “亭雪,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爱是靠不住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靠得住。我信你现在一心一意为我,可世事无常,以后得事情,谁能说得准,我们为何非要考验人心呢?” “娘娘不信我?” “不是本宫不信你,是本宫见过太多负心薄幸的男人,爱时可以付出一切,不爱了就视如敝屣。所以,本宫只信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利。” 香君母亲,香君的师父,都被爱害了一辈子。 这世上的男子永远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可女人们千百年却被欺骗着,用一辈子去求转瞬即逝的爱情。 香君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这辈子只追求男人们追求的东西。 “亭雪,本宫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你别逼我。” “包括元朗么?” “包括元朗,包括本宫的任何一个孩子。本宫愿意依赖的,只有本宫自己。亭雪,我对你的信任,已经是我对一个男人信任的极限了,不能更多,你要更多,便是逼我骗你,可本宫不想骗你。” 顾亭雪听了香君的话,却是笑了。 他向上一步,再次站到了和香君一样高的台阶上。 香君被逼退一步,差一点要跌坐在下去,却被顾亭雪一只手搂住了腰。 顾亭雪将香君扣在怀里。 他低头看着香君那双勾人夺魄的眼睛,另一只手摸索着香君柔软的嘴唇。 “奴才知道娘娘不信男人,娘娘觉得男人不堪依靠是再对不过的事情。可娘娘忘记了,我不是男人,我是个太监。” 顾亭雪含笑看着香君。 他的嘴唇一点点靠近香君的红唇,用婉转而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我的好娘娘,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何苦再去讨好男人?你别信任何男人,也别让任何男人靠近,从今以后,只信我便好,娘娘想要的,我都会送到你手中。” 香君一时无语。 本来一肚子的火,现在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亭雪真是个狗太监。 太监不都是最厌恶别人说他不是男人的么?他怎么自己不是男人说得如此顺溜。 可即便顾亭雪把自己放在如此卑微的位置,香君也不可能答应他。 她知道,今日,必须要跟顾亭雪分个高下来。 若是今日她被顾亭雪压下去一头,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所以,就算今日她会毁了长久以来在顾亭雪身上花费的心思,就算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失去顾亭雪的助力,她也不能对顾亭雪屈服。 这人疯得很,是真的能让她做他的禁脔的。 “顾亭雪,本宫不喜欢受制于人,若要我如此活,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娘娘是在威胁我?”顾亭雪那阴冷如毒蛇的眼神缠绕着香君,语气阴沉地说:“你觉得我舍不得你,所以便想拿捏我,是么?” 香君的手轻轻地搭在顾亭雪肩上。 “亭雪,你到底要什么?难道禁锢住本宫便是你想要的么?若是我真的如你所愿,你又会喜欢那样的我么?” 顾亭雪掐住香君的下巴。 “娘娘要我的真心,我自然也要娘娘的真心,只可惜,娘娘不肯给奴才,奴才只能出此下策。” 第77章 “亭雪,你怎知本宫对你没有真心?只要你愿意,本宫可以保证,我们可以一直像现在这般。人前,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人后,我是你的女人,亭雪,我伺候你,让你快乐,将来,与你共享这天下,难道这样还不够么?” 顾亭雪不说话,他凝视着香君那虚情假意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对他的真情。 但他看不到。 也是,这个女人对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都没有真心,又如何会对一个阉人有真心? “亭雪,我只有站得更高,咱们才能走得更远。等到有朝一日,本宫得偿所愿,自然会与你长长久久的相守,你相信我,好不好?” 顾亭雪的笑容里满是嘲讽,没有丝毫的温度。 “娘娘不信我,却要我信你。我又如何保证,有朝一日,娘娘大权在握的时候,不会除掉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宦官呢?毕竟,和一个阉人厮混,是娘娘挥之不去的污点。” 听到顾亭雪这样说,香君都要气笑了。 她不信顾亭雪,顾亭雪也不信她。 很好,好得很。 她废了那么多的功夫,只为了顾亭雪的一颗心,可谁能想到,他的心是有窟窿的,到底也不是真的一心一意,他竟然不信她。 “顾大人说得也是,一个能和宦官苟且的后妃能是什么懂得礼义廉耻的人,顾大人不信本宫也是应该的。” “娘娘何必说此等锥心之言?娘娘便要如此伤我么?” “是本宫伤你,还是你伤本宫?本宫何曾觉得与你在一起是污点?是你自己内心阴暗,便也这样揣度本宫!你明明答应要帮我,却三番五次地心怀二心,偷偷算计我!本宫没有跟你计较,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我只是希望你依赖我,我有什么错?”顾亭雪紧紧抓住香君的手,眼里情绪翻涌,“是你让我爱上你的,现在你却后悔了。” “本宫是后悔了,因为你就是个瞎子,本宫为你做的事情,你都看不到么?你的爱,便是要防备着我,把本宫关在这承香殿里,听不到、看不到,只能做你的傀儡么?这样的真心,本宫不要也罢!” “娘娘为我做什么了?在夜里装作我的妻子么?娘娘要我的真心,却一丝真心都不肯给我,我防备娘娘,倒成了我的不是?” “对!就是你的不是。你对我如此计较,便说明你也不是真心待我。” 顾亭雪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之人。 “许香君,你还有心么?” 香君冷笑,“说不定本宫真的没有真心这种东西,至少你要的那种一心一意的感情,本宫给不了你。亭雪,你第一次见我,就该知道,本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廉耻之心,也不懂得放弃。我是什么人,你是今日才知道的么?” 香君直视着顾亭雪的眼睛,恶狠狠地说:“若是顾大人后悔把真心交付与我,如今反悔还来得及。别一面舍不得本宫,一面又斤斤计较,到最后,还要说本宫骗了你的感情。” 第103章 那便一别两宽 香君说的话,实在是刻薄。 一刀刀就像是扎在顾亭雪的心上似的。 好久都没有人能让顾亭雪这般痛,这般愤怒了。 但顾亭雪竟然觉得这种被刀子扎的感觉,让他有些上瘾。 怎么会有人能让他这么百爪挠心,这么的痛苦,却还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他怎会后悔将真心交付给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他简直爱死香君这样的性子。 顾亭雪凝眸看着香君,看得香君气势小了不少。 照说她说得真狠,顾亭雪盖上要生气的,可他只是深沉地看着自己,眼底情绪翻涌,却不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人莫不是气傻了吧?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可说的,娘娘自私、势利、不择手段,甚至我也是娘娘不择手段的一部分。这些奴才都知道,也不在乎。” 听到顾亭雪这样说,香君瞬间就软了语气。 “我知道,亭雪你与别人不同,你是世上最懂我的人,你说过,你会辅佐我的。你还记得么?你不会食言的,是不是?” 顾亭雪笑了,他的确心甘情愿被香君利用,他愿意辅佐香君到她渴望的位置上,他甚至不在乎她大业已成之后杀了他,或者他在失去所有利用价值之后,被她的儿子除掉。 只是他不愿意香君身边还有别人。 他太了解香君了,她是不甘寂寞的。 可顾亭雪心胸狭隘,他可以容忍自己被抛弃,却不能容忍,最后她身边站着别的男人,仅仅是想象,顾亭雪便觉得妒火焚烧,即刻就会把自己烧死。 他不喜欢赌。 “若我要食言呢?若是我不想让你站在高位,若是我就想你做我一个人的女人呢?” 顾亭雪此言一出,香君心里的火便又烧了起来。 “那亭雪便要选择,是继续帮我,或者选择做我的敌人。” “娘娘就这般不愿意跟我?” “本宫说过,本宫绝不受制于人,亭雪公公手眼通天,若是非要如此,本宫也不介意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就是死。” 顾亭雪眼神忽的变得狠厉,他一把抓住香君的手,恶狠狠地说:“你用你的性命威胁我?” “是,亭雪要逼我,我们只能不死不休了。” 顾亭雪简直气得要呕血,最终他还是压抑住了那喉间的腥甜。 他松了手,因为方才他用的力气太猛,香君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顾亭雪笑得凄然。 “娘娘明知道,我舍不得伤害你,也不会做你的敌人,娘娘不是已经用性命验证过一次了么?又何必说这种话来伤我。” 香君似是也被顾亭雪那凄然的情绪感染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硬着心肠说:“既然如此,那咱们便一别两宽吧。” 顾亭雪红着眼瞪着香君,不愿意相信她就这么冷冰冰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一别两宽! 只见香君再次把那砗磲手串取下。 “顾大人的确是权倾朝野,但香君如今也不是从前一无所有的扬州瘦马,接下来的路,就算千难万险,我也敢独自走一走。” “是么?”顾亭雪猩红着眼,看了一眼那手串,又看了一眼香君那美丽耀眼的脸,问:“娘娘与我为分道扬镳之后,难道就不会再找一个可靠之人结盟吗?娘娘打算找谁?许焕文还是周子都,或者上次与你有一面之缘的晋王,嗯?” “那是本宫需要考虑的事情,若是亭雪下定决心要与我一别两宽,何苦再管我?” 香君将那手串放到了顾亭雪手里。 她不知道手中的这手串有什么意义,但是看顾亭雪的反应,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亭雪不愿意真心帮我,就收回这手串吧。亭雪若愿意帮我,这手串,本宫这辈子都不会摘。虽然本宫没有你要的真心,但本宫对自己的人,向来说到做到。” 顾亭雪垂眸看着香君,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冷得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那阴湿的目光缠绕着香君,让香君有一种被勒住脖子的错觉。 “娘娘为了让我帮你,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舍弃了一个孩子,如今说放弃,便要放弃么?” “本宫就是这样的人,下定决心放弃,便不会觉得可惜。” 过了许久,顾亭雪那翻涌的情绪,终于被他按下。 他目光变得淡然,平静地接过了香君手里的手串。 香君的心里猛地一沉。 难道她赌输了? 香君心中一阵失落,不知道是为着没有驯服顾亭雪,还是因为从今以后,她就失去顾亭雪了。 失去了那个上辈子,唯一帮过她的人,唯一不求回报给她一份尊严的人。 但香君了解自己,既然下定决心,她就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如今两人一别两宽,也比以后反目成仇的好。 香君别过头,又坐回了自己的宝座,扭过头,不愿意再看顾亭雪一眼。 然而下一瞬,香君的手腕上便感觉到了一阵温润。 顾亭雪又将那手串套在了香君手上。 “娘娘放心,是我这个做奴才的唐突了,奴才不敢再自作主张,从今以后,奴才都听娘娘的,会一心一意地辅佐娘娘。” 顾亭雪给香君套好了手串,没有片刻地停留,转身就走。 等到他走了好久,香君才长叹一口气,只觉得方才那么一会儿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香君看着自己手上的砗磲手串发呆,梦梅进来她都没发现。 “娘娘,亭雪公公走了。” “本宫知道。” 梦梅看着娘娘看着手串发愣,重重地叹息一声。 “娘娘,您何苦说那些话话?” 梦梅刚才守在外面,听到了香君和顾亭雪的对话。 她劝道:“娘娘,以亭雪公公对您的在乎,只要您好好哄着,他是听得进去的。” 第78章 “哄得了一时,却哄不了一辈子,迟早我与他都有这一番对峙的。” “娘娘会不会多心了,亭雪公公不会背叛您的。” “本宫不愿意考验人性,本宫也不愿意给他背叛我的机会,我宁愿有资格选择背叛的人,是我自己。因为,我知道,我绝对不会抛弃帮过我的人。” 梦梅看着娘娘这副样子,有些心疼。 梦梅虽然聪慧稳重,但也老实本分,她心里,女子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男子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娘娘这般,凡事只依靠自己,做所有人的依靠,很是辛苦。 “方才亭雪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香君问。 梦梅叹息一声说:“亭雪公公走出去的样子……似乎是很伤心呢……娘娘可要好好哄哄亭雪公公?” 香君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手串,淡淡开口道:“是么?你难道没有发现,本宫也很伤心么?” 第104章 狗奴才,真记仇 梦梅被香君的话吓到。 香君的性子梦梅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梦梅几乎没有见过香君哭过。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香君都是斗志满满。 伤心这两个字,似乎跟这个女人没有关系。 梦梅的声音都有些磕巴了。 “娘娘……您是不是对亭雪公公……真心了?” 香君扯了扯嘴角,笑了。她抬眸,看了一眼梦梅。 那眼神威严冷厉,让梦梅都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敬畏之心来。 “真心?梦梅你要记住,真心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真心会让你失去冷静,让你关心则乱,让你情难自已,让你不顾自己顾别人,让你全然地信任另一人,让你豁出一切,甚至不顾生死。这些事情里,哪一样在这后宫里,是不致命的?有一个这样的主子,你不怕么?” 梦梅被香君说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香君收回目光,又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砗磲手串。 “梦梅,咱们入宫已快四年了,我如今看似花团锦簇,得皇上、皇后、太后的欢心,还扶持起来了母家。可本宫入宫以来,走得哪一步不是以命相搏?这里是皇城,每个人都要如履薄冰地活着,一次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你明白么?” 梦梅缓缓地点头。 是啊,娘娘举重若轻,就是生死之事,她也能一笑了之,事情过了便不会再提。以至于,梦梅有时候都忘记了,娘娘得到这一切是多么的艰难。 “娘娘……”梦梅蹲下身,蹲坐在香君声旁,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既然真心这般危险,您就别真心待人,您只管拿住我们的真心就好。别的我不敢说,但承香殿里的人,都是真心喜欢您的。您待下人好,把我们当人,大家心里都知道。您放心,对您,我定然是豁出性命、不顾生死的。梦梅会一直陪着娘娘走到最后的。” 香君的眼眶红了红,她有些哽咽,轻轻地回握住了梦梅的手。 “好姐姐,我信你。但你也信本宫,做我的人,用不着豁出性命。你只记着,任何时候,自个儿的命,都是最重要的,我不要人为我死。” 梦梅也落下泪来。 “好娘娘,有您在,咱们承香殿,只会越来越好,谁都不会死的。” 梦梅用帕子擦了擦香君的眼角。 “娘娘别伤心了。” 香君很快便坚定了眼神。 剖腹取子的痛香君都受过,小小的伤心又算得了什么? 香君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对梦梅说:“本宫累了,先歇息吧,明日开始,咱们又要忙起来了。我这个妃位坐得还不够稳呢。许家也还站得不够高,远远还没有到本宫可以放松的时候。” …… 接下来的日子,顾亭雪果然如他所说,不再阻挡香君见皇上。 香君有事情找顾亭雪办,他还是会尽心尽力地帮她办好,但他却不再偷偷来承香殿找香君。 偶尔来,也只是看一看元朗,抱一抱孩子便走,甚至都不会经过香君的寝殿。 很多时候,都是到了第二天,香君才从梦梅口中得知顾亭雪昨夜来过承香殿, 之前皇上来找香君,顾亭雪总要找机会跟着,给香君送赏的活,他也总是抢着干,现如今,全都是别人! 连着好多次,香君连个照面都跟顾亭雪打不着,想见他一面恨不得比见皇上还难。 香君又气又无奈。 “狗奴才,真是记仇!” 没有人从中作梗,香君顺利侍寝。 皇帝也许久没有感受过香君的热情和手段了,第二日出门的时候,腿都有些软,差一点摔倒,弄得旁边的万公公都不敢乱看。 连着一个月,皇上几乎就是住在了承香殿,一下朝就往香君的宫殿里跑。 香君善琵琶,简贵姬善舞蹈,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宫人们一个个也都嘴甜,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甚至这承香殿里的宫人都不怎么怕他这个皇帝,不像别的宫殿里的宫人都畏畏缩缩,生怕犯错。 皇帝生在这死气沉沉的宫中,第一次感觉一个地方,这么的生机勃勃,让他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很多时候,在承香殿里,看着说说笑笑的宫人,看着满地乱爬的元吉、元朗,皇帝竟然生出了一种平凡的幸福。 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事事如意的富家翁。 皇帝这心情一好,自然也对香君的家人好。 所以压根就没等到半年之期,皇帝就把香君的哥哥调到了礼部,让他做了礼部的正六品主事。 到了这这个位置,许焕文便能上朝议政。 许焕文也想通了,不在乎别人说他靠的是裙带关系上位。 只要能上位,如何上去的不重要,官场里沉浮的,哪一个不是权欲熏心,既然都是一群庸人,他又何苦故作清高? 和许焕文同期的进士,甚至前几届的进士们,都在暗中羡慕着许焕文。 一个二甲进士,一进翰林院就是编撰。 别人都要在翰林院慢慢熬资历,他没两月,就被皇帝亲自提拔,成了礼部主事,正六品。 而且他还要和太后的侄孙女、光禄大夫之女结亲。 亲妹妹更是宫里的宠妃怜妃娘娘,他还是五皇子的亲舅舅。 不用想都知道,这位皇帝的小舅子,以后会是怎样的炙手可热。 只怕,大家马上就要看到一位朝廷的新贵冉冉升起了,就跟当年皇帝提拔宋飞景一般。 哥哥被提拔,香君自然投桃报李,好好地感激了皇上一番,让皇帝很是乐不思蜀。 于是,近些日子,皇帝独宠怜妃娘娘一人,就连刚封皇贵妃的薛娇娇也比不上香君在后宫里的惹眼。 翻着尚寝局的记档,皇贵妃薛娇娇眼里的光彩都黯淡了不少。 这样的专房之宠,从前只有她有的。 虽然心中把香君当妹妹,但她也是一个女人,自己心爱的男人这样宠爱别的女子,她怎么会不伤心呢? “采薇,本宫有多久没有与皇上好好说话了?皇上上次来甘露宫看望本宫,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105章 也不知道他们在爱什么 看到娘娘伤心,采薇姑姑安慰道:“娘娘如今忙着管理六宫诸事,实在是分不开身,让怜妃伺候皇上也没什么,总比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女人抢了皇上去好啊……” 薛娇娇叹息一声,也知道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从前杨皇后把持后宫,她作为贵妃虽然有协理六宫的权力,杨皇后却是不肯放权的。 所以薛娇娇也不知道管理六宫竟然会这么辛苦。 但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中宫之权,让薛娇娇假手他人,她也是不愿意的。 她要做皇上的妻子,要做一国之后,这些都是她应该尽的责任,她也想让那些觉得她是祸国妖妃的人看一看,她也能做一个贤良的皇后。 “你说的也对,还好是香君。罢了……” 薛娇娇想,香君向着她,能对她以命相护,她也在香君难产的时候护住了她,这样的感情,是旁人比不了的。 若是别的女人,她就真的要防范了。 香君自然也知道自己独宠有多惹眼,所以她三不五时就去皇贵妃宫里坐一坐。 见皇贵妃没有要把宫权分给她的意思,她也不主动去要,只是老老实实地伺候着皇贵妃。 皇贵妃看账本,她就在旁边给她倒水、扇扇子,或者带着元吉和元朗过来,陪伴着元泽一起玩耍。 看着院子里,三个孩子一起咿咿呀呀的,薛娇娇也忍不住感叹,“难怪皇上喜欢去你的承香殿,就是本宫也觉得跟你们待在一起,甚至放松呢。” “娘娘,皇上总是去臣妾那里,你可会怪我?” “怪你做什么,是皇上要宠你的。” “娘娘,你在我心里,比皇上重要多了,若是你不喜欢,下次皇上来,我就把皇上赶走。” 香君说得真心,皇贵妃却只觉得无奈又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皇上是天子,怎能赶皇上走。” 第79章 “娘娘也别怪皇上,兴许,皇上是看着娘娘刚管理后宫,还有诸多事情不清楚,要忙,所以才让香君先伺候着。” 香君这样提起管理六宫的事情,皇贵妃也想起太后和皇上让香君也协理六宫。 皇贵妃询问香君:“如今你也有协理六宫之权,不如本宫给你一些事情做?” 香君怎么敢答应? 就算薛娇娇根本不是喜欢弄权的人,可她刚刚成了这后宫的主子,还没有坐稳呢,就让她分出去自己的权力来,她怎么会不对香君心有芥蒂呢? 这是人性。 所以现在香君还不适合拿宫权。 她一定得让皇贵妃娘娘求着她来帮忙才行,而不是现在这般不情不愿地分出来。 “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确吩咐过我,但是姐姐也知道,我出身又不高,哪里管得住着宫里这么多出身高贵的妃嫔,我真的拿了宫权,怕不是得让人记恨死,娘娘,求求您心疼心疼妹妹吧,若是真要给我做事情,也让我做些不要紧的事情,可好?” 听到香君这样说,薛娇娇笑了起来。 “你啊,就知道躲懒,也罢,有姐姐在,也用不着你操心。” 皇贵妃见香君如此乖巧,便以香君宫里养着两个皇子为由,直接把承香殿的份利加了两倍。 见今天还有意外收获,香君高高兴兴地就回去了。 一上轿辇,梦梅就忍不住问香君:“娘娘,您为何不找皇贵妃要些事情做?咱们一直想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若是有了宫权可就方便多了。” “虽说太后和皇上都让我协理六宫,但是若我真的去抢皇贵妃的宫权,皇上也不会开心的,只会觉得我与那些看到权力就疯狂的女人一样,更不会帮着我。” “可太后娘娘是向着您的啊。” “太后就算想帮我,见我把事情闹得难看,也会觉得我能力不足。所以,此事不急,咱们要徐徐图之。” …… 接下来的日子,香君就专心地伺候皇上,找机会让皇帝把她爹爹的官职又升了一升。 皇上也觉得,香君是自己的爱妃,若是她父亲只是个小小知县,他这个皇帝也没面子,于是就给了香君父亲一个六品同知的闲职。 至于宫里的事情,虽说香君顶着协理六宫的名头,但她什么都不干。 只不过,偶尔看到一些宫中的不平事,她肯定是要出来主持公道一番,给自己多留些好名声。 久而久之,她就有了一个同情奴才们,对宫里的奴才一视同仁的美名。 除此之外,香君绝不多说、多做。 就算挑剔如皇上,也找不到香君一点逾越的地方,只觉得他的怜妃,可真是个不爱弄权,又赤诚纯真之人。 因为从前的那位杨皇后把后宫管理得极严格,所以她虽死了,一时半会儿宫人们也还老实。 在没有摸清楚新上任的这位皇贵妃什么管理章程之前,大家也都还算勤勤恳恳。 因而,皇贵妃最初执掌后宫的日子里,除了累了点,倒是没有出什么乱子,各方都在试探之中。 皇上见前朝后宫,一切都顺心如意,便又在早朝的时候,提了他想去泰山封禅的事情。 但是,这一回,官员们竟然还是不同意。 虽然不像从前那样直白地说皇帝不配,但是还是婉转的让皇帝再想想,不要因此损伤福分云云。 这不还是说皇帝不配么? 尤其皇帝的那些王爷兄弟们和军队里的那些将领们,一个个说话也不怎么好听。 皇上自然是生气,渐渐对皇贵妃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皇帝现在是彻底不搭理除了香君以外的其他的妃嫔了。 虽说有香君伺候得好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在给皇贵妃甩脸色。 香君觉得,皇帝大概是希望皇贵妃能懂他的暗示,但是又担心他的皇贵妃真的懂了这里面的关窍,便不如他想象里的那般单纯,所以才表现得这么别扭。 这狗皇帝,实在是既要又要,不好伺候。 转眼两个月过去,皇贵妃终于意识到不对。 皇上当初废掉杨皇后,是为了让她当皇后。 可如今已经杨皇后都死了那么久了,皇上为何没有再提封后的事情? 薛娇娇原本以为自己终于斗倒了杨皇后,成为了后宫的主人,终于和皇帝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可皇上不仅没有让她做皇后,反而让她日日守空房,甚至因为她不是皇后,只是皇贵妃,初一、十五皇帝都不用来她的甘露宫。 她仿佛就成了这后宫的一个管家。 香君打探到皇贵妃暗自神伤的消息,知道自己表忠心的机会要来了。 反正就算香君不提醒,按照书中的剧情,大将军王也会很快明白过来皇帝为何迟迟不愿意封后。 倒不如让香君来做这个人情。 于是,在薛娇娇又一次对着账本叹息,并且试探着询问香君皇上最近身子可好的时候,香君直白地告诉皇贵妃,皇帝是为了封禅的事情迁怒她。 薛娇娇似乎很震惊。 “怎么会呢?皇上不是这等小气的人。” 香君差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皇帝还不小气? 皇帝只是能忍,可他 心里比谁都记仇,心胸狭隘得很呢。 香君真的觉得这对夫妻,一点都不了解彼此。 也不知道他们爱得那么深,爱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在爱什么…… 第106章 封后大典 “娘娘,这些事,我一个后宫妃嫔也不懂。但我哥哥是礼部的官员,是哥哥告诉我的,皇上是真的想去泰山封禅。我想,皇上兴许也不是小气,只是……如果娘娘能替皇上解忧就能让皇上知道,您和皇上才是夫妻一体,皇上自然就会安心把皇后之位给您了。” “可是……后宫不可干政啊……” 见到薛娇娇还在犹豫,香君又说:“娘娘,皇帝不是不爱您,是怕您心里别人比皇上更重要啊。这件事,您可不能站在权贵和军方那些官员一边,您要站在皇上这一边。这也不算是干政,只是一个妻子,关心自己的丈夫罢了。” 果然,恋爱脑有自己的脑回路,听到香君这样说,皇贵妃立刻便信了。 “是啊,那些人支持我当皇后,又反对皇上封禅,皇上自然会觉得我与他不是一体用心的。难怪这些日子,皇上对我这般冷淡,原来是……是我不好,竟然伤了皇上的心。” 薛娇娇不信皇上是个小气、狭隘、自大、虚荣之人,但是她信皇上在意她。 香君端着茶杯喝茶,掩饰自己复杂的情绪。 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翻白眼。 果然,恋爱脑有自己的想法,她是理解不了的。 …… 在香君的提点之下,薛贵妃暗中联络大将军王,将她希望大将军王支持皇上封禅的事情说了。 于是乎,在中秋这一日,大将军王进献了一只白鹿祥瑞给皇上…… 许焕文作为礼部官员,立刻出来表示,这天降祥瑞,寓意着国泰民安,寓意着如今的天下之主得皇天庇佑,所以咱们的皇帝理应封禅。 皇帝龙心大悦,据说那日早朝,皇帝连说了三声好。 封禅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礼部官员开始筹备,只等着来年三月,皇帝出发去泰山。 接下来,群臣又开始写奏折,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建议皇上早点立皇后。 皇上也终于在朝堂上应允群臣,早日册立新后。 “亭雪……” 太极殿里,皇上看着大将军王请求皇帝早日立后的奏折,眼底闪过阴郁之色。 “这进献祥瑞的事情,当真是皇贵妃让大将军王办的?”皇帝问。 “是。” “朕如今倒是不知,这大将军王到底是朕的臣子,还是皇贵妃的臣子。” 此刻,顾亭雪竟然有些佩服香君,一个扬州瘦马出身的后宫女子,靠着自己的孜孜不倦的学习,竟然也锻炼出了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 三言两语,就讨得了皇贵妃的欢心和信任,还挑拨了皇上、大将军王和皇贵妃的关系。 她没能做皇后,实在是可惜。 虽然香君做此事没有跟顾亭雪知会过,顾亭雪也懂得香君这样做的意义,便也愿意成全她。 “皇上,这大将军王和皇贵妃也是有一起长大的兄妹之情的,皇贵妃在大将军王处能说得上话也没什么稀奇,从前也是有过的。” 皇帝的脸更加阴沉了,看到他的神情顾亭雪就知道,皇帝快要发脾气了。 可脾气发出来,不如忍住。 忍住了,才能让皇帝狠狠地在心里记一笔。 顾亭雪又说:“只是,大将军王镇守北境,北蒙那边因着忌惮大将军王才安分了这么多年,皇上也不好对大将军王太苛责。如今南边的战乱刚刚结束,北边还不能乱,皇上还需要一些时间,培养自己能用的将领。再者……皇贵妃和皇上一体同心,知道急皇上所急,想皇上所想,所以,这大将军王对皇贵妃忠心,也就是对皇上忠心。” 第80章 顾亭雪表面上是在为皇贵妃说话,可实际上,却是在给皇贵妃上眼药。 果然,皇帝的眼神更阴沉了,但他还是因着顾亭雪的话,压抑住了愤怒。 顾亭雪说得对,北边还不能乱。 他是帝王,江山稳固永远比女人重要。 于是,延庆帝重重地合上奏折,用低沉的声音说:“那亭雪便替朕去送封后的圣旨吧。昭告天下,朕要封皇贵妃薛娇娇为皇后。” “微臣遵旨。” …… 得了封后的圣旨之后,薛娇娇第一件事,就是把香君叫来承香殿说话。 薛娇娇怀里抱着那圣旨,竟然流下泪来。 “香君妹妹,我与皇帝相爱多年,如今,我终于成了他真正的妻子。” 香君心里很是不屑,给男人当妻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给男人当主子才值得喜极而泣好不好。 但是香君自然是不能扫兴,赶紧用帕子抹着眼泪,一副为薛皇后高兴的样子。 “看到姐姐得偿所愿,香君也为姐姐开心呢。” …… 薛皇后的封后大典,办得极为隆重。 连着好几天,满宫都在为封后大典忙碌,就连香君也因着协理六宫,被拉着去办了不少事情。 到了封后的那天清晨,鸿胪寺设制书案、节案、册案、宝案于御座前,礼部陈雁及礼物于丹陛下,设彩舆于奉天门外。内官监陈设皇后卤簿、车骆、礼物于彩舆南。 宫人们将制册宝节用伞盖遮护,从皇宫的中门走出。大将军王是册封使,顾亭雪和礼部侍郎是册封副使,三人跟随其后。 后宫的妃嫔、朝廷的命妇们穿着沉重的朝服站在两侧,看着皇后穿着吉服,在女官和宫人的拥护之中,缓缓走入正堂。 香君本来觉得当皇后也没什么,但是看到这么大排场,她还是嫉妒了。 好奢华、好风光啊。 人活一辈子,就得这么风风光光一次才不枉费呢。 看到皇帝和皇后携手而立,两人深情对望,香君心里真是嫉妒的要死。 只不过嫉妒的不是两人深情对望、携手而立,而是嫉妒两人站得最高。 香君挪开目光,视线又落在站在帝后身后的副册封使顾亭雪身上。 今日顾亭雪是副册封使,所以他穿的是官服。 那一身紫袍衬得他更白了,再加上他唇红如血,一身的妖冶,玉带系着他那细腰,看得香君心里心焦火燎的。 狗奴才,竟然都不看她一眼,白费她今日打扮得这么娇艳。 顾亭雪目不斜视,余光感觉到了香君在看自己,他却是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要看香君的意思。 香君气得直咬牙切齿。 忽的,她感觉到一个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香君看过去,竟然是负责护卫的周子都正看着自己。 香君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冲着周子都笑了笑。 周子都面色一变,似乎有些红晕,但是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香君满意了。 果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的。 香君得意洋洋,打算再看看顾亭雪解解馋,不曾想,这一回竟然对上了顾亭雪的目光。 顾亭雪神色冷冷第看着香君,见到香君看自己,他淡淡地移开了目光,一副不屑的样子。 香君更气了。 他不屑什么? 难道她今日不好看么? 第107章 让后宫姐妹都高兴高兴 香君气鼓鼓地等到大典结束,众人散去。 本想想趁这个机会跟顾亭雪说两句话,可顾亭雪竟然目不斜视地走了,就仿佛没有看到香君一般, 香君气得要命,又气鼓鼓地回了承香殿,回去就把脑袋上的珠翠簪子全都扔到了地上,大发了一场脾气。 小路子在外面问梦梅,“梦梅姐姐,我要不要去找亭雪公公,让他过来看看娘娘?娘娘日日脾气这么大,咱们是真哄不住。” “你若是能请来也罢了,若是请不了,娘娘只怕要更生气。” 小路子想了想,也是,咱们娘娘是很好面的,便也不敢再提此事。 承香殿胆战心惊的,直到皇帝又给许焕文升了官,娘娘又得意起来,承香殿的宫人们才又好过。 只不过,自从薛娇娇封后之后,皇帝反而加倍地宠爱香君。 不仅是给香君赏赐,还给香君的家人不少赏赐,甚至特意派了宫里的内官去给香君的哥哥筹办婚事。 这种体面,只有真正的宠妃才有。 香君怎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薛娇娇当了皇后,握着后宫的宫权不放手,又和大将军王牵扯不清,手里还有个备受宠爱的四皇子元泽,后宫里必须有人能平衡皇后的势力, 所以香君故意加倍地邀宠,比从前疯狂许多倍,势必要当皇帝的好刀。 香君还故意在皇后面前说,皇上宠爱自己,是因为皇后娘娘要忙六宫的事情,实在是辛苦,所以皇上心疼娘娘呢。 薛皇后心里也难受,怀疑自己当皇后有什么意义,每日除了忙宫务,就是处理大小事情。 最开始,她还有手握权力的快乐,可是后来,便只剩下独守空房的哀伤。 若是她一入宫就这样也就罢了,让也能忍受着深宫寂寞。 可她可是宠冠后宫十年,怎么受得住这般孤独? “本宫从前总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当皇后,能做皇上的妻子,可如今得偿所愿,却觉得还不如从前做宠妃的时候。” 采薇姑姑劝道:“皇后娘娘,怜妃不是有协理六宫的权利么?娘娘不如给她派点事情做,您也能轻松,怜妃也不会总是缠着皇上。” 虽然怜妃从前救贵妃的事情,采薇很感激,但是她这般争宠,采薇还是觉得她不懂事。 皇后有些犹豫,“可本宫是皇后……” “娘娘,皇后也是要用人的,您还要抚育四皇子,给别人管些事情也无妨。” …… 隔天香君就分到了尚寝局的令牌。 得知皇后让自己管尚寝局,香君都有些懵。 这是巧合,还是皇后故意提点自己? 香君现在独得恩宠,管理了尚寝局之后,就要承担责任,就不能再日日邀宠,否则就是没有尽到协理六宫的责任。 毕竟尚寝局就得让皇帝雨露均沾。 所以香君管了尚寝局,就不能再总是缠着皇上,更不能再让自己独宠,否则过不了多久,只怕前朝就要写奏折骂她了。 若是这一招是皇后自己想的,香君都要佩服皇后。 “娘娘,您打算如何?现在皇上,可是对咱们承香殿最好的。”梦梅问。 香君笑了笑,无所谓地把玩着手中的宫牌。 “既然皇后娘娘让我管尚寝局,那我定是要让后宫的姐们们都高兴高兴,皇上的雨露恩泽,也要大家都能尝到才是。” 反正皇上的雨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香君现在也把哥哥和爹爹都安排好了,许家得了皇帝的重用,不如赶紧趁这个机会,合情合理地把皇帝推出去给别人。 她只管做皇帝的好刀。 …… 甘露宫的小太监李福偷偷摸摸地来了司礼监。 顾亭雪刚换好衣服准备出宫,看到李福过来,立刻询问:“皇后娘娘给怜妃安排了什么差事?” 李福邀功道:“按照顾大人的吩咐,奴才给采薇姑姑进言,现在,采薇姑姑已经让人把尚寝局的宫牌送去承香殿了。” …… 没有香君拼了命的争宠,又有香君的悉心安排,后宫里其他的姐妹们也都渐渐得了皇上的恩泽。 皇后娘娘本以为香君有点事情做,不至于总是缠着皇上。 可没了香君,又有别人争宠。 不是简贵姬跳舞,就是江贵人作诗。 要么就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小才人,在千鲤池唱歌被皇上碰上。 皇上也是很惊讶,原来也没发现,他后宫里有这么多多才多艺的妃嫔,而且一个个竟然也都知情识趣。 到头来,一个月里,皇后还是只有两日能见到皇上。 眼看,马上就要选秀开始,很快就有新人入宫,薛皇后竟然也坐在镜子前感叹,问采薇姑姑:“采薇,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采薇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皇后娘娘怎么会老呢?娘娘凤仪万千,满宫里,是谁都比不上的。” 是香君喜气洋洋地来了甘露宫。 “妹妹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皇后惊讶。 “通传了,是皇后娘娘照镜子照得太专心,这才没听到。” 薛娇娇有些不好意思,拉着香君到木榻上说话。 香君是隔两日就要来跟薛皇后禀告宫务的,所以她来倒是也不稀奇。 说完宫务,香君看到薛皇后眼底的青紫,忍不住劝道:“皇后娘娘,今日为何生感叹之言?可是昨夜没睡好?” 第81章 皇后娘娘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本宫觉得,皇上似乎待我和从前不一样了。” “皇后娘娘,您说这话,就是妄自菲薄了。您与皇上的感情,那是谁都比不上的,妹妹说句冒犯的话,臣妾觉得,是娘娘当是皇后之后,才和皇上没有之前那般亲近的。” 听到香君这样说,薛皇后的眼眶便红了。 “本宫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兴许,娘娘太在意皇后的身份,而忘记了您是皇上心爱之人。”香君握着皇后娘娘的手,劝说道:“皇后娘娘,您问问自己,您到底是想当的皇后,还是想当皇上的妻子……” 那日,香君在甘露宫待了一下午。 香君走了之后,甘露宫的灯一夜都没有熄灭。 第108章 怜妃娘娘凤仪万千 隔天是十五的大日子,皇上是一定会去甘露宫的。 到了十六,宫里便有传言,说是那一日皇后娘娘在甘露宫里打扮成了洛神,在月下起舞。 据说,当年皇后娘娘还是闺中少女的时候,就因为这洛神舞名动京城。 兴许是唤醒了皇上心底的回忆,接下来的日子,皇帝不再翻牌子,日日都宿在皇后的甘露宫。 梦梅好奇得紧:“扮个洛神而已,怎得就把皇上勾了去?这满后宫里,还有谁跳舞能比简贵姬更好?” 自从皇后和皇帝重归于好之后,皇后便又给了香君不少不重要但是又繁杂的宫务管理,虽说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香君还是仔仔细细地管理着。 这后宫里,任何一个小地方,都有可能起大作用。 香君翻看着历年的记档,漫不经心地说:“这哪里是洛神的事情?你不懂,这叫白月光。” 这个词还是香君在书里看到的,觉得非常的贴切。 香君给梦梅解释道:“皇后娘娘勾住的是皇上的回忆,是让皇上想起自己最纯爱的年纪里最纯真的情感。到了皇上这个孤家寡人的位置,便开始渴望最纯粹的爱了。再说了,这个年纪的人爱起来,就是老房子着火,扑不灭的。” “娘娘您不做点什么吗?” “下个月就选秀了,本宫要做什么?本宫只管看戏便好。” 选秀之后,后宫里又热闹了一番。 皇上今年只选了八个新人入宫,而且大多是家世不高的,偶尔有一两个家世不错的,还是因为这两个妃嫔的父亲,是皇帝最近在重用的臣子。 看得出,皇上这样安排,是因为忌惮后宫和前朝勾结。 若香君是皇后,肯定立刻就会警醒,只可惜咱们得皇后娘娘沉浸在皇上的温柔乡里,对此无知无觉。 进宫的这群新人们,比起对中宫的薛皇后,反而是对承香殿的怜妃娘娘更好奇。 这位出身卑微的江南女子,入宫半年就封嫔,病了一年多,众人以为她要失宠,她却在病好之后,立刻又是盛宠。两年就产子封妃,盛宠无双。 所以,当香君坐着轿辇经过宫道的时候,这群新入宫的妃嫔们站在一旁,一个个都目送着娘娘凤仪万千的离去,心中只有羡慕和激荡着的期待。 也许,她们中也会有人,能和怜妃一样,有朝一日一步登天、惠及家族呢? 然而,新人入宫一个月,竟然没有一个见到皇上的。 堂堂皇后,却日日献媚,勾得皇上天天都留在甘露宫里。 皇帝也似乎重新找到了初恋的感觉,又回到了专宠薛娇娇的日子,每日两人都是你侬我侬。 香君倒是不担心,反正这两人是原书的男女主,书里两人就是这样,好起来惊天动地,吵起来也是翻天覆地。 反正帝后好不了多久就又要闹矛盾,香君才不棒打鸳鸯呢。 渐渐,皇宫里就有了皇后善妒的传言。 宫里的高位妃嫔里,德妃和淑妃有孩子却不受宠,越妃是个病秧子,根本不出南熏殿。便有一些低位妃嫔去烧怜妃的灶。 香君觉着自己也该出手了,便趁着皇帝来看元吉和元朗,招了两个新入宫的妃子一起来,并且不留痕迹地提醒了皇帝一番——宫里的妹妹们对皇上可是日思夜想呢。 其实皇帝也很无奈,皇后缠他缠得紧。他也看不得皇后伤心,他毕竟是“重情之人”,但看到香君宫里鲜嫩的新人们,还是动心了。 这新人,是香君调教过的。 果然一侍寝就得了皇帝的喜爱,接二连三地升了位份。 皇帝觉得香君贴心懂事,又温柔大度。 太后娘娘知道了,也觉得香君能干,好好地赏赐了香君一番。 虽然皇后还是会抢走皇帝,但是大家还是感谢怜妃的。 宫中的妃子们也算是明白了,皇后是不能指望的,她们之中,谁能得怜妃娘娘的欢心,谁就能见到皇帝,就能升位份。 只是,香君做的不会太过,还是先捧着皇后娘娘。 于是,一个月皇帝去后宫十天,七天都是皇后那里,一天是怜妃那里,其他妃嫔加起来分两天。 没过多久,前朝又有人参皇后善妒。 原先当贵妃的时候被参,现在当皇后还被参。 皇后心里很难过,甚至和香君说,自己后悔当这个皇后了。 “当妃嫔争宠是应该的,当皇后却要履行职责,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人。” 香君无语极了,她到底履行过什么职责? 皇后不知道,但是香君还不知道吗? 这后宫里现在表面还在正常运行,但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不善管理,赏罚不分,底下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少。 所谓慈不掌兵,也掌不了后宫。 香君看在眼里,也不越过皇后处理那些刁奴,只暗中收拾残局,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她只等着什么时候能出个大事儿,到时候她才能名正言顺地替皇后管理后宫。 前朝议论得狠了,皇后没有办法,还是做出了贤后的做派,把皇帝推给了别人,然后自己悲伤流泪,在夜里孤独抚琴。 然而,皇帝半路听到甘露宫的琴声,又被勾起了回忆。 当年,皇帝还是皇子,还在被后宫的奴才们欺负的时候,他就听过这首曲子。 隔着宫墙,他曾经因为这首曲子重燃了生的希望。 感时伤怀,皇帝竟然丢下了新人,半路又去甘露宫找皇后了。 两人一阵情深似海,搞得后宫的诸位妃子觉得皇后更加的恶心。 一面让皇帝去宠爱别人,一面又弹琴把皇上勾走,实在是言行不一。 比起来,怜妃就好多了,争宠她就是真的争,争得皇帝只去她宫里。 帮别人她也是真的帮,直接扶着几位低位妃嫔升了位份。 …… 后宫里对皇后怨声载道,只有香君不抱怨。 她吃过好的,皇帝那种只顾着他自己爽的云雨,不要也罢。 反正前段时间她要的东西都已经要到了,最近避避风头也好。 皇后又分了不少宫权给她,除了尚寝局,现在尚食局也被香君握在了手里。 这两处地方,可都是极要紧的,毕竟宫里的妃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吃和睡么? 皇后一心扑在皇帝身上,所以满宫里,几乎没有人能跟香君抗衡的。 香君春风得意,享受着坐在后宫二把交椅上的快活,她简直不敢想,等到她成了后宫第一人会有多开心。 难怪男人们都要争权夺利。 权力可真好,所有人都要求着她,一个个比子女还孝顺呢。 香君心情好得很,就连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都觉得这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比平时艳丽,多驻足了一会儿。 小路子摘了一朵芍药献给香君,喜雨刚给娘娘簪上,正准备吹捧一番娘娘的天姿国色,就听得假山后传来一个声音…… “顾大人,谢谢您帮我请了太医,不然,我怕是就要一个人病死在两仪殿了。这是我做的荷包,里面放了些安眠的草药,还请顾大人收下。” 第109章 害人精 顾大人? 哪个顾大人? 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顾大人么? 喜雨和小路子面面相觑。 香君也是脚步一顿,一抬手,让身后的人都噤声。 香君带着小路子和喜雨快步走到假山后,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只见一个宫妃打扮的女子,正红着脸,将一个靛色的香包递给一个男人。 看着那紫色蟒袍和那看起来又细又有劲儿的腰,香君就认出,那个被赠与香包的人,是顾亭雪。 小路子和喜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们小心地打量着怜妃娘娘的表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不好,大事不好了。 香君压抑着怒气,她本来想看看顾亭雪的反应,可是当顾亭雪把目光落在那荷包上的时候,香君就已经忍不住了。 她不打算考验顾亭雪,她要直接打断! 她就没打算给顾亭雪接荷包的机会。 第82章 香君瞪一眼小路子,小路子立刻厉声道:“谁在假山后!” 假山后的两人俱是一愣。 那小宫妃赶紧收回手,一副恍然失措的模样。 香君扶着小路子的胳膊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两排宫人。 香君看着那小宫妃的矫情样子就生气,抬高了声音,阴阳怪气却又婉转动听地说:“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亭雪公公啊,许久未见亭雪公公,就连太极殿也见不着您的人,本以为公公是去替皇上办事了,不曾想,公公竟然在这御花园里躲闲呢。” 顾亭雪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缓缓转身朝着香君看去。 今日香君穿着一件粉色缎绣折枝花纹宫衣,衬得她本就艳绝后宫的脸,更加的娇艳欲滴,水润润的,就如她鬓边的芍药花一般的耀眼。 许久未见,乍一见她,还是让顾亭雪有片刻的怔忡。 不过,顾亭雪还是很快回神,面无表情地说:“微臣见过怜妃娘娘。” 顾亭雪那冷淡的声音,让香君委屈得要命。 好啊,这是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 她瞪了一眼那小宫妃,小宫妃一愣,不曾想眼前的这位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怜妃娘娘,立刻慌张地给怜妃娘娘请安。 “嫔妾两仪殿白采女,见过怜妃娘娘,怜妃娘娘万福金安。” 香君打量着这白采女,长得还算清秀,虽说算不得多美,但很是清纯无辜、楚楚可怜。 哼,男人最爱这种。 顾亭雪不是说他最讨厌楚楚可怜的女人么? 果然男人的话都是不能信的。 香君看着白采女不说话,没有娘娘的吩咐,白采女也不敢起身,半蹲在地上,很快就蹲不住了,摇摇欲坠。 香君瞧了一眼顾亭雪,见他虽然冷淡,但还是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没有瞧那小采女一眼,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起来吧。” 白采女这才胆颤心惊的起来,手里还紧紧捏着那荷包。 香君看一眼身边的喜雨,喜雨立刻走过去,不顾白采女的惊慌,夺过白采女手里的荷包,递给了香君。 “娘娘,您看……” 香君接过那荷包看了一眼,冷笑道:“绣工倒是不错。” 白采女磕磕巴巴地说:“谢……谢怜妃娘娘夸奖……” “本宫晚上睡得不好,这安眠的荷包,就送给本宫吧,不知道,白采女可舍得?” “这个荷包怜妃娘娘能看上,是臣妾的福气。” 白采女哪里敢不从,低头声音颤抖地回答,整个人都因为害怕而微微颤动着。 香君把荷包又交给喜雨,喜雨把荷包收到了袖子里。 “本宫再提醒白采女一句,荷包这种东西可不能乱送,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可叫私相授受。若真要计较起来,本宫即刻一条白绫把你勒死,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那里,本宫也是有理的。” 听到香君这样说,那白采女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被吓得浑身发抖。 “求怜妃娘娘饶命!” 香君睥睨地瞟了跪在地上白采女一眼。 “白采女,你害自己也就罢了,可别害了咱们的御前红人呢。害死了顾大人,谁为咱们皇上分忧呢?” 香君收回目光,又微笑着看着顾亭雪说:“顾大人,本宫说得可对?” “娘娘说得极是。” 白采女被香君的气势吓住,已经话都说不利索了。 “嫔妾……嫔妾受教了……求怜妃娘娘饶命。” 香君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瞧你吓得,本宫只是随口说说,跟你说笑呢,哪能真的一条白绫勒死你?喜雨,还不扶白采女起来。” 喜雨立刻上前,把白采女拽了起来,那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白采女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也不敢多说,低着头,满脸的惶恐。 香君又微笑着看着顾亭雪,问:“本宫教训一下后宫的妃嫔,亭雪公公没异议吧?” “微臣不敢,娘娘协理六宫,训诫妃嫔,是娘娘的职责。” 看到顾亭雪神色不变,似乎真的没有要为白采女说话的意思,香君这才稍微消了一点气。 “哼,走吧。” 香君扶了扶鬓边的芍药花,瞥了顾亭雪一眼,然后又带着身后的人乌泱泱地又走了。 等到人走了,白采女才颤颤巍巍地走到顾亭雪面前。 “顾大人,我……我可是害了你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怜妃娘娘不会跟皇上说什么吧?” 白采女眼眶都红了,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泪来。 “不用太担心,怜妃娘娘是这后宫里最心善的人,不会对你怎样。只是送荷包这种事情的确很是不妥,白采女以后不要做了。” “我只是想感激您!” “白采女不必感激我,你哥哥是我神策军的下属,我替你请太医,是因为我答应他照应你,要谢我也该是你哥哥来谢。白采女还是早些回宫吧,以后也不要再来堵我,告辞。” 顾亭雪转身离开。 御花园里树影斑驳,他修长挺拔的紫色的身影落在白采女的眼里,留下少女惆怅的叹息。 白采女好一会儿才回神,带着五分忧伤,五分甜蜜,离开了御花园。 这一幕自然也被传到了香君耳朵里。 香君的性子,怎么可能直接离开,不派人盯着? 万一她走了,那白采女还缠着顾亭雪怎么办? 所以,她派了小路子听墙角。 得知顾亭雪走了之后,白采女还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久,还在那里自顾自地甜蜜微笑,香君忍不住冷笑。 胆子可真大,比她许香君还要放肆,香君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含情脉脉地盯着顾亭雪看。 “不要命的东西,简直就是个害人精,本宫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第110章 怎么,心疼了? 隔天,香君就把白采女叫来了她的承香殿。 白采女不想去,求了两仪殿的主位娘娘王婉仪。 可王婉仪怎么会因为白采女去得罪怜妃? “怜妃娘娘协理六宫,还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撑腰,她让你去你就去,你虽是本宫的宫里人,本宫也不能越过宫规去。” 无法,白采女只能带着一个小宫女,胆战心惊地去了承香殿。 白采女到的时候,香君正和简贵姬一起逗孩子呢。 如今元吉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小小一个香团子,走路不稳,还非要走,一口一个怜娘娘,把香君的心都要叫化了。 简贵姬则是抱着元朗,摇着拨浪鼓。 白采女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来的时候,会看到这样温馨的场面。 她小心翼翼地给两位娘娘请了安,香君也不多说话,直接让梦梅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给她。 “来了,便坐到一旁去抄宫规,抄完三遍再回去。” 简贵姬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香君训诫宫妃。 香君可是出了名的好说话,谁能把香君得罪了? 简贵姬也对这白采女多了几分敌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和香君一起逗孩子。 宫规有八百多页,一万多个字,就是抄到天黑,也不可能抄完三遍。 可白采女不敢吭声,只能低头抄。 香君和简贵姬那边和和气气,白采女这边却是凄风苦雨。 抄着抄着,白采女就落下泪来。 香君见状,让人抱走了元吉和元朗。 两个孩子一走,简贵姬就先发作了,一拍桌子,冷脸道:“哭什么哭?娘娘让你抄写宫规是在教你,你哭,可是心有不服?对怜妃娘娘不敬?” 白采女吓得扑通一下跪下,摇着头说:“我没有!嫔妾不敢有怨言!” “姐姐,我看这白采女如此不知好歹,应该掌她的嘴才是。” 白采女一听,哭得更伤心了。 香君眼神凌厉地看过去。 “你若是再哭,本宫即刻就让人掌你的嘴。” 白采女立刻收了泪,跪在地上,微微地耸动着肩膀。 “接着抄。” 香君起身站起,让梦梅继续看着白采女,然后便带着简贵姬走了。 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千鲤池旁喂鱼,简贵姬这才问:“那白采女是哪里得罪娘娘了?” “哪里是得罪我,是她实在是不安分,我撞见她在御花园,想送自己绣的东西给亭雪公公。虽说亭雪公公拒绝了,可亭雪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她这样做,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命还要不要了?” 简贵姬脸色大变,“那她可真是不知好歹,宫妃怎么可以送自己的绣品给一个太监?真是不要命。今个儿她还敢哭?娘娘真应该让她在承香殿跪几个时辰,再把她宫里的人都打一顿板子才是。” 香君冷哼一声。 “可不是么?本宫就是心善。” “不过,这亭雪公公也真是招人喜欢。”简贵姬随意地感叹着。 第83章 香君手里喂着鱼,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已经被简贵姬的话,吊起了胃口。 “哦?妹妹为何如此说?可是听说了什么?” “听说,我都撞见过几次小宫女给她送荷包,这宫里,想跟亭雪公公对食的小宫女可是不少呢。那日在太极殿,我还听皇上打趣,说要给亭雪公公赐婚,赏他几个美貌宫女呢。” 香君手一抖,一整个放鱼食的盘子就打翻,掉到了池子里。 “哎呀,娘娘,你这是要把鱼撑死啊。” 一旁的小路子,赶紧又给香君递来鱼食。 香君尴尬地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亭雪公公可要皇上赐的宫女了?” “没要。等亭雪公公走了 ,我还听皇上在那里感叹,亭雪实在是不近女色,也没有别的喜好,他都不知道赏赐顾大人什么呢。” 香君终于是稍稍松一口气,但也没了心情喂鱼,早早地就带着人回去了…… 因为第一日白采女没有把宫规抄完,所以接下来两天,白采女天天都来承香殿抄宫规。 香君的要求还高,字不能不整齐,抄错了一个字,一整张都要重写。 白采女不敢明目张胆的哭,只能一边抄写宫规,一边偷偷的抹眼泪。 香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她可不会因为女人的眼泪心软。 这种眼泪,她说来就来的。 只是香君万万没有想到,这白采女竟然把顾亭雪给招来了。 小路子小声在香君耳边说:“娘娘,亭雪公公在外面,说是皇上派他来给娘娘传话呢。” 白采女听到亭雪公公在外面,立刻抬起头来,转头惊喜地就想往外看。 香君瞪她一眼。 “看什么看,接着抄。” 白采女只能慌慌张张地低头继续抄,香君这才黑着脸说:“请吧。” 顾亭雪走了进来,对着斜靠在贵妃榻上的香君请了安。 今日顾亭雪穿的是内官的红色蟒袍,衬得他肤白如雪。 尤其是他的嘴唇,又红又水润,实在是很好亲的样子。 香君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顾亭雪,一句话都不说。 白采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怜妃这么盯着顾亭雪看,心里慌得不行,就怕怜妃要为难顾亭雪。 她担忧地看着顾亭雪,生怕顾亭雪为了自己,会得罪怜妃娘娘。 香君注意到除了自己,还有个人在盯着顾亭雪看。 她目光凛然地扫过,落在白采女脸上。 “白采女,你还有空乱看,看来三遍宫规还是太少了,你再多抄一遍吧。” 白采女不敢吭声,赶紧抿着唇低头继续抄写。 香君这才又看向顾亭雪,一根手指轻轻地撑在太阳穴上,歪着头,微笑问:“什么风把亭雪公公吹来我承香殿了?可真是稀客啊……” “微臣是来替皇上请娘娘移步仁寿宫的。” “有说什么事情么?” “娘娘去了便知。” 香君觉得,顾亭雪来,就是特意想给白采女解围的! 香君靠在软榻上,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书,又看了一眼白采女。 白采女感觉到香君的眼神,瑟缩地抖了抖。 “娘娘还是赶紧去仁寿宫吧,别让皇上和太后娘娘久等了。” 香君憋着气,还是起了身。 “白采女就留在本宫的承香殿里接着抄写宫规,希望本宫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抄完了。” 轿辇已经等在外面了。 香君走出承香殿,准备搭着小路子的手上轿辇的时候,一只熟悉的手搭了过来。 香君的手一顿,还是搭上了顾亭雪的手。 心情刚好一点,就听到顾亭雪就压低声音说:“你为难她做什么?” 这句话,可彻底把香君惹毛了。 香君瞪顾亭雪一眼,小声说:“怎么,亭雪公公心疼了?” 第111章 本宫不屑难为宫妃 “我帮她只是为着她的哥哥,还请娘娘别为难她。” 香君冷笑。 “亭雪公公误会了,本宫不是为难她,而是在帮她,在御花园里给皇帝的臣子送自己绣的荷包,她不要命,你也不要了么?” “我没打算收。” 香君一脸的义正言辞。“你收不收,只要她送了,被人看到,便是你的不是,这你难道不懂么?” 见顾亭雪无言以对,香君继续教训他。 “若本宫不让白采女知道厉害,她只会更加轻狂,以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本宫不过写罚她几个字罢了,算什么惩罚?当年本宫做采女的时候,动不动就被罚跪两个时辰,本宫哭过么?哼,看着她那副矫情的样子本宫就心烦,这点苦都受不住,还是赶紧出宫吧,省得死了没人收尸。” 顾亭雪看着香君这般疾言令色,按耐住嘴角的笑意,面上,却还是一副淡淡的死人样。 “娘娘说的是,既然如此,您要罚便罚吧。” 香君瞟一眼顾亭雪没压下去的嘴角,冷哼:“亭雪公公特意来救人,这就算了?” “谁说我是来救人的?” “难道不是么?” “娘娘误会了,我没那么好心,也没派人盯着白采女,哪里知道她在娘娘这里?只是刚好碰上了罢了。” “是么,本宫怎么不信呢?”香君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时候,通传一句话这种小事情,也需要亭雪公公来做?” 这样通传的事情的确不该顾亭雪做。 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一直忍耐着不来找香君,可前几日御花园不小心遇见了,便怎么也忍不住,这才跟太后领了这个差事。 “最好真如你所说。” 香君狠狠地掐了一下顾亭雪的胳膊,奈何顾亭雪的胳膊太硬,根本掐不动,气得香君恨恨地踩了顾亭雪的靴子一脚,听到顾亭雪闷哼一声,香君这才满意地上了轿撵。 …… 到了皇帝那里,香君才知道,今日还真不是顾亭雪刻意来救人的,皇上真的有事情找她。 原来,今日钦天监已经把哥哥许焕文和李家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两个月之后。 香君是后妃,本是不能出宫观礼的,但是太后娘娘替香君求了恩典,皇上便同意让她出宫两个时辰,由顾亭雪护卫着,去参加哥哥的婚礼。 “可高兴?” 香君立刻喜滋滋地谢了皇帝和太后娘娘的恩典,又趁着太后娘娘在,替哥哥找皇帝要了不少赏赐。 皇帝无奈,打趣香君是个讨债鬼,但还是大手一挥,让顾亭雪给许焕文好好备一份礼物送去。 回了承香殿之后,白采女还在委屈地抄。 香君今日心情不错,懒得看人哭哭啼啼,便让她回宫抄,明日她会让人去取。 等到白采女走了,小路子立刻对香君说:“娘娘,奴才打听过了,那白采女的哥哥叫白凡,不过是神策军的一个小小参军罢了,从前就是在陕西的一个衙门小吏,前几年,陕西闹灾荒出了民变,顾大人救了他一命,这才得了机缘进了神策军。他们家人都死了,就这兄妹俩相依为命而已。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采女,毫无根基,娘娘有协理六宫之权,一句话便能让她生不如死。可要小的去知会一声?” 香君黑着脸说:“不用,本宫只是想让她行事小心些,别害了亭雪。本宫可不屑为难宫妃。” “是,奴才知道了。” 想了想,香君又说:“两仪殿的主位是王婉仪吧?” “是。”小路子回答。 王婉仪是大公主的母亲,香君倒也也不好为难她,但是敲打敲打也是可以的。 “你让人盯着点两仪殿,白采女是皇上的女人,怎么着也不能让宫人们欺负了去,竟然生病了都请不到太医,说出去,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喜雨在一旁不平道:“娘娘,您怎么还帮她吧?” 香君冷哼一声,拿起《后汉书》继续看着,慢悠悠地说:“既然是亭雪下属的妹妹,本宫就帮着照看着吧。” 省得她又找顾亭雪的麻烦,这丫头脑子跟缺根筋似的,胆子大得很。 白采女若是弄脏了香君的刀,她还能擦一擦再用。 可她要是弄坏了,那她可真是冤枉死了。 小路子准备走,香君又叫住他。 “等等。”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给本宫查一查,这宫里到底有多少女人跟咱们的亭雪公公不清不楚。” 上辈子,香君和顾亭雪一面都没有见过,顾亭雪都能偷偷去给她灌药,救她一命,可见顾亭雪是个多情的,指不定救了多少好妹妹呢。 第二日,两仪殿的几个宫人就被打了板子。 这几个都是王婉仪的宫人,王婉仪黑着脸站在一旁,却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刘公公,这是为何啊?” 小路子原名刘路,如今已经是掌事太监了,他昂着头,面带微笑,阴阳怪气地说:“我们怜妃娘娘协理六宫,发现这几个宫女奴大欺主,竟然拦着两仪殿的白采女找太医,平时还故意欺辱白采女和白采女的宫人,克扣白采女屋里的炭火,在白采女的饮食里加料……想必这些事情,王婉仪都不知道吧?” 第84章 王婉仪脸色更差了,尴尬地说:“本宫的确不知。” “婉仪娘娘既然不知道,那这些奴才们便还多了一个欺骗主子的罪名,”小路子看向那边在打板子的宫人,厉声道:“一人再多打十个板子。” 一声声哀嚎声传来,小路子还是面带微笑,王婉仪却是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小路子笑眯眯地继续说:“我们娘娘说了,后宫妃嫔要和睦才好,还请王婉仪管好自己的两仪殿,若是管不好,咱们怜妃娘娘只能帮您管了。” 王婉仪虽然生气,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强忍着不悦道:“本宫知道了,还麻烦刘公公替本宫带句话,本宫谢怜妃娘娘教导,定会铭记于心。” 王婉仪扭头就进了自己的宫殿,让人关了门,不再管在外面被打得声声哀嚎的贴身宫女。 一旁的白采女和她身边的小宫女看到这一幕已经吓傻了,那几个欺负过她的宫女,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小路子这才走到白采女身边,恭恭敬敬地说:“白采女,娘娘要您抄写的宫规,您可写完了?奴才今日是来取宫规的。” 第112章 我们娘娘很在乎公公的 怜妃娘娘好大方 白采女愣住,竟然是来取宫规的么? 看到白采女的神情,小路子笑着说:“咳,打这几个宫人只是顺手的事儿,取宫规才是要紧事呢。” 白采女惨白着脸点点头,“抄完了,我这就去取。” 白采女和身后的小宫女回宫去取了昨夜写了一晚上的宫规。 回来的时候,那几个宫人的板子也打完了,那几个人被拖走,地上一地的血痕。 白采女脸上的恐惧之色更甚,她忽然意识到,怜妃娘娘让自己抄写宫规,还真算不上惩罚。 小路子收起宫规,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几个小太监拿着两个托盘和两筐极好的炭火上前。 “怜妃娘娘说,白采女之前受委屈了,是她失察,这炭火白采女先用着。以后宫正司都会按时按量把白采女的用度送来,若是还有奴才们敢抢白采女的东西,白采女只管派人来告诉奴才,奴才定会帮白采女处理。” 白采女赶紧让人把东西收好。 然后磕磕巴巴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不怎么饱满的钱袋子,有些战战兢兢地递给小路子。 “还请刘公公收下。” 进宫前哥哥也是告诉过白采女,不要得罪宫里的奴才,别舍不得给赏钱。 可白采女小时候穷怕了,虽说哥哥这几年在顾大人身边做事,挣了些银子,但是她是真的舍不得哥哥用命换来的银子。 所以之前她才舍不得给赏钱,才会被两仪殿的奴才们瞧不起,明里暗里欺负她。 她也是没办法了,才去求顾亭雪的。 如今,就算再舍不得,也还是学乖了。 小路子看了一眼,推了回去。 “白采女留着赏别的奴才吧。” 白采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收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小路子脸上的表情也是难得地僵硬了一下,这白采女可真是脑子不大好,虽然他没打算要她的银子,但是至少再推拒客气几番吧? “那奴才就告辞了。” “刘公公……”白采女鼓起勇气叫住小路子,“怜妃娘娘为何要帮我,我以为怜妃娘娘不喜欢我……” “怜妃娘娘最是公正,让白采女抄写宫规是因为你犯了错,打两仪殿的宫人,自然也是因为她们犯了错,可不是偏帮谁。白采女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白采女恍惚地点点头。 小路子又准备走,却又被白采女叫住。 小路子踉跄了一下,这白采女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 “白采女还有什么吩咐?” “我……我想告诉怜妃娘娘,我送顾大人荷包,是我真的不懂。我本想买点好礼感谢他的,但是荷包太贵了,我便想着自己绣能便宜些,那些药材也是我自己在御花园采摘的……我如今我抄了四便宫规,是真的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希望怜妃娘娘能原谅我。” 小路子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白采女胆大包天给内臣送自己的绣品,竟然是因为抠门! “娘娘大度,不会计较的,奴才真的要赶紧回承香殿复命了。” 小路子对白采女点点头,转身带着身后的小太监们,昂首挺胸飞快地走了。 等到人走了,白采女还站在原地愣神。 小宫女提醒道:“采女,咱们快些回去吧,被王婉仪看到您到处乱晃,又要生气了。” 白采女赶紧带着小宫女回了自己的寝宫。 把门关上,这才打开怜妃娘娘的赏赐查看,却惊讶的发现,怜妃娘娘赏赐的竟然是两箱子碎银子。 看到那碎银子,白采女趴在箱子上,哭得泣不成声。 小宫女是见惯了白采女哭的,入宫几个月,白采女至少哭了一百场,但是今日哭得尤为伤心,那日她要病死了,也没见她这样哭。 “采女,您这是怎么了?” “怜妃娘娘竟然是个面冷心热的,是我错怪娘娘了,怜妃娘娘好大方。” …… 香君听到小路子的回禀,脸上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这种抠门的妃嫔,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本来想,对于低位妃嫔来说,赏什么都没有赏银子有用,不曾想,竟然还送对了。 “也罢。你们也多盯着些其他宫里,这批入宫的新人,都家世不显,怕是白采女的事情,不会是特例。让六宫都警醒着一些,本宫最见不得以大欺小之事。” 王婉仪的宫人被打的事情,很快就满宫皆知。 众人也意识到,咱们这位和和气气的怜妃娘娘,也是个有雷霆手段的,也都收敛了不少,至少明面上是不敢蹉跎低位妃嫔了。 香君很满意,大家都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她也轻松一些。 又过了两日,小路子就把自己查到的顾亭雪的事情,告诉了香君。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顾亭雪可真会招人。 宫里不知道有多少漂亮小宫女要给他做对食,时不时还有小宫女直接爬床。 宫内也就罢了,宫外更是不得了,不少官员为了巴结顾亭雪给他送美女,就算顾亭雪拒绝了,还是源源不断有人送。 香君听着小路子绘声绘色地讲述,香君脸色越发的阴沉。 这样下去可不行。 香君是不信什么爱了就一辈子这种鬼话的,哪一种感情都需要花心思经营才能得长久。 反正这段时间顾亭雪还一直在帮她办事,就证明他已经服软,她倒不如图趁着皇帝现在眼睛里只有皇后,先把顾亭雪的心稳住。 香君对小路子说:“你去给我把亭雪叫来。” “啊?我去叫?” 小路子面一脸的“确定是我么”的表情。 “我哪里能叫来顾公公啊,顾公公是什么人,我是个什么东西啊……娘娘,您确定不让我给顾大人传个什么话么?” “我不管,你给我把人请来,今晚本宫在承香殿里等着他。” 小路子心中很忐忑,好不容易,才拐弯抹角地在司礼监见到了顾亭雪。 可顾亭雪表现得很是冷淡。 “有什么事情,你直接通传便是,以往不都是如此么?” 不曾想,小路子扑通一下就给顾亭雪跪下了。 顾亭雪蹙眉,“好好的,跪什么?被你们娘娘知道了,还以为我磋磨你,要与我生气。” 小路子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哭着说:“顾大人,您就去看看我们娘娘吧,您再不去看娘娘,娘娘就要把自己气死了。” 顾亭雪挑眉,“她气什么?” “我们娘娘可是很在乎顾大人的,之前看到顾大人和那白采女说话,我们娘娘气得半夜睡不着,在宫里砸东西呢。” 顾亭雪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小路子继续添油加醋。 “咱们娘娘这些日子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就怕顾大人不管她了。顾大人,求您去看看我们娘娘吧,不然,我真担心我们娘娘身子撑不住。” 顾亭雪沉默了半响,明知道小路子这是苦肉计,明知道香君是不可能为了他吃不下睡不着的,却还是动摇了。 “你先回去吧,今晚我会去看娘娘。” 小路子这才破涕为笑,麻溜地起来了,正准备走,却被顾亭雪叫住。 “顾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顾亭雪扔给小路子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赏你的。” 走出去,小路子觉得这钱袋子的重量有些不对。 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竟然全是金瓜子。 这差事,他可真是办得好啊。 第113章 亭雪,你和怜妃关系不睦么 小路子回去立刻就得意地跟香君请功,还把顾亭雪赏赐给他的钱袋子给香君看了。 香君看了一眼,“还真大方,收着吧。” 第85章 “顾大人可真好,嘿嘿。”小路子笑嘻嘻地说。 看到小路子那么开心,香君一脸不悦。 “自己去库房里拿两个金锭子玩吧,别眼皮子浅,你是本宫的奴才,只能觉得本宫最好。” 小路子喜滋滋地给香君磕头,“娘娘自是最好的,奴才心里只有娘娘。” 香君这才满意,开心地笑了。 她的人,心里都只能有她。 知道顾亭雪晚上要来,香君早早地就沐浴更衣,等着顾亭雪过来。 她想过了,只要把人勾到床上去,两人也就算是和好了,有些事情,说那么明白也是矫情。 然而,香君就这么巴巴地等了一夜,等得她都睡着了,顾亭雪都没有来。 快到早晨,香君才猛地惊醒,见到外面的天都已经发白了,才确定,顾亭雪今夜不会再来。 香君这回真的气得睡不着,砸了一地的东西,在承香殿里大发脾气。 第二日一大早,香君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命人准备轿辇,要去甘露宫。 “娘娘,这个时辰,怕是皇后娘娘也刚起呢,估摸着,皇上也还没走。您去做什么啊?”梦梅一边给香君整理衣裳,一边好奇地问。 “告状!” …… 香君哭哭啼啼的进了甘露宫,还没看到人就开始喊:“皇后娘娘!您可要为我做主,您可要帮我啊!我被欺负了!” 香君进了正殿,看到皇上和皇后娘娘正在一起用早膳。 香君一副没想到皇上在这里的模样,看到皇上在,立刻收了哭声,一副委屈的小媳妇儿样子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给皇上和皇后请安。 看到香君这副样子,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都用一种看闹脾气小孩子的眼神看着香君。 皇上故作严肃,没好气地说:“多大人了,都是协理六宫的怜妃娘娘了,竟然还来皇后这里告状,你也好意思。” 皇后却是温温柔柔地拉着香君坐到自己旁边。 “怎么了,瞧你看着这么憔悴,这是一晚上没睡么?谁欺负你了,本宫给你做主便是。” 香君看了皇帝一眼,一副不愿意在皇帝面前说的样子。 皇帝只觉得好笑,“怎么,难道朕还不能听么?说,不然朕要治你的罪。” “臣妾不跟皇上说,皇上偏心,肯定不会给臣妾做主的,臣妾只跟皇后娘娘说。” 皇帝更好奇了。 “朕对你还不够偏心么?这后宫里,除了皇后,朕对你最纵容,我看啊,就是娇娇你平时太宠着这小妮子了。” 薛皇后温柔道:“皇上,香君虽然娇气了些,但却是最不爱惹事的,定是真的被欺负了,您先听听看。” 薛娇娇拍拍香君的手,温柔地说:“出什么事情了?同姐姐说。” 香君瞅一眼皇上,这才低声说:“还不是皇上身边的狗奴才欺负我!” “哪个狗奴才,你和朕说。”皇帝严肃起来,神色变得凌厉起来,“朕身边的人,竟然敢欺负你?” 香君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说:“是顾亭雪那个狗奴才。”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静得都能听到呼吸声。 这满宫里,可没人会说顾亭雪是狗奴才,就是皇帝也不会这样说。 顾亭雪是皇帝最亲近、信任的近臣,皇帝给了他无上的尊荣,见了后宫的妃嫔,都是不用自称奴才,也不用跪拜的。 “胡闹!”皇帝严肃地看着香君,厉声喝道:“你怎可这般不尊重亭雪?他是朕的重臣。” 香君眼眶一红,扯着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我就说,皇上不会为臣妾做主的,皇上偏心。” 皇后无奈看皇帝一眼,虽然皇后是后宫之主,但也没资格处理顾亭雪,因为顾亭雪只能算半个后宫之人。 对上皇后的眼神,皇帝神色和缓了一些。 其实皇帝也不是真的生香君的气。 他虽然给了顾亭雪体面,但心里还是把顾亭雪当奴才,他宠爱的妃子,叫顾亭雪一声奴才也没什么。只是,太后知道了,定是要不高兴的。 而且,宫里的妃嫔不是惧怕顾亭雪,就是想要拉拢他,自然是对他尊重又讨好。 香君这样,反而说明,她没那个心思,是个不爱弄权的。 “行了,说吧,他怎么你了?” 香君擦了擦眼泪。 “臣妾在御花园被一个采女冲撞了,便罚了那采女。不曾想,那采女是顾大人下属的妹妹。顾大人便想劝一劝,可臣妾怎能因为一个奴才求情,就不罚了?便把那采女的处罚加重了。约莫是我不给顾大人面子,把顾大人得罪了,顾大人把我好一顿讽刺,话说得好难听呢!从前也就罢了,现在我协理六宫,却还被一个奴才当众下脸,这让我以后怎么在六宫妃嫔面前做人!皇后娘娘,您定要那个狗奴……” 香君瞥皇帝一眼,把话吞了进去。 “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定要让顾亭雪亲自来承香殿,对我赔礼道歉才行!” 皇帝听着头疼,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小事。 顾亭雪他是知道的,一般不会说难听的话,约莫还是香君一口一个狗奴才,把人给气着了。 “胡闹,皇后也管不着顾亭雪。” “那皇上替香君做主么?” 皇帝想了想,又问:“是哪个采女惹你生气了?” “白采女,两仪殿的。” 皇帝想起来了,那白采女的哥哥,是他要用的人,是个能带兵打仗的。 皇帝让顾亭雪把人带在身边培养,打算以后和周子都一起送到北境去。 可是这人除了一个妹妹,没有亲人,皇帝便把他妹妹收进了宫里,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放心用他。 只是,他最近都陪着皇后,把这白采女给忘记了。 “怎么惹着你了?” “她太爱哭了,臣妾说她两句就哭,实在是讨人嫌。” “你自己不也天天哭哭啼啼的么?” 香君委屈,不说话了,只偷偷地扯皇后娘娘的袖子。 皇帝无奈,但香君毕竟是自己宠爱的女人,说别的妃嫔两句,别人也应该受着,这白采女是不懂事。 “骄纵……那你罚她什么了?” “抄写宫规罢了,臣妾从前被越妃罚,都是跪在御花园呢。” 皇帝也觉得香君做得不过分,都是女人之间的小事罢了。 顾亭雪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估计为难香君,还是为着香君叫她奴才。 “行了,都是小事。你以后,别一口一个狗奴才,也别惹亭雪。既然亭雪让你没脸,这次,朕让他亲自对你赔礼道歉,你别闹皇后了。” 香君这才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行了,皇上给你做主,别哭了?”皇后柔和地看着香君说。 香君笑起来,甜甜地说:“谢皇后娘娘。” “朕给你做主,你谢皇后?” 香君眨巴着眼睛说:“谢皇上,和谢皇后娘娘,是一样的嘛。” …… 这一日下了早朝,皇帝就把顾亭雪叫到了太极殿。 皇帝开门见山:“亭雪,你和怜妃关系不睦么?” 顾亭雪:…… 第114章 都是娘娘自找的 “皇上何出此言?” “怜妃找朕告状,说你给她没脸了,可有此事?” 香君去甘露宫告状之后,顾亭雪安排在皇后身边的李福就想办法通知了他,所以顾亭雪知道香君跟皇帝说了什么。 顾亭雪淡定地说:“怜妃娘娘似是不怎么喜欢微臣,对微臣说话,总是不大好听。” 皇帝也觉得香君叫顾亭雪狗奴才过了些。 若是被太后知道,指不定太后还要把他叫去教训一顿,说他把妃嫔宠坏了。 “朕已经教训过她了,以后不准胡说八道。但你也的确让她没脸,她协理六宫,朕不能让怜妃没脸。这样……今日你什么时候得空,去承香殿,给怜妃道个歉。” 顾亭雪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是屈辱。 皇帝也知道委屈了顾亭雪,但他就是要让顾亭雪心甘情愿地受这个委屈,这才能证明他对自己的忠心。 这一两年,他给顾亭雪的权利更多了,虽说太监能依靠的只有皇权,但偶尔也的确应该稍稍敲打他一番。 这才是用人之道。 “怎么,不愿意?” “微臣不敢,只是,昨夜皇上让微臣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下了朝,微臣还要去一趟诏狱。” “那便办完了事情立刻去。” “那怕就要到夜里了,不如微臣改日再去?” “今日便去。”皇帝语气忽的严厉。 “是,微臣把皇上安排的事情办完,立刻就去承香殿给怜妃娘娘道歉。”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语气也柔和了一些。 “怜妃的确有些小性儿,但她心不坏,若是要罚你,你也忍着些,她也不会太为难你,你别跟她计较。” 第86章 顾亭雪声音低沉地说:“是,微臣认罚便是。” …… 入夜,香君让人给自己沐浴更衣,然后泡好了茶,在殿内坐着,等着顾亭雪来给他道歉。 昨天他说了他却不来,但今天,他非来不可。 香君没有等太久,顾亭雪便风尘仆仆的来了。 “娘娘,亭雪公公到了,站在殿外,说要给您请罪呢。” 香君得意地笑起来,“请吧。” 因着今日去诏狱办事,所以顾亭雪穿着的是那身紫色的官服。 看到一身紫衣的顾亭雪进来,香君眯了眯眼。 顾亭雪一进来就看到香君披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穿着轻薄的寝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含笑看着他。 顾亭雪飞快地垂眸,微微颔首,对香君说:“微臣顾亭雪,奉皇上的命,来给怜妃娘娘道歉。” “道歉?亭雪公公想怎么跟本宫道歉?” “娘娘是主子,微臣自然是全凭娘娘处罚。” “是么?” 香君笑了笑,一抬手,身旁的小路子就打翻了一个烛台。 “本宫殿内的烛台摔坏了,放不住,就麻烦亭雪公公替本宫掌灯,举一晚上烛台吧。” 说完香君就起了身,悠悠然走进了寝宫的暖阁里。 小路子把烛台交给顾亭雪。 “顾大人,请。” 顾亭雪黑着脸,不知道香君在玩什么把戏。 “顾大人,求您了,别让咱们做奴才的难做。” 顾亭雪接过了烛台。 “谢顾大人。” 小路子一摆手,然后殿内的宫人们便乌泱泱都退了出去,只留着梦梅和小路子在外面守夜。 顾亭雪端着烛台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只听到暖隔里传来一个声音。 香君厉声叫道:“狗奴才,还不进来给本宫掌灯。” 顾亭雪无奈,只能拿着烛台,往暖阁里走。 刚穿过雕花屏风,就闻到一阵异香,紧接着,顾亭雪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冤家,这么久不来看我,难道你就不会想我么?好狠的心呐……” 顾亭雪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看着她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嘴唇,看着她对他的虚情假意,目光不自觉地变得幽深。 “娘娘又何曾想过亭雪?” “所以你便故意让本宫看到你与白采女拉拉扯扯,想让本宫在意你,主动找你,是不是?” 顾亭雪微微蹙眉,“奴才可不屑做这样的事情。总有宫妃拉着我,求我办事,娘娘总在宫中四处溜达,那一日竟才第一次碰上,奴才倒是觉得奇怪呢。” 香君眯了眯眼。 那她还真是误会顾亭雪了。 “那本宫吃醋了,你可开心?” “娘娘不是吃醋了。” “哦?那本宫在气什么?” 顾亭雪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地揽在了香君的腰上。 “娘娘霸道,不许别人觊觎你的东西,就是娘娘不在意的人,也不许别人惦记。” “谁说本宫不在意亭雪了?本宫对你可是在意的紧,你都不知道,本宫有多想你?” “有多想?” “日思夜想,”香君踮着脚,在顾亭雪耳边小声说:“尤其是夜里,最想你。” 香君的情话总是脱口而出,可即便是虚情假意,顾亭雪也拒绝不了。 顾亭雪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感觉到顾亭雪呼吸的紊乱,香君的手顺着顾亭雪华丽的官服,滑到他腰上的玉带上,轻轻地勾了勾。 “有没有人告诉过亭雪,你穿这身紫衣,特别好看……那日封后大典,本宫就惦记上了。” “娘娘惦记上什么了?” “惦记上……”香君两只手掌张开,做出在丈量顾亭雪腰身的动作,“亭雪的这身好腰啊……” 顾亭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垂眸看着香君,用那专属他的阴沉缠绵又危险的眼神。 香君早已习惯顾亭雪这种像看猎物一般的阴恻恻的眼神了。 兴许,这种眼神,就是独属于顾亭雪的深情。 香君柔软的手,勾上了顾亭雪的脖子,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嘴唇。 浅尝辄止地啄了啄,香君埋怨地看顾亭雪一眼。 “狗奴才,还不来领罚。” 烛台落到地上,烛火瞬间变熄灭。 昏暗的室内,只有床边的一盏灯亮着。 顾亭雪按着香君的腰,把她箍进自己的怀里,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亲了上去。 香君已经许久没有这种亲得脑子要炸开的感觉了。 这已经不是在亲,而是在啃了。 香君被吻得几度窒息,但顾亭雪却一点都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他发了狠,竟然把香君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香君是要伺候皇上的,身上绝对不可以留下印记,以往顾亭雪都是很小心的,绝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香君推开顾亭雪,瞪着眼看着他。 “你做什么?我的嘴唇都破了。” 顾亭雪还是用那阴恻恻的眼神看着香君,他伸出手,摸了摸香君嘴唇的伤口,指间染上了一丝血痕。 他将那血舔干净,然后打横将香君抱了起来。 “这都是娘娘自找的。” 第115章 人前是仇人,人后作情人 顾亭雪真的跟疯了一般,不管不顾。 香君都求饶了,他还是抓着她的脚踝,把她拖了回去。 有一两次,香君都失去了意识,可顾亭雪非要弄到她再醒过来不可。 香君也是被顾亭雪弄得燃起了斗志。 不是要疯么? 不是要出气么? 行,她奉陪到底就是。 两个旗鼓相当,都憋着一肚子火气的人,就这么折腾到了天亮,期间就迷迷糊糊地抱着睡了一个时辰。 虽说没怎么睡,但起来的时候,两人的精神倒是都挺好。 看到顾亭雪穿鞋子起身,香君从后面抱住他。 “今日走了,亭雪以后还来么?” 顾亭雪的动作顿了顿,“奴才可不敢不来,不然娘娘又要去找皇上告状。” 香君得逞地笑了笑,手指在顾亭雪胸前打着圈儿。 “本宫是不是很聪明,现在满宫里都知道,我跟你关系不睦了。这种人前是仇人,人后作情人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刺激?”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那两个字打动了顾亭雪。 他又一次把香君按在了怀里,珍而重之地亲了亲她已经红肿的嘴唇。 磨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松了嘴。 “娘娘身上都青了,怎么办?”顾亭雪问。 “你还好意思说,不都是你弄的么?” 昨夜,两人都有些发泄的意思。 他们谁都没提之前吵架的事情,默契地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疯了一般的宣泄欲望。 顾亭雪更是有些恶狠狠,故意在香君身上留下了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迹。 顾亭雪眼里闪过一丝内疚,“痛么?” “亭雪是问我昨天痛不痛,还是问我现在痛不痛?” 顾亭雪的眼神暗了暗。 “都问。” 香君搂着顾亭雪的脖子,撒着娇道:“昨夜只有舒服,现在倒是有些痛,但若亭雪晚上来看我,替我揉揉药,本宫就不痛了。” 顾亭雪叹息一声。 “晚上我再过来。只是,你身上这么多青紫,怕是瞒不过去,会被怀疑。要不要,我吩咐一声,让娘娘在宫里养病?” 香君有些高兴,这个狗奴才就是欠收拾,现在还知道要问她了。 “不用,放心吧,本宫自有办法。我保证,没人会怀疑的。” 香君笑得狡黠,这副得意的小模样,顾亭雪最喜欢。 …… 清晨,宫里稍微有点眼线的宫殿,都得知了承香殿传来的消息。 怜妃娘娘和顾亭雪关系不睦,闹到皇后娘娘那里,逼着皇上给她做主,皇上便让顾亭雪去给香君道歉。 没想到怜妃竟然真的罚了顾亭雪,还让堂堂顾大人,做了一晚上的人形烛台,跪在地上给她举了一晚上的蜡烛。 这要是一般的太监,倒也没什么,谁宫里没有过被虐打过的小太监、小宫女呢? 但那可是顾亭雪,是替皇上监察百官的鹰犬,是神策军的护军中尉,是枢密院的枢密使,那是一般的太监么? 在宫里,有时候宁可得罪主子,也绝对不能得罪掌握关键权力的宫人,更别说这样权势滔天的宦官了。 这怜妃原来也不这样轻狂啊? 果真是出身太低,没有政治素养,只知道争宠,竟然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承香殿里,吃过早膳,喜雨就来禀报,小声在香君耳边说:“按照娘娘的吩咐,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满宫皆知,怜妃娘娘好大的威风,竟然收拾了亭雪公公。” 第87章 香君放下粥碗,擦了擦嘴。 喜雨的目光落在香君露出的手腕上,那里有一片青。 “轿撵备好了么?” “回娘娘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走吧,今日是十五,是阖宫觐见皇后娘娘的大日子,别让大家久等了。” …… 甘露宫里,皇后娘娘坐在宝座之上,下面左边的首座坐着大皇子的生母德妃,右边的位置空着。 其余的妃嫔都到齐了,只有香君还没有来。 王婉仪清了清嗓子,不阴不阳地说:“如今怜妃也是威风了,这到了妃位倒是也不装了,谁都敢得罪,前几日来我宫里逞威风,如今皇上身边的顾大人敢磋磨,对皇后娘娘也敢怠慢。哎,我记得,从前她对皇后娘娘多恭顺有礼啊,如今也敢让皇后娘娘等着。” 此言一出,甘露宫里瞬间就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打量着皇后娘娘的神情。 然而皇后依旧淡然,丝毫没有被王婉仪的话挑拨。 宫变那日,杨皇后要杀直接打杀她,那些妃嫔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有香君扑到她身上,不顾自己的性命给她求情。 那时候这些人怎么不说话? 她薛娇娇又不蠢,没那么容易被人挑拨。 简贵姬忍不住说:“皇后娘娘,怜妃姐姐是最尊重您的,今日迟到,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本宫知道。”皇后微笑看着简贵姬,满意地颔首道:“本宫与怜妃亲如姐妹,不会被这两句话挑拨。” 这句亲如姐妹,再次让满宫的妃嫔沉默了。 皇后娘娘对这怜妃可真好啊…… “皇后娘娘!” 忽然,一个小宫女进来,扑倒在地上,跪着给皇后娘娘磕头。 薛娇娇一看,惊讶道:“你不是怜妃身边的宫女喜雨吗?怎么回事,你们娘娘呢?” 喜雨跪在地上,哭着说:“皇后娘娘,我们主子从轿撵上摔下来了!摔得浑身青紫,还流了血,但我们娘娘说,给皇后娘娘请安是最紧要的事情,是一定要来给娘娘请安的,只是衣衫破了,怕冲撞娘娘,所以先回宫更衣,让奴婢先来跟皇后娘娘请罪。” 此言一出,薛皇后瞥眼看了王婉仪一眼,王婉仪尴尬地用帕子捂着嘴,默默地端起了茶碗。 “你们娘娘也是,摔了自然是先请太医啊。” “娘娘说没伤着骨头,就是皮肉伤,而且见皇后娘娘比什么事情都重要。还请娘娘不要怪罪我们主子来迟了。” “无妨,咱们也没什么事情,大家等着她便是。”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香君终于是姗姗来迟。 众人立刻看向怜妃,想看她是哪里伤着了。 一看,嘴都磕破了,抬手时露出的手腕也是青紫的,看来真的摔得不轻。 第116章 他就喜欢本宫这样的坏女人 皇后娘娘看到香君进来,立刻就招手让她过来,打量着她问:“怎么摔成这样?这抬轿撵的奴才也太不小心了。” “也不是奴才们的错,是我自己没坐稳。” “定是你又替那群奴才们遮掩!满宫里,谁不知道你对奴才们好啊?” “我那学着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仁德,我是娘娘教导的,自然样样都以娘娘为榜样。” 一旁的王婉仪嘴巴抽了抽,想到她那两个被打烂了屁股的一等宫女,就觉得这怜妃娘娘是会睁眼说瞎话的。 皇后指着香君骂了一句,叹一口气,“你这种嘴啊,黑得也能说成白的。也罢,以后小心些。” 香君点点头,然后用帕子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呲了一声。 “疼么?” 香君委屈点点头,哭诉道:“臣妾以后再不当坏人了,这亭雪公公邪门得很,本宫不过是罚他举烛台,隔天就从轿子上摔下来,真倒霉!” 听到香君这样说,不少人都在偷笑。 只有坐在末位的一个小采女偷偷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皇上昨夜召幸的白采女,所以,今天她有资格来拜见皇后。 白采女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抽噎了两下,飞快地擦干了眼泪。 …… 皇帝的消息很灵敏,今个儿早晨发生的事情,下了朝他便都知道了。 看到顾亭雪精神不振的样子,皇帝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怜妃过了些,竟让你举了一晚上蜡烛,你别生她的气。” “微臣不敢。” 看顾亭雪那样子,皇上就知道他记恨上了。 别看顾亭雪平时总是这副清冷的样子,但是皇帝心里清楚得很,这人记仇得很。 朝廷里但凡有谁得罪了他,过不了几日,那人贪赃枉法的罪证就能送到皇帝的案头。 皇帝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压低声音问:“今日,怜妃从轿辇摔下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吧?” 顾亭雪也是一愣,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这样联想。 他立刻垂眸拱手道:“微臣绝没有做这样的事情,那是皇上的宠妃,微臣绝对不敢如此僭越。。” 皇帝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希望他最亲近的臣子,和他的宠妃每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这两日就歇着吧,不用来当值了。” “谢皇上恩典。” …… 下了朝,皇帝又去承香殿看了香君。 的确是摔得不轻。 本来想骂她一顿,竟然敢这样折腾朝廷重臣,但看她嘴角都磕破了的可怜模样,也就没真说她,只是让她以后看到顾亭雪绕着走。 香君干脆关闭宫门,在宫里养伤。 反正这两日出风头也出够了,目的达到就行。 要知道,在这宫里,只是做好人可不行,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恩威并施,才能真的管住人。 梦梅昨个儿守夜,休息好了,就听说娘娘摔着了。赶紧过来查看香君的伤,得知是香君故意摔的,只为了掩藏顾亭雪弄出的痕迹,没忍住说:“这顾大人也忒过了些,怎么可以这般对娘娘?” “无妨,能让他把脾气发出来,也比憋在心里强。再说了,想要驯服一只凶猛的野兽,怎么可能一点伤都不受呢?” 梦梅试探着问:“娘娘,您和顾大人这是和好了么?” “算是吧。他应该是……”香君想了想,措辞道:“决定就这么算了。” 梦梅忍不住劝道:“娘娘,亭雪公公还是很重要的,许大人虽然现在入朝为官,但毕竟不方便入宫。亭雪公公就是咱们在宫外的眼睛。您就对他好些吧,别真让人抢了去。” “本宫这几天也算是想明白了。” “娘娘,想明白什么了?” “亭雪那样的人,长得好,有权有势,还那么多小宫女喜欢,你觉得他从前活得二十多年里,就没遇到过一个春风化雨,温暖明媚,纯真可爱的女子么?” 梦梅想了想,似乎一个都没有遇到也不大可能。 “按小路子查的,只怕追求咱们顾大人的女里,也有些真心喜欢他的,既然一定有好姑娘在他身边,那他从前为何都不近女色?” 梦梅迷茫,“亭雪公公对娘娘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不近女色的。” 香君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顾亭雪的时候,她装楚楚可怜,看到顾亭雪脸上那嫌弃的表情,香君便知道,他就不喜欢“正常”的女子。 香君往头上簪了一枚蛇形的金钗。 这是她特意让司珍房做的,金蛇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栩栩如生。 香君看着那盘踞在她的盘发上的金蛇,得意道:“因为他就喜欢本宫这样的坏女人。” …… 香君本想歇几日的,但是小路子却说,白采女一个人在承香殿门口转悠,也不进来,也不敲宫门,也不让人通传,就在门口晃来晃去,迟迟不愿走,不知道想做什么。 “让她进来。” 白采女被小路子带进来。 看到香君,白采女眼眶就红了,香君瞪她一眼,她这才忍住眼泪,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 “听说娘娘摔着了,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想要进献给娘娘。” 又是荷包? 香君的眼角抽了抽,这白采女怎得这么爱给人送荷包? 看到娘娘不吱声,白采女有些慌了。 “娘娘,给宫里的娘娘们也不能送自己绣的荷包么?” 香君难得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以……” 香君看一眼梦梅,梦梅立刻接过那荷包递给香君。 一看那绣工,和白采女之前送顾亭雪的那个一样,看来果真是她自己绣的。 “本宫不是赏了你银子么,一个荷包,还要自己绣。” “这是我对娘娘的心意,要自己绣才真心呢,而且……宫里到处都要用银子,我恨不得天天都要赏人,娘娘赏的银子,我要慢慢用。” 第88章 香君又被白采女说得沉默了。 她没搭话,捏了捏那荷包,里面像是有东西。 “里面是什么?” “这是我在御花园找的药材,嚼一嚼,放在伤口上,就能化瘀止痛呢。” 此言一出,旁边的小路子和喜雨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也都忍不住憋笑。 只有香君和梦梅没有笑。 香君冷冷地撇了一眼宫里的众人,太监宫女们感觉到怜妃娘娘的威压,都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出声。 香君看着这荷包,捏着里面的要药材,思索着。 说实话上辈子她对白采女没什么印象。 她没有印象的人,要么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受过皇上的宠爱,要么就是早早地死了。这回,若不是香君去皇上那里告状,提了白采女一句,皇帝怕是压根就想不起她这么个人来。 白采女的那个哥哥,在香君记忆里,后来也是没有得皇上重用的,上位的是周子都。 香君看着那因为宫人耻笑,而羞红了脸,尴尬低着头的白采女,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她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看不惯这白采女了。 “在两仪殿里,宫人们笑话你,你也是摆出这副可怜兮兮地模样么?”香君厉声道。 第117章 香君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对手 白采女吓得差一点又要跪下,香君憋火,看了一眼梦梅,梦梅赶紧眼疾手快把白采女又拽回去坐好。 “回娘娘地话,坐着回便好了。”梦梅柔声道。 “我……” “不要我我我的,自称嫔妾。” “嫔妾……嫔妾就是一个乡野丫头,我……嫔妾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被笑话是应该的。” “本宫看那四遍宫规你还是抄得少了。”香君冷冷瞥她一眼,又道:“奴才当面笑话主子,永远都是错。” 香君看了一眼几个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宫人,端起茶杯,语气淡淡地说:“今个儿是第一次,本宫不为难你们,自己掌嘴两下吧。” 啪啪几声巴掌声响起,刚才笑话白采女的几个宫人都打了自己两巴掌,尤其是小路子,打得最重,一点力气都不敢收着。 白采女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要记着,在这后宫里,你可以装可怜,却不能真可怜,你若是任由别人欺负到你头上,只会被所有人扑上来撕咬你,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白采女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见白采女一副努力听,但是根本听不懂的样子,香君再次深吸一口气,又看向梦梅,把那荷包扔给梦梅,忍着烦躁说:“你来说,本宫头疼的很。” 梦梅得了香君的指示,立刻温声细语地对白采女说:“白采女,宫里的娘娘有太医诊治,受了伤自然也有太医给药,不用自己找药材,更不用自己嚼药材。这些话,你与我们娘娘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别的娘娘面前说,少不得要被训斥,厉害些的,打你一顿板子,也算不得过分。” “这也要打板子?” “让娘娘们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定你一个居心叵测之罪,你又如何?而且,你往荷包里塞药材虽是好心,要是咱们娘娘因此出了什么事情,你当如何?” “我很懂药材的,这些药不会有问题,娘娘不信,可以让太医验一验。” 梦梅还是很温柔,继续解释道:“我们娘娘自然是信你没有坏心思,可是若有人要害娘娘,偷偷地把你荷包里的药材换成害人性命的东西,然后怪到采女身上,采女觉得自己有几条命赔?” 白采女这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难怪哥哥说宫里要小心谨慎,一不小心就是要命的。 她一双眼睛像小鹿一般惊慌,苍白着脸说:“怜妃娘娘,是我不懂事,您不要生我的气,我……我把这荷包收起来。” 白采女伸手要去拿自己的荷包,香君却摆摆手道,“不用,下次小心些便是。这荷包绣的不错,就留着吧,本宫会让太医看过里面的药材,若是没问题,本宫会好好收着。你有心了,本宫谢谢你。” 这句谢谢,是白采女入宫追后,听到最温暖的话了,她的眼睛又红了。 但想到怜妃娘娘烦她哭,赶紧咬紧牙关,没让眼泪滴落。 看白采女知道了厉害,香君的气也顺了些。 “你怎么会懂药材?”香君有些好奇。 “回怜妃娘娘,小时候家里穷,爹爹和娘亲死的早,只靠哥哥养我实在是不容易,所以我总会去山上采药,卖给镇上的药店,时间久了,就懂一点药理。” “你哥哥从前不是衙门小吏么,养你应该也不难。” “娘娘怕是不知,我哥哥一顿能吃一水桶的饭,他那点俸禄,自己吃饭都不够呢。得我精打细算才能让我和哥哥吃饱,有时候,没办法,只能去山上挖野菜吃,有一回,挖到了一株人参,卖到药房里,卖了好多钱!我这才开始学着辨认药材的。” 说完,白采女才不好意思地说:“让娘娘笑话了。” 香君却很淡然,“本宫为何要笑话你?你懂得心疼哥哥,那么小就知道想办法挣钱补贴家里,证明你是个好姑娘。” 而且挖野菜有什么可笑的?小时候香君还没把自己卖去许家当瘦马的时候,在潲水桶里跟狗抢过食,她也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 白采女听娘娘夸自己好姑娘,喜滋滋地,低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白采女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香君和梦梅又对视一眼。 她们算是知道为什么王婉仪要欺负白采女了。 王婉仪那样的出身,怕是最讨厌这种“粗鄙”又“开朗”的女子。 上辈子香君也经历过,那时候她没有学过规矩,宫里的娘娘们都讨厌她,觉着和这样的女人一起做宫妃,是一种侮辱,没少磋磨香君。 只是,香君气性比白采女大,被欺负了,是掉一块肉也要咬回去的,所以那些人到后来都“不屑”与她计较,免得被狗咬了。 香君想了想,又对梦梅说:“给白采女带些东西回去,和上次一样。” “是。” “你也早些回去吧,本宫就不留你了。” 白采女看了眼梦梅拿来的两个小箱子,瞪圆了眼睛,梦梅看她好奇,便打开给她看了一眼。 不出白采女所料,里面果然是银子。 白采女激动地跟香君谢恩,完了还忍不住问:“娘娘……我……我以后还能来看你么?我喜欢娘娘,想多见见娘娘。” 香君没好气地笑骂:“你是想见本宫,还是想要本宫的银子?” 白采女支支吾吾第说:“就……就不能都想么?” 香君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对手,看着白采女那亮晶晶的眼睛,香君难得地心软了一次。 “白采女,你昨日侍寝了?” 白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皇上可喜欢你?” 白采女脸更红了,低着头说:“皇上也没有和我说几句话。” “那你与皇上说什么了?” “我记得哥哥的叮嘱,皇上是天子,在皇上面前不能乱说话,所以我不敢乱说话。” 香君一动不动地看着白采女,思索着。 上辈子,白采女到底是没有被皇上宠爱过,还是早早地死了呢? 那日在御花园里那么不避讳地给顾亭雪送荷包,香君不信没人其他人看到。若是被有心人跟着,看到了,在白采女侍寝后,告诉了皇上…… 皇上的性子,顾亭雪利用价值更大,又没有收荷包,他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会怪顾亭雪,而是会怪白采女。 而白采女的哥哥明明是皇上要提拔的人,后来却没有受重用,保不准,就是因为白采女在宫里惹了祸。 而顾亭雪,他那种人,当初对香君有三分情意的时候,都能阴她一把,把香君整进宫正司里受罚,想必就算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也不会管一个小采女的死活。 所以,香君思来想去,白采女上辈子最后可能的结果,便是入宫没多久,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第118章 夺宫权 白采女眨巴着小鹿一样的大眼睛,被香君看得心慌。 “娘娘……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你也别改口了,以后就别用嫔妾,继续用我吧。” “啊?”白采女懵了,但还是点点头,“哦……” 香君无奈,又说:“你以后在皇上面前,只管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害怕自己粗鄙,也千万别担心皇上怪罪,你直抒胸臆,皇上会喜欢的。” 白采女惊讶,“真……真的么?我怕皇上不喜欢我,我哥哥说,我做错了事情,皇上也会怪罪他的。” “不会的,宫里没你这样的,皇上只会觉得稀奇有趣。” 白采女开心地笑了笑,又点点头。 香君想了想又说:“那日在御花园,你给顾大人送荷包的事情,怕是也不止本宫看到了,要知道,隔墙有耳。他日,万一皇上问起你这件事,你可知道要怎么回答?” 第89章 白采女慌张起来,紧张地说:“我……我求皇上恕罪,说我不懂规矩……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你不要这样说,你要说实话,记住了,如果皇上问起,你就说,你觉得自己绣荷包省钱,你舍不得花钱买礼物,就连里面的药材,也是你自己在御花园偷偷摘的,明白么?” “啊?”白采女想了想,但觉得自己脑子笨,怜妃娘娘说得肯定没错,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我记住了。” “行了,去吧,没事少来气本宫。”香君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等没银子再来讨赏吧。” …… 等到白采女走了,香君才让刚才乱笑的几个宫人站到了她面前。 “本宫为着别人掌你们的嘴,心里可有怨气?” 大家都摇头,喜雨赶紧说:“那毕竟是采女,是宫里的主子,笑话主子,的确是我们的错,娘娘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也不怪你们,本宫这个性子,底下的人轻狂一些,也不稀奇。只是,你们也要明白,什么时候能轻狂,什么时候不能轻狂。有的事本宫可以做,你们却不能做。这后宫里一层一层压下来,层层倾轧,本宫虽然到了妃位,可上头可还有主子呢,哪一天你们犯下大错,本宫想护住你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娘娘,我们知错了。” “承香殿也的确是惫懒了一些,从今日起,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我承香殿的人,只要出了这宫门,就得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无论做什么,都要占着个理字,可明白了?” 宫人们纷纷称是。 香君打发了其他宫人,只留下了梦梅、喜雨和小路子。 香君招手,让小路子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打这么狠做什么?” “娘娘生气,奴才挨打是应该的。” 香君白小路子一眼,看向喜雨说:“喜雨,你听到了,小路子可是在含沙射影,说你呢。” 喜雨刚才就是在自己脸上摸了两下,机灵得很。 小路子和喜雨憋着笑,香君又说:“今日我训斥宫人,是有原因的,咱们承香殿,接下来要办大事,你们管好自己,也管好底下的人,可得小心谨慎些,别因为下面的人犯错,坏了本宫的谋划。” 小路子好奇,“娘娘,咱们承香殿要做什么啊?” 香君笑眯眯地看着小路子问:“昨日,你去两仪殿打王婉仪的宫人,可还痛快?” 小路子当初就是得罪了王婉仪那位贵人,才被夺了好差事,打发走的。 “痛快。” “痛快就好,你只管等着,本宫迟早给你弄个拂尘拿拿。” 小路子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这承香殿里人,就没有不爱搅弄风云的。 “娘娘您这是?” “自然是要夺宫权,这后宫,本宫必须要牢牢握在手里才行。” …… 歇了几日,延英殿的江贵人和含冰殿的邓才人有身孕的事情,六宫便都知道了。 皇上自是龙颜大悦,其他妃嫔也都羡慕得很。 这一年来,皇帝除了皇后和怜妃,宠幸其他妃嫔很少,竟然还有两个运气好怀孕的。 而且,这两个,还是香君拿了尚寝局管理权之后,亲自提拔的。 香君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尚食局的总管叫来,耳提面命了一番,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让他们都得带起十二分精神伺候。 如今尚食局是香君管着,这吃的东西最容易出事,要是皇嗣因为尚食局的纰漏出了问题,就算是皇上不怪香君,也会觉得她无能。 除此之外,香君还让人盯着延英殿和含冰殿,有任何不对的,都要马上禀报。 要知道,后宫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安稳,白采女的事情就看得出,宫里想要安生过日子,是很难的。 现在皇帝和皇后甜蜜着,虽然两个低位妃嫔怀孕,皇上挺开心,但也不是他第一个孩子,算不得多么的在乎,随意地赏赐了一番之后,也就不闻不问了。 后宫的妃嫔还是得靠中宫的皇后照看。 从前的杨皇后在的时候,对怀孕的妃嫔还是照顾的,但是薛皇后就不一样了,她善良,不会害别人的孩子,但是她的爱情太重要了,所以她也看不到其他妃嫔的难处,只觉得后宫有规矩,大家自会按规矩办事。 但是后宫没人治理,是绝对不行的。 之前观望的宫人们,发现如今这后宫的主子是个没能力的,都开始动小心思,不少地方都出现奴大欺主的事情。 虽说,香君前几天处理了两仪殿的宫人,但毕竟宫权有限,不能处处都能管到,。 上辈子的记忆里,这两个孩子是都没有保住的。 可不能是她管的地方出事啊…… 这回香君盯得紧,两个孩子还是没了一个,只有江贵人的孩子保住了。 皇上自然是很生气的,下令彻查。 查出来却也不是有人陷害,就是后宫混乱不堪,因着奴才们惫懒,修整路面的事情没办好,宫道上有一块砖不平整,这才让邓才人摔倒。 江贵人也说,自己前些日子差一点吃了有问题的食物,幸好怜妃娘娘盯尚食局盯得紧,她知道那例汤不是御膳房送来的,没有吃,这才没有出事情。 听到江贵人这么说,一旁的德妃娘娘面色尴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香君看了德妃一眼,淡淡收回目光,没有戳穿她。 反正戳穿了,皇帝也不会那德妃怎样,那可是大皇子的生母。 这后宫是一点道理不讲的。 第119章 竟然有人不要权力要爱情 皇帝听得一群女人吵得头疼,都有些忍不住怀念起当年杨皇后治理后宫的日子了。 皇帝怪皇后没有尽好自己庇护后宫的职责,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又吵了架。 因为两个皇嗣都差一点出事儿,终于是把这件事闹到了太后处。 “哀家一直没有过问过你的后宫之事,如今好好让人查了查,这才知道,皇帝你的后宫如今是混乱不堪。皇后既不愿意管理后宫,就放权,无能又无德,这是要让皇帝你的后嗣凋零么?” 太后向来不喜欢薛娇娇,当初的杨皇后就是太后逼着皇帝娶的。 从前皇帝也是护着薛娇娇的,可如今她是皇后,皇后和宠妃不同,她没有做好自己的事情,他也没办法替他说话。 “朕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朕一时也没有好的人选。” “我看怜妃就不错,之前白采女被宫人欺辱,就是她平息了宫里奴大欺主的风气。后来江贵人的孩子,也是因着她心细保住的。怜妃没有因为自己有儿子,就要害别人的孩子,还知道庇佑宫妃,可见是个懂事的。” 皇帝倒不是没有想过香君,只是他从前觉得,香君年纪小,帮着皇后做些事情是可以的,真的让她独自管理整个后宫,怕是会出乱子,毕竟,她也不似那些世家女,从小学的就是这些。 “香君还是年轻了些。” “慢慢历练着也就好了,皇上若是担心,就找几个人帮她管,从前的德妃也帮杨皇后协理六宫过,就让两人一起管着就是。总之,这后宫不能再让皇后管,哀家还想趁着还有口气,多看几个孙儿出生呢。” “是,儿子知道了,请母后放心。” …… 皇后把令牌交给德妃和香君的时候,神情有些复杂。 尤其是看到德妃那副如愿以偿的样子,皇后更是难受。 幸好,还有一个香君,香君是她的人。 所以,皇后几乎是把所有重要的地方,都交给香君来打理,只给德妃一些不紧要的宫务管着。 “香君先替皇后娘娘管着些杂事,等到太后娘娘消了气,江贵人的孩子顺利出生,娘娘您和皇上提一提,这宫权自然还是要回到娘娘手里的。这些日子,我每日我都会来给皇后汇报宫中的情况,娘娘只管放心。” 见到香君这么说,德妃也只能跟着一起应和,“臣妾也会常来和娘娘回话的。” 皇后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欣慰地拍拍香君地说。 “还好有你。” 因着不信任德妃,皇后还是把最重要的尚宫局交到了香君手里。 皇后是个一心只有情情爱爱的,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管后宫的事情。 于是,在最开始的不悦之后,她很快就适应了,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不管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她是皇后,一样是后宫之主。 怜妃又勤勉,日日跟她汇报,事情办好了,皇上或者太后问起来,她是一定会把功劳都记在皇后身上的,次数多了,太后对皇后也有了些好脸色。 而香君自己,却因着太忙,一整个月都没有侍寝过。 再加上皇上觉得夺了皇后的宫权,若是再不宠着皇后一些,旁人还真觉得皇后失势,要不尊重她,所以便补偿似的,日日陪伴皇后。 第90章 以至于,现在后宫只有皇后一枝独秀。 于是,香君再去甘露宫的时候,皇后拉着香君,好好感谢了一番,还给了她不少赏赐。香君倒是不在意那些赏赐,赶紧给自己的姐妹简贵姬要好处。 “如今后宫里的皇子极少,德妃觉得自己是长子的生母,可得意了。皇后娘娘,简贵姬一直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又育有三皇子,如今也帮着我处理不少事情,娘娘也多记挂记挂她吧。” 皇后想了想,的确如此,简贵姬也算是她的人,她提拔简贵姬,也是让后宫众人知道,她还是皇后,还能掌握后宫妃嫔的命运。 “你觉得本宫给简贵姬讨个什么位份好?” “娘娘,位份什么的,倒还是其次,简贵姬心里,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也是,你如今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对元吉就算好,也是分身乏术。简贵姬肯定想当元吉名正言顺的母亲。” “娘娘说的极是。” “不用担心,本宫可以提拔后妃,我与皇帝提一提此事,让简贵姬把孩子养在她身边便是了。” 从甘露宫回来,皇后娘娘给香君的赏赐便到了。 梦梅看着那么多的赏赐,不禁感慨,“娘娘夺了皇后的宫权,皇后竟然还赏赐娘娘……” 香君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皇后不要权力只要爱情。 那么多的宫权给了旁人,她竟然还很开心。 但是香君尊重,而且很开心,并且趁此机会,疯狂地往后宫里安排自己的人手。 权力是春药,对于香君来说更是如此。 她把自己身边的人全都使唤得脚不沾地,钱不够就一封信去找宫外的哥哥要,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收买人心,势必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六宫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这样,就算以后要把宫权交出去,她也是这后宫实际的掌握者。 …… 因为皇帝和皇后还在腻歪着,所以后宫一时间冷清了不少。 反正争宠也争不过皇后,新来的妃嫔也都丧失了斗志。 除了大日子去甘露宫拜见皇后,别的日子,大家都爱在香君这里待着。当然,也不是都来她这里的,还有去烧德妃娘娘冷灶的。 比如说王婉仪和几个宫里的高位妃嫔,就跟德妃更为交好。 香君坐在正殿上,左侧坐着简贵姬,右侧坐着孙贵嫔。 孙贵嫔是二公主的母亲,地位也比简贵姬高,却在承香殿里,把更尊贵的位置让给简贵姬来坐,可见是个能屈能伸,且有远见的。 简贵姬就算是现在是贵姬,可她有皇子啊,未来总会比她走得远。 宫里的妃嫔们,其实也都寂寞得很,来拜见香君,也是想看看承香殿里的两个孩子。尤其是白采女,还挺招孩子喜欢。 香君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今个儿我得了个消息,就先恭喜简贵姬了。皇后娘娘仁善,和皇上提了,要升你为嫔呢,皇上已经答应了。还让你先把元吉抱回身边养着,等册封礼之后,就把元吉记回你名下,从今往后,简嫔你就是三皇子名正言顺的母妃了。” 第120章 可愿做本宫的眼睛? 从前元吉是不能叫简嫔母妃的,只能叫简娘娘。 简嫔差一点就激动地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她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都强忍着了。 当初她一个人躺在宫女的下房里等死,心里只有悲愤和绝望,是香君姐姐救了她一命,教她怎么活下来。 后来她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依旧是心如死灰,也是香君姐姐让她重新有了活着的盼头。 如今,甚至又让她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孩子。 当年,姐姐说会让她成为一宫主位,如今,真的做到了。 简嫔是百感交集,别人就只剩下羡慕嫉妒了。 众人都羡慕地看着简嫔,一个舞姬,竟然也能成为一宫主位,果真在这宫里,跟对人很重要。 看着简嫔高兴得都要哭了,对香君那么的谄媚,众人心中瞧不上,面子上却都是可客客气气,也越发对香君极尽奉承了。 香君有个缺点,做人容易得意,虽然心里知道,但听这么多人夸她,还是忍不住开心起来,脸上的笑都藏不住了。 “各位妹妹们,只要尽心伺候皇上,也有这么一日的。” 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件事里的关键。 只听云贵人问:“这一宫主位只能有一人,这样,简嫔娘娘是不是就要搬出称承香殿了?也不知道以后是哪位妹妹有这般运气,能搬进承香殿里,做怜妃娘娘的宫里人。妹妹我,可真希望自己能有这个福气呢。” “我!我!”白采女激动地要跳起来,举着手说:“我想做怜妃娘娘的宫里人!” 香君瞪一眼白采女,白采女这才委委屈屈地又坐下,然后才看到前面的简嫔娘娘,眼眶已经红了。 简嫔自从得知自己要搬出承香殿,为此很是伤心了几日,直到香君给她挑了一个离她近一点的宫殿,她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简嫔搬走,最开心的还是顾亭雪。 为了让简嫔早点离开,收拾新的宫室竟然只花了一日时间,而且还收拾得极为妥帖,简嫔想说没修整好,先不走了,竟然都说不出口。 末了,只是想,宫人们做事如此利索妥帖,果然,她的香君姐姐管理后宫就是不同,姐姐实在是能力非凡。 …… 终于是到了哥哥许焕文的婚期,香君盼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虽说皇宫是这世上最富贵华丽之地,但宫妃的天地实在是太小,能出门,香君那是真的开心,早早地就让人准备着。 本打算把梦梅、喜雨和小路子都带出去,但梦梅担心宫里没人主事出问题,只让喜雨和小路子跟着。 香君今日只得两个时辰,加上出宫回宫的时间,怕是能在许家待的时间,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香君打扮停当,先去太极殿谢恩,却没有想到,明明说好了是顾亭雪护送她去许家,到了太极殿却发现等着自己的是周子都。 “皇上不是说顾大人送我么?”香君问。 皇上无奈地看了香君一眼,笑了笑说:“知道你烦他,既然你们两不对付,这大喜的日子,朕就不让他惹你生气了,周子都护送你,朕也放心。” 等到坐到了马车上,香君心里才忍不住有些后悔。 哎,还是玩过了。 以后怕是给他送赏的事情,亭雪都不能再抢着办了。 许家的婚事是太后娘娘赐婚,由皇上派宫中的内官亲自操办,怜妃娘娘亲临许宅观礼。 这样的恩赐,这样的荣耀,这样的皇恩浩荡,让许焕文和李家姑娘的这场婚礼成了京城最近最热闹的事情。 婚礼办得极妥帖,香君虽然不是长辈,但君臣有别,所以在上座,受了两位新人的礼。 这回香君的便宜父亲也来了,还带着许家的当家主母,至于许焕文的小娘,还是只能站在一旁,擦着泪看着儿子成亲。 香君只能带一炷香的时间,观礼之后便要走。 许家人一起将香君送到门口。许三老爷甚至抹了两把老泪,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了一出父女情深。 香君有些惊讶,这爹可真能演。 但爹爹都演了,她不演也不好,便也好好地哭了一场。 “爹爹,娘亲,女儿这一回宫,下次再与二老相见,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 许老爷老泪纵横道:“娘娘放心,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宫中,也要照顾好自己。” 兴许是香君哭得太有感染力,这一幕亲人分离的场面,看得围观众人也都红了眼眶。 尤其是负责守卫的周子都,看着香君哭得难受,主动上前小声对香君说:“娘娘若是想多与家人待一会儿,微臣可以想办法让娘娘再待半个时辰。” 香君擦眼泪的手一顿。 她可不要,有这半个时辰,在京城里逛逛多好啊。 香君摇头,“不必,皇上皇恩浩荡,本宫能见爹娘一眼,已经很满足了,不可贪心。” 怜妃娘娘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回宫。 京城的夜间也是热闹的,盛京没有宵禁,不少酒楼和小店还开着,极为繁华。 想到自己两辈子,却第一次见识到京城的繁华,香君忍不住感叹。 香君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热热闹闹的街道,忽的看到一个卖面人的小摊。 小时候,她的亲姐姐,总是给她买面人。 “停车。” 车子停下来,香君小声在小路子耳边说了两句,然后让他去买面人。 喜雨也想去看看热闹,香君便让她也去买些自己喜欢的,她给钱。 周子都骑马站在马车的窗边,看着香君伸着脖子往外看,忍不住问道:“娘娘,可是羡慕这自由的生活?” “周大人为何这样问?” “方才看到娘娘哭得那么伤心,微臣想……若是娘娘嫁入的是寻常百姓家,兴许不会这般的不自由,想看一看父母,都如此难。” 第91章 香君看了一眼周子都,淡淡地笑了。 “本宫嫁入寻常人家,就真的能自由么?这世上女子不自由,是因为被蒙住了眼睛,所思所想都不过是一室之内的事情。本宫就算做了宫妃,协理六宫,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宫之事。而男子,却能放眼天下。比起在寻常人家了此一生,我宁可做宫妃,至少站得更高,即便被蒙住眼睛,从那偶尔漏出的缝隙里,也能看得比普通女子远一些。” 周子都有些震惊,从前,他心里的怜妃娘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是一只被四面高墙禁锢的雀儿。 可如今,他却觉得怜妃娘娘有些不一样了。 兴许是皇城的风水养人,她如今华贵无双,褪去了从前的青涩,不仅美艳,还有种不可靠近的威严。 对上香君的那柔和又威严的笑容,周子都又一次被全新的香君晃了眼。 看着周子都的模样,香君笑了笑,她深深地看着周子都,柔声问:“周大人如此关心本宫,不知道,周大人可愿意做本宫的眼睛,替本宫看这天下?” 第121章 吐信 晚上香君回宫有些迟了,等到回到承香殿里,已经过了宫门落锁的时间。 香君坐到镜子前,闭目养神,让梦梅和喜雨替自己卸钗环。 忽的,她觉得身后的人动作停了停,但很快,一只手又开始给香君轻轻地拆卸钗环。 几个脚步声远去,寝殿的门被关上,香君这才睁开了眼,果然看到顾亭雪正站在她身后,正在给她卸下满头的珠翠。 看着顾亭雪阴沉着脸不说话,香君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今日皇上没让你送我去许家,不高兴了?” 香君伸手打算自己卸钗环,却被顾亭雪一把抓住了手。 顾亭雪摸索着香君的手心,看着镜子里的人,阴阳怪气地说:“做娘娘的眼睛?嗯?” 啧,这狗奴才,消息真灵通。 香君甩开顾亭雪的手,继续取头发上的钗环,一一边取,一边说:“看来你还是死性不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监视本宫?” 顾亭雪的手撑着香君两侧,把她围在了自己和妆台中间。 他阴恻恻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香君,嘴唇轻轻擦过香君的耳朵,“奴才向来胆大包天,娘娘可要小心些,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自己养的蛇咬一口。” 顾亭雪咬上香君的耳垂,手缓缓滑到香君头上的那金蛇上。 他将香君头上最后一只钗也取下,紧接着,香君的头发便散落下来,青丝如瀑。 “亭雪又在吓本宫了。” “奴才可不敢,娘娘那样大的脾气,哪日又要与我一别两宽,奴才可受不住。” “那你今夜来本宫面前酸言酸语一番是为着什么?” “自然是来做娘娘的眼睛的。” 顾亭雪从怀中抽出一条红绸来,轻轻地系在了香君的眼睛上。 “娘娘放宽心,有奴才做你的眼睛,保准不会磕着碰着您。” 香君身子一轻,就被顾亭雪抱了起来。 …… 狗奴才又发疯,自从知道香君会纵容他之后,便越发的大胆。 从前做起来还会脸红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却是没一点负担,脑袋什么地方都敢钻。 蒙着眼睛,所有的感官都会被放大。 顾亭雪怕不是真的是蛇妖转世,否则怎么跟毒蛇一样,会吐信子? 只是,毒蛇是凉的,而顾亭雪是热的。 ……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听说白采女被皇上又翻了牌子,隔天白采女就变成了白娘子了。 白娘子生了位份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来承香殿找香君。 “怜妃娘娘!昨个儿侍寝之后,皇上真问了我荷包的事情!您说是谁告诉皇上的?” 香君撇白采女一眼,慢悠悠地说:“咱们这皇宫里,到处都是眼睛,你以为周围没人,但假山后,大树后,花丛旁,宫墙下,还有……” 白娘子眨巴了一下眼睛,紧张地问:“还有?” “还有你身后……到处都是眼睛。” 白娘子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 “幸好娘娘您提醒我了,我就按照娘娘说的,照实回答,皇上不仅没有生我的气,还升了我的位份,给我赏了好多银子!” 看到白娘子这么开心,香君忍不住打趣道:“皇上赏了你那么多银子,你也不知道拿出一些来,孝敬姐姐我?” 白娘子的笑容僵了僵,一副刚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猛地站起来说:“娘娘,我……我升了位份,还没去拜见皇后呢,宫规里写了,要拜见皇后娘娘,那我先走了啊。” 白娘子一溜烟就跑走了。 香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感叹道:“真是个活宝。” 不曾想,白娘子刚出去,简嫔就来了。 看到白娘子开心地大步跑出去,一边跑还一边规矩不严地给她行了个不完整的礼。 简嫔扯了扯嘴角,这才进了正殿。 看到香君笑的样子,简嫔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娘娘如今和白娘子很好呢,我还以为娘娘不喜欢白采女。” “从前觉得她哭哭啼啼烦得很,现在觉得就是个爱哭爱笑的小姑娘,她才十五岁,本宫当她是个小妹妹罢了。” 看到简嫔的神色一变,香君立刻看梦梅一眼,梦梅拿出一对镯子来。 “这镯子是太后娘娘赏给我的,我看成色极好,你可喜欢?” 简嫔扯了扯嘴角,点点头。 看她这个表情,香君又说:“你我一人一只,好不好?” 简嫔的眼神这才亮了亮,高兴地点点头,立刻就戴上了。 香君也把另一只戴上,简嫔终于是不再苦着一张脸,又开始跟香君说起自己打听到的趣闻来。 “今个儿早晨,白采女升为白娘子的消息晓谕六宫之后,两仪殿的王婉仪狠狠地发了脾气呢。” “是么?她发什么脾气?” “我打听了,听说,是她找皇上告了状,那人没说是为着什么事儿,只说是告的白采女的状。”简嫔压低声音说:“我估摸着,就是那日御花园的事情。怕不是告诉皇上,白采女跟人私相授受,给顾大人送荷包。” 香君眉毛一抬,果然,她就觉得王婉仪不可能放过白采女。 白采女在宫里又是绣荷包,又是找药材,王婉仪只要稍稍派人盯着一些,她要做什么,王婉仪怎么会不知道? 简贵姬喝了口茶,又继续说:“我猜皇上没信,这不,招了白采女侍寝,第二天不仅没惩罚她,还给她升了位份,还是连升两级。姐姐你说,那王婉仪能不生气么?” 香君笑了笑,慢悠悠地抚弄着手腕上的砗磲手串,道:“这宫里的女人总是搞错了对手,总喜欢把别的女人当对手。殊不知,咱们唯一要对付的,只有一个人。” 香君和简嫔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笑。 香君放下茶碗又问:“马上就要到皇上的万寿宴了,这回,你可想要出出风头?本宫可以安排。” “我还是算了吧,这等好事,还是留给妹妹们吧。” …… 皇上宠了白娘子几日,只不过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就还是陪着皇后多些。 至于办万寿宴,那可是个吃力又容易不讨好的活儿,毕竟咱们这位皇帝实在是要求挺高。 而皇后娘娘忙着和皇上亲密无间,她当皇后之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事儿,竟然也全部都丢给香君来办。 香君忙得焦头烂额,天天在宫里骂人,却忽然得知,咱们的皇后娘娘,竟然又怀孕了。 “怎么可能?” 第122章 周家覆灭 香君急得赶紧叫来柳太医问话。 “不是说你那服药,会让皇后以后都不能再有孕么?” “的确如此,皇后这一胎实在是来的古怪。” 柳太医斟酌了一下,回答道:“微臣说不好,但只怕与最近南熏殿那位娘娘有关。” “越妃?”香君惊讶,“她的孩子可是被皇后害死的,这两人不是有仇么?” “不好说,咱们那位皇后娘娘您也是知道的,最是良善,如今越妃若是要俯首称臣,说几句失子之痛,皇后娘娘可怜她也说不准。而且,毕竟越妃是南越的公主。” 香君想了想,换做是她,越妃要来找她合作,她也是愿意的。 越妃脑子不好,她那个爹却是个老谋深算的。 柳太医继续说道:“而且,南越那地方,什么蛊毒、秘药、降头、邪术都有,越妃进献了什么秘术也说不准。” “真有那么厉害的秘术,越妃为什么不救救自己?还一直在后宫里用着咱们温补的法子慢慢调养着?” 柳太医抬头和怜妃娘娘对视一眼,没说话,但两人都已经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柳太医立刻说:“微臣一定好好注意着皇后娘娘的胎,有任何问题,微臣一定先告诉娘娘。” 第92章 香君想了想又说:“之前本宫一直不让越妃的病好利索,现在本宫觉得,让她好起来也没关系,你们太医院给她慢慢调养着,让她一点点好起来吧。” “是。” …… 香君既然知道了皇后的这一胎有问题,自然不会沾边。 每日还是一心扑在皇帝的万寿宴上,日日要把那些妃嫔叫来承香殿里来教训,让她们都得给香君一起想新花样逗皇上开心。 “咱们这些后宫妃嫔,让皇上舒心,就是最紧要的事情,皇上如今爱热闹,所以咱们后宫也得花团锦簇些才好。” 所以,香君让每个妃嫔都准备了节目。 柳美人腰细,又会跳舞,就让她跳飞天舞。 云贵人萧吹得好,就给她安排了一套和道姑有些像的衣服,势必要让皇上觉得她超尘脱俗。 白娘子……白娘子什么都不会,香君觉得她的长相有几分英气,就让女扮男装,再贴两撇小胡子,给皇上唱民间小曲,词儿都是香君让许焕文写的,极尽吹捧之能事,保准把皇帝夸得心花怒放。 只是,到了检查这几位学习成功的日子,香君却是气得脸都黑了。 她憋着气,叉着腰,看着三个低头不敢说话的小妃嫔,在她们面前来回逡巡着。 几个小妃嫔吓得瑟瑟发抖。 “怜妃娘娘,我们知错了!” “知错?”香君走到柳美人面前,“前几日本宫见你还跳得不错,怎得,今日反而退步了?” “我……”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为什么,你住德妃娘娘宫里,德妃娘娘骂你跟个舞姬似的,丢人现眼,没有宫妃的气度,一副狐媚儿样子,整日想着怎么勾引皇上,是么?” 柳美人点点头。 “骂得倒是没错。” 柳美人脸色更苍白。 “记住了,这宫里要活得体面,得靠自己争。你和德妃不同,她不仅育有大皇子,出身还高,有娘家撑腰,再怎么不被皇上喜欢,也总是有体面的。但你……哼,你最好真有狐媚儿的手段,否则勾不住皇上,你连舞姬都当不成,只能给人当洗脚婢了。” “怜妃娘娘,我知道了,嫔妾一定会好好练习的。” “最好是这样,这回你若能入了皇上的眼,本宫便让你住到简嫔的宫里去,若是不能,你就继续给德妃当洗脚婢吧。” 香君瞪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柳美人,又走到云贵人面前。 云贵人有些迷茫地看着怜妃娘娘,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今天表现挺好的。 不曾想,香君冷笑着捏住了她的下巴。 “炖肘子吃得不少吧?几天不见,脸都圆了。” 香君用力甩开云贵人的下巴,云贵人甚至都没踉跄一下。 香君都气笑了,“本宫说了,要你有仙人气度、仙人气度!你看看你,双下巴都出来了,还怎么给本宫装仙女儿?小路子……” “奴才在!” “吩咐御膳房,从今日起,云贵人的膳食减半,油腻的菜色都不准送。每日份利内的点心也都停了。” “是!” 云贵人欲哭无泪。 香君又走到白娘子面前。 白娘子一副要哭的样子。 “给本宫笑!” 白娘子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 “记着,以后你在皇上面前,只准笑,不准哭,只准开开心心的,不准丧眉耷眼的。” 白娘子笑着点点头。 “至于别的……”香君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一些,“挺好,回去继续练吧。” 白娘子这回是真的喜笑颜开,笑得不知道多灿烂。 没有什么,比得到怜妃娘娘的夸奖,更让她开心的了。 “行了,都走吧,看着你们本宫就心烦。” 三人麻溜地走了。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简嫔,立刻上前来,给香君顺气,“姐姐别气了,她们几个年纪还小,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那云贵人,我都教着些,这还有半个月,保准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香君搂着简嫔的腰,委屈地说:“还好有青莲妹妹在本宫身边,不然本宫一肚子委屈都没地方说去,你怕是不知道,德妃和她身边那几个宫里的老人是怎么说的,说我拿年轻妃嫔讨好皇上呢。” “娘娘放心,她们是三个都知道娘娘心善,娘娘这是在帮她们,回去定是会加倍努力的。” 这三个倒是没让香君失望。 不过几日,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就是云贵人饿得面有菜色,香君赶紧让人送了些好的胭脂水粉去,然后再让御膳房慢慢地调整她的饮食。 香君打发走了三人,好不容易得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却看到小路子匆匆走进来。 小路子一脸的严肃,小声对香君说:“娘娘,许大人派人从宫外传来消息来。” 香君挑眉问:“什么消息?” “周家出事儿了。” “哪个周家?” “御前侍卫统领,周子都大人的主家,承恩侯周家。” …… 接近年关,可京城却忽然戒严三日,紧接着,京城里的两个世家就被抄了家。一个是祖辈跟太祖一起打过天下的承恩侯周家,一个是世袭皇商宁家。 被抄家的原因是他们私自和北蒙做盐铁生意。 若是要说当今圣上最恨的,那便是北蒙了,可以说提起来,就恨不得把北蒙亡国灭种。就连和北蒙互市皇帝都不允许,更别说这种明令禁止交易的盐铁了。 两个世家,就因为天子一怒覆灭了。 说起来,这承恩侯家,早就没落了,前些年因为子孙不孝,差一点因为一百多万两银子的亏空保不住侯府,后来是和皇商宁家结亲,才缓了过来。 这两年,因为三房的一个庶子被皇上重用,才有了些要好起来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承恩侯竟然敢私下里勾结北蒙。 这下整个家族都一夕之间覆灭。 而办这个案子的,自然是监察处的顾大人,负责抄家的也是顾大人的神策军,周家人被关的地方,也是顾大人管理的诏狱。 第123章 娘娘又真能待奴才如初么 今冬皇城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来迟。 承香殿的灯,一直亮着。 到了深夜,香君终于等到了身上带着些许血腥气味的顾亭雪。 顾亭雪今日似是很高兴,进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只是他脸上还有血迹没有擦干净,以至于他那笑,也显得有些阴森。 看到香君盯着他的嘴角看,顾亭雪伸手摸了摸。 见到指尖沾染的血迹,顾亭雪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笑了笑说:“娘娘要见我,我来得急,竟然连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擦干净。” 香君高高地坐在正殿的上座之上,脸上是极得体的笑容。 “是么?这么冷的天,外面还下着今冬的第一场雪,实在是辛苦顾大人走这一趟了。” “娘娘如今也是与亭雪生分了,都叫我顾大人了。”顾亭雪掏出帕子,把嘴角和手上的血擦干净,微笑道:“娘娘不问问,这是谁的血么?” “莫不是本宫在宫外新寻的那双眼睛的血?” 听到香君的措辞,顾亭雪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继而眼神变得更加阴冷。 “娘娘放心,不是周大人的血,是他那几个叔伯的血。娘娘的眼睛,多么的珍贵,微臣,自然是要留在最后,慢慢的处理。” 顾亭雪把那两个“慢”字,说得极为婉转。 香君闻言,哀叹一声,拿出帕子,虚伪地擦了擦眼角,挤出两滴眼泪,一副伤心的样子。 “顾大人可真会伤人的心呢,从前与本宫好的时候,一口一句奴才,如今也是自称微臣了呢,看来,这天底下的奴才,就没有一个心甘情愿当奴才的,总想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 顾亭雪走到香君身边,轻轻一抖官服的下摆,单膝跪在了香君座位旁的脚踏上。 他接过香君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娘娘莫哭了,娘娘的眼睛多矜贵啊,宫外的眼睛没了,宫内的这双,可要好好护着,哭坏了怎么办?娘娘若是想听我自称奴才又有何难?奴才伺候娘娘便是。” 擦干净了眼泪,顾亭雪又拿着那帕子闻了闻,好香啊。 看着顾亭雪将自己的帕子收入怀中,香君微微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顾亭雪。 可她的眼神里哪有一点刚才那虚伪的悲伤和无助?只有能洞穿一切的凌厉。 而顾亭雪的眼神,也一如既往的,如同一条毒蛇,冰冷地缠绕着他的怜妃娘娘。 两人就这么盯着对方看着,眼神交缠着。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情绪。 那便是,他们谁都不打算屈服。 “看来娘娘不想哭了,既然如此,不如开门见山,告诉奴才,娘娘今日找我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奴才还得早些回去替皇上办事呢。” 第93章 香君笑了笑,“好啊,那我便开门见山,亭雪可知,周子都对我有大用,他是本宫要用的人?” “我自然知道,皇上要提拔周子都,打算让他去北边历练,若是他自己争气,将来,就是军中的大将。说不准,过不了多久,他在军中的势力,就能与我分庭抗礼了。” “所以,亭雪是故意的?” 顾亭雪冷笑,眼中尽是讥讽之色,“没想到,我的神策军,竟然还不能让娘娘满意,还要娘娘费尽心思,再去找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出头的侍卫统领?” 香君笑起来,眼里也是讥诮之色,“若周子都如此无能,顾大人为何又要急于现在就除掉他呢?这不正说明,本宫看人很准么?” 顾亭雪笑了,“是啊,这样看来,娘娘看人的眼光,和微臣看人的眼光,是一样的。” “只可惜,我为顾大人的一番筹谋,如今都被顾大人毁了。” “哦?娘娘找别的靠山,还成是为了我筹谋的了?” “是啊,顾大人可知,皇上是靠不住的,今日能用你,明日机就能杀你,军权实在是太重要了。但周子都若是能为我所用,他日皇上若是要对顾大人卸磨杀驴,你与周子都都是我的人,我便能救你的命啊,这才是双重保障。” “是我的双重保障,还是娘娘的双重保障?” “你是本宫的人,本宫的双重保障,就是你的双重保障。” 顾亭雪笑得没有一丝的温度,“娘娘可真会说好听的话。” “本宫从不说笑,相反,本宫说出的话,答应顾大人的事情,都做到了。倒是顾大人你,出尔反尔,不止一次在背后算计本宫。也难怪顾大人不信本宫,原来,是因为顾大人在以己度人啊。” “娘娘放心,就是您要做东郭先生,奴才也舍不得做那只狼。娘娘为我好,我又何尝不是为娘娘好?娘娘既然已经有了我,又何苦再找个实心眼的傻子,做您的入幕之宾?” “顾大人可真会说笑,大人的所作所为,又要本宫如何信你将来不会再次背叛本宫?” “娘娘这是不信我了?” “顾大人您可是让百官胆寒、杀人如麻的权宦,多少人死在大人手中。本宫一个小小宫妃,若是全心全意地相信大人,才是不要命呢。这不,大人说好了要做我的奴才,却偷偷地咬了我一口,本宫好不容易拉拢的人,大人扭头便把人处理了。敢问大人,您要本宫如何信你?” 顾亭雪还跪在香君身边,他忽的抓住了香君的手。 “其实奴才一直想不通,我对娘娘那么好,一颗心都给了娘娘,娘娘为何还是不肯信我,不肯把真心也给我,但奴才后来终于是想明白了。” 香君垂眸看着顾亭雪。 顾亭雪捏着香君的手,闭着眼,轻轻地摩挲着。 那模样,就像是香君的手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你想明白了什么?” “奴才想明白了,娘娘为什么不愿意一心一意地跟了我。因为奴才喜欢的就是娘娘这野心勃勃的样子,这皇城里,一切都是死的,只有娘娘是活生生的。娘娘又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奴才为什么爱您呢?所以,娘娘知道,若是娘娘真的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从今往后,做一个普通的女子,相夫教子,日日盼着我、等着我,我又真能一直待娘娘如初么?” 顾亭雪吻了吻香君的手心,终于睁开了眼。 他直勾勾地看着香君。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条准备勒死猎物的巨蟒,看得人要喘不过气来。 “所以,以己度人,敢问娘娘,奴才若不是娘娘最大的依仗,娘娘又真能一直待奴才如初么?” 香君和顾亭雪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然后,香君先笑了,笑得温柔极了,却毫无感情,虚伪又空洞。 “本宫自然会待亭雪如初。” 顾亭雪松开香君的手,站了起来。 “奴才也会一直待娘娘如初的。” 第124章 她这个妖妃,就和顾亭雪这个奸佞,斗一斗吧 香君和顾亭雪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对视着。 终于,香君先移开了目光,她看着前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媚又柔软,“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亭雪还急着给皇上办差,本宫就不留你了。” 顾亭雪笑了笑,手轻轻地抚摸着香君盘发上冰冷的珠翠,“娘娘的事,自然是最紧要的,只要娘娘想,奴才陪着娘娘又何妨?” “本宫来了癸水,今日想早些歇息。” “好,那奴才过几日再来陪娘娘?” “好,那本宫等着亭雪,”香君皮笑肉不笑地说,然后她提高了声音喊道:“小路子。” 香君叫了一声,小路子立刻推门进来。 “外面雪大,你替顾大人打把伞,雪天路滑,别让顾大人摔着了。” 顾亭雪走下台阶,面色如常道:“那微臣就谢谢娘娘恩典了。” 顾亭雪对香君行了礼,转身离去。 外面漫天飞雪,香君看着顾亭雪和小路子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 梦梅轻轻地走进来,她以为娘娘会发脾气,但没有,她只是笑了,似乎笑得还很愉悦,而且那一双眼睛,亮得梦梅心慌。 除了刚入宫那阵子,梦梅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娘娘了。 娘娘只有认真思考什么事情,或者生出了什么坏心思的时候,才会又这样的眼神。 瞪了半晌,梦梅终于等到了娘娘开口说话。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到底是本宫棋差一着,失了防备。”香君含笑道。 “娘娘,您说的可是顾大人?” “梦梅,本宫说过,这宫里的女人总是搞错了对手,互相斗来斗去,却还是只能为人鱼肉,只因为,咱们的对手只有一个,那便是龙椅上,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但本宫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搞错了对手。只怕,本宫最后的对手,不是皇上,而是他啊……” 香君重活一次,几乎了解每一个人,却独独不了解在书中只被着墨寥寥几笔的顾亭雪。 她揣摩着他的性格,算计着他的真心,以为自己成功了,却输在了不了解顾亭雪的性格上。 现在想来,她还是犯了得意忘形的老毛病,以为自己得到了最难得到的那颗心,便万事无忧,接下来,便是一片坦途。 却忽略了,给他那颗心的人可是顾亭雪啊。 一个手上沾染了人命无数的宦官;一个从小在阴谋诡计里长大、被鲜血浸泡得入了味的人;一个被皇上予以重任,在众人之上高高在上,却又被帝王当成奴才、当成物件、当成狗使唤的阉人。 这样一个人的爱,也是有毒的。 这很好。 久违的,香君又有了种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的错觉。 只是,香君很好奇,从前,她是因为仇恨而燃烧,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且,这种感觉,和仇恨不一样。 仇恨让她满心愤懑、充满了斗志。 而这种感觉,抓心挠肝的,让她又激动兴奋,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止息。 但是没关系,她猜想,等到她和顾亭雪分出胜负,这抓心挠肝的感觉,定是就能停止了。 既然如此,她这个妖妃,就和顾亭雪这个奸佞,斗一斗吧。 原本周子都还没有那么重要,可如今,这个人,她是一定要救下的。 …… 经过这一遭,梦梅以为,这几日娘娘肯定脾气不好。 梦梅提醒承香殿的众宫人,大家最近最好小心些,别惹着娘娘。 但是奇怪的是,娘娘不仅没有发脾气,还忽然变得极为平和,甚至,这两日都还睡得很好。 可娘娘越是这样平静,大家就越是担心。 不过,很快就到了皇上的万寿宴,众人也就没功夫揣测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今年的万寿宴极热闹,皇帝的兄弟们第一次来得这么齐整。 大将军王、晋王都来了。 这两位一进来,就“唇枪舌剑”了一番,香君都不敢想,今晚会有多大的热闹可以看! 与从前一样,皇帝、皇后和太后娘娘都是最后到的。 顾亭雪也照例跟在太后身后。 他一进来,就飞快地找到了香君所在的位置。 两人又几日没见了,眼神飞快交汇,然后又飞快挪开。 没一点爱意,一个阴森,一个狡黠。 香君垂眸,和众宫妃们一起给主子们请安。 皇上牵着皇后的手进来,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香君了,乍一看到怜妃,竟然有些愣神。 “怜妃,你今日很不一样。” 香君抬眸,一双眼爱意盈盈。 “臣妾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朕的怜妃,自然千娇百媚,只是美则美矣,还是有些气度不足,如今,朕的怜妃,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皇帝毫不避讳地夸奖着香君,香君也含情脉脉地看着皇上。 第94章 众人现在都因着皇上的话,看向香君,顾亭雪也能毫不避讳地盯着香君看。 皇上说得没错,如今的香君已经有了华贵威严的气度,虽然依旧一身的媚骨,却是让人轻易不敢亵玩的,只看一眼,便知道,只有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用天下供养,才能灌溉出来这样一朵金色的芍药。 只可惜,去了那层镀金,里面全是黑的。 “那也是皇后娘娘教得好。” 香君这句话,终于是让皇上意识到,自己旁边还有个皇后。 皇上看着皇后薛娇娇,又看一眼香君,很是满意。 爱妻和美妾,这般齐人之福,这万寿节也算得上过得称心如意。 皇上握住皇后的手,看了看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道:“娇娇在朕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皇后这才又由衷地笑了起来。 香君也发自内心地觉得,皇后最近变得更美了,只是皇后是因为爱情和怀孕绽放,香君却是因为权力绽放。 “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请上座吧。” 三位后宫真正的的主子落座,这场宴会才正式开始。 香君看着王公贵族们坐着的区域。 今年人来的齐整,众人便越发能感觉到晋王和大将军王的与众不同。 别的王爷都是带着王妃和世子一起来的,只有大将军王和晋王是孤家寡人,因为这两位府邸里,连个侧妃和侍妾都没有。 香君忍不住看了一眼台上的皇后娘娘,心里实在是佩服的。 她要是有皇后娘娘这本事,她可能已经当皇帝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 香君看了一眼站在太后身边的顾亭雪,正在给太后布菜的顾亭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哼,她只有一个黑心的狗奴才。 第125章 皇上把臣妾抱得紧一些,臣妾便不会冷了 万寿宴开始了。 宴会办在麟德宫。 开头的歌舞礼乐都是惯例,香君也不想弄得太突兀,等大家都喝了点酒,心情不错,再上她准备好的表演。 御膳房的今日的菜色都是极用心的,香君还特意提前去江南弄了些时兴有趣的吃法。 只是,香君万万没想到,没人注意她的小巧思,因为大将军实在是个棒槌。 众目睽睽之下,咱们这位大将军王竟然给皇后敬酒,言辞里,都是希望皇后能顺心如意,能得偿所愿,能平安喜乐,不知道说得多深情。 香君都替皇上尴尬。 再看看旁边的晋王,倒是很平淡,只是沉默地独酌。 香君打量着薛娇娇。 皇后但凡脑子拎得起,就该维护一下皇上的面子,但香君看着皇后那感动得眼眶要湿润的模样,怀疑她是怀孕把脑子也弄坏了。 眼看皇后准备端起酒杯起身,香君先端起了酒杯。 “皇上……” 香君这一声皇上叫得不知道多矫情,满宫的人都看向香君。 香君端着酒杯,开始给皇上说贺词。 不曾想,大将军王竟然还要打断香君。 “怜妃娘娘,我正在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祝酒,还请我先说完。” 香君白他一眼,又举着酒杯对皇上说:“皇上,这祝酒可以等一等,但是今日宫里的姐妹们为皇上准备了歌舞呢,这天气冷得很,可别让在外面等着的妹妹们冻着了。” 皇上满意地看了一眼香君,看香君那狡黠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就如爱妃所言。” “谢皇上!” 香君拍拍手,不给大将军王打断的机会,乐声和鼓声响起,柳美人便带着她的飞天舞来了。 紧接着,目不暇接的,后宫妃嫔一个个上来一展才华,看得皇帝龙心大悦。 尤其是白娘子那小曲儿,皇上最喜欢。 虽说白娘子穿着男装,贴着小胡子,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但今日皇上高兴,也不在乎这些小事,更别说,白娘子本就出身乡野,这般倒是有趣儿。 “这词是谁给你写的?”皇上问白娘子。 “是怜妃娘娘。” 香君立刻说:“我哪有这等文采,是哥哥写的。” “好,都赏!” 今夜皇上也算是看得目不暇接了,看着皇上看着那些妃嫔们的眼神,皇后娘娘难掩落寞,便以孕中不适为由,先行离开。 太后娘娘也走得早,带着顾亭雪先走了。 出了麟德宫,太后娘娘便让顾亭雪扶着她的手,两人慢慢地走着前面,宫人们,则是跟着后面。 看着面无表情的顾亭雪,太后娘娘笑了笑。 “倒是难得见你这般讨厌一个人。” “微臣听不懂太后娘娘在说什么。” 太后笑了起来,“满宫里不是都在传,你和怜妃不睦么,今日哀家一看,果真如此,今日宴会上,你看了怜妃许多眼呢,恶狠狠地,要把人吃了似的。怜妃也瞪了你好几次,只是巧得很,每次你们的眼神都错过,还真是冤家呢。” 顾亭雪没有说话,太后笑而不语,眼中都是戏谑的神色。 “微臣在诏狱还有事情要办,一会儿送太后娘娘会仁寿宫,便要先走了。” “什么事情非今日办不可?” “是皇上的事情。” “皇上的事情,也没那么重要,今日也是你的生辰,哀家如今的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还能陪你过几个生辰呢?” 顾亭雪沉默了片刻,应了声,“是。” …… 宴会刚过了一半,皇帝已经在诸位美人的陪伴下,喝得极开心了,到最后,更是直接就拉着香君坐到了他旁边。 那本该是皇后的位置,但香君也只当自己喝多了酒,直接坐到了皇上的身边。 皇后这一胎怀得极不安稳,孕中忧思不安,皇帝只能陪着。 今日,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宠爱别的妃子,皇上开心地捏着香君的手道:“爱妃给朕的万寿宴,朕很喜欢,夜里朕就去你的宫里,可好?” 香君含羞带怯地点点头,继续伺候着皇上喝酒,只想让皇上多喝点,晚上少烦她。 正倒酒呢,却看到小路子的小徒弟走到小路子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话,小路子脸色一变,立刻看向香君。 香君给小路子一个眼神,小路子立刻端了一盘剥好的葡萄上前来,并且给了香君一个需要说话的眼神。 香君立刻看向简嫔,简嫔马上牵着元吉给皇上祝酒,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小路子便趁机在香君耳边耳语了几句。 香君看了一眼那边皇亲国戚们坐的位置,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将军王已经不在了。 晋王殿下,倒是一直在那边默默独酌。 还是晋王沉得住气啊。 也难怪,书里到最后只有他没被皇上弄死。 宴会已经过去一大半,香君含羞带怯地凑在皇上耳边说了几句话,皇上眼神一变,很明显是被香君的话给勾住了。 他握住香君的手,神色暗了暗,声音有些喑哑地说:“朕喝够了,想回去歇着了,爱妃可愿意和朕一起离席?” 香君点点头,皇帝便带着怜妃娘娘先走了。 剩下的妃嫔自然是没什么趣味儿。 德妃看着刚才被皇上夸奖过的柳美人,阴阳怪气地说:“这怜妃让你们又是跳舞、又是吹箫、又是唱曲的,最后,还不是她把皇上勾了去?” 柳美人笑意盈盈地说:“至少,今个儿皇上夸我了,还与妹妹我说了好多话呢,还说,过几日要让妹妹再穿着这身衣服,跳舞给皇上看呢。就是不知道,皇上今日与德妃娘娘说了几句话?什么时候,会去看德妃娘娘?” 德妃气势汹汹地瞪着柳美人,柳美人也不在乎。 反正她绝对不做德妃的洗脚婢,德妃娘娘的脚臭死了。 …… 今夜的月色很美。 因着香君的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皇帝没有乘坐轿辇,而是和香君一起牵着手,慢慢地往承香殿走,顺便散一散酒气。 这宫中的路,要怎么走,有时候是很有学问的。 于是,就这么顺路一走,皇帝和香君就牵着手,走到了千鲤池边。 香君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声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 皇上低头看着香君,喉结滚动了一下,明显是心动了。 “天气冷,游船里,朕怕冻着你。” “皇上把臣妾抱得紧一些,臣妾便不会冷了。” 皇上拉着香君,往千鲤池旁的游船走。 然而,走近之后却看到薛娇娇宫里的两个小太监正守在池塘旁的游船旁。 第126章 狗将军,看人真准 看到有人过来,那两个小太监本想出言提醒,但是万公公阴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两人立刻就吓得不敢吭声了。 这两个小太监是从前甘露宫德福公公的徒弟,这两位是很太了解自家皇后娘娘。 第95章 得罪皇后娘娘不一定会死,但是得罪了皇上,皇后娘娘是肯定护不住他们的。 两人不敢吱声,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万公公上前,把两个小太监拉走,皇上和香君带来的人也都退的远远的。 只有皇上和香君还站在池塘旁。 皇上和香君一起又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终于听到了船内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里面传来的竟然是皇后娘娘薛娇娇和大将军王周清崇的声音。 香君微微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地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却并没有香君以为的愤怒和震惊,只是阴沉着一张死人脸,冷若冰霜。 香君忍不住感叹,皇上真不是普通人,这也能忍。 香君竖着耳朵听,没想到,竟然听到大将军王骂自己 “那许香君,不过是个商贾贱民出身,小小妃位,今日也敢抢皇后娘娘的风头,娘娘也太好脾气了一些。” “香君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想讨皇上开心。她待我也是极尊重的,当初宫变,也是她挡在本宫面前。” “皇后娘娘,您还是太好骗了些,保不准,她在哪里得知了皇上的假话,只是做戏给你看而已。本王派间谍去北蒙,也是要先演苦肉计的。” 皇后娘娘沉默了,香君在心里疯狂地咒骂着大将军王。 他又不在场,怎么猜的这么准? 皇后娘娘说话也犹豫了,“可香君自入宫以来,对我都是跟恭敬有礼的。本宫觉得……她待本宫应该是真心的。” “宫权都被她夺走了,她哪里是真心待你?这世上的人多的是巧言令色、心机深沉、心思恶毒的虚伪之人,尤其是那些低贱的女人,最会骗人,就像当年的娘亲也被自己当成好姐妹的人骗了,娘娘莫要看走了眼,还是小心一些为妙。怜妃这样出身卑贱的人,不值得信任。” 听到大将军王这样说,皇帝淡淡地瞟了香君一眼,香君委屈地眨了眨眼,捏了捏皇帝的胳膊。 但香君心里却狠狠地咒骂大将军王。 哼,哪里来的狗将军,看人真准! 皇帝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听着里面的两人说话。 “娘娘若是不想听我说这些,我便不说了。今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单独见你一面,我只想知道……他对你还好么?” “皇上待我,从来都是极好的。” 大将军王冷哼一声。 “对你好为何还会宠爱别的妃嫔,之前宠爱别的女子还可以说是为了皇嗣,可现在你已经怀上第二个孩子,你看他在席间看那些女人,看那怜妃的眼神,哪里有一点被迫的样子,娇娇,你看看,他眼里可曾还有你?” “皇上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有何苦衷?前些年,他身边只有你,我可以祝福你。现在,他到底还是食言了。如今怜妃盛宠,宫外都有传言,说皇上要抬举许家。皇上抬举许家是为了什么,难道娘娘你不知道么?杨皇后的下场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您以后的下场……” “清崇,别这样说,皇上不会这样对我的,我和皇上的事情,你不懂。皇上与我,和皇上与杨皇后,怎么能一样?” “娇娇!你别生气,你知道的,我只是太……” 似乎是怕大将军王说不该说的,香君假装踩到了树枝。 咔嚓一声,很清脆。 香君不是想帮大将军王和皇后娘娘,香君是怕里面说了她不能听的,自己会小命不保,咱们这个皇上,可是说翻脸的就翻脸的。 但似乎是两人的情绪太激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听着大将军的“爱”字就要脱口而出,香君只能假装崴了脚,哎呀一声扑到了皇上怀里。 这下子,里面的两个人终于是反应过来。 “外面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在船里问。 皇帝看香君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香君也赶紧跟着皇上离开。 大将军和贵妃走出船坞的时候,只有两个小太监站在外面。 “刚才怎么了,本宫似乎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两个小太监紧张地说:“回皇后娘娘,方才……方才皇上和怜妃娘娘来过。方才那个女人的声音,是怜妃娘娘,怜妃娘娘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踩着树枝,崴着脚了,扑到皇上怀里,才叫了出来。” 皇后娘娘脸色大变,质问:“你们怎么不通传。”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娘娘,我们想说话,但是被万公公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微微蹙眉,也没有怪罪两个小太监,只是对大将军说:“清崇,本宫要先回宫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大将军王却一把抓住了皇后的手。 “娇娇,你可以后悔的,只要你后悔了,我随时带你走。” 薛娇娇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我没有后悔,也永远不会后悔。” 皇后娘娘带着人走了。 只留下大将军王一人站在千鲤池边,他的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紧紧握住。 另一边,香君跟着皇上,本来是假装崴了脚的,但是一瘸一拐地根本跟不上皇上,只能匆匆小跑了几步跟上。 皇上脚步一顿,香君也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不是崴了脚么,这就好了,不装了?” 香君尴尬地笑了笑道。 “你倒是对皇后好,还知道替她遮掩。” “我怕那大将军王说出什么让皇上生气的话,如今皇后娘娘怀着身孕,香君不想皇上跟姐姐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生出嫌隙来。” 皇上叹一口气,朝香君伸出了手,香君握住皇上的手,和皇上一起在月色里慢慢走着。 香君感觉到皇上的惆怅,见他似乎没有生气,问他:“皇上,您不生气么?” “朕当年娶娇娇的时候,跟晋王、大将军王承诺过,我永远都会给娇娇后悔的机会。” 第127章 朕就像是这宫里的一只老鼠 天啊,香君震惊了,皇上这么大方么? 香君怎么不信呢? 不会是在演戏吧? 皇上转过头看向香君,香君那震惊又嫌弃的眼神,立刻就变成了感动,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哭什么?” “臣妾只是很羡慕皇后娘娘,皇上对娘娘这样的深情,臣妾实在是……又感动,又羡慕呢……” 皇帝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香君的头发,温柔道:“朕对你也会好的。” 香君眼里闪着泪花,点点头,握紧了皇帝手,跟着皇帝一起回了承香殿。 只是,回了承香殿之后,皇上大概是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神情,所以今日倒是没有让香君侍寝,只是拉着香君的手,和他一起静静躺在床上。 从前皇帝可没有这么对待过香君,想来,还是因为在皇后那里伤了心,便在香君这里找回一点平衡。 毕竟,香君一直演的都是对皇上用情至深的女子。 香君很久没和男人这么素的睡觉了,一时也有些睡不着。 扭头一看,皇上也睁着眼呢。 香君的小脑袋拱到皇上肩头,小声问:“皇上,您睡不着么?” “朕只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皇上想到什么了?” 皇上没有回答,而是忽然问:“今天大将军王那样骂你,你不生气么?” 香君脑子飞快地转着,为什么皇上忽然问这样一句? 而且早不问,晚不问,而是现在问? 皇上不是在想从前的事情么? 难道…… 香君想了想,今天大将军王骂她什么。 哦,香君回忆起来了,翻来覆去,不就是说她出身低贱么?没点新鲜的。 香君意识到,大将军这么厌恶出身低的人,大概不是只针对她一人,保不准从前大将军王也骂过皇上。 太后是宫女出身,曾经被北蒙抓走过七年,说不准皇上当皇子那些年,就被咱们这位傲慢的大将军王骂过是贱人生的孩子。 “臣妾不生气啊。”香君飞快地就想到了最合适的答案,“大将军王说的没错,臣妾的确出身卑贱,臣妾的爹爹是商贾,士农工商,商人最贱。我也知道宫里的娘娘们哪个出身都比我高,家世都比我好,但是没关系。比不上姐姐们的,我可以努力学。况且,我如今不也到妃位了么,皇上又不瞎,定是我做得比那些出身高贵的姐姐好,皇上才提拔臣妾的。” “你怎么不说是朕偏心你呢?” “臣妾不在乎为什么,只在乎结果,结果就是,臣妾如今是妃位,协理六宫,得皇上的喜欢,臣妾的家族,也得到了皇上的抬举。如今,臣妾就是比她们都强。就算是臣妾运气好,就算是因为皇上偏心,那她们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呢,怎么就没有皇上的偏心呢?老天爷偏爱臣妾,那也是臣妾的本事。” 皇帝眼神笑了笑,眼神柔软了下来,他轻轻侧过身,看向香君,握住了她的手。 第96章 “朕的怜妃自是不比任何人差,香君样样都是这后宫里顶好的。” 甚至皇帝在心里想,香君在处理宫务这件事情上,做都比皇后要做得好。 她这样,才算是有宫妃风范,也很像他的母亲,如今的太后娘娘。 香君也笑眯眯地看着皇上,温柔地说:“臣妾感谢皇上,如今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臣妾要谢谢皇上呢。” “谢朕什么,你不是说,老天爷偏爱你,是你的本事么?” “臣妾谢皇上和那些人不一样,有的人,比如说那什么劳什子大将军王,哼,他就永远只会用从前的眼光看人。皇上却一直能用新的眼光看臣妾。臣妾的改变都是因为皇上的栽培。皇上,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 皇帝心里听得很是熨帖,也被香君的这番话打动了。 是啊,他现在已经是帝王了。但有的人,却还不懂得用新的眼光看他。 皇后、大将军王还有废太子晋王,他们曾经是皇帝少年时光里最大的阴影。 如果不是前太子为薛娇娇断了腿,如果不是大将军王的母妃输给了他的母妃,也许他周清河当不上这个皇帝。 但那又如何,香君说得对,就算是运气好,那也说明了他是天命所归。 如今,他才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子。 这些人看他的眼光,的确该变一变了。 皇帝甚至因为香君这般话,觉得和香君有了心心相系之感。 皇帝的手,轻轻抚上了香君的脸颊,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真情。 “香君,你和朕是一样的。” 香君一副懵懂的样子,“臣妾哪里和皇上一样了?皇上是男子,臣妾是女子。皇上是天子,是臣妾只是一株蒲草罢了,靠着皇上给的阳光和雨露才能好好活着。 ” 皇上笑了笑,“朕不是这个意思……香君,你知道么,皇后的出身是极好的。” 香君点头道:“臣妾知道啊,皇后娘娘的祖父是太师,祖母是郡主,父亲当初是文官之首,母亲是最尊贵的长公主。” 皇上的神色有些迷蒙,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从小,她就这是整个京城最明媚高贵的少女,所有的皇子们都围着她转,就是父皇亲生的公主,也不及她众星捧月。少年时,她对于朕来说,简直就是天上的神女,朕连看她一眼,都会不好意思。而朕那时候只是一个在后宫里苟延残喘的微末皇子。父皇不愿意看到我,因为看到我,就会想到那个被他背叛、扔在北蒙的女人。其他的皇子们都瞧不起我,因为我的母妃是宫女出身,又流落北蒙,定是已经不贞洁了。就连宫里的奴才也欺负我,那时候,朕就像是这皇宫里的一只老鼠……” 香君红了眼,握住了皇帝的手,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轻轻地滑落。 “我一直向往着娇娇,爱着娇娇,可到底,她和周清恒、周清崇才是一样的人。他们不懂我这样的人,但香君你是懂我的。” 这是皇帝第一次对香君用“我”这个字。 香君轻轻捏了捏皇上的手。 “皇上,您说香君懂你,香君很开心。但您错了,您和香君是不一样的。” 第128章 朕要你当独一无二的贵妃 看到皇上的神色变了,染上了一丝阴郁,香君却毫无畏惧,坚定地握着皇上的手。 香君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皇上。 “皇上,臣妾不知道当初那些皇子和宫人们对您说过什么。但您应该知道,您是皇帝的儿子,您有这世上最尊贵的出身。他们因为太后娘娘曾经的过往,欺辱您,不是您的错,是他们愚蠢。太后娘娘是为了救自己的夫君,为了大齐的天子才会身陷蒙古。那是忠义、是赤诚。正因如此,娘娘回宫之后,前朝无人敢说她一句不是。只有那些后宫妇人们,才如此愚蠢,用贞洁去评判一个为国效忠的女子。皇上,您是天子的儿子,您有一个忠义无双、智谋双全的母亲,您身上流着的血,生来就比他们所有人都高贵。所以您才会赢,您才会成为天子。” 香君不与皇帝谈他那悲惨的童年,她只与皇上谈他的高贵。 因为她知道,皇帝心里最过不去的,就是他那段卑微如老鼠的岁月。 她要让皇帝知道,在她许香君心里,皇帝不曾卑微过。 所以,在她许香君面前,皇上不用有一丝一毫的隐藏,他的一切,她都是接受的,是肯定的,是崇拜的。 皇帝看着香君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眼竟然也被她点亮。 皇上胸中似乎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香君,朕要让你当贵妃,要你当朕独一无二的贵妃。” …… 第二日一清早,圣旨便晓谕六宫。 咱们宫中又多了一位贵妃娘娘。 皇上说,要让香君的贵妃独一无二。 可从前已经有过荣贵妃了,而且,当初荣贵妃是初封就是贵妃。香君是一步步爬上来的,比起来还是当年的荣贵妃更特别一些。 皇上思来想去,觉得只能在贵妃的封号上动一动心思。 一般的封号都是一个字,皇帝要给香君两个字。 怜还是保留,只是这怜字还是过于柔婉了一些,不够贵重。 所以,皇上做主,又给香君的封号加了一个昭字。 昭,日明也。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是晨曦之发光,是明亮美好。 是他独一无二的怜昭贵妃。 两个字的封号,一般只有妃子死了之后的谥号才会用,整个历史上,生前就有两字封号的妃子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每一个都是绝对的宠妃,都是当朝皇帝的一生挚爱。 甘露宫。 皇后娘娘得知这件事,不可置信地跌坐在了皇后的宝座上。 “娘娘,小心,您还怀着皇子呢!”采薇扶着皇后娘娘坐好。 皇后脸色苍白。 皇上就这般宠爱香君么? 难道昨天清崇对她说的话,是真的? 还是说,皇上昨夜听到她与大将军王在船上说话,伤了心,这才这样提拔香君? 和从前一样,皇上只是在和她赌气。 “娘娘……”采薇匆匆进来禀告道:“怜昭贵妃来了,人正在正殿外等着呢,娘娘可要见她?” 皇后没有想到香君会来得这样快,照说是在册封礼之后,她才需要来拜见皇后。 薛娇娇想了想,还是让香君进来了。 一进来,香君就给皇后行了个大礼。 “娘娘,别生香君的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忽然让我当贵妃。昨夜在千鲤池旁边……回去之后,皇上就说要封我为贵妃。” 皇后心里一沉,果然,还是因为她和清崇见面的原因。 “罢了,不关你的事,你也别多心,当贵妃是好事,怎得还来请罪了。” “皇后娘娘,就算臣妾成了贵妃,您也一样是我的皇后姐姐,香君对姐姐不会变的。” 只是,今日皇后实在是有些心不在焉,只随便说了几句就打发了香君。 香君走的时候,皇后让采薇出来送她。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信没信香君的这番表忠心,只是以往采薇姑姑出来送,香君给银子,她都是要收的,这回却没有收她的荷包。 等回了承香殿,喜雨便说,好些妃嫔听说了娘娘封贵妃的消息,都来看娘娘呢,只是娘娘去了皇后娘娘宫里,所以要晚些来。 梦梅看到香君这般忧心忡忡,倒是有些不解。 “娘娘,如今您这般荣宠,应该开心才是,怎么还不开心了?” 香君眉头紧锁:“太快了。” 饶是香君都没有想到皇帝会忽然升她的位份,还给了她这样独一无二的封号。 现在的她实在太过惹眼,想要再装作毫无威胁,怕是不可能了。 就算皇后娘娘信了她的话,皇后身边的人也不会信。 昨天大将军王那番话,只要说出来,就会在皇后心里栽下一个疑影,迟早,她会明白,她这个好妹妹的野心。 “娘娘,皇后娘娘的性子,想来也不能拿您怎么样。” “我的对手从来不是皇后。梦梅,你要记住,咱们可是在皇宫里,我的孩子,将来是可能成为帝王的。无论是元朗还是元泽当太子,谁又能忍受,宫中还有一个母妃位份尊贵,在前朝有文官支持的皇子存在呢?就算皇后娘娘能忍受,她身后的人能忍受么?她背后的几个男人,可都不好对付。所以,咱们还是别天真了,我们承香殿和甘露宫迟早是要分个胜负的。” “咱们五皇子才一岁呢,皇上也正当盛年,娘娘不是不愿意在皇上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野心么?” “那是从前,昨天过后,皇上对我的期待,怕是就不一样了……我也不能总和从前一样,那样皇上只会觉得本宫没有长进。”香君目光坚定道:“只有洞察先机,方能决胜千里……” 第97章 “贵妃娘娘现在读史书还不够,连兵法也开始读了?” 顾亭雪走了进来,还是那副阴恻恻的死人样。 香君吩咐过,顾亭雪来承香殿,暂时还是不用通报,就和从前一样。 顾亭雪也有些意外,走到香君面前,行了个礼。 “微臣,见过怜昭贵妃娘娘。” 香君抬眼看了顾亭雪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这不是顾大人么?您不忙着在诏狱里虐打囚犯,怎么有空来本宫的承香殿?” 第129章 能麻烦亭雪,给本宫量身么? “微臣自然是来给娘娘送赏。” 香君瞟了一眼顾亭雪,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忙着审犯人,人倒是瘦了些。 香君垂着眼皮,有一下么没一下地玩着手腕上的砗磲手串,懒洋洋地说:“怎么会是你来送赏?” “自然是微臣求的。” “顾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你与本宫不睦呢,您求着来送赏,皇上没怀疑么?” “皇上的确有些怀疑,但是看到我挑的都是些他私库里的破烂,便不怀疑了。” 香君立刻抬起眼,狠狠地瞪了顾亭雪一眼。 “本宫才不要破烂!” 看到香君的反应,顾亭雪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即便香君是恶狠狠地瞪他,在顾亭雪眼里也是好看的。 总比冲着他虚伪的笑好。 顾亭雪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香君身边,挤开了梦梅的位置。 梦梅无奈,只能让开。 “皇上看我挑拣的东西不好,生了气,让我重新去换好的来,因着皇上的脾气,所以我把皇帝私库里最好的都挑出来了。”顾亭雪朝着香君伸出手,“娘娘可要看看?” 香君忍不住轻嗤一声,捂着帕子笑了笑,把手轻轻地搭在了顾亭雪的手腕上。 “那本宫便看看吧。” 奴才们把皇上赏赐的东西都送了进来,一一摆好,然后又迅速离去。 梦梅也赶紧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香君和顾亭雪。 香君扶着顾亭雪的手站了起来,走过去,去看他给自己挑的宝贝。 顾亭雪的手够黑的,还真都是皇上私库的宝贝。 尤其是那几件名家的书画,深得香君的心意。 香君随意地翻看着那些宝贝,看到喜欢的就与顾亭雪说几句,两人笑语晏晏,就像是和从前一样一般。 香君站到那几匹缂丝前面。 一寸缂丝,一寸金,缂丝可是苏州丝织技艺的顶峰,这样大的一匹缂丝,得要匠人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这缂丝倒是不俗,上面的莲塘乳鸭图如画上去的一般,可以给本宫做床被子。” “我吩咐人去做便是。” “这种事情,怎么好麻烦顾大人。” “娘娘的事情,怎么会麻烦?” “是么,本宫还想做几身寝衣呢,只是,本宫最近似乎胖了些,怕是要重新量体了呢,能麻烦亭雪,给本宫量身么?” 香君忽的转过身,朝着顾亭雪张开了双手。 顾亭雪愣住,一时不知道香君在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给本宫量身,为难顾大人了?” “自然不会。” 顾亭雪朝香君走近一步,伸出手,将两只手卡在了香君的腰上。 两人的距离很近,他们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亲近过了。 香君侧过头,在顾亭雪耳边低声说道:“这样怕是量得不准吧。本宫可是要做寝衣的,得把衣服脱了才能量明白呢。” 顾亭雪的耳尖红了,呼吸有些重,他微微侧过头,正对上香君那双戏谑的眼睛。 “娘娘这是在捉弄我么?” “哪里就是捉弄了,亭雪从前脱本宫的衣服,可是脱得很快的。” 看着顾亭雪挪开的目光,香君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怎得,本宫与亭雪不过是有几句争执罢了,亭雪当真要与我生分么?这么多天不来看我,就一点都不想本宫么?” 见顾亭雪不说话,香君笑了笑,又往后退了一步,轻轻地解开了脖子上的扣子。 那白晃晃的肩膀,让顾亭雪眼角染上一丝猩红。 厚重的衣服一件件滑落。 “亭雪,重新给本宫量体吧。” 殿内,炭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 床帏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把床帏掀开。 顾亭雪坐起来,正准备起身,动作却忽的定住。 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一个慵懒柔美的声音响起,“早着呢,去哪儿?” “娘娘才封了贵妃,怕是皇上晚上要来看您呢。” “无妨,今日白娘子去给皇上唱小曲儿了,皇上今夜不会来的。” 顾亭雪的动作顿了顿,放下床帏,再次翻身上床。 香君今夜热情得过分,顾亭雪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很快,这不安就在耳边一声声的娇喘声中消散了。 “娘娘叫得真好听,再大声些。” …… 周子都被关在诏狱之中,已经是心如死灰。 他是周家三房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就是前面两房的人都死光了,家里的爵位也与他无关,他的娘亲也不怎么受宠爱,主母又是个恶毒妇人,从小到大,娘亲因着他,受尽了委屈。 好不容易周子都靠着自己,挣得了一份前程,就连从来眼高于顶的大房、二房之人,也都对三房客气起来。 三房恶毒的主母,也对他的娘亲温声细语、关怀备至。 周子都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出人头地,能给娘亲争得一个诰命。 但到头来,他却因为一直欺辱虐待自己的那些人,一生尽毁。 他周子都没有受过一点侯爵府的好处,却马上要因为侯爵府的覆灭而死。 阴冷漆黑的诏狱里,周子都蓬头垢面躺在肮脏的床褥上,已经对一切都没有了反应。 直到诏狱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周子都抬起脏污的脸,看向那人。 “周大人可认得我是谁?” “许大人?” 来者是礼部的主事大人,宫中贵妃娘娘的亲兄长许焕文。 周子都那颗死寂的心,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他想起那个夜晚,灯火阑珊下,那个尊贵美丽的宫装女子对他说“你可愿意做我的眼睛……” 可如今的他深陷囹圄,又如何做她的眼睛? 许焕文没有说话,而是递给了周子都一封信。 “看看吧。” 周子都拆开信,没看到贵妃娘娘的字,却看到了自己娘亲的字迹。 他双手颤抖着看完了信,红着眼,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给许焕文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许大人救我娘亲一命。” “你母亲还是奴籍,本来是要充入掖庭的,但是她身子不好,所以我夫人想办法把她买了回来,虽然对外是奴仆身份,但人是好好在院子里养着的,我娘子是个极为妥帖心善之人,你放心吧。” “谢许夫人为母亲一番谋划,也谢谢许大人的救命之恩,周子都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定当衔草结环……” 许焕文打断周子都的话道:“周大人,贵妃娘娘还没有放弃大人,你难道要先放弃自己的性命么?” 第130章 我这条丧家之犬,哪里还配待在娘娘身边? 周子都震惊地抬头看向许焕文。 许焕文冷静地说道:“若是你能让皇上看到你的忠心,不仅可以重新得到皇上的重用,还能接回你的母亲,给你母亲挣个诰命。那时候,你的母亲上头没有主母处处管着,她也能在你的府上,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老夫人,岂不是比从前在侯府的日子好?” 周子都抱拳向许焕文行了个大礼。 “还请许大人明示!” “这是一份名单,里面是一些参与偷卖私盐的官员。” 周子都看着这名单问:“这些都是与侯府一起偷卖私盐的?” “自然不是。只是,你以为这朝廷里,偷卖私盐的就只有你们侯府么?”许焕文解释道:“我许家是江南最大的盐商,要找几个和私下里不干净的官员,并不难。他们和侯府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不重要,皇上震怒,倒也不会仔细查。反正他们本身就不干净,稍稍一查,便能坐实罪证。你把这份名单交给皇上,作为首告,就能立功。” “只是如此,就可以么?” “自然是远远不够的,这只是一个幌子罢了,真的能救你的,是一封信。” 周子都不解:“什么信?” “一封陈情书,贵妃娘娘说了,信里一定要提起你和小娘在侯府里是怎么被蹉跎的,要仔仔细细地说,你的那些嫡兄们是怎么羞辱你的,还有侯府里的刁奴又是怎么欺负你和你的娘亲的。一定要字字泣血,闻者伤心才好,哪怕是编,也要编得惨一些。。” 第98章 “我与娘亲的凄惨,倒是不必编。只是为何贵妃娘娘要我写这些?” “娘娘让你写,你便写,贵妃娘娘是皇上最亲近之人,她自然知道,什么话能打动皇上。” 许焕文拿出一张布来交给周子都。 “娘娘说,要血书才好呢。” 周子都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是,我听贵妃娘娘的!” …… 隔日,周子都的告发信和陈情书便都到了皇上的案头。 信里,周子都说他一直都在暗中搜查证据,想要将这群人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禀明皇上,周家就被抄家了。 他交出了和周家倒卖盐铁之事相关的贵族和官员名单,巧得很,这几个名字,都是皇上想收拾却找不到理由的。 但更为重要的是,周子都还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陈情书。 里面写了他对整个侯爵府的憎恨,写了他小时候受的苦,字字泣血。 皇上看完了信,沉默良久。 周子都这个人,他是想用的,他看上的便是他的身份。 因为他是庶子,与爵位无关,才不会和权贵沆瀣一气,能只为皇权所用。 可他若是跟北蒙有勾结,皇帝又怎么敢用他,怎么敢让他去北境带兵打仗呢? 但他的信又言辞恳切,那些经历,皇上也切身体会过,所以他觉得周子都的确是憎恨侯府的,所以周子都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是也应该的。 只是,延庆帝多疑,不会轻易放下疑虑。 于是他招来了顾亭雪,把那血书给顾亭雪看了。 顾亭雪看着那血书,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差一点把那布撕碎。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周子都?” “你去审一审周子都,朕要确定,他和侯府的确是恩断义绝了,并且没有参与倒卖盐铁的事情。” “是。” “只要不伤了根本,不影响以后带兵打仗,只管用刑,朕要看到周子都的真心。” “皇上放心,没有人能在微臣的诏狱里撒谎。” …… 深夜的承香殿里还亮着灯,香君披发等在寝殿里,手里拿着一个木牌,不停地摆弄着。 她知道,今夜顾亭雪知道消息之后,肯定要来找她兴师问罪。 终于是在子时,顾亭雪出现在了承香殿的宫门外。 顾亭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想进去,又觉得进去了也没甚意义,转身想走,身后的宫门却被打开了。 小路子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对顾亭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如此,顾亭雪便没有再犹豫,转身走进承香殿。 宫门再次落锁。 一走进店内,香君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前,顾亭雪顶多身上沾染一些血腥气,今夜,他却是直接穿着沾着血的衣服来的。 他是故意的。 不用猜,香君都知道,他身上的是谁的血 “娘娘不想知道知道我身上是谁的血么?这回,微臣身上的血,真的是周子都的,娘娘可心疼?” 香君淡淡地看了顾亭雪一眼,用无甚感情的声音说:“本宫心疼亭雪呢,这么冷的天,还得在诏狱里泡着。” 香君起身,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手炉,塞到了顾亭雪手上。 “亭雪暖暖手。” 顾亭雪将那手炉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 “娘娘这般对我,是想为周子都求情,让周子都少受些苦么?” “本宫就不能是关心你么?” 顾亭雪冷笑,“娘娘为了把我从诏狱支开,骗我留在承香殿,然后让许焕文,拿着我给娘娘的令牌,进诏狱里,让周子都写下血书。娘娘为了救周子都,可真豁得出去。” “亭雪误会我了。” 香君走到顾亭雪面前,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 “支开你又不难,趁着你给皇上办事,让许焕文拿着令牌去诏狱便是了,倒也不必豁出本宫的身子来支开亭雪。本宫那日勾着你,只是假公济私,一石二鸟罢了。不仅能救人,还能一解本宫对亭雪的相思之苦呢。” 顾亭雪垂眸看着香君,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痛苦又复杂的神色。 “娘娘实在是会哄人,只是娘娘如今又何苦再哄我?娘娘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文有许焕文,武有周子都,得皇上的宠爱,育有皇子,宫权牢牢抓住自己手中,后宫里都是贵妃娘娘的眼线,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银子从江南送来,我这条丧家之犬,哪里还配待在娘娘身边?” 香君抬眸,盯着顾亭雪的眼睛。 “顾大人说我巧言令色,大人您又何尝不会骗人?顾大人做出这副样子,是在考验本宫么?今日我若真敢把你当成一条丧家之犬,真敢舍了你,怕是过不了多久,本宫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顾大人可不是丧家之犬,顾大人是一头会咬人的野狼,本宫怕得很。” “娘娘觉得我会害你?” 香君的胳膊搭着顾亭雪的肩膀,踮了踮脚,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会么?” 第131章 这恨上她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顾亭雪忽的笑了,他伸出手,搂住了香君的腰。 “果然,摇尾乞怜是得不到娘娘的青睐的,还是得让娘娘害怕,才能不被娘娘抛弃呢。” 香君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一只养不熟的、会咬人的毒蛇。 顾亭雪掐紧了香君的腰,把她死死扣在自己的怀里。 “娘娘既然知道我的性子,为何还要与我作对,为何非要救周子都?周子都对娘娘来说就这么重要么?值得娘娘为了他惹怒我么?” “本宫不是为了周子都。本宫是为了收服周子都。本宫要让他对我感恩戴德,以死相报。本宫还得感谢顾大人给我的机会,不然哪里能让他彻底投靠我呢?” “娘娘这样说,是要让我放过周子都么?” “皇上难道不是已经放过周子都了么?” 顾亭雪笑了,那阴冷的样子,让香君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的眼底也是这般的冷漠。 “皇上也不想让周子都死,但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不死,却也活不久。” “活不久,是活多久?亭雪能给本宫一个具体的时间么,本宫好盘算怎么把他利用到极致。” 顾亭雪冷笑,“娘娘这样说,只不过是希望我放过周子都罢了。” 香君都要气笑了,“不过是我要用的人罢了,亭雪就这般容不下,皇上还是我的夫君呢,怎么不见亭雪容不下皇上?你怎么不想着去把皇上杀了?” 香君这还是第一次在顾亭雪面前提杀皇帝的事情,本以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顾亭雪好歹会有些激烈的反应,但顾亭雪的反应实在是太微弱了。 顾亭雪的神色微变,却不是惶恐和震惊,而是…… 香君回味着顾亭雪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神情。 没看错的话,顾亭雪的神情,是一种被戳穿的些微的尴尬。 不是吧? 香君猛地睁大了眼睛,“你还真想过要杀皇……” 顾亭雪一把捂住香君的嘴。 “娘娘可不要胡言乱语。” 皇帝算得上香君现在最大的依仗,对香君也算得上好,顾亭雪本以为香君得知了自己的想法,至少要比他处理周子都要生气,可是…… 他竟然在香君眼里看到了一丝的……兴奋? 顾亭雪缓缓松开了捂着香君嘴巴的手。 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都在琢磨着对方的想法。 香君从前以为,顾亭雪只是嫉妒,占有欲强,爱人的方式有些激烈,但没想到,顾亭雪这么快就能想到杀皇帝的事情。 他是为了她,还是一直就有这样的打算? 这一点香君觉得她还真说不准,毕竟,她还不够了解顾亭雪。 顾亭雪从前以为,香君只是爱弄权,想等皇帝死了当太后,但从未想过她一个后妃,真敢对一个年富力强、大权在握的皇帝动这样的心思。 更何况,皇上对香君算得上极为宠爱,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能在帝王的宠爱之中不迷失呢? 可看香君的样子,她竟然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顾亭雪觉得自己,似乎又对香君有了新的发现。 “是亭雪从前小看了娘娘。” “亭雪可真会说笑,是我小看了顾大人。” 看来,他们要争夺的,不仅是彼此的心呢,还有别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最后会鹿死谁手。 从前香君希望顾亭雪能够和自己一起杀皇帝。 可现在,顾亭雪的野心却成了她的心腹大患。 因为顾亭雪的心太大了。 杀皇帝看似很难,但她与顾亭雪两个人是皇帝最亲密的人之一,真要想找合适的机会,怕是也不难。 但要全身而退,并且在此之后还能坐稳江山才是最难的。 毕竟,后妃和宦官都是极为依赖皇权的,他们和皇帝之间的利益牵扯太深,甚至他们大部分的利益都是和皇帝重合的。 第99章 所以,他们谁都不敢轻易出手。 谁出手了,便意味着,谁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便意味着,谁已经有实力坐稳天下。 “从前,本宫还是一个小小美人的时候,顾大人曾经跟我打过一个赌,如果半年之内,我能够爬上嫔位,以后,顾大人便做我在前朝后宫里最大的靠山。如今,顾大人可还愿意再跟本宫打个赌?” “我可不是个守信的赌徒,娘娘还敢跟我赌么?” “自然,因为这回赌输了的人,便是满盘皆输,只能任由对方处置。” 毕竟,他们这回赌的可是皇权。 顾亭雪笑了笑,神态很轻松,“好,那微臣便和娘娘再赌一次,若是我赢了,娘娘依旧会如愿当上太后,我也能如愿以偿。若是我输了,我便不得好死。” 香君笑起来,挑挑眉道:“本宫要你不得好死做什么?岂不是浪费了亭雪这张好看的脸?放心吧,若是本宫赢了,本宫定会好好调教你,让你做本宫最忠心耿耿的奴才。” 说完,香君便拿出了那一直被她收在袖中的木牌。 她拿着木牌在顾亭雪面前晃了晃。 就是这个木牌,让许焕文随意出入诏狱。 也是这个木牌,让香君可以随意调动顾亭雪在宫中的人。 香君走到碳炉边,将那木牌轻轻一抛,扔进了炉火里。 炉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很快那木牌就被火焰吞没了。 香君转过身,看向顾亭雪,“那我与亭雪的赌约,便正式开始了?” 顾亭雪看着香君,明明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他却有种心脏被抓在香君手中的感觉。 “有的时候,我真恨娘娘的狠心。” 顾亭雪向前一步,逼近香君,那双眼恨不得要穿过想香君的眼睛,钻进她的灵魂里。 他要看看,到底是多可恨的女人,才能这般冷酷无情,从前的情义,她豁出去半条命才寻来的靠山,她也能说丢弃就丢弃。 可偏偏,这恨上她的感觉,又让他欲罢不能。 顾亭雪狠狠地吻上香君的嘴唇,用力地磨着,恨不得要把两人的嘴皮都亲掉,香君也紧紧地搂着顾亭雪的,亲得比顾亭雪还用力。 香君有些理解,为什么皇帝每回和皇后吵完架,都要去做恨了。 和一个强大的对手接吻,果真比和一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奴才接吻,要刺激得多。 第132章 我喜欢的女子,自是最与众不同的 诏狱里,周子都刚刚接受了一轮刑罚。 意识迷离之间,有人给他嘴里塞了一个药丸。 他听到一个狱卒在耳边说:“这是许大人让我给你的,许大人还要我给你带一句话,只要熬过去所有的刑罚不改口,你便能出去,要您一定坚持下去。” 狱卒匆匆离开,周子都又陷入了昏迷里。 再次醒来,周子都是被冰水泼醒的。 睁开眼,周子都又看到了顾亭雪,那满朝文武都打心底里瞧不上,却又害怕的人。 这回周子都也终于亲身感受到了皇帝这鹰犬的狠辣,论起折磨人,这天底下怕是没有能超过这只阉狗的。 “周大人,昨夜睡得可好?本官倒是已经养足了精神。” 周子都表现得很平静,“顾大人有什么手段,尽管拿出来便是。” “本官在周大人家里找到了一样东西,还请大人指教,这是什么?” 顾亭雪拿出一块帕子。 周子都看到那张帕子,便瞪圆了眼睛。 那是当初他护送十个江南美人入京的时候,如今的贵妃娘娘给他擦汗用的帕子。 只是,他私心没有把手帕还给她,而是偷偷地留了下来。 “这帕子,我怎么觉得很眼熟,似乎本官去江南当钦差的时候……见过。” 周子都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就是刚才那盆凉水,都没有让他这般心惊胆颤。 这个帕子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手帕,周子都觉得顾亭雪应该认不出来才是,都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顾亭雪怎么还会有印象? “周大人应该知道,我与宫中的贵妃娘娘关系不睦,算得上剑拔弩张,一见面便要找彼此的麻烦。” “我是有耳闻,只是不知顾大人为何要与我说此事?大人和娘娘不睦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么?周大人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吧?怎么一直没有婚配?” “我是家中庶子,主母不慈,所以婚事才耽搁了。” “这帕子是女子所用,周大人这般小心珍藏,难道不是大人的喜欢的女子所赠么?”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帕子罢了,不能证明什么。” “也是,本官查过了,这帕子的确是江南一个有名商铺里卖的苏绣帕子,一年能卖几百张。” 周子都稍稍松一口气。 “只是,本官怎么记得,多年前,贵妃娘娘入京的时候,她也有这么一方帕子?” 周子都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顾亭雪,想要知道顾亭雪是不是在诈他。 可顾亭雪那阴冷的眸子没有一丝的波动。 “贵妃娘娘是江南女子,有一方也不稀奇。” “是么,那周大人这帕子是谁送的?” “我曾经有过一个有几面之缘的姑娘,只是茫茫人海,我与她已经失散,没有再见过。” “哦?是么?不如周大人与我说说那女子的特征,说不定,本官能找到,也能成全了周大人的一段姻缘。” “不必了,我如今这副样子,哪里敢找她,我只希望她幸福就好,不必记得我。” “没想到,周大人是个情种。” 周子都抬眸不屑地看了顾亭雪一眼。 “你这样的阉人,自然不懂男女之间的真情。” 顾亭雪也不气,只是勾唇笑了笑,颇有些自得地说:“你怎知我不懂?我虽是个阉人,也是有喜欢的女子的。” 周子都笑了起来,面带嘲讽,故意说道:“顾大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那么多官员权贵给顾大人送各种各样的女人,顾大人都没有收,不知道,是怎样的女子能让顾大人倾心?” 顾亭雪那万年如冰的眼神,竟然有了一点温度,他嘴角带着笑意,把弄着手里的那方帕子,用专属于他的那种低沉又婉转的声音说:“我喜欢的女子,自然是最与众不同的。” “愿闻其详。” 周子都其实不关心顾亭雪喜欢什么人。 他只是不想顾亭雪再跟他纠缠这帕子主人的事情。 “她啊……”顾亭雪笑了笑,笑得暧昧又阴郁,“自私自利,野性难驯,虚荣又轻浮,有些小聪明,为了赢能性命都能豁出去,却一点都不稳重,小胜一筹便要得意洋洋。她要身边的人都爱她、宠她、真心都献给她,她却是虚情假意,没半分真心。这世上所有属于女子的美好德行,她都不屑一顾,她不贞洁、不谦卑、不柔顺、不驯服。她满眼都是欲望,满心都是算计。情爱与她只是点缀,权力才是她心之所向。是不是,很特别?” 这回,周子都都有些维持不住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了。 “顾大人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顾亭雪的眼神很亮,语气极为愉悦。 “周大人不觉得,这样的女人和那些死气沉沉的女人不一样么?花团锦簇、生机勃勃,和她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趣,难道不迷人么?” “可一个不忠贞的女子,顾大人要了不怕么?” 顾亭雪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帕子。 “无妨,这世上大多男子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女人,只有我懂她,怜她,爱她,敬她,向她献上我的忠诚。她挑剔得很,只有我这般的真心,最后,才能留在她身边。” 周子都脸上的嫌弃都藏不住了,忍不住低声说了句:“疯子。” 顾亭雪笑起来,然后缓缓起身,重新拿起了那带着倒刺的鞭子。 “既然周大人对我喜欢的女子不感兴趣,那我们还是来谈谈你喜欢的女子吧,若是周大人愿意告诉我,这是贵妃送你的帕子,我保证,你能好好的离开这诏狱,继续回皇上身边办事,如何?”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攀咬任何一个无辜的女子。” 顾亭雪冷笑,“好,我这里还有二十一道刑罚,周大人便好好地享受吧。 第133章 若害你的人是我,你可还会效忠本宫 香君的贵妃册封礼办得很是低调。 只因为前朝的事情忙,皇上为勾结北蒙的事情大怒,京城里,不少官员和权贵都因此下马。 外面风声鹤唳,宫内倒是平静。 皇后毕竟怀着孩子,虽然心里也开始忌惮着盛宠的怜昭贵妃,但是采薇姑姑说的也是,她怀着孩子,就算想要收回宫权,也得等孩子生下来。 采薇说,若是,当皇后提出收回宫权的时候,香君不肯,那便证明,从前香君对她都是假的,香君也许一直想要的就是爬到高位。 第100章 虽然皇后娘娘不愿意这样想,但还是听从采薇的,先安心保胎。 采薇从小跟着自己,必不会害她。 而且若是香君待她真心,也不怕这一次的考验。 今年的年节,皇上没什么心思过。 香君如今是贵妃,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给皇上解忧。 只是,她不是想着自己固宠,而是每天给皇帝换一个美人。 整整一个月,皇帝身边的人每天都是不一样的。 皇帝也觉得奇怪,许多妃子,之前感觉无趣得很,但许久不见,都变得识趣起来。 殊不知,每送去一个,贵妃都要提前敲打一番:我可以把你送去皇帝身边一次,但是有没有第二次,那是你自己的本事。 并且,贵妃还会结合不同妃子的性格,给她们安排不同的装束,教她们说不同的话。 这个月,皇帝硬是去了后宫二十次,幸亏太医院给皇帝身体调养的好,皇帝才没有显出疲态来。 到第二个月,绿头牌又送过来,皇帝竟然有点挑花了眼,觉得各有各的趣味,想了想,竟然就让贵妃给他接着安排了。 一时间贵妃简直成了阖宫的恩人。 皇后听到后宫里那些传闻,心中更难过。 “采薇,你说贵妃管理后宫,是不是比本宫做得好?” “娘娘,皇上爱重你,您让皇上多陪陪你,又怎么算是错呢?” “可贵妃能够让宫里的妃嫔都侍寝,大家都记着她的好。” “那是因为她们都不是真的爱皇上,贵妃也不爱。只有皇后娘娘您是真的爱皇上,皇上心里也是明白的。” “从前,皇上只有我一个……可现在……皇上日日宠爱不同的妃嫔,他待我,到底是不同了。” 自从那日在千鲤池的事情之后,皇上除了初一十五,就不再来甘露宫。 皇后试图对皇上提前那天的事情,皇上也只是草草揭过,一句“朕相信皇后”,便把皇后打发了。 若是放在从前,皇上定是要跟她生气的。 “皇上只是因着您和大将军王的事情在生气,正是因为皇上爱您,才会如此啊。娘娘,您现在怀着龙胎呢,切不可以忧虑过度。就当是为着您肚子里的孩子吧。想必,等皇子出生,您和皇上的关系也会缓和的。” …… 香君也知道,自己和皇后到底是生分了。 香君依旧是隔两日去甘露宫里跟皇后娘娘禀告宫中的事情。 只是,皇后娘娘不愿意听,总是以孕中疲惫为由,让她先离开。 再后来,就直接让香君不用来了。 香君再见到周子都是一个月之后。 他如今还是领着护卫皇宫的差事,只不过,听哥哥说,皇帝打算等封禅过后,就派他去北边的重镇当兵备副使。 香君算好了时间,正好在东华门附近与巡视的周子都碰上。 周子都身后跟着一众士兵,香君取下自己的一只耳环,身旁的梦梅立刻接过,然后便大声说:“哎呀,娘娘的耳环掉了,还请诸位侍卫大人帮着寻找,御赐之物,可不敢弄丢。” 周子都闻言,看了身后的侍卫们一眼,一个眼神,众人便四散开去,在前庭寻找。 而他则是走到香君身边,低头拜道:“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周子都看了一眼四周,见四周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香君说:“微臣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 香君笑了笑,对周子都说:“若是周大人不嫌,陪本宫再往上走几步吧。” 于是,香君带着小路子和周子都一起走上了城墙。 小路子后退几步,但并没有走远,还是保持着一个能听到两人说话的距离。 这是贵妃娘娘吩咐的,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三人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寻找耳环的众人。 良久香君才开口道:“周大人打算如何谢我的救命之恩?” 周子都在感情之事上,也许简单,但是毕竟是从腌臜的侯府里杀出来的庶子,靠着自己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不可能是毫无政治敏感度的人。 “微臣知道娘娘如今虽然登高,却也需要可用之人,微臣愿意为娘娘所用。” “是么?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站在本宫这边么?” “是。娘娘救了我的母亲,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只要不是伤害百姓,背叛国家的事情,微臣都愿意听从娘娘的吩咐。” “本宫自然不会伤害无辜百姓,只是……” 香君转过头看向身后周子都,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周子都还是被香君晃了晃眼,立刻红着脸,低下头来。 “娘娘可还有何疑虑?” “只是本宫想知道,若是周大人知晓,周家被抄家,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全都是因为本宫的缘故,你是否还愿意继续效忠本宫?” 周子都震惊。 “怎会……怎会是娘娘?” 虽然这件事不是香君做的,但也的确是因她而起,香君不想以后由别人告诉周子都这件事,倒不如直接认了。 “不是本宫直接做的,但却是因本宫而起,所以,和本宫做的也没什么区别。周大人一家,算是无妄之灾了。” 周子都因为过于震惊,竟然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既然如此,娘娘又为何要救我。” “因为本宫要用你。” “微臣不懂,娘娘要用我,为何要害周家。” “因为周家的确是倒卖盐铁,罪该万死!” 香君忽然转身,微微昂着下巴,垂眸看着周子都。 “有个问题,我想请周大人回答。若是周家倒卖盐铁的事情不是现在被揭开,而是等到周大人成为了皇上的心腹,成了封疆大吏的时候再被人揭开。你当如何?” 第134章 樱桃肉 周子都沉默没有回答。 香君又问:“再假如,若是那时候,皇上还不知道周家的事情,但周家人担心东窗事发,以你母亲作为威胁,要你替他们遮掩,你是帮还是不帮?” 周子都又一次不知道如何回答。 若是真到了那时候此事才被揭发,以皇帝的疑心,他就完了。 哪怕他打了胜仗,皇帝说不定也怀疑,是因为他私下和北蒙有交易,所以才会赢。 等到那时候,他说不定真的只能替周家遮掩,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保全母亲,保全他在军中的兄弟、下属。 可那样,又是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边境被北蒙屠戮的百姓。 香君看着周子都的眼神,很是凌厉。 “周大人,周家今日被抄家,是受了本宫的牵连,我救你也只是还你当年送我来京城时,一路的保护之情。但要不要为我所用,要不要记我的恩情,是你的选择,本宫绝不强求。” “娘娘,我……” “你现在不必给我答复,若是你不想记本宫的恩,以后也必不再与本宫有任何牵扯,本宫是死是活,在这宫里能走到哪里,都与你无关。若你记本宫的恩……你便去许家,找我的哥哥。” “娘娘……”周子都有些犹豫地开口说:“您为何要告诉我此事,若是您不说,我也不会知道。” “因为本宫要的是真正的忠心。” 小路子忽的走到香君身边,小声在香君耳边叫了一声,“娘娘……” 香君蹙眉,顺着小路子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远远地,一个人从宫门走过来。 是顾亭雪。 看到顾亭雪,周子都也紧张起来,走到香君身边,低声说道:“顾亭雪在诏狱里审讯我的时候,一直企图逼迫微臣攀咬娘娘。” “攀咬本宫什么?” 周子都脸一红,“他……他希望我承认和娘娘有私。” 香君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知道了。” 香君伸出手,搭上小路子的手,带着小路子下了城墙。 一看到香君下来,梦梅就跑过来,将手中的耳坠递给香君道:“娘娘,耳坠找到了。” 香君正想接过耳坠,一只手却抢先她将耳坠接过,握在手中。 顾亭雪拿着耳坠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还站在城墙上的周子都,勾唇笑了笑。 周子都下意识地捏紧了拳,他想下去,可那毒蛇一样的男人,一直怀疑他与贵妃娘娘有私,若是现在表现得太过逾越,只怕他更不会放手此事。 于是,周子都只能站在城墙上,往下看。 顾亭雪收回目光,又看向香君,含笑道:“贵妃娘娘凤仪万千,规矩和仪态都是宫里最好的,走路向来极稳,竟然也能弄丢耳坠?” “小物件,弄丢也是常事。” “是么?微臣替娘娘带上吧。” 香君一愣,这大庭广众地,赶紧拒绝道:“不必了,哪里敢麻烦顾大人。皇上可是再三吩咐过本宫的,可不能把顾大人当奴才,顾大人是皇上的重臣呢。” 第101章 “我能伺候皇上,自然也能伺候娘娘。” 说完,不管香君愿不愿意,顾亭雪便上前一步,靠近香君。 顾亭雪的身子高大,几乎半包住香君,他伸出手,将那耳坠粗暴地戳进了香君的耳洞里。 “嘶……”香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瞪一眼顾亭雪,“痛!” 顾亭雪退后一步,又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男人,这才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说:“看来我还是不善伺候宫妃,以后还是要多学学,多试试,多练练。微臣还要去见皇上,告辞。” 顾亭雪甩手离去,走之前又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周子都,满眼的讥讽。 香君也不知道他又犯什么毛病,瞪了他一眼,黑着脸带着宫人回去了。 这一幕落在侍卫们的眼里,倒是坐实了皇上身边的这两位红人不对付的传闻。 众目睽睽之下都如此针锋相对,可见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 …… 香君回去之后,越想越气,她用力一扯耳朵上的耳坠子,左耳便流出血来。 “娘娘!”梦梅和喜雨都吓了一跳。 可香君却面无表情,又把耳坠带了上去,冷着脸说:“端盘点心,我们去太极殿看皇上去。” 到了太极殿,皇上和顾亭雪还在议事,香君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万公公才通传,让她进去。 顾亭雪走出来,香君走进去。 顾亭雪注意到了香君的耳朵,他手上有数,必不会弄伤她,所以他飞快地就明白香君来这太极殿是做什么的了。 他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先碰到对方。 两人的手就这么触碰了一下,又分开地分开。 皇上最近对香君倒是很是温柔体贴,一眼便看到了香君的耳朵。 “这是怎么了?哪个奴才不当心?” 香君委屈地扑倒皇上怀里,然后狠狠地告了顾亭雪一状。 当天夜里,皇上来了承香殿,还带上了顾亭雪。 香君知道,皇帝这是在给她做脸面呢,挽着皇帝进屋的时候,香君得意地看了顾亭雪一眼,这才娇滴滴地说:“皇上,臣妾今日特意下厨,给皇上做了两道菜呢,皇上一定要多吃几口。” 香君也想看看,皇帝如今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皇上,先吃这一道酒蒸羊。” 皇帝看一眼万公公,万公公拿起筷子给皇帝试菜。 菜吃进嘴里的时候,万公公的嘴角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皇上……这道菜,便不吃了吧……” 香君委屈,“怎么,是有毒么?” “倒不是有毒……只是……” 皇帝好奇,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脸色很明显的黑了,但他还是吞了进去。 “好吃么?” 皇帝看了香君一眼,“做菜辛苦,这样的事情,香君以后莫要自己做了。” 香君委屈地要哭的样子,“是臣妾做的皇上不喜欢么?” “喜欢。”皇上违心地说:“朕只是心疼你,不想你太辛苦。” 香君面带喜色,又给皇帝夹了一筷子,“皇上喜欢,就多吃些。” 皇帝一脸的为难,香君噗嗤一声笑出来,皇帝才意识到,香君这是故意在逗自己呢。 皇帝忍不住捏了捏香君的鼻子。 “好你个促狭鬼,敢捉弄朕?” 屋子里言笑晏晏。 香君看一眼一直冷冷地站在一旁的顾亭雪,指着桌上的另一道她亲手做的菜色道:“这一道樱桃肉,便赏给顾大人吧,皇上,您说呢?” 皇帝知道,香君这是要出白日里顾亭雪弄破她耳朵的气,便摆了摆手同意了。 小太监端着那盘樱桃肉走到了顾亭雪面前。 顾亭雪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他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 吃进嘴里的时候,顾亭雪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他抬眸看了一眼香君,可香君没有看他,而是正给皇帝倒酒呢。 好甜,香软酥糯,比御厨做得还用心。 香君的余光看到顾亭雪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浓,她可是派人打听了许久,才从太后宫里的宫人那里打听到,顾亭雪最爱吃的菜是樱桃肉。 她可是学了好久呢。 第135章 皇上和顾亭雪之间,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承香殿的灯都熄灭了。 皇上今晚喝了不少,睡得很是安稳。 如今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店里还烧着炭盆。 只是今日的炭盆烧得太旺,香君半夜是被渴醒的。 她小心翼翼地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从炉子上拿了暖壶,倒了一杯热水。 正准备喝,黑暗里,一只手却忽然伸了出来,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香君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还安稳的睡在床上,呼吸均匀。 香君缓慢地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把那杯热水又放在了桌上。 香君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人说:“发什么疯?” 黑暗中,另一只手,也缓缓爬进香君的寝衣里。 香君的耳边有热气在吹。 顾亭雪用叹息一般的声音,极轻地在香君耳边说:“奴才看到了,娘娘方才没有尽兴,奴才这就伺候娘娘。” 香君看着还在床上睡觉的皇上,心提到了嗓子眼。 香君还想说什么,却被顾亭雪捂住了嘴。 “嘘,别出声。” 被顾亭雪按在桌子上,狠狠从身后蹂躏的时候,香君心里把这个狗奴才骂了个遍。 等到那杯茶都凉了,香君才红着脸,喘着气,缓缓地从滑坐在凳子上。 兴许是腿软了,香君没控制好力度,坐下来的时候,胳膊不小心捶了一下桌子。 夜里那一声“咚”极响。 眼看那边皇上动了,香君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水杯,直接泼在了顾亭雪脸上。 “嘶!” 顾亭雪轻嗤一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副被烫到了的样子。 皇上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香君坐在桌边,气得脸都红了,拿着桌上的热水就泼在了顾亭雪脸上,烫得顾亭雪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么烫,本宫怎么喝?顾大人就是这么伺候皇上的么?” “伺候皇上跟伺候娘娘自然不一样。” 皇上烦心得很,起身坐起来。 “又怎么了?”皇上很疲惫,摆摆手道:“亭雪,你去外面吧,让万里春在里面伺候。” 顾亭雪这才冷冷地瞥了香君一眼,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道:“是。” 等到顾亭雪出去了,皇帝才招招手,让香君过来。 香君到皇上身边躺下,一副小媳妇儿委屈的样子。 “你总是跟顾亭雪过不去做什么?朕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满宫里,只有你敢不把真的话放在心上。” 香君伸出手搂住皇上的脖子。 “皇上明明不喜欢顾大人,为什么还总是向着他?” “胡说,朕什么时候不喜欢亭雪了?” 香君小声说道:“难道不是么?哪有皇帝会让爱重的臣子,在后妃侍寝的时候,在旁边伺候的?皇上明明就是故意给顾大人没脸。臣妾想着皇上心里讨厌顾大人,这才替皇上出出气。” 皇上闻言笑了笑,倒是没有生气。 “你倒是凡事都会往朕身上赖,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朕?” 香君心里咯噔一下,皇帝没有否认她刚才说的话。 皇帝心里是真的对顾亭雪不喜么? 香君的眼神暗了暗,搂着皇帝的脖子更紧, 撒着娇问:“皇上真是的,明明讨厌他,怎么还不打发了他,非要让他在面前晃。” “你不懂。” “臣妾是不懂,臣妾就是不喜欢他,不希望他在皇上身边伺候。” “喜不喜欢不重要,朕信任他,这最重要。行了,你以后只要不太过,朕也不会说什么,把握分寸。快睡吧。” 皇上抱着香君又睡下了。 香君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咱们这个皇帝的心思,也是让人摸不透呢。 照说,皇上不会这般重用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可皇帝一边对顾亭雪极度的信任、委以重任,一边又在内心深处对他藏着极深的厌恶。 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感情? 为什么呢? 皇上和顾亭雪之间,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 第二日皇上走的时候,顾亭雪已经不在了。 又隔了一日,香君的嫂嫂李氏便以命妇之身入了宫,拜见了太后娘娘之后,便来了承香殿。 两人说了会儿女人家的闲话,李氏便含笑对香君说:“夫君与我说,他不方便在宫中走动,让我以后常来宫里看望娘娘,多来承香殿多坐坐。” 香君听出了这李氏的话外之音。 意思是,李氏要做她与哥哥的传话人。 第102章 这夫妻俩成亲也有几个月了,许焕文做这样的安排,应该也对李氏有些了解的。 香君倒是愿意给许焕文信任,先试试这位嫂嫂。 “嫂嫂,您是太后的亲侄女,应该多去太后娘娘宫里坐才是。” 李氏微笑,温柔地说:“太后娘娘身子不好,本就不爱见外人。” 听到外人那两个字,香君挑了挑眉。 “而且……”李氏继续说道:“我已嫁给夫君,是许家人,论亲疏,我与娘娘才是至亲呢。” 上辈子香君出身低,总是嫉妒这些世家女。 可这辈子她放下这些执念,对这些世家女便多了许多的欣赏。 她们拎得清,听得懂别人话里的意思,大多被训练的聪明有礼,说起话来也不费劲,而且总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最核心的利益在哪里。 除了薛娇娇,香君倒是没有遇到一个脑子不清楚的世家女。 有时候香君都想,那些男子那么爱薛娇娇,莫不是就因为她这点与众不同? 香君回神,她决定,用人不疑。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含笑又问:“哥哥让嫂子入宫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本宫说?” “倒是没什么紧要的,”李氏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的似的,说:“对了,有个笑话,要说给娘娘听,昨个儿周统领来找夫君说话,两人相谈甚欢,喝多了酒,周统领还在家里的院子里教夫君耍刀呢,夫君一个读书人哪里会耍刀,但偏要逞强,学了许久还是不成样子,今个儿早上,胳膊都抬不起来。” 香君和李氏对视一眼,都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哥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个少年似的。嫂嫂还是得赶紧给哥哥生几个孩子,当了爹爹才稳重呢。” 李氏也娇俏一笑,终于有了些小女儿的模样。 香君这才招手,让小路子拿过一个令牌来。 “这是入宫的合符,嫂嫂以后入宫就不用提前写拜帖了,我盼着嫂子常来陪我呢。” 李氏走了之后,香君的一颗心也彻底放下。 刚想把小路子叫过来,给她松松筋骨,就听到梦梅进来通传:“娘娘,江贵人要生了,您可要去看看?” 第136章 狗皇帝,心真脏 香君守了一夜,江贵人终于是生了。 生的是个小公主。 皇上甚至都没有过来看一眼,一直到第二天下了朝才来看了一眼江贵人和三公主。 因着宫里连着生了几个皇子,好久都没有公主出生,皇上也是喜欢这个公主的,便给江贵人升了位份。 江贵人如今是江贵姬了。 皇后娘娘也姗姗来迟,看到香君和皇上一起围在江贵人身边,说说笑笑。那样子,就像是他们才是后宫的一对似的。 薛娇娇的心抽痛了一下,又想起大将军王对她说的话。 香君看到皇后娘娘过来,立刻起身让开了位置。 上次游船的事情之后,皇上和皇后之间就像是有了一层隔阂。 香君看着两人如今对着江贵人说着安慰的话,又回想起自己生元朗的时候,发现,如今皇上和薛娇娇也有了一种表面夫妻之感。 就像是当年的皇帝和杨皇后。 甚至,看完了江贵人之后,皇帝直接牵着香君的手,当着皇后的面,去了承香殿。 就连梦梅也察觉到不对,第二日皇上一走,便和香君说:“娘娘,奴婢觉得,皇上似乎对娘娘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 梦梅想了想措辞,小心翼翼地说:“奴婢觉得,皇上似乎……对娘娘有了几分真心呢。” “有真心又如何,没有真心又如何?” 香君需要皇帝宠爱她,却并不在乎皇帝心里到底怎么看待她。 梦梅不解,问道:“娘娘不是最在乎真心的么?” “那是对本宫的自己人我才在乎。皇上爱喜欢谁,便喜欢谁,只要不挡着本宫的路就好。” “皇上如今对娘娘这般好,奴婢说句不应该的,若是皇上真能对娘娘好,娘娘和皇上好好的,总比……” 香君知道梦梅要说什么。 “总比跟一个太监不清不楚的好,是么?” 梦梅点点头。 香君笑了起来。 “咱们的皇上是不能信的,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然是极尽宠爱,可不喜欢了,可是很无情的。” 上辈子,香君敢在后宫里那么嚣张,得罪那么多人,多少也有误会了皇上对她的宠爱的原因。 香君又不傻,若不是上辈子皇上宠爱她的时候,让她有了被爱的错觉,她哪里敢挑衅那些位份比她高的妃嫔? 可皇帝喜欢她的时候,可以和她生三个孩子。 不小心惹怒他了,他就能迅速冷淡下来,轻轻一句剖腹取子,就要了她的性命。 所以香君知道,皇上的爱,危险得很。 香君拿着司珍房刚送来的新钗环在脑袋上比划着,不喜欢地就扔在一边。 梦梅看着香君蹙着眉挑东西的样子,只觉得自家娘娘实在可爱,就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挑来挑去,最后就对那新做的灵蛇手环还算满意。 “就这个吧,别的不要。” …… 没几天,就发生了一件事,让梦梅彻底信了香君的话。 因为,皇上即将去泰山封禅,却忽然决定,要带着皇后娘娘一起去。 皇后虽然现在坐稳了胎,但毕竟怀着孩子,这舟车劳顿的,皇上竟然还非要和皇后一起去,不知道的觉得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知道的…… 香君实在是不知道。 梦梅也感叹,“前些日子,皇上对皇后娘娘,还一副冷淡断情的模样,怎么如今忽得又如胶似漆了?” “谁知道呢!” 香君心里烦得很,没想到,今日顾亭雪来了。 他一来,就让人抱元朗过来给他看。 想看看着顾亭雪抱着元朗,从怀里掏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布老虎,哄着元朗玩,心里烦得很。 “皇上和皇后娘娘这是又和好了?” 顾亭雪瞥香君一眼。 “娘娘如今是微臣的对手,还找我打听消息?” 香君没好气地说:“你还抱本宫的孩子呢,那么计较做什么?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本宫只是好奇罢了。” 顾亭雪笑了笑,一边哄着元朗,一边说:“对外皇上说,带皇后去封禅,是因为皇后孕后忧思,这一胎怀得不稳,要龙气镇着才能平稳生产。皇上为了时时陪伴皇后娘娘,只能带着皇后娘娘一起去。” “本宫不听那些虚头巴脑的话,说点有用的。” 顾亭雪这才看向香君,眼神狡黠,“皇上还是忌惮大将军王的。” “又和大将军王有什么关系?”香君皱着那漂亮的柳叶眉问:“难不成,皇上怕大将军王,所以为了大将军王,要宠爱皇后?” 顾亭雪冷嗤一声道:“皇城守卫森严,还有十几万神策军以及皇上的亲兵十二卫守卫。可这出了皇城,到了泰山,那可就离大将军王的军队不远了。若是大将军王有了别的什么心思……” 香君恍然大悟,“皇上这是拿皇后当人质,有皇后在身边,大将军王就不敢造反,是么?” 顾亭雪点点头。 香君坐在软榻上,只觉得很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想明白了。 她就知道,皇上根本就不是什么恋爱脑。 原来,皇上不是因为爱皇后才诸多忍耐,他是在利用皇后。 想想也知道薛娇娇有多好用,有她吊着两位王爷,皇上毫不费力,就控制住了他最大的两个对手。 晋王和大将军王连个侧妃都不纳,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孩子和亲家可都是很有用的。 别看大将军王和前太子晋王现在有些势力,但只要他们死了,没有后代子嗣,他们的势力很快就会消散。 香君一直想做皇上的刀,希望借此在宫里步步高升,万万没想到,这条路,早就被薛娇娇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走到了极致。 薛娇娇才是皇上最好用的刀。 万万没想到,就连做刀子,她也还是输给了薛娇娇。 香君冷哼一声,“狗皇帝,心可真脏。” 顾亭雪轻轻地捂住了元朗的耳朵。 等到香君骂完了,才又松开手。 香君想了想又问:“大将军王若是不带兵造反,只是想办法暗杀皇帝,可能么?” 顾亭雪抬眸,“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本宫只是好奇……” 第137章 讨债鬼,要害死亲娘了! 顾亭雪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拿着布老虎逗元朗。 “皇上的亲军,除了神策军,还有禁军十二卫,十二卫是皇上亲自统领的,其中龙骧卫里,有暗卫和死侍,就连我都接触不到这些人。” 第103章 香君心里叹息一声,狗皇帝还挺难杀。 香君一副很惆怅的样子,意识到顾亭雪在打量自己,赶紧收起自己那失望的眼神,又问:“过两日皇上就要去封禅了,你怎么还不去忙,竟然有空在我这里逗孩子?” “这回皇上钦点了周子都和白凡负责护卫,我这回留在京城,守卫皇城。” “啊?” 香君的失望神色,实在是太明显。 顾亭雪冷冷地瞥让一眼。 “娘娘很失望?” “怎么会呢。” 顾亭雪冷笑,“也是,我日日待在皇城里,娘娘怎么方便动手,把我在宫里的人都换成您的人呢?” 香君扯了扯嘴角道:“哪里的话,亭雪留在皇城,本宫很开心呢。” 罢了,香君不甘心地扯了扯手里的帕子。 既然如此,就先把其他人换成自己人吧,顾亭雪的人,她就先不动了。 他也不能总是待在宫里。 顾亭雪看着香君那暗自生气的小表情,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又继续逗着元朗。 …… 很快就到了皇帝出发的日子,只是走之前,他隐隐约约觉得,贵妃和后宫的其他妃嫔,似乎还有些高兴。 等皇帝一走,大家就松快起来。 三个主子,走了两个,太后的身体还不好不怎么出门,贵妃又大方,姐妹们玩玩闹闹也还挺开心。 但香君还是很乖的,没有真当自己是后宫唯一的主子。 趁着皇帝去泰山封禅的这两个月,她日日都去仁寿宫陪着太后。 “这皇帝和皇后都走了,你不好好在你的承香殿里松快松快,日日来我这个老太婆处拘着规矩做什么?” 香君立刻跟太后娘娘表忠心:“之前臣妾要侍奉皇帝和皇后,虽然常来仁寿宫请安,但终究是不像现在这般,可以日日陪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就别赶臣妾走了。” 香君本想,太后估摸着是不乐意她天天陪伴的,毕竟元朗也挺聒噪。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听到香君这样说,太后只是拍拍她的手道:“亏得你有这般的孝心,难怪皇帝宠爱你,是个懂事的。既然你不嫌我这个老太婆无趣,哀家也乐意天天见到你。” 香君其实也挺愿意和太后娘娘待在一起的。 她觉得,和上一位胜利者多待在一起,也能沾染沾染这位的好福气。 香君日日都把元朗带去陪伴太后。 元朗如今也能阿巴阿巴两句,说不出完整的话,但是就是不停地阿巴阿巴吐泡泡,甚是可爱。 这一日,太后娘娘正和香君一起看着元朗蹬着小短腿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 元朗甚是白嫩,一个小小的人儿,一边走一边拍着手,嘴里阿巴阿巴的,也不知道他哪里这么多话要说。 太后娘娘看得笑得眯了眼,不知道多喜欢这孩子。 即便不知道元朗在说什么,也要跟他说几句。 “是,我们元朗路走得好。” “对,我们元朗的腿有劲儿。” 像是回应太后娘娘似的,元朗还要蹬两下他那小短腿。 也是巧了,顾亭雪正好在这时候来了仁寿宫。 看到香君也在,顾亭雪表情平静,也没有看五皇子一眼,只对太后娘娘行了礼。 不曾想,刚行完礼,元朗那小短腿就蹬得飞快,直接扑倒顾亭雪身上,抱住了顾亭雪的小腿,又开始冲着顾亭雪阿巴阿巴,一边阿巴阿巴,还一边扭着他那小屁股。 顾亭雪身子一滞,香君的笑容一僵。 只有元朗还伸着手,冲着顾亭雪要抱抱。 此刻,香君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犯了得意忘形的毛病。 她竟然算漏了元朗这个小讨债鬼。 他才一岁,哪里会演戏? 还不是喜欢谁就找谁。 香君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唾沫,但还是稳住了情绪,微笑道:“没想到,元朗还挺喜欢顾大人呢。” 太后娘娘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微笑着看着元朗和顾亭雪,叹息一声说:“亭雪身上杀气重,从前是最不招孩子喜欢的,宫里的几个皇子公主,靠近他就要哭呢,倒是难得,元朗不怕他。想必,是和元朗有缘。” 太后娘娘的这番话,让香君的后背都出冷汗了。 她捏紧了手腕子的砗磲手串,看了顾亭雪一眼。 顾亭雪会意,对太后笑了笑道:“微臣杀的人多,自然沾染了些戾气。五皇子不愧是龙子,不怕微臣身上的戾气,将来一定是个很威风的皇子。” 就像是要故意跟顾亭雪对着干似的。 元朗见自己伸了半天的手,顾亭雪却不抱他,嘴巴一瘪,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香君恨得咬牙切齿,可真是威风的皇子啊! 小路子见状,赶紧上前,要把元朗抱走。 但元朗死死拽着顾亭雪的裤腿,就是要他抱,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太后娘娘见状,只是慈祥地笑了笑,对顾亭雪说:“亭雪,五皇子要你抱,你便抱一抱吧。” “微臣遵命。” 顾亭雪这才遵命抱起了五皇子。 没想到顾亭雪一抱,五皇子立刻就不哭了,小脑袋靠在顾亭雪怀里,在他的脖子上拱了两下,哼唧了两声,马上就老实了。 香君深吸一口气,赶紧起身,尴尬地笑了笑。 她走到顾亭雪面前,柔声对自己儿子说,“好了,元朗乖,别烦着顾大人了,顾大人找太后娘娘有事要说呢,来,娘亲抱。” 不曾想元朗看香君一眼,头一扭,根本就不搭理她,伸出手,专心致志地去玩顾亭雪帽子上的冠缨去了。 香君此刻真想把元朗打一顿。 这个讨债鬼, 是要害死他的亲娘啊! 第138章 我们抱一起死了算了 香君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听到,太后娘娘轻轻地笑了笑,柔声道:“好了,哀家也累了,亭雪,你替哀家先送五皇子回承香殿,等午歇的时间过了,你再过来。” “是,微臣遵命。” 走出太后的仁寿宫,香君面色阴沉地坐上了轿辇。 顾亭雪就抱着元朗站在香君旁边。 看到元朗还在那里开心地在顾亭雪的怀抱里阿巴阿巴,香君气得直接狠狠地拧了一下元朗的胳膊。 元朗哇哇大哭,香君这才下令起架。 一行人,继续往承香殿走。 但凡顾亭雪把元朗哄好了,香君就立刻给小路子一个眼神,让他再拧元朗一下。 小路子哪敢啊? 一面是娘娘威胁的眼神,一面是顾大人要杀人的眼光,他是真的为难死了。 怎么娘娘老让他干这种事? 最后权衡之下,小路子还是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做了娘娘的人,就要给娘娘办事! 所以,一路上,小路子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总能出其不意地拧五皇子一下。 终于,五皇子总算是哭了一路,哭回了承香殿。 路过的宫人们,看到这一幕,没一个不感叹地。 这顾大人是真不招孩子喜欢啊。 瞧把五皇子吓的。 …… 一路香君都没有说话,直到回到承香殿,元朗还趴在顾亭雪怀里阿巴阿巴,吐着鼻涕要抱抱。 香君这回是真的气了,厉声对小路子说:“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元朗抱走!” 元朗委屈的嘴巴一瘪就又哭起来,但这里是承香殿,娘娘发火了,谁也不敢心疼五皇子,立刻就把五皇子抱走,去了乳母那里。 梦梅和喜雨,见到顾亭雪在这里,娘娘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两人也赶紧退出去。 屋内只剩下香君和顾亭雪。 香君面色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你那么担心做什么?”顾亭雪倒是无所谓,还有心思给香君倒了一杯茶水。 香君接过茶水,重重地放在桌上,“那是太后,在北蒙七年还能杀回来,一介宫女出身,最后却当上了皇后,扶持咱们这位皇帝上位。这样的女人,你觉得今天咱们露的馅还不够多么?太后娘娘,盯上看出点什么来了。她让你把元朗送回来,就是已经疑心我们了。” 香君忧心忡忡,拽紧了那串砗磲手串。 “只是不知道,太后猜到什么程度。” “太后既然经历过夺嫡,自然也能想到,后妃和皇帝身边的太监有勾结是正常的事情,不过是为五皇子做打算罢了。” “元朗那般亲近你,我们能只是勾结么?你当太后娘娘跟皇后一样好哄么?我们还是大意了,这个小破绽,能要我们的命。” 香君此刻真的是担心极了。 “太后娘娘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 “太后娘娘自是和一般女子不同,就算猜到我们有什么,在她老人家眼里,也算不得大事。太后娘娘眼里,只有动摇江山,动摇皇上皇位的事情才算是大事。这点裤裆子里的事情,算得了什么。你以为后宫里,和太监不清不楚的后妃,就娘娘一个么?深宫寂寞,谁不得给自己找点趣儿?” 第104章 香君没想到,顾亭雪这样谨慎的人,能说出这么轻狂的话。 “我是皇上的宠妃,育有皇子,你是皇上的近臣,统领神策军、枢密院、监察处,我们两个狼狈为奸,还不够动摇江山么?” “我不过是一个依附皇权才能作威作福的太监罢了,娘娘不过一个靠着皇帝宠爱才有些体面的后妃,咱们这种人,算得上什么?” 香君总觉得不是这个道理,但是顾亭雪太过笃定,他又比自己了解太后,以至于香君一时也有些动摇了。 “太后当真不会拿我们怎样?” “不会。” “你为何能如此笃定。” “因为我不会拿咱们的命开玩笑,你放心吧。” 香君还是皱着眉,“这次是被太后看到了,还有的救。若是下次在皇上面前,元朗还是这样对你……只怕我们俩……” 听到我们俩这三个字,顾亭雪终于抬眸看向了香君。 只见香君自嘲地冷笑一声,看着前方,忧心忡忡地说:“若真的被皇上发现,我们也别争高低了,抱一起死了算了。” 顾亭雪嘴角扬了扬,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和娘娘死在一起,倒是也不错。” “本宫可不能死!”香君恶狠狠地瞪顾亭雪一眼,没好气地说:“无论如何,你以后都要小心行事,最好不要让人看到你和元朗相处,以后都躲着些元朗。他现在年纪小,过几个月,也就把你忘记了。等到元朗大一点,懂伪装了再说。今日之事,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 顾亭雪没有说话,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茶水。 半晌,他才用有些低沉阴森的声音说:“是,我的确是见不得人。” “这不是能不能见人的事情,这是要命的事。” “我知道了。”顾亭雪起身,“我先去仁寿宫,打探打探太后的意思,娘娘就先别忧心了。” 顾亭雪走了。 但是香君哪里能安心? 一整晚香君都夜不能寐,想着要是太后发难她怎么解释,要是太后跟皇帝提了,她怎么狡辩。 可皇帝不可能信她超过信太后。 太后当年手握大权,却还是把权力放手给了自己的儿子。 如今又有什么理由骗皇帝呢? 所以皇帝肯定信太后。 但她又想,太后毕竟没有真正的证据。 她现在是贵妃,皇帝和太后就是要处理她,也没有那么简单,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 在此之前,应该会隐忍不发,毕竟还有五皇子在,总是要体面地处理才行。 所以她倒是还有时间谋划。 若真的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她也只能鱼死网破,拼死搏一搏了。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想到了半夜,香君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 “谁!” 香君猛地睁开眼,但很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还能有谁?”顾亭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娘娘今日怎么如此慌张。” 第139章 娘娘定是会舍了奴才的命,保全自己的 香君松一口气,恨恨地瞪了顾亭雪一眼。 “自然是怕太后派人来杀我。” 香君觉得,她也应该搞两个暗卫保护自己,实在不行,就去找爹爹,让爹爹寻两个会功夫的女子,以宫女身份进宫来也是可以的。 “太后娘娘就是要杀你,也不会那么着急,更不会用这么容易留下把柄的法子,娘娘只管安心睡觉便是。” 听到顾亭雪这么说,香君哪里能安心? 她忧心忡忡地起身,看到顾亭雪闭眼躺在床上,双手抱胸,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没好气地踢他一脚。 “今日你怎么才来?本宫等得急死了。” “替太后出宫办事。” “办什么事?” 见顾亭雪不说话,香君又推了推他。 “说话啊。” 顾亭雪无奈,只能睁开眼,坐了起来,解释道:“太后不希望皇上知道她一直和江南那边的势力有联系,所以都是让我私下里替她办事。” 这一点香君倒是没想到,看来太后和皇帝这对母子也不是毫无嫌隙,竟然还防备着彼此。 “皇上为何不愿意让太后和江南的势力联系?” “宋飞景的母亲就是太后的人。看皇上对宋飞景的态度,你便应该知道,皇上对江南那群人多么的厌恶。江南士族根基深厚,水泼不进,就算是宋飞景一党都被清除了,但那也只是京城的江南势力罢了,没有动到江南氏族的根基。” “皇上为什么不趁着宋飞景的事情,处理江南的旧势力?” “不是没处理,是处理不了。就算面上的人换下来,随时干都有新的人顶上,那些百年氏族,才是江南的核心,轻易伤不了他们的根本。” “皇上有皇权、有兵权、他下定决心,还不能处理江南的氏族么?” “哪里那么容易?江南不能乱,江南三省的赋税,占了朝廷一年赋税的三分之一,江南若是乱了,就要天下大乱。北边的北蒙,立刻就会翻脸。皇上如今也是拿那边毫无办法。” 这些都是香君从前不懂的,如今仔细思索,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看来,就算是这世上最有权力的人,也还是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掣肘,这世上的事情,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有的时候,蚍蜉也能因利势导,撼动大树。 看到香君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眉头紧锁的样子,顾亭雪说道:“这些也不关你的事情,不用担心。” “我只是在想,太后是靠着江南的氏族才坐稳后位,后来她当了太后,怕是也是给了江南不少的利益。两者也算是互相成就。如今皇上又厌恶江南氏族,这样说来,皇上和太后本身也是有利益冲突的啊。是因为,太后让你瞒着皇上替她办事,所以你才觉得,太后不会拿我们怎么样,是么?” “算是吧。” 香君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总觉得还是有些心慌。太后和皇帝毕竟是母子,咱们还是外人。就怕太后要秋后算账……” “若我告诉你,太后让我从明日开始,每日早晨都来承香殿接元朗去仁寿宫,晚上再送回来,你可还会担心?” 香君立刻紧张起来,“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要抢我的孩子。太后若是要带走五皇子,就是做好准备要除掉我了。” “若是要抢走元朗,又怎么会让我晚上再送回来?我受太后娘娘的命令,每日来回送元朗,一直送到皇上封禅回来,两个月日日朝夕相处,就算他日皇上发现元朗喜欢我,又有什么稀奇的?” 香君反应过来,惊讶问:“太后娘娘这是在帮你,为何?” 顾亭雪闭着眼,似乎累了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我在替太后办事。” 香君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事已至此,太后愿意替他们遮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也实在是不敢再深究下去。 香君隐约对两人的关系有些猜测,但亭雪不愿意说,要么是不能说,要么是香君知道后,会有麻烦。 太后的事情,她还是别追问得好。 好奇心太强,怕是要引火烧身。 “不担心了,可以睡了吧,累得很。”顾亭雪闭着眼说。 香君忍不住踹他一脚。 “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跟本宫翻脸了么?又跑我这里来睡觉做什么?” “我可没跟娘娘翻脸, 是娘娘要与我翻脸。明日我还得送元朗去仁寿宫,跑来跑去也是麻烦,就借娘娘的床睡一觉。” 看到顾亭雪自顾自地躺自己旁边,香君也是没了脾气。 听到顾亭雪平稳的呼吸,香君却是一点都睡不着。 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怕是卷进了皇室最不能为人知晓的秘辛之中。 她只怕真的惹上麻烦了。 忽的,耳边传来顾亭雪的声音。 顾亭雪闭着眼,仿佛梦呓一般地问:“若是今日太后没有选择帮我们,而是打算在皇上处戳穿我们的勾结,娘娘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香君沉默了,没有说话,只是她看着顾亭雪的目光变得很深沉。 顾亭雪自嘲地笑了笑,还是没有睁眼,双手抱在胸前,似乎随时都要陷入沉睡。 “不用想也知道,娘娘定是会舍了奴才的命,保全自己的。”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良久,看到顾亭雪已经呼吸平稳,似乎彻底睡着了,香君才用很轻的声音开口说道:“只要你还是本宫的人,我便不会让你死,我定会拼了命保全你到最后一刻,哪怕和皇上太后鱼死网破,直到用尽所有的办法为止。本宫说话算话。” 见顾亭雪没有回应,香君也缓缓闭上了眼。 又过了许久,顾亭雪才睁开眼。 他轻轻地侧过头,看向已经睡着的香君,然后又扭过头,继续平躺在床上,看着那虚空中的黑暗。 第105章 只是他那一双眼,在黑暗中极亮。 第140章 香君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心虚过 之后的日子,香君不再每日去太后宫里。 不然顾亭雪每日接送元朗就会显得过于刻意。 香君抖擞精神,不再懈怠,趁着皇上和皇后不在,要好好理一理这后宫才是。别人的人,都要赶走,自己的人都要换上。 只是太后和顾亭雪的人,还是不能轻易动,但放几个自己的人分分权倒是无妨,最后能到什么程度,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德妃虽然也有协理六宫的权利,但是也不过是有个名头,真正重要的地方都在香君手里握着。 这理一理后宫,竟然发现宫里多了三个有孕的宫妃。 香君都忍不住感慨,前面几个月皇帝的努力耕耘倒是没有白费。 而且,上辈子,皇上的后宫可没有这么多孩子。 果然,厉害的不是皇帝,是她许香君。 在皇上回来之前,香君让人把宫妃怀孕的消息先瞒住, 如今宫权都在香君手里,她是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一个后妃出事的。 孩子必须都坐得稳稳的。 柳太医和太医院的同僚,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趁这个好机会,香君直接找了个错处,把之前尚宫局的女官给处置了,换了自己的人。 接下来宫中的日子,倒是很安稳。 除了每日早晚,顾亭雪雷打不动来接元朗这件事,让香君有些不安之外,这两个月,香君算是过得相当的舒心。 但见到太后娘娘没有再做别的事情,香君也只能先放下此事。 毕竟太后娘娘没戳破什么,她也不能去找太后对质不是么? 这心照不宣的默契,太后娘娘不戳破,她也乐意承太后娘娘的人情。 只是,香君心中始终有个阴云,太后、皇上和顾亭雪之间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终于,銮驾回宫。 皇帝终于带着皇后娘娘回宫了。 据说这一路非常的顺遂,皇上心情很是不错,认为这也是上天对他文治武功的一种赞许。 只是不曾想,一回宫,就有人找晦气。 德妃竟然忙不迭地就去太极殿里告状,说香君趁皇上不在,换了宫中几处重要位置的管事太监和女官,这是是以权谋私,是专权。 不曾想,德妃的话刚说完,香君却很巧合地也来了太极殿。 当香君喜滋滋地把三位宫妃怀了身孕并且已经坐稳了胎儿的好消息告诉皇帝之后,皇帝高兴得立刻站了起来。 皇帝一走到香君面前,激动地直接握住了香君的手,“爱妃此话当真?” “这样的事情,臣妾怎敢欺骗皇上呢?” 皇上听到香君说这个消息,自然是大喜。 看来他果然是年富力强,皇嗣兴旺,也佐证了如今政权稳固、国家繁荣。 “皇上您刚刚封禅归来,宫里就多了三位有孕的妃嫔,怎么不算是大吉之兆呢?可见,皇上当真是文治武功,如今天下太平,神灵才如此保佑皇上呢。” 香君这番话,说得皇上龙心大悦。 一旁的德妃脸都绿了。 从前后宫里只有两个皇子,可如今除了去了二皇子,还有四个皇子,再等着三个妃嫔生产,满宫都是孩子。 她的大皇子,只怕就越来越不显眼了。 香君瞟一眼德妃你娘娘,又问:“方才臣妾进来,不巧听到德妃娘娘说起宫里几个总管太监的事情,德妃娘娘与本宫一起协理六宫,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我,何苦拿这些小事烦皇上呢?” 见德妃说不出话来,香君又立刻跟皇上说了自己整顿六宫的事情。 但她举的大旗,说换人,实在是从前后宫有些奴才们太过刁钻,这新一批入宫的妃嫔们,家世不显,有些刁奴们欺负主子也是有的。 为着让三位妃嫔好好安胎,她这才狠心处置了几个人。 有前面三个妃嫔有孕的消息在,香君换几个太监和女官在皇上这里也算不得什么。 “换了便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算他们没有错处,你是朕的贵妃,想换几个不顺眼的奴才,又有什么好如此小心谨慎的?”皇上握着香君的手道:“后宫有贵妃管理,朕和你放心。” 一旁的德妃娘娘,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是,皇上说的是,臣妾的确着急了些,还请贵妃娘娘不要怪罪。” 皇上冷冷瞥了德妃一眼。 “你入宫也十多年了,怎得还是如此不稳重,这后宫,你管不好,就别管了。” 皇帝几句话把德妃数落了一段,然后便又带着贵妃,一起去了太后处请安。 太后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自然也是大喜,慈爱地看了香君一眼道:“你是个能藏事儿的,这样好的消息,一直等到皇上回来才告知哀家。” 香君被太后那句“能藏事儿”给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行礼说:“是臣妾的错,臣妾只是想着,要让皇上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太后娘娘您罚臣妾吧。” “哀家若是罚你,这满宫的妃嫔,就没有该赏的了,你做得很好。” 见太后没有要发作,香君这才松一口气。 “太后有没有生你的气,快起来吧。”皇上说。 香君准备起身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扶了起来。 香君抬眸,见到皇上正温柔的看着自己微笑,那眼神,不知怎么的,让香君觉得有些不自在。 太后看到皇上扶着香君起来,笑了笑,又问:“怎么没见到皇后?” “娇娇月份大了,这回一路折腾,她有些不适,儿臣让她歇着了,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既然身子不爽,就让她继续歇着,倒是不必来给哀家请安。”说着,太后又看向香君,慈爱地说:“贵妃这样的才是尽了后妃的职责,如今皇上的皇嗣兴旺,哀家也就放心了,就算立刻见先帝,哀家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母后,您身体康健,还要看着您的孙儿们长大呢。” 太后叹息一声,伸出手拍拍皇帝的手,柔声道:“哀家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如今看着倒是还好,内里却是早就不行了。不过……” 太后又看向香君,那目光,似乎能把香君洞穿。 “有贵妃在皇帝身边,哀家很放心。” 香君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心虚过。 太后这是做什么啊? 她是真的要在皇上面前提拔自己,还是故意在点她? 第141章 爱屋及乌 香君背后又冒汗了,但她也来不及多想,因为这时候,顾亭雪牵着元朗走了进来。 皇帝看到这一幕,很是有些惊讶。 他的目光瞥到元朗和顾亭雪握着的小手上,收回目光,看向了太后。 “五皇子今个儿怎么在太后宫里?” “贵妃是个有孝心的,皇帝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都要带着元朗来看哀家,哀家知道贵妃管着后宫忙,便让亭雪日日接元朗过来,晚上再送回去。这样,不仅成全了贵妃的一番孝心,也能让贵妃轻松一些。” 皇帝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点点头说:“母后实在是心疼贵妃。” 皇帝看了眼顾亭雪,然后招手让元朗过去。 “朕也好久没有抱过五皇子了,元朗,到父皇这里来。” 香君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太后看了眼香君,又看了眼顾亭雪,也把目光落在了元朗身上。 她也想要看一看,顾亭雪特意在这个时候牵着元朗过来,这两人是打得什么主意。 元朗看着皇帝,呆愣了一瞬,就在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元朗撒开了顾亭雪的手。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元朗蹬着他的一双小短腿,满脸的笑容,一边咯咯笑,一边开心地扑到了皇上怀里。 元朗那可爱的模样,把仁寿宫里的所有人都逗笑了,太后的目光扫过香君,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慈爱地看向皇帝和皇帝怀中的五皇子。 香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月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 元朗抱着皇帝开心地蹬着腿,把皇帝逗得也难得露出了些慈父的笑容。 “两个月没见到元朗,胖了些。” 元朗阿巴阿巴地也不知道冲着皇帝在说什么。 皇帝笑得眼角都起褶子了。 “元朗可是想朕了?” 看到元朗蹬着腿,还在阿巴阿巴,表情也有些变化,香君赶紧说:“还是让奶娘抱着吧,别看元朗小,现在腿可有劲儿呢,别蹬着皇上。” 皇帝微笑着将五皇子交还给奶嬷嬷。 香君立刻塞了个糕点放在五皇子手里。 奶嬷嬷抱着元朗,元朗笑眯眯地吃着糕点,实在是看得皇上的慈父心肠都生了出来。 “五皇子被养得这般好,也是你们这些伺候的人用心,承香殿上下都有赏。” 第106章 众人谢过恩,香君便赶紧先带着元朗告辞了。 “皇上和太后娘娘怕是还有话要讲,臣妾就先带元朗回去了。” “亭雪替哀家送一送五皇子,送完再过来。” 等到众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皇帝和太后,皇帝才问:“母后很喜欢贵妃?” “爱屋及乌罢了。” 皇上笑了笑道:“那怎么不见母后对娇娇爱屋及乌?娇娇和贵妃都是朕宠爱的人。” 太后淡淡地笑了,“皇后若是尽到了一个后妃的职责,哀家也不用总是对她疾言厉色。从前当一个宠妃,糊涂些也无妨,皇上要宠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如今都是皇后了,却如此拎不清。” “皇后刚刚回宫,又是哪里惹得母后不开心了。” 太后神色冷了冷,眼里难得出现了一闪而过的凌厉之色。 “这次你去封禅,大将军王可是暗中派了人保护你的皇后呢。这些年,皇后与大将军王的联系就没有断过,别以为哀家不知道。” “大将军王现在动不得,皇后也是为了朕。” “姜婉容病了,皇后派太医去看望,也是为了皇上么?” 太后难得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对皇帝说话。 姜婉容是大将军王周清崇的母妃,当年就是太后最大的对手。 “哀家这辈子最恨的人便是姜婉容,若不是她,当年亭雪怎会……” 提到此事,太后便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看到太后咳了两声,一旁的姑姑立刻上前给太后顺气。 太后深吸一口气,这才控制住了情绪。 皇上的神色也阴沉下来。 “母后别气坏了身子,这件事的确是皇后做得不对。” “哀家让姜婉容那个贱人活得现在,是为了皇帝,如今哀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是要死在她前面了。” 皇帝握紧了拳。 “母后别说这样伤心的话了,姜婉容母子欠咱们的,儿臣从未忘记。只是,时机还不成熟,许多事情,儿臣不是不知道,是没办法……” 太后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话想说,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罢了,皇上也有自己的难处。”太后又恢复了平时慈爱的模样,拍了拍皇帝的手,“小厨房里做了皇上爱吃的菜,陪哀家用晚膳吧。” …… 顾亭雪送香君和元朗回了承香殿。 回去之后,元朗还是抱着顾亭雪不撒手,香君要抱元朗,元朗都不肯。 也不知道谁才是元朗的亲娘…… 见香君回来了,一直守在承香殿的小路子,立刻急地上来询问:“娘娘,如何了?” 香君一把夺过元朗抱在怀里,见元朗要哭,顾亭雪似乎想要哄孩子,赶紧让奶娘把元朗先抱走。 顾亭雪无奈,只能和冲着他伸手的元朗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旁边的小路子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香君:“娘娘,既然事情已经办成了,那件衣服,咱可以烧了吧?这东西留在承香殿,奴才怕啊。” 香君点点头,“小心些,不可留下一点痕迹。” 小路子赶紧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香君和顾亭雪,她才坐到了顾亭雪旁边,依旧是忧心忡忡。 “今日太后是什么意思,怎么一个劲儿的抬举我?太后此举,可是在提点我?” 顾亭雪放下茶杯,“太后只是不喜欢皇后罢了,你若是想讨好太后,整治一番皇后,倒是个办法。” 顾亭雪起身准备离开。 “你这是要回仁寿宫了么?” “先去看看元朗,一会儿再回去。” 顾亭雪去找元朗了。 香君冷哼一声,冲着顾亭雪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还真成给他生的儿子了。 第142章 真是不要脸 夜色里,梦梅、小路子和喜雨一起烧掉了一件明黄色的衣服。 这一个月,他们三人轮流穿着这衣服在元朗面前晃,只要元朗扑到穿明黄色衣服的人怀里,他们就给五皇子舔一口糖。 于是,这穿明黄衣服的人,就成了五皇子最喜欢的人。 看着那明黄渐渐在灰烬里消散,小路子抱着胳膊长舒一口气。 天知道,他这一个月,过得是多么心惊胆颤,好几次半夜做噩梦,梦见的都是他房间里的衣服被人发现了。 “没想到,娘娘想出的这个办法竟然真的有用……现在五皇子最喜欢的怕就是皇上了。” 喜雨倒是很淡定,她向来就是所有人里胆子最大的。 “娘娘说了,养儿子就跟养狗一样,掌握了法子,很好驯的。” 梦梅瞪喜雨一眼,“娘娘真是把你惯坏了,这话娘娘可以说,咱们可说不得。五皇子是你的主子,你怎么说五皇子是狗的话?” “知道了,这不是娘娘总说五皇子是狗儿子,我一时半会儿忘记了么?以后定是不会了。” 喜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看着火盆。 梦梅也不好再说什么,最近娘娘的确总是暗地里骂五皇子胳膊肘往外拐。 这顾大人也是奇怪得很,虽说和娘娘有些矛盾,但对五皇子却是更好了。 三人就这么盯着火盆,直到盆里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小路子又翻了几遍,确定什么都不剩,三人才又去挖坑,把剩下的灰烬埋了。 小路子一边踩着土坑一边感叹,“咱们娘娘可真不是一般人,云淡风轻地就干了不少灭九族的事儿,连咱们几个做奴才的也跟着娘娘一起变大胆了。” 梦梅和喜雨也安静地看着那土坑,赞许地点点头。 是啊,做龙袍,烧龙袍,就为了驯五皇子,让五皇子看到皇上就高兴。 咱们娘娘可真是个毫无敬畏之心的人,带着整个承香殿都跟着娘娘一起胆大包天。 …… 皇帝回宫之后,周子都和白凡就被派去了北边。 兴许是身边没有别的武将,顾亭雪又开始被皇帝使唤得见不到人。 后宫被香君管得密不透风,倒是无波无澜,甚至香君都觉得有些无聊了。 唯一有趣的事情,大概是元朗会说话了,并且最先学会的是叫“嗲嗲”。 儿子和娘一样,谄媚得很,倒是把皇上哄得挺开心,给了五皇子不少赏赐。 皇后也快要临产,她的肚子格外的大,柳太医说皇后这一胎是双生胎。 香君总觉得事情不对劲,越妃那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这么好心,不报自己的失子之仇,真的给皇后想办法,还让皇后娘娘顺利生产? 但事情没搞清楚之前,香君也不会轻举妄动。 就这么到了皇后娘娘发动那一晚。 香君整整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就这么睁着眼等着。 第二天一大早,甘露宫就传来了消息 薛娇娇竟然生了一对龙凤胎。 香君都要气笑了。 这便是被老天爷宠爱着的女主角么? 真的是命好,这样都能生,还如此顺利地就生了一对龙飞胎,要不人家能当女主,她只能当炮灰呢? 这一对龙凤胎可把甘露宫得意坏了,大将军王也开始替皇后娘娘走动,不多久坊间就开始有皇后这一胎是祥瑞的说法。 前朝也有人进言,说中宫之权应该还给皇后才是,在其位谋其政,贵妃替皇后管理后宫实在是越俎代庖。 承香殿的众人都气坏了。 尤其是喜雨,恨恨地说:“娘娘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如今皇后不过是生了两个孩子,就想要娘娘的宫权,真是不要脸。” 香君抬眼看了喜雨一眼。 喜雨意识到自己失言,委屈地瘪瘪嘴道:“奴婢就是替娘娘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她毕竟是皇后,只要她在后位一日,本宫就低她一头,就要认。她要拿回宫权,也是名正言顺。” 小路子在一旁也说:“这件事,还是那大将军王替皇后谋划的,皇上也是,怎么还不让大将军王回去?不是说年后大将军王的母妃过了生辰就走么?这都又快到中秋了,他怎么还不走?” 香君冷笑,“只怕皇上不希望大将军王回去,不过别担心,迟早是要走的。” 如果香君没记错,北边快要出乱子了,到时候,皇帝就必须放大将军王走了。 “娘娘不打算还击吗?”梦梅也有些担忧。 “这件事,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咱们还是再看看吧。反正各处都是我们的人,你们派人好好盯着甘露宫,尤其是那两个孩子。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留下任何把柄,任何情况,都先来禀告本宫。” “是。” …… 皇后坐完月子之后,便耐不住身边人的撺掇,主动向皇上提出要收回宫权。 本来香君是来看望皇后和两个孩子的,没想到,皇后竟然当着她的面对皇帝说:“皇上,香君妹妹替本宫管理后宫辛苦,却还被前朝非议,我想,如今我也出了月子,以后,这后宫之事,就不麻烦妹妹了。” 第107章 皇帝本来正和香君一起看着襁褓里的两个孩子,听到皇后这么说,抬眸看了香君一眼。 香君面色如常,对皇上笑了笑,然后继续看着两个孩子。 皇后这两个孩子乖得有些过分,不哭不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比元朗小时候省心多了。 元朗刚出生那会儿,时时刻刻都得有人抱着才行。 只不过,香君觉得这两个孩子没有元朗机灵,看着呆呆的。 皇上面色柔和地看着皇后,“元泽如今大了,正是最调皮的时候,你还有一双襁褓里的孩子要顾着,朕怕你太辛苦,不如,还是让贵妃替你协理些琐事?” 如今皇后立下大功,生下一对龙凤呈祥,皇上也不好太偏心香君。 但这要皇后继续管后宫,皇帝还是有些不放心。 “元泽也不费什么事情,这双孩子,也是极乖的,再说,还有乳母们照料,也不费臣妾什么精力。”说着,皇后又看向香君,“此事,还要看妹妹怎么想。” 香君没有犹豫,立刻说:“姐姐是皇后,这中宫之权本就是姐姐的,之前是姐姐怀着身子,如今姐姐顺利生产,臣妾的确应该把宫权还给姐姐。” 第143章 给太后的投名状 香君这样毫不犹豫地就交出了宫权,不仅是皇后,就连皇帝都有些惊讶。 皇上看了一眼香君,最后还是决定,“皇后管后宫是应该的,但你是贵妃,这协理六宫的权利,朕还是给你。” “谢皇上,臣妾回去之后,立刻就派人把宫牌都送来皇后娘娘这里。” 一出甘露宫,皇帝就忍不住问香君,“你倒是大方。” 皇帝在后宫里长大,怎会不知道宫权的重要。 但香君竟然一丝留恋都没有,若不是他主动提出让香君协理六宫,怕是连协理之权,香君都不会要。 “臣妾听说了,前朝有些话说得很是难听。臣妾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但不能不顾皇上,臣妾不想被人说是妖妃,也不想皇上因着臣妾被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人污蔑。臣妾知道,皇上是向着臣妾的,因此,臣妾就更不能只顾着自己,不顾着皇上。” 前朝那些心怀鬼胎骂皇帝宠爱妾室,忽略中宫的人,还能有谁呢? 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皇后让大将军王做的,但如今皇后主动提出要回宫权,就是和旁的人站在一起,逼迫他。 这和当年的杨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娇娇对他,到底也是不同了。 皇帝无奈地叹口气,牵起香君的手道:“你总是为朕着想。” …… 虽说皇上还是做主,留着香君协理六宫的权利,但是香君没有一点不舍,当天就亲自把所有的宫牌和册子都送去了皇后的甘露宫。 香君本来就无所谓,反正该安插的人都安插完了。 六宫的繁琐庶务,再加上三个孩子需要照料,咱们得皇后娘娘就自个儿慢慢忙着吧。 而香君,她本就不打算一直只把目光放在后宫里。 然而,皇后收回宫权后的一个月,之前怀孕的三个嫔妃就有一个滑了胎,一个差点小产,只能小心翼翼地保胎。 只有香君一直护着的柳美人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出。 虽然查出来是意外,但是太后还是把皇后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这回,皇帝也没有替皇后说话。 看到皇帝有些失望的眼神,皇后只能保证好好尽皇后的责任,不会再出这种事情。 这回采薇也忍不住劝皇后:“娘娘,怎么贵妃管理后宫的时候,就无事发生,您一管就出事儿了呢?” 皇后这几日一直睡得不好,她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是啊,难道我真比不上贵妃。”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采薇压低声音道:“若是贵妃在暗中捣鬼,算计娘娘,那这么多宫妃出事也就不奇怪了。” “怎么会?香君不是那样的人。”皇后说:“当初,她可是一点留恋都没有,就把宫权交给了本宫,你不是说,此事便能看出她是不是对本宫有二心么?香君已经证明过了,不是么?” “娘娘……您看看,这一个月,皇上来过咱们甘露宫几次?” 这句话,终于是让贵妃沉默了。 她最在乎的,还是皇上的爱。 …… 得知皇后怀疑是自己在背后搞鬼,香君直接噗嗤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本宫可不屑害别人的孩子。皇后自己管不住下面的那些妃嫔,还怪到本宫头上来了。” “娘娘,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不用。管好柳美人就是。咱们就让皇后自己吓自己吧。” 别人香君不管,只管着柳美人的孩子。 趁着这回两个后妃都出了事情,香君直接跟皇上请了恩典,让柳美人挪到了简嫔宫里。 虽然香君没有故意找皇后的麻烦,但是香君管理后宫的时候,那是大把的银子撒下去,恩威并施。 大家都知道,无论多难的事情,多麻烦的活计,只要用心干好了,贵妃娘娘是一定会给大把赏赐的。 而且,不仅做得好有赏,而且,他们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只要不是故意怠慢犯的错,娘娘都是会给他们撑腰的。 如今换了个主子,大把的赏银是没有的,出了问题是要倒霉的,自然是不敢乱冒尖,只把本分内的事情糊弄了便算了,绝不多说多做。 而且因着上一个好主子被这个不怎么好的主子夺了权,下面的人,总会明里暗里使些手段,让皇后娘娘要办的事情,没那么顺利办好。 皇后越发觉得自己管理这后宫吃力。 她自是不会再去找香君,便找来德妃和王婉仪帮忙。 不曾想,香君一点都不在乎。 趁皇后自顾不暇,把皇帝勾在了承香殿半个月,然后便又开始把皇帝派给各宫的姐妹。 虽然现在没有协理六宫的权利,但是她想要抬举一下几个姐妹还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这段时间,宫里的姐妹们一个个都开开心心,唯独皇后不开心。 去拜见皇后的时候,大家都能看见皇后眼底的乌青。 香君也感叹,叫一个恋爱脑管理后宫,实在是为难她了。尤其是现在的后宫,不仅人多,孩子也多。 尤其是皇后的这对龙凤胎,听说,这段时间,孩子闹腾得很,总是日夜啼哭,皇后娘娘慈母心肠,自然也只能跟孩子一起熬着。 这才几个月而已,皇后娘娘仿佛老了好几岁。 只是,皇后的倒霉事情,没完没了。 紧接着又出了皇后娘娘提拔的总管太监虐待对食宫女,闹得宫女自杀的事情。 贵妃娘娘心善,及时救下了这宫女。贵妃毕竟有协理六宫的权利,这一彻查才知道,这位老太监,前些年可是弄死了不少宫女和年轻漂亮的小太监的。 这件事实在是不体面,又是皇后提拔的人,香君只能把人交给太后处理。 太后平时是不管后宫的事情的,但是不代表太后不能管。 太后把皇后叫去仁寿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皇上过去的时候,正听到太后说:“皇后你如今也有三十二岁了吧?都是能当祖母的年纪了,这些年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香君默默地站在太后身边,一声不吭。 自从知道太后对皇后是真的不喜,香君就果断地选择了抱住太后这棵大树,干脆地和皇后切割。 今日也算是给太后娘娘的投名状。 皇上看一眼香君,有些不悦。 皇上不喜欢香君越过自己,去巴结太后。 香君也感受到了皇上的眼神,但这是她权衡之后的选择,既然这样做了,她便做好了会惹怒皇上的准备。 无所谓,以后再哄回来就是,反正咱们这个皇帝善变得很。 皇帝终于把目光落到了皇后身上。 薛娇娇低头站在太后面前,难过得泫然欲泣。 皇帝选择默默地走到了皇后身边,握住了皇后的手。 两人那架势,就好像太后和香君是反派似的。 香君无动于衷,甚至有些高兴。 看,太后娘娘,您亲生的儿子不站在您这一边,但我却选择了您!甚至冒着得罪皇帝、皇后的风险,把皇后的把柄送到了您手上。 太后感觉到身边炙热的眼神,瞟一眼香君,对上香君那狡黠的眼神,无奈地又收回了目光。 第144章 哀家能给你的,皇帝给不了 “皇帝这是在怪哀家不该干涉你后宫的事情么?” 皇帝立刻微微低下头道:“儿臣不敢,只是这件事,皇后毕竟不知情。不过是下面的人做事不干净,还请母后不要过于苛责皇后。” 香君心里只觉得皇帝莫名其妙,明明这些日子,皇帝也不怎么宠爱皇后,这时候怎么又跟很爱皇后似的? 难不成又要皇后去给他笼络谁么? 第108章 香君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 太后忍着气,目光锐利地穿过皇帝,看到被他挡了一半身子的皇后道:“皇后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还觉得自己没错么?堂堂一国之母,却连承担自己的责任都不敢,出了事情,就躲在皇帝身后,这就是你的国母之仪么?” 皇后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皇帝的手,走到了太后面前行了大礼,半蹲在地上,鼓起勇气道:“臣妾有错,还请母后责罚。” “哀家哪里敢啊,你可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哀家若是罚了你,哀家和皇帝这母子还做不做了?” “母后……”皇帝有些急切地说:“儿臣绝不会这样想。” 皇后也立刻惶恐地说:“臣妾甘愿认罚。” “这后宫皇后若是管不明白,还是让能管的人来管吧。” 听到太后这么说,皇后的身子晃了晃。 皇帝倒是没出声,这件事他其实并不不反对。 只是皇后的态度这回很是强硬。 “太后娘娘,臣妾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我让您失望了,母后要骂要罚,臣妾都愿意守着。臣妾保证,从今以后一定会管理好后宫,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若是后宫里再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臣妾一定主动交出宫权,绝不再有二话。” 此言一出,香君都有些意外。 咱们的皇后娘娘何时如此上进,竟然还会为自己争取了。 皇帝见皇后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皇后,又是自己的真爱,皇帝还是愿意再给她机会的。 “母后,既然如此,您便再给皇后一次机会吧。” 太后冷冷地看了一眼皇后,这才又看向皇帝,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是皇帝,后宫的事情,自然是皇帝做主。哀家累了,皇帝就带皇后走吧,贵妃留在哀家这里,伺候哀家午睡。” 皇帝带着皇后走了。 香君老老实实地伺候太后娘娘午歇,取下太后娘娘的钗环,又轻轻地替太后篦发。 “今日的事情,你没有告诉皇上,而是先来禀报哀家,你就不怕惹皇帝不高兴么?”太后娘娘忽然说。 香君手上的动作很稳,很柔和,她继续替太后篦发,微笑道:“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真的说得准?皇上今个儿爱重皇后跟心头肉似的,明天说不准便又生了她的气,冷淡了。皇上待臣妾也是如此,所以,臣妾还是喜欢伺候太后娘娘。” 太后笑了笑,又说:“可皇帝能给你的东西,哀家可给不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皇上的宠爱么?太后放心,争宠这种事情,臣妾最擅长了。” 香君狡黠的笑着,想要说些俏皮话,可镜子里的太后娘娘却严肃得跟见着了薛娇娇一样。 香君赶紧收了笑。 “哀家说的不是皇上的宠爱,贵妃应该知道哀家说的是什么。” 香君手上的动作,只有片刻的停滞,便又微笑着继续替太后篦发。 “皇上能给臣妾的,臣妾自会自己去争。可这后宫里,要说臣妾最敬重、最佩服的人还是太后娘娘。若是臣妾能从太后身上学那么一星半点的本事,哪里还愁自己想要的得不到呢?所以,就算让皇上生了臣妾的气,臣妾还是觉得,让太后娘娘的开心,更紧要呢。” 太后脸上的神情终于又变得柔和,她拍了拍香君的手,示意她可以停下。 香君放下梳子,又乖巧地扶着太后娘娘往床上走去。 太后看了一眼香君,温柔地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先帝是仁君,但咱们的皇帝……”太后苦笑道:“就是连我这个母亲,他都是心存忌惮的,所以,你未来的路,比哀家难走得多。” 香君也是没想到太后会如此直白,她扶着太后坐下,安慰道:“帝王心性大多如此,但咱们皇上对太后娘娘还是很孝顺的,心中也是有您这个母亲的。” “哀家知道,当初哀家流落北蒙多年,皇帝受了不少苦,他对我这个母亲是有怨言的。他的性子,也因着当年的事情,变得有些偏激。但哀家只要活着,就还能管得住皇帝,哀家怕的是,等哀家不在了……” “太后娘娘,以后别说这种话了。避谶呢……”香君扶着太后坐下,乖巧地蹲在太后脚边道:“只要您放宽了心,好好养着,您还有得活呢。” 话虽如此说,可香君也知道,如果剧情没有大的改变,太后怕是也就这两年的时间了。 上辈子,太后死后,皇帝的确变得更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想来,若是太后没死,有太后在,皇帝对上辈子的香君也做不出剖腹取子这种残忍的事情。 “还能活多久,对哀家来说,其实都没什么紧要,哀家这辈子,繁华见过,地狱去过,也曾大权在握,天下在手,但却也免不了诸多的遗憾。对咱们的皇上,哀家也算得上倾尽全力,毫无保留,哀家这辈子,唯一的放不下的……” 香君有些紧张,她觉得太后要告诉自己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等了片刻,太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太后只是神色有些哀伤,她重重叹一口气。 末了,太后拍了拍香君的手,柔声道:“行了,你的心意哀家知道了,有哀家护着你,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便是,虽说,皇帝能给你的,哀家给不了,但是哀家能给你的,皇帝也给不了。以后,少往哀家这里跑,有这份心便够了,回去好好哄你的皇帝吧。” 第145章 不装了 等太后睡下,香君才离开仁寿宫。 一路上,香君都凝眉思索着,梦梅也不敢多说多问。 香君对心里的那个猜测已经越来越笃定,她觉得,太后放不下的那个,不是别人,就是顾亭雪。 “贵妃娘娘……” 不曾想,还没有到她的承香殿,路上就被人拦住,竟然是皇后宫里的小太监。 香君摆摆手,轿辇便停了下来。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说:“贵妃娘娘,我们皇后娘娘想请您去甘露宫走一趟。” 梦梅立刻警惕地看了香君一眼。 眼神示意香君,需不需要她打发了小太监。 香君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对小太监说:“皇后娘娘有请,本宫自然是要去的,还请公公先行一步。” 小太监走了,梦梅有些不安地问:“娘娘,皇后娘娘怕是要找您算账,咱们可要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肯定是要给您撑腰的。” 不必,太后刚睡下,这点小事,不必劳烦她老人家。若皇后真敢把我按在甘露殿打一顿,我还真能生出几分敬佩来,只是,咱们的皇后娘娘怕是狠不下心来。走吧。” 轿辇转向甘露宫的方向。 皇后在正殿里等着香君,旁边还站着四个宫女,四个太监,那架势,似乎要对香君三堂会审似的。 香君倒是自在得很,就像是没看到这几位的气势汹汹似的,和从前一样,笑靥如花地给皇后请了安,不等皇后赐座就在旁边坐下了。 “大胆,皇后娘娘让你做了么?” 香君瞥一眼说话的采薇,“从前,皇后娘娘都是这么待我的,如今不让坐了么?” 皇后抬手,让采薇退下。 皇后难得有这样严肃的神情,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香君,劈头盖脸地问道:“香君妹妹,今日本宫请你来,是想听你一句实话。这段时间,后宫里风波不断,先是两个怀孕的妃嫔先后出事,只有你身边的柳美人无恙,后来,又是本宫提拔的大总管闹出事情来,如此种种,都是你做的么?” 后宫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 皇后娘娘一开始可以不信采薇的话,可如今闹到太后那里,还是香君主动递给太后她的把柄,皇后是不信不行了。 她开始觉得,采薇和大将军王说的话是真的。 也许香君已经变了。 但是她和香君做了这么久的姐妹,她曾经真心对香君好,所以,她需要听香君自己说。 而香君面对皇后娘娘这么直白的提问,心中是无言以对的。 这种话,可以这么直接问么? 谁会承认啊? 真当这么多人面前承认了,岂不是给人把柄么? 香君无辜地眨了眨眼,委屈地说:“皇后娘娘,臣妾是最老实的,您身子不适的时候,臣妾就全心全意替您打理后宫,您身子好了,要收回宫权,臣妾二话不说就都交给了您,现如今,后宫里总是出事,怎么就怪到臣妾头上了?臣妾冤枉啊!别说臣妾没有这个心,就算有,臣妾没有宫权,又哪里还有能力在这宫中搅风搅雨?” 皇后娘娘见到香君还不肯承认,心中只有失望。 “那太监和对食宫女的事情,难道不是你的手段?不是你告到太后处么?” 那老太监虐待宫女的事情,的确是香君让人闹得人尽皆知的。 但这也不能怪她吧? 难道那宫女就该无声无息地被弄死么?若是不闹大,就算救了这个宫女,还有别的太监宫女要遭毒手。 第109章 “娘娘,那总管太监是您的人,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教唆他虐待宫人。我只是为无辜宫女做主罢了,皇后娘娘难道觉得我做错了?” 香君直勾勾地看着皇后,薛娇娇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虚。 “这件事,的确算不得是你的错。可你可以与本宫说。” “皇后娘娘心善,我说了,您能杀了那总管太监么?” 皇后沉默了。 香君瞟一眼采薇,冷笑道:“那可是您身边采薇姑姑的同乡呢,只怕采薇姑姑求一句,咱们大慈大悲的皇后娘娘,就不忍心处置了。若是如此轻拿轻放,后宫里的不正之风怎么能断绝?臣妾告到太后那里,不是在害娘娘,可是在帮娘娘,是成全皇后娘娘您的名声呢。” 一旁的采薇忍不住说:“巧言令色!你这样做,明明就是让皇后在太后处没脸。” “让皇后没脸的不是我,是那不要脸的奴才,是有些识人不清,还乱给皇后推举人的废物。” 香君说得采薇脸涨红,但是香君也无所谓,想端茶喝口水,却发现甘露宫连一杯茶都没给她上。 真小气啊。 皇后也被香君说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示意采薇退下,再次看向香君。 “已经发生的事情,本宫可以不再提。只是,贵妃,从前本宫是真心当你是妹妹,就看着我们这几年的姐妹之情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因着我要回宫权的事情,一直在心里记恨我?” 香君沉默了,她想了一会儿要怎么回答。 倒不是她不知道怎么跟皇后虚与委蛇,她只是在犹豫,她要不要再装一装? 其实再装一装会更好。 但她也明白,装也装不了多久。 她今日都明目张胆地投靠太后了。但凡皇后娘娘脑子好用一点,哪里还用今日再把她叫来对质呢? 思来想去,香君索性不装了。 她本就是嚣张的性子,做小伏低这么多年,也是演够了。 香君微笑着看着皇后娘娘,语气还是尊重的,可说出的话,却相当不客气。 “姐姐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心里想要姐姐的宫权,姐姐便愿意让给妹妹么?” 皇后娘娘震惊,一旁的采薇也目露凶光地瞪着香君。 “大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你怎么敢惦记娘娘的东西?” 香君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 “皇后娘娘,是您要问我的,臣妾说了实话,您身边的姑姑却生气了。既然皇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苦问我,何苦做出方才那苦口婆心的样子呢?”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香君。 香君的样子,让薛娇娇感到陌生。 “香君妹妹,旁人都与我说你不好,可我是不信的,如今,你为何……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难道权力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么?” “真的会啊。” 香君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第146章 皇帝怎么变得这么好哄 香君冲着皇后娘娘眨眨眼,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笑得宛如一个无知的少女。 皇后只觉得气血翻涌。 不等皇后说话,香君便又开口了。 “皇后娘娘若是一点都不在乎权力、那么不想被权力改变,今日太后要收回宫权的时候,皇后娘娘又何必那般着急?皇后姐姐若是真的那么喜欢我这个妹妹,那么在乎我们的姐妹情,妹妹都开口要了,姐姐不如把宫权让给妹妹吧?” 看皇后那副鲠在喉的表情,香君忍不住冷笑起来。 “您看,皇后娘娘您自己不也很在乎这中宫之权么?那么,妹妹我管理后宫那么久,劳心劳力的,舍不得权力,又有什么值得您惊讶的呢?” 香君起身,站了起来,朝着皇后娘娘走了两步。 有那么一会儿,薛娇娇都被香君的气势比了下去。 “皇后娘娘,做妹妹的劝您一句,待自己真诚些,别把自己都给骗了。想要又不丢人,您贵为皇后,身处这大齐王朝的权力中心,若是什么都不想要才危险呢。” 香君对皇后娘娘拜了拜。 “若是皇后娘娘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先回承香殿了,臣妾口渴得很,告辞。” 香君转身带着梦梅离开。 皇后却坐在自己的中宫宝座之上,久久没有回神。 “皇后娘娘,大将军王说得没错,贵妃这样的人,您也没有必要为了她伤心。” 薛娇娇却没有搭理采薇。 有那么一会儿,她心里生出了一种茫然。 香君让她待自己真诚些,别把自己都骗了。 她骗自己什么? 隐约间,皇后觉得香君似乎说得是对的,她想抓住这一闪而过的情绪,可采薇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娘娘,您现在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就算您不想争,为了皇子和公主,您也不能不争啊。皇后娘娘……” 提到三个孩子,终于是让皇后回神。 是啊,她还有三个孩子。 就算她不想争,可这后宫的血雨腥风何曾停止? 她为着自己的孩子,也得拿出些斗志来。 …… 一出门,梦梅就胆战心惊地问香君:“娘娘,咱们与皇后娘娘说开,您不怕皇后娘娘对皇上说您的坏话么?” “你真当皇后与皇上还与从前一般亲密无间么?而且,本宫也不怕皇上知道。” 香君就是要逐渐开始转变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印象。 她要让皇上知道,她是愿意去斗一斗的,她也有野心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皇上便来承香殿看元朗。 元朗闹了一会儿,香君便让人把孩子抱走,她则是亲自伺候皇帝用午膳。 皇上装若无意地提起,“朕听皇后身边的采薇说,昨日你去了甘露宫,还说了些不大尊重皇后的话?” “臣妾没有不尊重皇后,臣妾只是觉得如今皇后娘娘管着后宫,但后宫却风波不断,臣妾看不得皇上烦心,想为皇后姐姐分担罢了。” 香君这般直接的承认,皇帝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我听说,皇后因着你的话很伤心呢。” “臣妾可没有说什么伤皇后娘娘心的话,臣妾说的都是实话。皇后娘娘管理这后宫,的确不如臣妾啊。” 皇帝严肃起来,瞪一眼香君,“这也是你该说的话么?” “臣妾在别人面前自然不敢说,可是皇上不是对臣妾说过么?在皇上心里,臣妾不比任何人差。皇上看重臣妾,臣妾也想为了皇上争一争,臣妾想给皇上争气,让所有人知道,皇上宠爱臣妾是应该的,因为臣妾能给皇上分忧,臣妾这样做,是错的么?” 香君这番话说得委屈,但却没有话里的意思,却没有一分一毫的退缩。 这是香君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她有野心要与皇后争。 她是故意的,因为她知道,她现在的野心皇帝是喜欢的。 不仅仅是因为皇帝需要有人在后宫制衡皇后,还因为皇帝应该是是不讨厌女人从下往上爬的。 因为她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反而一开始就高高在上的皇后,和皇帝不是一样的人。 果然,面对香君的坦诚,皇帝也没有生气。 “所以,你便要去讨好母后,背着朕去告皇后的状,是么?” 香君低下头,酝酿出了泪水。 “香君也想依靠皇上,可香君也知道,在皇上心里,香君是永远比不上皇后娘娘的。虽然皇上对香君也很好,可是无论皇上多宠爱我,只要姐姐一开口,皇上就会把姐姐想要的都给她。所以,当初姐姐找我要宫权,臣妾不敢多说一句,马上就还给了姐姐。” 皇帝听到香君这样说,表情有片刻的尴尬。 他当时也奇怪,香君怎么也不推诿一番,原来竟然是因为误会了他的想法。 “朕可没有那个意思。” “皇上就哄臣妾吧……臣妾知道,皇上是先遇见姐姐的,姐姐是皇上心里最重要的女人,从前,臣妾可以开开心心地看着皇上宠爱姐姐……可现如今……臣妾……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皇上宠爱姐姐,臣妾心里,有时候会觉得酸涩。” “那你还总是让朕去宠爱后宫里别的妃嫔?皇后管理后宫,可从未把朕推给别人。” “那不一样!”香君嘟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那怎么能一样呢?皇帝是一国之君,皇嗣事关国本,劝诫皇上让皇上雨露均沾,那是后妃之德。臣妾也不在乎皇上宠爱谁,臣妾在乎的……在乎的……” 香君的声音小了下来。 “臣妾在乎的,是皇上的心。”香君的泪水低落下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都要可怜,“臣妾待皇上的用心,不比姐姐少,臣妾知道自己不该嫉妒,都是臣妾的错,还请皇上原谅臣妾的逾越。” 香君跪在地上,嘴上说着让皇上原谅,可神情却是一点都不服气的样子。 第110章 皇帝沉默半晌,终于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 皇帝伸出手,握住了香君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香君却没有起来,而是扑进了皇上的怀里。 “臣妾知道自己不好,可臣妾有的时候就想跟皇后娘娘争一争,臣妾想让皇上看到,臣妾不比皇后娘娘差,臣妾待皇上的心,比皇后娘娘还要真,臣妾不仅能伺候皇上开心,还能给皇上排忧解难。” 皇帝轻轻地拍了拍香君的背。 “是朕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你只管依赖朕。朕会为你做主。你若是想争,便去争。” 香君擦了擦眼泪。 “皇上不会觉得臣妾变了,不喜欢臣妾了么?” “不会。人总是要变的,朕答应你,永远都用新的眼光看待你。” 香君的睫毛轻轻地抖动了一下,落下泪来,再次紧紧抱住了皇帝。 也不知道是不是香君的错觉,她怎么觉得,如今的皇帝这么好哄? 第147章 大封六宫 自从和薛娇娇摊牌之后,香君的日子反而舒心了许多。 首先,她不用管后宫那么多事情,空下的时间便多了。 其次,因着咱们的皇后娘娘自认是个好人,不愿意让别人觉得她心胸狭窄,所以香君越是面上和她不对付,她对香君反而越是谨慎,不敢让下面的人苛待香君。 只是,这般舒心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后宫便又有了新热闹。 皇后竟然出了个昏招,抬举起越妃来。 就像当年在中秋宴上让香君跳舞出风头一般,皇后又故技重施,让越妃华丽登场。 皇上也有许久没有见过越妃了,养了这么久,越妃倒是美貌依旧,皇上当夜便宠幸了越妃娘娘。 接下来,皇帝连着三日都待在越妃处。 承香殿,梦梅有些忧心。 “娘娘,越妃又受宠了,您不担心么?过去,越妃可是没少为难娘娘。” 香君一边吃着甜瓜,一边翻着书。 “我若是忌惮越妃,就不会让她的身子好得这么利索。皇后娘娘忘记了,本宫可没有忘,当初害得越妃失子的是皇后和她的狗宋飞景,越妃真正的仇人是皇后,可不是本宫。皇后害了人却不记得,竟然还提拔越妃……本宫可不想管皇后的闲事,皇后要养虎为患,便随她去吧。” 没多久,皇后就提出给越妃升位份,理由是越妃再也不能生孩子,又是南越公主,南越毕竟对大齐有功,如今四妃之位都空着,再提一个上来也是不错的。 让香君没想到的是,皇帝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来问了香君的想法。 “朕怕你多心,觉得朕宠爱了越妃就忘记了贵妃。”皇帝安慰香君道:“越妃毕竟是南越的公主,南越王对朕也算得上忠心,以后朕要灭了北蒙,也少不了南越稳定南方。” 香君有些惊讶,皇上竟然还跟她解释? “我怎么会多心呢?越妃也的确是受了不少苦,皇上给她升一升位份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宫里还有好些有皇子或是孕育着皇嗣的妹妹们,皇上也提拔提拔她们才好呢。” 妃子的提拔,本该是皇后给皇帝提的,皇帝想到,的确好些年没有封赏过六宫了。 从前宫里没有这么多人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多妃子有子有孕,也的确该好好封赏一番才是。 “你倒是大方,谁都要帮一帮。”皇帝说。 “臣妾算什么大方啊。皇后娘娘才是真大方呢,越妃当年失子的事情可是……”香君欲言又止,笑了笑又说,“皇后娘娘如此不计前嫌,这正是娘娘的后宫气度呢。” 皇帝也听出了香君的意有所指。 这件事他也觉得莫名其妙,皇帝对于自己的敌人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皇后竟然还能和人继续做姐妹,还提拔越妃…… “只希望,皇后娘娘和越妃妹妹真能和平相处才好,别又给皇上惹不痛快。不过,若真是如此,才能显着臣妾的好,皇上就更喜欢臣妾了。” 皇帝捏了捏香君的鼻子,“你啊,促狭鬼,朕还不够喜欢你么?” 最后,皇上还是给越妃升了位份,让她成了四妃之一的贤妃。 其余的人,皇帝懒得想,让香君拟了交给他看一眼。 香君也不敢过分。 简嫔是一定要提拔的,那可是她一路走来的姐妹,提了简妃。 之前那个小产的常在提了贵人。 还有两个怀着孩子的,一个选侍提了娘子。还有一个柳美人是香君的自己人,香君从来不避嫌,说是现在提了生完就不提位份了,所以连升三级,成了柳贵姬。 江贵姬生了公主,因着公主是她自己养着的,又只有嫔位才能自己养孩子,为了名实相副,提一个嫔位不过分吧? 香君见好就收,皇帝看了一眼,觉得香君实在是不客气。 但想着宫权都给了皇后,香君要给她的人提位份也是一种平衡之法,便同意了。 只是想着白凡如今在北方颇为得用,便做主,给白娘子也提了位份,成了白贵人。 香君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皇上怎么变得这么大方了? 几个姐妹来谢恩,都是欢心得很。 这后宫里也不是每个人都和香君一样有娘家给钱,大家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是直接和位份相关的。 谁不愿意过好日子嗯? 白贵人是最开心的,她本以为这回只有有孩子的妃嫔才能升品级,特意把自己册封的册子拿来给香君显摆。 “贵妃姐姐,你看,我现在是贵人了!谢谢贵妃姐姐!” “你册封可跟本宫没关系,是你哥哥得皇上重用。” “我不管,就是因为贵妃姐姐,不然皇上也想不到要给大家升位份啊。” 香君接过白贵人册封的册子才知道,白贵人叫做白依依。 “白依依这个名字倒是好听。” 白贵人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扭捏什么?” “贵妃娘娘,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 “什么秘密?” “我其实不叫白依依,白依依是我入宫前哥哥重新给我取的,哥哥怕我原来的名字,皇上不喜欢。” “你原来叫什么?” 白贵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原来叫福宝。” 香君一时无言。 白贵人的长相是有些英气的,但神态却是楚楚动人的,白依依这个名字的确适合她的性情和长相。 至于福宝…… “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爹娘,因为算命的说我很有福气。我是真的运气很好的,我去山上总是能挖到人参!就是我这命格奇怪,兴许是太有福气了,所以每三年有一劫呢。” “你真的每三年都遇到一劫么?”香君好奇。 白依依点点头,“是啊,不过算命的说我命中有贵人。会因着贵人逢凶化吉。我入宫的时候十五岁,哥哥还怕我一进宫就出事儿,没想到遇到了贵妃娘娘,所以我知道,贵妃娘娘就是我的贵人呢。” 香君被白依依说得有些得意。 “放心,遇着本宫,你便是个有福气的。” …… 没过多久,香君就得知了一件事情。 德妃、王婉仪、孙贵嫔,还有后宫里几个有世家宫妃,日日都去皇后娘娘处。 李氏进宫来告诉香君,说是大将军王和晋王在背后使了力气,联络了她们背后的家族。 这后妃总是和自己身后的家族一荣俱荣的,所以,她们自然也都站到了皇后身后。 孙贵嫔其实是想选香君这边的的,但是无奈,为了自个儿的家族,也只能选了皇后。 香君得知这个消息,只是冷笑。 只要皇帝不是昏君,这后宫里的妇人们争来斗去,能斗出什么来? 皇上只要还需要大将军王,还忌惮晋王,还没有处理那些权贵旧臣,皇后的后位就稳如泰山。 只要她香君和她身后的势力还有制衡皇后的作用,她的贵妃之位也是一样的稳当。 所以,有什么可斗的? 实在是浪费光阴。 再说了,那群人凑在一起,不过是一窝臭皮匠罢了。 上辈子她们几个就没有赢过她,更别说这辈子了。 只是,香君看看自己这边的……简妃和江嫔她还是满意的,至于剩下三个…… 柳贵姬、云贵人和白贵人…… 算了,她这边也不怎么样。 第148章 能不能给她好一点的对手 这一日,香君带着姐妹们去御花园里赏花,顺便带着几个孩子们一起玩一玩。 以后,元朗若是要登上大宝,也不能单打独斗,有几个可以信任的兄弟姐妹也是很重要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总归是不同的,所以香君总是刻意让几个孩子们一起相处。 第111章 香君带着简嫔、江贵姬、刘美人、云贵人、白娘子,三皇子、五皇子和三公主,以及身后乌泱泱的宫人到了御花园。 不曾想,今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赏菊,也叫了不少妃嫔来,只不过没看到刚升了贤妃的秦氏,剩下的德妃等世家宫妃倒是都来了。 两边的人隔了一段距离。 皇后娘娘远远地看了一眼香君,就移开了目光。 只是那一眼怪的很,让香君觉得自己仿佛是抛弃了她的负心汉似的。 有病吧…… 身边的简妃对香君说:“咱们皇后娘娘也太不大方了一些,后宫之主,办个赏菊宴,还叫一半人,留一半人。” “不准议论皇后。”香君微笑着对对身后的宫妃说:“虽然皇后娘娘没有邀请咱们,但是咱们得懂礼数,走,咱们去拜见皇后娘娘。” 香君带着几个宫妃朝皇后的方向走来。 德妃几人看着香君远远走来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这贵妃的架势,实在是嚣张至极,明明也没怎么样,但就有种压迫感。 宫人们也忍不住看着几个妃嫔走过来。 不得不说,贵妃和她身边的几个妃嫔,实在是年轻貌美又青春洋溢,个顶个的美貌。 这几个完全不同的美人一起走过来,实在是养眼,让人看得目不暇接,把这御花园的百花都比了下去。 皇后身边的采薇姑姑见到宫人们恨不得要看呆了,清了清嗓子,宫人们这才低下头来,装作在忙自己的事情。 看着贵妃那走得张狂的样子,德妃和王婉仪她们就来气。 怎么有人走路这么嚣张? 但她们又不能怎么样,只能在那边横眉冷对,不服气地冷哼。 香君昂首挺胸,一只手扶着小路子,一只手摇着团扇,走得那叫一个风姿绰约、仪态万方。 香君嘴角的微笑就没有下来过。 她就喜欢这种所有人都盯着她看的感觉。 这小小一段路,实在是走得香君心里美极了。 等走到了皇后娘娘身前,香君微微抬手,身后乌泱泱的人,便也都停了下来。 香君对皇后娘娘恭敬地行了个礼,可即便香君的言语和姿态都恭敬得挑不出错来,她的眼神和脸上的神态,还是让皇后有种她并不驯服之感。 香君身边的妃嫔们也都被香君教的很懂规矩,一个个的都规规矩矩的向比自己位份高的妃嫔们见礼。 看到德妃他们没有要给自己行礼的意思,香君也不生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团扇,看着皇后娘娘,眼神讥讽。 “难怪太后娘娘总是训斥皇后娘娘,妹妹说句不该说的,皇后姐姐对后宫的妃嫔也太宽容了些,您瞧瞧,您身边的这些个宫妃,见了高位妃嫔,竟然连行礼都不会。” 几人立刻看着皇后,见皇后不说话,便知道皇后不打算护着她们。 虽然气得不行,但德妃和王婉仪她们还是憋着气,给香君敷衍地行了礼。 只有孙贵嫔是心甘情愿行礼的。 香君对孙贵嫔笑了笑,然后又把目光落在王婉仪身上。 这王婉仪对香君尤其敷衍,竟然还偷偷对香君翻白眼,别以为香君没看到。 “王婉仪这规矩没学好呢,白贵人,你来教一教王婉仪,要怎么给高位妃嫔行礼。” 白贵人立刻上前规规矩矩地给香君行了礼。 “瞧瞧,你宫里的人,比你懂规矩多了。”香君微笑着对白贵人说:“起来吧,你哥哥如今这么得皇上重用,你又懂规矩,以后两仪宫的主位谁来做,还真说不准呢。” 王婉仪气得要冒烟,但她能怎么办? 那是贵妃! 王婉仪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上前给香君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王婉仪行了礼,刚想起来,香君的眼刀便又扫了过来。 “本宫让你起来了么?” 王婉仪咬着牙,只能又蹲了下去。 香君收回目光,又看向皇后娘娘说:“王婉仪不知尊卑,本宫让她蹲一蹲,皇后娘娘不会偏袒吧?” “你何必如此?”皇后忍不住说。 香君笑了笑没说话,旁边的江嫔开了口,柔柔地说:“贵妃娘娘受太后娘娘的教导,最重视宫里的规矩,平时我们几个姐妹不懂规矩,娘娘也是一样要罚的。皇后娘娘可别误会了咱们贵妃娘娘。” 江嫔把太后搬出来,倒是让皇后无话可说。 皇后侧过脸,不愿意再看贵妃。 香君这才又带着众姐妹们给皇后行礼。 “妹妹们就不打扰皇后娘娘赏花的雅兴了,先退下了。” 香君又趾高气昂地带着姐妹们离开,皇后实在觉得没意思,和德妃她们也实在是是无话可说,草草便结束了今日的赏花,回了甘露宫。 只留下王婉仪还蹲在那里,不敢离开。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香君派了小路子去御花园让王婉仪起身,王婉仪这才被宫人们抬了回去。 香君其实也不在意王婉仪,她只是想让后宫的众妃嫔看一看皇后的性子,也让自己的人看明白,别跟错了人,以后别被挑唆,有的主子是护不住下面的人的。 所以,王婉仪今天冲着香君翻白眼,只能算她倒霉,撞上了。 皇后却是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些。 香君今日看到的是后宫里的派系斗争,皇后看到的却是她失去的姐妹情。 回去之后,皇后很是伤怀了一番。 “采薇,我是真的想把香君当做妹妹的,从前,我们那么好,可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就因为权力么?若是知道拿回了宫权,香君会变成这样,本宫就不该听你的……” 看到自家娘娘又开始优柔寡断,采薇着急地说:“娘娘,事已至此,您和贵妃也是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您可得好好行使您皇后的权力啊,不然,贵妃不得踩在你头上?” 皇后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 “采薇,本宫……只是觉得有些……孤单……” 皇后的这般感时伤怀还是传到了香君耳里。 香君是真的服了。 皇后总是这般,她都要没斗志了,能不能给她一个好一些的对手? 只是,很快香君就来了斗志。 因为前朝出事了。 第149章 母子斗法 接下来一个整个月,皇帝都没有来过后宫。 今年入秋之后,天下实在是不太平。 先是传来消息,说是洛阳和北直隶旁边的几个县出现了蝗灾。 本来马上就要秋收了,却因为蝗虫忽起,让百姓一年的劳作成了空。 雨飞蚕食千里间,不见青苗空赤土。 百姓大饿。布粮食亦尽,大批的灾民开始往南边逃难。 这一逃,就一路逃到了两湖地区。 但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两湖今年闹水灾,虽说不是什么大水灾,但也死了不少人,本身就要朝廷救济,又哪里能容纳这么多灾民呢? 灾民只能继续往南跑。 可到了江南五府,却又出事了。 江南不肯让难民入城,难民竟然闹了起来。 那么多难民聚集在附近,担心难民会入城作乱,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员出的主意,竟然挖开了河堤。 难民因此死了几万人,沉尸江面,一片惨状。 皇帝大怒,立刻派了钦差去江南,势必要将江南的官场整顿一番。 可钦差还没到江南,宫里的太后娘娘忽然就得了怪病,开始缠绵病榻。 前朝出事,后宫也出事。 民间开始有了传言。 说今年上半年天下太平,可夏末两湖闹水灾、入秋洛阳、北直隶闹蝗灾,太后娘娘又生病,这都是因为,今年皇上非要去泰山封禅闹的。 皇帝好大喜功,功绩比不上历史上那些封禅的皇帝,这才惹下天灾。 紧接着,前朝有言官大胆进谏,说皇上应该下罪己诏,然后效仿唐太宗,亲临闹灾的田地,吞食蝗虫以祈求上天移灾于己,保护百姓才是。 皇帝为了这件事,把那言官打了一顿板子,可非但没有让进谏的人闭嘴,反而更多的言官开始骂皇帝。 皇帝是气得夜不能寐,太极殿日日都要砸碎几个茶盏。 所有,这一个多月,皇帝不仅没有来后宫,就连太后病了也没有去看一眼。 香君一听说太后生病,立刻就想去侍疾,但每次都被拦在外面,被姑姑好言相劝给劝了回去。 这么来回了几次,香君也察觉到此事的蹊跷来。 香君只能回了承香殿,把《贞观政要》给翻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唐太宗吞蝗的事情。 看完之后,香君只觉得大臣们实在是为难咱们的皇帝。 若是皇帝真去吞了蝗,但天灾又没有结束,又要如何收场? 咱们皇帝这么要面子,是不肯承认自己比不上唐太宗的。 而且,唐太宗那悯农之心怕是真的,咱们皇帝,恐怕没有这般仁义,蝗虫可是有毒的,他怎么会愿意为了灾民去吞蝗…… 第112章 这哪个脑子有问题的大臣提的这主意? 香君让人去打听才知道是谁。 竟然是她们许家的岳家,李氏之人跟皇帝进谏的。 联想到太后忽然病了,香君恍然大悟。 “竟然是这样么?” “是怎样啊?”小路子和梦梅都好奇。 “是咱们太后娘娘在和她儿子斗法呢。” 咱们太后可真厉害,这些年不管朝政,完全放权给皇帝,可稍稍一出手,就能拿住皇帝的七寸,让皇帝动弹不得。 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跟皇帝斗法,但她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搅浑水,给自己家里争取些好处。 第二日香君就找来了李氏。 以往香君吩咐完,李氏都不会多问,直接回去告诉自家夫君便是,今日却多问了一句。 “此事,真的要夫君自己办么?要不要让人先写几张折子,探探皇上的意思。” “不用,就要哥哥第一个请奏,这样才能显得咱们许家愿意为皇上分忧。” “可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爱重,那是人尽皆知的,此举真的不会惹怒皇上么?” 香君看得出,李氏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夫君。 “我不会害哥哥的,皇上再爱重皇后娘娘,也越不过他自己去,皇后娘娘和皇上自己千秋万载的名声比起来,皇上定是更看重自个儿。谁能把这天灾的黑锅从皇上身上拿下去,皇上就会感激谁。” 李氏似是还有些不信。 香君也不怪她,毕竟皇上爱皇后,那是爱得人尽皆知,爱了十几年。 只怕李氏她们这些京城的小姐们,从小就是听着这两的爱情佳话长大的。 “你只管把的话带给哥哥,至于要怎么做,哥哥自己决定便是,我不会强迫哥哥的。” 许焕文没有让香君失望。 隔日的早场,许焕文便请奏,说皇上去泰山封禅是因为天降祥瑞。 “既然是天降祥瑞,上天又怎会因此降下天灾呢?” 所以,封禅之事有什么不妥,那也是因为带了皇后娘娘一起去泰山。 自古以来,这封禅都是不该带后妃的,皇后娘娘因为自己孕中多思,要皇上陪伴,非要跟着皇上去泰山,这才是天灾出现的原因。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许焕文甚至直接把司天监请了出来。 司天监也说,的确是皇后娘娘和腹中的胎儿冲撞了泰山山神。 大将军王如今还在京城,怎么会放任许焕文这般攻讦皇后? 因着这个事儿,大将军王日日在朝堂上和文官们吵架,如果不是上朝不能带刀子,大将军王估摸着已经把许焕文砍死了。 香君一边听着小路子绘声绘色的描述咱们“许家舅爷”在朝堂上是怎么跟大将军王怒骂三百回合不退缩的,一边笨拙地给元朗缝他的布老虎。 这只布老虎是顾亭雪送给元朗的,元朗每天夜里都要抱着这个布老虎睡觉,硬是把这布老虎抠出一个洞来。 元朗还不让别人缝,非要他的亲娘缝。 香君只能拿起她并不擅长的女红给元朗缝布老虎。 小路子说完,又问:“娘娘,李氏还是有些担心呢,私下里让我问问娘娘,皇上不会怪咱们大舅爷吧?” 香君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替她回答了小路子的疑问。 只见顾亭雪走了进来,微笑着说。 “不会的,皇上允许许大人跟大将军王在朝堂上吵,就已经是一种支持了。” 第150章 娘娘可有想过奴才 顾亭雪走了进来。 香君也有些日子没见顾亭雪了,最近皇上心情不好,太后又病了,顾亭雪自然是在前朝后宫忙着。 香君看了眼在床上正在午睡的元朗,对顾亭雪说:“你小声些,知道你来了,也又要闹了。” 现在香君不怎么让顾亭雪私下里和元朗单独相处。 如今元朗已经会说话了,虽然说不明白,但是不小心在皇帝或者其他妃嫔面前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很危险的。 顾亭雪看一眼已经睡着的元朗,也压低了声音。 “见过娘娘。” 香君给小路子一个眼神,小路子立刻笑嘻嘻地给顾大人行礼。 “好些日子没见顾大人了,小的这就去给大人倒茶。” 小路子飞快地去退出去,又给顾亭雪倒了茶水来,然后便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顾亭雪笑了笑说:“娘娘聪慧,下面的人也都机灵。我本觉得奇怪,许大人哪里想到的妙招?原来,是咱们贵妃娘娘的手段。” “我有什么手段啊?本宫只不过是懂皇上罢了。” 香君知道,天灾不是任何人的错。 但无论是谁的错,反正皇帝不能错,所以香君找了一圈发现,这件事也只能是皇后错。 香君只是让许焕文把皇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罢了。 “娘娘这回做的不错,只是许焕文必须得赢了大将军王和大将军王的那群狗腿子,他才能向皇上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次他若是赢了,就能得到皇上真正的重用;可他若是输了,贵妃娘娘就不怕皇上让许大人独自承受大将军王的怒火么?娘娘可就这么一个可用的哥哥。” 香君笑了笑,“哥哥是聪明人,决定去做,自然想过结果。他不仅要向皇上证明他的价值,也要向本宫证明,他能做本宫的哥哥。” “娘娘倒是杀伐果断。” “本宫并不觉得哥哥一定会输。” 许焕文和香君是相似的人,都是从下面爬起来的,他们这样的人,最会在危机中寻找机会。 “希望娘娘没有看错人,微臣可是得知,大将军王私下里说,一定要弄死许焕文呢。” 香君这才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敢吧?在京城杀朝廷命官,大将军王是怕皇帝找不到理由处置他么?” “明着来自然是不行,但是私底下找些办法,也不是不可以。” 香君沉默了。 有时候政治斗争也没有那么弯弯绕绕,暗杀和恐吓很多时候最为直接有效。 “娘娘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人去保护许大人了。而且许大人也不笨,我听说,他从江南找来了不少江湖中人,日日贴身护卫,平时也很是谨慎。” 香君松一口气,果然,许焕文这样的人,不是大意的。 香君又看向顾亭雪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和娘娘做对手,也不妨碍我帮娘娘,不然娘娘要是太快就输了,岂不是很没意思。” 香君冷哼一声,“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香君气鼓鼓地继续继续缝布老虎。 顾亭雪看着香君把那布老虎缝得歪歪扭扭,实在是有些没眼看。 “娘娘这绣工未免也太差了一些。” 香君冷哼一声道:“本宫的姿色,小时候是不用学女红的。再说了,本宫是元朗的亲娘,他敢嫌弃我缝的不好么?” 顾亭雪看着香君用针的架势,实在是看不下去,拿过香君缝了一半的布老虎,竟然替香君继续缝起来。 香君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顾亭雪竟然绣工不错。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太监会做缝补的事情不稀奇,毕竟太监都是可怜人,有什么是自己不会做的呢? 可顾亭雪又不是一般的太监,照说不应该需要做这样的事情才是。 “小时候娘亲过得辛苦,能帮她做的事情,我都会学着。我娘亲的绣工可是极好的,我这也是跟娘亲学的。” 这还是顾亭雪第一次提起他的娘亲。 香君有些紧张,装作不经意地试探着问:“你的娘亲,现在在何处?怎么之前没听亭雪提过?” 顾亭雪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专心地缝补着手中的布老虎。 香君无声地叹息一声,也没有追问。 兴许还是不到时候。 很快,顾亭雪就缝好了。 “好了。” 顾亭雪把布老虎递给香君。 香君看了一眼,因为顾亭雪没有拆掉香君之前缝的部分,所以布老虎后背上的针脚一半狰狞,一半工整。 “你怎么不把我缝的拆掉?” “娘亲缝的,总归是不一样的。”顾亭雪难得的露出些温柔的神色,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元朗说:“下次再坏了,就别缝补了,等有空,我再给元朗做几个送来。” 香君惊讶,“这布老虎竟然是你做的?” 顾亭雪的脸色一变,竟然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香君倒是许久没有见过顾亭雪这般害羞的神情,倒是觉得有趣得很,只是他也不忍心笑话他,立刻说:“你那么忙,竟然有空给元朗做布老虎,你对元朗也太好了一些吧。” 顾亭雪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缝个布老虎的时间总是能抽出来的。” “你对元朗比我这个母亲还细心,我都没有给元朗缝制过什么东西,你可真要把本宫给比下去了……” 第113章 “娘娘为元朗谋划的东西,可是这个布老虎比不上的。” “那只是我们这些大人这般想罢了,”香君看着睡得香甜的元朗说:“怕是在元朗心里,本宫谋划的东西再大,也比不上他的布老虎重要。” 听到香君这样说,顾亭雪的神色也温柔了下来。 他看了眼床上的元朗,又问:“元朗这几日如何?我听说,他前几日咳嗽了。” “玩得疯了,有些着凉罢了,已经好了,小孩子偶尔生病也没什么,不必过于紧张。” 看到顾亭雪看着元朗那慈爱的眼神,香君忍不住有些吃味。 “你就知道问元朗,来了这么许久,也不见你问问本宫如何……” 顾亭雪看向元朗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然后后毫无预兆的,他忽然起身,走到香君身后、 香君来不及反应,就看到顾亭雪双手绕过她,撑着桌子,把她围在了怀里。 耳边有热气。 “就算不问,我也知道娘娘过得如何,只是娘娘怪我不关心你,我也想知道,娘娘这些日子,又可有想过奴才,嗯?” 第151章 何必明知故问 香君不知道顾亭雪这是在做什么。 本来挺温馨的,忽然撩拨她做什么?元朗还在呢。 香君转过头本想埋汰顾亭雪几句,却忽的对上顾亭雪看自己的眼神。 难得的,顾亭雪那双毒蛇一样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戾气,他看香君的眼神温柔的出奇,又很是郑重。 他就那么怔怔地凝视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靠近,却又一直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的眼神,看得香君荤素不忌的人都难得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香君不喜欢自己现在的处境,想从顾亭雪的怀里绕出来,可刚一动,顾亭雪就的手却忽的收紧,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娘娘总是这样,撩拨了奴才就想跑。太坏了。” 香君再次看向顾亭雪,这回他眼里那奇怪的温柔终于是不见了,又变回往常那恶狠狠又欲念深重的样子。 看到顾亭雪这般,香君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顾亭雪也察觉到香君的放松,他笑了笑,伸出手,在香君的嘴唇上用力地擦了擦,擦掉了她的口脂,亲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床上却忽然传来了声音。 两个人同时一愣,然后猛地分开,顾亭雪松开了手,香君更是起身退了好几步远。 床上的元朗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到顾亭雪就站在自己面前。 元朗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伸出手,就要顾亭雪抱。 顾亭雪抱元朗比抱香君还顺畅,捞起他就抱在了怀里,然后把那布老虎塞给了他。 元朗抱着布老虎来回翻着看了几眼,忽然就咯咯地笑起来,然后伸着手,指着顾亭雪说:“雪……雪……” 顾亭雪就那么温柔地看着元朗笑,比刚才看香君的眼神,还要柔和几分。 香君那颗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心,竟然也被眼前的画面给融化了几分。 顾亭雪对元朗的好,倒是实心实意,比对她可实诚多了。 可是,当香君看到元朗对顾亭雪那依赖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危险,元朗怎么对顾亭雪比对奶娘还亲? 以后元朗这小子长大了,听谁的话,还真说不准。 史书里有些个皇帝们对自己的太监,可都比自己的亲娘要更信任呢…… 香君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她把梦梅叫进来,趁着元朗刚醒还迷糊着,赶紧让梦梅把元朗抱走。 元朗好一番不愿意,还是顾亭雪哄着元朗,说一会儿陪他吃饭,元朗才不情不愿地跟梦梅走了。 香君看着心里更难受了。 竟然不听她的话,听顾亭雪的话。 当初怀孕的时候,香君对顾亭雪说,这个孩子也是给他生的,不知道顾亭雪有没有放心上,但元朗应该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被元朗闹了这么一会儿,香君也没心思和顾亭雪拉拉扯扯,看顾亭雪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问道:“最近前朝乱成这样,你应该很忙才是,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一会儿还有空陪元朗吃饭?” “本来是忙着,但因着娘娘的好手段,皇上这些日子脾气好了些,不再总拉着大臣在太极殿议事,我这才抽出空来,能来承香殿特意夸一夸娘娘。” 听到顾亭雪这么说,香君心里有些不安。 如今皇上和太后斗着,她让皇帝心情好了,会不会让太后心情不好? “我这样做,有没有坏了太后娘娘的谋划?太后可有对你说什么吗?” 顾亭雪看一眼香君,眼里都是欣赏。 “娘娘如今的眼光越发毒辣,都看出这次是太后与皇上在斗法了,娘娘怕是比前朝的那些个大臣还要看得明白些。” 香君倒是没觉得自己多厉害,相反,这次的事情,让她更加警醒。 这皇家的母子之情也是和百姓的母子之情不同的。 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她和元朗也变成太后和皇上一般。 “也算不得眼光毒辣,只是我育有皇子,知道皇家的母子和别处不一样罢了。” 看到香君神色这般凝重,顾亭雪安慰道:“娘娘不用担心,皇上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也不会真的让皇上背上这千古骂名。娘娘如今这样做,便很好。就算娘娘没有让许大人请奏,太后到最后也是想用皇后给皇上解围的,你们倒是想到了一块去。” 香君这才松一口气,她可不想得罪太后。 “你可知,太后和皇上如今是闹哪一出?” “江南这次淹死灾民的事情,让皇上生了大气。如今皇上已经对江南那帮人忍无可忍,打算出手处置,但江南……那可是太后的根基。” 当年,咱们太后扶持皇帝登基的时候,也算得上大权在握,若是想要把持朝政也是不难的。 但太后没有丝毫的眷恋,帮着皇帝亲政之后,便不干涉前朝的事情,自己只待在仁寿宫里吃斋念佛。 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忌惮太后拥有的政治力量。 香君小心地打量了顾亭雪一眼。 她心里想着,只怕,咱们皇帝忌惮的不是太后拥有江南的势力,他忌惮的是未来这股势力太后会交给顾亭雪。 而顾亭雪,皇上不放心。 所以,皇帝才非要动江南不可。 这三个人,还真的是互相依赖,又互相不信任。 只是,香君想到了真相,却不敢多说。 她至今还是不敢太触碰皇帝、太后和顾亭雪三人的关系,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些。 香君换了个话题,又问:“如今江南的情况如何了?灾民闹得狠么?” “死了不少人,又有灾民源源不断地往江南逃荒而去。怕是还要乱上一阵子,如今皇上已经派了钦差去,打算收拾江南那帮顽固的老东西,顺便从江南调拨粮食去灾区。” “皇上竟然没有派你去么?从前江南的事情,皇上不都是让你办么?” 顾亭雪看向香君,眼神又锋利了起来,“娘娘何苦明知故问呢?” 香君被顾亭雪说得一噎,她无奈地和顾亭雪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都默默挪开了目光。 其实,在太后看出顾亭雪和香君的关系,却选择为他们遮掩,甚至因此开始帮助香君的时候,香君对有些事情就已经心照不宣了。 顾亭雪自然也是知道,以香君的聪慧,不会什么都猜不到。 但是谁都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有些事情装作不知道也还能糊弄过去,可若是戳破了…… 那也实在是太痛了一些。 无论是香君还是顾亭雪,都还没有准备好要和对方说这个话题。 第152章 孩子果然有问题 “今日我想多陪陪元朗,可以么?”顾亭雪忽然说。 “你又要出宫?” 每回顾亭雪要出宫一段日子的话,就都会特意抽空陪元朗。 “蝗灾闹出那么多灾民,国库里又没多少银子,我就算不去江南,也还是得替皇上去筹粮,这回要离京好几个月,再回来,怕是要等到年前了。” “前几年你替皇上杀了那么多盐商,弄了那么多银子,皇上就算骄奢淫逸,也不至于这么快都花完了吧?” “那是皇上的私库,皇上自然还有别的用处。” 香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果然是狗皇帝。 “皇上也真是会使唤人,这种得罪人又辛苦的事情,怎么总是让你去办?” “要不然皇上养着我这鹰犬做什么呢?不就是替皇帝办脏事的么?” 从前听到顾亭雪说这样的话,香君倒是没什么感觉。 太监不就是给皇帝办那些大臣们不愿意干的事情的么? 可如今听到顾亭雪这样说,香君只觉得有些悲凉。 太后对顾亭雪再好,也是改变不了他见不得人的身份的。 第114章 本来香君小心眼,是不想顾亭雪与元朗过于亲近的,现在倒是有些心软,毕竟人家刚给元朗缝好了布老虎。 “我把奶嬷嬷都打发走,今日你就陪着元朗睡吧,他会高兴的。” 香君刚说完,小路子就低着头走了进来。 娘娘和顾大人单独在屋子里的时候,小路子从来都不敢乱看。 进来之后,小路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见两人衣冠楚楚地坐着,松一口气,这才对贵妃说:“娘娘,贤妃娘娘在殿外,说是要要紧的事情,想要见娘娘呢。” 香君挑眉,贤妃竟然会来找她? “让贤妃在正殿等着本宫吧。” 顾亭雪先去了元朗那边,香君稍稍整理了一番,便去正殿见贤妃。 贤妃当年失去孩子之后,很是沉寂了一段时日。 如今再次回到皇上身边,倒是比从前稳重不少,就连从前身上那股清澈的愚蠢都少了许多。 果然,还是苦难能让人成长。 只是,贤妃毕竟是南越的公主,那股傲气是骨子里的,饶是现在香君在上,她在下,她也依旧下巴朝上地给香君行礼。 香君也懒得跟贤妃计较。 香君给贤妃赐了坐,还夸了一句,“贤妃妹妹这些时日待在南熏殿里也很是勤勉呢,如今说话是一点南越的口音都无了。” 听到香君这么说,贤妃也忍不住想起从前来。 当年她第一次见香君是在御花园里,那时候香君还是许选侍。 因着香君笑话她的口音,再加上觉得香君是如今皇后的人,她对香君很是记恨,直接罚香君在御花园里跪了好几个时辰。 可现在,不过短短几年过去,当年的小小选侍,竟然已经成了贵妃。 而她一个南越的公主,却也只能屈居人下,叫人一声贵妃娘娘。 贤妃咬牙切齿了半天,但想到今天自己是为什么来的,还是忍了下去,对香君拜了拜道:“多谢贵妃姐姐夸奖。” 香君憋着笑,柔声道:“贤妃妹妹快坐吧。” 贤妃这才坐下。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香君打发了多余的宫人,只留梦梅在身边。 “贤妃妹妹,咱们也是老熟人了,彼此的性子是再熟悉不过的,今日妹妹来,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贤妃本也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人,见香君都这样说了,开门见山道:“从前我与贵妃姐姐有许多误会,也有些小疙瘩,如今妹妹已经痛改前非,还想以后能和姐姐好好相处。” 香君笑了笑,神色还是很柔和,只是说出的话属实不大客气。 “原来,贤妃妹妹觉得,当初你让本宫在御花园跪几个时辰是误会,陷害我谋害皇嗣、害我被打入宫正司受刑是小疙瘩?贤妃妹妹的心可真宽啊。” 贤妃噎了噎,也知道自己理亏,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朱槿。 朱槿立刻替贤妃说话:“从前的确是我们娘娘对不住贵妃娘娘,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们娘娘在病中的时候,也多受贵妃娘娘的照拂,便想着,贵妃娘娘大人大量,已经不计较我们娘娘过去的错处,这才斗胆来见娘娘呢。” 朱槿扯了扯自家娘娘,贤妃这才起身,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是下定决心,给香君行了一个大礼。 “从前是我不好,但毕竟没有真的害到贵妃娘娘,娘娘也不必如此小气吧。” 朱槿在后面扯了扯贤妃,贤妃这才又改口。 “贵妃娘娘若是对我不满,我也可以去御花园跪几个时辰给娘娘出气。” 香君笑了笑,“本宫倒也没有那般锱铢必较,只是,本宫为什么要照拂你,你难道不明白么?” 贤妃看向香君,她其实不明白,但是朱槿明白,朱槿跟她说了,贵妃和皇后是面和心不和,贵妃也看出来贤妃对皇后是假意归顺,所以才愿意帮她。 “妹妹知道,贵妃姐姐自然是希望我能替您排忧解难。贵妃娘娘快人快语,臣妾也就直说了,我今日来,是想求贵妃娘娘照拂。” “贤妃如今不是有皇后娘娘照拂么?” “皇后是我的仇人,这一点皇后娘娘想不清楚,难道贵妃娘娘也不清楚么?如今贵妃和皇后娘娘分庭抗礼,前朝大将军王和贵妃娘娘的兄长也是斗得你死我活。臣妾知道一件事情,可以帮贵妃娘娘,也帮一帮许大人,不知道贵妃娘娘可有兴趣一听?” 香君终于对贤妃的话有了些兴趣。 “是什么事情?” “如果我能帮到娘娘,他日皇后娘娘若是想要对妹妹我秋后算账,贵妃姐姐,可愿意对妹妹我照拂一二,保全妹妹的性命?” “贤妃妹妹未免也太瞧得起本宫了,我不过是贵妃,连宫权也没有,哪里帮得上妹妹呢?” “贵妃姐姐过谦了,谁不知道,虽说后宫是皇后管着,但真正能做主的是贵妃姐姐你啊?” 香君想了想,神色也严肃下来,“那就得看,妹妹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能帮到本宫。” “娘娘放心,您知道这个消息,定是会很开心的。” 香君示意贵妃上前说话。 贵妃走到香君耳边,在香君耳边耳语了几句。 香君面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贤妃。 果然如此,她猜得没错,贤妃那么恨皇后,怎么会真心帮皇后呢? 那两个孩子,果然有问题。 第153章 痴儿 “此话当真?”香君压低了声音问。 “自然,娘娘尽可验证。” 香君心里有些震撼,又让梦梅和朱槿出去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等到两人都出去了,香君才看向贤妃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皇后的身子已经不宜有孕了,我给她的的确是我南越的秘方,但就算怀上,却还是会损害胎儿。我本以为皇后会生出个畸形儿来,但她的运气可真好,只不过生了两个傻子,也算是碰上了最轻微的副作用。” “你当初给皇后的方子,难道她没让人查过么?” “既然是秘方,不是我南越宫廷的人,自然是查不到的。” 香君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她怎么敢用?” “那是娘娘没见过这两年我在皇后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我就差跪在地上舔她的脚了。”贤妃的语气有些自嘲。 但是香君这回是真的有些佩服贤妃了。 贤妃这样的人,是很难改变自己的性子的,她那么高傲又嚣张,比香君还要爱蹦跶的一个女人,却可以因着仇恨做小伏低,实在是够对自己狠得下心来。 皇后最后选择信她也不难理解,吴王夫差不也相信越王勾践了么? 香君忍不住感叹道:“贤妃妹妹这手段,实在是狠辣,本宫都自叹不如。” 贤妃眼里的恨意根本掩藏不住。 “我狠辣?当年我的孩儿已经八个月了,那是一个皇子!皇后那个贱人害我的孩子胎死腹中,我差一点没了命,若不是有我南越的神药吊住一条性命,我早就死了。可即便如此,我此生都不能再有孩子了。此等深仇大恨,我没有把她千刀万剐,只是让她生出两个痴儿来,已经是在为我死去的孩儿积福了。” 贤妃眼里迸发的仇恨做不得假,香君沉声道:“此事,本宫会让人去证实,贤妃妹妹先回去吧,本宫也向你保证,若是此事为真,就算皇后知道了真相,我也绝不让她动你,你还是能做你的贤妃。” 贤妃这才放心,对香君拜了拜。 “那妹妹就等着姐姐的好消息了。” 等到贤妃离开,香君立刻把柳太医叫了过来,询问皇后那对龙凤胎的情况。 “回娘娘的话,六皇子和四公主,的确比一般的小孩儿要……要呆滞一些……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如今也看不出聪不聪明,只怕要大一些才看得出来。” 香君眉头紧锁,她也知道,太医说话得谨慎些。 “柳太医,你只告诉我,你觉得这两个孩子更像是痴儿,还更像是正常的孩子,你也不必非要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只告诉本宫你的判断即可。” 柳太医犹豫了一番,这才说:“娘娘,微臣其实早就觉得这两个孩子不对了,只是那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又是龙凤胎,是皇上认定的祥瑞之胎,就算大家觉得不对,也无人敢说啊。” “你是从哪些地方看出来的?” “像五皇子在这个月份的时候,已经很会与大人笑笑闹闹了,可皇后的这两个孩子对旁人总是没什么反应,也不和大人有什么眼神接触,就是对皇后和他们的奶嬷嬷也是一样。” “皇后难道没察觉么?这又不是她的第一胎孩子。” “皇后娘娘日日操劳宫中的事情,和孩子们相处的毕竟没有嬷嬷们多。而且皇后娘娘又是一片慈母之心,所以没察觉孩子的异样,只以为这两个孩子特别乖。” 香君思索了片刻又问:“可还有别的迹象?” 第115章 “有,六皇子和四公主的乳母们私下里都抱怨过,说这两个孩子特别难喂养,不似正常孩子。而且……这四个月的孩子,都是会抬头了的,这两个孩子却还是不会。微臣本想等孩子大一些,确定了再同娘娘讲的,只是今日娘娘问了,微臣才斗胆揣测,只怕……这两个孩子,的确有些问题。” 香君现在已经有八分相信那两个孩子是痴儿了。 当初她就觉得贤妃不会这么好心。 但她也没想到,贤妃这么狠。 香君都有些同情皇后了。 真惨啊…… 最惨的不是孩子是傻的,而是这前后的落差。 虽然贤妃是抱着让两个孩子一出生就畸形的想法用的药,但事实上,生两个傻子,比生畸胎更伤人。 若是生了畸胎,以皇上的性子,当时就直接挖个坑埋了。 可如今,皇后已经对两个孩子有了感情,再要她放弃,只怕就得钻心刺骨的痛了。 贤妃无意间,倒是对皇后杀人诛心了。 香君又叮嘱了柳太医几句才让他走。 等人走了,梦梅才说:“娘娘,我哥哥的性子是最谨慎不过的,他敢这样说,只怕那六皇子和四公主是真的有些不对劲。咱们可要把此事告诉皇上,或者告诉许大人?” “我知道,只是,此事不能我们来提,还是得让钦天监来办才好。” 梦梅又提醒香君,“娘娘,若是事情确定下来。您以后可真要护着贤妃?” “都答应了,自然是要护着的。” 梦梅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娘娘,奴婢知道你向来言出必行,可贤妃给您的好处,也不足以保下她的性命,这事她不说,过段时日,大家也是会发现的。可皇后知道真相之后,是一定要与贤妃不死不休的,您何苦掺和进来?” “本宫答应贤妃,保住她不被皇后动,但本宫可没有答应贤妃,一直保护她。” “娘娘这是何意?” “只要北蒙没有灭,南边就不能乱,皇帝就还要用南越王制衡南境的几个小国。就算我不保护贤妃,皇上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收拾贤妃的,怕是还要想办法替贤妃遮掩。所以,贤妃若是看得懂朝局,今日压根不用来求我。”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以后还是会处置贤妃?” “一定会的,皇上可不是什么大方人,最是小心眼,贤妃可没少在宫里害人,甚至害皇上,南越王也不是个真正忠心的,不过是趋利避害才愿意跟随大齐,实则却是首鼠两端、心怀鬼胎。咱们皇上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如今处理不了,等着秋后算账而已。” 梦梅这才松一口气。 “那便好,我还以为娘娘忘记贤妃从前欺辱你的事情呢,娘娘当初去宫正司受刑的事情,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放心吧,本宫是不会放过贤妃的,但本宫不放过她,却不是因为本宫记恨她从前伤害过我。” 倒不是香君多大度,而是越是往上爬,香君越是意识到,个人的恩怨,有时候往往没有利益重要。 若凡事都只因着自个儿的情绪行事,是一定会坏事的。 “娘娘不记恨贤妃,为何又不放过她?” “是因为今日皇后与贤妃的事情,让本宫意识到,咱们要么就与人伪善,要么就斩草除根。对一个曾经跟自己有过节的人心慈手软、心怀幻想,最终,只会害死自己。所以,梦梅你要记好了,从今以后,咱们承香殿办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切不可留任何后患。” 第154章 狗奴才,竟然敢骗本宫 香君把要重要的事情全部办完、吩咐完,已经过了宫门落锁的时间。 想去看看元朗和顾亭雪,却听到喜雨小声禀告:“娘娘,顾大人……顾大人抱着五皇子去您寝殿里睡下了。” 香君瞪喜雨一眼,“他要怎样你们就由得他么?” “不是娘娘说的么,咱们承香殿对顾大人一切如旧,从前也是不管他的啊。” 香君无奈,让喜雨退下,自个儿独自进了寝殿。 掀开床帏,香君就见到很是温馨的一幕:顾亭雪平躺着,睡相极好,元朗就不一样了,睡得扭曲得很,小脚恨不得要翻到脑袋上。 看着元朗的样子,香君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元朗的小脸。 可看着元朗,香君心里就生出一丝惆怅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 顾亭雪的声音忽然响起,香君抬眸,看到顾亭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自己。 “你没睡着么?” “在等你。”顾亭雪追问:“出什么事情了?见贤妃而已,怎么这么久?” 香君把贤妃说的话,和柳太医的推测告诉了顾亭雪。 顾亭雪不算太惊讶,以他对南越的了解,他们有这些邪门的法子不算太稀奇。 “皇后的孩子出了事情,对娘娘是好事,怎得娘娘如此惆怅?” “我只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元朗是个傻子。” 顾亭雪被香君这句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温柔地看了一眼元朗,低声道:“我们元朗最是聪慧,娘娘可别拿别人的好孩子和咱们元朗比。” 香君自然是知道元朗好好的,但是做母亲的,在孩子的事情上,总是如何操心都不够的。 香君亲了亲元朗,把他抬到脑袋旁边的腿又放了回去。 两人一左一右侧着身子看着元朗,神色柔和,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香君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这好像还是两人第一次一起陪着元朗睡觉。 “怎么带元朗来我这里睡?” “元朗非要来的。” “糊弄本宫呢?平时,元朗都是和他的乳母一起睡的,可没有与我一起睡的习惯。” “那是我想与你睡一起,可么?” 香君觉得顾亭雪有些不对劲,今日怎么这般温柔缱绻,实在不像是他的做派。 “你定了什么时候走么?” “明日。” “这么快?” “皇上本想我今日走的,但因着太后的身子,才让我明日一早辞别了太后再走。我这一去,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三个月。” 香君想了想,又说“估摸着你回来的时候,元朗就把你忘记了。” 顾亭雪眼神一暗。 “娘娘希望元朗忘记我么?” “我怕元朗哪天跟皇上胡说,说晚上我们俩一起抱着他睡!本宫还想要命呢,元朗自然是忘记了你更好,你怕什么,等你回来之后,处一处,他不就又记得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说话声音太大了,把元朗给吵醒了。 只见忽然瘪了瘪嘴,一遍揉着眼睛,一边开始呜咽,似乎是要哭了。 顾亭雪立刻抱起元朗就哄,起身,冷冷地瞥了香君一眼。 “我带元朗回他的房间睡。” 顾亭雪抱着元朗就走了,香君甚至来不及挽留,顾亭雪就已经走得没影了。 她坐在床上莫名其妙。 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只是香君脑子里全部都是皇后娘娘跟那两个孩子的事情,实在没有心思去琢磨顾亭雪又跟她闹什么脾气。 第二天早上梦梅把元朗抱来的时候,顾亭雪已经走了。 听小路子说,顾亭雪是半夜走的,先去了一趟仁寿宫,然后便直接出了宫。 等到上午李氏来宫里,香君交代完要让她办的事情之后,李氏说起外面的事儿,香君才知道顾亭雪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听说现在外面闹得厉害,不仅是江南乱了,北直隶也乱了,夫君说,闹灾的几个地方,如今已经有人造反了,领头的人还有些厉害……只是这个消息朝廷一直压着,不敢让百姓知道,怕出更大的乱子,如今,皇上已经派了顾大人和神策军去平叛。” 香君心里一沉,“不过是灾民叛乱而已,想必顾大人的神策军是可以处理的,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若只是叛乱也就罢了……”李氏压低了声音说:“这次死了那么多人,听说还闹出了瘟疫呢。顾大人这次去平叛,还是有些危险的,这瘟疫可不管你是谁。” …… 李氏走了之后,香君气得在承香殿里把顾亭雪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狗奴才!这样的事情也瞒着本宫!难怪他昨日表现得如此古怪!竟然敢欺骗本宫!” 下面小路子和喜雨大气不敢出。 香君忽的冷笑。 “不对,本宫说错了,他当然敢骗本宫,这也不是那狗奴才第一次骗本宫了。” 香君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将手里的茶碗摔到了地上,气的气血翻涌。 “娘娘,您别气了,顾大人福大命大,这次去平叛,定不会有事的。” “本宫才不在乎他的死活,死了才好呢,省得本宫以后还要费心思收拾他。” 小路子和喜雨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第116章 梦梅终于匆匆走进来,小声对香君说:“娘娘,奴婢问过了,顾大人的神策军今日午时从安定门出发。” “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梦梅答道:“顾大人应该刚刚出发……” 香君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了小路子身上。 小路子后背一凉,立刻挪开了目光,脑袋恨不得塞进裤兜里。 “小路子。” 小路子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走了一步。 “娘娘,奴才在呢。” “本宫记得你会骑马?” “奴才会。” “那你便替本宫跑一趟吧,即刻出宫,去百花糕韵坊给本宫买一份杏仁酪香回来。” …… 第155章 皇上心真狠 出城之后,又追了几里地,小路子这才终于赶上了神策军。 也多亏小路子没带什么辎重,不然还真跑不过这神策军。 亲兵将小路子带到了顾亭雪面前的时候,顾亭雪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见小路子把帽子取了,又把小胡子撕掉,顾亭雪才认出他来。 顾亭雪挑眉,垂眸看着小路子问:“刘公公怎得来了?” 小路子走到顾亭雪马前,给顾亭雪行了个礼。 “主子得知顾大人要出远门,特意让奴才给大人带几句话。” 顾亭雪翻身下了马,脸上的神色难得有了些温度。 “娘娘让你什么,说吧。” 没想到,小路子直接给了他自己一巴掌,饶是顾亭雪这样不动声色的人,也忍不住嘴角动了动。 “你这是做什么?” 小路子笑嘻嘻地说:“娘娘让我见到顾大人,给大人一巴掌。” “你这是给我的一巴掌么?” “是啊,奴才给顾大人看了一巴掌,也是一巴掌嘛,顾大人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顾亭雪难得的勾了勾唇角,摆摆手道:“好了,娘娘要你说什么,便说吧。” 小路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交给顾亭雪。 顾亭雪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小面人,一个是宫妃,一个是太监。 “这面人,是那日娘娘去宫外参加许大人婚礼的时候,让奴才去买的。本该早些给大人的,只是因着些误会耽搁了。我们娘娘说,还请顾大人在外照顾好自个儿。娘娘念旧,用顺手的奴才不爱换。” 顾亭雪看着手中的面人,低头笑了笑。 小路子打量着顾亭雪的神情,被顾大人低头温柔一笑的样子晃了晃眼。 “劳烦刘公公替我传达,亭雪定会全须全尾地回来见娘娘,我和娘娘的赌约还未完成,怎舍得死?我还等着娘娘,让我如愿以偿呢。” 说完,顾亭雪将那面人收进怀中,翻身上马。 …… 小路子好歹是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到了承香殿。 听到小路子传的话,香君还是忍不住骂了句:“狗奴才。” 赏赐了小路子,等到殿内只剩下香君和梦梅,梦梅才小声说道:“娘娘,您放心吧,顾大人定会平安回来的。” 香君也说不上,她觉得顾亭雪那种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可是…… 香君叹息道:“昨天我与他说的最后的话是……元朗能忘了他就好了……想到此事,本宫心里实在是有些难受……” 难怪昨天顾亭雪听到这句话就生气了。 他要去疫区,算得上生死未卜,她却希望元朗赶紧把他忘了。 香君觉得自己可真是歹毒。 若顾亭雪真有什么事,她想到自己最后对顾亭雪说的话是这句话,便觉得有些难受。 “娘娘,您对顾大人说的难听的话,也不止这一两句,顾大人想必早就习惯,不会放在心上的。” 香君瞪梦梅一眼。 梦梅温柔地笑了笑,又安慰道:“娘娘别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元朗那么喜欢顾大人,忘了您也不会忘记顾大人的。” 香君只觉得心上被扎了一刀。 但心情的确没有方才那么憋闷了。 “罢了,事已至此,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天意了。”香君的脸色一变,“本宫现如今,最紧要的事情,还是皇后娘娘的孩子。” 梦梅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娘娘放心,哥哥那边也都准备好了。” …… 第二日,大将军王和许焕文依旧是吵得不可开交。 只是下了朝之后,许焕文又一次带着钦天监的人去了太极殿。 宫里的人也不知道许焕文跟皇帝说了什么,听说皇帝发了很大的脾气,然后又宣了好几个太医。 等到宫门快落锁了,许焕文和钦天监的人才离开皇宫。 当天夜里,甘露宫的皇后娘娘就和皇帝大吵了一架,据说,皇上还打了皇后一巴掌。 有人看到,皇帝离开甘露宫的时候,还踹翻了几个宫人。 皇帝好不容易来后宫一趟,却是气急败坏地离去,这叫后宫里期盼着皇帝恩泽的妃嫔们都很是失落。 接下来整整半个月,甘露宫的宫门都没有打开过。 后宫平静得像是住的都是死人。 一直在前朝与许焕文掐得你死我活的大将军王也忽然偃旗息鼓。 终于,在半个月的冷战之后,甘露宫的殿门打开。 皇后脱去了朝服,一身素衣,脱簪请罪,一步一跪,走到了太极殿。 皇后“主动”承担了天灾的罪过,主动请求去皇宫里的大佛堂,在佛堂里斋戒,直到天灾结束,老天爷宽恕她的罪过为止。 而她愿意这般委曲求全,只为着她的那两个孩子。 皇帝允许了皇后的请求,于是,之前皇后娘娘那死死拽在手中不肯放的宫权,又这么轻飘飘地落回了香君手中。 虽然香君和皇后不对付,但是看到皇帝对皇后和那两个孩子的态度,香君还是觉得有些唇亡齿寒。 那两个孩子可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也是皇帝真心疼爱过的。 刚出生的时候,皇帝多么宝贝这对龙凤胎,甚至为了这个两个孩子大赦天下。 皇帝对两个孩子的喜爱不是假的。 可这才是这件事里最可怕的。 香君都没有想过,皇帝会这么狠。 皇帝喜爱两个孩子是真,却在得知两个孩子可能是痴儿之后,一点父子之情都不顾,打算直接杀了这两个孩子。 几个太医都跟皇上说了,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痴儿,还得等孩子大一些才能完全确定,只是目前看来,痴儿的可能多一些罢了。 但皇帝甚至都不愿意多等几年。 若不是皇后娘娘以死相逼,又答应主动承担天灾的过错,再加上大将军王在前朝的退让,这双儿女怕是已经死了。 “皇后去大佛堂斋戒,六皇子和四公主现在在哪里?”香君问柳太医。 “皇上让人先把孩子送去太妃们住的地方养着,皇上吩咐,若是几年后,孩子没问题,再把孩子送回皇后身边,若是真的痴儿……皇家不可以有这样耻辱的事情发生。” 听到柳太医的转述,香君只觉得背后发凉。 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是民间的贫苦之家,也不一定都会把有问题的孩子杀了。 皇子和公主就算是痴儿,有人伺候着,平平稳稳地活到寿终正寝怕也不难,不过是多几个人伺候罢了。 看着重新交到自己手里的宫牌和册子,香君心里没什么胜利者的喜悦,有的只是对咱们这位皇帝的忌惮。 咱们皇帝,可真是个狠人啊。 第156章 今日,太后让她进来,怕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皇后写了罪己书,又有钦天监的批语,皇帝终于是把天灾的过错从自己身上给甩掉了。 这下,皇帝又有了心情来后宫。 这段时日,皇帝对香君和元朗格外的好,仿佛香君已经成了皇帝新的真爱,元朗也代替元泽成了皇帝最爱的孩子。 而元泽…… 四皇子如今的年纪也有些懂事了。 甘露宫忽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他多少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皇帝竟然没有去看过四皇子一眼,若不是香君管理后宫,上上下下都不敢逾越本分,香君都能想象,四皇子在甘露宫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皇帝他自己也是经历过母妃被诋毁、自己没有母妃庇佑的日子的。 现在他让自己“最爱”的女人成了大齐的罪人,人人喊打,又不管四皇子的死活,可见此人的凉薄和自私。 这世上,只有他的痛是痛,别人的皇帝丝毫不在乎。 所以当皇帝用饱含爱意的眼神凝视着香君,对元朗宛若一个慈父一般的宠爱的时候。 香君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有了一种被蟒蛇绞住、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皇帝对他们母子越是好,香君就越是觉得窒息。 这皇上的爱,一般人可真承受不了,就连皇后娘娘那样命中注定的女主角都要脱几层皮,香君真不觉得自己比皇后幸运。 第117章 只是,今年皇帝的日子似乎不大好过,重回后宫没半个月,前朝又出事了。 皇帝派去江南的钦差,竟然被杀了…… 皇帝便又开始了独自宿在太极殿的日子。 就连后宫两个妃嫔先后生产,皇帝都没有来看过一眼。 宫里又多了一个七皇子,一个五公主。 香君重新管理起后宫,却不像上次那般得意,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就连梦梅都看出来了,娘娘表面上如常,但却时常夜不安枕,不如从前那般轻松自在。 听说太后娘娘这几天叫太医叫得频繁,虽然之前被拦了许多次,香君还是又了仁寿宫,想要拜见太后。 没想到,这次太后没有再拒绝,竟然让香君进去了。 香君原先以为,太后是装病,可见了太后才发现,太后娘娘的面色的确不大好,人瘦了不少,甚至鬓边都多出了许多的白发。 香君忙上前道:“太后娘娘,您真的病了?” 太后甚至有些无奈,病容憔悴地笑了笑说,“你这个鬼机灵,以为哀家是装病么?” 香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太后一个眼神,殿内的人便都撤走,只留下香君在旁边伺候着。 太后坐靠在床上的软枕上,香君则坐在床边的绣凳上。 “若是知道太后娘娘是真的病了,之前姑姑们就是拦着,我也定是要进来陪伴太后娘娘的。” “那时候哀家的确没有病,可皇帝……”太后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也透出一丝冷意,“皇帝为了逼迫哀家,竟然让亭雪去疫区平叛,他这是要剜哀家的心啊。” 太后娘娘咳了两声,香君赶紧起身,给太后娘娘递过去茶水。 太后喝了一口茶,呼吸这才平缓了一些。 “原来太后是因着亭雪的事情才气病的,可太后娘娘这么在乎亭雪,为何还是让亭雪去平叛?我听说,北直隶那边死了许多人。” “你以为,这回我向皇上妥协了,亭雪就没事了么?” 香君沉默了,她算是看出来了,皇帝迟早是要处理顾亭雪的,太后娘娘是在给顾亭雪挣命呢。 想到太后如今还要如此呕心沥血,香君不免觉得有些悲凉。 “亭雪会没事的,他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的人。亭雪能护得住自个儿。太后您老人家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的事情,只有太后娘娘好好活着,才能多庇护他几年啊。” 太后看一眼香君,意味深长地问:“你难道不好奇,为何哀家如此在乎亭雪么?” “不好奇。”香君几乎没有犹豫地说。 “为何?” “因为臣妾知道,好奇心是要命的,若是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太后娘娘自然会与我说。臣妾只需要知道,太后娘娘在乎亭雪,因着亭雪的缘故也愿意照拂我,所以我也会对太后娘娘投桃报李。如此便够了。” “你如今倒是不对着哀家装傻了。” 香君笑眯眯地说:“臣妾以为太后娘娘喜欢我的坦诚呢。” “哀家的确喜欢……”太后叹息一声,握住了香君的手,“与你说话,哀家是最轻松的,皇帝这后宫里,就没几个明白人,尤其是皇后,哀家一与她说话,就头疼。” 香君被太后的促狭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说起皇后,香君试探着又问:“太后在仁寿宫里养病,可有听说六皇子和四公主的事情?” “哀家听说了。” 太后脸上的愁容更深,她目光幽幽地看着前方,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皇帝对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凉薄了一些,他对自己的血肉都这般冷酷,只怕皇帝对他的手足只会更加无情。” 香君立刻说:“旁的王爷,只要老老实实不惹皇上,皇上倒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皇上忌惮的手足,有晋王和大将军王,但他们有自己的势力,皇上轻易不敢动他们。所以太后娘娘也放宽心,就算是皇上的手足,只要有自己的势力,或是有文官力量、或是有兵权,或是名声好,咱们皇上也不会轻举妄动。而且,皇上的兄弟们,没有太后娘娘以为的那么脆弱,不是毫无自保之力的。” 香君听懂了太后的担忧。 太后也听懂了香君意有所指的安危。 太后深深地看了香君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你是个聪明有分寸的孩子。把亭雪交给你,哀家也算放心,以后哀家若是不在了,也许,这世上只有你能护得住他。” 太后这话说得很平静,但却重重地砸在了香君心上。 这回轮到香君震惊了。 难道,太后一直对香君这么好,是打算把顾亭雪交给她看顾么? 香君的直觉告诉她,今日,太后让她进来,怕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第157章 这世上最肮脏的孩子 虽然太后有“托孤”的意思,但香君还是不敢轻易试探。 “太后娘娘,您身子好着呢,别总是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您好好养着身体,有您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才有人照拂,不是么?” 太后苦笑,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最清楚,当年哀家从北边回来的时候,大夫们都断言,我活不过四十岁,虽说这些年,哀家用着天下最好的药续着命,又比大夫们断言的多活了十多年,但如今也快油尽灯枯了,哀家的身子,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情罢了。” 香君得知太后没有多久可活,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她不是一个很容易动感情的人,但是她心里总和这位太后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太后再次看向香君,问:“哀家,可以把亭雪交给你么?” “太后娘娘,我可以先问您一个问题么?” 太后点头。 “太后娘娘,您为什么会选择我?” “一是因为亭雪选择了你,二是……哀家觉得,你与哀家有些像。” 香君忙道:“我哪里配和太后比?” “哀家看人不会错,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是不肯认输的。”太后的神色很慈爱,语气平淡地说:“你也听说过哀家当年的事情吧?” 香君犹豫地点点头,太后当年的事情,算得上是皇家的丑闻。 “臣妾知道一些,但皇上也不许人议论太后娘娘从前的事情,所以,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 太后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当年哀家是先帝的宠妃,虽出身不高,但是先帝不在乎这些,只是一味的宠爱着我。那些年,先帝去哪里都要带着我,甚至打算立我的孩子做太子……哀家那时候,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可这样的日子,让哀家忘记了危险……因为贱人陷害,先帝与我落入陷阱,我拼死让先帝逃走,而我却被敌国俘虏……那些年,哀家受尽屈辱。最悲惨的时候,哀家连军妓都不如,住在羊圈里,被千人骑万人跨……” 太后说到此处,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 香君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砗磲手链,仅仅是听太后娘娘的叙述,香君心里就燃起一团愤怒的火来。 太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又平静了下来。 她看向香君的眼睛,微笑道:“但就是哀家最悲惨的时候,哀家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一死了之。哀家拼了命的熬着,只因为哀家心里还有一口气,因着那一口气,哀家吊住了一条命,终于等到回大齐的机会。哀家回来之后,后宫的那些人又想用礼义廉耻来逼死我,所有人都说,哀家在北蒙的时候,就应该自戕保全皇家的体面。他们说,哀家回来,是恬不知耻,让先帝难做……” 太后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但哀家偏偏不随他们的心意,哀家受了那么多的苦,凭什么一死了之,让那些贱人们快活?哀家既然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就算要回去,哀家也要所有人陪哀家一起下地狱。就因着这一口气,就因为这恨,哀家才能撑着身子,活到现在。” 有那么一会儿,香君觉得眼前的太后,恍惚间似乎变了样子,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她当年还是先帝宠妃的模样。 她眼里燃烧着的仇恨,非但没有让她变得可怕,反而让她有一瞬间的恢复了青春。 原来仇恨,也是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只是很快,太后眼底的光芒就熄灭了。 “如今,哀家的仇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生不如死的姜婉容,但哀家死之前,是一定要带着她一起去的。” 这姜婉容香君是知道的,大将军王的生母,一直被皇上留在京城的王府里。 姜太妃的身体一直不好,虽然活着,但比死了还痛苦, 大将军王身边有那么多的“神医”,除了要帮薛娇娇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大将军王一直想治好姜太妃,所以才四处寻访神医。 香君很怀疑,姜婉容生不如死,是太后干的。 皇帝不让姜太妃死,要拿着太妃威胁大将军王,让大将军王不敢轻易造反。 第118章 所以太后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折磨她。 太后又看向香君,“哀家不知道你从前经历过什么,但是哀家看见了,你心里也吊着一口气,这口气,能让你走得很远,也让你能……护着我的亭雪。” 太后说“我的亭雪”那几个字的时候,眼里染上了一丝水汽。 “太后……” 香君终于把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亭雪……他……是您的……孩子么?” 终于问出这句话,香君都被自己的勇气给震惊了,她的心跳得很快,恨不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太后的嘴唇也抖了抖。 她几度要开口,最终,还是难掩悲怆,垂眸落下泪来。 那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床褥上,打湿了那华贵的缂丝。 “亭雪的确是哀家在北蒙生下的孩子。” 虽然香君早就猜到了真相,但是如今亲耳听到太后自己讲出来,还是难免震撼。 果然,顾亭雪真的是太后的孩子。 “那亭雪的生父……”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也不知道亭雪的生父是谁,也许是哪个低贱的马奴,也许是哪个北蒙的士兵……总之,是这世上最肮脏卑劣的人之一。” 香君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样难以启齿的身世,让香君心中生出一丝凉意来。 太后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被俘两个月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起初,哀家是真的恨这肚子,因为哀家知道,我肚子里的是这个世上最肮脏的孩子,是绝对不应该出生的孩子。可那时候,我真的太痛苦了,我不想继续住在羊圈里,不想再被折磨。所以,哀家算了算日子,骗北蒙的王说,我肚子里怀的是先帝的子嗣。” 香君心里忍不住赞叹,太后可真不是一般人,在绝境之下,也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给自己争取好处,争取活命的机会。 “北蒙王得知我怀孕,果然变了态度。如果我生下皇子,那么我肚子的孩子,可能对北蒙有大用。终于,我被接出了羊圈,暂时被看管起来。我知道,若我生的是女儿,我与我女儿的未来,只有无穷无尽的悲惨,我日日向上天祈求,给我一个儿子。上天果真又帮了哀家一次,我真的生了一个儿子。” 第158章 亭亭雪,没青松 “北蒙的使臣,想要用皇子来找大齐要更多的好处,但是……” 见太后沉默了。 “先帝知道,这不是他的孩子?” 太后的眼神有些哀伤,她点了点头。 “先帝是仁君,他没有戳穿我。” “那为何过了那么多年,才接回你们?” “皇室血脉绝不可混淆,就算先帝没有戳穿,哀家当年怀孕的时间也太过巧合了一些,所以无论如何,大齐的皇室也不会认,朝廷也反对为了哀家跟北蒙妥协。” 香君明白了。 先帝是仁君,所以没有戳穿太后的谎言,想让太后活。 也因为是先帝是仁君,所以面对皇室和朝廷的反对,他也没办法坚持将太后和亭雪接回来。 “先帝虽不是个好皇帝,却实在是个极好的人。只是好人往往软弱,我和亭雪又熬了六年,先帝才终于接我回来。最开始的一年,我和亭雪还吃穿不愁,可后来,我们过得就是最低等的奴仆的生活。” 太后仿佛陷入了回忆。 “亭亭雪,没青松,杳杳云,世藏白鸟。亭雪出生的那日,塞北的雪很大,天地干净得仿佛不染凡尘。其实,亭雪出生的那一瞬,哀家就不恨这个孩子了。因为哀家知道,无论他的父亲是谁,他都不是肮脏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是上天派来救哀家的孩子。” 太后眼里浸润着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我的亭雪真的就和他出生那天的大雪一样干净,他小时候,是这世上最纯净温柔的孩子。他的心思很细腻,最是会关心母亲。小小的年纪,就知道帮我做活,知道心疼我冻伤的手……哀家一直觉得,是上天派他到我身边,特意陪伴我的,因为有亭雪,那七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我才能熬过来,可是……” 太后说到最痛处,泪水从她脸上簌簌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哀家知道,亭雪若是跟着我一起回大齐,定是会有危险。皇室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孩子存在,皇上也不可能真的让他做皇子。所以我只说他死在了回来的路上,把他安置到了江南的顾家。本来我的亭雪这一生可以做一个逍遥的公子,无忧无虑,儿孙满堂……但那姜婉容……” 太后眼里的恨意穿透了泪水。 “若不是她……哀家的亭雪怎么会!” 太后胸中悲怆愤懑,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香君忙起身,用帕子接住太后娘娘吐出的血,正想要叫人进来,却被太后一把抓住了手。 “无妨,哀家没事,不用叫人,哀家这口气还没断,还死不了。” 香君替太后擦干净了嘴角的鲜血,又给太后喝了口水,太后的心绪才平静了许多。 香君拿出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太后眼角的泪水。 此刻,香君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太后的悲怆太具感染力,让人看着就无法克制地跟着她一起难过起来。 更何况,她也是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懂太后的痛呢? 看着香君落泪,太后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以后,你便叫我母后吧,好吗?” 香君一愣,这母后只有皇后能叫。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母后,不是跟着皇上叫的,是跟着顾亭雪叫的。 从前香君也疑惑,太后为什么能接受自己一个儿子的妃子跟另一个儿子牵扯不清,但如今香君明白了。 太后对顾亭雪的感情比太后对皇上的感情要深刻许多。 甚至,说太后偏心也不为过。 再加上,太后已经把皇位都给皇上争来了,却什么都不能给顾亭雪,只能看自己的儿子在另一个儿子身边做奴才,自然是越发的愧疚,更加想要补偿。 因此,顾亭雪做什么,太后都会护着。 而太后对顾亭雪这样深刻的感情,被皇上看在眼里,以皇上那只顾自己感受的性子,定是又要生出不少的情绪来。 难怪,皇上对顾亭雪的态度是一面是信任的,一面又厌恶和打压。 “你不愿意么?”太后又问。 “母后,儿臣愿意的。” 太后柔和的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了香君的手腕上。 “你手上的这串砗磲手串,原本也是哀家的东西,你可知道?” 香君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难怪从前太后看到她戴这串手串,会是那般反应…… 原来不是元朗暴露了她和顾亭雪的关系,从那手串开始,太后就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太后一直装傻,直到元朗那一日对顾亭雪的态度暴露了,她才开始把这件事放在了明面上。 太后娘娘的心思也是够深,够能藏事儿的。 “亭雪把这手串给你,便是认定你了。既然亭雪认定了你,哀家也当你是自己人。哀家说过,哀家可以给你皇帝给不了的东西,如今也是时候给你了。” “母后要给臣妾什么?” “在给你之前,哀家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哀家希望,未来亭雪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你能替哀家救亭雪一命,别让他死了。” 香君有些担心起来,“亭雪可是有什么危险?是这次平叛的事情么?” 太后缓缓地摇头。 “哀家这辈子算明白了所有人,却算漏了自己的亲儿子。皇帝看起来纯孝、重感情,实则阴郁自私。当年,哀家为了保全母子情分,选择全心全意帮着皇上坐稳皇位,收拢权利。哀家让皇帝将亭雪带在身边,是想皇帝能照拂这个弟弟,也是希望皇帝未来有可用、可信任之人……可你看这些年皇帝让亭雪做的那些事情……” 太后沉重地叹息一声。 “自古以来,有几个下场好的权宦?哀家只怕,等我去了之后,迟早有一日,皇帝会不念兄弟之情,杀了亭雪。” 第159章 哀家让你也有资格,与咱们的皇帝斗一斗 太后的担忧,香君一直都有。 就算之前不知道皇帝和顾亭雪的关系,她依旧不看好皇帝对顾亭雪的态度。 因为咱们的皇帝和皇后一样,对给自己办事的人,是真当奴才,不当人的。 香君读史书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些弄权的太监和祸国的妖妃都是一样的,自古以来他们这些人就是要替那些昏君承担骂名的。 男人是不会错的。 错的只有女人和阉人。 男人只是被诱惑和蒙蔽了,只要杀了妖妃和奸臣,依旧有忠臣良将要为他们效忠、拼命,他们就还能稳稳地在宝座之上,留一个还不错的名声。 第119章 太后看着香君沉思的样子问:“你也想到了?” 香君点点头。 “不仅仅是亭雪,太后您看看皇后娘娘如今在何处?从前我总觉得皇上爱极了薛娇娇,可现在看来……皇上对薛娇娇的爱,与唐玄宗对杨贵妃的爱也没什么区别……” 而杨贵妃可是死在了马嵬坡呢。 “咱们皇帝,为了自己,谁都能牺牲。” “其实哀家担心的也不仅仅是皇帝……”太后的目光沉了下来。 “还有谁要亭雪的命?母后是在担心顾亭雪得罪过的那些大臣么?” “哀家倒是不担心那些人,哀家担心的是亭雪自己。从前许多事情,亭雪是不必替皇帝做的,有哀家在,皇帝也不能真的逼迫他。可亭雪还是去做了,那时候哀家便知道,他心里,始终藏着一个念头,那便是……他想毁了他自己。” 说着太后重重地叹一口气,再次看向香君。 “这一两年,他倒是好些了,晓得惜命了。所以,哀家只能求你,别让他死,让他好好的,开心的活着。” “母后,就算我现在答应您,您又怎么知道,将来我不会反悔?我只不过是皇上的妃嫔,拿什么与皇帝斗?” “哀家拿什么与皇帝斗,你便拿什么与皇帝斗。” 太后淡定地笑了起来,那运筹帷幄的样子,让她褪去了慈祥,变得锋利。 “你和旁人不同,哀家看得出,你没有因为我的亭雪是阉人,就瞧不起他……你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男子看待,哀家很感谢你。”太后很是满意地看着香君说道:“所以你说的话,哀家相信。” 太后又一次握住了香君的手。 “好孩子,哀家可以相信你么?你会替哀家看顾着亭雪么?” 这一次,香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臣妾算不得好人,也不是君子,谈不上一言九鼎,甚至有些自私自利,但臣妾有个好处,那便是极护短,只要是臣妾认定的人,就会护到底。臣妾保证,不会让顾亭雪死在我前面。” 太后紧紧握住香君的手。 “好,哀家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既然如此,哀家便送你一样礼物,让你也有资格,能与咱们的皇帝斗一斗。” …… 离开仁寿宫之后,香君一路都没有说话。 虽然得了太后的承诺,还得了太后的大礼,但香君心里还是高兴不起来。 回去了承香殿,元朗便又来缠着香君,可香君如今看着元朗,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梦梅看出娘娘不开心,让小路子去哄元朗,她则是给香君端来了她爱喝的茶。 “奴婢看着您似乎不大开心。可是太后娘娘对您说了什么?娘娘别放在心上……” 香君摇摇头。 “本宫只是有些感慨,这皇家的母子不好做,梦梅,我有些担心,我怕,有朝一日,我与元朗也会和太后与皇上一般……” “娘娘多心了,五皇子的性情那么好,跟个小太阳似的,和咱们皇上不是一路的性情。” “但权力是会改变一个人的。”香君目光深深,“等元朗长大之后,为了皇权,未尝不会与本宫反目。” “虽说权力会改变一个人,可我觉得,娘娘您和初初奴婢认识你的时候是一样的,没有变过。” 香君苦笑,“本宫还没变?” “您把奴才们当人,对自己人护短,你虽然平时嘴上不饶人,却是最重感情。小时候你是这样,现在也是。所以在奴婢心里,娘娘一直都很好。” 香君稍稍被安慰了一点,叹息道:“梦梅,你知道么,咱们太后是一个比我厉害得多的人物,但她如今不惜把自己的伤痛撕开给我看,只是因为她信不过皇帝,信不过她亲生的儿子。太后那样的人物,赢了所有人,最后却输给了自己的慈母之心。本宫不得不警醒。” 太后为了保护一个孩子,只能与另一个孩子斗。 生命都快要走到尽头,却还要呕心沥血的谋算。 这还是太后给自己留了后手,若太后当初真的毫无保留地将一切交予皇上,香君不敢想,现在太后和亭雪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香君抓住梦梅的手道:“若是有一日,本宫为了自己,谋算自己的孩子,甚至……梦梅,你还会和现在一样对本宫好,一心向着本宫么?” “娘娘,梦梅是您的奴婢,自然是一辈子向着您的。”梦梅轻轻地拍着香君的手道:“娘娘,您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您也放宽心,孩子是要教的,您与五皇子母子连心,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希望如此吧。” 那边小路子又抱着咯咯笑的元朗跑了进来。 “娘娘,五皇子摘了朵小花,一定要送给娘娘呢。” 元朗扭着身子要香君抱。 香君元朗抱进了怀里,接过那朵小花,眼神也终于又温柔了下来。 也罢,倒是不值得为还未发生的事情难过。 …… 接下来的日子,香君以替皇上尽孝的名义,几乎就是守在了仁寿宫。 香君也偶尔去太极殿看一看皇上,告诉皇上太后身子的状况,顺便送点补品给皇帝。 皇上吃着香君送来的补品,却对太后的病情表现得有些冷漠。 皇帝觉得,太后怪他不应该派顾亭雪去平叛,这才病了。 不仅如此,为了逼迫他,太后还让人杀了他派去江南的钦差,这简直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太后是心病,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现在管着后宫的事情,宫里又有那么多孩子,你要操心的事情多,别累着自个儿,朕会心疼的。” 第160章 跟着太后是真能学到东西 香君脸上的笑容差一点因为皇帝这句话僵住。 看到皇帝脸色不善,香君赶紧说:“臣妾虽然辛苦,可皇上您一直以仁孝治天下,如今太后病了,皇上因着朝廷的事情没办法日日看望太后,臣妾还不多去陪陪太后,臣妾怕皇上又被那群讨人厌的言官非议。只有臣妾日日替皇上尽孝。皇上才能安心在前朝处理国事啊。” 皇帝这才意识到香君担忧的不错。 他的确忙着跟太后斗气,忘记了自己的名声也是很重要的。 “爱妃说得对,是朕考虑不周,爱妃做得很好。” 因着香君的话,皇帝干脆下了一道旨意,意思是他忧虑万民,没法为太后侍疾,就让宫里的妃嫔们代替他,轮流给太后侍疾。 有了这道圣旨,任谁也挑不出皇帝的错来。 香君依旧是日日去看太后。 这朝夕相处,香君和太后之间还真有了一丝真情。 只是皇帝似乎不希望香君与太后太亲近,香君也就每日早上去请个安便走,别的时候,还是安排其他的妃嫔给太后侍疾。 众多妃嫔里,太后最喜欢的还是白贵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贵人的命格好,每回白贵人来,太后就觉得精神变好了许多,饭食都能多进两口。 因为白贵人伺候得好,又会哄太后开心,太后直接又给福宝升了位份,还给了个福的封号,白贵人便成了福姬。 进宫的时候是白采女,如今也没有子嗣,一路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就成了福姬,香君都不得不承认,福宝的确是命好,有福气。 只不过,因着太后喜欢福姬,皇上倒也没怎么再去注意香君日日去仁寿宫请安的事情了。 有了福宝替香君陪伴太后,香君才有空办别的事情。 香君得了消息,大将军王已经启程回北境去了。 这件事倒是让香君有些意外,皇帝明显不想让大将军王回去,怎么现在忽然变了想法? 幸好,有太后在。 太后娘娘什么都知道,还愿意给香君答疑解惑。 太后立刻就告诉了香君里面的关窍。 “今年大旱,又闹蝗灾,所以北蒙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从前只要是天灾的年份,北蒙就会袭扰边境,约莫是今年边境闹得太厉害,要出问题了,皇帝才只能让大将军王回去。” “皇上不是派了周子都和白凡过去么?” “军中的将士都只认自己的主帅,周子都和白凡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过才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哪里能替代大将军王?大将军王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且,皇上的人要在军队里得到将士们的认可,也需要一场胜仗才可以。” 香君了然。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又问:“你可知道,之前江南的那个钦差为什么会死?” 香君摇头。 她对朝堂政事的了解,是远远比不上太后的,甚至很多消息,都得哥哥许焕文通过李氏告诉她。 “大将军王回北境,不会是皇上一天两天的打算,蝗灾一开始,皇帝就注意到北边的动静了。可这前线要作战,自然也需要军饷和粮草。赈灾要粮食,打仗也要钱粮,皇上就想着提前从江南筹些钱粮,但江南的士绅们却抗粮不交,不仅如此,文人们还集体跑到文庙里,抱着圣人牌位痛哭流涕,骂皇帝不是明君,哭庙当天,据说还撞死了几个秀才。” 第120章 这些事情,香君都是不知道的,估摸着就算是哥哥许焕文对江南的动向也没有太后娘娘得知的那么快。 “皇帝派去的钦差想抓当天哭庙的人,这才被毒死。” 香君还是有些震惊,这江南是什么龙潭虎穴,皇帝的政令下不去,而且这群人竟然连钦差都敢杀? “你似乎很惊讶?”太后微笑问。 香君点点头。 “皇权也没那么高不可攀,古往今来,被架空的皇帝还少么?真正能集权的皇帝,少之又少,能做到的,几乎都是明君,我那个儿子,怕是没有这个本事。” “杀钦差这样的大事,江南那些人不怕么,皇帝不处置么?” “皇帝都要动江南整个氏族的利益了,他们还怕什么?而且江南那边的官员和氏族士绅们互相包庇,如铁桶一般水泼不进,皇帝又派了钦差去查,但事情过去这么久,还没有查出凶手来。只是,如今赈灾的事情没有了解,马上又要入冬了,若朝廷不及时处理,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北边马上又要打仗,江南更加乱不得,皇帝再生气,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跟哀家服软。” 香君是真的佩服太后。 从蝗灾出现开始,太后的每一招都精准的预料到了皇帝的做法。 太后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让大臣将天灾和皇帝联系在一起,让皇帝不得不重视这次灾情。 要处理灾情,就必须要钱要粮食,江南有钱有粮,但皇帝管不了江南的事情。管不了,就得找个能管的人来管。 谁能管? 自然是代表着太后的顾亭雪了。 太后是在给顾亭雪留底牌。 可皇帝也不肯认输,派了个信任的钦差去江南,又把顾亭雪派去北直隶平叛,打算跟太后斗到底。 于是,太后就趁着北边要打仗的时机,把皇帝的钦差给杀了。 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北蒙袭扰大齐,这时候江南不能乱,也不能真的计较哭庙和死了钦差的事情。可若不计较,再派钦差去,谁敢真的拼命给他查江南的事情?毕竟前面死了的钦差皇帝也没计较。 估摸着,皇帝很快就要服软,说不定马上就要下圣旨,把顾亭雪调去江南筹措粮饷。 这样,顾亭雪不仅能够离开疫区,还能更顺利地跟太后的势力交接,拿住太后给顾亭雪的政治本钱。 香君就知道,跟着太后,是真的能学到东西! 如果太后当年没有因着母子之情,一力扶持皇帝,而是自己垂帘听政,现在哪里有皇帝什么事情? 只怕天下都要是太后说了算。 说不准,太后治理的大齐比皇帝治理得要好多了。 太后看着香君那亮晶晶的眸子,知道她是想明白了。 “哀家说过,哀家可以给你皇帝给不了的东西,如今时机也到了。只是,想要拿到这东西,却也不易,你可愿冒险试一试?” 香君激动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臣妾愿意!” 第161章 爱妃倒是比他适合做这个钦差 很快,太极殿就传来了消息。 皇帝下旨了,调了福姬的哥哥白凡去北直隶平叛,然后让顾亭雪立刻从北直隶赶往江南,负责处理江南乱民的事情,并且为北边的战事筹措粮草。 夜里,香君带着参汤去太极殿看望皇上。 在门口等了两盏茶的时间,香君才看到自己的哥哥许焕文从太极殿走出来。 许焕文最近升了官,虽然是好事,但是也被皇帝使唤得够呛,瘦了许多。 香君打趣道:“哥哥可要注意身子,再瘦下去,嫂嫂要心疼了。” 许焕文低头有些羞赧的笑了笑。 香君看他这样子,便知道哥哥夫妻之间的感情不错。 “娘娘这是要看望皇上?皇上正为江南的事情生气呢,娘娘小心些。” 香君点头,告别了兄长,让梦梅在外面等着,自己拎着食盒进了太极殿。 一进太极殿,香君就看到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阴云密布。 皇帝的心情不大好。 伺候的宫人们都战战兢兢,见贵妃娘娘来,也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最近这些日子,如果有什么人能让皇上松快些,那便只有贵妃娘娘了。 “皇上,贵妃来了。” 皇上这才睁开眼,看向香君,神色稍稍柔和了一些。 “你来了。” 香君看一眼万公公,示意他去外面守着,然后她这才走到皇上身边,柔声道:“皇上,让臣妾替您按一按吧。” 见皇上没有拒绝。香君伸出手,轻柔地替皇上按摩。 皇帝虽然心烦,但是对香君还是有几分耐心的。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臣妾听说皇上正在为江南的事情烦心,担心皇上气着了,不顾及自个儿的身体,便想给皇上送参汤,看一看皇上。” 皇帝缓缓睁开眼,轻轻地握住了香君给自己按摩的手,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阴沉。 “怎么,爱妃你对朝廷发生的事情,很清楚?朕为江南烦心的生气,你也知道?” 香君的神态依旧平和。 “臣妾是晚上侍奉太后用药,不小心听太后和她身边的姑姑说起的。” 皇帝的眼神更加阴沉了,却收回了握住香君的手,香君继续给皇帝按着脑袋。 “太后时常说这些么?” “倒是没有,偶尔和姑姑说两句,我去仁寿宫去得多,所以听到过一两次,不过都是和顾大人有关的。皇上你也知道,我与顾大人关系不睦,所以太后娘娘每次看到我都不说了。今日也是,不过我心思也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一听到皇上在烦心,我就立刻来了。” “你最是体贴朕。” “臣妾也不能帮皇上,我与哥哥都是江南人士,江南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臣妾也觉得对不起皇上呢。” 皇上无奈地笑了笑。 “朕又不会迁怒于你。” 不过,香君这话倒是皇上想起,香君也是江南人士。 “这江南还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只可惜,江南不是所有人,都和爱妃一样,让朕喜欢,让朕宽心。” “江南是好地方,但江南的人却不都是好人。尤其是那些氏族,从前臣妾就最不喜欢这些人。他们通过同年、门生、故旧连成一片,同气连枝,可会欺负人了,我爹爹这种商贾之人,没少受他们的气。” 听到香君这样说,皇帝倒是有了些兴趣。 “最近江南发生了些事情,朕想知道你怎么看。” 皇帝略略地说了一下钦差死了的事情。 “臣妾觉得不稀奇呢,皇上您是不知道,因为江南文风盛行,那群文人墨客们因着自己有些读书人簇拥,就敢干涉朝廷的政令,满肚子酸言酸语。哭庙有什么?私下里对朝廷不满的话更多。而且他们背后都是各个氏族大家,这些人操控江南的一切,可谓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如今,钦差死在了江南,臣妾倒是觉得是他们敢做的事情。皇上趁此机会,好好收拾这些人才好呢。” 皇帝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香君对江南那些门阀士族的了解,甚至超过朝中的许多大臣。 “爱妃对江南那些人的了解,倒是让朕惊讶。” “皇上,您忘记我什么出身了吗?我爹爹,从前可是江南的大盐商,与这些人打交道可不少呢,那些人是个什么德行,臣妾和臣妾的哥哥都清楚得很。” 皇帝意识到,是啊,香君长在江南的巨富之家中,她又这么聪慧,能看懂这些,也不稀奇。 “既然如此,朕也想听听你的想法,这江南抗粮不交,钦差又死在江南,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办?” 香君心里又隐隐的激动。 她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这一刻,是终于来临了。 她可一定要小心回答才是啊。 “说句不该说的话,臣妾觉得,江南的门阀士族都该死。这些人把持地方官府,兼并土地,偷税漏税,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皇上别看江南富庶,但是江南的百姓却是过得生不如死。” 皇帝倒是没想到香君的话说得这么激烈。 “你父亲可是富商,爱妃怎么会对着穷苦百姓的苦处感受如此深刻?” “就因为臣妾的父亲是盐商,所以最是知道江南发生了什么。父亲的院子里,养了不少扬州瘦马,都是要送给江南的那些士绅的,这些女子,每一个都有一个悲惨至极的身世。” 香君见给皇帝讲百姓的可怜,但见皇帝表现得平平,便又开始讲江南氏族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回,皇帝是终于有了反应了。 从前,皇帝只是觉得江南的氏族是他的心腹大患,可听到香君的表述,他才知道,那群江南氏族竟然比他这个皇帝还有钱。 听到香君讲到院子里装都装不下的金银珠宝,讲到他们偷偷开海市,赚了数不清的白银,却一份税都不交,皇帝都要气死。 第121章 这些人,只怕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像皇帝。 香君气鼓鼓地说:“臣妾觉得,皇上就应该雷霆手段,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皇帝正生气呢,听到香君词语,却忍不住失笑,无奈道:“那文人的唾沫星子能把朕淹死,只怕朕要被他们骂一千年,那样朕可就要成暴君了。” 香君无语,身后名有什么重要的? 暴君又如何? 她巴不得遗臭万年,也总比无声无息地活一辈子好。 “是啊,皇上担心的也对,江南五府的那些人沆瀣一气,互为乡党,最是会互相包庇。这一杀,还真的要杀个血流成河,天下人不了解,还误会皇上是暴君呢……要是能让他们狗咬狗,互相攻讦,才好呢。” 皇帝眼神一变,忽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香君。 “爱妃说者无心,但却恰恰说到了点子上。是啊,江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是因为江南五府之人,都有共同的利益。之前的钦差虽然对朕忠心,却不懂江南,所以才把事情办成这样,害得朕陷入被动。” 皇帝看香君眼神,甚至满意。 他打量着香君,半晌才笑着说:“我看,爱妃倒是比他适合做这个钦差,朕应该让你去江南才是。” 第162章 等你从江南回来,就是朕的皇贵妃 香君只当没听懂皇上的暗示,一副娇俏的模样说:“若臣妾是男子,一定给皇上去当钦差,替皇上排忧解难,让皇上宽心,不让皇上日日在太极殿里熬着。只可惜臣妾是女子,能做得也只有给皇上送送参汤了。” 香君将参汤端出来,递给皇帝。 “皇上,再不喝就要凉了。” 皇帝接过,把参汤先放在了一旁。 “朕一会儿再喝。”皇上看向香君,握住香君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温柔地说:“爱妃是女子,的确当不了钦差,但却能替朕去一趟江南,帮朕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啊?”香君一副震惊的样子,眨巴了两下眼睛,不解地问:“可臣妾是后妃,怎么能离宫呢?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当年母后也随父皇御驾亲征过,皇后也随朕去过泰山,这种事情只要朕允许,让钦天监寻个好说法,也算不得什么。” 香君还是推拒,“可臣妾能为皇上做什么呢?臣妾什么都不懂,论起对江南的了解,臣妾的哥哥也是不差的,皇上不如派哥哥去?” 皇上思索片刻说:“朕若再派一个钦差过去,江南还是会有所防备,朕这些时日对他们的安抚,便白费了。如今天下不太平,江南绝对不能乱。” 忽的,皇帝抬眸盯着香君看,他的眼神有一种故作深情,可香君在演深情这件事上是个中翘楚,怎么会看不出虚情假意呢? “爱妃,可是不愿意替朕解忧?” 皇上那深情里暗藏的阴鸷、威胁和杀机,让香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前皇帝让薛娇娇替他办事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她的么? “朕以为,爱妃什么都愿意为朕做,爱妃不是说过,全心全意地爱着朕么?” 香君立刻做出一副惶恐又委屈的样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臣妾说过的,臣妾想让皇上骄傲,为了皇上,臣妾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学,臣妾只是怕自己做不好,回让皇上失望。若皇上要臣妾去,臣妾去便是。” “朕的香君这般聪颖,什么都能做好的。”皇帝握着香君的手,把她扶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柔和,他温柔地安慰着:“你不用害怕,朕会派朕的心腹跟着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与他们商量便是。” “皇上的心腹不是顾大人么,他都已经去北直隶了。” “他不是,朕会派虎贲卫跟你一起去。” 香君眨巴着眼,“臣妾都没听过,会不会比顾大人还难相处?” 皇帝笑了笑,又说:“若你还是不安,朕让许焕文跟你一起去。” 香君缓缓点头,满意了。 “皇上,臣妾去江南之后要做什么?” “你去的不是江南,爱妃先去北直隶。” 香君这回有些不明白了,怎么又变成北直隶了? “这次的蝗灾是因皇后而起,应该由皇后去受灾的地方,行吞蝗礼,这样这件事才算真的有始有终,才能堵悠悠众口。只是皇后如今在大佛堂里斋戒,不能行使皇后的职责,再加上,她不被上天所喜,实在不适合办这件事。朕想,如今贵妃在宫中如同副后,由贵妃去北直隶行吞蚕礼最为合适。” 香君心里把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怎么不自己去吞呢? 也不怕她被毒死没人给他办事么? “等此事办完之后,朕会给你一份天大的体面,让你回江南省亲,并且让人给你在江南修一座行宫。省亲的时候,你也能代替皇后行国母之责,施舍粥棚,替朕安抚江南的流民。如何?” 香君在心里咒骂狗皇帝。 虽说有吞蝗礼作为名目,不容易让江南那边的人怀疑,但是就没有别的名目吗?非要吞蝗? 无非是他想一石二鸟,把人利用到极致罢了。 “可臣妾有些害怕,听说蝗灾的蝗虫是有毒的。” “蝗灾已经过去了,如今的蝗虫应该也没什么毒,爱妃不用担心。” 香君苦笑,不用他吞,他当然无所谓。 但是事已至此,香君也不会因为这点危险就放弃。 香君点点头说:“就算有毒,臣妾为了皇上,也是愿意去做的。” 皇帝很满意,握住香君的手说:“这些时日,朕会慢慢去了江南之后要做什么,你放心,爱妃为朕操劳,朕也不会辜负你。等你从江南回来,你便是朕的皇贵妃,位同副后,朕还会立咱们的元朗为太子。” 历来,有皇后就不会有皇贵妃。 皇帝可是给了香君画了好大一张饼。 香君眼眶有些湿润。 “好好的,怎么哭了?” “臣妾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思念皇上了。臣妾好怕,若是臣妾回不来,以后见不到皇上了怎么办?” 皇上笑了笑,会害怕也是香君的优点。 “你是朕最爱的女人,朕自会保护你。而且,江南那边的人,对你不会有敌意的。如今,太后身子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能再庇护他们了。你是贵妃,本身就是江南人士,家世不显,娘家只是新贵,江南想要搭上你这艘船的人不会少。你要主动去收拢江南势力,不用害怕。” 皇帝看着香君有些胆怯,却还是鼓足勇气点点头的样子,很是满意。 香君和一般的妃嫔不一样,她虽然温柔,却有豁得出去的劲儿,这一点,皇上是看得出来的。 而且,她也有野心。 一个想跟皇后争夺宫权的妃嫔,怎么会对这样的机会无动于衷呢? 再加上贵妃除了皇帝他自己,没有任何依靠,她的家族也全靠他这个皇帝才有体面,所以皇帝用香君是最放心的。 皇后身后是京城门阀贵族和军中势力,他给他那无依无靠的贵妃一点江南势力,也算不得什么。 “朕相信你,也会帮你,但是能做到什么地步,就要看贵妃自己的本事。”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香君,香君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皇帝满意地笑了,他希望,他的爱妃,这回能做他的新的好刀。 …… 离开太极殿之后,香君复杂的心情还没有平复。 真的如太后娘娘预想的那般,此事成了。 她竟然可以离宫了。 进入皇城的那一刻,香君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但没曾想,她还能独自离开京城,去给皇帝办事。 梦梅看见娘娘有些微微发抖,还以为娘娘在害怕。 “娘娘,您可是被皇上吓着了?” 香君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她看着前方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本宫不害怕,只是,本宫马上要走上一条之前从未踏足的路,实在是有些……激动地难以自持。” 第163章 爱她就杀她全家 香君要去北直隶和江南之事,还需要一些日子筹备。 这几日,香君还是日日去仁寿宫伺候太后用药,专心地操持后宫诸多事情,表现得一如往常。 皇帝倒是对香君这般沉稳淡定的样子,很是满意。 太后得知皇帝的打算,药喝到一半,都给自己这儿子气笑了。 太后推开香君喂给她的药,脸上难得地出现一丝带着冷意的嘲讽。 “皇帝倒是会心疼人,还让你跑一趟北直隶……那边疫情可没有完,也不怕你出事,竟然还要吞蝗……哼,我这个儿子,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向来都狠。” “母后何出此言?皇上对薛皇后,挺好的啊。” 太后淡淡地瞥香君一眼,“你以为当年晋王的腿为什么会残?” 第122章 香君的好奇心起来了,忙说:“我听说是为了救薛皇后残的?” “那你想想看,薛娇娇为何会出事?” 香君沉默了,又一次觉得遍体生寒。 “当年,若不是薛娇娇有些运道在,早就死了。她这辈子,可是两次差一点被咱们的皇帝整死。” “啊?”香君用帕子捂着嘴,眨巴了两下眼睛,凑到太后身边,小声问:“还有一次是哪一次啊?” 太后看香君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太后笑了笑,说道:“薛娇娇的家族可是百年世家,她的祖父当年是支持晋王的,就算晋王的腿残废了,却还是要保他继续当皇帝。先帝很重视薛家的看法,未来薛老太师必定继续要做辅政大臣的,于是咱们皇帝就利用薛娇娇和他的关系,构陷薛家勾结南越,意图弑君篡位,扶持太子上位,谋求从龙之功……” 香君脸上的笑容僵住。 “薛家是朝廷的栋梁,薛老太师,更是一生刚正不阿……虽说薛娇娇的父亲轻狂不羁了一些,但薛太师却是个极好的人,是真正的社稷肱股之臣。皇帝当年不该动薛家……其实那时候,哀家就应该看出来,我这个儿子,心中只有自己,没有大义。只是……他终究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帮他了。” 香君低头沉思着,这件事,书里是都没写的。 这便是书中歌颂的爱情么,面上全是花好月圆,里面却是污秽不堪。 爱一个人,就杀她的全家,然后再把她护住是么? 这么说来,皇帝也间接害死了香君的姐姐。 看到香君低头不语,太后还以为吓着香君了。 太后摸了摸香君的手,柔声问:“怕了?” 香君摇摇头,“不怕。即便如此,母后还是觉得皇帝是真心喜欢薛娇娇么?” “这世上的男子和女子不一样,女子心悦一个人,就要把什么都交出来,把一切都混为一谈,家与国、情与仇一切都交织在一起。男子却是不一样的,他们分得清,情爱之事上心悦与你,也不碍着利用你达成自己的目的,一码归一码。” 香君受教了,要不是太后呢,比她还懂男人。 太后忽然蹙眉,似乎在思索,半响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娇娇几次死里逃生,皇帝从此之后,就喜欢用运气好的人。这回让你去北直隶怕是也有这个考量,他想看一看你,能不能一路平安顺遂,若是你也是个和薛娇娇一样运道好的……” 太后话没有说完,但是香君已经明白了。 若她也是运道好的,皇帝以后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使唤她,就像当年利用薛娇娇一样。 香君心中又是一沉。 皇帝若真是个彻头彻尾昏君也就罢了,但偏偏他不是。 他聪明、狠辣、阴险、自私,而且他还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不是好人、好皇帝,却是个厉害的君王。 真是没有比他更麻烦的对手了。 太后看到香君的表情,伸出手拍了拍她。 “别怕,有哀家在,你这一路定会顺利的。只是在北直隶要小心些,那边还在闹瘟疫,入了冬,只怕会更严重。给哀家调理身子的大夫,这次跟着亭雪去了,哀家会飞鸽传书给亭雪,让他去江南之前,把那大夫留给你。你是个有福气的,别怕。” 香君点点头,又道:“母后放心,我本也不是怕死之人,赌命之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这次,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帖。” 太后点点头,很是满意香君这个性子。 的确像她。 “母后,我还有件事,很是好奇,您怎么知道,皇帝一定会让我去办这件事的?”香君还是忍不住问了。 其实太后让她去找皇帝的时候,香君也不十分确定这事能成,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不曾想,竟然如此顺利。 太后微笑道:“这世上的人,总习惯依赖过去曾经成功过的法子。成了一次,就喜欢再用第二次、第三次。皇帝当年在众皇子中并不突出,但却靠我这个母亲得了皇帝的青睐,差一点坐上太子之位,又因为失去了我这个母亲,在后宫里凄惨度日……后来她在哀家的扶持之下,初登皇位,先帝的那些能干皇子们一个个都虎视眈眈,他又靠薛娇娇这个妻子,坐稳了江山,控制住了政敌。如今哀家和薛皇后都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反而都成了他的制约,他想着用你这个宠妃再次打压对手、独揽大权,又有什么稀奇?皇帝只不过是把曾经做过的事情,又做了一遍罢了。” “母后的确了解皇上。” “是啊,所以,你以后若是想要不被人算准,就不要对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办法产生依赖,总要给自己多留几条可走的路,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不然,就会像我这个儿子一般,当了十多年皇帝,却还是要被人拿捏算计” 看着太后这样平静地说着对自己儿子的算计,香君又想到了自己的元朗。 “母后,您怪皇帝么?” 太后似乎料到了香君会问这个问题,笑了笑说:“不怪,帝王本该如此,要不然怎么天下的皇帝都自称孤和寡人呢?哀家只是有些后悔。” “母后是后悔让权给皇上了么?” 太后摇摇头。 “哀家后悔的是,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皇帝,后悔信了亭雪小时候,皇帝对他的好,错断了皇帝心中的亲情……哀家是栽在了自己的妄念中,太过渴望他们兄弟能互相扶持了。若再来一次,哀家会把选择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太后看向香君,自嘲地笑了笑。 “只是,后悔是最无用的事情,所以,哀家希望你不要犯这个错。” 第164章 你赢了 香君受教,又问:“母后,这次我去江南,您希望我做到何种地步?” 太后思索片刻回答道:“当年哀家就是靠着江南的势力让儿子登上帝王之位的,这些年,哀家给他们的好处也不少。他们得到的,早已远远超过他们给哀家的。如今我也觉得江南的势力越发不可控。水至清则无鱼,哀家不是不让他们贪,但是这样罔顾民生,也是让江山不稳。所以,你要如何做,做到何种地步,是你的事情,哀家不管。只一点,江南不能乱。海市不能断。” 香君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哀家再多叮嘱几句,你也别怪哀家啰嗦。” “臣妾巴不得母后多教教我呢。” “皇上让你去,和皇上用亭雪办事是一样的。用得好,就能借你的手处理一批人,若是用得不好,就算江南真的闹起来无法收场,那也是你的错处。牺牲一个毫无背景的贵妃,也不是不能付出的代价。别忘了大佛堂里还跪着薛皇后呢,所以,你这次去,是很危险的。你定要把握好分寸,办得太好,办得不好,都不成。” “香君明白,定会小心。从那钦差的事情,臣妾就看出来了,给咱们皇上办事,办得好不一定有功,办的不好,死了,皇帝是不会管的。” 太后又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交给香君。 香君拿出来一看,玉佩用很特殊的字体,刻了一个顾字。 “这个你收着,去了江南,自有人会帮你。今日起,你就不用再来本宫这里了,好好准备着吧。” …… 香君要替皇后去北直隶行吞蝗礼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有担心香君的,也有巴不得香君死在北直隶的。 如今的香君是真的对后宫女子们的心思不怎么在意了,随便那些人诅咒她不得好死,她也一定会活着回来。 她生来命就比一般人硬得多。 没想到的是,一直在大佛堂里斋戒的皇后,竟然派人来找香君,说希望见香君一面。 香君觉得皇后这斋戒也不怎么诚心,一点都不清心寡欲。 但毕竟是皇后,香君还是去见了她。 香君去的时候,皇后一身素衣,正跪在佛前,双手合十,看起来极为虔诚,也甚是美丽,比她平时浓妆艳抹的样子还要美。 香君想了想,自己这次出宫也危险的很,便点了三炷香,然后虔诚地跪在皇后旁边的蒲团上,求这一路老天爷能保佑她一切顺利。 “本宫以为,你会主动来见我的。”皇后忽然开口说道。 香君双手合十,看着眼前的佛像,淡定开口问:“臣妾为何要来见皇后?” “因为你赢了。” 香君沉默了,一时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她可没有薛娇娇的那个坏习惯,赢了之后非要去输家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更何况,她知道,薛娇娇还没输呢。 薛娇娇如今还有用处,皇帝迟早会让她出来。 香君估摸着,自己若是能顺利从江南回来,把事情办成,皇帝马上就会让皇后离开大佛堂,继续当皇后,搞不好宫权都要还给皇后。 所以香君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得意的,她和皇上还有得斗呢。 第123章 “你以为皇上是真的爱你么?若是真的爱你,又怎么会让你去行吞蝗礼?” 香君转过头看向皇后,野外对上了皇后的眼神。 皇后看香君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悲悯,还有一种胜利者的高高在上。 香君都震惊了,皇后是不是又觉得自己赢了? “我现在才知道,让我来这大佛堂斋戒,其实是皇上在保护我。北直隶是疫区,皇上让你替我去行吞蝗礼,你还看不明白皇帝的心思么?” 香君真的是哭笑不得。 她算是明白,太后为什么烦薛娇娇了。 只怕不只是因为薛娇娇和大将军王的母亲姜婉容牵扯不清而已,还因为薛娇娇脑子里想的东西,实在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但转念一想,香君又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高高在上,她也能理解皇后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世上的女子,被重重枷锁困住,被蒙蔽双眼,世人能允许咱们看到的也不过是情爱而已。 上辈子的香君,不也是如此么? 若不是老天点拨,让她有机会重来,她不也糊里糊涂地以为皇帝爱的是皇后么? 若是薛娇娇也有了机缘,知道杀她全家的是皇帝…… 香君想了想…… 算了,香君也不确定,薛娇娇知道皇帝杀她全家之后的反应,可能她还是会觉得皇帝有苦衷吧。 好不好又是拉拉扯扯、你追我赶好几年,最后还是会和好。 香君起身,不想在皇后这里浪费自己的光阴。 香君转身准备走,却又被皇后叫住。 “香君,回头吧,我们不要再斗下去了。这次天灾之事,我已经一力担下,你这般争抢又是何苦?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去和皇上说,这吞蝗礼,本宫自己去。” 香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向皇后。 “皇后为什么要替我去?” “不是替你去,这本就是我的事情,我不愿意让你因为我送了命。” 香君实在是不理解,皇后说得好像她很在乎她的性命似的。 “我死在北直隶,不好么?” “香君,我是真的把你当做过妹妹。” “皇后娘娘这么重感情,我进来这么久,怎么也未曾听你问一句四皇子?” 皇后一时语塞。 “四皇子在甘露宫,有采薇替我照看着,本宫很放心。” “后宫如今是我的天下,你觉得我不让甘露宫好过的话,四皇子能好过么?” “元泽是皇上最爱的孩子。” “若皇上真的爱元泽,就不会让他与母亲分开了。皇后娘娘,你以后不必再来找我,我也没什么话可与你说的。本宫最烦你这样拧巴的人,想做好人又没那个情操,想做坏人又不敢,成天自欺欺人,做出一副矫情模样,实在是让人厌烦。” 皇后胸膛起伏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不理解。 “等皇后什么时候清醒了,再来找我,到时候,本宫也许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知道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关于你我的真相。” 第165章 一石三鸟 和皇后见的这一面,对如今的香君来说,属实是在内心掀不起任何波澜。 走出大佛堂的时候,香君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有些忘记了一开始自己有多么憎恨皇上和皇后。 兴许是这一生得到、看到的东西太多,让香君恍惚间觉得,上辈子仿佛就像是一场梦,像是她的前世。 甚至,对皇上这个凌辱折磨过她的男人,香君心里也是忌惮比憎恨多。 离开前,香君站在门外,回头又看了一眼佛堂里那些巨大、庄严的佛像。 菩萨双眸低垂,似在聆听众生诉愿,皇后薛娇娇一身素衣,跪在满屋神佛之下,却不看头顶的神佛,不要她的救赎,只满眼嗔痴地盯着门外。 这一瞬间,香君猛然觉得,自己曾经对薛娇娇刻骨铭心的恨竟然寻不到了。 香君又看了一眼那佛像,双手合十,然后转过身,扶上了小路子的手。 “走吧,以后皇后和甘露宫的事情,如果不要紧,不必再事事都来通传本宫。” …… 因着有皇帝亲自督办着,香君出宫的事情很快就全都准备妥当。 香君一边翻看着许焕文送进宫的江南几个世家的情报,一边听着小路子回禀六宫的动向。 “娘娘,简妃、江嫔和福姬来了。”喜雨进来禀报道。 “让她们进来吧。” 明日香君就要离宫,虽说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但还得再仔细交代一些事情。 简妃和江嫔都是香君的人,也都是稳重细心的人,而且这两人绝不会投靠香君的敌对势力,所以后宫交给她们协理,香君最放心。 “旁的事情都是小事,后妃们若是有些磕磕碰碰,你们自个儿处理便是,如今宫里的这些人,也闹不起什么风浪来。只一点,太后娘娘的身体是最重要的,福姬你要替本宫多陪伴太后娘娘。然后就是宫里的孩子们,你们也定要好好看顾着,别让有心人趁着本宫不在宫里,错了心思。” 元朗独自在宫中,香君是不放心的,所以小路子和喜雨都留了下来,她只带着梦梅走。 “简妃妹妹,元朗本宫就交给你了。” “贵妃娘娘放心吧,元吉知道五皇子要来我们宫中住,欢喜得晚上都不肯睡觉呢。我定会好好看顾五皇子的。” 交代好简妃和江嫔,香君就叮嘱福姬好好照料太后娘娘,多逗太后娘娘开心,要让太后多吃些东西。 “我这回去北直隶,兴许会见到你的兄长白将军,你可要本宫给他带什么话?” 福姬猛点头,掏出一封信来交给香君,又说还有个小箱子,如果不麻烦,想要香君带给哥哥。 香君应了,只是未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让人仔细检查了福姬带给哥哥的东西,打开箱子一看,竟然全是福姬攒的银子和一些只有宫里才有的稀有的药材。 平时福姬那么抠,倒是对她的哥哥舍得。 终于到了离宫这一日,因着这次去北直隶是与天灾有关,因此离宫之前,还特意办了祭祀典礼。 皇帝这回给香君安排的排场倒是不小,前朝的大臣、命妇,后宫的妃嫔,全都到齐了。 香君也终于见到了这次陪她一起去北直隶和江南的人。 这次皇帝赐给许焕文从三品光禄寺卿的官职,让他作为钦差陪同。 除此之外,皇帝还把一整支虎贲卫的精锐都派来保护香君。 虎贲卫是皇帝亲兵中的精锐,皇帝这次派了精锐中的精锐护卫香君,文武百官、朝廷命妇无不被皇上对贵妃娘娘的爱重给感动。 众人都觉得,皇帝对贵妃娘娘的爱,已经不比当年皇帝对皇后娘娘少了。 统领虎贲卫的中将郎是卫知也卫将军。 香君派人查过,这卫将军今年三十有三,家中只有一个妻子,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夫妻的感情极好,育有三个儿子,虽说许多人都说他的妻子是个“悍妇”,但卫将军还是极为尊重妻子。 由此可见,这位卫将军是个正直之人,而且道德水准怕是比一般人高许多。 这样的人是不好拉拢的,十之八九是极为忠心的。 而且这种人一般忠心的是皇权,是心中的家国大义,所以就算发现皇帝不是好人,也一样能为皇帝去死。 这种纯臣,最难对付,也收买不了。 如今香君终于见到了这位得模样,她发现卫将军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凌厉一些,不是一般的武夫。 虽说长得高大威猛,和军中的糙汉没什么不一样,但却有一双老鹰一般的眼睛,极为锐利谨慎,一看便知道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麻烦了呢。 好像,不仅是忠臣、纯臣,还是个能臣。 诵读完祭文之后,皇帝又在众人面前慷慨陈词了一番,把香君说得多么的大义凛然,害得香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帝的意思是,香君这次去北直隶,那可是为国吞蝗呢…… 虽然心里有诸多的不屑,但香君还是拿出全部的演技,陪着皇帝演了一番。 看皇帝差不多演够了,香君这才依依不舍,满含热泪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出了午门。 马车缓缓地经过京城的主道,往来的百姓看到车驾,无一不叩拜行礼。 等出了宫,香君的车马离北直隶越近,越是能感觉到百姓的虔诚,总有百姓沿路跪拜。 香君觉得不对劲,立刻让许焕文去查,很快许焕文便告诉香君,皇帝早就八百里加急,把贵妃这回去北直隶行吞蝗礼的事情告知天下百姓。 皇帝弄得这般声势浩大,仿佛香君这一去,只要吞了那蝗虫,天灾和瘟疫就会彻底结束一般。 越是接近北直隶,百姓的日子就越苦。 越是困苦的百姓,对香君跪拜起来就越是虔诚。 第124章 香君看到百姓们这般虔诚的样子,心情却沉重了起来。 若是这次她行了吞蝗礼,但是天灾却没有结束,甚至变得更加严重,没人会怪皇帝,只会怪她。 皇帝此刻把香君捧得这么高,等到跌下来的时候,也会摔得越重。 到最后,天灾之事,只会又变成她这个贵妃的错。 此行一成,天灾无论如何发展,都跟皇帝没关系了。 皇帝这次让香君出宫,哪里是一石二鸟,明明是一石三鸟。 如今的天已经很冷了,香君看看着远处有个缠着破衣烂衫,衣服里塞着稻草的百姓,正虔诚地对着车队的方向叩拜。 香君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出现了离宫前在大佛堂里看到的那尊低眉垂目的菩萨像。 她不知道漫天神佛有没有听到这么多虔诚的祈求,但是她听到了。 “梦梅,让人送件衣服,送点碎银子去给那人。” “是。” 放下车帘,香君神情严肃地闭上了双眼。 香君救不了眼前所有的不幸,但是迟早有一天,那个不幸的源头,定会死在她手上。 第166章 狗奴才,又瘦了 梦梅发现,离北直隶越近,自家娘娘就越是沉默和严肃。 坐在车里的大部分时光,娘娘不是在翻看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就是在蹙眉闭目沉思。 明明可以出宫看宫外的世界,应该好好享受一番沿途的风景,可娘娘几乎没有什么心思享受。 甚至娘娘还瘦了不少,每日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香君的确一路脑子都没有闲下来过。 北直隶这一去,若是天灾结束了,她自然是得了天下人的好感,可她的吞蝗礼没有让天灾停下,来年又闹出什么事情来,她可就要承受天下人的怒火了。 怎么办? 她必须提前给自己安排好后手,在这次吞蝗礼上,就得草蛇灰线地埋下伏笔,到时候能让自己甩脱恶名。 接下来,她还要去江南。 皇帝要她在江南扶起自己的势力,为的是将来和太后留下来的势力分庭抗礼,这样才能平衡江南的局势,不让江南铁板一块,水泼不进。 这样,未来江南就能为皇帝所用。 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是极难的。 江南如今各处势力都有自己的归属,谁要跟她这个未来不定的后妃呢? 就算是太后站在她这一边,也不是太后说一句,让这些人听香君的,那些人就真的老老实实地认了新主子。 就连太后也有管不到这些人的地方。 太后虽提点了香君许多,但是也没有说具体的办法。 毕竟,人不到江南,谁都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更别说,太后自己也有许多年没亲自去过江南,很多事情都是通过情报传到宫中。 但太后自己都说了,凡事不可尽信,要亲自见过才能做出判断。 所以,说到底,还是得香君到了那边之后,走一步看一步。 香君脑海里不断演算着到江南会遇到的情况,这一路也没什么心情看沿途的风光。 因着娘娘不怎么离开马车,也不怎么需要伺候,梦梅倒是日日都很轻松。 看着自家娘娘这般殚精竭虑,梦梅只觉得,这贵妃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 到北直隶的这一路,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香君一路观察着这位虎贲卫的将军,越发觉得这位是个不好糊弄的,所以也没和这位卫将军说几句话,并不打算拉拢此人。有什么事情,也都只吩咐哥哥去办。 车队终于到了北直隶的地域,可没过多久,车队就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香君蹙眉询问。 这还没进北直隶,就有人蠢蠢欲动要找麻烦了么? 梦梅出去问了,回来回禀道:“娘娘,前方遇到了路障,车队不得不停下来,卫将军让您安心,他去看一看怎么回事。” 卫将军前去查看,香君也掀开车帘,想看一看外面的情况。 不曾想,前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香君坐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看到两排穿着黑色盔甲、神色肃杀的军士策马而来,然后停在贵妃车队的前方。 虎贲卫的卫将军立刻拔刀,虎贲卫也立刻将香君的马车团团围住。 “此乃贵妃车驾,谁敢冲撞?” 只见,那两排黑甲士兵骑着马向两边让开。 紧接着,不远处一人策马而来,穿过两队黑甲士兵,勒马停在了最前方。 那个熟悉的低沉婉转的声音响起,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阴阳怪气的得意。 “我乃神策军上将,皇上亲封的查赈钦差顾亭雪,特来此处迎接贵妃娘娘的大驾。” 顾亭雪的目光穿过层层的包围,精准地落在了香君身上。 两人的目光,穿透层层人群,交汇在一起。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那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瞧不起所有人的死样子,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狗奴才,又瘦了。 香君没有说话,而是黑着一张脸,看了一眼卫将军,然后放下车帘,重新坐回了马车上,似乎不想管外面的事情似的。 只听到外面的卫将军说:“我乃虎贲卫统领卫知也,护卫贵妃是末将的职责,不敢劳烦顾大人。” 顾亭雪还是那阴阳怪气讨人嫌的死太监语气。 “北直隶所有的军务全部由本上将接管,这护卫贵妃的事情,自然也属于军务。如今流寇四起,瘟疫也还未完全控制住,为了贵妃娘娘的安康,还请卫将军听从我的安排,就将贵妃娘娘的车驾交给本官吧。” 卫将军眉头紧锁,一脸刚正不阿。 出宫之前,皇帝就对他几番叮嘱,顾大人与贵妃不睦,还是太后的人。这回贵妃又是替皇上办事,怕是要和太后和顾大人在江南的利益有冲突。 皇帝怕顾大人会故意为难贵妃,甚至威胁到贵妃的安全,所以特意嘱咐他,不能让顾亭雪接近贵妃。 卫将军本以为到了江南才会遇见顾大人,没想到顾亭雪竟然还没离开北直隶。 “虽说北直隶的军务由顾大人管理,但是皇上有命,护卫贵妃乃末将的职责,恕末将不能将贵妃的车驾交予顾大人。” 顾亭雪挑眉。 “本官都说了,北直隶有瘟疫,卫将军初来北直隶,不知道如何防范,若是防范不当,让贵妃娘娘沾染了瘟疫的病气,影响了皇上的吞蝗礼,卫将军该当何罪?虎贲卫一路过来,长途跋涉,难免辛苦,本官与贵妃娘娘可是相熟的很,卫将军还是把贵妃娘娘交给本官吧。” 卫知又犹豫片刻,瘟疫的确是需要防范,他也的确不知道这边防范瘟疫的章程。 “还请顾大人把防疫的章程告知在下,末将让虎贲卫做好准备,再护送贵妃娘娘入城。” 香君在马车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卫将军的性子,她一路上是领教过的,那是硬的跟臭石头一样。 香君终于再次掀开车帘,看向顾亭雪,微笑道:“顾大人,您就别为难卫将军了,大人的一番好意,本宫心领了,既然大人这么关心本宫的身子,就与虎贲卫一同护送本宫吧。” 顾亭雪瞥一眼卫知也,他和这人打交道不多,从前也知道他的性情不知变通,在朝堂里没什么朋友,如今算是领教了。 看香君给自己使眼色,顾亭雪只能压住心中的不耐,冷笑一声道:“贵妃娘娘都发话了,微臣只得遵命了,走。” 顾亭雪打马转身。 于是,顾亭雪和卫将军就这么一左一右地护卫着香君往北直隶的城内去。 香君的马车,左边是顾亭雪,右边是卫知也。 她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和顾亭雪对视。 两人同时挪开了目光,看着顾亭雪那副故作严肃的样子,香君忍不住低头笑了笑,然后又放下车帘,重新回马车里坐好。 也不知怎的,一路颠簸,累得很,现在莫名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梦梅见到娘娘表情的变化,也不多说,只默默地用帕子捂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娘娘嘴上不肯认,但其实每回娘娘看到顾大人,都可开心了…… 第167章 奴才胆大包天,也不是这一回了 北直隶如今管理得极为严格,又经过好几道关卡,车驾才入了城。 瘟疫主要还是发生在周边的村庄,城内防范得极为严格,进出都要检查,饶是皇家的车驾,也是全都仔细检查过一遍的。 入城之后,车驾便直奔北直隶的柳林营行宫。 进入行宫之后,许焕文便去安排行宫的各项事宜,香君则是先入正殿,准备见顾亭雪。 顾亭雪进入正殿之后,第一眼就看到守在香君身旁的卫知也。 卫将军横眉冷眼底看着顾亭雪,仿佛一个门神。 第125章 顾亭雪的目光落在香君身上,香君也只能无奈地看他一眼。 她能怎么办? 这可是皇上派来盯着她的人,她又不能赶人走。 “贵妃娘娘就这般害怕微臣么?本官有要事要和娘娘说,娘娘能否让卫将军先回避。” 香君白了顾亭雪一眼,外人眼里,她可是和顾亭雪不睦的。 她怎么好为了顾亭雪赶走皇帝安排给她、保护她的人呢? “卫将军是皇上安排来保护本宫的,顾大人有什么要说的,直说便好。” 顾亭雪冷笑,不等香君发话,竟然就毫不客气地直接坐了下来。 香君也有些惊讶,顾亭雪怎么这么没规矩,她都没有给他赐座呢。 香君看一眼卫将军,只见卫将军那如老鹰一般的眼睛,落在顾亭雪身上,脸上藏不住的怒气,甚至握住刀柄的手都紧了紧。 卫知也的确是气坏了。 这阉狗果然目中无人,竟然对贵妃这般轻狂不敬。 皇上之前被这阉狗蒙蔽,竟然还宠信了他那么久。 只是卫知也和顾亭雪不一样,他谨守本分,就算再生气,只要贵妃没有开口,他也不会多说,只是一双怒目,恶狠狠地瞪着顾亭雪拜了。 顾亭雪瞟一眼卫知也,又是一脸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卫大人这么看着本官做什么?我与贵妃娘娘的关系极好,在宫中人尽皆知,我在贵妃娘娘面前,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娘娘,微臣说的是么?” 卫将军收回目光,心中默默将顾亭雪这狂妄的言行举止记下,打算回京后详细禀报给皇上。 香君深吸一口气,不知道顾亭雪跟卫将军针锋相对个什么劲儿。 香君温柔地笑了笑,维持着自己贵妃的气度。 “顾大人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本宫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只是本宫实在是没想到,会在北直隶看到顾大人,大人此刻不是应该去江南了么?难不成,大人连皇上的调令也敢违背?” “微臣可不敢违抗皇命,只是白将军还未抵达北直隶,无人与微臣交接北直隶的军务和防疫之事,微臣为了北直隶的安定,不得不在此处多耽搁一阵子,等白将军到了,微臣立刻就会前往江南。” 原来如此。 那白将军是顾亭雪的人,香君估摸着,白凡没有及时赶到北直隶只怕也是顾亭雪的安排。 狗奴才倒是会假公济私。 “本宫长途而来,实在是劳累,若是顾大人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本宫想先去歇息了。” “听说娘娘要在北直隶行吞蝗礼,祭祀天地,微臣如今也在北直隶,想要和许大人一同办此事,这祭祀大典人多,微臣担心卫将军不懂北直隶的情况,保护不好娘娘。” 卫将军冷冷地瞥顾亭雪一眼,对上顾亭雪那讥讽的眼神,没说话。 “卫将军办事妥帖,本宫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不过顾大人说得也没错,这祭祀大典实在重要,大人既然不辞辛劳,愿意辅助许大人,本宫也没有不允的。” “多谢娘娘。” 香君起身。 “本宫先歇息了。” 香君扶着梦梅就往里走。 走了两步还回头瞪了顾亭雪一眼,然后才对卫将军说:“辛苦卫将军送顾大人一程,然后,你也回去好些休整,接下来,要辛苦卫将军了。” 香君和梦梅离去。 看到顾亭雪还坐在那里,卫将军走过去说:“顾大人,贵妃娘娘已经去歇息了,我送顾大人离开。” 顾亭雪冷冷地看了卫将军一眼,起身出了正殿。 卫将军也不多话,就默默地跟着顾亭雪身后,直到看到顾亭雪和他的人马离开行宫,这才回去,重新安排行宫的守备事宜。 …… 入夜,香君寝殿的灯刚点亮,就有人翻窗子进来了。 梦梅正在给娘娘梳头,她和镜子里的娘娘对视一眼,便立刻低着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寝殿的门被关上。 很快,一只手就接过了香君手中的梳子。 “还是奴才来伺候娘娘吧。” 香君的唇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强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冷哼一声道:“本宫可不敢让顾大人伺候,身上本就没多少肉,再累坏了咱们钦差大人,剩下这点肉也要没了,大人怕是会没力气给皇上办事。” 顾亭雪放下那梳子,伸出手撩起香君的一缕头发,看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说:“娘娘这是在关怀我,还是担心奴才太瘦,伺候不动娘娘?” 香君瞪顾亭雪一眼,顾亭雪却被香君瞪开心了,伸出手,划过香君的脸颊。 “娘娘不如现在试试,看奴才的力气可变小了?” 屋子里的氛围忽的变得暧昧。 香君故意促狭道:“不用试了,顾大人误会了,本宫只是单纯地关怀顾大人,担心大人的身子。” “哦?既然娘娘这般关心我,微臣感动得很,定是要好好伺候娘娘,报答娘娘。” 顾亭雪拦腰将香君抱了起来。 合着无论她怎么回答,顾亭雪都非要伺候她不可是吧? 香君这回终于是没憋住,含着笑,轻轻地拧了顾亭雪的胸口一下,骂道:“狗奴才,胆大包天。” “奴才胆大包天,也不是这一回了。” 顾亭雪将香君扔到了床上,正要也爬上床,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只听见梦梅有些着急地说:“贵妃娘娘,卫大人有要事求见。” 香君和顾亭雪对视一眼,香君一个眼神,顾亭雪便一脸无奈地松开了她。 香君披了件外衣,走到门口。 “何事?” 香君打开了门。 只见卫将军站在门外,低着头拱手道:“娘娘,行宫混进来一个刺客,我们正在搜寻刺客的踪迹,还请娘娘在寝宫内小心些,娘娘若是察觉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务必告知守在外面的虎贲卫。” 第168章 在皇上面前,奴才也没有怕过 “本宫知晓了,辛苦卫将军费心。” 卫将军惶恐,忙道:“这都是微臣该做的,还请娘娘好些休息。” 卫知转身又去寻那刺客,香君看梦梅一眼,梦梅立刻上前来,听香君的交代。 虽说这回没有带喜雨和小路子过来,但还是带了几个承香殿里的心腹宫人。 梦梅让人把寝殿四处都守好了,尤其是要留意围在四周的虎贲卫,一旦有人随意靠近娘娘的寝宫,立刻进去通传。 安排好了,香君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寝殿里。 绕过屏风,就见到顾亭雪已经坐在八仙桌旁,已经替香君拨好了一小碟松子。 “谁晚上吃这些?”香君有些嫌弃。 顾亭雪看一眼眉头紧锁的香君,语气还是那般的讨人嫌,“娘娘看起来有些憔悴,奴才想着,娘娘定是一路忧思过重,这脑子用多了,不得好好补一补么?” 香君闻言吓了一跳,赶紧去镜子前仔细看了一番。 照了镜子,这才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憔悴了些,但还是美的。” 身后传来顾亭雪的嗤笑声,香君瞪他一眼,又坐了回去。 拿起顾亭雪给她剥的松子吃起来。 “你倒是悠闲,行宫里来刺客了,你这北直隶是怎么管的?”香君拧眉,抱怨道:“本宫才来第一天,是谁这般按捺不住?” “卫将军说的刺客,应该是我。”顾亭雪悠闲地又给香君泡了一杯茶,放在了她面前,“我进来的时候,好像被虎贲卫的人看到了。” 香君有些紧张,“你被发现了?” “看到了,还追了我一阵,但是没看到我的脸。” 香君心里一沉,“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实在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我已经很小心了,是卫知也有本事。”顾亭雪拧着眉毛,沉思道:“我的确低估了虎贲卫,这卫将军倒是个人才,御下有方,还会排兵布阵,卫知也不过来第一天,就立刻根据行宫的格局布置守卫的力量,所以即便这虎贲卫的人数并不多,却能把这么大的行宫守得滴水不漏。也难怪皇帝如此信任他。” 香君听顾亭雪对卫将军的评价这么高,忍不住有些可惜,“当皇帝可真好,天下人才尽可为他所用。” 听到香君这么说,顾亭雪忍不住嗤笑一声。 “是啊,只是我忍不住有些替卫将军感到可惜。” “哪里可惜?” “这样的人才,应该让他去安邦定国,而不是日日守在一个小小的皇城里。卫将军是能做大将的,这次皇帝派周子都他们去边境对抗北蒙,卫将军也是请战过的,但却被皇上拒绝了,你可知道是为何?” 香君想了想,还真找不到理由不用他。 又有能力,又对皇上忠心,就算皇上多疑,卫将军不是还有一个爱妻三个儿子在京城么?皇帝也有拿捏他的东西,为何不培养卫知也,反而要舍近求远,去培养周子都和白凡? 第126章 顾亭雪也不卖关子,解答道:“因为这么忠心的人,皇上要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即便如今朝廷安稳,京城守卫森严,轻易出不得什么事情,即便卫将军可能一辈子都蹉跎在大内,抱负不得施展,但那都没有皇帝自己的性命重要。” 这回就连香君都气笑了。 “咱们这个皇帝,说他知人善任,也说的上,却偏偏气度如此之下,满肚子都是阴谋算计,他说自己如后阴沟的一只老鼠,倒是没说错,的确是个鼠辈。” 顾亭雪瞥一眼香君,不阴不阳地说:“皇上可是把自己的心腹派来保护娘娘了,卫大人自从皇上登基之后,那可是从未离开过皇上身边的。皇上对娘娘,也算得上有几分真心了。” “是么?” 香君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太后娘娘说皇上的话,又觉得也没什么。 这几年的陪伴,皇帝对她有了几分真心和依赖也没什么,但也不影响皇帝算计她啊。 香君冷哼一声,不屑道:“那又如何?他还是鼠辈。” 顾亭雪看香君对皇帝那副不屑的样子,终于是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见到香君已经吃完了松子,把已经晾凉的茶水递给了香君,等她喝完,又给她擦干净了手,这才又将香君一把捞进了怀里。 香君压低了声音,微微瞪大了眼,等着顾亭雪道:“外面有虎贲卫呢,别闹。” 香君想推开顾亭雪,却被他按得死死的。 “虎贲卫又如何?娘娘不是说我胆大包天么?在皇上面前,奴才也没有怕过。” …… 也是许久没被人好好伺候过了,香君被顾亭雪这么一缠,也有些心痒。 两人跌跌撞撞地栽倒在床上,香君正衣衫凌乱地被顾亭雪从身后抱着啃耳朵呢,忽的又听到梦梅的声音传来。 “娘娘,您睡下了么?卫大人求见。” 香君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有些无奈。 她回头看一眼顾亭雪,顾亭雪的眼睛有些红,看一眼门的方向,冷哼一声,又低头往香君衣服里蹭。 香君这不上不下地总是被打断,也是让人心烦得很。 “又怎么了?本宫就是睡下了,也被你这一声吵醒了。” 门外的梦梅听出娘娘不希望被打扰,她回头看了一眼卫将军,可卫将军站在那里,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梦梅掂量了一下,还是说道:“娘娘,卫将军说,行宫四处都找过了,没找到刺客,只有娘娘的屋里还没有找过……卫大人担心娘娘的安全……一定要进来看一看呢。” 香君蹙眉,伸手按住了在她脖子上作乱的脑袋。 香君黑着脸,瞟了一眼顾亭雪,压低声音说:“别动了,老实待在床上。” 香君坐起来,却没有离开床,只是掀开了床帏,对外面说:“让卫将军带人进来找吧。” 说完,香君就将被子一掀,盖在顾亭雪身上,再次将顾亭雪藏进了被子里。 寝殿的门被打开,卫将军走进来,目不斜视地低着头,对着香君的方向说:“贵妃娘娘,冒犯了。为了您的安全,虎贲卫需要查探娘娘的寝殿,确保那刺客没有藏在这里。” “无妨,卫将军公事公办便好。” 第169章 这样便叫不出声来了 虎贲卫的军士的确是训练有素,很快就将香君寝殿内可能藏人的地方探查了一番,就连房梁都没有放过,但依旧没有找到人。 卫知也站在寝殿中央,眉头紧锁,心中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刚发现有人闯入行宫,虎贲卫的人就立刻封锁了各处,卫知也自信,那刺客就算功夫天下第一,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也离开行宫而不被发觉。 可现在虎贲卫几乎把行宫翻了个遍,竟然没找到人。 香君隔着床帏,看到为卫将军还站在那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道不妙。 这人可是很敏锐的。 香君伸出手,撩开床帏,露出半个身子,看向为卫知也道:“将军找到刺客了么?” “未曾。” 卫知也看向贵妃的方向,惊讶地看到贵妃娘娘穿得单薄,他竟然能看到娘娘的脖颈,吓得立刻低下头,不敢再抬头。 “卫将军还站在这里,是觉得搜本宫的寝殿还不够,还要来本宫的床上找一找么?” 卫知也被香君这话吓得背后一凉,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他怎么敢做? 他立刻把头埋得更低,沉声道:“末将不敢,今日搜查娘娘寝宫,实属无奈,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香君冷哼一声,语气凌厉了起来。 “让本宫不要怪罪?行,卫将军说说看,这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 “虎贲卫看到有人溜进行宫,那人身形极为矫健,应是会武之人,而且对行宫似乎非常的熟悉,虎贲卫的人都跟丢了,微臣怀疑,是知道娘娘要来北直隶进行吞蝗礼,早就埋伏在这边,伺机对娘娘不利的人。” “你们找遍了行宫,都没找到人,会不会是此刻已经走了?” “绝无可能!”卫将军斩钉截铁地说:“虎贲卫既然发现了刺客,就绝对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可你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香君停顿了片刻,语气有些责怪的一说:“会不会是卫将军手下的人看错了?” 卫将军蹙眉,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但是…… “不会。” 香君感觉身下有人在作乱,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见到卫将军抬头又看过来,香君立刻用力地拍了一下被子。 卫将军本是下意识地抬头,却对上贵妃娘娘的一双怒目。 “什么话都被卫将军说了,看到来人,又找不到,难不成这行宫里闹鬼?” 卫知也还真的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且,从前也没有听说行宫有闹鬼的传闻,应该不是。” 香君都被卫将军这认真劲儿给逗笑了。 “若是有刺客,却没找到,是卫将军无能,若是没有刺客,大晚上的闹这一番,弄得行宫不得安宁,也是卫将军行事草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本宫都不想再看到。下回,有了确凿的证据,再来回禀本宫。” 卫将军立刻单膝跪下,给香君行了个大礼,他身后的虎贲卫也都齐齐跪下。 “末将无能,还请娘娘责罚。” 香君冷哼一声,幽幽道:“罢了,本宫也乏了,卫将军请吧。” 卫将军这才起身,带着虎贲卫的人离去。 可离开了贵妃的寝殿,卫知也还是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一旁的副将问:“将军,我们还继续找刺客么?” 卫知也摇摇头,回头又看了一眼香君的寝殿,再次收回目光,喃喃道:“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我就担心,此事背后有什么阴谋。” “那人如此厉害,能潜入行宫,却没有对娘娘下手,怕是有别的目的。” “我就是怕这个,可千万别影响吞蝗礼,若是此事办不好,咱们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是,将军,我们现在当如何?” “你们好守着贵妃娘娘,别出事。” 卫将军匆匆走了。 屋内,香君确定人都走了,这才掀开被子。 “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些!”香君红着脸,压低声音骂着道:“刚才屋里那么多人,你也敢胡闹?” 顾亭雪笑了笑,将香君紧紧地按入自己的怀抱里,伸出手给香君看。 “娘娘明明很喜欢奴才的胡闹。” 顾亭雪的眼神沉了沉,变得有些危险。 “今日三番五次的被打搅,奴才也是有脾气的。” …… 香君没想到,在宫里要偷,出了宫,竟然还得偷。 知道外面都是虎贲卫,她连声音都不敢太大。 “娘娘别担心,这样便叫不出声来了。” 顾亭雪伸出手紧紧捂住了香君的嘴,另一只手却动得更快了。 香君扭着身子,在顾亭雪怀里发出一声声难忍的呜咽。 耳边响起顾亭雪的一声轻笑。 “奴才说的没错吧?” …… 今日的情况实在是不允许,闹了香君一回,顾亭雪也知道不能久留,便准备趁着夜色离开。 “你把手洗洗。”香君踢顾亭雪一脚。 顾亭雪却低头看了香君一眼,把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奴才舍不得洗。” 看顾亭雪笑得那么不怀好意,饶是香君也有些红了脸,没好气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狗奴才,真变态…… 顾亭雪推开窗子,往外小心地看了一眼。 香君压低声音问:“你要如何走,今日外面的守备定是十分森严,要不要我帮你?” “无妨,我今日来,要的就是被他们发现。” 顾亭雪回头冲着香君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便跳窗,消失在了夜色里。 …… 第二天一大早,香君刚用完早膳,卫将军便又来求见。 第127章 香君看一眼梦梅,忍不住问:“怎么这么早?” “卫将军早就来了,知道娘娘没起,一直在外面等着,等到娘娘用完早膳才让人通传呢。” 香君忍不住叹息一声。 实在是个忠臣良将,就是所托非人。 “让他进来吧。” 香君看到了胡子拉碴的卫将军走进来,一看便知,昨夜怕是一直没有休息,这一晚上,连胡子都长出来了。 “卫将军可用过早膳,不如在本宫这里用一些吧。” 卫将军立刻说:“末将不敢!” 香君也不勉强,只得说:“卫将军有何事?怎得这么早来本宫这里?” “昨日半夜,那刺客又出现了,虎贲卫没有追到他。末将担心娘娘的守卫,这才一夜未睡,守在这里。” 香君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有些心疼卫将军。 这个顾亭雪,实在是造孽。 第170章 他也太厉害了一些 卫将军眉头紧锁继续说道:“末将只担心此事是那些造反的逆贼作祟,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北直隶这边的逆贼不都是些乱民么,怎么会有这般本事,能从虎贲卫手中逃脱。” “回禀娘娘,最初的确是些乱民,可后来不少流寇和土匪也聚集起来,从枢密院的情报来看,这些人里,是有几个厉害之人的。末将担心,他们得知娘娘来了北直隶,会对娘娘不利,还可能会破坏这次的吞蝗礼。” 卫知也停顿了片刻,抬起头,看向香君,像是很为难,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 “卫将军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 “此次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是末将的错,只是这行宫太大,为了娘娘的安全,末将想让神策军调动些人手过来。末将知道,贵妃娘娘和顾大人不睦,但是事关娘娘的安全,末将实在是不敢托大!” 卫知也单膝跪在地上,一脸的自责。 “还请娘娘恕罪!” 香君沉默了一会儿。 昨日顾亭雪说,他来就是为着被虎贲卫发现的,如今香君总算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顾亭雪的目的。 真阴险。 香君沉着脸道:“本宫不是公私不分之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影响皇上的大事。本宫的安全倒是其次,只是,这次本宫来北直隶,是要替皇上行吞蝗礼、祭祀上天的,只有这件事,是绝不可出纰漏的。既然如此,就麻烦卫将军去请神策军吧。” 卫知也听到贵妃这么说,更为惭愧了。 “是!多谢娘娘!” 卫知也准备退下,却又被香君叫住。 “卫将军,等安排好了,你便去好好歇着,这是本宫的命令。卫大人还是好好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吧,就算不为了更好的护卫本宫,也得为你京城的夫人想想。” 听到香君提起夫人,卫将军那万年不动的严肃脸,这才流露出一丝柔情来。 “多谢娘娘关怀!” 卫将军走了。 等到走远了,梦梅才在一旁笑了起来,忍不住打趣道:“这回顾大人是如愿以偿了,娘娘也能……” 然而,梦梅的话说到一半,却看到了香君的眼神。 娘娘蹙眉深思,似乎并不开心。 “娘娘,您怎么了?您不想顾大人来护卫您么?” “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香君看着前方,轻叹一口气,“这卫知也绝不是草包,他的能力皇上和顾亭雪都是认可的,虎贲卫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可饶是这样,顾亭雪还是有办法来去自如,你不觉得……他太厉害了一些么?” “顾大人厉害不好么?” “现在自然是好事,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香君意识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顾亭雪。 就算太后娘娘告诉了她顾亭雪的身世,可顾亭雪别的事情呢? 他的功夫如何?是怎么摆脱虎贲卫的追踪的? 他这能文能武的一身本事是谁教给他的? 除了太后的人,他还有没有别的香君不知道势力和支持者? 这些,香君通通都不知道。 相反,香君的一切,顾亭雪却是都知道的。 这棋局,未免也太不平衡了一些。 …… 两个时辰之后,顾亭雪得意洋洋地带着神策军来了行宫。 他原本是住在北直隶总督的府上的,这下他直接就以护卫贵妃为由,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行宫处。 他还故意在卫知也面前择了离贵妃最近的一个院子。 “卫将军护卫不利,还得是我神策军来,既然如此,我还是离贵妃娘娘近一些吧。” 见到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卫将军虽然生气,但为着娘娘的安全,也只能强忍住心中的不悦,忍下这口气。 把自己安置好了,顾亭雪又去拜见了贵妃娘娘。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如今,微臣就住在娘娘旁边的院子里,有微臣护卫,娘娘尽可安心了。” 香君忍不住冲着顾亭雪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黑心肠的狗奴才。 这一幕落在卫将军的眼里,让这位忠心耿耿的将军,心中更为内疚。 因着他的无能,让贵妃受气,却是他的不该,回去一定要向皇上请罪。 …… 行宫里日日都烧着驱邪避晦的药草,烟雾缭绕的,让香君连寝宫的门都不想出。 七日后,香君便要行吞蝗礼。 祭祀的地点本来应该选择皇家的庄田。 但因为皇帝是要把这吞蝗礼做给天下人看的,可如今城因为蝗灾,死的死、逃的逃、病的病,哪里还有几个活人? 所以几番商议之后,负责祭祀礼的官员们,还是把地点定在了城内。 定下了祭祀的地点,接下来便要着手安排当日对贵妃护卫的事情。 想着那一日不仅有官员,怕是还会有许多的百姓在,这人一多,难免出现混乱,未免有人浑水摸鱼,这几天卫将军也不对顾亭雪横眉冷对了,日日拉着他一起安排那一日的护卫事宜。 每天顾亭雪来香君的寝殿的时候,都是黑着一张脸。 香君看顾亭雪那样子就觉得好笑。 顾亭雪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你可是和卫将军相处得不愉快?” 顾亭雪冷哼一声,“这世上,无人能和他处得来,就没见过这般油盐不进的人。” 看到顾亭雪这副被气到的样子,香君忍不住促狭起来,“能把你惹急眼,可见不是一般人。你们一个招人恨,一个招人嫌,多处处,说不准,以后能成为朋友呢。” 顾亭雪语气冷了下来。 “我不需要朋友。” 香君好奇,想要多知道一些顾亭雪从前的事情,装作不经意地问,“从小到大,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么?总会有一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吧?” “没有。就如娘娘所说,我招人恨,没有朋友,也不稀奇。” 香君可不信,“哼,不愿意说就罢了,亭雪对自己的事情,嘴可真严。” “我没有骗娘娘,我讨人嫌,无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香君还是不信,她就是想让顾亭雪多说一些他自己的事情。 香君凑到顾亭雪面前,眨了眨眼,难得露出了些柔媚的样子。 顾亭雪被香君看得脸一红,“这般看我做什么?” 香君伸出手,在顾亭雪的脸上捏了捏。 “母后对我说,你小时候可是个极可爱、极纯净的孩子呢……怎么大了之后,变得这么讨人嫌?” 此言一出,顾亭雪的脸上的神情骤变。 香君在顾亭雪眼里,看到了一丝冷意。 “太后与你说什么了?她为什么会对你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香君有些惊讶,难道顾亭雪不知道太后什么都告诉她了么? 第171章 顾大人是红着眼离开的 顾亭雪的神情实在是不对劲,再怎么也不至于眼神瞬间就冷下来吧? 香君改了口,说道:“太后娘娘飞鸽传书给你,没告诉你么?” 顾亭雪的声音还是很冷,他盯着香君,阴冷得又变回了那条毒蛇。 “太后只告诉我,你要以来北直隶行吞蝗礼为由,去江南,替皇帝收拢江南的势力。其余的,太后没有告诉我。” 香君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太后为何要如此? 顾亭雪依旧死死盯着香君,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太后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香君也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只是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瞒着顾亭雪,这也瞒不住啊。 “太后把你与她的关系,还有你们从前在北蒙的事情,太后都与我……。” 香君还没说完,顾亭雪就猛地站起来,甚至连桌子都因为他激烈的动作移动了一些。 香君实在是莫名其妙,她看向顾亭雪,却对上了顾亭雪复杂难言的眼神。 第128章 顾亭雪的眼神,既悲伤又愤怒,最终都化成了一种香君没见过的脆弱。 他紧紧捏着手,满腔的情绪却无从开口。 对上香君那迷惑不解的眼神,末了,顾亭雪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顾亭雪走的时候,甚至仓皇得都没来得及掩饰,以至于神策军和虎贲卫的人都看到他猩红着双眼,神色复杂地从贵妃娘娘的寝殿里离开。 虎贲卫把此事告诉了卫知也。 “什么时候的事情?可是贵妃娘娘召唤他去议事的?” “没见到顾大人何时去的贵妃娘娘处,今日轮值护卫的是神策军的人,我们没看到也是有的。”虎贲卫想了想说:“看顾大人出来的时辰,应该是顾大人和您分开不久,便去找贵妃娘娘了。” 卫知也蹙眉,今日他与顾亭雪的确是有些摩擦。 两人为着祭祀典礼那日到底要不要百姓去的事情吵了一架。 皇上叮嘱过的,一定要百姓都看到才好,所以卫知也觉得人要多些才好,他有信心,虎贲卫和神策军能维持好祭祀那日的秩序,不会处乱子。 但顾亭雪却觉得人多了,鱼龙混杂容易出事,还骂卫知也嘴上说着把贵妃娘娘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实际上压根不在乎贵妃的死活。 最后两人谁都没有说服对方,不欢而散了。 顾亭雪去贵妃那里做什么?难不成贵妃还会为他撑腰不成? “可知顾亭雪对贵妃说了什么?” 虎贲卫摇头,“不知,但顾大人走的时候,两眼通红,还很是咬牙切齿,卑职猜测,定是和贵妃娘娘不欢而散,贵妃娘娘说了什么,气着了顾大人也是有可能的。” 卫知也这才放心下来,看来贵妃是没有受顾亭雪挑拨的。 为了以防万一,卫知也还是求见了贵妃,跟贵妃说了今日的事情,希望贵妃不要听小人的谗言。 “末将绝对不是枉顾娘娘的性命,只是末将有信心护卫娘娘安泰,这才想着让多些百姓观礼。” 香君揉着太阳穴,语气淡淡地说:“本宫明白,皇上的意思更要紧,按皇上意思办便好。” 听到贵妃娘娘如此直白地说出皇上的意思更重要,卫知也也有些尴尬,但还是低头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接下来几日,香君都没有见到顾亭雪的人,到了吞蝗礼祭祀大典的前一日,香君才在正殿见到了顾亭雪,只是今天他是与许焕文、卫知也和北直隶的诸位地方官员一起来的。 因着今日见的地方官员,所以香君穿的是贵妃的朝袍,端坐在高位之上,庄重典雅,华贵无双,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顾亭雪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全程甚至都没有说几句话。 就连许焕文和卫知也都察觉到了顾亭雪的不对劲。 这位顾大人虽然高傲,但却不是个低调的,素来喜欢耀武扬威,对着群臣的态度又从来尖酸刻薄,如今这般默默地坐着喝茶,一言不发,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实在是不像他。 但卫知也转念一想,旁的官员都站着,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倒也不算真的低调,估摸着还是因着和贵妃娘娘有仇,所以懒得管娘娘的事情。 香君听完明日的安排,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想要打发官员们走,其中一个官员却开口,想求一个恩典,希望祭祀大典结束后,能让官眷们拜见贵妃娘娘,他还举办了宴会,想要邀请贵妃娘娘明日赏脸。 看到那地方官谄媚的样子,香君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就把那官员笑得晃了神,可紧接着香君说的话,却把他吓得腿软。 “北直隶的灾情还未结束,城外尸骸遍野,流民四起,大人竟然还有闲心宴饮?看来,这北直隶赈灾不利,也是有原因的。有这么个尸位素餐的巡抚大人,本宫就算行了吞蝗礼,得老天爷庇佑,北直隶又能有几时好?” 巡抚吓得跪了下来。 香君睥睨地看了他一眼,许焕文这段日子忙着接触地方官,就是要摸清楚北直隶这批官员的底细。 皇帝要让香君替他背下这天灾的黑锅,香君自然也要找个人替自己祭旗。 若是真的天灾没有停止,那也不是她的错,是这群地方官员贪墨成风,惹了天怒人怨。 虽说贵妃不能处置前朝的大臣,但是许焕文却是钦差的身份,虽说皇帝只是让他来辅佐香君完成吞蝗礼,但是钦差的身份是有调动地方力量,监察弹劾官员的权力,还有越过地方官员对地方军队进行指挥的权力。 这巡抚这个时候还敢贪,无视百姓的苦难,只能算他倒霉了。 巡抚看一眼许焕文,向许焕文求救。 这举办宴会邀请贵妃娘娘之事,可是这位贵妃的亲兄长、钦差大人暗示他办的啊,怎么如今娘娘还怪罪起他来了? 然后许钦差却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贵妃娘娘,说道:“娘娘怕是不知,咱们这位孙巡抚可是出了名的会享受,每到寒冬腊月,他都会在家中宴请北直隶的各方官员和府上,宴会时,一群身材丰腴的婢女们会身着单薄的衣物,围成一圈,如同人肉屏风一般为宾客们阻挡寒风。” 巡抚大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许焕文。 他的确邀请许焕文参加了这宴会,可这也是许钦差暗示他,说是听说了他的宴会别具一格,他这才在这个时候又办了一场。 本想巴结贵妃娘娘,没曾想,这许钦差竟然背刺他一刀! 第172章 扒了他们的官服 “娘娘!娘娘!冤枉啊!” 孙巡抚跪下,他身后的地方官员们也都跪了下来。 “那些都是微臣家中的婢女!是贱级女子。” 香君冷笑,“外面的百姓忍饥挨饿,孙巡抚却还有那么多的金银,把婢女们养得丰腴肥胖,只为了用来挡风,你还敢说你冤枉?” 孙巡抚瑟瑟发抖,香君却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砗磲手串,幽幽地念道:“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只可惜,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香君猛地一拍椅子,那群地方官们,连头都不敢抬。 “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皇上念天下百姓疾苦,足足两个月时日,日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可你们这群贪官,却如此辜负皇恩!如此糟蹋皇上的江山!” 孙巡抚算是知道为什么今日为什么要安排他们拜见贵妃了。 这他妈是鸿门宴。 可这里可是北直隶,就算是贵妃,也轮不到她来处理朝廷命官,原本孙巡抚是觉着这贵妃是个出身不高的,背后没有什么靠山,因着皇帝的宠爱,才爬得这么高,这样的人最适合攀附,这才想着借着这次机会,攀上贵妃。 只要贵妃与皇帝美言几句,他日后定会平步青云。f 可如今,看贵妃这态度,孙巡抚便知道,他的算盘打错了。 想明白了,孙巡抚便站了起来,对贵妃拜道:“微臣是北直隶的巡抚,就算贵妃娘娘对微臣有所误会,贵妃娘娘也应该牢记自己的后妃之责,莫要妄议朝政,后妃干政可是大忌。” 说着孙巡抚又看向坐在那里喝了半天茶的顾亭雪,微笑又谄媚地说:“顾大人,微臣说得可对?” 众人都知道顾亭雪和贵妃关系不睦,只是顾大人实在是权势滔天,又高傲得很,孙巡抚巴结不上,这才转而巴结贵妃,与贵妃的兄长许钦差混在一起。 如今知道贵妃要拿他开刀,自己立刻调转船头。 香君看到孙巡抚这副模样,忍不住冷笑,心中又对自己这贵妃的身份多了一层认识。 贵妃又如何? 看似高高在上,尊贵无双,可谁又真的把你当回事? 旁人尊重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皇权,就像这孙巡抚,想要巴结她的时候极尽谄媚,可实际上,却压根不把她这个女人当回事。 当着她的面,就敢跟他翻脸。 香君看一眼许焕文,只见许焕文皇上御赐的剑来。 “本官是钦差,可有权力处置孙巡抚?来人,拿下。” “谁敢!” 孙巡抚也不装了。 “这里是北直隶!轮不到你这个裙带头儿官来处置!就算你是钦差,可也要想一想,这北直隶是谁的地盘!” 今日香君让这群人来,便是做好了准备的,必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行宫。 若是他们束手就擒,正好就处置他们。 若是他们要闹起来,耽搁了明日的吞蝗礼,那香君正好把所有过错都甩到这群人身上。 许焕文调动来的军士冲了进来,就要拿下几人。 “大胆!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是想死么!” 孙巡抚又看向顾亭雪。 “顾大人!你要看着贵妃一介妇人,如此欺辱皇上的臣子么?” 一直站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卫将军,脸上神情复杂。 这贵妃如此做,实在是过于逾越了,一个后妃,怎么敢处置地方官员?实在是骇人听闻。 第129章 可是来北直隶之后,一路的见闻,也让卫知也对这群人深恶痛绝。 卫知也思索片刻,看向香君,低声道:“娘娘……” 然而,卫知也话没有说完,就被香君一个眼刀堵住了嘴。 “卫将军想说什么?本宫以为你的职责只是护卫本宫,保证吞蝗礼顺利进行。卫将军可是还有别的什么职责,是本宫不知道的?” 卫知也想了想,只能将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可心里却有些不安和慌张。 此事,等回京之后,他要如何跟皇帝禀告? 皇上还说了,若是遇到十万火急的事情,可以直接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此事他应该立刻让皇上知道么? 不等卫知也把这突发的事情想明白,顾亭雪就站了起来。 顾亭雪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高傲样子,对香君举手拜了拜道:“贵妃娘娘心系陛下,急皇上之所急,微臣实在是感动呢。” 香君瞪顾亭雪一眼,阴阳怪气个什么。 “只是许大人此次来北直隶主要的事情是办好这吞蝗礼,微臣觉着,还是让许大人专心办好明日的祭祀大典才是。如今北直隶所有的庶务都是微臣在负责,不如把这些官员交给微臣处置,娘娘也别生气,别耽搁了明日的大事。” 香君听到顾亭雪这么说,再次看向他。 顾亭雪给了香君一个肯定的眼神,笃定地微微颔首。 香君接收到了顾亭雪的暗示,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相信顾亭雪。 虽说私事上顾亭雪还在跟她闹别扭,但是公事上,顾亭雪不是不稳重的人,不会乱来,也一定能明白她的意图。 “本宫一届宫妃,怎敢妄议朝事?这是许钦差和顾大人应该操心的事情,不必问我。” 想看看一眼许焕文,许焕文也接收到娘娘的意思,收起了御赐的宝剑,对顾亭雪说:“那就将此事交给顾大人了,这些时日,微臣收集到的罪证,也会一并交予大人。” 顾亭雪一摆手,神策军便进殿,将这个几个官员押解着往外走。 顾亭雪也对香君说到:“那微臣先告退了。” 孙巡抚以为自己得救,跟着顾亭雪的神策军一起趾高气昂地出了正殿。 走出去之后,孙巡抚企图与顾亭雪拉近一些关系,笑眯眯地对顾亭雪说:“顾大人,这贵妃实在是狂妄,竟然胆敢辱骂朝廷命官,此等有吕霍之风的妖妃陪伴在皇上身边,实在是大齐的不幸,顾大人回京之后,定要好好在皇上面前……” 然而,孙巡抚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顾亭雪斜眼瞥过来的眼刀给吓住了。 不对啊! 这不对! “来人。”顾亭雪冷声道:“给本官扒了他们的官服。” 第173章 他竟会自惭形秽 等到人都走了,许焕文也带着人离开,香君又把其他人打发走,只留下卫知也一个官员在殿内。 “方才,卫将军想要与本宫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卫知也想了想,还是冒着得罪贵妃娘娘的风险,直言不讳道:“贵妃今日之举实属不妥,后宫妇人不应该议论朝政,更没有权利处置朝廷命官,娘娘此举虽然是为了北直隶百姓,但是微臣还是必须要如实禀告皇上。” 香君笑了笑,看向卫知也,询问道:“本宫何时议论朝政了?本宫明明是在关心皇上,替皇上生气,想到皇上日日为灾情焦心,下面的人却如此不知收敛,所以有些生气罢了。怎么算是议论朝政呢?本宫是皇上的宠妃,关怀皇上,难道不是本宫的本分么?” 卫知也一时无言以对,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至于卫将军说本宫随意处置朝廷命官,敢问卫将军,方才本宫可说了一句,让人拿下孙巡抚,或者让人处置孙巡抚的话?” 卫知也的记性是很好的,他仔细回想,猛然意识到,贵妃的确没有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贵妃叹一口气道:“这地方的官员实在是狂妄,本宫是贵妃,是皇上的女人,骂他们几句又如何?竟然敢跟本宫疾言厉色。饶是顾大人那般被皇上宠信,本宫还不是一样当着皇上的面骂他狗奴才,皇上也没有跟我计较过。他们这群地方的小官,倒是敢骂我,我看他们这才是对皇上不恭不敬呢,卫大人回京的时候,可别忘了如实禀告皇上。” 卫知也对上贵妃的眼睛,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位贵妃,比他以为的聪明了许多。 方才贵妃虽然做得过了一些,但是他是皇上的宠妃,就算逾越了一些,皇上又能真的舍得处置她么? 再者,贵妃在言语上,的确没有落下把柄。 他若是真的在皇上那里说了贵妃的坏话,只怕贵妃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皇上还要怪罪他非议贵妃呢。 可是,卫知也心里知道,贵妃嘴上和行为上,没有落下把柄,但她的目的就是收拾这群地方官。 卫知也,一时陷入了矛盾之中。 看到卫将军的神情,香君笑了笑,说了最后一句话,“卫大人无需这么较真,有的事情,你以为是千斤重,可只要皇上不计较,就什么都算不上。你只看看北直隶城外的灾民,想想一路咱们见到的惨状,便能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 香君起身,扶着梦梅的手走了。 走出正殿,卫将军便招来了虎贲卫的副将,让人准备八百里加急,可准备寄出信件的时候,卫知也脑海里一闪而过了在北直隶城内看到的画面。 那是一家五口,跪在路边正在卖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只要一两银子,一个女孩只要五百文,而一个妻子,只要十斤小米就能卖。 这还是在北直隶的城内。 脑海里闪过妻子和孩子的样子。 最终,卫知也停顿片刻,将那信烧了。 …… 香君不知道顾亭雪是怎么处理的,只听许焕文说,北直隶的那些地方官的确想闹,毕竟“唇亡齿寒”,怕处置了孙巡抚那几个官员之后,他们也要遭殃。 但顾亭雪是出了名的狠辣,是真敢杀也真有权利杀这些官员的,所以神策军一出来,一群人也只能偃旗息鼓,回了自己的宅院,闭门不出了。 许焕文问:“娘娘,顾大人可是在帮我们?” 其实从贵妃给许焕文那木牌,让他去诏狱救周子都得时候,许焕文就有些怀疑,贵妃和顾大人其实是有些牵扯的。 只是两人的确关系不睦到人尽皆知,他又有些动摇自己的判断。 可今日,顾亭雪这样做,就是在帮他们。 许焕文的确也可以用钦差的身份拿下那群官员,卫将军因为护卫贵妃的职责,遇到地方闹事,也只能被迫站在他与贵妃这一边,帮他们。 但是此事若是他来办,定是要顶着巨大的压力,很容易把事情闹大的。 到时候影响了吞蝗礼,回京之后,皇帝是否要怪罪他,的确不好说,还得看贵妃娘娘和他在江南的事情办得好不好,才知道。 可现在,顾大人把此事接过去了,他与贵妃便不会再受牵扯。 香君淡淡地看了许焕文一眼。 “哥哥,你只需要知道,你我是兄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别的事情,别多问,别多说,不该知道的,不必知道,该你知道的,本宫自会告诉你。” 许焕文如今越发感觉到自己这位“妹妹”的强势,立刻低头说:“微臣知晓,以后定不会多言。” 香君的神情又温和了起来,安慰了许焕文一番,就让人送她走了。 到了夜里,香君让去请顾亭雪的梦梅回来了。 梦梅有些小心翼翼地对香君说:“娘娘,顾大人说今日要忙着处理孙巡抚几人的事情,没办法过来。还让奴婢转告娘娘,不必担心,他知道娘娘想做什么,娘娘定能如愿。让娘娘早些歇息,别耽误明日一早的吞蝗礼。” 香君重重地叹息一声,无奈地点点头。 “不来就不来吧。” 梦梅试探着问:“娘娘,您可是又和顾大人吵架了?” 香君摇摇头。 “那顾大人怎么忽然不愿意见娘娘了。” 香君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缓缓地摇头。 她其实是知道的,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太后没有告诉顾亭雪她对香君说了什么。 因为太后了解自己的这个孩子。 她不希望给顾亭雪逃避的机会。 她希望香君能帮一帮她这个儿子。 太后的确是老谋深算,一件事总能办出三件事的效果,某个方面来看,皇帝和他这个母亲还真的很像。 只是太后这样做,是出于爱。 “梦梅,我如今终于有点了解他了。”香君忽然说。 “娘娘是说顾大人么?” 香君点头。 顾亭雪真的是和香君完全不一样的人。 香君这样的人,从不怀疑自己,从不怪罪自己,就算她出身低微,也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第130章 难道老天爷生她一场,就是要让她为人奴婢的么? 所以,香君从没有想过,那个初遇时就拥有滔天权势、能够掌握人生死的权宦顾大人,内心深处竟是那般的敏感和自卑。 身居高位者,竟然还会自惭形秽、自觉不配。 第174章 祭天 天还未亮,行宫便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开始为今日的祭祀大典忙碌起来。 祭祀大典要在日出前七刻开始。因此,天还黑着,贵妃的仪仗就要离开行宫,前往刚修建好的祭祀台。 今日依旧是顾亭雪和卫将军负责香君的护卫,两人一左一右等在外面。 宫人扶着香君走出正殿。 见到顾亭雪,香君问了几句昨日孙巡抚等人的事情,顾亭雪还是与昨日一般的态度,冷淡疏远地回答了一句:“娘娘宽心,这等小事,不必您过问,我已经都处置好了。” 顾亭雪低着头,依旧逃避着和香君的目光交流。 香君只得收回目光,不再多说。 今日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办,就先放过他。 车驾抵达祭祀台的时候,天已经发白。 香君透过车窗往外看,只见沿路都聚集着百姓。 这北直隶也算得上富庶,可这沿街的百姓,却看起来灰头土脸的,脸上见不到一点精气神,目光麻木、瑟缩。 马车停下。 下马车的时候,顾亭雪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香君。 香君瞅顾亭雪一眼,顾亭雪反应过来,想收手,但香君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借着顾亭雪的力下了车驾。 卫知也看到顾亭雪这做派,忍不住冷冷地瞥他。 阉狗做派,倒是会在百姓和百官面前做样子。 下了马车,顾亭雪就想收回手,但是香君抓着他的胳膊抓得紧紧的,顾亭雪没办法,只能就这么一路扶着香君往祭台上走去。 祭台之下都是人。 除了百姓,还有许多官吏。 昨日的事情之后,北直隶的官吏都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但今日天没亮,神策军就去了这些官吏的宅院,把他们和他们的家眷都“护送”到了祭祀台下。 香君看过去,发现有几个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在这群官员最前面跪着的是孙巡抚和昨日那几个地方官,那几个人虽说还活着,但已经目光呆滞,身上的官服也都已经破破烂烂,满是血痕,想必昨日没有少受罪。 香君忍不住蹙眉,看向身旁的顾亭雪,压低声音小声问:“你这是做什么?他们是朝廷命官,你怎关着他们也就罢了,怎可用刑?” “无妨,娘娘别担心,今日的祭祀更重要。” 香君只能把满肚子的话又憋了回去。 也罢,虽然伤重了一点,但北直隶和京城有些距离,无论皇上是让这些人押解去京城,还是再派钦差来审,等人到了,伤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香君扶着顾亭雪的胳膊,走上祭台。 许多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自己的县太爷,连京官都没有见过,更别说京城里的贵妃娘娘了。 百姓们对吞蝗礼不怎么在意,却都翘首以盼,想要看看贵妃娘娘长什么样子。只是这天还没亮,虽然炉火烧得旺,也看不大清娘娘的长相,只能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就仿佛是天生的神仙菩萨一般。 时辰已到,天光也开始发白。 这祭祀的第一步是迎神。 燔柴炉内升起了烟火,许焕文作为这次祭祀大典的主持,上前念诵祭文。 而香君作为主祭,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紧接着,是奠玉帛、进俎、初献礼。 等到这一切做完,太阳已经快要升起。 就在准备进行第二次献礼的时候,顾亭雪阻拦了准备献礼的许焕文。 “娘娘,这第二次献礼的祭品,就由微臣来进献吧。” 说完顾亭雪也不给香君说话的机会,轻轻一摆手,神策军便把孙巡抚和那几个贪官一起押到了祭祀台上。 香君立刻觉得大事不妙。 “顾亭雪,你要做什么!” 卫知也也察觉到不对劲,但是神策军的动作很快,已经将那几人压到了祭台上,按在了地上。 虽然百姓不一定见过自己的父母官,但是官服还是认得出来的。 看到几人被押上祭台,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百姓们的情绪终于有了变化,人群也开始躁动。 “娘娘,是否需要末将处理此事?”卫知也小声在香君身边说。 香君想开口,但是顾亭雪的动作实在是快,几乎那孙巡抚刚跪下,他便已经收起刀落,砍掉了孙巡抚的头颅。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香君面前。 身旁的梦梅立刻扶住娘娘,可娘娘没有往后退,她看了一眼地上血淋淋、死不瞑目的脑袋,抬起头,看向了顾亭雪。 顾亭雪手上的刀还滴着血,他 香君浑身都在发抖。 顾亭雪疯了么? 虽说皇上给了顾亭雪极大的权利,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这里可是有北直隶巡抚的,就算顾亭雪有圣旨给他在北直隶自行裁夺的权利,但那是为了平叛民,不是为了杀官吏。 对孙巡抚,扣押监禁也就罢了,怎么可以不告知皇上就把人杀了? 等此事传到京城,就算皇帝现在不方便处置顾亭雪,也会更加容不下他。 一旁的卫知也也同样的震惊,他看了一眼贵妃娘娘,见贵妃浑身发抖,死死地盯着顾亭雪,便知,只怕娘娘也不知道顾亭雪今日会这样做。 顾亭雪收回目光,举着带血的刀,对祭台下的百姓道:“北直隶巡抚孙怀民,现已伏诛。” 百姓听不懂文绉绉的话。 所以顾亭雪干脆简洁地说:“这贪官害得北直隶民不聊生,贵妃娘娘说了,今日,就拿这几个贪官祭天!” 人群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便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叫好声。 剩下几个官员瑟瑟发抖,许焕文和卫知也都看向了贵妃娘娘。 难道此事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可两人都看到了贵妃眼里燃烧着的愤怒,心下都已经有了判断。 这顾大人,是要拉贵妃上贼船啊。 可如今人已经杀了,所有人都在祭台之上,百姓又如此沸腾,贵妃娘娘若是不认,只怕会引起民愤。 完了,贵妃已经毫无退路,只能认了此事。 紧接着,顾亭雪又举起刀,手起刀落,飞快地将剩下那几个贪官也都杀了。 杀完了,顾亭雪含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干净了自己宝刀上的鲜血,然后转身对香君单膝跪拜。 “贵妃娘娘,贪官已经伏诛,您可以继续行祭祀之礼了。” 第175章 吞蝗礼 耳边是北直隶百姓们山呼海啸的喊叫声。 百姓们喊着贵妃千岁,恨不得神策军把祭台之下剩下的所有的北直隶的官员都给杀光了才好。 香君死死地盯着顾亭雪,可顾亭雪却压根不抬头看她。 许焕文和卫将军也都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此事是顾亭雪自己下的决断,却构陷在了贵妃娘娘身上,然后在这么多百姓面前,利用民意逼迫贵妃认下此事。 原本许焕文还以为贵妃和顾大人暗中有些合作,现在又不确定了…… 许焕文有些担忧地看向贵妃,小声询问:“娘娘,此事不可认下!” 香君终于收回目光,她强压住心中的愤怒,冷冷地看了一眼许焕文。 “本宫还有选择么?” “可是……” “别说了,天要亮了,继续祭祀吧。” 许焕文无奈,只能咬牙低头,“是!” 接下来是最终的献礼,也是今日最重要的一步——吞蝗礼。 蝗虫是昨日刚捕捉的,用一个篓子乘着端上祭台。 香君正准备走上前,卫知也却在香君耳边小声说:“娘娘,出京之前,皇上吩咐过,娘娘千金之躯,不必真的吃下这蝗虫,皇上已经让人提前准备好了,这篓中有一糕点做的假虫,娘娘拿出吃掉便好。” 祭台这般高,就算香君吃假的,只要稍稍遮掩一番,怕是也不会被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人敢说香君吃的是假的。 只是,香君原本以为,皇上只是不敢自己祭天吞蝗,现在香君才明白,皇上压根一点都不在乎天灾不天灾的,也根本就没把这吞蝗礼当一回事,他只不过是想混弄百姓,给他自己留一个好名声罢了。 香君看一眼卫知也,“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本宫。” “是皇上吩咐的,要到此刻才能告诉娘娘。” 香君讥讽地笑了。 皇帝该不会觉得,这样子做,她会很感动吧? 香君都能想到皇帝心里有多得意。 他肯定觉得,香君这一路担惊受怕,怕吃了蝗虫会死,但到了最后关头,却发现皇帝其实一直是护着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心里定是加倍的感动,爱死了皇上。 第131章 这个狗皇帝,的确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只怕,从前也是用这个法子拿捏薛娇娇的。 难怪要杀薛娇娇全家,把人逼到尘埃里,再拯救,都是他的老套路。 香君转身,逼视着卫知也。 卫知也被香君的眼神,看得有些仓惶。 “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卫将军,你这是要本宫……欺天么?” 卫知也被香君那满是杀意的眼神惊到,一个宫里的娘娘,怎会有这种眼神? “微臣不敢!”卫知也立刻低头说。 他其实也觉得此事不妥,但是贵妃千金之体,皇上要心疼贵妃,他自然只能按照皇上的吩咐办。 香君转身,走到那篓蝗虫里。 果然,她找到了雕刻成蝗虫形状的糕点,她拿起来,用力一捏,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那糕点捏碎了。 “娘娘!”卫知也小声说:“皇上说了,这蝗虫有毒,叮嘱末将,绝不可以让娘娘冒险!” 香君冷哼一声。 “北直隶的灾情严重,那么多百姓,饿得吃草啃树皮,本宫受天下供养,又何惧吞下一只蝗虫?若是能借此让天灾转移到本宫身上,让北直隶的百姓不再受苦,本宫就是一死又有何妨?退下。” 卫知也看到娘娘坚持,只能退下。 香君没有犹豫,拿出一只真蝗虫,走到祭台前,对着天地和百姓跪下。 那蝗虫被绑住不能动,她解开绑住蝗虫的绳子,那虫子便开始活蹦乱跳,在香君的手里挣扎着。 百姓们都看清了,贵妃手里真有一只活虫。 人群又安静了下来。 香君举着蝗虫跪拜上天,许焕文在一旁念着祭文。 香君看着逐渐亮起的天光,在心中祈求上天。 从前,香君不知道,为什么从未听过她祈求的漫天神佛,会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但如今,香君感觉到了那冥冥之中的神意。 也许,上天让她重回一辈子,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复仇,而是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她做。 所以,她愿意将一切苦难灾厄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保佑北直隶从今以后风调雨顺。 祭文念完,可天却还是灰蒙蒙的,太阳早该出来了,可众人看着天,还是黯淡得很,阳光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香君没有犹豫,拿起那蝗虫,就在百姓的瞩目之下,把那蝗虫一口一口撕咬吞咽了下去。 风华绝代的贵妃娘娘,生吃一只蝗虫的画面,实在是并不怎么美好,但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力。 宫中的贵人,能为了百姓生吞一只恶心蝗虫,对于百姓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香君虽说吃过苦,可也是锦衣玉食了多年,这蝗虫还是活得,就这么生吞,实在是难咽。 她几次要吐,却忍着恶心,硬生生将那蝗虫吞入腹中。 就在香君咽下最后一只蝗虫的脚之后,神鬼莫测的一幕发生了…… 天空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紧接着雷声不断。 就连香君都有些惊讶。 总不能是她误会了老天爷的意思,她一介女流不配承担天命,老天爷看不惯她自命不凡,所以要下天雷劈死她吧? “下雨了!” 不知道是谁在喊下雨了。 香君这才伸出手,果然,有雨滴落在她的手中。 天空真的下雨了! 这次蝗灾是因为干旱引起的,北直隶已经有一年没有下过雨了。 如今天降大雨,谁都认定,是祭祀成功了。 就连祭台上的顾亭雪、卫知也、许焕文也都看着天上的雨,露出了或沉思或震惊的神情,但最终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身金黄贵妃朝服,却跪在地上,笑得像个孩子的香君身上。 “梦梅!你看,下雨了!”香君伸着手,捧着那雨水,激动地说:“上天回应本宫的祈祷了。” 顾亭雪收回目光,低头笑了笑,然后振臂一呼,大声喊道:“贵妃千岁!皇上万岁” 百姓们也都跪下,山呼海啸地喊着:“贵妃娘娘千岁,皇上万岁。” 梦梅也笑起来,走上前,想要用袖子给香君遮雨。 香君摆手拦住了,任由大雨落在自己身上。 她淋着雨,抬起头看着天空,再次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 她的性子,从来都是见好不收,贪得无厌的。 既然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那她便借着这祭天的机会,多求老天爷几件事情。 多答应一件,都是她赚了。 香君在心中默默许愿:若是老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祈求,那便保佑她一路爬到最高位,让她有朝一日能手握天下之权,做这世上唯一的掌权者。那时候,她定会用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来回报上天的。 第176章 你简直胡乱发疯、自取灭亡 回到行宫的时候,香君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梦梅赶紧让人准备水给香君沐浴。 “娘娘,这还闹着瘟疫呢,病了可就麻烦了。” 香君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但是梦梅担心,她也只能先去沐浴更衣。 等到安置好了,香君便叫来卫知也,让卫将军替她去把顾亭雪叫来。 梦梅暗中找顾亭雪,他能拒绝,但是卫知也去请,顾亭雪不方便拒绝。 果然,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顾亭雪出现在了正殿里。 香君看一眼气势汹汹站在自己旁边的卫将军道:“还请卫将军出去,本宫有话要单独和顾大人说。” 卫知也:“娘娘,皇上让臣护卫娘娘,守在娘娘身边,是末将的职责所在。” “皇上是让你护卫我,还是让你做我的主子的?” “微臣不敢!” 香君冷声道:“出去!” 卫知也心里也觉得奇怪,就算他在贵妃身上感觉到了宛如男子的压迫感,但他也不是容易被吓住的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对贵妃有种打心底的尊重,所以她让他出去,他不敢违抗。 “末将在外面守着,贵妃若有事情,大声呼喊末将即可。” “不用,你走远些,本宫与顾大人说的话,卫将军不方便听。” 卫知也犹豫一瞬,低头道:“是!” 卫将军退了出去,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身后响起。 卫知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顾亭雪偏着头,那一巴掌可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脸上的。 卫知也赶紧转过头来,匆匆走出去。 他算是明白娘娘为何要赶他走了。 娘娘定是在为顾亭雪今日在祭祀典礼上做的事情生气,想要狠狠教训顾亭雪一番,这才要赶走他。这顾亭雪受皇帝宠信,指不定回京之后,会在皇上面前进谗言,构陷娘娘。 皇上到时候难免要问起卫知也。 只要卫知也没有听到、看到,他就不用向皇上撒谎。 卫将军想了想,替娘娘关上门,然后带着他们的人走远了一些。 殿内,顾亭雪摸了摸自己的脸。 香君这一巴掌可实在是结实得很,他的嘴角都被打出血来了。 这是真生气了。 “娘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一些。” 看着顾亭雪那混不吝的样子,香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今日是什么意思?不想活了么?” 香君比其他人都看得明白。 顾亭雪这是把民心所向给了香君,却把皇上的忌惮猜忌全都拦在了他自己身上。 表面上,顾亭雪说自己是听了贵妃的命令,杀了孙巡抚等人。 但是跟随而来的官员也不是傻子,也不会只会看最肤浅的这一层,再加上顾亭雪和香君的关系不睦,甚至都不需要回想,当场他们就应该立刻看出来了,顾亭雪是逼着香君认下此事,逼着香君承认是她要杀贪官的。 而咱们的皇帝,更是个阴险的性子,想事情只会往复杂了想。 按照皇帝的性子,定会觉得,顾亭雪是知道香君要去江南,猜出了皇帝的目的,这才要早早地给香君在北直隶埋下陷阱,倒逼皇帝回宫之后,收拾香君,给江南减轻压力。 以香君对皇帝的了解,皇帝非但不会因为孙巡抚的事情怪罪香君,还一定会力保她。 所以,顾亭雪这样做,不会影响皇帝对香君的判断。 反而会让皇帝更加憎恶他。 就算如今皇上不会对顾亭雪做什么,但等到他想要收拾顾亭雪的时候,这件事,就是顾亭雪最大的罪状。 “娘娘何出此言?” “别跟本宫拐弯抹角,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娘娘不是想处置那几个贪官么?” “那你将那几个贪官扣押起来便是,等皇上的旨意在处置,就是普通的犯人没有皇上斩立决的旨意,也要等到秋后问斩,哪有随意杀了的?你如今这般行为,是在藐视天威!” 第132章 顾亭雪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还是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了解咱们皇上,那几个贪官,今日不杀,以后就杀不了了。” 香君冷笑,“顾大人何时这么好心了,从前当皇帝的鹰犬,杀了多少无辜之人,现在怎么又嫉恶如仇了?” 顾亭雪抬眸看了一眼香君,又垂眸看着帕子上的血,自嘲地笑了笑道:“在娘娘心里,我便是个无耻之徒么?也是,一个阉人,哪里来的家国大义呢?” “你别跟本宫来这一套,也别故意说这种自轻自贱的话!本宫气的是你竟然如此感情用事,如此愚蠢!就算要杀那几个狗官,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么?如今北直隶有瘟疫,想要无声无息地了结他们很难么?在牢里病死便好了,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本宫不信你如此愚蠢,你非要做得如此高调,是嫌皇帝不够忌惮你,想早点死么?” 顾亭雪自嘲地笑了起来,语气甚是阴阳怪气,惹人生气。 “娘娘,你难道不知道么。皇上用你,用我,用后妃,用宦官,都是一样的原因,女人和太监,都是没根的人。咱们不是男人,在这世上,就没有根基,能依靠的只有他。这样的人,以后要处理起来也容易。反正皇上迟早要杀我,我不如趁现在他还不敢、也不能杀我,帮娘娘一把。娘娘如今有名望,皇上将来想要对娘娘痛下杀手的时候,为着自己的千古名声,也能多几分犹豫,不是么?” 香君都要被顾亭雪气死了。 “本宫用不着你这样的好心!本宫说过许多次,对你,本宫有自己的打算!你我的赌约还未结束,谁允许你这般行事鲁莽了?简直就是胡乱发疯!自取灭亡!本宫才不领你的情。” 听到香君这般说,顾亭雪侧过头,冷淡地说:“我这样的人,也不配娘娘领情。既然如此,我要如何做,也轮不到娘娘来管。我迟早都是要不得好死的,娘娘今日又何苦这般生气?” 香君气得又是一巴掌打在顾亭雪脸上。 “我看你的记性不大好,本宫说过,本宫的人,一个都不准死。” 香君上前一步,捏住顾亭雪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逼着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顾亭雪,你就这般憎恶你自己么?就因为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你就要如此自我折磨,自我毁灭,是么?” 香君恶狠狠地瞪着顾亭雪,嘴里说出的话,也跟刀子一般。 “你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干净些,还是想要我记着你的好、忘记你的不堪?可惜了,本宫不是那样的女人,对死了的无用之人,本宫不会有一丁点的怀念。” 第177章 贵妃娘娘打的,怎么了? 香君的这番话,终于是让顾亭雪再也维持不住冷漠。 他眼角染上一丝猩红,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还是颤抖着嘴唇闭上了嘴。 香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双手依旧捧着顾亭雪的脸,不允许顾亭雪逃避她的眼神。 可顾亭雪还是垂下了双眸,他抓住香君的手,将她的手按了下去,然后用压抑的声音说:“奴才本就不堪,我若是赢了也是遗臭万年,若是输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与其娘娘以后记着自己曾经委身与一个肮脏的阉人,不如忘了我更好。” 顾亭雪转身要走。 香君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 “你……你!你给我站住!” 顾亭雪站住,却没有回头。 “你给本宫记清楚了,不是我委身与你,是你伺候我!” “是,奴才记住了。” 顾亭雪继续往外走。 “你只管继续发疯!多少次,本宫也会把你拉回来。本宫驯的就是最野的马。” 顾亭雪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推门走了出去。 …… 香君那两巴掌打得实在是重,都是用的全力,以至于在顾亭雪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了极为明显的巴掌印,甚至还有血痕。 饶是卫知也都有些震惊。 这世上,还有人敢打顾亭雪么? 就是他自诩刚正不阿,不同流合污,也绝对不会脑子抽风一般在明面上和这位权倾朝野的宦官对着干,更别说给他两巴掌了。 以这位记仇的性格,卫知也只怕贵妃娘娘接下来怕是要不好过了。 眼看顾亭雪走到了自己面前,卫知也立刻严肃神情,对着顾亭雪怒目而视,但顾亭雪竟没有搭理他,甚至都没有停留片刻,便眼角猩红匆匆而去。 卫知也看着顾亭雪从自己面前经过,怔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如果他没有看错,顾大人似乎红着眼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要……要哭了? 怎么可能? 顾亭雪怎么会是这种性子? 竟然……竟然被贵妃打哭了! …… 因着顾亭雪脸上的巴掌印实在是太明显,他也不藏着些,就这么盯着那巴掌印四处“耀武扬威”办差事,以至于不到半日,贵妃打了顾大人两巴掌的事情就传遍了行宫。 许焕文吓了一跳,还特意来看望了贵妃,劝说贵妃如今要忍耐,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殴打”朝廷命官,那顾亭雪一定会报复的。 然后许焕文也被心情极不好的贵妃给骂走了。 许焕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替自家娘娘善后才好,这还没到江南就把顾亭雪得罪得死死的,后面的事情怕是会难办。 许焕文亲自给顾亭雪送去了伤药,还替贵妃娘娘解释了一番。 没曾想,顾亭雪没收那药,还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娘娘赐给本官的巴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对娘娘只有感恩,怎么能擦药呢?定是要带着这巴掌印,让所有人都看见的。” 许焕文被顾亭雪怼的无言以对。 他知道,这顾大人是非要记这个仇了,只能告辞离开。 贵妃知道许焕文去给顾亭雪送药,还又骂了许焕文一顿。 “谁都不准送药,就让他顶着巴掌印才好,不然不记得教训!” 到最后,许焕文是两边都没讨到好,只能老老实实去办自己的事情,准备贵妃移驾江南的事情。 今日的吞蝗礼办完,行宫便要开始收拾,后日就要离开北直隶。 到了夜里,咱们的白凡白将军终于姗姗来迟,带着军队及时赶到了北直隶。 咱们的顾大人带着那到了晚上更加骇人的巴掌印,跟白凡交接了北直隶的工作。 除了北直隶的庶务之外,白凡还想见贵妃一面。 “妹妹信中,一直提起宫中的贵妃娘娘对她的照顾,这次贵妃在北直隶,末将想要拜见贵妃娘娘。” 顾亭雪瞥白凡一眼。 “那不是你的妹妹,是宫中的福姬娘娘,白将军以后说话,还是得谨慎一些,虽说如今不在京城,但也别让人抓住把柄。” “是!”白凡立刻说:“多谢顾将军提点。” “今夜太晚,等明日,我会安排你见贵妃娘娘。” 白凡点点头,本来想告辞的,可是顾大人脸上的巴掌印实在是太显眼了。 他的性子虽说比妹妹要稳重许多,但也是个急性子,藏不住事儿,所以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顾大人,您这脸是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打的,怎么了?” 白凡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然后赶紧告辞退下。 第二日,顾亭雪带着白凡早早就等在外面,求见贵妃娘娘。 梦梅看了看时间,昨日娘娘累着了,所以今日她想让娘娘多睡一会儿,便没有叫娘娘,现如今见顾大人和白将军都等着了,也不好再让娘娘一直睡着,便只能去叫贵妃起床。 可叫了两声里面却没有回应。 娘娘素来都是精力极好的,一般也不会睡这么久,更不会叫不醒。 梦梅觉得有些不对,掀开床帏一看,见到娘娘脸红红的,虽然睡着,但眉头紧锁,看起来极难受的样子。 梦梅伸出手摸了摸娘娘的额头,吓得立刻收回手。 好烫! “来人!快传大夫!”梦梅立刻冲到门口,喊着:“娘娘高烧,快来人!” 第178章 顾亭雪是贵妃的人 香君是半夜烧起来的。 她也不知道是吞了那只蝗虫的原因,还是因为淋了雨。 这高烧来得突然,甚至她想开口叫梦梅都没有力气。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个夜晚。 她被折磨得没有一块好肉,下身还在渗血,独自一人被扔在下人的房间里等死。 原本还能熬着,她努力地吃着小太监送来的食物,想要靠自己撑过去。 可过了几日,她却忽然发起高烧来,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人来看她一眼,没有人听到她的呼救。 她知道,这一回她是真的完了。 她这辈子就要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她会死在这个阴暗无光的下人庑房里,成为一摊烂肉。 第133章 她真的不甘心。 明明她那么拼命,明明她比谁都不差,她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这个下场? 她真的好想活,谁能来帮帮她。 她不甘心啊。 可她从白天等到黑夜,也没有等到一个愿意帮她的人。 她只能煎熬着,绝望地等待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 可就她快要彻底地放弃的时候,庑房的门被推开了。 黑暗中,香君看到一个人影,不是女人的身影,所以应该是一个太监。 那人的手很凉,香君感觉自己被人扶着坐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她靠着一个人,那人身上有一种清冽的香味。 宫里,只有高等的太监身上才是香的,低等的太监,气味总是难闻。 然后香君就感觉自己的嘴巴被人掰开,身后的人给她灌了一碗药。 温热的药液流入喉间,一整日连口水都没有喝过的香君,甚至尝不出药的苦味,她只觉得这药是甘霖。 恍惚间,香君觉得自己似乎是哭了。 她的眼角流出两行泪水来。 她知道,自己这回又得救了。 …… “娘娘……” “贵妃娘娘……” “主子……” 恍恍惚惚之间,香君听到很多声呼唤她的声音。 那些声音似乎试图把她从回忆里唤醒,把她从那个漆黑阴暗的庑房里拉回到现世来。 可香君觉得身子好重。 她起不来。 她心里可真后悔,老天爷这是真的听到她的祈祷,把灾祸都转移到她身上了么? 她不会真的又要死了吧? 那她可太不甘心了…… …… 梦梅跪在病床前哭,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娘娘却还是不退烧。宫里跟来的太医和北直隶最好的大夫都给娘娘看过,可谁都不清楚娘娘为什么会烧起来。 这高烧来得莫名其妙。 就像是上天故意降下的灾厄一般。 梦梅抓着娘娘的手垂泪,娘娘就不该吞那蝗虫,管别人做什么,管自己便好啊。 可是她又知道,娘娘不可能只管自己。 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别看她嘴上厉害,老爱和人吵架,又总是争强好胜、拔尖出头,可若是别的姑娘们受了欺负,她都是会护着的。 所以她挨的打总是最多。 梦梅一边哭着,一边求老天爷,别让娘娘死,娘娘这么好的人,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 她的自己的命不值钱,她知道,她的命抵不上娘娘的命,但她愿意用生生世世来抵,只要让娘娘好起来。 “末将负责贵妃娘娘的护卫,还请顾大人莫要为难。” 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是卫将军拦着顾亭雪不让他进来。 神策军和虎贲卫在院子里对峙起来,两边都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可谓一触即发,随时都要打起来。 卫知也挡在门口丝毫不让。 “娘娘有太医和北直隶的大夫诊治,不需要顾大人找的大夫。” 顾亭雪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个头的老太太,满头白发,但却是鹤发童颜,手里拎着一个药箱。 小老太太生气地说:“那些庸医,能和我比么?你快让开,别耽搁了我给贵妃治病。” 卫知也还是不让。 贵妃如今高烧不退,最是有可趁之机,若是顾亭雪趁机谋害贵妃,对外也只会说是贵妃自己发烧,把自己烧没了。 卫知也绝对不会给顾亭雪这个机会。 顾亭雪看向站在一旁的许焕文。 “许大人是贵妃的亲兄长,大人觉得呢?” 许焕文也有些为难,他现在实在是搞不清楚娘娘和顾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又不会不会真心的帮娘娘。 见许焕文犹豫,顾亭雪也不浪费时间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亭雪拔剑就要硬闯,卫知也自然也不肯想让,刀剑触碰到一起,尖锐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虎贲卫和神策军没有得到长官的命令,所以只是同时噌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刀剑。 “住手!” 一个严厉沉稳的女人声音响起。 贵妃娘娘寝殿的大门被打开,梦梅在两个侍女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贵妃娘娘的寝殿之外,谁敢放肆!” 看到梦梅出来,顾亭雪和卫知也都收了手。 梦梅看了眼顾亭雪身后的小老太太道:“这位可是给太后娘娘调理身子的华大夫?太后娘娘跟我们贵妃提过您,请进。” “梦梅姑姑!”卫将军阻拦道:“这大夫不可轻信。” 梦梅跟着香君这些年,又在宫中有脸面,自然也有了几分娘娘的威严。 “卫将军,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娘娘的安泰着想,但皇上派你来是护卫娘娘,不是替娘娘做主的。” “梦梅姑姑就可以替娘娘做主么?” “我是娘娘身边正三品的令人,是宫中的女官,娘娘如今昏迷不醒,娘娘的事情便是我做主,若是卫将军有什么不满,等娘娘醒了,可以找娘娘告状,若是娘娘要罚我,我自会认。” 说完,梦梅也不看卫将军一眼,而是对华大夫拜了拜道:“华大夫,请进。” 顾亭雪瞥一眼卫知也,收了剑,领着华大夫一起进了寝殿。 卫知也和许焕文想进去,却都被梦梅拦住了。 “劳烦二位在外面等着。” 寝殿的门再次被关上。 卫知也和许焕文对视一眼,都挪开了目光。 卫知也心里是有些气的,觉得这梦梅好赖不分,只不过若那大夫是太后的人,兴许不至于要害贵妃。 只是他还是怀疑顾亭雪会不会真心救贵妃,总不能是贵妃那一巴掌把他打老实了吧? 他那样的人,卫知也总是多几分怀疑的。 而许焕文却是有了别的想法。 梦梅和贵妃的关系有多好,他是知道的,那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说是贵妃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而且梦梅姑姑的性子最是稳重厚道,可她似乎是对顾亭雪信任的。 许焕文飞快地思索着这些日子的事情,重新对许多事情做了新的推测和判断。 若是那华大夫真的是来救娘娘的,他基本就可以做出最后的判断——顾亭雪是咱们贵妃娘娘的人。 第179章 求你了,别死在我前面 香君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两个世界来回拉扯。 一个是书里的世界是她的上辈子,一个是她活着的真实的世界是她的这辈子。 她看到了许多从前没有看到的画面。 原来,顾亭雪在给她送那碗药之前,就已经偷偷来看过她。 他就站在窗边,透过那窗缝,看着香君拖着身子,一点点地爬到桌子边,伸手够那饭菜。 她已经没有力气端起碗,所以就用手抓着饭往嘴里塞。 透过顾亭雪的视角,香君才看到,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下身都是血污,也没人替她换,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头发沾在脸上,饭粒沾在嘴边,简直比街边的乞丐还要狼狈。 顾亭雪却不觉得她这样脏了他的眼,他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看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她眼里燃烧着的愤怒,看她拼了命的吃,拼了命的要活。 香君还看到了顾亭雪看她的眼神。 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同情和怜惜,而是不解和好奇。 不解什么呢? 好奇什么呢? 是不是不理解,为什么已经这样了,她还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还舍不得死? 是不是好奇,她到底能撑多久? 果然,接下来两日,顾亭雪无论多忙,都会找机会来看她。 一看便是一个时辰。 有时候,香君会努力地用手梳理自己的头发。 有的时候,香君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那里看着脑袋上的横梁。 可顾亭雪却似乎看不厌似的,就那么一直看着。 直到那一夜,他终于不再站在窗边,而是推开了门,给香君灌了一碗药。 香君喝了药就昏了过去,所以她不知道,顾亭雪还替她擦了身子,梳了头发,接好了断了一只的胳膊,甚至连身下的伤口他也替她涂了药,然后他替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在枕头旁边留了一个药盒,这才离去。 其实,这辈子的香君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上辈子顾亭雪会帮她。 这辈子她一开始就选择向顾亭雪求助,也不是因为她了解顾亭雪是什么人,只是因为她深谙人性。 她知道,一定要找帮过自己的人求助。 果然,顾亭雪帮了她。 她以为是自己的算计成功了。 可这一路走来,她谋算着顾亭雪的心,以为他是个阉人,只要弥补了他做男人的缺失,就可以拿捏住他。 她也真的拿捏住了他的心,让他爱上了她。 第134章 可此刻,香君却猛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就不了解顾亭雪。 他在哪里出生,他如何长大,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最渴望的是什么,他最恐惧的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她也是到了近些日子才一点点的了解了一些顾亭雪。 既然谈不上了解,那么她从前对顾亭雪的谋划,又从何说起呢? 香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顾亭雪的真心,兴许不是她靠着手段和聪明才智谋划而来的。 也许,他的真心,是他自己给她的。 兴许,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顾亭雪都是被她身上同样的东西吸引了。 就是从窗边偷看她时那好奇的眼神开始的。 太后娘娘说,顾亭雪内心深处是不想活的。 香君觉得,他兴许不是不想活,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而活…… 一股强烈的痛意将香君从上辈子的混沌之中抽离出来,她感觉有什么在扎她的脑袋,耳边而是嗡嗡的,但是她能听到一些遥远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说话,说得是她的病情。 “这高烧来的蹊跷,既不是中毒,也不是风邪,实在是莫名其妙……”小老太太给香君把着脉,挠着自己的花白头发,看一眼顾亭雪说:“要不……你们找人来跳跳大神?” 顾亭雪冷冷地看一眼小老太太。 “我没说笑!这样,我写个方子,给娘娘熬了药灌下去,然后弄些冰块来给娘娘降温,只是这样高的烧,成人是熬不住的,若是今晚过去,还不退烧,只怕预后就算醒了,也要留下些后遗症来,不是变成傻子,就是变成残废。” 梦梅听到华大夫这样说,眼眶立刻就红了。 但没到最后的关头,她不想放弃。 “顾大人,什么法子都要试试,劳烦您去请人来,替娘娘祝祷吧。” 一出去,顾亭雪就让许焕文去安排。 许焕文一句话都没多问,立刻就去安排。 不到一个时辰,跳神的、做法的、和尚、道士就都请到了行宫里,开始在外面给娘娘祈祷。 顾亭雪还让许焕文把娘娘生病的事情传出去,要让北直隶的人知道,娘娘为了给百姓转移灾厄,如今已经命悬一线。 这些操纵民心的手段,生于江南商贾之家的许焕文最是知道怎么办,也立刻去办了。 还趁孙巡抚等人刚死,把这几家里的存粮全都拿出来,以贵妃的名义赈济百姓。 到了夜里,香君的烧还没有退,顾亭雪走进来,接过梦梅熬好的药,抱着香君,掰开她的嘴,给她灌了下去。 给香君灌药的那一瞬,顾亭雪觉得有些恍惚,隐约间,他有一种这一幕似曾相识之感。 “娘娘……娘娘哭了……” 顾亭雪伸出手摸了摸,见到香君眼角落下两行泪来。 …… 香君还是没有醒,她有了意识,却烧得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 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难道上辈子经历过的,她这辈子还是非要她经历一遍么? 香君忽然意识到,上辈子那些人的结局,似乎都没有改变。 二皇子虽然被香君救下,但还是死了。 薛娇娇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香君生的,但还是被秦昭仪下毒暗害。 宋飞景还是因为行宫谋反而死。 杨皇后还是因为封禅的事情,被皇帝趁机废后,最后由薛娇娇送了最后一程。 一切似乎都变了,但每个人的结局却还是没有改变。 那她的结局呢? 会不会就像是这场高烧一样,依旧逃不掉。 深夜,浑浑噩噩之间,香君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脱了下来,然后被一个冰冷的身子从身后抱住。 然后她听到了顾亭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娘娘明明是最想活的,却总是为着旁人拼命,这是为什么?” 顾亭雪的身体仿佛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被她抱住,香君便觉得一阵的清凉。 可他的声音很悲伤,他又问:“娘娘,你为什么那么怕身边的人死?却不怕自己死?” 为什么呢? 香君不知道。 可当顾亭雪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香君的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许多的画面。 有姐姐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有在扬州当瘦马的时候,那些没有活到成年的姐妹们。 还有那一夜的大火。 船坞的火烧得那样旺,猛火油燃起的火,根本就扑不灭。 娘的惨叫,小狗的呜咽,香君这辈子都忘不了。 香君感觉到脖颈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滑动,那是顾亭雪的泪水。 “求你了,别死在我前面。” 第180章 从今以后,天命在我 天蒙蒙亮的时候,香君睁开了眼睛。 梦梅坐在脚踏上,身子趴在床边,一只手还紧紧捏着香君的被子,皱着眉睡着了。 香君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梦梅的脑袋,梦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香君正睁着眼,微笑着看着她。 “娘娘!”梦梅猛地坐起,激动地眼眶都红了,哽咽着说:“娘娘您终于醒了” …… 华大夫和太医都来给香君重新诊脉,都说娘娘如今已经大好,只是身子还有虚,好好休养几日也就没事了。 大夫去开方子熬药,香君这才有空询问梦梅这几日的情况。 得知为了让她醒过来,几位大人还找了和尚、萨满、神婆来。 香君让梦梅扶自己起来,她如今脚步还有些虚浮,撑着梦梅的手走到外面。 外面还下着雨,阴雨绵绵,所有人都在棚下专心地诵念着,也不知道是给哪路神佛在听,总之是各念各的经,实在是有些荒谬。 梦梅解释道:“娘娘这次病得蹊跷,几个大夫都诊治不出病因来,这才只能试试这求神拜佛的法子了,为了娘娘的安康,这些人打算念足七日呢,如今才第二日。” “不必了,这还下着雨呢,外面又冷,让他们走吧。” “娘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为了您的安康,我看就念足七日吧,反正已经耽搁了启程的日子,再多待些时日也无妨。” “不用,我们明日就启程,本宫也不必这些求神拜佛的手段。” 香君抬头,穿过落雨的屋檐,看着那灰蒙蒙的天,扬起了唇角。 “这一回本宫醒了,从今以后,天命在我。” …… 众人很快就知道了贵妃醒过来的消息,卫将军和许焕文先后前来拜见。 听说娘娘打算明日就启程,许焕文第一个不同意。 “娘娘,您的身子刚好,这舟车劳顿的,要不要再养一段日子再走?” “不必,已经入冬,再不走,等下了雪,走得就更慢了。而且本宫一路都坐在马车里,也不辛苦,哪里那么娇气。你们快些准备,收拾妥当,便启程去江南吧。再耽搁下去,本宫有愧皇上的嘱托。” 许焕文无法,只能立刻安排明日启程的事情。 等人走了,香君才问梦梅,“顾大人呢?” “顾大人没来过。” “他可知道本宫醒了?” “定是知道的。” 香君想了想又问:“他昨夜什么时候走的?” “啊?”梦梅想了想说:“顾大人昨夜没有来过啊。” “你昨夜一直守在我旁边么?” 梦梅想了想说:“中途华大夫让我替您去厨房看着药,我的确是出去了两个时辰。” 香君思考着,顾亭雪大概是那个时候偷偷来的,他不想让梦梅看到他来。 “难道顾大人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来的?为什么啊?”梦梅不解道:“从前也不避着我们承香殿的人啊。” 香君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冷哼一声道:“还别扭着呢。” 顾亭雪一直到下午才带着白凡来见香君,而且领着白凡进来之后,他就先退出去了,全程连头都没有抬,压根就不看香君一眼。 也不知道昨夜抱着她哭的人是谁…… 他莫不是觉得香君昏迷着,所以不知道? 白凡的性子和他的妹妹有些相似,都有些乐天知命的气质,只是白凡还是要稳重一些。 兄妹俩长得也很像,只是福宝是清纯可爱里带着一些英气,而白凡是英气勃勃里带着一点少年气。 这兄妹俩都挺讨人喜欢的。 香君把福宝给白凡的信和箱子都交给了白凡,又与他说了几句话,发现这两人都是藏不住话的性子,香君随口一问,白凡恨不得就把自己今天、昨天、前天吃了什么都说一遍。 听着白凡说自己的食量,香君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这要是不当将军,还真是养不起他那无底洞一般的胃。 只是,香君总觉得这白凡有哪里不对,却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有问题…… 第135章 白凡感觉到娘娘在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他本就个有什么马上就要说出来的,立刻问:“娘娘,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香君对白凡和对待福姬的态度也差不多,有话直说,不然怕他们听不懂。 “本宫只是觉得白将军和别的武将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说不上是哪里,只是觉得白将军和本宫以往见过的武将,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 香君只是随口一说,可白凡却变了脸色,虽然只有一瞬,但是香君还是捕捉到了他神色变化。 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真的说中了? 只是白凡很生硬地立刻转移了话题,拜道“娘娘的身子刚好,末将不敢打扰娘娘静养,便先退下吧。” “好,白将军便退下吧。” 白凡转身走了出去,香君的目光却还是死死盯住白凡的背影,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忽然叫道:“白将军。” 白凡猛地站定。 香君扶着梦梅走下台阶,走到了白凡面前,围着白凡转了两圈,终于把目光落在了白凡的下巴上。 “白将军怎么不留胡子?本宫看军中的将领都蓄须。” 白凡一慌,口不择言道:“顾大人不是也没蓄须么。” “他是太监。” 白凡脑门冒汗,紧张地说:“我不喜欢蓄须。” “也是,白将军长得这般俊俏,的确不蓄须会好看许多。” 说着,香君伸出手,在白凡的下巴上滑了一下,差一点就伸到白帆的领子里,吓得白帆立刻后退一步,惶恐地说:“娘娘!不妥……我……我是皇上的臣子……” 香君嗤笑一声,捂着嘴笑了笑道:“本宫只是把你当作了弟弟罢了,瞧白将军吓得,本宫也不留将军了。” 白凡赶紧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见到顾大人等在外面,白凡松了一口气,立刻跑到顾大人面前说:“顾大人,您等我呢?贵妃娘娘好可怕!” 顾亭雪瞥白凡一眼,“她如何了?” “谁?”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若不是白凡实在是能打仗,他也真的是忍不了他这性子。 “你觉得我问的谁,你方才见的谁?” “贵妃啊……”白凡恍然大悟,立刻说:“顾大人问的是贵妃么?我不是说了么,我觉得贵妃好可怕!” 顾亭雪看一眼白凡,强忍住怒火,转身走了。 第181章 这么委屈么 第二日清晨,贵妃的车驾便离开了行宫,从北直隶出发前往江南。 照说贵妃的车驾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神策军来管,可神策军还是跟虎贲卫一起护送着贵妃,更可气的是,神策军又争又抢,直接把贵妃的车驾包了个圈,前后左右都是神策军。 卫知也心里很是不服,这顾亭雪实在是目中无人。 他直接纵马到顾亭雪面前,没好气地说:“顾大人,现如今北直隶的军务已经交给白将军,贵妃娘娘的安全,如今于情于理,都不需要神策军护负责。末将知道您也需要去江南,既然顺路,您的神策军跟在我们虎贲卫后面即可。” 顾亭雪冷淡地瞥卫知也一眼,根本不搭理,用腿轻推马腹,加速跑到前面,直接就骑到了贵妃的马车旁,和贵妃的马车保持一个速度往前走。 卫知也气死了,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又争又抢,便让虎贲卫也上前,把神策军挤开。 两方人来来回回,终于是把动静闹得让马车里的香君都听到了。 香君下令停车,掀开车帘就见到顾亭雪和卫知也两不相让。 顾亭雪恶人先告状,“贵妃娘娘,这虎贲卫实在是纪律不严,总是冲撞神策军,都要把娘娘的护卫冲乱了,我看还是让虎贲卫垫后,让神策军负责娘娘的守卫才是。” 卫知也忍下对顾亭雪的愤怒,对香君道:“娘娘,护卫您是我们的虎贲卫的职责,可神策军一直挡在您的车驾旁,让我们虎贲卫无法上前,末将这才和顾将军有了争执。” 顾亭雪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当初虎贲卫护卫不住行宫的安全,要调我神策军才保证了娘娘的安全,如今出了行宫,外面的情况更加变幻莫测,卫将军还是莫要托大才是,不然出了事情,还是得我神策军出手。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退开。” 卫知也气得恨不得要指着顾亭雪骂,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维持住了一个将军的气度。 “神策军愿意辅助虎贲卫护卫娘娘自然是好,但末将是皇上亲自调拨来护卫娘娘的,不敢自专,擅自把护卫娘娘的职责交给他人,还请顾大人莫要为难。” “我若偏要为难呢?” 看到两边又要剑拔弩张,香君终于开口。 “神策军退到后面,虎贲卫负责本宫的护卫。” 听到香君这么说,顾亭雪终于把目光看向了香君,却在与她目光对视的时候,飞快地挪开了眼睛。 卫知也面上一喜,有人撑腰,立刻看向顾亭雪道:“贵妃娘娘都发话了,还请卫将军让神策军后撤吧。” 顾亭雪黑着脸,但是却没有违逆香君的意思,摆摆手,让神策军往后撤。 顾亭雪勒住缰绳,调转方向打算也往后撤去,却被香君叫住。 “顾大人,还请等一等。” 顾亭雪垂眸拱手,语气冷淡道:“娘娘可还有何事吩咐?微臣还要随神策军一同后撤。” “顾大人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要护卫本宫的安全么?怎么,这就又不在乎本宫的安泰,要后撤了?” “不是娘娘让神策军让出位置给虎贲卫的么?怎么又变成微臣不在乎娘娘的安泰了?” “是啊,我让神策军后撤,又与顾大人有什么关系?” 这回就连卫知也都忍不住侧目看向贵妃娘娘,知道贵妃想做什么,怎么有些胡搅蛮缠? “微臣不懂娘娘的意思。” 香君叹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手串,含笑看着顾亭雪道:“顾大人这般心系本宫的安危,不如就到马车上来伺候吧,本宫这回出行,没有带身边的太监总管,顾大人在宫里也是伺候人的,便来伺候本宫吧。” 此言一出,卫知也的脸色大变,饶是他这般不喜顾亭雪,也觉得贵妃娘娘这样说实在是过于侮辱人了。 虽说顾亭雪是阉人,但那也是掌管十多万神策军的大将,手里还有枢密院和监察处,是前朝的重臣,娘娘这般侮辱,他怎能忍受? 卫知也看向顾亭雪。 顾亭雪抬眸看向贵妃,倒是看不出脸上的情绪,可双手却紧紧拉着缰绳,甚至能看到手上的青筋。 定是气坏了。 卫知也怕贵妃娘娘做得太过,想要开口转圜。 “娘娘,顾大人是前朝的重臣,娘娘让他进马车伺候,怕是……” 香君一个眼刀打断卫知也的话。 “怕什么?难道本宫还怕他么?还是本宫哪里说错了?在宫里,顾大人也伺候过我的,大人武功高强,正好贴身护卫本宫,如何?” 香君直勾勾地盯着顾亭雪,顾亭雪也看着她,压抑着眼底的情绪,咬着牙,隐忍着心中翻腾的情绪。 “梦梅。” “奴婢在。” “你去后面的马车休息吧,这些日子,你也怪辛苦的,本宫实在是心疼得很,这些日子,你就在后面好好歇着便是。本宫有顾公公伺候便好,这端茶倒水的事情,他也是做惯了的。” “是,奴婢遵命。” 梦梅没有丝毫犹豫,低着头下了娘娘的马车,上了后面的马车。 卫知也看到这一幕,心里替贵妃捏了一把汗,他真怕顾亭雪忽然翻脸要杀人。 然而,顾亭雪沉默了半响,似是忍下了这口气,取下身上的剑扔给了身后的副将,然后下了马,走上了马车,伸出手替香君拉开了背后的车帘。 “娘娘请,微臣伺候娘娘便是。” 香君得意地笑了笑,转身进了马车。 顾亭雪瞟一眼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卫知也,转头也进了马车。 卫知也被顾亭雪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不是他折辱的顾亭雪,他那般恶狠狠地瞪着他做什么? 重新安排好了虎贲卫和神策军,车队又继续行驶。 马车内,香君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垫之上,手里翻着书,然后敲了敲桌子,示意续茶。 顾亭雪低着头,给香君续上茶水,端给她。 香君瞟一眼,伸出手去拿那茶,却顺手抓住了顾亭雪的手。 顾亭雪抬头看向香君,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哟,这么委屈么?本宫倒是想看顾大人哭,毕竟之前没看过。顾大人上次哭,还是本宫昏迷的时候,大人抱着本宫,求我别死。只可惜,那时候本宫睁不开眼,没看到顾大人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可惜呢。” 第182章 你心里其实欢喜得很吧 顾亭雪毕竟是日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人,所以无论心里的感受有多么的复杂,面上总还是能维持住。 第136章 香君还捏着他的手,嘴上说着调笑的话,眼神却意外的严肃,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只是这人也的确能装,只有抬头的那一瞬透露出了些许的情绪,很快一张脸就冷了下来,变成了平时那不阴不阳的死样子。 顾亭雪瞟一眼香君握着他的手,不露痕迹地调整了一下胳膊的位置,躲开了香君的触碰。 香君的手一空,闹得仿佛她是个轻薄佳人的浪子似的。 哼。 顾亭雪再次将茶碗举到香君面前,语气平静地说:“娘娘不是渴了么,还是少说些话,用茶吧。” 香君盯着顾亭雪,如果不是他那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动了一下,还真以为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呢。 罢了,也不好吓着他。 香君便也没有太为难他,接过茶喝了一口,又把茶碗还给他。 “剩下的,赏给你喝吧。” 见顾亭雪不动,香君挑眉。 “怎么,喝本宫喝剩下的,委屈你了?” 顾亭雪面无表情地接过香君递给他的茶水,“谢娘娘赏赐。” 香君看着顾亭雪端着她喝剩的茶水昂头喝下去,状若不经意地说:“喝本宫喝剩的,你其实心里欢喜得很吧。” 顾亭雪差一点呛到,终于是憋不住情绪,狠狠地瞪了香君一眼。 可当他对上香君那笑颜如花的眼,心里那点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他甚至愣了一会儿这才重重地放下茶杯,扭过头不再看她。 香君也知道不能逗得太狠了,憋了笑,拿起书,又假装翻起来。 马车很大,所以顾亭雪给香君伺候了用茶之后,又坐到了旁边,离得香君老远,侧过头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帝这狗东西这回对香君倒是挺大方,马车也是他亲赐的玉辂马车,不仅逾制,还奢华非常,宽敞得坐十个人也不嫌挤。 所以顾亭雪想要不挨着香君是很容易的。 香君看顾亭雪一眼,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姿势,她蹬掉脚上的鞋子,靠在金粉云龙雕刻的柔软坐垫上,一边翻着书一边说:“哎,本宫坐久了,腿酸得很。” 那边没有动静。 香君清了清嗓子,又说:“还劳烦顾大人给我捏一捏腿。”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没动。 “快点,本宫的腿真的好酸呢,若是酸死了本宫,顾大人又要抱着本宫哭了。” 顾亭雪终于是没忍住,猛地转头向香君,似是憋着气,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香君憋着笑,挑挑眉,眨了眨眼说:“怎么,本宫使唤不动顾大人了,从前别说是给本宫捏腿,本宫身上,大人哪里没有捏过?大人最爱捏的不就是本宫的……” 在香君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顾亭雪飞快地起身坐到了香君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给娘娘捏腿便是,娘娘还是少说几句话吧,一会儿又要口渴了。” 香君见好就收,含着笑,做了一个把自己嘴巴缝上的动作。 顾亭雪这才收回目光,低着头,开始轻柔地给香君捏着小腿。 香君含笑看着顾亭雪,发现他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红了。 别说,这路上无聊的很,逗逗小狗,倒是挺有意思。 顾亭雪就这么给香君捏了一会儿,终于他忍无可忍,似乎是生了气,蹙眉看着香君说:“娘娘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顾大人长得好看啊,怎么,长了这张脸,还不让人看么?” 顾亭雪气闷地撇过脑袋,试图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放下香君的右腿,又拿起她的左腿,继续捏。 从前香君怎么没觉得顾亭雪这么有趣? 果然还是得了解一个人,调戏起来才最有趣。 现在香君是有些相信太后的话了,太后说亭雪小时候是个纯净贴心的孩子,现在看来,他的确是个细腻人儿,就是爱装。 看到顾亭雪憋屈又隐忍不发的样子,香君的语气忽的温柔了下来。 “行了,别按了。”香君收回腿,轻轻地踹了顾亭雪的胸口一脚,“去本宫的贵妃榻上歇着吧,这几日你怕是也没休息好。” “我是娘娘的奴才,不敢逾越。” “哟,半夜抱着我的时候,怎么……” “娘娘能不要一直提那夜的事情么?” “不提便不提,哼……”香君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奴才,就听话,躺下,不然本宫天天都要在你耳边提你哭的事情。” 顾亭雪憋了半天,还是忍下这口气,起身躺在了马车上的贵妃榻上。 他环抱着双臂,刚闭上眼,身上就被扔了一张毛毯,顾亭雪下意识地顺手接住。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香君身上的气味。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还是将那毯子盖在了身上,再次闭上了眼。 马车里有种温馨柔和的氛围。 香炉里冒着袅袅的香烟,炉子上烧着热水,外面是滚滚车轮声和马蹄声,耳边偶尔能听到翻动书页的声音。 车子平稳的向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美好,就像是回到了儿时的怀抱。 顾亭雪也的确是好几天没有好好歇息过了,原本紧绷的身子,终于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的,他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划过他的脸颊,然后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放心吧,本宫绝不会死在你前面,跟本宫比起来,你实在是心志不坚,本宫若是死了,你不知道又会发什么疯,所以,还是本宫活久一点,给你收尸吧。” 顾亭雪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有一点,你要记好,本宫让你死的时候,你才准死,明白么?” 好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那是香君的气味。 她替顾亭雪拢了拢毛毯,又在他眼睛上放上了一块遮光的布。 “好好睡吧,醒了,便不准跟本宫闹别扭了。” 香君轻轻地抚摸着顾亭雪的背,就像是哄元朗那般。 明明愁肠百结,但顾亭雪竟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183章 贵妃宝船 顾亭雪是被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马车里点着灯,应该是已经入夜了。 他扭过头,看到许焕文和梦梅都坐在马车里,梦梅正在给娘娘伺候茶水,而许焕文正在与贵妃说过几日换水路的事情。 两人都像是没有看到他睡在贵妃榻上一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往这边瞟,只专注在他们自己做的事情,和说的话上。 直到看到顾亭雪掀开毯子坐了起来,许焕文才第一次把脑袋转向他的方向。 许焕文如今也算得上官场的老油条了,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八风不动。 自从他确认顾亭雪和自家娘娘是一伙的之后,对这位看起来极为可怕的大人,也没了那么多忌惮,与他说话的语气都放松了不少。 “顾大人,我正在与娘娘说换水路的事情,为了不耽搁时间,娘娘说,我们这两日便不在驿站歇息了,直接往涿郡去。不知道顾大人的神策军是如何打算的?” 顾亭雪立刻便明白了许焕文的意思,怕是这回他们没有准备神策军用的船。 所以就算神策军跟着一起去,也没有足够的船只让他们走水路。 “许大人,你们几日之后换水路?” “车队还有五日到涿郡,那边应该还是有多余的船只的,只是得有人先去安排。” 许焕文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顾亭雪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说:“皇上让本官去江南筹集粮饷,因着在北直隶耽搁了些时日,如今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为了能快些到江南,不如,我们神策军就和许大人你们一起走水路。我这就先行一步去涿郡安排船队,如何?” 许焕文微笑拱手道:“有神策军一起,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事情说完,许焕文就下了马车,回了自己的车子。 马车上只剩下香君、梦梅和顾亭雪。 顾亭雪竟觉得有些许的尴尬,他低着头拱手道:“娘娘,微臣先行一步去安排船队。”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也没有再打趣他,而是语气平静地说:“刚睡醒,急什么?先擦把脸,吃些东西再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顾亭雪犹豫了一下,说了声:“是。” 梦梅立刻给顾亭雪递上热帕子,然后又给他递上些干粮和熟肉。 顾亭雪看到香君坐在旁边又看起书来,没有注意自己,便也没有拒绝,安静地吃完,这才告退,下了马车。 梦梅看着顾亭雪下了车,又看了看专心看书的娘娘,忍不住问:“娘娘,顾大人这又是怎么了?虽说和前几日那冷淡的模样大不一样,但我怎么觉得大人还是奇奇怪怪的……” 香君翻了一页书,拿起茶杯又喝了口茶,淡定地说:“没什么,不用管他,约莫是还没适应,害羞了。” 第137章 …… 五日之后,车队在清晨准时抵达了涿郡的运河。 运河上,已经停满了大小船只二十艘。 其中最大的那艘宝船是贵妃用的。 宝船一共有四层,最上层是贵妃住的正殿,旁边还有两个侧殿。中层两层共有六十四间房,除了给厢房,还有各类不同宫内的房间。 最下层是给宫中的内侍和负责航行的水手住和使用的。 听着舟楫署的署设令介绍着这宝船,看着眼前这巨大、华美的船只,饶是香君这个贵妃也不免有些震撼。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船。 从前在扬州的时候,倒是见过一些商船,但也没有见过这般大的。 香君都不禁被这造船的工艺震撼。 想到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香君不禁感叹,这人间,还真的是一面繁花似锦、盛大壮烈,一面饿殍遍野、生灵涂炭,实在是割裂得让她觉得有些恍然。 “贵妃娘娘……” 身后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香君回头,看到顾亭雪和卫知也一起走到了她身后,香君让梦梅赏了这署设令便打发走了他。 “二位大人,有何事情?” 卫知也是来向娘娘禀告接下来的安排的。 “娘娘,这次我们由水路前往江南,如果中间不停歇的话,约莫二十日可以到江南,但中间有几处皇家的行宫,皇上说了,娘娘若是旅途烦闷,可以选几处行宫歇息几日,娘娘可要选几处停靠?” 香君有些好奇,问道:“行宫有几几处?在什么地方?” 卫知也停顿了一下,从水中掏出一个地图递给贵妃。 “回娘娘,一共三十座。” 香君眉头一蹙,梦梅把地图递给香君,想看打开看了一眼。 的确是三十处行宫,而且处处都是风景极好的地方。 只是,贵妃一下船,那便是几千人挪动,行宫还要提前布置,哪一样不花钱,实在是劳民伤财。 怕娘娘选不出来,卫知也又说:“一般有几处行宫,是皇上每次出巡必去的,可要微臣告知娘娘?” 香君合上地图,还给了卫将军。 “不必了,除了中途必要的补给,无需停靠,咱们是给皇上办事的,又不是来游玩的,还是快些去江南更要紧。” 卫知也看一眼娘娘,心中对这位贵妃更佩服了一些。 虽说前朝对娘娘有诸多传言,好的坏的都有,尤其是朝廷里以大将军王和晋王为首的权贵圈子里,对这位贵妃都很是不屑。 但在卫知也心中,这位娘娘的确算得上是贤妃。 接下来,卫知也又与香君说起贵妃宝船的护卫事宜。 这次一起来的官员都住在后面的船上,但虎贲卫因着要护卫娘娘,所以会有一百多人住在宝船上,负责娘娘的安全守卫。 卫知也作为虎贲卫的统领,自然也和娘娘乘坐一艘船。 再就是许焕文,因为是钦差,一路需要负责娘娘下江南一路的礼仪事宜,需要常常与娘娘沟通,所以也乘坐贵妃的宝船。 剩下的虎贲卫和神策军则是坐小船,在宝船前后和两侧护卫。 “顾大人乘坐哪艘船?”香君问顾亭雪。 卫将军怕顾亭雪要挤到娘娘的宝船上,替顾亭雪回答,“顾大人的神策军这次与我们同行实属意外,船队没有准备顾大人的船只,但舟楫署的官员还算得力,已经给顾大人单独准备了一艘船,娘娘不必担心。” 第184章 又争?又抢? “原来如此,那本宫就放心了。”香君微笑着看着卫知也,“卫将军事情安排得极好,就这么办吧。” 卫知也不自觉挺直了脊背,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一声不吭、一言不发的顾亭雪,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这回,总算不用担心又被神策军抢走护卫之责了。 “哎呀……” 香君忽然叫了一声。 “娘娘,怎么了?” “本宫想起来一件事情……”香君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顾亭雪,不动声色地说:“本宫听说这涿郡的焦炸烙很是有名,想尝一尝,不知道卫将军能不能派人去给本宫买一份。” 看到卫知也犹豫,顾亭雪立刻说:“我去给娘娘买吧。” “啊?”香君的神情实在是有些做作,用帕子捂着嘴,眨巴了两下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顾大人买的东西本宫可不敢吃,谁不知道大人与我有仇啊,我怕大人给我下毒呢。” 顾亭雪一时没明白香君的意思,他蹙眉看向香君,却看到香君正在跟他使眼色,瞟了一眼旁边的卫知也。 顾亭雪飞快地明白了香君意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 他也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娘娘这话说得,本官是朝廷命官,还能害娘娘不成?再说了,我与娘娘虽然不睦,但下毒的事情,也是不敢做的,娘娘就信下官一次。” “那可说不准,顾大人害本宫的地方还少么?本宫怕顾大人记那两巴掌的仇,伺机报复呢。” 一直站在旁边的卫知也也觉得娘娘说得有理,立刻说:“娘娘,您入口的东西还是要小心些,的确是不该信任旁人,还是末将替娘娘买回来吧。末将来回一个时辰,不会耽误娘娘的宝船出发。” “太好了,本宫最信任的还是卫将军,那就麻烦卫将军了。” 卫将军叮嘱了一番虎贲卫的副将,让副将跟着娘娘,然后便带着几个人纵马而去。 看着卫知也离开,香君给了顾亭雪一个凌厉的眼神,看了一眼那虎贲卫的副将,然后便扶着梦梅的手,转身上了宝船。 …… 侍卫和宫人们开始往宝船上搬东西,娘娘的宝船最大,上面总共要住四百多人,七日的时间可是要用不少东西的,更别说还住着贵妃,那吃穿用度是多精细讲究都不为过的。 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可虎贲卫的副将渐渐发觉了不对劲。 这神策军帮着把补给之物搬上宝船之后,怎么都不下来了? 只是副将要跟着娘娘,许大人又一直有事情要虎贲卫做,所以他也来不及处理,想着等卫将军回来了再说。 直到虎贲卫有人来禀报,说是二层的厢房,被神策军强占了不少,他这才给贵妃娘娘请示,下去寻神策军。 等虎贲卫的副将到了二层才看到,神策军已经把宝船的位置占了一大半。 谁不知道贵妃的宝船是最好的,虎贲卫的副将只觉得这神策军是仗着有顾亭雪撑腰,故意要抢虎贲卫的好住处,实在是目中无人。 这神策军的副将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军中向来喜欢拿虎贲卫和神策军比较,一个是皇帝最信任的亲卫,一个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鹰犬。 虎贲卫嫌弃神策军是阉人掌管的军队。 神策军骂虎贲卫是皇帝身边的病猫,一场硬仗都没打过。 总之是谁都看不惯谁。 现在遇到了事情,两边的将领都不在,军中之人就算再纪律严明,也是有气性的,竟然就这么吵了起来。 “神策军怎么这般不要脸,这护卫娘娘的事情,明明是我虎贲卫的事,你们偏要抢着干,朝廷又不多给他们俸禄,看来这鹰犬就是鹰犬,一日不当狗,都难受。” 神策军的副将更难听的话都听过,毕竟他们的统帅是太监,表面上大家害怕他们,但背地里,什么难听话都会说。 神策军早就是身经百炼了。 所以神策军的副将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贵妃娘娘在北直隶的一番作为感天动地,我们神策军护卫娘娘,不是为了俸禄,是真心为了娘娘的安泰。不像你们虎贲卫,如此不诚心,难怪皇上不让你们出去真刀真枪的干仗,只能在京城里猫着。你们这般无能,是护卫不住贵妃娘娘的,我看,你们还是下去吧。” 此言一出,神策军的人立刻大笑起来。 两边人谁都不服,就在两边的人吵得热火朝天、恨不得要打一架的时候,所有人忽然同时晃了晃。 船忽然动了! 这是开船来了? “等等!谁让开船的!”虎贲卫的副将激动的说:“我们将军还未上船呢!” 神策军副将憋着笑道:“无妨,后面还有好几艘船呢,你们将军回来之后,还可以坐后面的船。卫将军不在没事儿,我们顾大人在船上呢。” “你!” 虎贲卫副将也没空再和神策军副将掰扯了,立刻往下跑,想要让底层的水手停船。 可下面是许大人守在那里。 得知虎贲卫的卫将军还没有上船,许大人眉头紧锁,一脸无奈地说:“这开船的时辰都是钦天监算过的,怎么能为了你们卫将军调头呢?你们虎贲卫不是最是纪律严明的么?这卫将军怎得如此糊涂?” 虎贲卫的副将也是着急得很。 “真不能掉头么?我们将军不在,末将实在是担心这宝船的护卫。” 第138章 许焕文想了想说:“宝船前后和两侧有虎贲卫和神策军的船只守卫,这船上还有几百侍卫,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我看,就等七日后停船补给,卫将军再上宝船便是。” 无奈,虎贲卫副将只能退下。 他赶紧上船,打算看一看虎贲卫有多少人上了船。 结果一算,虎贲卫的人竟然只有神策军的一半! 最可气的是,神策军的上将顾亭雪上船了,而虎贲卫的卫将军却没上船。 怎么想他都觉得这是阴谋,这一定是神策军的阴谋!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爱抢功的! …… 卫将军骑马带着焦炸烙回来的时候,贵妃的宝船已经驶离了岸边十几米远,此刻就算乘小船追怕也是追不上了。 卫知也隐约看到一个人站在船艄之上,似乎正在与他招手。 卫知也一眼认出了那人身上紫色的官服。 那是顾亭雪! 卫知也气得直接把怀里的油纸包扔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船艄上的顾亭雪正在嘲笑他。 终于,一直克己复礼的卫将军,终于是忍无可忍冲着那宝船的船艄嘶吼起来:“顾亭雪!你给我等着!” 第185章 夜里风大,娘娘害怕 身后的虎贲卫看着自家的将军这般气急败坏,一时间都有些震惊。 能把他们将军气成这样,那阉狗果然不是一般人。 卫知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宝船越开越远。 半晌,他还是冷静下来,下马,把地上的油纸包捡起来,打开之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将军,要去找一艘小船追么?” “追上了,那阉狗能让我们上船么,罢了,先上后面的船,再找机会吧。” …… 因着神策军的人上了宝船,为着娘娘的安全,虎贲卫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与神策军一起负责这七日的巡逻守备之事。 两边的副将虽然互相看不惯,但都有职业操守,还是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坐下来,定下了巡逻排班的顺序。 神策军倒是很识趣,尽量把白日的巡逻安排给虎贲卫,晚上的都安排给神策军,倒是让虎贲卫消了点气。 宝船上的宫人、侍卫们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天黑,船队的灯火都亮了起来,这宝船上的各项事宜才算是全都处置妥当,慢慢地安静下来。 趁着娘娘正在用晚膳还没歇息,许焕文便前来跟娘娘禀报船上的情况,还把虎贲卫和神策军的冲突告诉了娘娘。 香君听到许焕文说顾亭雪把虎贲卫一大半人都挤下来宝船,香君实属无奈。 她只是想让顾亭雪打发了卫知也而已。 毕竟卫知也最底层的身份是皇帝的眼线,如今他们马上就要去江南了,许多事情,她需要和顾亭雪、许焕文仔细谋划,有卫知也一直在旁边盯着,会很麻烦。 但香君也没让顾亭雪把虎贲卫的位置都抢了啊?本来是想装成意外的,现如今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卫知也,这不是意外,这是顾亭雪故意干的么? 闹得这么难看,等这七日过后,两人是不处了么? 香君让人把顾亭雪请过来。 顾亭雪来的时候,许焕文正准备出去,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顾大人,娘娘有些生气。”许焕文好心提醒道。 顾亭雪脚步一顿,神情有些奇怪地看了许焕文一眼。 但许焕文只是露出一个不说破的微笑,对顾亭雪点点头,转身哼着小曲飞快地走了。 顾亭雪走进内殿。 香君刚刚吃完东西,正在漱口,看到顾亭雪进来,她瞥了一眼,顾亭雪立刻就上前,想来伺候,却被香君伸手拦住。 “不劳烦顾大人了。” 香君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顾亭雪只能往后退了一步,垂眸拱手道:“见过贵妃娘娘,娘娘找微臣有何事?” 看顾亭雪这样子,香君估摸着他心里应该是想通了。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顾大人了?” “自然是可以的。”顾亭雪似乎有些开心,但还是有些不自在,长睫遮住他的眼神,他低声道:“如今卫将军不在,由我负责护卫娘娘,娘娘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香君轻笑一声,抬高了音调说:“卫将军可都是亲自守在我殿外的,顾大人也会如此么?” “自然,微臣会一直守着娘娘的。” “那好,顾大人便亲自在外面守着吧。” 顾亭雪抬眸,似乎有些不敢信,但他看了香君一会儿,见娘娘的神情不变,只是这个意思,只能应下,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没走几步,顾亭雪又被香君叫住。 “顾大人,等等。” “微臣在!”顾亭雪立刻转身。 “本宫的意思大人不要领悟错了,本宫不是让你守在内殿外,是让你守在正殿外。” 这宝船的顶层都是贵妃一人居住的,最里面的娘娘休息的内殿,往外是正殿,正殿两侧是东西暖阁。 所以正殿外面是甲板,真正的室外,这冬日的夜里,甲板上又冷又黑,而且离娘娘的内殿很远。 “卫将军也是守在外殿么” “自然不是,卫将军可是皇上亲自赐给本宫的护卫,自然都是守在本宫的寝殿外的。顾大人,请吧。” 顾亭雪心中有些不服,但还是黑着脸,走了出去。 等顾亭雪彻底走了,香君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狗奴才如今虽然还是有些脾气,但也还算听训。 …… 虎贲卫的副将带着人在甲板上巡逻的时候,几次都看到顾大人挂着佩刀,黑着脸,独自守在正殿门口。 夜晚江上的风大,他们走一会儿都觉得冷,在心里不禁感叹,这贵妃娘娘果然讨厌顾大人。 就算神策军想要抢功,却也还是不得娘娘的欢心。 许焕文带着自己在光禄寺的两个从五品少卿下属来到顶层,打算进正殿见贵妃娘娘。 这两个少卿也是跟对了人,因着许大人的面子,他们不用挤在后面的小船上,可以乘坐贵妃的宝船。 几人进进出出,两个少卿看到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顾亭雪,竟然跟个普通侍卫似的守在外面,都有些面露尴尬,一时竟然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 还是许大人作为贵妃的兄长最自然、最大气。 许焕文双手交叠在袖子里,笑眯眯地站在顾亭雪面前道:“哟,顾大人,还守着呢?我就跟你说,贵妃娘娘生气了吧,也不小心些。” 顾亭雪瞥许焕文一眼,没说话。 许焕文笑了笑,带着两个少卿走了。 等走远了,两个少卿才拍起马屁来。 “许大人不愧是皇上重用的大臣,不愧是贵妃娘娘的兄长,连顾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许焕文瞥两人一眼,“你们懂什么?贵妃娘娘与顾大人不睦,这次在北直隶,顾亭雪还阴了我们娘娘,等回京之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呢。所以,本官就算讨好他也是无用,咱们都是靠着贵妃的人,自然是与贵妃娘娘一条心,可明白?” “是是!属下明白。” 这顾大人给娘娘当“大头兵”守甲板的时候,神策军的人很快也知道了。 那虎贲卫说话难听,神策军的人自然是不服气的。 副将带着几人上去,想要来换顾亭雪的位置。 “大人,娘娘若是要出气,让末将来站便好。大人怎可做这样的事情?贵妃娘娘仗着皇上的宠爱,未免也……” 顾亭雪瞪他一眼。 “还轮不到你来妄议主子。” “是……末将知错,大人,还是我来我替您吧……” “轮不到你来替我,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副将无奈,只能带着人灰溜溜走了。 夜色越来越深,船舱里的灯也都熄灭了。 江面静谧而安静,只能听到船队在夜色里缓慢前行的波浪声。 “顾大人……” 顾亭雪转头,看到梦梅举着灯站在自己身后。 梦梅压低声音对顾亭雪说:“娘娘让大人去内殿守着,夜里风浪大,娘娘害怕。” 第186章 今日,让我伺候你一回吧…… “知道了,梦梅姑姑稍等。” 顾亭雪打了个响指,只见暗中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两个人来。 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两个小太监,但却是行踪诡谲,来去无踪,也不知道之前藏哪里了,现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甲板上,吓了梦梅一跳。 “守着。”顾亭雪说。 “是。” 两人低着头守在正殿外。 梦梅这才回神,举着灯对顾大人点点头,领着他一起往内殿的方向走去。 “顾大人,方才那是什么人啊。”梦梅试探着问:“奴婢之前都没有在宫中见过功夫这般好的太监。” 第139章 “他们是我的人,除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给我的势力,我也得有些自己能用的人。” 梦梅倒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顾亭雪会直接告诉她,她本也只是想试探着问问罢了,没想到顾大人这般坦诚。 看来,如今的顾大人,真有些不一样了。 走到拐角的地方,梦梅将手中的灯交给了顾亭雪。 “顾大人,娘娘就劳烦您伺候着了,奴婢就先回自己的房间歇息了。” “多谢梦梅姑姑。” 梦梅笑了笑,行了礼,转身走了。 顾亭雪提着那宫灯,往内殿的方向走去,他进来的时候,香君刚刚把脑袋上的钗环都卸下,正在梳头发。 香君有些惊讶,顾亭雪竟然来得这么快。 香君继续梳着头发,看着手里还紧紧拽着宫灯的顾亭雪,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安排人守着了么?” “娘娘放心,安排好了,不会有人能进来的。” 香君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别说的本宫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是。”顾亭雪低下头,嘴角含着笑,“娘娘向来坦荡。” 香君冷哼一声,别以为他没听出顾亭雪在讽刺她。 “今日本宫罚你,你可有怨气?” “奴才不敢,娘娘罚得对。” “知道就好,本宫先罚了你,让虎贲卫的人消了气,卫知也再上船找你的麻烦,也闹不起来。你如今也要爱惜点自己的名声了,就算你不在乎被骂,也没必要给自己树立那么多敌人,明白么?” “奴才明白,娘娘说的是。” 看顾亭雪这么乖顺,香君也不生气了,瞅一眼镜子里的顾亭雪,朝着他伸出手,打算扶着顾亭雪站起来。 顾亭雪放下那宫灯,朝着香君伸出手。 可当他的手一抓住香君的手,便控制不住情绪,将香君用力一扯,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把香君抱得极紧,恨不得要把彼此嵌入对方的身体里。 香君感受到这拥抱里隐忍的浓烈情绪,伸出手拍了拍顾亭雪的背。 “怎么了?” “想你了。” 香君笑了笑,伸出手,掐了一把顾亭雪的腰。 “狗奴才,不跟本宫闹别扭了?” 顾亭雪的脑袋埋在香君的脖颈间,闷闷地说:“嗯。” 顾亭雪就这么抱着香君,似乎一辈子都不愿意放开。 奈何香君不是个浪漫的性子,抱久了便有些不耐烦,一双手便开始在顾亭雪身上游走,扯着他的腰带。 “娘娘……” 顾亭雪按住了香君的手,他垂眸看着香君,神色复杂,像是蕴含了千般情愫、万般无奈似的。 怎得一个男人看人会这般愁肠百结,这眼神,香君从前只会在那些等郎君的深闺妇人脸上看到。 “又怎么了?”香君扯了扯顾亭雪的腰带,有些娇嗔地说:“好亭雪,咱们只得七日自由,你还不快些?” 可顾亭雪却不动,似乎是还有些委屈。 “娘娘与我在一块,就只想做这些事情么?” 香君有些懵,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顾亭雪。 怎么的呢? 这是触及了灵魂,就要跟她玩纯爱了么? 顾亭雪从前也不纯爱的啊,会的花样挺多的呀…… 香君可玩不了纯的,她就是一个欲望深重的人。 “那……我们先聊一会儿,一会儿再去床上?” 顾亭雪无奈,埋怨地看了香君一眼,然后忍不住撇头轻笑一声。 “罢了,随娘娘吧。” 香君身子一轻就被顾亭雪抱了起来。 顾亭雪抱着香君走到床边,看到那放了一床的东西,他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香君发现今日顾亭雪格外害羞一些。 她有些莫名其妙,明明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第一次他也没多害羞啊。都这么多次了,怎得现在扭捏起来了。 顾亭雪把香君放在床上。 香君坐在床边,顾亭雪就站在她面前,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极为温柔,能滴出水来。 顾亭雪今日却不像往常那样充满了攻击性,像是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毒蛇,今日的他像是香君小时候养的那只奶狗,又乖又温驯。 香君觉得这样的顾亭雪也挺有意思的。 脑海里生出许多坏念头来。 香君勾住顾亭雪的腰带,把他带着向前一步,站在了她的两腿之间。 “本宫从前说了那么多回,要伺候亭雪公公,可到最后都是公公伺候我,今日,让我伺候你一回吧……” 说完,不等顾亭雪拒绝,香君便伸出手,飞快地解开顾亭雪的衣袍扔在地上。 脱掉了外袍,香君又去解开他的发髻。 顾亭雪的长发,香君是极喜欢的,他的头发比女子还多,还柔顺,披散着长发的样子,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香君喜爱美人,可她自己就长得好看,难得见到一个比她自己还要让她称心如意的人。 香君伸出手,划过顾亭雪的长发,又伸手去解他的亵衣。 顾亭雪的身姿极挺拔,因为是习武之人,劲瘦有力。 香君最爱他的腰,忍不住掐了一把,又喜滋滋地要去解他的亵裤。 “别!” 香君感到顾亭雪整个人都慌了。 顾亭雪一把抓住香君的手,连声音都在颤抖。 “娘娘,不要这样。”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次,只有香君坦诚相见,但顾亭雪却没有一次是脱掉过亵裤的。 就算用那角先生,他也是带在腰间。 从前香君不会触这个霉头的,她懂一个阉人最害怕被看到的是什么。 她也懂顾亭雪的不愿意。 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提及此事。 可今天,她就是要看一眼。 不走到这一步,不逼着他把全部都给她看,他对她总会隔着那么一层防备和怀疑。 “我偏要看。” 顾亭雪红着眼看着香君,香君这才意识到,顾亭雪整个人竟然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她觉得,可能下一瞬顾亭雪就要在她面前整个碎掉。 顾亭雪的声音很轻,带着哀求:“求你了,别看,很丑。” 第187章 你瞧,我想要的都能得到 “若是我今日非要看呢?” 香君没有松手,还是紧紧抓着顾亭雪的腰带。 顾亭雪也没有松手,他紧紧抓着香君的手腕。 两人僵持着。 顾亭雪的眼神是哀求,香君的眼神是坚定。 “信我,好不好?让我看看。” 香君的声音很温柔。 顾亭雪这才抬起颤抖的睫毛,鼓起勇气去看香君的眼睛。 可他没有看到让他害怕的眼神。 香君看他的眼神没有悲悯,没有同情,也没有猎奇,没有试探。香君的眼神很平静,就像她要看的是一个最普通的物件,而不是一个被阉割的太监的下半身。 “娘娘看它做什么呢?”顾亭雪的声音有些发抖,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我想看啊。”香君说得理直气壮,甚至有些胡搅蛮缠,“本宫浑身上下,哪一处是你没看过的?就连本宫的……里面你都看过了,你怎么这么小气?现在,换我我看看你的,又怎么了?” “娘娘!”顾亭雪连脖子都是红的,“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不就是我对你坦坦荡荡,你却对我有所隐瞒么?每件事都是这样,我的事情,你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你的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太后娘娘告诉我,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了解你的真面目了?” 看到顾亭雪垂眸不说话,脸上满是挣扎的神情。 香君的语气又软了一些。 “好亭雪,从前你瞒着我也就罢了,如今还要瞒着我么?给我看看,好么?” 顾亭雪眼睛红红的,握着香君的双手不住地在颤抖。 “我怕污了娘娘的眼睛。” “真有意思,又不是什么脏东西,再说了,就算真的脏,本宫都与你睡了多少次了,你现在才怕?” “娘娘……” 顾亭雪满眼写着无奈,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 “松手!” 终于,顾亭雪像是丧失了全部的力气,缓缓地松开了握住香君手腕的手。 他双手垂落到身侧,垂着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眼睛,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等待被惩罚的孩子一般无助。 香君的手腕都被顾亭雪捏红了,可见他方才有多么的慌张。 看到顾亭雪那颤抖的模样,香君觉得自己还是得快些,不然一会儿他人可真要碎了。 香君再次伸向顾亭雪的亵裤,果然,当香君解开他亵裤上的带子的时候,顾亭雪整个人颤抖得更厉害了。 香君知道顾亭雪这是在害怕,不仅是他,任何人要把自己完全展露在另一人面前的时候,都是会害怕的。 第140章 所以香君没有让这个过程持续得太久,飞快地解开了那系带,将他的亵裤脱了下来。 终于,香君第一次见到了顾亭雪的全貌。 其实,眼前的画面算不上丑陋,比香君想象中的好多了。 大概因着是太后的孩子,所以顾亭雪不是全切的,只是半切。 只是,两边那伤口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两块疤痕在那里,狰狞得很。 顾亭雪双手紧握着,用力得香君都害怕他把自己的手掌捏出血来…… 顾亭雪闭着眼,他真的不敢看。 他很怕,怕她会嫌弃他,怕她会觉得恶心,怕她从此之后会弃他如敝屣。 他不敢想,若是她在香君的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他会怎样?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会发疯的。 顾亭雪都想好了,若是香君真的觉得他恶心,他便把所有人都杀了,然后把她关在承香殿里,这样,就算她讨厌他,也得与他日日相对。 可他又想,他定是舍不得那样对她的。 所以,他可能只能选择咬牙切齿地送她一程之后,然后便去死好了。 可香君的手却在这时候,轻轻握住顾亭雪的手。 “捏这么紧做什么?小心伤着自己。” 香君的声音像是一湾泉水流淌进顾亭雪的心房,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勇气。 顾亭雪缓缓松开了手心,慢慢地睁开了眼,看向香君。 香君看他那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顾亭雪的胸膛起伏得就像是刚跑了五里地似的。 看了一眼顾亭雪起伏的胸膛,香君好不容易才又收回目光,看向他的下身。 香君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 她的眼里没有厌恶和恶心,像是在研究什么。 最终,她很遗憾的样子,重重地叹一口气道:“可惜了,切了都能长得这般长,若是没切,不知道有多好用……果然,这有北蒙的血统就是不一样啊……” “娘娘!” 顾亭雪也顾不得紧张了,羞得整片脖子都红了。 香君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满不在乎地说:“说笑而已,别生气嘛。” 说着,香君又要伸出手要去摸顾亭雪的伤口。 顾亭雪下意识地抓住了香君的手。 “别碰,那里脏得很。” 顾亭雪又开始发抖了。 香君甚至怀疑,顾亭雪马上就要被她弄崩溃了。 “哪里脏了,我看着挺干净的,两个疤而已。” “脏的……”顾亭雪顿了顿,低声说:“阉人的那里,都脏。” 香君神色定了定,抬头看着顾亭雪说:“亭雪不脏,你不是只有过我一个女人么,哪里脏了?非要说脏,那也是皇上最脏。” 香君顿了顿又说。 “我被皇上碰过,也脏。” 香君想了想,又说:“不好,你被我碰过,兴许你真的脏了。” 明明是那么悲惨的一件事,却被香君说得如此轻松,就连顾亭雪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娘娘这是胡搅蛮缠。” 可顾亭雪的嘴角刚扬起,刚轻笑出声,眼里却流下什么温热的东西。 顾亭雪眼角猩红,两行热泪就那么顺着他的长睫轻轻地滑落,一颗又一颗,像是珍珠一般。 香君笑了笑,伸出手,捧住他的脸。 “你瞧,我想要的都能得到,说要看你哭,就又看到了呢。” 第188章 我要一把这世上最好的刀,为我斩尽一切阻碍 顾亭雪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人在太紧张忽然放松之后,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应。 他就像是丧失了对自己的控制权,又流泪,又颤抖。 这辈子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 就是七岁的时候,接受宫刑,顾亭雪都没有掉过眼泪,没有叫过一声。 顾亭雪缓缓地屈膝,跪在了地上,他双手撑在眼睛上,想要停住哭泣,却根本止不住泪水。 一只手指轻轻挑起了顾亭雪的下巴。 他抬起头看向香君。 若不是有点舍不得,香君还真喜欢顾亭雪这副模样。 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实在是好欺负 “哭得真好看。” 香君笑着吻上了顾亭雪的嘴唇,但只轻轻碰了一下,就移开了。 然后她轻轻地抹掉他的泪水,小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再好看也不能一直哭啊,眼睛哭肿了,本宫又要心疼了。” 顾亭雪似是被香君说得无地自容,发了狠,朝着香君的嘴唇咬了上去。 他就这么哭着把香君按倒在了床上。 香君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又觉得有些好笑,推开顾亭雪,埋怨着:“等等,急什么,我还没摸呢。” 香君推开顾亭雪,再次伸出手,又稳又迅速地抚摸上了他的伤疤。 顾亭雪还是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他的身体想往后退,但是他却克制住了自己,定定地躺在那里,任由香君的手抚摸那狰狞的伤疤。 “痛么?” “不痛。” “我是说那时候,当年,你应该才七岁,痛么?” 七岁已经是可以把事情记得很清楚的年纪了,更别说这样痛彻心扉的事情。 “我那时候还有母亲在身边,比起别的孩子也算不得痛。” 宫里的太监,是比宫女要可怜许多的。 他们大多是年纪很小就被卖进宫里,不是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是家里指望他们能借此讨一个前程。 可进宫当太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得给刀子匠交钱。 割下来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半切,只割掉那两丸,还有一种更为残忍,是彻底的去势,整个儿都一起挖掉,叫全切。 全切的太监是容易漏尿的,因此身上总容易有骚臭味,而宫里等级分明、尊卑森严,有气味儿的太监是绝对不能在贵人身边伺候的。 所以那些恢复的不好的,就只能做最辛苦肮脏的活计。 这些人往往死得也早,死之后,尸体送回家里,许多家人也是不认、不要的,往往就是一卷破草席裹住,扔到乱葬岗。 也难怪顾亭雪总说他不是男人。 他的确不是男人,因为太监其实连人都算不上。 香君叹息一声,收回了手,看向顾亭雪的眼睛。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躺着,平静的对视。 香君身上还穿着衣服,顾亭雪却是一丝不挂。 他已经不哭了,但眼眶还是红红的,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香君给顾亭雪搭上被子,虽然床上都是她提前准备好的“玩具”,但此刻她也没了旖旎的心思,只想与顾亭雪说会儿话。 “你是怎么入宫的?” “是宫里派了人接我入宫的,我那时候还以为是娘亲要接我到她身边,很是开心。” 香君能想象,本以为要跟母亲团聚,可面对的却是这样的酷刑。 “你会怪太后娘娘么?” 顾亭雪想起那时候他和几个孩子一起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那屋子密不透风,整整三日都不能吃任何东西。 三日后,那门终于被打开了。 他看到了他的娘亲。 娘亲脑袋上有血,似乎是刚刚磕破的,眼眶红红的,似是刚刚哭过。 娘亲哭着对他说,让他不要怕,一定要忍过去,忍过去一切就好了,他们母子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那时候顾亭雪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直到人蒙上了眼睛,脱尽衣裤,被牢牢绑成了一个大字。 有好多双手按着他,把他按得死死的。 然后便是他这辈子都忘记不了的疼痛。 顾亭雪的力气是很大的,他试图挣扎,可这时候他却听到了娘亲的声音。 娘亲说:“好孩子,别动,动了就活不了了。” 顾亭雪是最听娘亲话的,他便真的没有再挣扎。 “她是我的娘亲,我怎么会怪她。那天,娘亲抱着我哭了好久,甚至哭出了血来,我只是想着,若是这世上没有我就好了。” 香君紧紧抓住顾亭雪的手。 “才不是,母后和我说,你是老天爷派来救她的,若不是有你,她兴许早就受不住折磨,死在了北蒙。母后现如今撑着一口气,也是为了你,你可不准再说没有你就好了这种话,母后会很难过的。” 香君轻轻地抚摸着顾亭雪的长发。 “母后已经把你交予我了,我也答应母后了,要一直替她照看你呢。母后说了,以后要我救你的命。” 顾亭雪的神色暗了暗,一把抓住了香君的手,似是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位阴鸷的顾大人。 “答应我,我与皇上的事情,你不要掺和,你只管你与元朗便好。” 香君的神色立刻严厉了起来,“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你、我、他三人的事情,如何能分得开?” 顾亭雪不说话了。 香君见他老实了,这才语气柔软下来,“我高烧的时候,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怕身边的人死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第141章 顾亭雪点点头,很是乖顺。 “好,奴才听着。” “因为我害怕一个人,因为我再也不想只剩我一个人了。” 七岁的顾亭雪被阉割了。 七岁时候的香君则是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仔细想想,她的上辈子,一直都在失去,失去得她都怕了。 “可娘娘这般好,永远都会有人一直爱着娘娘的,也总会有新的人陪着娘娘。” “也不是什么人都配陪在本宫身边的。” 香君伸出手,捧住顾亭雪的脸。 “亭雪,做我的人吧,陪着我到最后。本宫要走的路,太难走,太遥远了。可能有一日,我的家族、我的孩子都会成为我的敌人……会有数不清的人唾骂我,会有许多的人想我死,把我碎尸万段。所以,我要一把这世上最好的刀,为我斩尽一切阻碍。你可愿意,做本宫的刀子?” 第189章 杀得干干净净 “好。” 顾亭雪的这声好,很郑重。 他眼里的不安和脆弱全都褪去,他的眼神又变得深沉而锐利,似乎他又变回了那条安静等待猎物的毒蛇。 他反握住香君的手,放在唇边珍重地吻了吻。 “娘娘发话了,我定要活得久一些,把这世上,所有胆敢忤逆娘娘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 香君得意地笑了起来,心情那是极好的。 这样多好啊。 顾亭雪有了活着的目标,她有了杀人的好刀。 谁说这不是天造地设的安排呢? 顾亭雪看着香君,眼神却渐渐变了。 那眼神,香君熟悉得很。 “你怎么回事?咱们不是在说杀人的事情么?” “嗯……是在说杀人的事情……” 顾亭雪向香君凑过去,他压低了声音,用被旁人听到会觉得不安的语气说:“可是,一想到要替娘娘杀人,奴才就有些兴奋。” 香君瞪顾亭雪一眼,没好气地说:“怪不得别人骂你是阉狗呢,实在是变态得很。” 顾亭雪的手已经灵活地钻进了香君的裙子里。 “嗯,奴才多谢娘娘不弃。” …… 第二日,早膳的时间一过,许焕文便带着他的两位下属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这七日要把在江南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他也是夙兴夜寐,辛苦的很。 现在无论是明面上的事情,还是暗地里要谋划的事情,全都要他操心,昨天夜里就没睡多久。 然而,他到了顶层的正殿门口,却碰上了满面春风的顾亭雪。 顾亭雪正巧要走出来。 看到许焕文带着两人过来,顾亭雪竟然第一次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许大人,早啊。” 许焕文和他身后的两个少卿全都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好许焕文也算是见过世面,立刻摆出一个客气的微笑,对顾亭雪也拜了拜,“顾大人早,您这是……替娘娘守了一夜?” “自然。”顾亭雪又看向许焕文身后的两人,心情不错地问:“这两位是光禄寺的少卿吧?本官有些印象。” 两人赶紧对顾亭雪拜了拜。 “是……这两位是我光禄寺的下属,顾大人竟然还记得。” 顾亭雪微笑,“这朝廷里的文武百官,没有本官不记得的。” 此言一出,那两个少卿都起了一身冷汗,这是在威胁他们么?谁不知道顾大人手下有朝廷的特务机构,背地里监察百官,谁的黑料都有。 但顾亭雪似乎是没有察觉到这二位的不对劲,语气相当柔和地说:“这么早就来给贵妃娘娘请安,诸位辛苦了,早些进去吧。” 顾亭雪朝着三人点点头,走了。 只剩下若有所思的许焕文和面面相觑的两位少卿。 什么情况,顾大人性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良了? “许大人,您昨日不是还说,您与顾大人是不能好好相处的么?今天顾大人怎么就跟变了个似的?” 许焕文清了清嗓子道:“你们懂什么?自然是因为本官态度强硬,你强敌人就弱,而且他被娘娘教训了一晚上,吹了一夜的冷风,自然是老实了。行了,别整天关注着顾大人,想想娘娘省亲的事情要怎么办得漂亮吧。” …… 接下来的日子,顾亭雪干脆脱掉了神策军上将的官服,换成了他掌印太监的红色蟒袍,直接就伺候在了贵妃娘娘的内殿里。 很快,满船的人都知道了。 贵妃娘娘每日都在故意“折辱”顾大人呢。 因着这事儿,神策军没少被虎贲卫的士兵在背后蛐蛐, “这阉人就是阉人,当了将军,也还得伺候人。这太监的兵,就是太监的兵,奴才的兵能有什么本事?” 好巧不巧,这话被神策军听到了。 “好!我就让你看看我神策军有什么本事!” …… 香君知道二层的士兵打起来之后,很是头疼。 她看一眼正专心给她捶腿的顾亭雪,一脚直接踹在他身上。 却不想顾亭雪抓住她的脚踝,揉了揉说:“娘娘别踢疼了自己。” “都是你闹的,本宫都说了,不要你伺候。还不去处理了?” 顾亭雪立刻起身。 “奴才这就去。” “等等。”香君叫住顾亭雪,“你打算如何处理?” “不遵军纪,自然是要打五十军棍的。” “算了。”香君起身,站了起来,“把打架的那两人给本宫叫来。” 香君在正殿见了二人。 顾亭雪本想扶着香君去正殿,却被香君瞪了一眼,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身后。 两人已经跪在殿中了,他们也知道今日冲动,怕是少不得一顿板子,只是都觉得自个儿给神策军和虎贲卫丢了人。 “你们俩谁啊?”香君头疼得很,摆摆手让两人自报姓名。 “末将神策军副将刘子衿。” “末将虎贲卫副将杜子康。” 香君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名字倒是般配。” 两人下意识地看对方一眼,都很是嫌弃。 “你们中,是谁觉得伺候本宫不是好差事,丢人现眼啊?” 杜子康立刻说道:“贵妃娘娘,末将没有这个意思,是……” 香君打断他。 “你们将军不在船上,本宫也不敢罚你,只是你们卫将军说话办事最是谨慎,你这般说话不过脑子,才是丢人现眼。” 杜子康脑袋抵着地板道:“请娘娘责罚!末将愿领五十棍。” 香君没搭理他,又看向神策军的副将刘子衿。 “你们将军不容易,为着你们,你们将军在本宫这里也算得上能屈能伸了。刘副将以后莫要乱出头,不然吃亏的,只有你们顾大人。” “末将也愿领五十军规。” 香君啧了一声。 “本宫可看不得打打杀杀的,既然你们自己要领罚,本宫也只能罚你们了。”香君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你们俩就做侍卫守在本宫的正殿外面吧,一左一右,面对面站着,懂么?” 娘娘这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两人不敢多说什么,应下离开。 “娘娘这是何意?”等人走了顾亭雪才开口,“虎贲卫是皇帝的亲兵,我的神策军与虎贲卫是不可能站在同一边的。” “是么?兴许我是女人吧,我们女人比起杀个你死我活,更喜欢合作。我总觉得,在做敌人之前,都有机会做朋友。” 第190章 谁稀罕啊 虽然神策军和虎贲卫的副将在贵妃娘娘正殿门口“面面相觑”去了。 但剩下的将士,却都很开心。 因为今日贵妃自掏腰包,给所有人加了菜,赏了酒,据说,那就是御酒,本来是娘娘省亲准备带回江南的,如今全都开了,赏给了将士们。 这军中的将士们也不复杂,军武之人,总是相似的地方多过于不同的地方,比起和那些文官们说话,肯定是武将们彼此更加合得来。 娘娘又下令让两边的人一起吃肉喝酒,这几杯酒下肚,大家便开始勾肩搭背,一排和气了。 只有两位副将还在冰冷的寒风中对视。 虎贲卫和神策军终于是消停了。 顾亭雪依旧每日在内殿里伺候。 最轻松的还是梦梅,她现在可是每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这顾大人真是太监的活、宫女的活都干得好,硬是没给梦梅一点表现的机会。 好在梦梅不是拈酸吃醋的性子,要是换成宫里的简妃娘娘,怕不是就要偷偷抹泪,觉得娘娘被人抢走了呢。 只有许焕文不习惯。 他实在是不习惯现在的顾大人。 许焕文入朝为官也有些时日了。 和其他的官员一样,最开始对顾亭雪的印象都是极不好的,毕竟顾亭雪掌管的监察处,那是完全站在百官的对立面,就是皇帝用来制衡百官的鹰犬。 第142章 更别说当年许焕文在江南,可是亲眼所见,看到他短短一月时间就杀了上千人。 入朝为官之后,对这位权势滔天的宦官,许焕文更是忌惮。 虽说救周子都的时候,他怀疑过顾大人和贵妃娘娘是不是暗中有些什么,但是那时候他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也没敢往深处想。 直到这次陪娘娘去北直隶,又前往江南,许焕文才看出些门道来。 只是,他最初还犹豫过,贵妃娘娘和顾大人是谁受制于谁。 可这几次的事情,他算是彻底确定了。 从前不知道是谁说了算,现如今,竟是贵妃说的算。 许焕文也算是“看着”香君长大的,只是他是默默地看着。 想到从前那个颇有骨气和手段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权势滔天的贵妃,不仅受皇上宠爱,受太后信任,还能掌控朝廷里手段最狠辣的宦官,甚至在军中都有自己的势力…… 许焕文不知道,自己是震惊更多,还是害怕更多。 怎么会有人成长得如此之快。 想到自己曾经那隐秘的心思,许焕文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最终他还是选择把那点子想法彻底埋葬。 天上的明月,还是仰望跟随便是。 今日和贵妃议事之后,香君本想留许焕文一起用晚膳的。 “我们兄妹俩也好些日子没一起吃饭了,哥哥就留下吧。” 许焕文本想答应,但他感觉到一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娘娘身边的顾亭雪,眼神阴冷的盯着他,像是一条马上就要咬人的毒蛇。 许焕文忽然觉得,娘娘的饭也没那么好吃了。 “两位少卿还等着我回去吩咐他们办事呢,娘娘还是自己用膳吧。” 许焕文麻溜走了。 等人走了,香君才没好气地埋怨顾亭雪:“你跟他计较什么?他是我兄长。” “又不是亲兄长。” 香君面色一沉,严肃地说:“可别我身边有个公蚊子你都受不了,你知道的,本宫不喜欢你这样。” 顾亭雪忍着不悦,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劲儿又上来了。 “娘娘别把我说的那么小气,娘娘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许大人喜欢过娘娘么?” 香君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监察百官的职责,谁的秘密我都知道。” 其实香君也是知道的。 她是谁啊,从小研究的就是男人的心。 所以许焕文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只是,香君并不在乎,男人的喜欢算什么? 喜欢一个不了解的人,与喜欢一个物件,没有什么区别,她也不觉得珍贵。 “那又如何,只不过是一时的心动罢了,现在许焕文不也和他的夫人感情挺好的么?不过是一时的迷惑罢了。” 这一点顾亭雪也知道,否则他也不会说“喜欢过”这三个字,而是直接说“喜欢”了。 可想到此人觊觎过香君,他还是不喜欢他与香君靠得太近。 “我可警告你,喜欢本宫的男人多了去了,你可别乱吃醋。本宫不喜欢。” “亭雪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如此了。” 顾亭雪一副委屈的模样,香君明知道他最近总是做出这副样子拿捏她,却还是心软了,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腰。 “还不伺候本宫用膳,今日可是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呢。” 等到两人坐下吃饭,看到那樱桃肉,顾亭雪才又开心起来。 他一开心一生气,就都爱阴阳怪气。 “娘娘这般心思,连奴才都拿捏了,也难怪那么多男人喜欢娘娘。” “谁稀罕啊……”香君不屑地说:“让男人喜欢算什么本事,让男人把你当回事才是本事呢。本宫不要他们的喜欢,要他们的尊重……” 香君想了想,忍不住冷哼一声。 “不过,本宫如今也想明白了,男人都贱,不是他们踩在我头上,就是我踩在他们头上。所以,我也不是非要那些男人尊重我,他们若是不放尊重些,本宫让他们怕我也是一样的。” 顾亭雪最爱香君这副模样,带着一点恶毒、一点狡黠,但又生机勃勃。 “好,奴才定要好好做娘娘的刀,让他们都怕娘娘怕得要死。” 说完,顾亭雪便一伸手将香君拉到了自己怀里,把她放到了他腿上。 香君扭着要挣脱,但顾亭雪的力气大得很,把她箍得死死的。 “你做什么,本宫要用膳。” “娘娘吃着,不影响的。”顾亭雪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奴才伺候娘娘用膳。” 第191章 她定是要让他也哭几次才行 狗奴才就是爱折腾,晚膳到最后还是没吃明白,糊里糊涂就滚到了床上。 只是想到七日马上就要到了,等到明日船就要靠岸,香君便也都随他去了。 如今顾亭雪是习惯被香君扒得干干净净,虽然面对香君的眼神,他还是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 香君极爱摸顾亭雪,毕竟是太监,皮肤比一般男人要细腻许多,再加上武将常年要锻炼,所以皮肉紧致又精瘦,所以顾亭雪的身体摸起来是极舒服。 顾亭雪都要被香君摸红了,眼神也越来越晦暗。 “娘娘……” 可当香君抓住他摩挲的时候,顾亭雪的眼神便变成了委屈和惶恐。 他按住香君的手,说话的声音有有些颤抖,“娘娘……不能用的。” 香君知道顾亭雪这是误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也让你舒服舒服,总不能一直都是我快活,你出力吧?这样你可有感觉?” “别……” 顾亭雪抓住香君的手,停止了她的作乱。 “娘娘,不必如此。让娘娘快活,我便快活了。” “那是心上快活了,身子呢?” 顾亭雪看着香君这般在意自己,眼神柔软了下来,顺着香君皮肤的弧度往下亲,喃喃地说道:“娘娘怕是不知道,有时候,心上的快活,有时候比身上的快活,强烈多了。” 顾亭雪一边说,一边往下挪。 香君一把按住他的脑袋,趁着自己还有些理智之前,提议道:“我倒是知道还有个办法,亭雪可想试试?” 顾亭雪停住,抬起头看着香君,似乎是有些好奇。 可等香君说完是什么办法,顾亭雪的脸都涨红了,说不清是憋的还是气的。 “娘娘!” “怎么了?本宫听说用那法子男人可是很愉快的。” “不可!” “怎么不可了?”香君拿起旁边的角先生,眼睛放着光说:“咱们试试?” 顾亭雪涨红着脸,夺过那角先生扔的远远的,然后堵住香君的嘴,亲得香君呼吸不过来。 香君被亲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却想的是,迟早有一天,她要让这狗奴才老老实实让她试一次。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在他身下又哭又叫的? 她定是要让他也哭几次才行。 …… 清晨,许焕文在殿外等着娘娘梳洗用膳。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顾亭雪便走出来,让许焕文进去。 看到顾亭雪脸上那若有似无的微笑,和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藏不住的愉悦,许焕文忍不住叫住转身准备回内殿的顾亭雪。 “顾大人。” 顾亭雪回头,“许大人?” “我有件事,想问问顾大人。” “何事?” “您这是不打算藏了?” 顾亭雪脸色骤变,一个眼刀看向许焕文,原本和煦的神情,多了几分凌厉的杀意。 “本官听不懂许大人的意思。” 许焕文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大人还是要接着藏呢。” 顾亭雪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挑眉冷笑,“许大人到底是何意?” 许焕文如今有了一种了然一切的优越感。 看顾亭雪这反应,是压根就没想到他已经看穿他了。 啧啧,果然被冲昏了头脑便是如此,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明显。 “顾大人,别生气,我是贵妃的哥哥,我说这番话,也是出于对顾大人的关怀啊。” 许焕文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怕顾亭雪了,他伸出手拍了拍顾亭雪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卫将军可马上就要上船了,顾大人既然决定要藏下去,就藏好些。” 不等顾亭雪做出反应,许焕文就带着微笑,绕过他走进内殿里。 …… 卫知也是提着刀上船的,他憋了足足七日的火,今日他必须要让顾亭雪知道,他卫知也不是好欺负的。 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护卫娘娘是公事,是皇上给他的职责,若是这七日贵妃出了什么事情,他只能以死谢罪,虎贲卫也将失去圣心。 所以他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不曾想,一上船就被告知顾亭雪如今被贵妃娘娘惩罚,脱了将军的衣服,穿着太监的衣服在身边伺候着呢。 第143章 心气稍微顺了一点,卫知也便准备去拜见娘娘,不曾想,在正殿门口看到了自家的副将和神策军的副将竟然面对面站在一起…… 一问,知道前因后果,得知神策军和虎贲卫已经闹了一场,还是虎贲卫先出言不逊,这心里的气又稍稍消了一点。 等到进了内殿,看到顾亭雪跪在地上正在捡地上打碎的茶盏,这满肚子的气,就只剩下了三分。 顾亭雪将茶碗捡起来,难掩戾气,似乎很是屈辱愤懑。 “娘娘,微臣先把碎掉的茶盏处理掉。” 香君翻着书,挑挑眉,伸出手接过梦梅递过来的新茶,喝了一口道:“奴才就是奴才,偏要自称微臣,皇上的确是给你脸了。” 顾亭雪捏着碎茶碗,手都沁出血来。 香君微微瞪大了眼睛,瞪他一眼道:“还不滚!” “是。” 顾亭雪退了出去。 卫知也看了一眼他渗血的手,一肚子的愤怒又消了三分。 等到顾亭雪走了,香君才看向卫知也,眼里怒意不减。 “卫大人可算来了,皇上让您护卫本宫,你就是这么办事的么?” “末将有罪!”卫知也单膝跪地,拜道:“的确是末将失职,错过了开船的时间,还请娘娘责罚。” 香君叹口气道:“罢了,也不怪你,是那顾亭雪诡计多端。等我们到了江南,你要更小心一些。” “是!” “卫大人还是赶紧把虎贲卫的人换上来吧。” “末将立刻去办!” 卫知也已经准备好要和顾亭雪针锋相对一场了。 不曾想,见到顾亭雪之后,不等他开口,顾亭雪就冷哼一声道:“卫将军来了正好,我立刻让神策军都撤走,卫将军把虎贲卫调上来吧,这贵妃娘娘实在是难伺候,我可伺候不起,还是卫将军伺候去吧。” “末将是护卫娘娘。” “是,卫大人是将军,自然是护卫的,与我不同。” 卫知也倒是没有讽刺顾亭雪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顾亭雪的用词有些不合适,顾亭雪这样一说,倒真显得像是他故意讽刺顾亭雪是阉人似的。 弄得卫知也怪尴尬的。 看到卫知也站在那里还不走,顾亭雪轻笑一声,语气不善地问:“卫大人还不走,这是非要与我打一架么?” 卫知也今天上船的时候,的确是打算跟顾亭雪打一架的。 可是一想到还面对面守在正殿外的那两个副将,卫知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可不想和顾亭雪面对面。 “多谢顾大人配合,告辞。” 等到离开顾亭雪的厢房,卫知也才意识到,自己想了七日要与顾亭雪算账的,竟然就这么算了…… 第192章 初到江南 神策军的人退下去一大半,只留下二十人。 卫将军最开始是打算把神策军都赶走的,可顾亭雪的态度那么好,他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自己也不好太为难神策军。 卫知也终于又重新守在了贵妃身边。 船队再次出发。 宝船上也不会出什么事情,贵妃娘娘体恤卫将军,知道去了江南,他只怕会更辛苦,所以晚上绝不让卫将军值夜,一定要让卫将军好好歇息一段日子。 而且贵妃还特意给卫将军赐了菜,弄得卫将军很是感动。 他有错在先,娘娘不仅没生气,还这般体恤,他实在是无以为报。 到了夜里,香君等了半天,终于是等到了爬床上来的顾亭雪,香君一个翻身,轻轻一巴掌打在顾亭雪脸上。 顾亭雪不觉得疼,一把将香君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含着笑,直勾勾盯着香君道:“娘娘这巴掌打得跟摸似的。” 香君没好气地抽回手,抓住顾亭雪的手,看向他的掌心。 “怎么也不包扎一下,你今天又犯什么毛病?好好的,捏那碎茶盏做什么?” “自然是想让娘娘心疼啊。” 香君冷哼一声,甩掉顾亭雪的手。 “那你可弄错了,本宫爱美,本宫的人也得好看,你若是把自己弄坏了,本宫可是会翻脸的。” “是,奴才知道了,以后定会好好护着这张脸。” 香君的脸色这才好一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抓住顾亭雪的手给他涂起来。 涂完却见到顾亭雪正对着她笑。 香君嫌弃地啧了一声,“愈发傻了……还不快上来。” …… 过了十几日,船队终于进入到了江南地界。 清晨,香君来到甲板上往下看。 两岸聚集着许多的灾民,因着不能入城,又已经入冬,这些人只能用一些破木头和破布搭成一些临时的帐篷,然后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取暖。 宝船华丽,船队威严,香君看着两岸的灾民,心中生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曾几何时,她也和这些人是一样的。 “卫将军,你如何看?” 卫知也和许焕文一左一右站在香君身后,卫知也看了那些灾民一眼,还以为娘娘是担心自己的安全,立刻说道:“这么多流民,处理不好,的确是容易出乱子。而且,这天一日比一日冷,若是城外冻死了人,怕是流民又要生乱。娘娘放心,虎贲卫一定会护卫好娘娘的安全,也会督促好这江南的官员,做好他们分内之事。” 香君看卫知也一眼,这人脑子里是只有自己的职责么? “本宫问的是,你作为朝廷的官员,看到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而自己却乘坐着四层宝船,一路从京城到江南,耗费无数钱财和人力,为的却只是护送一个皇上的宠妃省亲,心里是何种感受?” 香君这话把卫知也给问得一愣,许焕文瞟卫知也一眼,没搭腔。 见卫知也沉默,香君也不逼迫他。 因为卫知也没法回答,若是他毫无感触,只能证明他也和朝中许多大臣一样,尸位素餐。 当然,香君相信卫知也这样的人不会毫无感触。 可是他若是真有感而发,那说出的全都是对京城里的那位皇上大不敬的话。 香君笑了笑,又一次看向面露难色的卫知也,问道:“我问将军的这番话,将军可要飞鸽传书给皇上?” 卫知也忍不住抬头看向贵妃,又看向贵妃身后的许焕文。 许焕文很淡定。 卫知也可能觉得这件事是他告诉贵妃娘娘的。 “娘娘……皇上是关心娘娘,所以才让末将把娘娘的事情及时告诉皇上,但也不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说的。” “还真有此事啊,顾亭雪竟然没骗我。” 卫知也恍然大悟,脸上有些后悔之色。 是啊,贵妃不过是一深宫女子,这许焕文虽然是朝廷新贵,但却是因为是贵妃的哥哥才得皇上提拔,他怎么会知道皇上私下里给卫知也的命令么? 如果是顾亭雪告诉娘娘的就不稀奇了,他手下有不少暗探和死侍,还管着监察处,他知道了自己在给皇上传信倒也不稀奇。 “娘娘,顾大人这是在挑拨,还请娘娘放心,末将没有说过娘娘一句不好的事情。” 香君缓缓收回目光。 “本宫相信卫将军,而且顾大人即便告诉我此事,也挑拨不了我与将军,将军是皇上派给我的人,我自然信任将军。皇上让将军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是关怀我,本宫自然领情。只是接下来要进入江南,江南的水深、鱼多,我们都是给皇上办事的,还请卫将军与本宫一条心才是。” “是,娘娘放心。” 香君回了船舱。 两岸的灾民们,看着那宝船沿着河道驶去,有人在问,那是不是朝廷派来的船,可是赈灾的粮到了。 有城内外跑,消息灵通的人说,那应该是贵妃的船,一个月之前就有消息,说是皇上宠爱贵妃,让她回江南省亲,还给她将行宫重新修缮了一番,耗费万金不止。 人群越来越沉默,大家盯着那宝船远去。 有人好奇、有人愤怒,但更多的都是麻木。 天越来越冷了,许多人已经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贵人们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下一顿要吃什么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贵妃的宝船终于抵达了江宁府。 江宁是江南首府,百官在岸边恭迎贵妃,打头的是江南省的两个总督、四个巡抚。 只是,这群老东西架子大得很,似乎来这里恭迎贵妃只是为了礼数周全罢了,对这位贵妃没什么兴趣。 香君一下船,就听到江宁巡抚说什么请贵妃上马车,前往行宫,那里各位命妇和女眷都等着见娘娘呢。 这是何意香君还不明白么? 香君就算是贵妃,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就算省亲是绝无仅有天大的恩赐,那也是女人的事情,所以她也就只能见见女眷罢了。 在这些人眼里,江南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贵妃插不了手的,客客气气地招待着,事后到了送走便是。 第144章 虽然没人敢得罪贵妃,但也没人真的把她放在眼里。 香君没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微笑点头,然后跟随着指引上了马车。 可香君一上马车,就见到那江南总督和漕运总督朝着顾亭雪走过去,那几人对着顾亭雪拱手相拜,那是一点儿傲慢都看不见呢。 好啊。 香君可不是什么君子,这些个瞧不起她的总督和巡抚,她可都记着了。 香君黑着脸,重重地放下了车帘。 她要在江南待一个月,当年顾亭雪在江南查私盐的案子,一个月可是杀了数千人呢。可见,一个月时间,干什么都是够的。 第193章 贵妃娘娘姿容绝代,冠绝六宫 顾亭雪感觉到了马车里那一眼凌厉的目光。 娘娘在瞪他。 顾亭雪如今对香君的心思已经能揣摩得很明白了,娘娘瞪他一眼,是拿他撒气呢。 气什么,不用想便知,是气这几位总督和巡抚没有尊重她。 “几位大人,方才对贵妃娘娘是否太冷淡了些?”顾亭雪含笑道:“咱们这位贵妃可是出了名的娇蛮跋扈,皇上宠爱无比,京城里人人都是捧着娘娘的。” 江南总督对此很是不屑一顾。 “红颜祸水罢了。如今江南这么多灾民,皇上不想着怎么赈灾,还有心思让贵妃回乡省亲,殊不知此事已经闹得民怨沸腾,我们为了平息民怨,好好接待贵妃,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呢。” 顾亭雪眼神暗了暗。 “这贵妃来江南,和贵妃去北直隶行吞蝗礼可不同,皇上可没让大肆宣扬。” 江宁巡抚摸了摸自己白色的胡须,微笑道:“这样大的荣耀,就算皇上没让大肆宣扬,我们也应该让百姓知道,这江南的贵妃,有多得皇上的宠爱。这不仅是皇上给贵妃恩赐,也是给我江南的荣耀啊。” 几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亭雪也勾了勾唇角。 这几个老东西果真是官场老手。 别说这次娘娘的谋划能不能成,只怕顾亭雪这回给皇上筹措粮饷,也不会那么轻松。 …… 江南行宫奢华无比。 见过了命妇和官员们的家眷,贵妃便先回去休息,等到过几日才会正式设宴。 到了寝宫之后,娘娘脸上却一直没什么笑意,梦梅看着娘娘斜靠在座位上,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手串,心里便知道,娘娘又在谋划事情了。 虽然两位总督都邀请顾亭雪去自家的宅院住,但顾亭雪还是带着神策军住进了行宫。 这回卫知也倒是没有拒绝。 今日他也看出来了,江南的形势复杂,之前又有过杀钦差的事情,神策军愿意帮忙护卫贵妃是再好不过的。 等到神策军住进了行宫,副将杜子康才有些忧虑地问卫知也,“将军,这江南与顾大人牵扯颇多,接下来,顾大人与贵妃娘娘怕是有不少冲突,让他住在行宫,顾大人会不会对娘娘不利?” “神策军如今和虎贲卫一起护卫行宫,若是娘娘出了事情,他顾亭雪第一个要被问罪,与其日日防范,不如借用他的力量,咱们这是阳谋。你只管把贵妃的院子守卫好,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便是。” “是,属下知道了。” 这回虎贲卫是真的十二万分的警觉。 而且卫知也把娘娘周围的所有守卫工作都留给了虎贲卫,只让神策军负责外围的守备,所以晚上香君都没见到顾亭雪。 本以为第二日顾亭雪会来拜见,但是他竟然也没有来。 虽然来江南之前,两人就说好,到了江南之后,小心行事,没有必要,不必见面。 但是顾亭雪真不来,香君还是有些生气。 许焕文和卫知也来与香君说起宴会的安排时,香君便问了句,“顾大人呢?这来行宫多日,怎么也不见他来拜见本宫?” 许焕文只能耐心解释,“娘娘,顾大人是来江南筹粮的钦差,本就没有朝廷的官员拜见后宫妃嫔的道理。” 香君重重地把茶碗摔在桌上。 “一个奴才而已,在宫里还要给本宫彻夜举灯,当人形烛台呢,这到了江南就是不一样啊,那日,本宫看那几个总督和巡抚对顾亭雪甚是谄媚,倒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怕是在他们心里,皇上都比不过那狗奴才吧。” “娘娘……”许焕文压低声音道:“慎言啊。” 香君冷眼看着卫知也说:“本宫说的话自然会认,卫将军只管把这番话告诉皇上,本宫可不怕。” “娘娘……末将没有这个意思。” 卫知也和许焕文对视一眼,然后又默默低下了头。 到了下午,行宫设宴之前,这贵妃娘娘在行宫发了脾气的事情,就已经被众人知晓了。 行宫里大部分的奴才都是本地人,和各处都有着联络,所以宴会开始之前,这些命妇和官员的女眷们,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说的是,贵妃娘娘觉得江南的官员对她招待不周,不如一个宦官,所以生气了。 对于妇人们来说,这贵妃是万万不敢得罪的,自然要替自己的夫君好好巴结贵妃。 所以,进献给贵妃的礼物都又换得更贵重了一些。 到了晚上的宴会,香君看着桌上的美酒佳肴,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想到自己在女人堆里坐到了最高的位置,可那些男人们,却连来拜见她都是不必的,香君心里就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终于到了女眷们给贵妃娘娘献礼的环节。 江南的女眷们,一个个也是饱读诗书,说起溢美之词来,也是滔滔不绝。 贵妃娘娘的神情逐渐愉悦起来,对着女眷们也温和客气了不少,有些送到贵妃娘娘心坎上的,还会得娘娘的赏赐。 有人送书画,有人送笔墨。 只见一个貌美端庄的妇人走上前来。 那是江宁巡抚家的长媳张氏,她给香君进献的是一盒珍珠。 这一盒珍珠绝对称得上是“大如鹅卵、七彩虹光、无裂无瑕”,是极品中的极品。 “妾身早就听闻贵妃娘娘姿容绝代,冠绝六宫,举世女子皆仰娘娘其艳。妾身思量着,娘娘必定真爱容颜,故献此盒珍珠,娘娘无论是用其碾粉敷面美容养颜,抑或是用来内服养生安神定惊,皆妙不可言,不仅可以以,还望贵妃娘娘笑纳。” “真有此等妙用么?” “自然,妾身不敢欺瞒娘娘。” 香君拿起一颗看了看,然后轻轻地把那颗珍珠又放回了盒子里。 她微笑着看着张氏,然后用不重却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来人,张氏僭越,给我拿下,鞭打五十,关到行宫别所监禁起来,等着明日由钦差许大人亲自处置。” 第194章 难道你们非要踩在本宫的脸上,才算僭越么 那张氏闻言吓得立刻跪了下来,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口。 这张氏婆婆,巡抚的夫人倒是还有些胆量,慌慌张张跑到贵妃面前行礼跪下。 “贵妃娘娘,不知道张氏哪里做错了,还请娘娘大人大量,莫要与她计较了。” “此事是本宫计较么?”香君目光凌厉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又拿起一颗盒子的珍珠,扔在了地上,“你们看看, 这珍珠大如鹅卵,而宫中皇后娘娘用的一品御珠也不过一寸五,你这媳妇儿张氏可真厉害,把皇后娘娘都比了去呢。” 张氏惶恐,疯狂地摇着头说:“贵妃娘娘,不是的!这珍珠是我娘家在太湖培育的品种,不是进贡给皇室所用的。” “那更是其心可诛!偷偷培育比皇室所用的御珠还要奢华的珍珠,你张家是何意?” 张氏吓得在地上猛磕头,“娘娘,冤枉啊!我张家,绝对没有此等意思!” 香君拍了拍扶手,怒道:“我朝的太祖皇帝登基之时,便定下的祖制,这什么人佩戴什么珍珠,都是有章程规矩的,就连普通人衣服上袖的花纹都有详细的礼制,如今太祖故去百年,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东西,就把太祖的规矩都忘了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哗啦啦地跪了下来。 这太祖朝的时候,普通人连鞋子上都是不能绣花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这些规矩早就渐渐地不讲了,也没人说什么。 但如今贵妃要拿出来说,谁又敢说贵妃说的不对呢? 谁敢说,谁就是不忠、不孝之徒。 香君都气笑了,指着那盒珍珠道:“这样大的珍珠,你们甚至都瞧不上,直接拿来敷面、内服,本宫治你一个僭越之罪,难道过分了么?难道你们非要踩在本宫的脸上,才算僭越么!” 底下的人齐齐磕头,说着不敢。 香君伸出手,旁边的宫人立刻过来扶住香君。 香君起身,扫视了一圈下面齐齐跪着的人,对身后的虎贲卫将军卫知也道:“卫将军,守住行宫,把这所有人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胆敢僭越皇室,不敬太祖的都给本宫扣下,让他们的家人,明日来赎人吧。” 第145章 这卫知也是个规矩人,所以最明白什么叫不懂规矩。 但凡礼制上有错漏的都被扣了下来。 整个江宁城这一晚都风声鹤唳,官眷被扣在了行宫,少数出来的几个,也都是吓得回家就紧闭房门。 这江宁巡抚当夜就找到了总督家中。 总督可以调动江南的守军,但是这次贵妃和上次的钦差不同。 上次钦差办事,总督不配合,让他调用不了江南的人力,这属于暗中使袢子,不要紧的。但这次他若是调动守军去虎贲卫手里抢人,那可就不是一个意义了。 那叫做谋反,他就是不要命了也不敢干。 “娘娘不是说了吗?让我们明日去赎人,我看着贵妃是个小门小户出身,怕是这回赴宴那些官眷们送礼送的太多了,把她的胃口送大了,咱们明日拿些金银珠宝赎人便是。” …… 然而,第二日,那些个金银珠宝全数都被退了回去,那些送礼的官员还被贵妃身边的人给训斥了一顿。 说若不是贵妃是妇人,不得干政,定是要治他们这些人一个贪污受贿的罪过。 而且贵妃还放出话来,这些个官眷命妇们,在百姓忍饥挨饿的时候,还如此骄奢淫逸,还是饿几天,消消身上的肥膘比较好。 这一日还被扣在行宫里,就一日不让她们吃东西,也让她们感受感受外面外面饥寒交迫灾民的痛苦。 这一回是真把大家吓到了。 终于,有人走通了许焕文的门路,这江南按察使大人的老母年近七旬,他实在不忍老母挨饿,所以愿意为城外的灾民开设一个月的粥棚,他联络了几个家族,可以保证每日至少有两千人能领到粥和馒头,只希望娘娘能放他的老母回家。 香君当场就被这按察使的孝心感动落泪,不仅放走了他的老母,还让他又点走了好几家的家眷。 众人总算知道这位贵妃想要做什么了。 接下来,所有人都想用此办法赎人,但贵妃却越来越小气,开出的价码也越来越高 到后来,光设粥棚还不行,还得安置部分的灾民在自家的田庄上,但为了家中的母亲和妻女,许多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办了。 之前贵妃在行宫设宴,不少人还少人想办法才弄到一张帖子,现如今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贵妃却从此事看出了江南的“底蕴”,这赈灾的粮食,就连朝廷都拿不出来,这些江南的官员、氏族、富户却一个个轻轻松松就拿出来了。 这大齐朝延续了一百多年,也和史书上的所有王朝一般,盛极一时,却也开始从内部开始腐烂,怕是即将就要由盛转衰了。 而咱们这位延庆帝的性子和作风倒是真适合当着肩负着国运转换命运的帝王。 行宫里的官眷越来越少,城外的粥棚也开始一个个设立起来,还有人给百姓发放冬衣,这群官员、士绅和富户们,一下子都变了张脸,就像是数月前毁堤淹人,淹死了数万灾民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这江南的人,也意识到,这位贵妃可不是一般人的后宫妇人,行事很有些手段。有这般魄力和手段,又有皇帝极致的宠爱,还生育了皇子,如今又这般年轻,这位贵妃怕是“前途无量”,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想办法,要趁着这次贵妃在江南省亲,趁这艘船还没什么人,赶紧上船呢。 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有人却是夜夜不得安眠。 因为张氏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所有人都能赎人,唯独张氏还被扣在行宫里。 这张氏的事情,是这次贵妃发难的原因,若是把她也放走了,香君哪里还能站稳道德的制高点呢? 所以张氏必须有罪。 但香君明白,自己只是后宫的妃嫔,发落一个僭越的官眷是小事,如果要牵扯到前朝的官员,那还是得别人来办。 虎贲卫负责抄家,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僭越的东西来,就算找不到,牵强附会也能找到。 等虎贲卫把人也拿下了,罪证也找起来,作为钦差的许焕文,也已经由那一盒珍珠,把后面相关的人和家族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第195章 本宫可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哥哥 那一盒珍珠查下来,拔出萝卜带出泥。 除了江宁巡抚的长子,与其相关的其他人,竟然一抓就是数百人,尤其是氏族张家,除了女眷,几乎所有男丁都入狱了。 人虽然都抓了,但是这事儿要办多大,许焕文心里也拿不准。 还不等他下决定,这各方的势力便都找来了。 许焕文当年中了解元,却被构陷进了江南的科考舞弊案里。 那是许焕文这辈子最黑暗的时光。 但他的师长、同门,为了他多方走动,对许焕文来说,也是黑暗里的幽光。 虽说最后真正救下他的是贵妃,因着贵妃向皇后娘娘和宋相低头,他才被救,但是当时绝望之中,同门和师长的情意,也的确是难以割舍。 如今,有好些人人求到许焕文这里来,他也有些心软,毕竟此事可大可小,那得罪娘娘的只有江宁巡抚家。 但许焕文也不敢自作主张,便找到娘娘,把自己不想把此事扩大,只打算严惩张氏族人的想法与娘娘说了。 “最近,求见哥哥的人不少啊,本宫倒是忘了,哥哥当初也是江南的学子,这故旧同门不少,这些日子,与这些人相聚可开心?” 许焕文听到娘娘这样说,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快明白过来,这顾亭雪可是娘娘的人,娘娘要知道他做了什么,怕也不难。 许焕文不敢隐瞒,只能实话实说,想给自己的师长同门一个面子。 “娘娘,借此机会,您未尝不能收拢这些人为自己所用。” “哦?”香君微笑问道:“是本宫收拢这些人,还是这些人收拢了许大人?” “娘娘,微臣绝无此心。” 香君冷笑,“许大人这官,是当得越发好了。” 听到娘娘的语气变了,许焕文怕娘娘生气,试图替自己解释。 可香君却抬了抬手,让他闭嘴。 “哥哥,你这青云路一路走来走得还是太顺了一些,以至于,哥哥这般稳重,懂得隐忍的人,如今也开始得意忘形了。别忘了,我们来江南是为皇上办事的,皇上最恨的就是江南氏族互相袒护。” “微臣明白……” “你明白?哥哥可知,你同年的状元还在翰林院熬着,而你,却已经升至三品。你娶的妻子是太后的侄孙女、光禄大夫之女、名门之后。你能在朝堂上和大将军王对峙却不输,就算是京中的权贵和清流,当着面,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如今,你还做了钦差,一路的官员,对你无不礼敬有加,这些,都不是因为你是个好官,而是因为你是本宫的哥哥。” 香君这话,说得刻薄,但是许焕文是个脑子清楚的,他知道,娘娘的话,句句属实。 “但哥哥别忘了,本宫可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哥哥。” 许焕文背后出了汗,腰弯得已经看不见脸。 当年娘娘兴许还需要一个考中进士的哥哥,但如今的娘娘,想要提拔谁取代他,都是可以的。 “微臣知错,今日之事,是微臣逾越了,请娘娘责罚!” 香君起身,走到了许焕文面前。 “许大人,你要记住,你的根基,不在江南,你的根基在本宫。如今,你也应该向本宫证明,你有能力,办好本宫交给你的事情。别真拿自己当本宫的亲哥哥了,就算是本宫的亲兄长,本宫也决不允许,他妄图踩在本宫脸上,管本宫的事情。” 许焕文掀开官袍,跪在了地上。 前朝的官员不用跪后妃,兄长也不用跪妹妹。 但许焕文了解贵妃,他不是一般的女子,他要的是绝对的臣服。 许焕文立刻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微臣不敢!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对娘娘只有敬重和臣服。” “是么?”香君轻笑一声,睥睨地看着许焕文,语气淡淡地问道:“前些日子,在宝船上的时候,我怎么见着许大人总爱与顾大人说话,似乎很是熟稔呢?” “微臣只是觉得顾大人和微臣同为娘娘办事,所以想与顾大人亲近一些,也能互相帮衬着。” “顾亭雪的确为本宫办事,但与你何干,你为本宫办你的事,他为本宫办他的事,你们私下里不需要有什么牵扯,本宫也不喜欢底下的人擅自揣摩我的心思,可懂?” “微臣明白,微臣再也不敢了。” “既然如此,便去办好你的事情,别让本宫失望。” 许焕文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再看贵妃娘娘一眼。 等走出去许久,他才回神,明明是冬日里,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焕文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娘娘如今的确已经不一样了,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第146章 自个儿的确是仕途太顺,靠着娘娘,连大将军王也敢斗一斗,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根基在何处。 今日他来找娘娘求情,之前又与顾大人拉拉扯扯,怕是已经触到娘娘的逆鳞了。 许焕文是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这样的人,最懂得审时度势。 所以为了重新得到娘娘的信任,这回的案子他下手极狠,谁的面子都没给,甚至闭门谢客,连从前的古旧都不见。 因为许焕文意识到一件事。 皇帝不喜欢江南的官员连城一片,贵妃也不会喜欢他与别人结党。 他未来的路已经很明显了,做贵妃娘娘一人的“纯臣”,只要做到了,至少他与许家便可百年屹立不倒。 所以,许焕文只管把事情办得大一些,审讯之后,竟然又抓了上百人。 最后这案子要不要往回收,又收回多少,全看后面娘娘的意思。 如此声势浩大的抓人,闹得江南人心惶惶,众人都把此事叫做“江南珍珠案”。 事到如今,江宁的巡抚总算是知道着急了。 被抓的是他的长子长媳,还有岳家,他虽然还没有被牵扯进去,但是谁知道后面会如何。若是真的案子判了,保不准他的乌纱帽都不保。 但贵妃身边的门路都走不通。 江宁巡抚只能找到顾亭雪,想要通过顾亭雪的人脉来打探贵妃是个什么意思。 第196章 不是偏爱 顾亭雪这些日子为了筹粮和筹军饷的事情,日日都在外面跑,到了今日,这才得了空,刚停下来。 他看了一眼江宁巡抚送来了那两箱子古董字画,还是赏脸与他说了两句。 “巡抚大人应该知道,我与贵妃素来不睦,贵妃娘娘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哎呀,顾大人,您就别跟老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您的本事,谁不知道啊?这世上哪里有您不知道事情!顾大人,老夫现在实在是走投无路, 只能求到您这里了。” 说着巡抚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一样东西说:“这是吴道子的字画,听说顾大人最近在找吴道子的真迹,下官找到之后,立刻就送来了。” 顾亭雪看了一眼那画,神态终于是变了变,放下了茶碗。 “咱们的贵妃是什么人,这些日子大人应该都看出来了。这位和宫里的那位皇后可不是一路人,她连本官都不放在眼里。但贵妃喜欢吴道子,本官拿着这幅画,去替你问一问,但结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多谢顾大人!犬子的命,就都系在顾大人身上了!” 于是,顾亭雪终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到香君的寝殿外,求见贵妃娘娘。 卫知也立刻进去通报,说:“虎贲卫看到今日那江宁巡抚抬着几箱东西去了顾大人的院子里,只怕顾大人是为着江宁巡抚的事情来找娘娘说情的。” 香君一副淡然的模样,翻着书道:“找我说什么情啊,这珍珠案是许大人和卫将军一起办的,我不过是一个后宫妇人,前朝的事情可不敢干涉。” 卫知也在下面不说话。 因为他实在不是一个会说场面话的人。 谁不知道,许焕文是给娘娘办事的? 他去抓人也是听的娘娘的命令。 怎么现在就成许焕文和他一起干的了? 香君看卫知也一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很是无奈,就这张嘴,难怪官场混不明白。 香君放下书本,无奈地说:“罢了,让顾大人进来,你在外面守着,别让旁人进殿,我倒是要听听,他打算如何给江宁巡抚说情。” 顾亭雪来了之后,卫知也便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卫知也不会说话,不代表他不懂得官场里的复杂,这巡抚应该是想要贿赂讨好娘娘,看顾亭雪手里拿的那幅画就知道了。 娘娘擅长字画是京城人尽皆知的,怕是娘娘想收这东西,所以不愿意让他听。 卫知也只能退下,守在外面。 殿内终于只剩下香君和顾亭雪,香君勾勾手,带着顾亭雪去了旁边的暖阁,免得两人说话声音大了会被外面听到。 香君斜靠在暖阁里的木炕上,上下打量着顾亭雪。 奔波了些日子,又瘦了些。 香君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顾大人可真是大忙人啊,忙得饭都没空吃,下回本宫见到你,怕是这脸上肉捏不到肉了。” 顾亭雪把那画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香君面前跪下,上手就给她捏腿。 “奴才错了,这不是想着陪娘娘一起去苏州,所以想赶紧在江宁把事情办完么?” “哼……”香君打开顾亭雪的手,“顾大人这样的人物,本宫哪里敢让大人给我捏腿啊?” 顾亭雪笑起来,继续上手给香君捏腿,“娘娘是因着那日下船的时候,那几个总督巡抚不敬,所以生奴才的气了?” 香君看顾亭雪一眼,有些心虚。 说得跟她多小气似的。 “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香君想了想,还是没好气地说:“看着那些个老东西围着你的那副样子,又对比着他们对我的模样,本宫有些不服气。” “娘娘放宽心,不必计较,”顾亭雪的神色也阴冷了下来,语气阴森地说:“奴才迟早让他们都老老实实跪拜在娘娘脚下。” 香君却开心不起来,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她凝视着顾亭雪,问:“若是你让他们拜,那他们拜的是你,还是我?” 顾亭雪感觉到香君今日的不对劲,收回捏腿的手,起身坐到香君旁边,伸手一把搂住她。 “娘娘这是怎么了?有些事情,急不得,咱们慢慢来便是。” 香君也知道顾亭雪没那么意思,是自己如今心情不好,所以迁怒他了,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本宫只是觉得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极难走。这世上之人的偏见和傲慢何其多,就连许焕文也是,本宫信他是个聪明人,又有办事的能力,但好日子过久了,他也忍不住要对本宫摆一摆大舅哥的架子,你可知为何?” 顾亭雪温柔地问:“为何?还请娘娘指点奴才。” 香君恶狠狠地说:“就因为本宫是女人,这天下的男人,无论前面装得多好,时间久了,总是忍不住要做女人的主,佛家把这个叫做习气难除!” 顾亭雪趁机抓住香君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幸好我不是男人,多亏了奴才是阉人,所以娘娘不用忌惮奴才要做娘娘的主,还愿意为奴才做主。” 香君被顾亭雪这副样子给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装起无辜来,比她还楚楚可怜。 香君瞪顾亭雪一眼,“哼,你比谁都会告状,本宫替你骂了许焕文,你可开心了?咱们顾大人监察百官,让人闻风丧胆,现如今竟然还要本宫给你出头,出息……” “这许焕文是娘娘的人,奴才可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按照奴才的性子,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奴才就已经杀了他,扔到了江里。” “他不会乱说的。” “奴才还是觉得,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背叛。” 香君面色沉了沉,“他的确轻狂了一些,但本宫已经敲打过他,如今办事也还尽心,我们且再看看吧。” “是,奴才都听娘娘的,奴才让娘娘做主,也是想让娘娘多偏爱我几分。” 香君忽的捏住顾亭雪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记着,本宫对你的,不是偏爱。” 顾亭雪愣了一瞬,脸上那阴阳怪气的做作神色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怔愣了半晌,然后轻轻地把脑袋埋在了香君的脖颈间。 “娘娘这样说,奴才就是现在死了都甘心了。” 香君嫌弃地看顾亭雪一眼,推开他,没好气地说:“没出息的样儿,你现在死还太早了。” “是。我还要守着娘娘,伺候娘娘,给娘娘捏腿呢。” 顾亭雪的手捏着香君的大腿根儿,越捏越往上。 香君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往哪儿捏呢?外面还有人呢。” 第197章 人若生不逢时,比鬼还惨 顾亭雪也不好在屋里待太久,闹了会儿,香君就把他推开了。 整理好衣服,顾亭雪这才将那幅吴道子的画交给了香君。 香君看着这画,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娘娘,怎么又不高兴了?” “这江宁巡抚可真有意思,得罪了本宫,却给你送礼。” 顾亭雪拿过那画,放在一边。 “娘娘怎得又为这事儿生气,明知是他们习气难除?” 香君叹口气,“你瞧那江宁巡抚,看本宫的眼神多么的不屑,他还不过是一个一个小小的地方官而已,京城里的那些权贵、世家,只怕更容不得我。如今到了江南,本宫才觉着,我要求的东西,想要得到,怕是千难万难。” “娘娘怕什么,有奴才陪着您呢。” 第147章 香君的脸色好看了些,又问:“江宁巡抚可是要你来求我放过他儿子?” “只是想知道娘娘生气的原因。” “还需要问原因?”香君眸色一沉,眼里难言愤怒,“外面死了那么多灾民,这江宁的父母官家里却还如此奢靡无度,珍珠磨成粉敷面内服,随随便便就吃掉千金之数。竟然还觉得,本宫发落他们是为着私人的原因?这是什么世道……” 顾亭雪走到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意味深长地说:“如今这世道便是如此,华丽的皮毛之下都是腐朽,满朝文武尽是些尸位素餐的人,娘娘若是看看我监察处查到的那些秘辛,怕是又要感叹了。” “感叹什么?” “感叹这天下人若生不逢时,活得比鬼还惨。” 香君的眼神冷厉了下来,问:“有什么秘辛是本宫不知道的?” “娘娘可知道,京中的那些权贵官宦和富人家里,有一样叫做美人盂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一些富贵人家,会选年轻貌美的婢女作为‘美人盂’,主人家想要吐痰时,这些婢女要立刻张开嘴,接住从主人嘴里吐出去的浓痰,并咽进肚里。这便叫做美人盂。比起来,每日吃珍珠粉这事儿,在那些穷奢极欲的人眼里,算不上什么。” 香君都要听吐了。 “美人盂还不算什么,还有……” “别说了。”香君惨白着脸,让顾亭雪停下,“本宫听着觉得恶心,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实在是该死。” “按照娘娘这么说,满朝文武,没几个不该死的。” “那便都去死就好了。” 顾亭雪给香君倒了杯茶水。 香君喝了一口,可想到那美人盂的事情,又有些吞不下去。 “娘娘吞不下去,可要吐奴才嘴里?” 香君瞪顾亭雪一眼,咽了下去。 “江宁巡抚的事情,娘娘可想好怎么办,可要我替娘娘处理了他?我怕许大人不敢杀他。” “不用,还不急,先让他出点血,不然抄了家,还不是都冲到皇上的国库里,给皇上一个人花了。” 香君舍不得。 …… 顾亭雪当天就给江宁巡抚回了话。 说贵妃生气,是因为贵妃抵达江南那日,江宁巡抚对贵妃的态度不够恭敬。 听到顾亭雪这样说,江宁巡抚气得吹胡子瞪眼。 “本官是江宁巡抚,就算是贵妃,也不过是后宫的妇人,难不成还要本官跪拜她不成?她当他是杨贵妃么?就算她是杨贵妃,皇上也不是唐玄宗。” 顾亭雪瞥一眼江宁巡抚,但记着娘娘的话,没有发作。 他得让着江宁巡抚多出些血才行。 “皇上是不是唐玄宗,本官不知道,但是皇上对咱们这位贵妃,未必比不上杨贵妃。当年杨贵妃也没有独自回乡省亲过啊。你也别觉得跪拜贵妃有什么屈辱的,你以为本官没有跪拜过她么?” 江宁巡抚有些震惊。 “这……这贵妃,如此受宠么?” “据我所知,贵妃这回去北直隶,是皇上要给贵妃功绩,这样回去之后,她便能名正言顺的当皇贵妃,位同副后。你在看看这次来江南省亲,这古往今来头一个的荣耀,大人觉得贵妃娘娘这宠爱,有几人比得上?” 江宁巡抚神色沉重感。 “之前那钦差你们能与他周旋,是他肯与你们讲道理,而且他背后又没有兵权。但贵妃带着的是皇帝的亲卫,本官都忌惮几分的虎贲卫。她也不跟你们讲道理,只与你们讲尊卑,我看,大人还是准备好厚礼,去找贵妃老老实实地赔罪吧。 江宁巡抚此刻,算是彻底知道事情的严重了,他也怕这贵妃真敢处置了他的儿子。 所以他立刻叫自己的妻子送拜帖,想要见一见贵妃,还投其所好,送了不少书画珍宝,其中,那尊唐代的大日如来汉白玉玉佛最为珍贵,庄严慈悲,深得香君心意。 呵,还真不是一般的贪官啊。 香君客客气气地手下了礼物,但人家说起儿子的事情,香君就一句后宫不得干政,除此之外,一句话都不多说。 “贵妃娘娘这般荣宠,能替皇上行吞蝗礼,还能调动皇上的虎贲卫,娘娘就别跟妾身打趣了……” “夫人哪里的话?这巡抚大人让夫人来见我,可见本宫只能谈妇人的事情。” 巡抚夫人的神情一僵。 “本宫乏了,梦梅,送客吧。” …… 江宁巡抚在家里气得吹胡子瞪眼,贵妃这意思,就是非得要他低头了。 但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也只能去找贵妃赔罪。 然而,香君根本没给江宁巡抚这个机会。 香君直接带人去了苏州,让他扑了个空。 刚好顾亭雪在江宁筹粮的事情办完了,便也一起启程去了苏州。 只留下许焕文和部分虎贲卫在江宁,继续办珍珠案。只不过,说是办案,其实不过是扛着各方的压力,先拖着罢了。 因为香君要等着京城的消息,这案子最后如何定,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卫知也看到神策军又这么“巧合”地跟他们同路,心里更加笃定,皇上担心的不错。 这顾亭雪肯定是知道他们要来江南做什么了,不然怎么会跟的这般紧? 第198章 权力的滋味,可比爱情美好 贵妃的车队抵达苏州后,香君便前往许家,而顾亭雪则是住到了苏州富商顾家。 许家因着香君的缘故,这几年,也是好了起来。 香君的“父亲”是许家三老爷,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走的是仕途,二哥颇有一些诗才,在文风兴盛的江南也有些地位。 这两人之前都是看不上许三爷的。 只是,因着香君当上了贵妃,这些年,整个苏州,有谁敢惹许三老爷? 这次回乡,香君只待几日。 曾经许家培养的扬州瘦马,如今却坐在上座,接受所有人的叩拜。对于香君的身份,许家的人都算得上心知肚明,但如今整个家族的荣辱都系在她身上,谁又敢不恭顺呢? 香君对许家人也不在意,看了一圈,没见到自己的老师,便问:“本宫怎么没见到虞氏。” 二房的主母周氏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虞氏不过是二爷的妾室,这样的场合不便出现。” 香君看一眼梦梅,梦梅立刻上前,一巴掌打在了周氏的脸上。 “贵妃让你说话了么?你就敢插嘴?” 当年香君在许家的时候,差一点就被这周氏打死,正因为那周氏的儿子看上了才十一岁的香君。 香君不从,却被周氏污蔑勾引家里的少爷,狠狠地打了一顿。 梦梅永远都忘不了,香君被抬回来的时候那副样子。 若不是虞氏救了香君,后来又做了香君的老师,哪有贵妃的今天。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梦梅这一巴掌,直接把周氏打出血来。 香君连这晚宴都没吃,直接便走了,带着人去寻虞氏。 下人惶恐地带着香君到了虞姨娘的院子,看到香君出现,虞氏眼中立刻含了泪水,正想拜,却被香君一把抓住了手,扶了起来。 “老师,香君回来了。” …… 自从香君入宫为妃,虞姨娘在许家的日子便好了许多,原本她也受老爷宠爱,现如今除了主母偶尔还是拎不清,倒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但香君并不觉得没人欺负就叫好日子了。 老师是真正的才女,许家二爷用老师写的诗在外面招摇撞骗了那么多年,香君这次回来就是要给老师撑腰的。 只是老师还是不肯戳破此事,毕竟那是她的夫君,而且女子就算有了诗名又如何?并不会让日子更好一些。 老师不愿意,香君也不好勉强,也不能逼着人人都与她一个想法,她与许二爷怕是还有些感情。 许家二爷和老师也的确有些感情,但那感情,总让香君觉得不舒服。 一面爱老师,样样都给老师最好的,又一直委屈老师,用老师写的诗词在外面招摇,老师明明拿捏住了许二爷的短处,却还要被主母时不时来站规矩。 香君觉得,就是看多了老师这样子,她才能对皇上那种男人祛魅。 “老师不要诗名,但我那怜花小楷的名声可是要还给老师的。”怕老师拒绝,香君又说:“老师不为着自己,也为着你女儿争一争吧。” 此言一出,虞氏这才没有拒绝。 第二日,香君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众人,她那一手小楷都是老师教的,亲赐了“虞夫人小楷”的称号,并且让宫人宣读了封老师为诰命的圣旨。 一个妾室封诰命,这让许家二房的主母很是没脸。 就连许家三爷的夫人也很尴尬,她可是香君名义上的母亲呢,都还没得诰命。 香君可不觉得一人得道就得鸡犬升天,她与许家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如今被绑在一条船上,她也掌舵的。 第148章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总想着她从前当瘦马的日子,她如今便是要让他们都知道,她给谁荣耀谁便荣耀。 当天夜里,前院就传来消息,说二房的主母得了急症,一病不起了。 香君的老师急匆匆来找她,告诉香君,主母根本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那毒是老爷下的。 香君安慰了老师一番,便让老师藏进了屏风后。 没一会儿,许二爷就来求见。 许二爷想做官呢,昨日就求到香君这里来,想用老师的面子,求个知县当一当。香君暗示了一番,她对二房有好脸只因为有老师在,不然以她与二房主母的深仇大恨,早就收拾他们了。 没想到第二天,二房的主母就病了,大夫断言她活不过一个月。 许二爷便立刻找来,向贵妃娘娘表忠心,说:“娘娘放心,等那贱妇一死,我马上便让听晚做我的正妻,我与听晚的感情贵妃是知道的,我以后定会一心一意待她。” 这男人实在是复杂。 说许二爷是个坏人吧,他除了老师之外,也没有别的妾室,这么多年,香君看在眼里,他对老师也算得上柔情蜜意,什么好东西都往老师的屋里搬,也实在不是什么好色之徒。 但说他不是坏人,对发妻却又能如此狠心,又时不时要拿一两首老师写的诗装作是自己的。 也许,他只是个利己的小人吧。 “许二爷放心,我老师的才华,做一个县令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等到许二爷走了,老师才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老师的性子和香君不同,她虽高傲,却又极讲规矩,是真的高洁之人,她这样一个人,因为家族覆灭,落入尘埃,已经是不幸,后半生,因着对爱情的幻想,才能平静幸福地甘心当一个妾室。 所以香君也不想戳破她的幻想。 “老师,凡事不必想得那么明白,许二爷做的事情,和他对你的好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如今你也是大了,会哄我了。”老师神色悲哀,“从前,他说爱我,说不能让我当正室,是因着已经有了发妻,一面是义,一面是情,他知道委屈了我,所以从此之后只有我一个女人。可原来,是给的好处不够多,如今,区区一个县令的位置,就能让他弃了多年的夫妻情意……” 老师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香君也决定实话实说。 “区区县令?老师,你怕是不明白,一个县令已经能掌管许多人的生死了,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权力的滋味,可比情爱美好多了。” 第199章 你说,我们还会相遇么 虞氏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香君。 “老师想要真正的爱,首先要有底气,以老师的诗才,想要活得有底气一些,又有何难?与其担心有一日你的夫君会抛弃你,不如自己立住,让他永远舍不得抛弃你。男子只有尊重一个女子,才会有爱,只靠着男人的宠,到头来,不过是玩物。” 虞氏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 香君知道,人不会因为几句话就猛地改变,安慰道:“老师,你还有我呢,我就是你的底气,以后你无论是想就这么安乐的过自己的日子,还是想要去争一争,都是有底气的。别怕了。” 到了苏州之后,日日都有拜帖送来。 即便是江宁的事情早就传到了苏州,这群人也没有害怕,反而有不少人想要趁机攀上贵妃。 因为若是江宁的张家倒了,那太湖的珍珠生意,不就空了出来,有人可以做了么?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这样,一人倒下,另一人才能吃饱。 不断地有人要给贵妃娘娘举办宴会,在众多的请帖中,香君看到了顾家的帖子。 “就去这一家吧。” 江南的顾家实在是神秘,人人都知道,顾家是太后的娘家,但是却也没一个人做官。 但靠着太后的庇佑,在江南也是无人敢惹的。 顾家这次办的是“神鸟宴”,说是贵妃来苏州的那日,有人在湖边发现了一只“五色鸟”,顾家便将这只鸟买了下来,当做祥瑞进献给贵妃。 香君觉得,这顾家的确是有底蕴,比许家强多了。 宴会上,众人看那“神鸟”,都夸是凤凰下凡,可见贵妃是有上天眷顾的。香君听得开心极了,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被梦梅扶到后面的厢房先歇息。 卫知也自然不能进娘娘的房间,便守在外面,等娘娘醒酒。 等卫知也一出去,香君就立刻睁开了眼,坐了起来,然后带着梦梅,打开暗门走到了一个暗室里,那里顾亭雪已经带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等在那里了。 香君有些惊讶,说是今日顾亭雪要带顾家的家主见她,但是她没想到,顾家的家主竟然这么年轻。 白衣公子起身,向香君跪拜道:“草民顾予安,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金安。” “起来吧。” 顾予安起身,却还是低着头,很是恭顺。 “抬起头来。” 顾予安这才抬头。 香君看到他的脸,忍不住惊讶了一下,这顾家人长得都这么好看的么? 看到香君眼神变化,顾亭雪目光一瞬间变得很是锐利。 香君察觉到顾亭雪的目光,立刻严肃起来,坐到了上座,也给两人赐了坐。 顾亭雪却没坐,而是直接站到了香君身后,和梦梅一左一右。 香君也懒得管他,爱站哪里便站哪里吧,和这顾家的家主攀谈起来。 顾予安今年二十五岁,没有走科举,是个白身。 “顾家是太后娘娘的娘家,皇上不愿意顾家的人入仕。但为了补偿顾家,所以给了顾家开海贸的恩典。” 今日,顾予安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海贸的事情,跟香君说明白,这也是太后娘娘最在意的事情。 “如今,江南所有的商户,若是想要进行海贸,都只能用我顾家的船只,并且给我顾家分得利润。这是顾家去年的账册,还请贵妃娘娘过目。” 既然太后娘娘把顾家交给了娘娘,草民自然全心全意地相信娘娘。 顾予安将账本交给香君,这是去年的账本, 香君随意地接过。 但看到账本差一点没维持住表情。 香君缓缓合上账本,看向身侧的顾亭雪问:“朝廷每年对商户收多少税?” “遵从太祖的立法,三十税一。” “田税呢?” “四到五成。” 香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朝廷也好,皇帝也好,压根就没搞清楚,这天下的钱到底在哪里。 但凡把商税收到两成,那土地税就算不收都不怎么要紧了。 难怪太后说海市不能停。 这是真挣钱啊。 也难怪江南的那些个世家能富成这样。 田地是他们的,还有各种方法躲避税收,商税又如此低,闷声发大财,碰到天灾人祸的时候,再用一点点银子,囤积更多的田地。 到最后,百姓没有钱,朝廷也没有钱,只有他们有钱。 又与顾予安说了几句,香君便让他先行离开,她坐在暗室里,翻着账本思索着,等她回神,发现竟然连梦梅都不见了。 抬头一看,顾亭雪正坐在她旁边喝茶呢。 “好看么?” “账本而已,谈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我说顾予安,他可是人称苏州第一公子呢。” 香君没多想,“好看啊,你们顾家人都长得挺好看的。” 顾亭雪气得把香君压在榻上。 “娘娘喜欢么?可要我把他也阉了,送去宫里给娘娘做奴才?” “你这是又发什么疯?你比他好看,你最好看了。鼻子比他挺呢。” “但他是真正的男子。” 香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本宫这次出京,一路见的男人多了,怎得今日你就这般在意?顾予安虽然好看,但也没好看到那个地步吧……” 论起好看,谁比得上顾亭雪啊,他的五官深邃如刀削一般,还有些异域之感,很是魅惑呢。 顾亭雪不说话,可眼里却一闪而过痛苦的神色。 香君猛然意识到,兴许是因为顾予安也姓顾吧。 若是顾亭雪当年没遇到那样的事情,兴许他就会在顾家长大,他是太后的孩子,又那般早慧和坚韧,以他的才能,他现在应该就是如今的顾家家主,说不定,他也是苏州第一公子,不对,他定是可以当江南第一公子。 可如今…… 他只是一个臭名远扬的宦官。 香君的神色忽然温柔起来,她伸出手,摸了摸顾亭雪的鬓发。 “亭雪,如果你当初没有被带入宫中,而是在顾家长大……如果当年我的父母没有死,我一直生活在那艘上,成了一个渔家女,你说,我们还会遇见么?” 第200章 娘娘,奴才好喜欢您 第149章 顾亭雪之前极少想如果,香君忽然这样问,让他第一次想如果这件事。 如果香君是渔家女,如果他一直留在苏州…… “娘娘若是渔家女,定是和西施一样,在河边浣纱都能出名,定然有许多人要挤到河边,一睹娘娘芳容,说不准,我也会是其中一个,还能替娘娘打走登徒子。” “才不是呢,我就算是西施,也不是那病西施,我定是……”香君停顿了片刻,想了半晌,眼睛一亮,开心地说道:“功夫西施!” 顾亭雪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怕香君看着生气,侧过头去偷笑,气得香君捏着他的脸搬回来。 “你笑什么!我爹爹和娘亲可都是武林中人,若不是为了救恩人,怎么会在渔船上隐居,要是当初他们没死,说不准我现在也练得一身好武艺,你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是,娘娘说得极对。” 香君觉得顾亭雪根本不是真心的,推着他说:“你起来,本宫现在给你来几招。” 虽然那时候香君才六岁,但爹娘也教了她一些基本功和招式了,虽说这么多年都没练过,但是爹娘当时严厉,以至于她想忘都忘不了。 顾亭雪无没办法,只能陪着香君一起起身。 香君抽出顾亭雪的配剑,挽了个剑花向前刺出去,动作算得上行云流水,只是比起舞剑,更像是跳舞。 顾亭雪笑了笑,走到香君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头说道:“娘娘用力的方式不对,奴才教您。” 顾亭雪搂紧香君的腰,香君只觉得身子一轻。 紧接着,顾亭雪的身形一动,握着香君的手腕一起将剑挥出。 剑光如龙,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的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发出一声清脆的剑吟。 “好厉害!” 顾亭雪松开手,香君开心地回头看向顾亭雪,高兴得蹦跶了几下,笑得像个小女孩。 这样天真快乐的笑容,顾亭雪从前从未在香君脸上见过。 “再来再来!我还要再试一次!”香君又站好,握好了剑,回头看着顾亭雪说:“快呀!” 顾亭雪又一次按住香君的腰,把她扣在自己身上,又带着她连着劈、挑了几招,行云流水得香君觉得自己真的也会剑法了一般。 “你也太厉害了吧!”香君忍不住夸赞道:“怎么带着我,你还能打得这么流畅?” 顾亭雪看一眼怀里的人,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娘娘轻得很,这算什么厉害?” “就是厉害,亭雪,你教我练剑好不好?” “我做人师傅可是很严厉的。” “我做学生,也是很用功的。” “好,”顾亭雪脸上笑意更浓,“以后我一定教娘娘,就算不用娘娘去拼杀,偶尔练一练,对娘娘的身子也有好处。” 香君开心地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的体质一直算是不错的,上辈子能那么被折腾还不死,也有爹娘都是武林人士,身子底子好的缘故。 “好啊。那你现在教我。” “今日怕是来不及。” 香君叹一口气,今日的确也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学剑,卫知也还在外面等着呢。 “也是,今日不方便……就是不知道离了这里,何时才能再有这样闲情。” 她握着顾亭雪的剑,在手上来回甩着,学着顾亭雪刚才教她的动作,心里却有些失落。 出了这暗室,她又是贵妃娘娘了。 又要回去接着与皇帝斗,与百官斗。 “亭雪,若我没卖去许家,没进宫,说不准我真能当个侠女呢,你说是不是?” “嗯,是。” 香君学着顾亭雪刚才教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地辟出一道弧线,噌的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也听到了一声剑吟。 “我会了!” 香君激动地回头看向顾亭雪,正想让顾亭雪好好地夸奖她几句,可她的动作忽然一顿,因为顾亭雪从身后抱住了她。 顾亭雪把脖子埋在香君的脖颈间,将她抱得紧紧的。 香君有些懵,伸手摸了摸顾亭雪的脸,问:“怎么了?” “娘娘,奴才好喜欢您。” 香君被顾亭雪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又做什么了,他就好喜欢了? “怎么傻傻的?” 香君艰难地转过身,可顾亭雪马上又贴了过来,捧着香君的脸,就亲了上来。 顾亭雪是很少主动吻她的,偶尔在床上情动的时候,才会忍不住亲一会儿。 可如今这个吻,一点情欲都没有,又小心,又郑重,像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才会有的吻。 真是的,一个吻而已,却把香君弄得脸都红了。 再一看,顾亭雪竟然也红了。 香君推开顾亭雪,清了清嗓子说:“本宫要回去了。” 说完,香君转身就走。 “娘娘……” “又怎么了?”香君不耐烦地回头。 “我的剑。” 香君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拿着顾亭雪的剑呢,赶紧塞到他手里,拎着裙子匆匆走了。 回到厢房里,梦梅见香君回来了还有些惊讶。 “娘娘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这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呢。” 香君一瞬间就明白了梦梅指的是什么,梦梅定是又以为她与顾亭雪厮混呢。 “你把本宫当什么人了,这次是办正事。走吧,出去了。” 香君回了许家。 接下来两天,香君和父亲一起见了几个苏州本地的氏族之后,便启程回江宁。这回顾亭雪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所以回程的路上,卫知也总算不用再看到顾亭雪了。 天气越来越冷,这些日子阴雨连绵,路也不好走,车队走得很慢。 然而,刚走了一日,车队就遇着了麻烦,竟然遇到了流民。 这群流民是听说江宁设了许多的粥棚,才往那边去的,却意外在路上碰到了贵妃的车驾。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们这车队是贵妃的,而且还说贵妃是大善人,那江宁的粥棚,就是因为贵妃在才开设的。 于是这群流民便围住了贵妃的车驾,求贵妃施舍。 这流民人数不算多,只有几百人,虎贲卫这次虽然只有一般人跟随贵妃一起来苏州,但是应付这群手无寸铁的灾民倒是绰绰有余。 只是,也不能无缘无故杀人,只能驱赶为主。 但眼看又不断有人来,人越来越多,卫知也感觉到事情的蹊跷来。 不对劲…… 第201章 截杀贵妃 卫知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立刻进到娘娘的马车里。 “娘娘,这灾民来的蹊跷,我让虎贲卫拦住灾民,我们的马车先走,可好?” 香君也感到有些不安,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一个流民,怎么走的时候忽然就碰上了?一会儿若是再有人过来,被那么多人围住,怕是要出事情。 “好,卫将军安排便是。” 卫知也安排一部分虎贲卫拦住灾民,给娘娘的马车开出一条道路来,然后一小队人马护着娘娘的马车冲出灾民的包围。 还好,虎贲卫训练有素,很快马车就从包围里挤了出来。 回头一看,身后竟然还不断有人涌过过来。 梦梅也有些心惊,“娘娘,幸亏卫将军当机立断,再晚一些,咱们怕是都出不来了。” “是啊,这么多灾民,控制不住定是要出事。” 香君不知道是谁干的,但这一招实在是歹毒。 香君若是让虎贲卫出手,难免要有伤亡,一不小心,就要落一个虐杀平民的帽子,那么香君之前积累的好名声就都白费了,不仅江宁的事情难办,回京之后,指不定又要面对多少腥风血雨呢。 若香君不让虎贲卫出手,更麻烦,那么多人围着贵妃的车驾,但凡出一点乱子,说不定她命都没了。就算没出事儿,众口铄金,天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说她失了贞洁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无论怎么想,香君都觉得此人用心极为险恶。 “娘娘,会是谁干的?” 香君摇摇头。 “也许是江宁那边的人?” “离开江宁之前,我们都做好安排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而且,江宁那边的事情,还没落定,他们不至于胆子大到要杀贵妃吧?” “真如此的话,那江宁那些人也太可怕了一些……”梦梅有些后怕道。 香君神色严肃,“这事太蹊跷了,本宫也说不准。你让卫将军快些走,我怕还会有事。” 马车飞快地往前走,也顾及不了会不会颠簸了。 这江宁和苏州不远,只要进了江宁城,便不会再有事。 终于,马车的视野里已经看不到灾民了。 香君和梦梅对视一眼,稍稍松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一支箭矢从远处飞来,直接射穿了马车欠头马的眼睛,马车开始乱动。 第150章 卫知也跳到马车上,劈开那手上头马的绳子,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疯狂的马匹,让马车停了下来。 香君和梦梅抱在一起趴在车内,等到马车停下,两人却还不敢起身。 果不其然,外面传来到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还真有后手! 虎贲卫只有一小队人马,约莫五十多人,而来截杀贵妃马车的这些人,人数只会更多。 他们虽然穿着灾民的衣服,却一个个出手狠辣,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些人甚至都没有覆面,可见他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打算留一个活口。 虎贲卫虽然各个都是精英,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能且战且退。 虽然放出了求援的信号,但只怕后面的虎贲卫被灾民围住,不能立刻赶来。 卫知也这才知道,他们中计了,而且还是连环计,这一招接着一招,都是冲着贵妃的命来的! 对方明显早有准备,甚至有战术。 看到又有人举起弓箭要射马车前的马匹,卫知也干脆利落地砍断了所有马绳。 可这也意味着,贵妃要被困在这里,他们若是杀不完这些人就危险了。 香君趴在马车里,知道情况怕是要糟。 虎贲卫要护着马车,只能围绕着马车抵抗,而那些人却行动自如,自由穿梭,让虎贲卫更加地被动。 看着一个个弓箭射过来,虎贲卫不断地斩断箭矢,却还是有人受了伤。 车外的虎贲卫拼死抵抗,但面对这群训练有素的杀手,只怕败下阵来只是时间问题。 眼看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卫知也再次冲了进来。 “娘娘,你与梦梅姑姑换衣服。” 香君瞪着卫知也,“你是何意?” “娘娘,卫将军说得对,我们换衣服!” “梦梅姑姑穿上娘娘的衣服,我让人带她骑马离开,能牵扯他们一部分人手,等我们把剩下的人杀掉,娘娘再走。” “好!”梦梅立刻说:“娘娘,您的命要紧,这个时候,不能犹豫了!” “本宫知道。” 香君迅速地思索着,然后下定决心说:“我与梦梅一同走,咱们分两个方向,虎贲卫也分成两批,这样能扰乱他们。” “不可!这样岂不是把娘娘置于危险之中?”卫知也立刻说:“外面刀剑无眼,万一哪里来的流矢,伤着娘娘的凤体怎么办?” “本宫坐在车马车里,虎贲卫只能被动应对,简直就是在当那群人的靶子,现在还能应对,是因为大家还有体力,可时间久了,只怕很快就会抵挡不住。放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所有人迟早都要被耗死在这里,只有我出去了,咱们才有生机!” “我们已经发了求援的信号,只要撑到援军来……” 香君打断卫知也,“若是援军不能及时来,你们都耗死了,本宫也活不了。就算你等到了他们过来,外面的虎贲卫又要死多少人?那是你的兵,你忍心他们这样白白送死么?” 卫知也毫不犹豫地说:“为娘娘死,是虎贲卫应尽的职责,末将不能让娘娘冒险,就算战至我一人,虎贲卫也会护住娘娘。” 香君都要被气笑了,她冷笑道:“只可惜,本宫没有让人为我白白送死的习惯,此事由不得你,就算你不同意,本宫也会走出这马车。” “贵妃娘娘!” 香君摆手,让卫知也闭嘴。 卫知有瞬间的怔住,因为没有贵人会如贵妃娘娘一般。 “快,梦梅,我们都换上轻便的衣服。”香君看一眼卫知也,果断地说:“卫将军,别浪费时间了,快出去准备。” 卫知也不再犹豫,点点头,立刻出了马车。 第202章 人的命都是自己搏出来的 香君和梦梅飞快地换衣服,车内有软甲,两人穿上之后,梦梅抓住香君的手,眼眶忍不住红了,不住地颤抖着,“娘娘……” “别怕。”香君安慰着梦梅,“人的命都是自己搏出来的,你要信,我们不会死。本宫说过的,天命在我,信我。” “好,梦梅信娘娘。” 很快,外面就准备好了。 卫知也和副将杜子康进来,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一人捞一个,将人护住带出,骑上马就兵分两路,突围而出。 本来杀手占据上风,他们人也更多,只要贵妃一直待在马车里,他们迟早能在虎贲卫的援军来之前,将贵妃截杀。 现如今,两队人马带着两个女人闯出去,他们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的贵妃,只能兵分两路,追击而去。 虎贲卫能够机动作战之后,很明显不再像刚才那样一直只能挨打。 奈何,虎贲卫有不少人受了伤,而且人数比对方少了许多,那边又有各种暗器,虎贲卫对这边的地形也没有对方熟悉,他们还是被赶到了绝路之上。 往后就是冬日的河流,往前是追兵。 眼看两边的人又要短兵相接,卫知也将香君挡在身后,并且扔给了香君一把小刀。 “娘娘,躲好了。” 香君被几人围住。 两边的人再次打了起来。 虎贲卫不愧是皇上的亲兵,就算对面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能以一敌二,尤其是卫知也,的确是虎将,一刀能同时震开好几人。 双方都有人伤亡。 看到虎贲卫一个个倒下,香君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眼眶天渐渐要黑了,香君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她蹲在地上,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太过用力,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挡在她身前的虎贲卫中了一箭倒下,然而受了伤,他却还提刀要站起来,只是一个杀手,已经趁着刚才的空隙上前来。 他根本不在乎那虎贲卫,只想立刻斩杀了香君。 终于,香君面前出现了一张狰狞丑陋的脸。 那人举起了手中的刀,准备劈下。 可忽然,那人的动作一滞,随着一声破空声,寒光一闪,那人被人一剑刺穿心脏。 鲜血喷了香君一脸。 杀手应声倒下,而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紫衣,一脸寒芒,冷峻的眼底是汹涌的杀意。 是顾亭雪和神策军来了。 “亭雪!” 顾亭雪一把抓住香君,一手箍住她的腰,将她护在怀中,一手抵挡着攻击,不过神策军很快便策应而来,将两人身边的杀手全都斩杀殆尽。 因为有神策军的帮助,很快场面便控制了下来。 顾亭雪这才松开手,将香君交给神策军的副将刘子衿等人保护。 很快,顾亭雪和卫知也汇合,将所有人斩杀殆尽。 卫知也冲到香君面前,看到香君无事,这才松一口气。 香君没空搭理他,跑到顾亭雪面前问:“梦梅呢?” “我们与虎贲卫分了两路去追,那边应该也追到了,娘娘莫要太担心。” 香君怎么能不担心,但事已至此,就算担心也无用,赶紧对卫知也说:“我没有事情,将军你快去看看受伤的虎贲卫吧。” 虎贲卫清点了伤员,死了三人,重伤七人,剩下的都是轻伤。 “麻烦卫将军替本宫记下这几位将士的名字,回京之后,本宫会重谢他们的家人。” 卫知也的神色也有些沉重,“多谢娘娘。” 等到伤员都处理完毕,另一边的人也与香君她们汇合了。 梦梅他们比香君幸运,被追到之前,虎贲卫的援军就赶到了,所以没有什么伤亡。 看到梦梅没事儿,香君这才松一口气。 只是梦梅却抱着香君狠狠地哭了一场。 顾亭雪这时候走到香君面前说:“娘娘,您虽受了惊吓,但此地不宜久留,这里离江宁已经不远了,我们快马加鞭,应该能在天亮前赶到江宁。” 卫知也也同意,“虽然我们的人已经汇合了,但就怕再出现白日里流民的事情,娘娘,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只是马车已经不能用了,只能麻烦娘娘骑马了。” 香君是会骑马的,但是顾亭雪却说:“为了娘娘的安全,娘娘还是与我骑一匹吧。” 此言一出,卫知也和香君都同时看向顾亭雪。 但卫知也却先开了口。 “娘娘,您与顾大人同乘一匹马吧,本该是末将护卫您,只是于理不合,还是顾大人护卫娘娘合适一些。” 香君瞟一眼顾亭雪,看顾亭雪那大义凛然的样子,便也点点头。 “那劳烦顾大人了。” 修整好了之后,众人便上了马。 梦梅也不会骑马,便有虎贲卫的副将杜子康带着她同乘。 还有一些随行的宫人,因为流民的原因,落在后面,没有和驰援的虎贲卫一起前来,那些人便自行前往江宁,至于伤员也等着和后面的虎贲卫和宫人们一起汇合之后,再出发。 顾亭雪单手抱着香君上了马。 第151章 卫知也瞟了一眼两人,若有所思,却什么都没多说,只叮嘱好剩下的人照顾好受伤的兄弟们,便骑上马,跟随神策军的队伍一起前往江宁城。 顾亭雪不算骑得太快,等到神策军将两人前后护卫住,看到卫知也骑到队伍最前面去了,香君才回头看了顾亭雪一眼。 顾亭雪明白香君的意思,身子前倾,刚好将香君环抱在怀里,也不影响骑马,只是两个人刚好脸贴着脸,方便说话。 “你怎么会来?” “顾家的人发现苏州城附近的流民这几日有异动,便派人去查了,果真发现有人捣鬼,我得到消息,马上便赶来了。” 果然那流民就是别人的故意的设计。 “是谁干的?不会是江宁巡抚吧?” “不是。”顾亭雪的眸色一沉,语气冰冷地说:“是废太子,晋王。” 第203章 贵妃娘娘能有多大方? 香君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复杂,不知道是愤怒更多,还是悔恨更多。 这晋王一直不声不响的,尤其是和那大将军王比起来,更是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在顾亭雪提出这个名字之前,她压根就没想过出手的人会是他。 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到底是她疏于防范了。 “但我担心的不是他,如今他们失了手,晋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新的机会再对娘娘出手……”顾亭雪又小声在香君的耳边说,“我担心的是他。” 不用问,香君也知道顾亭雪说的是谁。 香君看了一眼在前方不远处的卫知也。 是啊,他们该担心的是他。 方才他那微妙的表现,定是看出来了什么。 …… 众人快马加鞭,终于是在第二日清晨无惊无险地回到了江宁的行宫。 回去之后,顾亭雪立刻下令整个江宁城都要戒严,不允许随意出入城门。 出了行刺这样的大事,行宫的守备自然是要加强的,卫将军立刻要重新是布置行宫的防御。 虎贲卫和神策军四班轮守,在贵妃回京之前,行宫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听完卫知也的禀报,香君也没多问,她还是相信卫知也的。 “受伤的虎贲卫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都已经有大夫医治,没有大碍。” “那死去的那几个虎贲卫呢?他们的尸骨可有好好安置?将军打算如何运回?” 提到死去的虎贲卫,卫知也的眼眶有些红,“娘娘放心,等入殓之后,将士的灵柩会托人用马车送回京城。” “为何不随船队一起回京?” 卫知也有些惊讶,“娘娘,毕竟是尸体,怎可与娘娘的船队一起运回呢?” “他们为我而死,难不成,我还会忌讳他们的尸体么?生前是忠勇的好将士,死后难不成还会害我?此事听本宫的,他们的灵柩便放在本宫的宝船里,一起运回京城吧。” 卫知也眼眶有些红。 “谢娘娘恩德!” “要谢,也是我谢你们。” 卫知也惶恐地单膝下跪,拱手道:“末将不敢!这次娘娘遇到这样的危险,是虎贲卫的失职,没有提前探查路上的危险。” 在卫知也看来,这次的确是他们的失职。 先是没有察觉流民的异动,后是没有派人在前面探查危险。 虽说,有留了一半的虎贲卫在江宁陪许焕文查案,导致人手不够的原因,但是卫知也性子,从来不会把主要的责任怪在旁的事情身上。 “娘娘放心,回京之后,末将定会向皇上请罪!只是在此之前,还请让末将将功补过!” “都说了,本宫谢你们,并没有怪罪你们,回京之后,到皇上面前,本宫也自会为你们说话。” “末将不敢!保护娘娘是我们的职责,怎敢让娘娘言谢?娘娘不怪罪我们,没有治虎贲卫的罪,已经是娘娘开恩了。” 卫知也不敢想,若是换一个主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虎贲卫会怎样被责罚。 “梦梅,扶卫将军起来。” 梦梅扶着卫将军起来。 卫知也一脸的惶恐。 “本宫知看到虎贲卫奋勇杀敌,为了护着本宫的性命一步都未曾后退,本宫未曾为你们做过什么,虎贲卫却以命相护,是本宫欠你们的。梦梅,把东西给卫将军。 梦梅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交给卫知也。 “卫将军,这是娘娘给您和虎贲卫的赏赐。” “娘娘,您这是何意?我们怎可还收娘娘的赏赐呢?” “黄白之物虽然俗气,但人活着,就不能缺钱。本宫是商贾出身,和宫中的贵人们不一样,不懂那些个君君臣臣的,本宫只知道,救了我的命,就要谢,这些银子也不都是赏给卫将军的,还劳烦将军替本宫赏给虎贲卫的将士们,尤其是那些受了重伤的,定是要多给一些。接下来直到回京,怕是还会有危险,还要辛苦虎贲卫的将士们了。” “娘娘就算不给赏赐,虎贲卫也会尽忠职守的。” “本宫知道,可在河边被那些杀手围追堵截的时候,虎贲卫有位将士护在本宫面前……当时他已经身中一箭,可看到杀手劈刀砍向我,依旧毫不犹豫地要冲过来,要替本宫挡刀,若不是顾大人及时出现,那名虎贲卫怕是就死了。本宫不知道如何治军,但在本宫心里,虎贲卫能为本宫做到这个地步,就是英勇。本宫很感激,所以,还请将军不要替他们拒绝这份赏赐,总不能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赚得盆满钵满,虎贲卫这样的好战士,却要流血流泪吧?” 香君的这番话,终于是让卫知也没有拒绝。 “末将替虎贲卫谢过娘娘。” “将军辛苦了,早些去歇着吧。” 卫知也抱着箱子恭敬地离开。 走到外殿,准备离开的时候,卫知也正好碰到了顾亭雪。 “顾大人。” “卫将军。” 顾亭雪看了一眼卫知也手里抱着的箱子,又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笑道:“哟,卫将军这是要发财了,贵妃娘娘可是出了名的给钱大方。” “这是娘娘赏给所有虎贲卫将士的,不是给末将一人的。” “卫将军难道不知道,娘娘的娘家是盐商巨富,在宫里的时候,别人都是给赏银,娘娘却是给赏金。如今,虎贲卫护卫娘娘有功,娘娘必不会小气,就算是平分给所有虎贲卫这银子也不会少的,大人放心吧。” “末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虎贲卫护卫娘娘,本也不是为了赏钱。” 顾亭雪嘲讽地笑了笑说:“行,卫将军清高,自然是我们这种贪官不能比的。” 顾亭雪瞟卫知也一眼,准备往里走,却又被卫知也叫住。 “顾大人!” “怎么?”顾亭雪回头,“大人自己得了赏,还要拦着我去找娘娘讨赏么?我神策军可是不给人白干活的。”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卫知也想了想,还是放下那箱子,对顾亭雪拱手说:“昨日的事情,谢过顾大人,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只怕我虎贲卫要伤亡惨重。” 如果顾亭雪不来,就算虎贲卫能护住娘娘,怕是也要死许多人,那可都是他的亲兵,他怎会不痛? 顾亭雪倒是没想到,卫知也会跟他低头。 “都是武将,就算立场不同,由己度人,我也不会见死不救,将军不必言谢。” 顾亭雪不再多言,转身进了正殿。 卫知也看着顾亭雪进去,这才又抱起箱子。 他往外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站定,打开那箱子看了一眼。 他实在是好奇,能让顾亭雪都说大方的贵妃,能有多大方? 第204章 事到如今,还藏什么? 贵妃赏赐的这个箱子不算大,卫知也一人就能抱住。 他本来以为贵妃大方,也就是一箱子金锭子,可打开一看,最上面的确是一排金锭子,但是下面竟然全都是银票。 看到那银票的面额,卫知也没忍住,往下翻了翻,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数目。 饶是卫知也素来淡定老成,也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贵妃是真的大方。 这次陪同贵妃娘娘出行的虎贲卫有三百多人,就算平均分了,一人也有五百两银子。 要知道,他作为虎贲卫的统领,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九十五两。 而且虎贲卫和那些能出征打仗的将士们不同,他们是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的。 平时,虎贲卫也只能拿朝廷给的俸禄,偶尔护卫皇上出巡,才能多拿些赏赐。 但就是皇上赏赐,也没有这么大方的。 贵妃这手笔,实在是把卫知也吓到了。 这贵妃这么有钱么? 盐商这么有钱么? 难道,这就是顾亭雪暗中帮助贵妃的原因么? 卫知也下意识地转身,他的性子,是不愿意收娘娘这么多的银子的,但脑海里出现那些死去和重伤虎贲卫将士的脸,他脚步一顿,还是抱着那箱银票走了。 第152章 这样的赏赐,对虎贲卫的许多士兵们来说,是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他不能替兄弟们拒绝了。 …… 顾亭雪走进内殿。 香君正疲惫地斜靠在垫子上,闭着眼,闻着提神的香。 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多,香君也没时间好好休息。 “我替娘娘按按?” 香君睁眼,看到顾亭雪进来,有些惊讶,“你怎么就这么进来了?” 梦梅给顾亭雪上了茶便退下。 顾亭雪撩开官服,坐到香君旁边,漫不经心地说:“事到如今,还藏什么,没看卫将军这回都没拦我么?” 香君无奈得很,也知道,藏也是藏不住的了。 不过,卫知也是个正直人,他倒是不一定会把顾亭雪和香君的事情往龌龊的方向去想,但他观察细致,也一定看出两人之间关系的不同寻常。 毕竟,顾亭雪能从苏州赶来救她,至少两人的关系绝不可能是之前传言那般不睦。 如果之前香君和顾亭雪没有演出一副互相看不惯的样子,昨天顾亭雪的行为还能解释。 偏偏之前演得太过,顾亭雪还这样赶来救援,是怎么都解释不清的。 “娘娘放心,我与卫将军说,我是进来讨赏的。” 香君挑眉,顾亭雪这是希望卫知也认为他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么? “他信?” “信不信的也不紧要,卫知也是谨慎的性子,没有实质的证据,不会胡乱推测,不确定的事情,也不会贸然告诉皇上,我怕的是,等到回京之后……” 顾亭雪担忧的没错。 卫知也谨慎,如今顾亭雪只是带着神策军解救了贵妃,这件事告诉皇上也没什么。 只要顾亭雪也给宫里写一封密报,说行刺的人是晋王的手下,皇上便不会怀疑。 毕竟,顾亭雪和太后是利益一致的,太后不会希望后宫里失去制衡皇后的人,顾亭雪救香君,在皇上那里是过得去的。 他们怕的是,卫知也察觉到香君和顾亭雪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猜出两人私下里有勾结,甚至是同一阵营的。 这种事情,不好在给皇上的奏折里说。 就算他真写信回京,也有办法拦截。 但回京之后,卫知也说不说,怎么说,便是谁都控制不了的了。 皇上这次派香君来,就是分化太后在江南的势力的,若是最后皇上知道她和太后是一伙的,那香君才是命不久矣呢。 “娘娘,回京还有段日子,可要我在此之前,除掉他?” 香君看向顾亭雪,顾亭雪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两人沉默了对视了一阵,有那么一会儿,香君也觉得自己应该狠一点,要做大事,就绝不能给自己留后患。 可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不可。” “为何?” “亭雪,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也不会让你为我做这样的事,我不是咱们的那位皇上,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卫将军是忠勇谨慎,并无过错,他这样的好臣子,不该为了上位者的私欲而死。离回京还有段时日,此事,容我再想想要怎么办。” 顾亭雪笑了笑,神色也柔和下来。 “好,奴才都听娘娘的。” “你不觉得我是妇人之仁么?不怕本宫害死你么?” “不会。” 顾亭雪走到香君面前,蹲在她的脚踏上,昂首看着香君。 “微臣只觉得,娘娘以后的路,定能走得极远。” 香君听到顾亭雪这么说,却没有以往的得意劲儿。 如今,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却没一件真的彻底解决了的,不仅如此,她的周围还危机四伏。 香君重重叹一口气,揉着眉心道:“这次来江南,许多事情,我都办得漏洞百出,现如今,我只想着,怎么把接下来几步走好。稍有不慎,本宫就该想着把元朗托孤给谁了。” “娘娘也对自己太苛责了一些,从前娘娘一直待在后宫之中,这是第一次离宫,娘娘已经做得极好了。” “极好是不够的,棋差一着就是粉身碎骨,昨日你若是没有及时赶到……” 顾亭雪没让香君继续说下去,“娘娘,莫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自责,昨日娘娘能做得都做了。” “可若是顾家没有发现灾民的异常,若是神策军晚来一步,本宫也许已经死了,如今本宫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只是因为这一次,有你在苏州,有你帮我。” 从前,就算是拼命,也是香君算好了去拼的。 昨日的事情,却完全是意外。 难得的,香君有些后怕。 “娘娘知道反省是好事儿,但莫要太自责,”顾亭雪握住香君的手,“不是奴才救了娘娘,是娘娘自个儿救了自个儿。” 第205章 回京 香君没好气地说:“你就会哄我,本宫如今也不需要听这些好听的话,我后怕得很。” “奴才可没有哄娘娘,娘娘可知道,为何顾家能发现流民的异动?” 香君摇摇头。 “因着娘娘在江宁做的事情,苏州的达官贵人们,也怕自个儿会被娘娘收拾,所以娘娘在苏州的时候,那些人纷纷主动开仓赈济灾民。顾家自然也跟着开了粥棚,这才能发现灾民的异动。这怎么不是娘娘自己种的善因,结的善果呢?” 顾亭雪吻了吻香君的手。 “我的好娘娘,您啊,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 贵妃遇刺的事情是大事,卫知也当日就飞鸽传书给京城说明了情况。 顾亭雪自然是派人截下了信,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地说什么,只简单明了的说了事情的经过,措辞和卫知也这个人一样的无趣又朴实。 顾亭雪的信比卫知也送出去的更早,他相信,比起贵妃遇刺又获救的事情,皇帝更在意的,一定是晋王竟然在江南还有此等的势力。 只怕,咱们皇帝想到废太子这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定是要夜不能寐了。 只是,两人的百八里加急和飞鸽传书都还没有到京城,皇上关于江宁“珍珠案”的决断便下来了。 许焕文把皇上的意思告诉香君的时候,香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憋住了胸中的怒火。 明明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帮江南的人,但皇帝却在嘉奖了香君事情办得好之后,让许焕文把案子办到此处为止。 许焕文如今倒是也没有自己就把事情办了,而是先把此事告诉了香君。 香君让他先别动作,等她见完江宁巡抚再说。 江宁巡抚这回对香君倒是客气,不仅说了许多好听的话,还表示,只要放过张家,张家未来愿意拿出太湖珠厂三成的利润孝顺给贵妃娘娘。 现如今按照皇上的意思,已经不能杀江宁巡抚了,事情便要换一种方式办。 巡抚大人与娘娘详谈了一个时辰才离开,走的时候那是心情愉悦得很。 张家拿三成利润孝顺给贵妃,哪有江家和贵妃一起把张家吞了,四六分成更好呢? 这吃绝户的事情,谁不爱干啊? 于是,轰轰烈烈的珍珠案就这么结束了,最后只有张氏整个家族被处置,张家的产业包括太湖的珠厂也被充公,然后重新交给了几家“皇商”继续经营。 事情算是办完了,皇帝还算满意,几家皇商背后的势力也都挺开心,江宁巡抚接回了自己的儿子。 只有香君不怎么高兴。 顾亭雪看香君闷闷不乐,便说:“咱们皇帝一贯如此,他并不想江南士族没落,他只是想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听话,当他的年猪,皇帝缺钱的时候就宰一只。” “皇上整顿了江南,银子不就进国库了么?” “哪里有那么简单,没了这些势力,那银子也不会到皇上的国库里。” 香君想了想,倒也想明白了。 这天下的地主,只有在皇上和他们一起压榨老百姓的时候,才和皇上是一边的,当皇上要从他们身上弄钱的时候,他们就又要骂皇帝了。 所以,这些士绅们,总是团结一致,想方设法地抗粮抗税。 皇帝派香君来,本也不是让香君清洗江南士绅的,香君也办不到。他只是让香君给他找几只听话的年猪。 大地主能吃小地主。 皇帝就是想让大地主们继续做大,什么时候他需要了,就拎一只出来宰杀。 这样,既不会动摇根基,他也能吃饱。 至于百姓的死活,是真没人在意。 这一刻,香君是真的烦这个狗皇帝。 “罢了,咱们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让许焕文快些处理,事情办完了,咱们便回京吧。本宫也算得上对皇上有交代。这事情办得不好不坏,皇上才最满意。至于江南这群人……来日方长,本宫迟早要收拾他们。” “娘娘可是有法子了?” “倒是有个釜底抽薪、推倒重来的法子,但现在还为时尚早。”香君把玩着手里的珠串,“这次来江南,本宫也算是学到了不少,晋王虽然差一点用流民害死我,但也算是给本宫上了一课。等到下一次,本宫再对江南出手,就是皇上的圣旨,也救不了他们。” 第153章 …… 做了决定,香君便开始安排江南最后的布局,并且准备启程回京。 如今,江南她有明暗两条线。 明面上是许家和这次通过贵妃省亲和许家绑定的几个家族。 暗地里则是顾家和背后的海贸生意。 想要掌权,无非就是有钱、有人。 有了顾家的钱,香君才能养更多的人。 贵妃马上就要离开江南回京。 只是,顾亭雪要押送粮草去北边,所以并不与贵妃一起乘船回京,而是要带着大军前往边境。 贵妃来时动静闹得挺大,走的时候,却很是低调,什么祭典、仪式都没办,在虎贲卫和江南总督的卫兵护卫下,就这么上了船。 这刺杀的事情,江南的官员也都知道了,他们感激贵妃没有把这件事怪罪到他们头上,甚至没有宣扬。 毕竟,贵妃在他们境内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这些人全都有责任。 但贵妃愿意将此事按下不计较,皇上没有斥责,他们也愿意记这位贵妃的情。 看来,贵妃也不复杂,只要钱给够,面子给足,这位也是相当好说话的。 香君懒得和他们多说,她现在急着回京,她可要好好地会一会晋王和皇后。 宫外的政斗香君也许还是个新手,可宫斗她可是斗了两辈子的。 香君已经摩拳擦掌要报复回去了。 就在香君准备登船的时候,却看到顾亭雪骑着马赶来。 “顾大人?” “娘娘,皇上让我即刻随娘娘一起回京,怕是要叨扰娘娘了。” 还有官员在看着,香君也不好多问,等到上了船,香君才问:“怎么回事?你不会是要运送粮草么?” 顾亭雪目光一沉,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忽然病情加重,所以才让我早些回京,皇上也允了。” 第206章 皇上容不下我 江上雾气沉沉。 贵妃的船队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如今的虎贲卫对贵妃娘娘可算得上是尽心竭力,对神策军的态度也变了,两方在宝船上,竟然相处得还挺和谐,谁能想到,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船上打过架呢? 入夜,卫知也就被香君召去了正殿里。 香君在船上无事可做,正在练字,看到卫知也进来,香君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就继续写她的字。 卫知也看了一眼娘娘的书法,他虽不懂这些,但是也知道贵妃的墨宝在京中千金难求。 “卫将军也对书法有兴趣?” 卫知也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末将是粗人,不懂这些,不过我夫人倒是懂一些。” “咱们回京之后,应该正好是年节,我送一副对联给卫夫人可好?” 卫知也大喜,“真的么?我夫人肯定会高兴的。那末将就谢过娘娘了!” 香君让梦梅拿了红纸过来,写好对联,交予卫知也。 卫知也欢欢喜喜地收下,这才问:“娘娘,您今日找末将来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这路上无趣得很,想找卫将军说说话。” 卫知也一愣,他跟贵妃娘娘有什么可说的? “本宫想知道,卫将军如何看顾亭雪这个人?” 卫知也神色一变,警惕起来,方才那憨厚的样子不见了,眼里出现了几分防备。 香君看在眼里,抬了抬手,让梦梅先退下。 梦梅离开,屋内只剩下香君和卫知也。 “怎么,卫将军也和其他人一样害怕顾大人,所以不敢评价么?” “末将没有不敢,只是……末将与顾大人接触得实在是不多,对顾大人不甚了解。” “是么?卫将军可是皇上的亲卫,顾大人又是替皇上办事的,难道卫将军没听皇上提起过顾大人么?” 自然是提过的,但是卫知也怎么可能把皇上说的话,告诉其他人。 “娘娘,您知道,我是个粗人,直来直去,娘娘要说什么不妨直说。” “卫将军是武将,却不是粗人,本宫甚少见到比将军更细节的人,将军观察入微,又心有城府,怎么会不知道,本宫到底在问什么呢?” 屋内有那么一会儿一点声音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香君都以为卫知也不会说话了,才听到他开了口。 “贵妃娘娘,微臣的确有几句真心话,想与娘娘说。” “大人请说。” “这一路,微臣护卫娘娘,也看得出娘娘不是一般女子,娘娘心有丘壑,胸怀天下,当的上一代贤妃,还是少于顾亭雪这样的人来往更好。” 香君倒是有些意外,卫知也竟然会说这番话。 “为何?顾大人的确手段狠辣了一些,但那也都是为咱们皇上办事。” 卫知也沉默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把这件事点出来。 满朝文武都知道顾亭雪是皇帝的鹰犬,但皇帝不会错,皇帝是他们效忠的君主,所以只能是奸臣惑主。 卫知也从前也是这么想的,或者说,他从前也是这么欺骗自己的,但是这回来护卫贵妃前往北直隶和江南,他也看出来了。 祭天,皇帝为着自己的爱妃,用假虫代替真虫,是贵妃自己坚持吞蝗才换来天降甘霖,甚至因此高烧数日。 在江南,贵妃抓住了那些官员和氏族的把柄,却是皇帝下令把此事轻轻放下,丝毫没有在乎过,几个月前惨死在江南的钦差。 所以,卫知也如今也能接受娘娘的说法,顾亭雪的确是在为皇上办事。 “娘娘,末将劝您少与顾亭雪来往,与他是好官还贪官无关,而是因为,娘娘是好人,有娘娘这样的贤妃在皇上身边,劝慰皇上,是我大齐的幸运,所以末将希望娘娘能地位稳固,长久地陪伴皇上。而顾亭雪……他很危险。” “危险?” “是。” 香君蹙眉,“本宫不懂卫将军的意思,卫将军能说得明白一些么?” “娘娘,您和宫中其他的贵人不同,您如今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其中艰辛,末将可以想见,娘娘需要与顾大人合作,末将也能理解,但现在娘娘已经地位稳固,何必再立于危墙之前。” 香君神色一变,她看向为卫知也,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皇上可是对顾亭雪有什么吩咐?” 卫知也停顿了片刻。 他知道,这话不该说,但顾亭雪的确救了虎贲卫一次。 他可以不救,也可以等到虎贲卫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出手,但是他没有,所以,这个人情,卫知也要还。 卫知也只希望,顾亭雪不要让他为难,让他们之间只能兵戎相见。 “皇上密令,回京之后,立刻收回顾亭雪的兵权,让顾亭雪以内臣的身份,入宫给太后娘娘侍疾,若顾大人不肯缴械、交出兵权……” “会怎样?” “虎贲卫要立刻将其诛杀。” 香君捏紧了手心,她的心跳得极快,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多谢卫将军提醒,本宫明白将军的意思了,这顾大人,的确是危墙。只可惜,本宫不像皇后娘娘,身边诸多助力。许多事情,也是没有办法。将军可知,这次在城外截杀本宫的,是什么人?” 卫知也摇摇头,“可是江南氏族?他们连钦差都敢杀。” “不是他们,是皇后娘娘的人。” “这怎么可能……”卫知也一脸不可置信。 “是晋王的人手。” 卫知也心中震惊,但如果是晋王,那倒也合情合理。 “卫将军,本宫只是看着风光,可在宫中的日子,却是如履薄冰,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本宫死,尤其是朝廷里,那些旧势力。你可知本宫的难处,许多事情,本宫实在是没办法。” 卫知也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放心,末将虽然效忠皇上,但也不是个眼盲心瞎的,娘娘是好人,末将自然不会说对娘娘不利的话。” 香君倒是没想到,卫知也这么痛快。 “好,本宫信将军。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不便久留将军,回京之后,若有机会,本宫很想见一见卫夫人。” 提到夫人,卫知也神色明显放松下来。 “好,她一定会很喜欢娘娘的。” 卫知也退下。 等他走了,香君才沉下脸道:“你听到了么?” 顾亭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自然是听到了,娘娘这副表情是做什么?皇上容不下我,娘娘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第207章 皇上怎么忽然对她情根深种了 香君拧眉沉思,“这段时日,京城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太后为什么会忽然病重,皇上为什么会让你回京?” 顾亭雪走到香君旁边,替她继续磨着墨。 “我如今倒是怀疑,太后娘娘是不是真的病了。” “你是说,皇上是用这个理由,骗你回京城?” “随我来的神策军,大部分都护送粮草去了边境,京城虽然还留守几万神策军,但回京后,有虎贲卫看着,我自是不能去军营,只能直接回皇城。” 第154章 “皇上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怕你造反?可是……没理由啊……” 香君实在想不通,皇上为什么忽然防备顾亭雪到这个地步。 比起来,难道不是大将军王更容易造反么? 这时候就处理掉顾亭雪,皇帝打算用谁制衡大将军王和那群权贵清流? 这不对劲。 京城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皇上也不一定是要立刻杀你,我看,此举还是像在试探,不然直接让虎贲卫找机会斩杀你便好了,为何还要等你回京,让你入宫给太后侍疾?定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 “娘娘说的是。” 香君看着顾亭雪那副轻松的样子,竟然还有心思研磨,没好气地说:“你自个儿的命,你能不能上心一点,难道还要本宫替你操心么?” “可娘娘为我担心的样子,亭雪喜欢极了。” “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香君起身往内殿走,顾亭雪立刻跟进去。 “你跟来做什么?”香君瞪顾亭雪一眼。 “自然是与娘娘一同安寝,这也没几天好日子了,娘娘不是最懂得及时行乐的么?” “亏你还还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日子了?” 走入内殿,香君坐到软榻上,烦的眉头紧锁,闭着眼睛揉自己的眉心。 明明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偏偏没一件事让她顺心,皇后那边的晋王和大将军王虎视眈眈,要她的命,皇上这边又对顾亭雪起了杀心。 “娘娘……”顾亭雪走到香君身边坐下,伸出手,替她按着,“娘娘为我担心,亭雪开心极了,但娘娘要记住,我与皇上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若是皇上真的要杀你呢?” “我若无力自保,也不配继续陪在娘娘身边。”顾亭雪一把抱起香君,“娘娘就别担心了,安歇吧。” …… 一路,船队几乎不敢休息,终于是在年前赶回了京城。 果然,一进入皇城,虎贲卫就让顾亭雪缴械,并且交出神策军的兵符。 顾亭雪身后的副将们差一点又和虎贲卫翻脸,但顾亭雪却按住了他们,没多说什么,将他的剑交给身后的副将,然后交出兵符,入了宫。 卫知也倒是松了一口气。 顾亭雪入了后宫,皇上再要怎么做,都和他无关了,私心,卫知也不想杀顾亭雪。 顾亭雪直接去了仁寿宫,给太后娘娘侍疾,而香君则是穿着朝服,从午门进宫。 因着香君离宫是为了吞蝗礼,属于祭祀之事,所以回宫也有特殊的礼仪。 皇帝带着大臣们和后宫的妃嫔们等在殿外。 贵妃的仪仗缓缓靠近,香君远远地看到皇帝站在上面,用一种炙热的眼神看着她。 心里正觉得奇怪呢,就见到皇上竟然走下台阶,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香君面前,一把抓住了香君的手。 皇上这般的“情不自禁”让大臣们都不好意思看,香君也有些懵。 “皇上……这样于理不合。” 可皇上却还是紧紧握着香君的手,“数月不见爱妃,朕对你思念得紧。” 站在香君后面的卫知也和许焕文都听到了皇上的话,两人低下头,不敢多听。 香君含着泪看着皇上,“臣妾也思念皇上。” “朕陪你一起走。” 香君点点头,任由皇上牵着自己的手往上走,脸上是难掩喜悦的神情,可她心里却是一万个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这是怎么了? 离宫前,他也没有爱她到这个地步啊,怎么几个月不见,反而像是忽然对他情根深种了似的。 繁琐的仪式之后,香君终于能回承香殿了。 皇上还要处理事情,但已经说了晚上要来看她了。 香君心中无奈的很,别人伺候的日子算是过完了,从今日起,又要开始伺候人了。 回了承香殿,香君第一件事便是看她的元朗,几个月不见,元朗看起来大了不少,不过还好,还认识自己的娘亲。 香君抱着元朗好好的亲了一会儿,又让人把从江南带来的时兴玩意儿给大家分了,这才有空和简妃说话。 “太后娘娘怎么病重了?”这是香君最关心的问题。 其实香君应该立刻去给太后请安的,但是皇上都说了,让香君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去看太后,她若是太上赶着去尽孝,怕皇上会不高兴。 “一直都是福姬在照顾太后,前段日子,太后的身子都大好了,不知怎么的,有一日和皇上吵起来,好像是为着……”简妃压低声音道:“姜太妃的事情。” 姜太妃是大将军王的母妃,是当年害了顾亭雪的人。 “姜太妃怎么了?” “一个月之前,姜太妃忽然在府中暴毙,第二日,太后和皇上似乎就大吵了一架,皇上离开仁寿宫的时候,还砸了不少东西呢。但是也没人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情。” “福姬也不知道么?” “皇上让福姬在仁寿宫里侍疾,都没让福姬回两仪殿。现如今,福姬就住在仁寿宫里,平时,我们都见不到呢。” 香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福姬不像是侍疾,倒是像被软禁在了仁寿宫里一般。 难道是姜太妃的死有问题? 太后和姜太妃关系不睦,也算得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两人当年就斗得难舍难分。 还是说,因为大将军王在和北蒙打仗,太后却弄死了姜太妃,所以皇上生太后的气了? 那也不至于不让福姬离开仁寿宫啊。 香君是真的想不通里面有什么关窍,看来只能等明日去见太后才知道了。 第208章 朕要你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 香君回宫的第一日,皇上早早地就来了承香殿。 承香殿的宫人们都很高兴呢,咱们贵妃娘娘这才是盛宠,瞧皇上多迫不及待。 不知怎么的,如今面对皇上,香君觉得有些别扭,皇上也看出来了,还笑话香君,“怎么,几个月不见朕,还害羞起来了?” 香君只能扭捏地点点头,编着瞎话说:“臣妾在外面的时候,很是思念皇上呢,如今见着皇上,有些近乡情怯。” 皇上闻言,似乎是有些情动,伸出手,将香君抱进怀里。 “朕也想你,若不是你离开这几个月,朕都这不知道,自己竟然这般地离不开你,香君,以后朕再也不会让你离宫了,朕要让你寸步不离地陪在朕身边。” 香君也紧紧搂着皇上,“嗯”了一声,心里却是纳闷儿的很。 狗皇帝发什么疯? “皇上……今日臣妾不方便侍寝,不如……去别的妹妹宫中?” 皇帝被香君说得有些尴尬,低头看着她,无奈地说:“朕又不是急色之人,今夜朕陪着你,我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皇上想跟香君说话,香君也只能与皇上说,皇上问起这一路的事情,她也捡着有趣的说了。 至于什么民生疾苦,灾民的惨状,香君一个字儿没提。 提了皇帝不仅不在乎,还会不高兴,他一直觉得自己圣君,都去泰山封禅了,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治理的天下实际上是哀鸿遍野呢? 皇上听香君说起江南那些“附庸风雅”但又胜在新奇有趣的宴会,忍不住抓住香君的手说:“你若喜欢,等北边的仗打完,朕再带着你一起去江南看一看,可好?” 明明是皇帝自己想去。 香君点点头,又说:“太后娘娘的病怎么样了?我离宫的时候,看着娘娘还好呢。今日,我回来,没有立刻去看她老人家,太后娘娘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的,你不用担心。”提到太后,皇上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太后现在也没心思生别人的气,她生着我的气呢。” 香君赶紧握住皇上的手,“臣妾虽然不知道皇上和太后怎么了,但是太后娘娘心里是在乎皇上的,皇上别伤心了。” “你错了,太后心中最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朕。”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太后是这样,皇后也是这样,她们心里,都有别人比朕重要。” 香君觉得这话还是冤枉皇后了,皇后心里但凡不是皇帝最重要,皇帝都当不成皇帝。 “皇上,臣妾如今虽然和皇后娘娘有些龃龉,但是皇后娘娘对皇上的心,臣妾倒不觉得是假的,只是……皇后娘娘是个良善的人,不懂得拒绝,性子又软,所以在乎的人有些多罢了。” 香君表面上给皇后说好话,却是在偷偷给皇后上眼药。 皇帝现在大概是在跟皇后生气,迟早会想明白皇后爱他的,香君这话的意思就是,皇后爱你,但也不妨碍心里还有别人。 “是啊,太后心里最在意的是旁人,皇后兴许最在意朕,但却也在意别人,只有你……”皇帝紧紧握着香君的手,眼里又出现了那让香君觉得莫名其妙的炙热光芒,“只有朕的香君,心里只有朕一人。” 第155章 到此时此刻,香君终于明白皇帝忽然的热情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皇帝在别处伤了心,所以跑到她这里来寄情了。 香君伸出手,抱住皇上。 “皇上是臣妾唯一的依靠,臣妾答应皇上,就是元朗也比不过皇上。”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朕还能跟自己的儿子计较不成么?” 说着,皇帝又面露不忍来。 “朕知道,你在江南遇到了刺杀,朕不是不知道是谁做的,只是如今天下不稳,北边还在打仗,所以……朕只能先忍下这口气,但朕答应你,迟早,我会将伤害你的人,碎尸万段。” 香君温柔地说:“皇上,臣妾怎样不要紧的,只要皇上好,臣妾不觉得委屈。” 香君越是这样说,皇帝就越是不忍。 “还有件事情,朕要对你说。” 看到皇帝那副为难的样子,香君便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可是封臣妾做皇贵妃的事情?”不等皇上说话,香君便说:“皇上,臣妾从不在乎名分,臣妾只想一直陪在皇上身边。” 皇上神色动容,“爱妃怎么知道朕要说什么?” “皇上,臣妾知道的,都是您教的,自然知道皇上想的是什么。如今姜太妃已死,消息怕是很快就会传到北境,只怕大将军王那边心不定。若是此时,让臣妾做皇贵妃,那中宫皇后要如何自处,人人都知道大将军王对皇后娘娘……” 香君假装失言,一副说错话的样子,赶紧闭了嘴。 “无妨,爱妃说便是。” 看皇上那副样子,似乎真没有生气。 香君这才继续说:“所以,为了江山稳固,也为了安抚大将军王,皇上还是赶紧让皇后娘娘从大佛堂里出来吧,这宫权也交回到皇后娘娘手中,甚至,要好好安抚娘娘的三个孩子,给他们封号和赏赐才是呢。” 听到香君这么说,皇帝眼里是有感动的。 “你不觉得委屈?皇后如此对你。你差一点就死在江南了。” “只有皇上委屈,臣妾才觉得委屈。” 这句话,是真的说到了皇上的心上,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香君,第一次把香君抱得这么紧。 “香君,你可知道,这世上,无人知道朕的委屈,所有人都觉得朕是皇帝,坐拥江山,无所不能,可你知道么?朕也会觉得委屈。” 香君轻轻抚摸着皇上的后背。 嘴上说着:“皇上,臣妾会一直心疼您,爱您的。” 心里想着的却是,当皇帝这么委屈,不如别当了,让她当吧。 第209章 见到想见的人了,自然就没事了 第二日清晨,皇上在香君这里用完早膳之后还特意叮嘱香君,要香君等他下了朝,他亲自陪香君一起去看望太后娘娘。 “臣妾自己早些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好么?” “朕陪你一起去,免得太后怪罪你昨日没有一回来便去请安。” 送走了皇上,香君心里是越想越纳闷儿。 皇上这是不让她与太后单独接触么? 香君又叫来小路子,问他仁寿宫那边的情况。 小路子摇摇头说:“娘娘,我们也不敢问得太仔细,但昨日顾大人进仁寿宫之后,便没有再出来,看着倒是一切如常。” “顾大人也没让人来传个话么?” “没有。” 香君越发觉得奇怪了。 难道顾亭雪也在太后宫中被软禁起来了? 皇上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心里有些焦躁,但香君面上还是悠悠闲闲的,早上又见了几个宫中嫔妃,给了大家不少赏赐。 皇上来的时候,香君正和简嫔他们一起逗孩子呢。 皇帝看到这承香殿里其乐融融的一幕,心情也好了不少,只觉得早朝憋的一肚子的火都消散了不少。 简妃、江嫔她们也识趣,见皇上来了,纷纷告退。 “真是奇了,别的妃子见到朕,总是想方设法要吸引朕的注意,怎么这些跟着你的妃嫔,看到朕来就走呢?” 香君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跟着她的这些妃嫔,都不在乎皇帝吧。 “自然是因为臣妾善妒,她们不敢啊。” 皇帝刮了刮香君的鼻子,“朕的贵妃,实在是霸道,不过朕喜欢你霸道。” 皇上牵着香君去往仁寿宫。 一进入仁寿宫,香君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儿。 这药味重得恨不得要把整个宫殿都腌入味了。 香君的心提了起来,太后病得这般重么? 皇上领着香君进了内殿。 太后娘娘靠在床上的软枕上,顾亭雪站在旁边,正在给娘娘喂药,福姬则是端着蜜饯,在一旁等待着。 看到太后的一瞬,香君松了口气。 太后看起来脸色倒是还好,顾亭雪看起来也好好的,没有受了折磨的样子。 反倒是福姬,眼底乌青,人也瘦了不少。 “皇帝和贵妃来了。”嬷嬷小声在太后耳边说道。 太后、顾亭雪和福姬都朝着皇帝和香君看过来。 顾亭雪的目光,落在皇帝和香君交握的手上,他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手里端着那碗药,站直了身子,只有捏着碗的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 太后娘娘看到皇帝和香君手牵着手,她笑容慈爱地说:“从前,皇上总是牵着皇后来哀家这里,如今到底还是贵妃更得皇帝的欢心,新人胜旧人啊。” 香君闻言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皇帝只当是香君在太后面前要讲规矩,便也没有勉强,反而是安抚地看了香君一眼。 “母后,您就别打趣儿臣了,吓着贵妃,以后都不让朕拉手了。” 香君一副惶恐地样子,给太后娘娘行了一个大礼。 “臣妾昨日回宫,没有立刻来向太后请安,是臣妾的过错,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的眼神很是慈祥,语气也和善得很,“哀家怪罪你什么?这次你辛苦了,本该是皇后该去北直隶的,却让你去,这一路定是颠簸周折,好好歇着也是应该的,好孩子,快起来吧。” 香君起身,立刻走到顾亭雪面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药碗道:“顾大人,让本宫来吧。” 顾亭雪把手中的药碗交给香君。 香君接过药碗的时候,手指轻轻在他手上划了一下,顾亭雪面色不变,但眼神总归不像刚才那样,冷若冰霜了。 他默默地走到一旁站着,并不言语。 香君和福姬一起伺候太后用完药,太后便给香君赐了坐。 皇上和太后说着话,香君却注意到,这宫里除了伺候太后的那几个老人之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很眼生的宫女。 这两个宫女不是太后宫里,香君好像记得,之前在太极殿里见过一两次,应该是皇上的人。 福宝站在床尾,一副受惊的小兔子模样。从方才香君一进来,她就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看着香君。 香君没有接她的眼神,倒是皇帝注意到了福姬,瞟了她好几眼。 福姬看到皇帝看自己,这才不再乱看,低着头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丝毫没有从前活泼的样子。 香君也和太后说了一会儿子话。 要说太后哪里不对,偏偏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越是这般一切如常的样子,香君心里越发的不安。 “贵妃回来的正好,马上要年节了,这家宴只有你来办,哀家才放心,哀家如今病着,喜欢宫里热闹一些,要辛苦你了。” 皇后马上就要出来了,她掌管后宫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年节,太后却交给香君来办,明显就是不想给皇后脸。 “太后娘娘,这……马上便是皇后娘娘管理六宫了。” 皇帝看向香君道:“太后把此事交给你,你便好好去办便是,皇后不会在意的。” “太后娘娘放心,臣妾定会办得热热闹闹的,让您老人家开心开心。” 太后又问了香君不少江南的事情。 香君一一回答了,只是他注意到,皇帝坐在一旁,倒是没有太关注太后和她说了什么,而是时不时地看向顾亭雪。 可顾亭雪还是平时那副死样子,乍一看,冷冷的,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就这么各怀鬼胎地离开了仁寿宫,香君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顾亭雪和太后,甚至都没给她一丁点暗示。 香君试探着问皇上:“臣妾看太后娘娘脸色没有那么差,不像是病重了的样子?” 皇帝的眼神冷了冷,语气有些冷漠地说:“母后之前是气急攻心,现在见到想见的人了,自然就没事了。” 香君只当自己没听明白,默默地跟着皇帝一起回了承香殿。 如今皇上似乎是很依赖香君,就连折子都搬到了承香殿来看。 当夜皇帝又宿在香君的宫里,有皇帝杵在这里,香君也没办法再让人去打听。 “今日朕已经在朝堂上承诺,明日便让皇后离开大佛堂,回甘露宫去。” 第156章 “皇上,臣妾有些害怕……”香君抓着皇帝的手说,“皇上,您不知道,在江南那一次,臣妾是真的差一点就死了,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第210章 贵妃娘娘救我 皇帝想到此事,眼里也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晋王实在是猖狂,而且他此事做得干净利落,就连神策军也找不到证据直接指向他。 皇帝不想被安上一个残害手足的恶名,也担心晋王狗急跳墙,用他的势力扰乱江南,或者和大将军王联手,便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别怕,如今你在宫里,有朕替你做主,没人能欺负你。” “可皇后娘娘不喜欢臣妾,她怪臣妾抢走了皇上呢。” “皇后是欺负你,朕一定给你撑腰,可好?” 香君要的就是皇帝这句话,这才点点头,柔情蜜意地靠在皇上的肩膀上。 “臣妾只有皇上,皇上,求您对我多偏心一些吧。” “朕对你还不偏心么?太后是喜欢你的,如今皇后出来管事,太后定是又要心里不痛快,你有空,多去陪太后,尽尽孝心,朕照顾不到的地方,有太后在,皇后自然也不敢做的太过。” 香君心里纳闷儿,昨日还不愿意她单独去见太后,怎么今日去了一趟,皇帝的心意就变了? 皇帝是看到了什么,所以安心了么? “是,臣妾去陪着太后也好,省得被皇后抓住,要被人找不痛快呢。” “促狭。” …… 第二日皇后离开大佛堂回到甘露宫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紧接着皇帝的晓谕六宫的圣旨就到了,把管理六宫的权利又还给了皇后。 这件事香君在离宫前就预料到了。她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六宫许多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宫里的风向又变了呢。 不少人感叹,皇后就是皇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皇帝心里,任何人都是比不过皇后娘娘的。 许多人都又去巴结皇后了,香君想着又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懒得搭理皇后,一清早起来就直接去了太后的仁寿宫。 香君在仁寿宫门口,竟然迎面碰上了顾亭雪。 “顾大人,您不是要照顾太后娘娘么,这是去哪里?” 顾亭雪对香君行了个礼,“回娘娘的话,神策军中还有些军务要处理,这马上就要年节了皇上催我出宫办事呢。” 香君和顾亭雪对视了一眼。 顾亭雪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香君,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眼里都有些迷茫。 旁边还有人看着,顾亭雪拱手道:“微臣先告退了。” 顾亭雪匆匆离开,香君满肚子疑问走进仁寿宫里。 她是彻底搞不懂皇帝在想什么了…… 怎么又把兵权还给了顾亭雪了? 只怕只有太后娘娘能给香君解惑。 到了太后的宫中,福宝正在给太后喂参汤。 太后看香君进来,便让福宝先去偏殿休息,香君自然地接过福宝手里的参汤,给了福宝一个眼神。 福宝会意,赶紧回去,等着香君来找自己。 昨日,有许多话不好说,今日太后仔仔细细地问了香君在江南做的事情。 得知晋王刺杀香君,太后忍不住冷笑:“本宫倒是小瞧了那废太子,没想到,他装了那么久的云淡风轻,还是在此事上暴露了。” 香君也感慨,“我实在是不明白,这废太子都为皇后断了腿,怎么还这么死心眼,为了皇后什么事都敢做。” 太后摇头,“大将军王是个武夫,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是做得出来的,但晋王……他做了十几年太子,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晋王要杀我,难道不是为了皇后?” “是为了皇后,但哀家不信,他只是为了皇后。若他真的是闲云野鹤,养那么多死士杀手做什么?” “难不成,他还惦记着皇位?” “皇位是不可能了,但是做个摄政王,顾命大臣,倒也不难。” 话说到这里,香君也明白了。 “这个晋王,怕是比那个宋飞景还难对付,你要小心些。就是本宫,也没有看透过那个孩子。”说着,太后眼里尽是悲哀之色,她苦笑道:“咱们先帝是真正的仁君,偏偏生下的孩子,一个比一个阴鸷狡猾。” 说起这件事,香君终于把压在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太后娘娘,听说您是气病的,皇上这次也怪得很,把亭雪的兵权给收了又还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神态祥和,一点变化都没有,语气也依旧慈祥。 “也没什么,皇帝不过是为了哀家更宠爱亭雪生气罢了。这次让亭雪回来是哀家的主意,边境在打仗,大将军王的母妃又被哀家赐死,我怕周清崇会对亭雪不利,这才让皇上以我病重为由把他叫回来。” “那皇上为何要亭雪的兵权?” “入宫,自然是要以内侍的身份,你就别多心了。” 太后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香君肯定太后对她有所隐瞒。 但太后这样的人,不愿意说,是问不出来的。 伺候了太后娘娘午睡,香君准备去看一看福宝,却看到昨日见到的那两个宫女正陪着福宝呢。 香君终于明白过来。 那两个宫女不是去看着太后的,她们是来看着福宝的。 香君与福宝说了几句,让她继续好好照顾太后,无视了福宝那求救的眼神。 福宝还想求香君,让她去承香殿住着了,香君自然是不能答应。 没想到福宝竟然抓着香君哭求起来。 真是个傻丫头,人盯着呢。 “这仁寿宫,什么都是最好的,你就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放心,我会让人照顾你的,你就安安心心地照料好太后娘娘,皇上和本宫,都会记着你的好。” 香君无奈,怕福宝说了不该说的,说完这番话,赶紧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香君思考着,仁寿宫里发生了什么。 香君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太后和皇帝是为了顾亭雪的事情吵架。 但具体吵了什么事情,香君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这件事把太后气得病重。 就算太后脸色不错,但那满屋子的药味儿是骗不了人的。 而福宝,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但是皇帝不希望福宝说出去,所以皇帝让福宝待在仁寿宫,还派了两个人盯着福宝。 难道,福宝是听到了顾亭雪的身世? 如果是这件事,就麻烦了,这种皇室秘辛,皇帝一定是不希望不相干的人知道。福宝若是想走出仁寿宫,或者是想活命,就必须得证明她能守住秘密才行。 那今天福宝的表现,可不大好,她恨不得就直接把“贵妃娘娘救救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香君得想个办法提醒她才是。 “贵妃娘娘,是皇后娘娘。” 梦梅的声音,让香君猛地回神,抬头看去,前方,皇后的轿辇正缓缓迎面走来。 第211章 拦住,给我打 皇后的轿辇往仁寿宫的方向去。 这是出了大佛堂,解了禁足,立马就要去拜见太后展现孝心呢。 香君抬起一只手,她的轿辇便停下,但轿夫并没有放下轿辇。 香君没有要下轿子拜见皇后的意思。 她坐在轿撵上,玩着手里的珠串,瞥了一眼皇后,阴阳怪气地说:“皇后娘娘,您礼了几个月的佛,怎么倒是容光焕发,丰腴了不少,这是没少吃肉吧?哎……皇后娘娘就是命好。不像本宫,出去一趟都累瘦了,腰都细了一圈呢。” 皇后听到香君说这话,脸色难看得很。 这贵妃如今说话怎得如此阴阳怪气,比宫里的太监说话的语气还讨人厌。 采薇上前一步道:“贵妃娘娘,见到皇后,怎么不下轿行礼?” 香君玩着手里的手串,看向皇后,满不在乎地说:“本宫在宫外遇刺,闪着了腰,就不给皇后娘娘行礼了。” 皇后忍着怒气问:“这便是贵妃的礼数么?” 香君一脸的无辜,问道:“皇后不是不讲这些么?” “本宫何时不讲礼数了?” “这吞蝗礼这么大的祭典,本宫都替皇后娘娘去了,也没见皇后娘娘多在乎啊?我看,不如这后宫妃嫔的跪拜,本宫也都替姐姐受了,如何?” 采薇怒喝一声:“大胆!” “啧啧,皇后娘娘果然不在乎礼数,不然这大宫女怎么敢越过主子说话呢?”香君本就不想搭理这主仆二人,冷下脸来道:“走吧。” 轿辇继续往前走,直接忽略了皇后娘娘。 这般不知礼数,采薇恨不得立刻就让皇后娘娘发落了贵妃。 “别耽搁了给太后娘娘请安,如今本宫重掌后宫,不急于一时。” 当天下午,采薇就带着人冲到了承香殿里,气势汹汹地要香君交出所有宫牌。 第157章 那副神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后呢。 香君现在愁福宝的事情,懒得跟甘露宫浪费时间,让承香殿的人别计较,速速地把东西给甘露宫交接了便是。 可偏偏,这采薇觉得承香殿这是怕了甘露宫。 兴许是前段时日,皇后被打压得太狠,甘露宫的人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如今扬眉吐气,采薇要好好的发泄一番,拿了工牌和账本她还不肯走,竟然站在正殿外,开始教训起承香殿的宫人来。 “我看你们承香殿的奴才,就是不懂得什么叫做安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一个个争强好胜、不知收敛。殊不知,有的人费劲心思、百般讨好又如何?不是你的终究留不住,什么人就该站在什么位置上。” 采薇说的声音很大,大得坐在正殿里的香君都能听到。 采薇让宫人收好所有的宫牌和账本,然后便准备昂首挺胸地带着人离开。 香君看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小路子,语气平静地说:“拦住,给我打。” “是!奴才这就去办!” 小路子几乎是飞奔出去的。 承香殿的大门一关,几个小太监便上去按住采薇,跟着采薇来的宫人,想要上前阻拦,也全都被承香殿的人按住。 承香殿的人全都胆子大,只要贵妃娘娘让他们干,就没有不敢干的。 别说是打皇后身边的姑姑,只怕是贵妃让他们给皇后一闷棍,他们也是敢的。 喜雨的性子,刚才就已经想要上前跟采薇打一架了,只是因着娘娘让不要惹事,这才忍着的,现在娘娘都说要打了,她自是撸起袖子,毫不犹豫地就开始冲着采薇扇巴掌。 采薇回去的时候,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疼的,人都被打得站不起来了,还是几个宫人抬她回去的。 反正香君是立刻给喜雨的手擦了药油的,毕竟,手都打肿了。 这一幕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宫中的人都眼巴巴地盯着甘露宫和承香殿,巴不得皇后和贵妃能闹起来。 闹起来,不仅有热闹看,说不准还有好处捞呢。 …… 皇后刚从佛堂离开,又重新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利,为了皇后的脸面,皇帝今天便去了甘露宫。 没想到一进甘露宫,就看到了脸肿的跟猪头似的采薇。 饶是皇帝今日心情不怎么好,也差一点没被采薇的样子逗笑,但他还是忍住了,问道:“皇后,你身边的宫女是怎么了?” 皇后让采薇这样出来伺候,就是想让皇帝看一看,贵妃是多么的骄横跋扈。 “采薇,你来说。” 采薇现在脸都肿成这样,哪里还能得清楚话。 磕磕巴巴地半天,皇帝硬是一句都没听清楚。 其实皇帝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贵妃打了个宫女罢了,难不成还要他这个皇帝来做主? 见采薇说不清楚话,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别说了,朕听得心烦。” “皇上!” 皇后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 “皇后,朕也许久没与你说话了,今日,朕不想听那些扫兴的话。” 薛娇娇隐忍了半晌,只得把满腹委屈咽了下去,跟着皇帝一起进了屋。 其实薛娇娇也知道,她与皇帝如今有许多的隔阂,感情也有了裂痕,她为了元泽,为了还养在太妃宫中的那两个孩子,也应该学会委曲求全,曲意奉承。 可她到底是有些傲气,做不到那般低声下气,所以,皇帝这顿饭,实在是用的不怎么开心。 这菜也不是他喜欢的,这身边人是冷着脸的,这甘露宫的氛围,也是死气沉沉的。 皇帝看到皇后这般不识趣,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给她脸面,放下筷子,黑着脸道:“皇后这里的饭菜太硬了,朕嚼不动,还是皇后自己慢慢咽吧。” 皇帝起身,带着人离开。 皇后看着满桌没动几筷子的菜,终于忍不住愤怒,将那桌子都掀了。 皇帝走到门口的时候,甚至都听到了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 皇帝的脚步一顿,身后的万公公立刻说:“皇上,咱们不如去承香殿,贵妃娘娘可是时时刻刻都备着皇上爱吃的菜呢。” “那便去看看贵妃吧。” 万里春立刻大声喊道:“摆驾承香殿!” 那声音大的,甘露宫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第212章 主子受辱,就是奴才无用 后宫里几乎没有秘密。 贵妃打了甘露宫的大宫女,当天皇上去了甘露宫,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去了承香殿,当天留宿在贵妃宫里,听说承香殿里笑声不断呢。 这下子满宫都知道了,皇后虽然拿回了宫权,但她身边最有头有脸的姑姑,贵妃娘娘说打就打了,连皇上都护着贵妃。 一时间,宫里的人都嗅到了风向的改变。 原以为皇后又要势起,现在看来,只有皇后和甘露宫的人这么认为。 主子受辱,就是奴才无用。 采薇定是要让贵妃知道厉害,竟然不让下面的人给贵妃宫里送好东西。 可下面的人不仅巴巴地把东西送来,还直接告了甘露宫一状。 “喜雨姑姑,您是不知道甘露宫的嘴脸,那采薇姑姑还真以为这后宫是她当家作主呢?竟然还敢教唆我们克扣贵妃娘娘的份例!咱们贵妃娘娘管理后宫的时候,是从来不准这种克扣份利、欺辱主子的事情发生的……咱们这些奴才都是贵妃娘娘一手教导的,是绝对不会受甘露宫挑唆,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的。” 喜雨忍着笑,打趣道:“人家是采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啊,那是后宫之主,天下之母,你们就糊弄吧,小心皇后娘娘收拾你们。” “哎哟,喜雨姑姑,瞧您这话说的,咱们就是被打、被骂,那也绝不敢做对不起贵妃娘娘的事情啊,贵妃娘娘的安泰,那可是咱们下面所有人心中,最最紧要的事情呢。” “算你们嘴甜,拿着吧,这是娘娘的赏赐,以后甘露宫怕是要不少为难你们,这些个金子,拿去给大家买些酒喝。” 几个宫人欢天喜地地走了。 没两天,采薇就发现,她根本为难不了承香殿。 底下的人对她的话,都是阳奉阴违,虽说因着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不敢说难听的话,但采薇也不蠢,看得出这些人并不真的信服。 更可气的是,就是花银子赏下去,这些下面的人,也不过语气恭顺一些,腰弯的低一些,要让他们给甘露宫一心一意的办事,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采薇算是看出来了,虽然宫权交给了皇后,但是贵妃还牢牢把持着后宫,若是不让众人知道甘露宫的厉害,以后皇后娘娘如何能控制住六宫? 比起甘露宫的斗志昂扬,香君脑子里却没想宫斗的事情。 她知道,仁寿宫里的福宝正着急呢,但那边有皇帝的人盯着,只怕就连太后也盯着福姬呢,所以香君不敢轻举妄动,思来想去,让梦梅送了些糕点去仁寿宫。 香君给福宝送的是茯苓夹饼,面皮有茯苓入药,夹的是蜜糖。 福姬从前在民间的时候是采药女,自然知道茯苓的用处,茯苓是安神药材,《本草纲目》说茯苓呢“宁心定志”。 香君给福姬送着茯苓夹饼,就是提醒她,现在别慌,要养心安神,切切勿躁动生事。 饼中夹蜜,是希望她明白,只要能守住不动,就能“苦尽甘来”。 特意让梦梅去送,是怕福宝看不懂,让梦梅稍稍提点一番。 如今,皇帝既然没对福宝怎么样,只是让她继续在仁寿宫里伺候太后,应该是还想再观察她,只要福宝不乱说话,不乱动乱跑,过段时日,应该就没事了。 梦梅送完了糕点回来,给香君回话。 “都按照娘娘的话说了,福姬应该是明白娘娘的意思了。” “希望她真的明白才好。”香君有些担心,又问:“那两个宫女没看出来什么吧?” “娘娘放心吧,奴婢有分寸的。” 香君稍稍放心了一些,本来想叫小路子进来给自己捏捏肩,却没见到人。 叫来小路子的徒弟一问,得知小路子出去了两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回娘娘的话,早上五皇子闹着要吃松子穰,小厨房的师父做的,五皇子不爱,非要吃御膳房的松子穰。刘公公怕耽搁时间,就自个儿去御膳房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午后了,竟然还没有回来。” 香君蹙眉,小路子做事是最利索的,怎么会出去几个时辰还不回来。 担心小路子出事儿,香君便让人去找。 不曾想,过了半个时辰,几个人把小路子给抬了回来。 小路子屁股都被打出了血,本来正哼哼唧唧的,看到香君过来,立刻闭了嘴。 “娘娘……奴才给你丢人了。” 第158章 香君让人去请太医,然后问:“怎么回事,谁打的?” “娘娘别为奴才生气,今日是奴才倒霉。” 因着元朗闹着要吃松子穰,小路子便急匆匆地跑去御膳房,不想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皇后娘娘的轿辇。 采薇看到小路子拎着食盒,得知是从御膳房取来的,可是让她抓住了把柄。 宫里的规矩是很森严的,御膳房的饮食都是按照份利来的,高位的妃嫔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做,但按照规矩是不能让御膳房随时做的。 但宫规虽然森严,许多规矩却也没人完全遵守。 比如说,这御膳房,只要你愿意出银子,就算不是高位妃嫔,也是可以买到自己要吃的东西的。 这种事情,从前没有人真的计较。 但采薇本就是故意要抓承香殿的把柄,如今抓着了,便非要拿宫规说事儿。 采薇劝皇后娘娘趁机立威,让承香殿,也让六宫知道,后宫到底谁做主,皇后娘娘便赏了小路子五十大板。 也亏得宫里的人平时收了承香殿不少好处,所以打板子的宫人留了手,不然五十大板,便可以打死人了。 “好啊,本宫懒得和她计较,她还真以为本宫好欺负,我的人也敢动!” 香君这段日子本就烦躁,如今也算是他们撞到枪口上了。 “都跟本宫走,我们去甘露宫。” 小路子叫道:“娘娘!求您了,带我一起去吧。” 香君瞥一眼小路子,没好气地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带着吧。” 于是,后宫里的众人,就见到贵妃娘娘抬着受伤的小路子,带着承香殿的宫人,乌泱泱地去了甘露宫。 第213章 打死 采薇被人从甘露宫里抓出来,扔在地上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她是没想到,贵妃能猖狂到这个地步,竟然敢到甘露宫里抓人。 皇后也震惊了,她扶着宫女匆匆走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外面的香君,气得声音都在抖。 “贵妃!本宫是皇后!你怎敢来本宫的甘露殿里抓人!” “敢不敢的,我都已经抓了,给我按住。” “来人!去请皇上!”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就往太极殿的方向跑去。 香君倒是不着急。 “行,那就先打到皇上来。” 今天香君是带够了人来的,香君的人,从来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按住采薇,就开始上板子。 “本宫看谁敢!”皇后难得地维持不住她的得体,怒吼道:“本宫是后宫之主,我命令你们,放开采薇!” 香君冷冷地看了一眼皇后,语气干脆地说:“打,出了任何事情,本宫担着。” 几个宫人没有犹豫,抡起板子就往采薇身上打。 采薇疼得哭喊着皇后娘娘救命。 但香君也没有真马上把她打死,打了二十板子,就让人停手,总不能真在皇上来之前把人打死了吧? 皇帝来的时候,看到公道上挤满了人,就觉得头疼。 怎么皇后一出来,宫里就风波不断? 看到皇帝以来,皇后便觉得有人能给自己做主了,立刻把贵妃带人冲到甘露殿抓人、打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帝无奈地看了香君一眼,倒不是怪罪。 “在宫道上闹什么?” “臣妾懂规矩,知道不能在皇后娘娘的甘露宫里打人,特意把人抓出来打的。” 皇帝瞪香君一眼,香君尴尬地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角。 “臣妾也委屈呢。” 皇帝无奈,转身进了甘露宫。 “都进来。” 一众人进了甘露宫,一进去采薇就开始控诉贵妃猖狂。 皇帝听得不耐烦,看向香君问:“贵妃,你可有话说?” “皇上,臣妾是最懂规矩的,您是知道的,打她,自然有臣妾的理由。” 说着,香君就把御膳房和尚宫局的人叫了过来。 “你们几个说说看,采薇姑姑是如何教唆你们,克扣本宫的份利,不准给本宫送好东西的。” 采薇面色大变,就连皇后脸上也闪过尴尬的神色。 几个宫人也都是人精,这人站了队,就要站到底,不能中途跳船,所以他们毫无保留地把采薇说的话、做的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这事儿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们也没有真的克扣我的份利,只是……今日臣妾宫里的小路子,只因为去御膳房给元朗拿了份松子穰就被打了,臣妾想着,皇后娘娘这般在乎宫规的人,不可能,对承香殿的人这般严格,对甘露宫的人就包庇吧?” 这回轮到皇后说不出话来了。 “皇后娘娘,小路子就算有错,也比不上采薇教唆宫人欺辱宫妃的过错大吧?小路子都被打了五十大板,敢问采薇应该打多少板子?” 皇后这时候,自然不能低头,“那也不是你来本宫宫里打人的理由。” 香君懒得跟皇后逞口舌之快,起身,蹲在地上,看向皇帝说:“皇上,这段时间,采薇打着皇后娘娘得名义,处处针对我的承香殿,如今只是不让人送好菜、好饭、好衣料,臣妾若再不反击,以后真不知道她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臣妾和元朗,可就要活不下去了。” “胡说。” 皇帝本就对香君内疚,起身扶起她来。 “朕说过的,你是朕独一无二的贵妃,你骄纵些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臣妾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毕竟皇后娘娘的大宫女,就打五十板子算了。” 皇帝握住香君的手,“就按贵妃说的办。” “谢皇上给臣妾做主,皇上对臣妾真好。” “行了,别去了,原来不是要吃松子穰么?朕让御膳房做了送去,走,陪你回承香殿。” 皇后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牵着香君往外走,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不可置信地跌坐在椅子上,沉浸在这震撼中。 从前,只有皇上偏帮她,想方设法的替她开脱,无论她做错了什么,无论别人怎么冤枉她,皇帝都会护着她。 可如今,皇帝竟然护着别人。 原来,从前那些妃嫔们看着她与皇上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也难怪,那些女人会那么恨她,原来被扔下,是这样的羞辱和悲愤,原来被自己爱的男人抛下,会这么痛。 …… 采薇已经被拉出去打了。 承香殿的人动作快得很,皇帝刚发话,人就拖出去了,所以香君和皇上走出去的时候,板子已经打在身上了。 香君看一眼打板子的宫人,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打死。 香君不是草芥人命的人,对采薇也没在意,但结了仇的人,一旦有机会,就得弄死,不能留后患。 采薇是过了两日才彻底断气的,她这一生,说冤枉也实在是冤枉的很,但凡换个主子,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可说她无辜,却也有不少人直接或间接地死在她手上。 香君只能说,她算得上是个忠仆吧。 采薇是深夜断的气,可第二日便是年节,是宫里的大日子,贵人们要进宫参加家宴,太后娘娘还特意嘱咐过,今年要办得热闹一些。 因而,采薇的尸体,都没有等到让家人领回,直接让宫里负责处理这些事情的宫人们,把她的尸体运到了宫人们用的义地恩济庄里掩埋了。 …… 宫里张灯结彩,庆祝着年节。 晚上阖宫夜宴,所有的皇室族人都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些皇帝重用的的臣子,也受邀带着阖家进宫宴饮。 今日,皇后来得早,身后站着的,也再不是采薇了。 皇后看起来神思倦怠,就是擦着厚厚的粉,也遮不住眼底的青乌,看她眼睛有些红肿的样子,怕是昨夜因着采薇哭过一场。 香君看着皇后这样子,也是有些唏嘘的。 采薇还是香君这辈子直接下令杀死的第一个人。 但死甘露宫的人,总比死承香殿的人好。 做都做了,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假惺惺地替人悲伤。 只希望,身边没了采薇,又被皇帝的态度给伤着之后,皇后能消停一些时日。 香君如今可没空搭理她。 咱们这个皇后,死又死不了,活着又闹心,香君只能求她安生一些,现在这个关头,只要她不找麻烦,香君也不会动她。 “皇上到,太后娘娘到。” 皇帝和太后来了,香君看过去,见到扶着太后的顾亭雪,心里一松。 他可算是回来了。 之前香君总担心,皇帝把顾亭雪派出去,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阴谋,现在看他好好地又陪在了太后身边,想来皇帝是真的不准备动顾亭雪了。 第214章 夜合 香君又看向太后另一侧的福姬。 第159章 福宝看起来比前几日精神了一些,人也老实了,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直用眼神向香君求救。 想来,那茯苓夹饼没有白送。 太后今日虽然来了,但也只是强打精神,香君看着太后与皇帝,母慈子孝的样子,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而且,今日皇帝还夸奖了顾亭雪一番,说他事情办得好,又在诸多皇亲国戚和大臣面前,给了顾亭雪厚赏。 皇帝赏了顾亭雪一个大宅子,离皇宫很近,之前是王府。 宴会上的所有人都惊叹于皇帝对顾亭雪的爱重,这顾亭雪的确是第一权宦。 香君稍稍放心了一些,以她对皇帝的了解,这是安抚的意思,既然是安抚,那便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动顾亭雪了。 趁着众人看着歌舞宴会,香君让梦梅送了一盘夜合花糕给太后娘娘。 顾亭雪既然在旁边侍奉太后,自然由他试吃,梦梅低声道:“我们娘娘说了,也夜合花糕疏肝解郁、安神助眠,对太后娘娘的身子有好处,只是要趁凉食,不然就容易变型,就不好看了。” 顾亭雪看一眼梦梅 ,对上梦梅意味深长的目光,顾亭雪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亭雪看向坐在下面的香君,拿起那花糕吃了一口,这才进献给太后娘娘。 夜合花糕,趁凉食。 这是要他晚上和她相会,趁良时。 太后没坐多久,就倦了,毕竟是强打精神出来,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 看到太后起身,福姬也只能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她其实很想多留一会儿,她已经许久没有和宫里的姐姐妹妹们单独说话了,而且她也很想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但是对上皇帝冷淡的眼神,福姬只能委屈地跟着太后走了。 临走前,福姬没忍住,又看向了香君。 香君只能假装看不懂她的眼神,默默地吃夜合花糕。 等到太后走了,今夜的重头戏才登场。 香君特意从江南带回来的舞姬登场了。 这群舞姬是顾家培养的,其中有两个舞姬是胡人,是顾家从海外买回来的。 胡女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眼睛是宝石绿色的,很是妖冶。而且她们的舞蹈奔放热烈,很是不同。 香君看了一眼皇上,从皇上那满意的眼神,香君便知道,今夜,皇帝肯定不会来烦她了。 男人嘛,总是图新鲜的。 舞蹈结束,皇帝龙心大悦,赏赐了舞姬,还夸奖了香君一番,说:“贵妃最得朕心,不枉朕最宠爱你。” 此言一出,坐在皇帝旁边的皇后,脸色更加苍白了。 这些日子,皇后每日都觉得屈辱和悲凉,今日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 在座的,有皇亲国戚,有官员,有命妇,从前这些人心里,皇上最爱的是她,闺阁之中传扬的也是她与皇帝的爱情。 可如今,皇帝却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贵妃最得朕心。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一直安静独酌的晋王也终于变了神色,他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看向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香君捕捉到了晋王眼里一闪而过的神情。 真有趣啊,如果是大将军王肯定是又心疼,又愤怒。 但晋王不是呢。 晋王看皇后的眼神…… 虽然他极力地压抑,香君却还是在他眼里感受到了一丝扭曲的享受。 但香君又不觉得晋王对皇后是单纯的憎恨。 虽然他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片一般,但淬的却是玫瑰色的毒。 太后说的没错,这废太子和大将军王不同,废太子是真的扭曲…… 香君看着三人,既然已经安排好了皇帝,她也可以办今天最重要的事情了。 “皇上,我看晋王殿下喝得有些多了,一直看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呢,莫不是晋王想让皇上赏他一壶解酒汤吧。” 香君的话,让众人把注意力放在了晋王身上。 晋王又恢复了那月白风清的温润模样。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本王没有喝多。” 香君看向皇帝,一副委屈的模样。 皇帝还是了解自己的爱妃的,最是促狭,肯定是想了什么法子,要给晋王难堪。 虽说皇帝不好动晋王,但是他的爱妃为难晋王一番,也没什么,越是这样明着来,晋王越是不能说什么,也只能受着。 “晋王,既然贵妃要赏你,你便受着。” 香君看一眼梦梅,梦梅赶紧去拿醒酒汤,端着醒酒汤到了晋王身边。 “哎呀!” 只听到梦梅一声惊呼,脚一崴,手一松,就将那醒酒汤泼在了晋王腿上。 那汤可是一直放在炉子上,滚烫呢。 梦梅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笑出声来,这人要杀娘娘,她恨不得直接泼他脸上,只泼在腿上,已经是娘娘千叮万嘱,她才忍住的。 晋王虽然残了,但也不是没有知觉,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香君赶紧起身道:“还不赶紧带晋王殿下去偏殿更衣,再让太医跟去看看!” 晋王被推了下去,皇帝无奈地看向香君。 还以为她要怎么着呢,不过是泼一碗热汤,小打小闹。 皇帝忍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试图遮住上扬的嘴角。 “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管教不善,身边的宫人做事才这么不当心,还请皇上罚我吧。” “行了,知道你心疼下人。不过是把衣服泼湿了,晋王不会跟你计较的。” 香君想了想,端起酒杯道:“那臣妾,就自罚三杯吧。” 皇帝终于是没忍住,被香君给逗笑了,小声说了句:“促狭鬼。” 这一声落在皇后耳里,就像是刀子在割一般。 皇上就这般喜欢她么?她做这样的事情,皇上竟然也觉得欢喜,语气竟然如此宠溺。 香君喝了三杯酒,就不胜酒力,要下去先更衣了。 离开正殿,香君便直接走到了偏殿。 偏殿外面,守着两个侍卫,看到贵妃来,都默默退开。 香君走进偏殿,侍卫也跟进来,然后把偏殿的门关上。 屋内的屏风后,柳太医刚给晋王抹完烫伤的药,还没来得及给晋王把裤子穿上。 晋王两个仆从守在屏风外,看到贵妃竟然就这么进来,脸上都是震惊的神色。 “贵妃娘娘……” 仆从想要拦住贵妃,但贵妃身后的侍卫已经把两人按住了。 梦梅直接把屏风推倒,随着一声巨响,屏风后的晋王出现在香君的视线里。 晋王试图用上衣遮住自己的下身,但是哪里遮得住呢? 他一脸惊慌、羞愤的样子,又哪里还有平时的月白风清? 香君目光睥睨地看着废太子因为残废而萎缩的腿,用帕子捂着鼻子,啧了一声,嫌弃地说:“好丑……” 第215章 得罪了本宫,以后殿下觉得羞辱的日子,还长着呢 香君故意这么说的。 她就是要撕破晋王的面具,就是要戳晋王的痛处。 她要看看,咱们这位神秘的王爷,这位在文人清流中剖有些好名声的贤王,真实的模样是什么样子。 她还不准仆从给晋王穿裤子,就是要他这么无助的展现在她面前。 看着晋王用上衣企图遮住自己腿的样子,香君得意的很。 看,他也没有那么云淡风轻嘛。 角落里有人偷偷跑出去,应该是去替晋王求助了,香君也不让人拦着。 晋王伸手要去拿披风,应该是想要拿披风搭在自己的腿上遮一遮。 但香君一个眼神,梦梅就会意,立刻踢开了那披风。 “贵妃娘娘,非礼勿视。”晋王还试图维持自己的风骨。 香君上前几步,走到晋王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腿。 看样子,当年晋王伤得不轻啊,腿上的伤疤如枯死的藤蔓,大腿上缺了一整块肉,看起来就像是腐肉摊子上卖的坏肉。 “啧啧,原来晋王殿下的腿伤得这般严重,当年怕是受了不少罪吧……” 香君伸出手,按在了晋王的腿上,那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他腿上那已经不多的肉里。 晋王强忍着痛,瞪着香君,已经快要按耐不住那疯狂的恨意。 可香君脸上,却绽开一个三月桃花似娇笑。 “晋王殿下这副样子,本宫看着都心疼呢,就是不知道,咱们皇后娘娘有没有见过晋王殿下的腿?” 看到晋王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香君脸上的笑意更浓。 “只不过,咱们皇后娘娘那般高洁无瑕的人物,见到这么腌臜的东西,肯定会觉得恶心吧?难怪当年王爷主动放弃了皇后娘娘。” 偏殿里点着灯,烛光在晋王的瞳孔里碎裂成癫狂的星,他低着头,双拳紧紧握住,终于是维持不住那云淡风轻的表情了。 “贵妃为何要如此羞辱我?” 第160章 “晋王殿下要我的命,我不过是羞辱你而已?你还委屈上了?若是晋王殿下觉得尊严比命重要,那最好立刻就去死。因为,得罪了本宫,以后晋王殿下觉得羞辱的日子,还长着呢。” 香君缓缓起身,梦梅一脚踹在晋王的轮椅上,直接把晋王踹倒在地上。 晋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那狼狈的样子,看得香君差一点都要觉得他可怜了。 晋王试图爬起来,但是他的腿根本没有力气。 他猩红着双眼,盯着香君,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香君已经死了一百遍了。 “你派人刺杀本宫的时候,可想过有今日?” “本王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本王一直在京城,与娘娘无冤无仇,怎会刺杀娘娘?若娘娘是因为此事羞辱我,怕是恨错了人。” 香君笑了笑,一脚踩在了晋王的脸上。 “你以为本宫做这些,是要诈你的口供么?放心吧,本宫没那个想法,本宫只是先找你要点利息而已。你的命,本宫晚些再取。” 晋王用怨毒的眼神看着香君,像是一只恶鬼。 “你不过是一个扬州瘦马出身的妓子,当上了贵妃,也还是贱人。真以为有皇帝宠爱,你就能为所欲为么?” 香君笑起来,看来晋王在江南的确有些势力,虽说她的出身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但晋王能查出来,也还是有些手段的。 “晋王这么瞧不起我,不还是被我踩在脚下么?哎,本宫还记得,晋王殿下第一次见我,说本宫静女其姝,婉如清扬。遗世独立,风韵悠扬。没曾想,都是骗我的。” 香君打量着晋王。 “都说晋王周清恒公子世无双,最是高雅清贵,不曾想,晋王还有两副面孔呢。也是,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一朝变成残废,从云端跌入泥淖,只能屈辱地活着,不扭曲就怪了……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知不知道王爷的真面目?” 晋王看着香君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恨不得从香君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香君却收回了脚。 她已经对晋王没兴趣了。 一个扭曲的可怜虫罢了。 有钱有地,养了一批门客死士,在江南有些势力,能左右一些酸儒书生,让他们写几篇骂人的文章。 但没有兵权。 也就咱们皇上,忌惮着他废太子的身份,不愿意被人说赶尽杀绝,怕影响了他千古的名声,这才不动他。 就晋王这种,在香君眼里,就是一头年猪。 身后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香君和梦梅对视一眼,然后往后猛退了几步。 香君刚转身,就看到偏殿的门被打开,皇帝和皇后来了。 皇帝看到屋内的情况,也是有些怔愣,他只听人禀报,贵妃在欺辱晋王,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画面…… 不等皇上反应,香君就用帕子擦着泪水,扑到了皇帝怀里。 “皇上,臣妾好可怜,本是喝多了想要歇一歇,结果看到了丑东西,吓死臣妾了。臣妾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丑的腿!” 皇帝的神色有些尴尬,但却不是生气。 他瞪香君一眼,说着责怪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怪罪,“朕纵得你越发骄纵了,怎可如此说朕的兄长?” 皇后也愣住了,她看着晋王露在外面的残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晋王的脸红得能滴血。 晋王的仆从终于挣脱,拿着披风给晋王挡住了腿,他们想要扶晋王起来,却被晋王狠狠推开。 “滚!” 这辈子,晋王都没有这么屈辱过。 皇帝看着趴在地上,挣扎着起身的废太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极微妙的感受。 他还没有搞清楚这感受是什么,就听到耳边传来香君的声音。 香君趴在皇帝肩膀上,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皇上,您说,现在,谁是老鼠?” 皇帝一愣,转头看向香君。 香君的眼神亮亮的,冲着皇帝眨了眨眼。 从前,皇帝最在意的兄弟就是废太子。 虽然废太子是所有皇子中,唯一肯对他施以援手的人,但偏偏是他那副高贵温柔的模样,最刺痛皇帝、刺痛十岁的周清河。 可这一刻,看到废太子像从前的他那样,羞愤、屈辱、无助。 那长久以来,郁结在周清河心口的那滩淤血,似乎消散了。 第216章 人渣也有三分真心 “贵妃!你怎可如此羞辱晋王!” 皇后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愤怒地看着香君。 香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摇着皇上的手。 “皇上,臣妾没有羞辱晋王,臣妾只是不小心碰到王爷,吓到了而已。” 皇后昂着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问:“皇上,你要如此纵容贵妃欺辱皇室亲族么?” 很奇怪,从前皇后这样为晋王或者大将军王出头,皇帝肯定是要生气的,要么生闷气,要么跟皇后吵一架。 可如今,皇帝看着愤怒的皇后,心情却格外的平静。 皇帝没有搭理皇后,而是一把握住香君的手,温柔地说:“走吧,随朕回席,爱妃操办的除夕夜宴,朕定是要留到最后的。既然皇后这么关心晋王,便让皇后处理此事便是。” “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皇帝牵着香君转身离开。 皇后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皇上怎么会变成这样? 身后传来晋王的一声轻咳,皇后赶紧上前扶住他:“清恒,你还好么?我扶你起来。” “皇后娘娘,别因为我让你与皇上有隔阂,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皇后摇摇头,眼里都是哀戚之色,“我与皇上早已不似从前了,我陪着你。” …… 皇上牵着香君往正殿走去。 香君都能感觉到皇帝的好心情。 今日,香君羞辱晋王只是顺便的事情,讨好皇帝才是她的目的。 香君一直不理解,皇帝不处理大将军王是因为他有兵权,可是一个废太子,有什么好舍不得处理的。 后来香君才想明白。 皇帝放不下废太子,总想证明给这位看,他配得上这皇位,配得上薛娇娇。 可如今,看到废太子那可怜的样子,皇帝对他的心结应该是解开了。 现如今,晋王对香君来说没什么威胁,晋王没有兵权,不过花钱养了几个死士罢了,靠那几个人,还能造反不成? 只要拿捏住皇后,晋王身上说不定还能压榨住一些用处出来。 这样算来,其实皇后身后,唯一有用的,就只剩下大将军王了。 只要大将军王这个威胁被扫除,皇后在皇帝心里,就会彻底变成一颗白米饭,不再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皇帝自己扫除了所有障碍,也等于给香君扫除了全部的政敌。 等到那时候,香君的敌人,便只剩下一人。 “朕今夜,还是去陪你,可好?” 皇帝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香君说。 香君被皇上的话吓了一跳。 看到香君愣神,皇帝温柔地说:“朕知道你腰还痛着,朕只是去陪着你,什么都不做,朕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这些日子,她一直以在江南遇到刺杀,伤了腰为由,没有侍寝。 香君娇嗔地看一眼皇上道:“皇上想陪臣妾,可臣妾也舍不得皇上日日为着委屈啊,这才特意挑了两个胡姬,皇上可不能不领臣妾的情啊。”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捏了捏香君的手心,有些埋怨地说:“爱妃也太大方了一些,有时候朕都怀疑,你是不是嫌弃朕。” “臣妾是嫌弃皇上啊,皇上明明知道臣妾不方便,还招惹臣妾,也不怕臣妾难受,坏得很。” 皇帝两只手都握着香君的手,就这么面对面与香君站着,低头看着她说:“你以为朕就不难受?你回来之后,朕可是没有宠幸过其他妃嫔,你走的这几个月,朕也没怎么去后宫。” 香君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 狗皇帝这是做什么? 他不会是要把从前对皇后的那一套转移到她身上吧? 皇帝这是想专宠她? 那可不行。 香君凑到皇帝耳边,小声说:“臣妾知道,臣妾也想皇上呢。臣妾只是一心希望皇上舒心,那胡姬可是臣妾派人调教过的,皇上就让她们先替臣妾陪着您吧。皇上再等等臣妾,好么?” 皇帝的眼神柔和下来,“既然是爱妃给朕准备的,朕便收着。朕等着你。” 皇帝又牵着香君继续往正殿走去。 香君一面觉得松了一口气,一面又觉得有些不安。 她觉得皇帝待她不似从前了。 人可是很复杂的。 就是人渣也总有几分真心呢,所以皇帝对她有了几分真心,她倒是不觉得奇怪。 可皇帝的真心是很可怕的。 第161章 因为真心会让人变得很敏锐,从前察觉不到的事情,兴许有了真心就能察觉到了。 所以,香君一直求的是皇帝的宠,希望能做皇帝的刀子,她可没想皇帝真对她上心啊…… 一直到夜宴结束,皇后都没有再出现。 宫人回复说,送走了晋王,皇后便回了甘露宫,然后紧闭宫门,并且称了病,让后宫妃嫔,明日不用去请安了。 香君倒是没想到,今夜一石三鸟,不仅让皇上开心了,让晋王受辱了,竟然把皇后的心气也一并给打垮了。 啧啧,好脆弱的两个人。 宴会结束后,皇帝招了两个胡姬侍寝。 香君松一口气,她今日可不想面对皇帝。 她得回去好好整理一下,顺便思考一下,以后在皇帝面前怎么装,才能不被皇帝看出来,她压根不爱他。 而且,今日香君可是要见顾亭雪的,自从回宫之后,两人也有半个月没见过了。 有许多事情,他们都还没有机会沟通呢。 香君刚回到寝殿,都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到窗子被打开的声音。 梦梅她们也听到了声音,她和喜雨对视一眼,很识趣并且熟练地离开了娘娘的寝殿,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香君这才缓缓转过身,见到顾亭雪正站在窗边。 顾亭雪身后的窗子还没关,月光透过窗,朦胧地浸泡着顾亭雪那身暗红色的蟒袍,让他本就清冷的脸,多了几分寒霜。 关上窗子,顾亭雪却没有直接走到香君面前,而是走到屋中的暖炉边,伸出手烤着火。 看着顾亭雪广袖里露出的冷玉一般的指尖,香君觉得喉咙有些痒。 她清了清嗓子,没好气地说道:“顾大人这是被军营里的杀气腌入味了么?怎么在我这里,还这般严肃,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找本宫麻烦的。” 第217章 娘娘可是想我了? 顾亭雪被香君没来由的阴阳怪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进来之后,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哪里就严肃了,娘娘怎么就生我的气了?” 香君没好气地说:“那你离本宫那么远做什么?” “外面更深露重的,奴才身上有寒气,怕冻着娘娘,这才先烤烤火。” “本宫燥得很,不怕冷。” 听到香君这样说,顾亭雪低下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奴才知道了。” 他收起烤着火的手,朝香君走过去。 香君的寝殿内弥漫着沉水香的气味,也是奇了怪了,今日香君觉着这香气,特别的恼人,熏得她都要晕了。 顾亭雪走到香君面前停下,低头含笑看着她。 香君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抬眸,对上顾亭雪那双幽深的眸子。 虽说,顾亭雪已经尽量摆出一副刻意低垂的恭顺姿态,可却还是藏不住眼里的戏谑。 “你笑什么笑?” 香君正要骂他,却又听顾亭雪轻笑了一声。 他笑得很愉悦,很动听。 以至于,香君都没了脾气。 他伸出一只手把香君扯到自己面前,揽住她的腰,低头看着她,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地问:“娘娘这般,可是想我了?” 香君撇撇嘴,忽的有些委屈,伸出手,搂住顾亭雪的脖子。 “想了。” 这句想了,似乎是刺激到了顾亭雪。 他低下头,咬上了香君的嘴唇。 兴许是太久没见,两人都有些激动。 屋内,暖炉烧得噼里啪啦的。 没一会儿香君的口脂就被亲花了,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分开。 香君伸出手,摸了摸顾亭雪沾上口脂的唇角。 她埋怨地看着顾亭雪,恨恨地说:“顾大人如今真是忙,这么多天了,竟是抽不出几个时辰来看看我,还得我给你送东西,才晓得来见我。” “娘娘这就是冤枉奴才了,这些日子,皇上天天在娘娘这里,娘娘还让我来,不怕奴才发疯么?” 香君冷哼一声,“怎么,皇上在的时候,你就没发过疯么?本宫可记得,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疯得很。” 两人都想到了那一日的事情。 就是在旁边的这张八仙桌上。 两人的呼吸同时都变得有些粗重。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人便这么抱在一起,一边扯着对方的腰带,一边往床上去,脱衣服的动作都熟练的很。 香君解开了顾亭雪的发髻,把手伸到他的里衣里,摸着他精瘦的腰。 顾亭雪把香君压在床上,密密匝匝地吻着她的脖子。 两人正意乱情迷的时候,忽然,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在屋内响起。 顾亭雪和香君的动作同时一滞。 两人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同时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声音是从墙角发出来的。 墙角有一个巨大的花瓶,室内灯光昏暗,但仔细看,却还是能在影影绰绰之间,看到那里有一个人影。 忽的,那人影动了动,似乎想躲藏,可这一动,却露出了一片衣角。 香君和顾亭雪对视一眼,两人的眼里,都添上了一抹杀意。 顾亭雪给香君一个眼神,然后拢了拢她的衣服,站起身来。 他轻轻地抽出挂在墙上的刀,朝着那花瓶的方向走过去。 顾亭雪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但花瓶后的人,很明显是个“生手”,呼吸的声音很大。 花瓶后,福姬捂着嘴,一动不敢动。 然而随着砰的一声响,花瓶摔倒在了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竟是没有碎。 然后一个拿着刀的男人,便站到了福宝面前,用一种阴森的、睥睨的目光看着她。 这还是福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亭雪,披散着长发,上身只穿了一件里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精瘦的胸膛来。 本来是很香艳的画面的,如果顾亭雪的手上不是拿着一把刀的话;如果他看着福宝的眼神,不是像在看一个死人的话……福宝真的会觉得,这样的顾大人,挺养眼的。 顾亭雪轻笑一声,眼里是嘲讽的神色,“竟然是你。” 香君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她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角落的人。 只见福姬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浑身忍不住地颤抖,正一边拼命地摇头,一边惊恐看着顾亭雪。 香君看到福姬,脸色大变。 怎么会是福姬? 香君不觉得自己的承香殿的守卫会如此疏忽,可为何福姬能悄无声息地藏在这里? 还有,福姬不是被皇上的两个宫女看守着的么? 那皇上的人呢,难道也在这里。 香君浑身冒冷汗。 她看向顾亭雪,顾亭雪立刻明白香君的意思,飞快地把屋子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 屋子里没有再藏其他人。 香君又出去吩咐了梦梅和小路子。 两人知道此事也吓了一跳,但立刻就派人把承香殿里里外外、甚至是屋顶、水缸都搜寻了一遍。 确定除了福姬之外,没有其他人在。 小路子几乎要吓死了。 “都是奴才的错,竟然不知道宫里跑进了人来,还请娘娘责罚。”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你派人好好守着,有任何人靠近承香殿,立刻禀告本宫。” 吩咐好了宫人,香君这才重新回到了寝殿里。 寝殿内,福宝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顾亭雪的眼神,就像看鬼一样。 香君对顾亭雪摇摇头。 确定了只有福宝一人,顾亭雪终于放了心。 只见顾亭雪举起手上的刀,就要朝福宝砍下去,吓得香君立刻冲过去抓住顾亭雪的手。 “你做什么?” “自然是杀了她。”顾亭雪回头看一眼香君,“娘娘,福姬看到了我们的事情,绝不能留。您可不能心软啊。” 第218章 你先去把衣服穿好 香君知道顾亭雪说的没错,福宝的性子,兴许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她却也是守不住秘密的性子。 福宝心里怎么想,脸上就写什么,就算她不想说出去,怕也容易露馅。 只有她死了,她和顾亭雪的秘密才能守住。 可是…… 她平时,是把福宝当妹妹养着的。 “贵妃姐姐,求你了,别让他杀我!” 福宝吓得痛哭流涕。 她连滚带爬的爬到香君旁边,抓着香君的裙角。 “贵妃姐姐,我不会害你的,求你了,别杀我,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要是不信我,你把我毒哑了也行!求你了姐姐。” 顾亭雪冷笑,“毒哑了,手还能写字;手脚都砍了,眼睛还能指认;眼睛戳瞎了,耳朵还能听到。但若是又瞎、又哑、又聋,还没有四肢,倒不如直接死了,福姬娘娘,你说是不是?” 第162章 福宝要被顾亭雪吓死了。 她从前怎么还会觉得顾亭雪是个好人? 他好可怕! 福宝拼命地往外爬,却被顾亭雪挡住了去路。 顾亭雪拎着福宝的衣领,又把她扔回了角落里,然后拿起一块布,将她的嘴给堵住,又把她绑了个严严实实。 看到香君还在犹豫,顾亭雪劝道:“娘娘,夜长梦多,现在杀了她,我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好尸体,娘娘放心,我保证,一点痕迹都不留。但若是一会儿有人找来,把人带走了,娘娘再想处理,就麻烦了……” 福宝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拼命地冲着香君摇头。 “哭什么哭!”香君不耐烦地瞪了福宝一眼,“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动不动就哭。” 福宝立刻憋住眼泪,点点头,缩在角落里老实不动了。 香君是不想杀福宝的。 但这件事不仅仅是和她有关,还与顾亭雪有关,她也不能就这么做决定。 香君蹲下身,取下福宝嘴巴里塞着的布。 “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件事,你可要小心回答。”香君盯着福宝的眼睛,缓慢而认真地说:“若是答错,就没命了,本宫也救不了你。” 福宝用力地点头,“贵妃姐姐,你问,我一定说实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承香殿,是谁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有话要对贵妃姐姐说,可是太后娘娘一直不让我离开仁寿宫……” “我不是让梦梅给你传话了么?难道你没懂我的意思?” “我懂啊!”福宝说:“贵妃姐姐给我送的茯苓夹饼,要我宁心,守住不动,而且那夹饼有七层,是要我等七日的意思,对不对?今日刚好是第七日。” “谁告诉你,七层夹饼就是等七日的意思?梦梅说的?” “不是啊,是我自己理解的。” 看到福宝那理直气壮的样子,香君简直头疼。 “而且,贵妃姐姐今日给太后娘送了夜合花糕,夜合,不就是叫我晚上过来找你么?” 香君被福宝的这句话,给弄沉默了。 她看一眼顾亭雪,神情有些尴尬。 倒是她的不是了。 顾亭雪自然不会觉得是香君的错,他垂眸看了一眼福宝,冷声道:“娘娘问那么多做什么?我看还是杀了干净。” “不要不要,贵妃姐姐救我!” 香君无奈,看一眼顾亭雪,“先等等。” 顾亭雪黑着脸,站到一旁。 今夜肯定是要浪费了。 香君正色,又看向福宝,问道:“仁寿宫一直有人看着你,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难道没人发现么?” “今日除夕,太后娘娘仁慈,赏了下人们几桌酒喝。看着我的那两个宫女,这些日子也有些懈怠,我便趁着伺候太后娘娘休息的时机,偷偷翻窗户跑出来了。” “仁寿宫的侍卫也没发现你么?” 福宝摇头。 “你一路也没碰上什么人么?”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碰上。” 今日是年节,宫里虽然规矩森严,但是这种时候,谁不想热闹热闹呢,下人们吃点酒,玩一玩,主子们也不会太在意。 但再怎么懈怠,也不至于从仁寿宫里跑到承香殿,这么远的路,一个人都碰不到吧? “你没骗我?” “贵妃姐姐!你是宫里对我最好的人,我是不会骗你的!” 香君倒是信福宝,她运气好,一路上什么人都没碰上,也不是没可能。 “承香殿的人也没发现你么?” “我爬墙进来的,说来也是巧,我进来的时候,五皇子忽然哭闹起来,闹得好凶,所有人都去看五皇子了,没注意到我,我就偷偷到姐姐的寝殿里躲着,想等姐姐回来……” 香君看顾亭雪一眼。 顾亭雪也觉得无语。 这种离奇事情,说出来都没人信。 但凡不是脑子坏了的人,编故事都不敢这样编,但偏偏就发生在福宝身上了。 她的福气怎么都用在这种事情上了? 看香君不说话,福宝立刻说:“姐姐,我没骗你,我从小就这样,我想做的事情,总能做成的。所以没人知道我来你这儿,姐姐你就放心吧!” “是么?”香君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直勾勾地看着福宝,语气阴森地说:“若是没人知道你来我这儿,无人见到你进承香殿,那我岂不是就能安心地杀了你,也不怕被发现了?。” 福宝吓得瞪圆了眼睛。 她不敢相信,贵妃姐姐会这么狠心。 “我……我……我……” “吓你的……”香君白一眼福宝,没好气地说:“我我我什么?闭嘴吧。” 福宝只能老实地闭上了嘴,委屈地看着香君。 香君又问:“既然你有话对我说,又为什么要躲在花瓶后?” “我不知道今夜皇上会不会也来承香殿……我想着,若是皇上今夜来贵妃姐姐这里,我就等到明日皇上走了再出来,我哪里想到会看到……” 她看一眼香君,又看一眼顾亭雪。 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会看到贵妃姐姐和顾亭雪抱在一起亲,还亲得那么激烈。 吓死她了。 虽说福宝也听说过有的宫妃因为受不住寂寞,所以会找些漂亮的小太监消火,但是贵妃姐姐盛宠优渥,怎么会…… 福宝的眼神落在顾亭雪那松散的里衣上,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精瘦的身体。 皇上虽然长得也挺好看的,但是到底养尊处优多年,哪里还有这身板? 算了,福宝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姐姐。 香君注意到福宝的眼神。 她瞪了一眼顾亭雪,伸出手把他的衣服拢了拢,压低声音说:“你先去把衣服穿好。” 顾亭雪无奈,转身去穿衣服。 今夜是彻底没戏了。 香君挡住福宝的视线,又问:“你说,你有话要对本宫说,是什么话?” 福宝想开口,但是看了一眼香君的身后,又把话憋了回去。 “没什么……我……我就是想贵妃姐姐了。” 香君看出来了,福宝这是不敢在顾亭雪面前说…… 是顾亭雪的事情。 第219章 她想要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 今日福宝来,应该是想告诉香君皇帝和太后的事情,希望香君能帮她离开仁寿宫,却没想到,会撞破香君和顾亭雪的秘密。 香君真不知道,福宝这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倒霉透顶。 怎么什么秘密都能被她看到? “娘娘问完了么?” 身后传来顾亭雪的声音。 顾亭雪已经穿好了衣服,很明显,他的心情不怎么好。 他摆弄着手中的刀,已经不耐烦了。 “既然问完了,微臣可以杀了她了么?” 香君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杀福宝。 “亭雪,你先走。” “娘娘……” “你信我。”香君看着顾亭雪,眼神坚定,“此事,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的,好么?” 顾亭雪忍着气,憋着一肚子火,将刀子收回刀鞘。 他看了一眼福宝,那眼神就跟淬了毒一般。 “我定会补偿你的,可好?”香君小声说。 顾亭雪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转身走了。 等到顾亭雪离开,香君立刻让人关门闭户,所有人都警醒着,把承香殿守得密不透风才行。 内殿,只留她与福宝两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香君解开了福宝身上的绳子。 福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缓缓爬了起来,问道:“贵妃姐姐,我可以喝口水么?我要渴死了。” 香君叹气,“喝吧……” 福宝拿起水壶,直接往嘴里灌。 香君看到她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心如此大的人? “喝完了就过来坐好。” “哦……” 福宝老老实实地过来,坐到了香君旁边,她打量着香君,忽然嘿嘿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香君瞪福宝。 福宝凑到香君旁边,小声说:“我之前还觉得奇怪,娘娘的性子,怎么会在宫里熏沉水香,那是太后娘娘爱用的,现在我知道了,姐姐是为着顾大人吧?” 香君的确是故意用沉水香的。 她的性子喜欢花团锦簇,爱用浓烈张扬的香,不爱静谧深沉的气味。这沉水香,她觉得死气沉沉的。 但是她怕顾亭雪身上沾染承香殿的气味,被皇帝闻出来,只能勉强自己用太后宫里用的沉水香。 “就你聪明。” 福宝笑嘻嘻地说:“贵妃姐姐,等我从太后宫里出来,我给你调一个适合你的香好不好?” “你还会这个?” “会的啊,我对植物、花草、药草都懂一些呢,我给姐姐调一个……”福宝想了想说:“赤檀劫!好不好?肯定很适合你!” 第163章 香君忍不住掐了一下福宝的脸。 “你心怎么这么大?方才我差一点要你的命,你还有心思想我用什么香?” “我就觉得贵妃姐姐是好人,不会害我。” 看到福宝那死皮赖脸的样子,香君也是没了脾气。 “本宫与亭雪一起,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福宝摇头,一脸的单纯,“没有啊,姐姐高兴就好。” “你倒是与众不同,什么都你接受。”香君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也不奇怪,你有个女扮男装当将军的姐姐,可见一家人都是胆大包天的,你怕是也没什么忌讳的。” 福宝震惊了,她瞪圆了眼睛看着香君,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贵妃姐姐,你你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香君看着福宝这副样子,笑了出来。 “早就知道了。” “那为何今日才……” “若本宫跟你一样,知道点秘密,就吓得夜不能寐,不吐不快,本宫早就死了八百遍了。稳重些吧,你亲姐姐一个女子,走到今日这一步可不容易,你应该谨慎些,别害死了她。” 福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行了,说吧,你今日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事情?” “我想求姐姐救救我,我不是不愿意伺候太后娘娘,可我真的害怕,皇上好可怕!” 香君觉得等福宝自己说,怕是半天都说不到重点,直接问道:“我听说,之前太后和皇上大吵了一架,你可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吵架?” “我知道啊,我听到了。” 香君有些好奇,“当你面吵的?” 福宝点头,“那几天,太后娘娘睡不好,我便做了安神的熏香,想进献给太后娘娘。也不知道为何,那天所有人都离太后娘娘的寝殿远远的,所以我进去的时候,也没人看到。” 香君深吸一口气,福宝这是什么体质? “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到太后娘娘和皇上吵架,他们吵的事情好像和顾大人有关。” …… 那日,福宝开开心心地拿着新制的熏香走到太后娘娘的寝殿内。 正纳闷儿为什么内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忽然听到太后娘娘严厉的声音。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么?” 福宝以为娘娘在训斥宫人,便吓得没说话,偷偷站在了屏风后。 只听到太后用哀戚悲愤的声音说:“姜婉容临死前告诉我,她说,当年亭雪的事情,是你告诉她的,是你告诉她亭雪被哀家送去了苏州。” 福宝越听越糊涂。 姜婉容是谁啊? 然后福宝就听到了一个她熟悉无比的声音。 “母后,姜婉容的话你也信?她只不过是想要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罢了。” 福宝瞪圆了眼睛,太后竟然是在和皇上说话么? 紧接着福宝就听到太后一声怒喝。 “周清河!我是你的母亲!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么?若是没有查到证据,哀家怎会来问你!” 皇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母亲追究当年是谁把亭雪的事情透露出去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果真是你……竟然是你!” 太后剧烈地咳嗽着。 福宝很想进去看看太后,但是她不敢动。 皇帝似乎被太后的反应刺激到了,猛地站起来。 “就算是我当年说漏嘴,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母后何必还要计较?” “你是我的儿子,我太了解你了,哀家知道,你不是一时失言。” 第220章 她后悔了,她不该知道这件事! “皇帝,什么时候,你竟然变得这般心狠无情?你为什么要害亭雪,他又碍不着你什么,那时候,你已经是监国太子了!你为何要帮那姜婉容,要这般伤我!” 皇帝似乎被太后的反应刺激到了,猛地站起来。 “母后,我才是你与父皇的孩子!顾亭雪是个生父不详的贱种,你应该厌恶他!憎恨他!为什么他受了伤,便是伤了您!有他在一日,母亲就永远摆脱不掉那段屈辱的日子。他是母后的屈辱,也是朕的屈辱!” 太后一巴掌打在了皇帝脸上。 福宝已经吓得腿都软了。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脸。 记忆里,母亲对他从来都严格,他甚至不记得母亲轻声细语地对她说过话。 只有对亭雪,母亲才是温柔的、慈爱的。 “母后这便生气了?若母后知道,是我求父皇把亭雪赐给我做内侍的,是我让父皇给亭雪净身的,母后岂不是要气死?” “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不住。 “父皇本是不肯的,他怕您伤心,可我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否则,留他在世上,总归是个隐患。如果父皇不下旨,等我登基之后,我也会这么做……” 这一刻,太后终于恍然大悟。 “是啊,先帝是仁君……他怎么会……原来是你……” 太后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她磕破了头,先帝还是那般坚持。 她还记得先帝那为难的神情。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是他临死前,替他即将就要继承皇位的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是啊,先帝是仁君。 他知道,若是此事等皇帝即位之后再办,他们的母子情分一定就完了。 所以,他来做这个坏人。 太后气得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都向后栽倒下去。 福宝看到太后要摔倒,下意识地就冲进去扶住了太后。 等到福宝稳稳地接住太后娘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 想到那一日的事情,福宝还有些后怕。 “皇上看我的眼神好可怕!我当时也是太担心太后娘娘了,糊涂了。”福宝委屈巴巴地说:“然后太后就下令,不让我离开仁寿宫。” 香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算她见多了大场面,也被这个秘密给惊着了。 难怪皇帝要收回顾亭雪的兵权,因为他不确定,太后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顾亭雪。 顾亭雪只要知道这件事,他和皇帝是一定会离心的,说不准真的要立刻翻脸。 但太后没有说,兴许是出于对顾亭雪的保护,兴许是不希望自己两个孩子自相残杀。 毕竟,皇帝再混蛋,那也是她的儿子啊。 所以,就算心力憔悴、满腔悲愤,她还是会选择守住这个秘密。 因着太后的态度,也因着回来之后顾亭雪表现得和从前一样,皇帝才又让顾亭雪继续给自己办事。 以香君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应该很高兴。 因为在皇帝心里,这一回,母后选择了保护他,为了他,母后欺骗了顾亭雪。 难怪皇帝要派人看着福宝。 福宝的“哥哥”白凡是顾亭雪提拔起来的将军。 在皇帝心里,福宝是极有可能和顾亭雪暗中有来往的,尤其是从前还发生过“送荷包”的事情。 难怪啊…… 之前皇上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香君现在后悔死了。 她不该问福宝的,她根本就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太后已经决定保守秘密,那便是到死都不会告诉顾亭雪了。 现在香君知道了这件事,她若是告诉顾亭雪,只怕要坏事。 就算亭雪能忍住不发疯,可他但凡在皇帝面前没装好,漏了陷,皇帝定是会对他出手。现如今,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赢皇帝,就算赢了,现如今,她也坐不稳江山。 可她若是瞒着亭雪,以后顾亭雪知道真相,也会怪她欺骗。 而且,亲生母亲已经欺瞒他了,她若也欺瞒,岂不是没有一人站在亭雪这一边? 烦死了。 当真是好奇害死猫。 福宝见到娘娘坐在那儿,神色不停地变幻,忍不住凑了过去。 “娘娘,我其实没太听懂,为什么太后那么在乎顾亭雪?莫不是……”福宝压低了声音说,“太后也和娘娘一样喜欢顾大人?顾大人从前是太后的面首?” “先帝过世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顾大人才七岁。” “那难道……” 香君打断福宝。 “有的事情,别知道,也不要细想,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你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多么?” “哦……”福宝又问:“贵妃姐姐,我什么时候能离开仁寿宫啊?” “你走不了,你得一直待在仁寿宫,好好照顾太后娘娘吧,太后娘娘活一日,你才能活一日。太后娘娘不在了,皇上第一个处置的,便是你。” 香君表情严肃地看着福宝。 “本宫不是在吓唬你。” 香君已经看明白了。 不是皇帝要观察福宝能不能保守秘密。 第164章 而是太后要留福宝的命,这才不让福宝离开仁寿宫。 皇帝派宫女过去,只是不让福宝与顾亭雪说话罢了。 偏偏,福宝没明白,竟然还跑了出来。 “趁现在没人发现,你赶紧回仁寿宫,老老实实地回去待着。也别告诉任何人,你来找过我。” “可是……” “别可是了,再可是,我真怕保不住你的命。快走!我一有空,便回去看你。你信我,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福宝点点头,听了香君的安排。 香君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让喜雨送福宝回去。 然而,目送福宝走出正殿,香君刚坐下,打算好好头疼一番,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通传:“圣躬驾临。” 香君猛地起身,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这不是正好和福宝碰上了? 那两个胡姬怎么那么不中用,连皇上都留不住! 第221章 朕便可以安心了 香君走出来的时候,福宝和承香殿的众人已经在行礼接驾了。 外面,承香殿的大门敞开,夜风裹着细雪扑进殿门,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香君从正殿走出,朝着皇帝的方向走去。 皇帝的目光落在香君身上,看到她湘妃色的裙裾扫过青砖上未化的冰凌,脸上严肃冰冷的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不过是一会儿未见而已,他竟然有些想她了。 “皇上!” 香君满脸惊喜地迎上去,正想行礼就被皇上一把接住,握住了手。 “手怎么这么凉?外面冷,你走出来做什么?” 皇帝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雪粒的清寒钻进香君的鼻腔,让香君清醒了不少。 接下来每一句话,她都不可说错。 香君抬头,娇嗔地看向皇帝,可藏在广绣里的手却下意识地握紧,长长的甲硌得她掌心发疼。 “皇上来了,我自然要出来接驾,不然又要有人说臣妾恃宠而骄了。” “朕的爱妃,谁敢说你?” 皇帝温柔地笑了笑,脱下身上的玄色大氅罩住香君的身子,把她裹了起来。 “别冻着了,我看这承香殿的宫人,都被你惯得无法无天,娘娘出来了,也不知道给披件大氅。” 听到皇帝这样说,承香殿的宫人都跪下,纷纷称罪。 “皇上,你就别怪他们了,是我着急出来见皇上,而且就在自己宫里,哪里就冻着了?” 皇帝却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笑了笑。 香君心里一沉,又伸出手,挽住皇帝的胳膊。 “皇上,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们进屋吧。” 皇帝却没有动,还是站在原地。 他伸出手,握住香君挽着他的手,摸索着她的手指,柔声道:“朕自然是来陪你的,怎么,不高兴?” “皇上念着臣妾,臣妾怎么会不高兴,只是……”香君有些委屈地说:“臣妾是怕自己给皇上挑的胡姬让皇上不满意了……莫不是她们得罪了皇上,不然皇上怎么不陪着佳人,来我这里?可是来治臣妾的罪的?” “胡说,朕怎会怪罪你?不是爱妃挑的人不好,只是,不知怎的,那胡姬虽好看,朕却忽然觉得没什么趣味儿,只想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便打发了她们。只是没想到,爱妃这里有客人。” 檐角铜铃忽的被北风撞响,惊得跪在地上的福宝差一点没跪稳,鬓边绢花都在簌簌发颤。 皇帝看香君的眼神极温柔,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福宝。 “让承香殿的人都退下吧,朕想与爱妃单独说说话。” 承香殿的人都退下,宫门也被皇上的侍卫关上。 福宝也想起身退下,一抬头,却见到皇帝瞥了她一眼,吓得福宝又蹲了下来,赶紧低下了头。 皇帝松开香君的手,向前走了一步。 福宝不敢抬头。 她只能看到青砖上投来一道狭长影子。 那是皇帝的影子,恰好笼住了她的裙摆。 “这么晚了,福姬怎么会在朕的贵妃处?” 香君袖中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绽开笑来。 她上前一步,走到皇上面前。 “福姬妹妹许久没见过我,今日除夕,想与我说说体己话,臣妾正想让人把福姬妹妹送回仁寿宫呢。” “不必了,我看福姬就留在承香殿吧,太后那里有太医照料,哪里用得着她?她毛手毛脚的,只会捣乱。” 香君不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让福宝留在承香殿,这是要她替他看着福姬么? 看到香君不解的神情,皇帝收起严肃的神情,笑了笑说:“怎么,你不愿意别人住你的承香殿?” “没有……”香君立刻笑起来,看一眼蹲在地上的福宝,赶紧说:“皇上让你与本宫一起住了,还不谢恩?” 福姬也有些懵,刚才还吓得要死,以为自己死定了,怎么这就峰回路转了? 她立刻磕头谢恩。 “臣妾谢……谢皇上恩典……” 皇帝语气柔和,“起来吧,一直蹲着,也不怕腿酸。” 听到皇帝的语气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福宝这才松一口气,笑着起了身。 皇帝打量着福姬。 今日福姬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裙子,裙裾旋开的样子,和她这个人一样生动可爱,虽说算不上天姿国色,却也是后宫里少有的生机勃勃。 “这么开心么?”皇帝笑着问:“福姬就这般喜欢朕的贵妃?” 福宝点点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语气又和平时一样的活泼可爱。 “皇上,我以后真的都可以和贵妃姐姐住在一起了么?那我得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太后娘娘赏赐过我许多东西,我攒了好多宝贝呢。” 皇帝看香君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从前,每次福宝在两人面前犯傻的时候,皇帝都会与香君这么对视,就像是对自家的小妹一般。 香君看皇上这态度,想着,皇帝怕是真的不打算要福宝的命了。 也是,香君和顾亭雪可是关系不睦的。 皇帝也不知道,香君其实知道他与顾亭雪是兄弟的关系。 所以福宝就算跟香君说了什么,在皇帝心里,也没什么要紧的,香君自是不会和顾亭雪站在一边的,也应该不明白皇帝和太后吵架的真正原因。 把福宝放在承香殿,总比放在仁寿宫里让皇帝安心。仁寿宫,顾亭雪可是三不五时就要去的。 “还是本宫派人去给你收拾吧,你就安心在偏殿住着。”香君看向福宝说。 香君也松一口气,也看着福宝笑了笑起来。 福宝开心地走过去,挽着香君的手。 “想到以后能天天见到贵妃姐姐,我就开心。” 皇帝用看自家妹妹的宠溺眼神看着福宝,问:“你就这么想留在承香殿么?嗯?” 福宝笑嘻嘻地点头。 皇帝笑了笑,用很轻,却让香君毛骨悚然的声音说:“也好,那朕就安心了,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便永远都在承香殿吧。” 福宝还在没心没肺的笑,可香君却听出了皇帝画外音。 “皇上!” “福姬冲撞贵妃,目无尊卑,居心歹毒,赐死。” 皇帝的语调,平静的像是说要添盏茶一般。 他话音刚落,皇帝身后的侍卫便上前,一剑刺穿了福宝的心口。 随着一声剑鞘与玉带钩相撞的清音,福宝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便中了这一剑。 宝剑拔出,鲜血溅了香君一脸。 香君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福宝。 福宝倒在香君怀里。 她抱着福宝缓缓坐在青石砖上,伸出手,试图按住福宝胸口出血的地方。 可鲜血一直往外涌,弄得她手上、身上全都是血。 福宝的脑袋靠在香君肩膀上,她的身体很暖,香君甚至能闻到她发丝上的桂花油香气。 发丝蹭过香君的颈侧,痒得她眼眶发酸。 福宝用最后的力气,握住香君的手。 “姐姐……好疼啊……” 第222章 真是好了不起的爱呢 福宝死了。 香君甚至没来得及与她多说一句话,她便在香君的怀里断了气。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的快,快得香君来不及反应,甚至连伤心都不觉得,只是有些发懵。 她就那么抱着福宝,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一脸迷茫的看向皇上。 皇帝轻轻地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将香君怀里的福姬拖走了。 福姬就像是一块破布一般被拉走,只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皇帝上前,替香君解开了那沾满鲜血大氅。 “朕就是怕血会溅到你身上,才给你披这大氅的,怎么还傻傻的去捂那血口,也不怕弄脏了自己。” 看着香君还是吓得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皇帝捧着她沾了血的脸,亲了一口。 第165章 “吓着你了?别怕,朕在这里呢。” 皇帝将香君拦腰抱起,抱着她走进了内殿里。 跟着皇帝的太监是万公公,他已经去叫承香殿的人打扫外面的血迹了。 没一会儿,宫人们就将外面打扫干净,梦梅和小路子神色如常,和万公公一起守在了殿外。 三人还寒暄了几句,和从前替两位主子守夜一样,在外面有说有笑的。 可说了几句,大家就不知道接什么话了,只能看着头抬头,看着天上飘落的那细小的雪粒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住,只剩下悠长的沉默。 殿内的炉火烧得很暖,皇帝把香君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瞧你,胆子还是那么小,不过是死个人而已,竟然吓成这样。” 皇帝的语气越是温柔,香君就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但她还是吓坏了的模样,抬眸看着皇帝,怯怯地问:“皇上,福姬做错了什么,皇上为什么要杀了她?” “她可有告诉你,太后为何把她留在仁寿宫?” 香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告诉臣妾了,想让臣妾给她出主意,可是臣妾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是顾大人净身的事情么,怎么就要了福姬的命?” 皇帝温柔地抚摸着香君的头发,“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亭雪和太后的感情深,有些事情,朕怕亭雪知道了伤心。也怕太后因此伤心。” “就为着这个?让福姬不乱说不就好了?” “傻,死人才不会乱说。本来朕早就想处理了她,冒冒失失的,容易坏事。但太后娘娘喜欢她,朕为着太后的身子,才容她多活几日,偏偏她还要乱跑。” 看到香君眼里有闪过恐惧的神色,皇帝立刻安慰她。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今日吓着你了,是朕不好。” 香君点点头,伸出手搂着皇帝的脖子,再次靠在了皇帝的怀里。 “皇上,臣妾害怕。” “怕什么?” “臣妾也知道顾大人的事情了,皇上你会杀了我么?” “说什么胡话呢?”皇帝低头,亲了亲香君的头发,“你与福姬不同,朕心里有你,会一直宠着你,对你好的。她们都与你不一样。亭雪的事,你也不是不能知道,只是今日你吓着了,以后朕再慢慢告诉你,可好?” “好。” 香君轻轻地应了一声,搂着皇帝的手得更紧了。 她的眼神一点点的冰冷冷下来。 香君在想,从前,皇帝杀皇后在乎的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安慰她的? 是不是,杀香君的父亲、母亲的时候,皇帝也是对皇后说: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只有香君的父母死了,薛娇娇当清倌人的事情,才能不被人知道。 他有没有说过:让你伤心,是朕不好,但朕是为你好,朕是在乎你的? 薛娇娇又是什么反应呢? 她是不是,也像香君这样,柔顺地回到皇帝的怀抱里? 不对,她的性子,肯定哭过、闹过、吵过,和皇帝冷战过,但最后,又都因为皇帝的身份爱,重新回到了皇帝的怀抱里。 天啊,真的是好了不起的爱呢。 这沾满了鲜血的,用别人的性命堆筑起来的爱,可真是感人肺腑啊。 只因为皇帝拥有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力,就算他滥杀无辜,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能爱一个女人。 甚至,皇帝明知道香君很喜欢福宝,对福宝极好,在香君面前杀了福宝之后,他都没有担心过,香君会因此怪他、恨他。 对于皇帝来说,死了一个后宫妃嫔,只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甚至不能在他心里掀起什么波澜。 后宫的女人,本就是物件,要么是用来平衡前朝的,要么是用来孕育皇嗣的,要么是拿来当玩物的。 所以,皇帝自然不会觉得杀了福姬能对香君有什么影响。 他只是觉得,香君有些害怕,安慰一下便好了。 毕竟,他都说了,他的心里有她,她与其他女人不一样,她是他心上的女人呢。 香君抱着皇帝,她的脑袋搁在皇帝肩膀上,眼神冷极了,语气却温柔又缱绻。 “皇上要一辈子对臣妾好,好么?” “好,朕答应你。” 皇帝低头,捧着香君的脸,轻轻地吻着。 感觉到皇帝的变化,香君轻轻推开了他。 “皇上,臣妾身上,还有福姬的血呢。” “你当朕是什么人?知道你怕,不会勉强你的,朕只是想陪着你,好么?” 香君怯生生地点点头说:“那臣妾去洗干净了,再伺候皇上安寝。” 皇帝轻笑一声,“也好,把血洗干净,就能把此事忘记了。” “是。” …… 伺候香君的宫人们都退下。 香君独自坐在浴桶中,终于,缓缓张开了手。 她手里握着一枚看起来并不贵重的戒指,是银鎏金的,外壁微雕着“柏舟之誓”四个字,旁边还有一只孤雁。 这戒指是福宝临死前塞到香君手中的。 所谓柏舟之誓,是出自《鄘风·柏舟》的“之死矢靡它”。 这句话被那些讨人厌的老学究们阐释为“贞女守节之誓”,所以,这是一枚守贞戒。 戒指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寡妇。 这肯定不是福宝自己的戒指,能入宫的,不可能嫁过人。 香君仔细看,发现戒指还有字。 内壁竟然刻着合欢花,还写了三个字——“非吾愿”。 香君凝眉沉思。 表面上是寡妇的守贞戒,实际上,却存着反抗之心…… 而且,能让福宝死前交给自己的,定是她很重要的东西。 香君想了想…… 福宝最在乎的,只有一个人。 这是福宝姐姐白凡将军的戒指。 第223章 三年前,她便该死了 第二日,皇帝离开承香殿的时候,可谓是神清气爽。 万公公见皇帝心情好,这才敢问皇帝,“皇上,这福姬娘娘的事情,可要晓谕六宫?” 皇帝想了想,“也瞒不住,就说福姬生了急症,暴毙。你记着,同太后说的时候,注意些,别惹她老人家伤心。” “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到皇帝走了,承香殿的氛围,才从昨夜那粉饰太平的平静和祥和里挣脱出来,变得沉重起来。 贵妃娘娘独自坐在殿中,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撑着脑袋,闭着眼,蹙眉思索着。 小路子和喜雨这时候都不敢跟娘娘说话,只能让梦梅姐姐劝娘娘。 这时候,梦梅自然是当仁不让。 她上前小声说:“娘娘,奴婢知道你伤心,可您也不能不吃东西啊。” “伤心?谁说本宫伤心了?本宫是后悔。” 香君缓缓睁开眼,她眼角猩红,带着怒意。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本宫就应该狠狠地罚她,就应该把她按在御花园打三十大板,打得她血肉模糊,打得她怕,打得她一辈子都忘不掉才好!本宫护着她,这才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死了好,三年前,她便该死了。” “娘娘!” 香君没落泪,梦梅和喜雨看着她这副样子,却忍不住红了眼。 “怎么会是娘娘的错呢?” “娘娘求您了,您别这样说。” 香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罢了,死了便死了,这宫里本就容不下她这样的人活着。” 这后宫里,不该有正常的喜怒哀乐,也不该有天真存在。 再次睁开眼,香君已经恢复了平素的神情,只是声音有些疲惫。 “派人去问问,福宝的尸首被送去哪里了。” 过了几个时辰,小路子来回话。 “娘娘,太后娘娘做主,给福姬厚葬,还给她升了位份,追封为妃,谥号熙乐。” 福姬暴毙的消息,很快便六宫皆知。 也有人想来问贵妃,福宝暴毙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只是承香殿关门闭户,贵妃称病不出,承香殿的人嘴又是出了名的严,根本打听不出任何消息来。 众人也只能偃旗息鼓,反正也没几个人真的在乎她死不死的,少一个争宠,又不是坏事,不仅是争皇帝的宠,也包括太后和贵妃的欢心。 皇后也知道了福姬的事情。 采薇刚死不久,现如今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是采薇之前悉心培养的,倒也还算贴心,就是许多事情皇后不问,她便不知道主动去打听,就算打听了,也总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这些年,宫里死去的嫔妃还少么?从前是我一直在失去,如今也轮到她了……”皇后苦笑着说:“我与她,谁又是真的赢家呢?” …… 第166章 皇帝听说香君病了,还特意问了太医,得知她是惊惧引起的,还特意去陪伴了香君几日。 皇帝又怕香君觉得承香殿死了人忌讳,还特意让僧侣来做法事祈福。 做了几天的法事,看香君好转了不少,皇帝这才安心,又去处理前朝的事情。 之前,香君去江南办的事,皇帝还算是满意。 要知道,就算皇帝富有四海,却也是会没钱用的,也需要有人做他的钱袋子。 毕竟皇帝的内帑与户部的财政是严格区分的。 皇上奢靡、要赏赐亲信,又好大喜功,只有靠“贪官”给他聚敛财富,才能既填补私库的亏空,又无需动用国库引发朝臣非议。 从前顾亭雪是皇帝的钱袋子,他这个钱袋子相当好用,但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顾亭雪这钱袋子就破了。 这才需要再给自己安排一个新的。 香君第一次去江南,能做到这个地步,皇帝已经十分满意。 之前因着顾亭雪的事情,皇帝心不定,如今福宝了结了,母后也决定保守秘密,他也有心情赏赐这回去江南的官员。 许焕文和卫知也都以为皇帝因为贵妃被刺杀的事情,不打算恩赏他们了,这年都过完了,却忽然得了皇帝的赏赐。 得知这个消息,香君便知道,亭雪和太后的事情,在皇帝这里,是彻底过去了。 可香君却不知道,这件事她要怎么处理。 她应该告诉亭雪真相么? 想了这么些天,她也还是没下定决心。 …… 皇帝连着陪了香君好些天。 这一日才终于去了南熏殿,见贤妃去了。大概是因为最近北境的战事打得胶着,南越今年的岁贡到了,还送了不少粮草,皇帝觉得南越有功,便也愿意多宠爱贤妃一些。 皇帝不来,香君才能睡得好一些。 皇帝日日在承香殿,香君总是紧绷着,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控制不住神情,被皇帝发现,她其实恶心他。 香君刚睡下不久,便听到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是顾亭雪来了。 其实这些日子,亭雪都在宫里待着,因为福宝死之后,太后的病情就忽然加重,连用了好几日的重药才能又坐起来。 想来,福宝的事情,大概还是让太后伤了心。 香君坐起身,看到顾亭雪床边。 顾亭雪眼底有血丝,也不知道他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你怎么才来……”香君委屈得声音都有些哽咽,“本宫病了好几日,你都不知道来看我么?” 明知道,不该怪顾亭雪,不是他不来,是他不能来。 但香君就是想怪他。 顾亭雪坐到床上,一把捞起香君抱在怀里。 “是我的错,娘娘打我、骂我吧。” 第224章 南方的燕终成了北地的魂 香君紧紧搂着顾亭雪,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 顾亭雪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抱着香君。 娘娘性子最是好强,若是他戳穿她,说他感觉到了脖颈间的温热,她定是要生气的。 “娘娘这么喜欢福姬么?” “福姬是个很好的妹妹。” 因着姐姐饭量大,吃不饱饭,福宝年纪小小,就上山采药换钱。上山采药,听起来简单,但许多贵重的药材都在深山之中,不仅容易迷路,还会遇到飞禽走兽,是极危险的。但福宝开开心心地做了那么多年,只是想让姐姐顿顿都能吃一大桶饭。 她其实并不笨,只是性子冲动赤诚,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么?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不适合后宫的生活,不知道深宫危险么?她可是每三年就有一大劫的,可她却还是为了姐姐的前程入了宫,成了宫妃。 她其实在宫里也没过奢华的生活,宫里的一切,都是有份例的,平时还要打赏下人,香君和太后赏赐给她的东西,她自己都没有用过,省下的钱,都给香君带去了江南,给了她的姐姐。 她虽然藏不住事儿,可哥哥白凡其实是姐姐的秘密,她不也守了这么多年,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过么? 其实不仅仅是对她的姐姐,还有太后和香君,福宝也算得上是一片赤诚。 太后被皇帝气到要摔倒的时候,福宝冲过去扶着太后,不是因为她真的愚蠢,而是因为她就是那样善良的性子,下意识地觉得太后的安危更重要,不愿意太后娘娘摔倒在地上。 所以,香君怎么会不喜欢福宝呢? 看着福宝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赤诚单纯的样子,香君便是高兴的。 可她还是错了。 她把福宝当做一只深宫里不该有的稀有的鸟儿养着,却忘记了,这吃人的地方容不下单纯。 这南方的鸟儿,在寒冷的北方是活不下去的。 南方的燕终成了北地的魂,就算借了春日的命,冬天一到,还是要还的。 …… 顾亭雪一直抱着香君直到天光微微发白。 香君也不记得自己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兴许是前些日子太累了,竟然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睡了一晚上。 清晨醒来的时候,她还在顾亭雪的怀抱里,顾亭雪靠在窗边,就这么抱了她一晚上。 香君轻轻地推了推顾亭雪。 顾亭雪缓缓睁开眼睛,“娘娘醒了?” “你傻不傻,怎么就这么抱着我一晚上?” “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香君赶紧从顾亭雪身上下来,摸了摸顾亭雪的腿。 “可还有知觉?” 顾亭雪笑了笑,“是有些酸痛,娘娘给我揉揉?” 香君立刻伸出手给顾亭雪捏腿,顾亭雪一愣,一把抓住了香君的手。 “娘娘,不必如此。” 顾亭雪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很不习惯香君这样。 “亭雪,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不必叫我娘娘了。” “为何?是因为福姬?” 香君摇摇头,“是也不是,我只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我会变成和皇帝一样的人。怕有朝一日,我会被这九重朱阙变成皇权的提线傀儡,变成一个套着人皮的骷髅。亭雪,我虽想要爬到最高处,可人这一生,活到最后,若真活得没心没肝,又有什么意思?” 香君看向顾亭雪。 顾亭雪思索着香君的话,有一瞬的失神。 小时候在北蒙的时候,他和母亲和奴隶差不多,后来回到京城,直到能替皇上出宫办事之前,他几乎就没有出过皇宫。 顾亭雪的一生,几乎都活在皇权的阴影之下。 所以,香君说的事情,是他之前从未意识到的。 套着人皮的骷髅么…… 可不是么? 这宫里有几人能活得有血有肉? 活到最后的,都是没心没肝的提线傀儡,却连是谁提着那命运的线都不知道。, “亭雪,好像,你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香君忽然说。 顾亭雪回神,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竟然有些闪躲。 “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听听。” “娘娘……这样不合适。” “我不叫娘娘。”香君笑着凑到顾亭雪面前,伸出手搂住顾亭雪的脖子,几乎跟他脸贴脸,“好亭雪,叫一声,嗯?” 顾亭雪怔忡了片刻,才挪开了目光,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动了动嘴唇,用很轻的声音叫了一声:“香君。” 叫完这一声,顾亭雪的脸上便染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香君觉得有意思的很,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这才松开搂着顾亭雪的手道:“等哪日得闲了,我非得再让你好好叫我的名字不可,今日就先放过你。” 看到香君笑了,顾亭雪也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抚摸着香君的脸。 “娘娘,我会好好守着您的,守着娘娘好好地走到最高处。” 香君抓住顾亭雪的手,“既然又叫娘娘了,便伺候我起身吧,在承香殿躺了这么些日子,本宫也该起来动一动了。” 顾亭雪牵着香君起身,两人又恢复了平素的神情。 一个是贵妃,一个是权宦。 顾亭雪一边替香君穿着外衣,一边说:“昨日娘娘睡着了,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娘娘。” “何事?” “皇上下了密旨,要处置了白凡,打算以治军不严的名义,将白将军治罪,收了兵权。” 香君神色一变,问:“为何?” “毕竟是皇上赐死的福姬,有着这层隔阂,对白凡,皇上便也不想用了,再者……白凡是我提拔的,对皇上来说,也不是非要用他不可。” 香君面色一沉。 这皇帝,可真是极致又纯粹的只考虑他自己。 香君甚至都有些庆幸,幸亏大齐还有个大将军王,身份贵重,又有能力、有兵权,让皇帝动不了他。 否则,按照咱们皇帝这性子,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官,大齐朝廷里,只怕根本就没有能用过的人。 第167章 香君看一眼顾亭雪,也难怪顾亭雪一个宦官,能拥有这么多权利。 皇帝这性子,这么做,还真不奇怪。 “此事,皇帝让你去办么?” “如今白凡手下不过几千人,皇上已经给周子都下了密旨,让白凡从北直隶回边境之后,将他拿下。” “皇帝是要他死,还是只是要他下狱?” “要他死在狱中。” 香君思索片刻之后说:“亭雪,白凡这个人,我要救。” “好,奴才都听娘娘的安排。” “但此事不用你来办,我会让周子都办好,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白凡是女子?” 第225章 真不是折磨顾大人么 顾亭雪有些意外,娘娘见白凡一次便看出来她的身份来了。 “奴才知道。” 香君倒是有些意外,“那你还用她?” “我一个阉人都能当将军,又为什么要瞧不上女人呢?” 香君忍不住问:“白凡虽然个子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大,但面上无须,又没有喉结,而且在军营里,和那么多男子在一起,就没人发现她是女人么?” “娘娘您忘记了,她是从我手下出去的将军。” 香君想了想,恍然大悟,“她说自己是太监?” 顾亭雪点点头。 难怪,如果是太监,因为身子残缺,也不必和其他军士们坦诚相见,大家也都会体谅。 而且太监当将军,虽然也会被瞧不起,但总比女人好。 这世上,半个男人,也是比女人强的。 “既然你一直知道,我也放心了,我有事情,想要让白凡去做。” “何事?” “江南流民众多,这些年,年景不好,山匪也多,我想让白凡去江南,让顾家给白凡提供钱粮,让她去山里当个女土匪。” 顾亭雪想了想,问道:“娘娘这是要‘养寇自重’么?可是福姬死在娘娘宫中,娘娘就不怕解释不清么?皇帝当着太监和侍卫的面说,福姬是冲撞贵妃所以被赐死的,好多双耳朵听到了,总归是个隐患,白凡最爱她这个妹妹,怕是不一定真的会为娘娘所用。” “咱们这个皇帝还真是……将每一个人都利用到了极致呢……” 香君都被皇帝气笑了。 他早就想杀福宝了,所以应该也早早地就想好了要处理白凡,但那日在承香殿里赐死福宝的时候,他还是用贵妃做了由头。 香君相信,皇帝没有多想,他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把一切危险、不确定性、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已经成了皇帝的本能。 从前香君虽然忌惮皇帝,总是在心里骂他狗皇帝,但对皇帝也谈不上多害怕,甚至有些瞧不上他。 但福宝这一系列的事情,却让香君重新看待起皇帝这个人来。 他绝对不会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他这样的人,一定有太后、顾亭雪都不知道的手段和后手。 “娘娘,您若是想要养寇自重,也不是非要选择白凡。” 香君摸了摸左手小指上的那一枚尾戒。 “本宫就要用她。” “为何要冒险?” 香君笑了笑,看向顾亭雪:“就算是隔着福宝的事情,她也依旧比别的人选可靠。因为别的人选都是男人,只有她是女人。” 如果白凡不是女人,香君绝对不会让顾家给她钱粮养兵的。 顾亭雪走上前,握住了香君的手。 “差一点忘记了,娘娘信不过男人。幸亏奴才是太监。” 香君白顾亭雪一眼,“本宫看你是又欠收拾了。” 外面的天又要亮了。 “你还不走么?” “太后娘娘担心你,让我今日接元朗去仁寿宫,一会儿我抱着元朗出去仁寿宫,便不会有人怀疑。” 提起元朗,香君问道:“从江南回来之后,你都没看过元朗吧?” 先是在仁寿宫侍疾,后来又去了军营,最近这段时日,皇帝又总是在承香殿里,顾亭雪连元朗的面都没见。 顾亭雪苦笑道:“元朗如今会说话了,我也不便于他太亲近。太后娘娘又病着,也不好总是抱元朗过去。” “此事容我再想想,定是能找到办法的,总不能因为元朗会说话了,便让你们生分了。” “娘娘,不必如此。” 香君抬了抬下巴,冷哼一声道:“我与顾大人不一样,大人惯会说话不算话的,本宫可是女子一诺,九死不悔。当初怀元朗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一辈子都算数。” 顾亭雪想起那一日,香君强硬地把他的手拉着,按在她的肚子上,让他感受肚子里孩子的动静。 然后她告诉他:亭雪,你要记住,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是能帮我们达成心愿的孩子。 “娘娘……” 顾亭雪走到香君面前,伸出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香君正莫名其妙着,就听到耳边传来顾亭雪有些哽咽的声音。 “香君……” 顾亭雪在叫她的名字。 香君被他这么一闹,不知怎么的,也有些羞涩起来。 “你这又是怎么了?感动了?” 顾亭雪紧紧抱着香君,心中又是感怀,又是后悔。 “从前是我不好,三番五次的试探、怀疑,以后再也不会了。就算有朝一日,娘娘要弃了我,我也九死无悔。” 本是互诉衷肠的温馨时刻,香君却忽然听到殿外传来呼唤声。 “娘亲!” 不好,是烦人精醒了,来找娘了。 香君赶紧推开顾亭雪。 顾亭雪神色有些不自然,两人对视一眼,香君示意顾亭雪先出去。等到顾亭雪从窗子离开,绕到偏殿去,香君这才让奶嬷嬷抱着元朗进来。 等到顾亭雪再进屋的时候,就是名正言顺的替太后娘娘抱元朗去仁寿宫陪伴了。 香君又对顾大人发了顿脾气,阴阳怪气了一番之后,在众人面前羞辱了顾大人,让顾亭雪伺候五皇子用膳。 香君坐在旁边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顾亭雪抱着元朗喂饭。 顾亭雪可真是耐心极了。 换做香君,元朗那么矫情,她早不耐烦了。 这不吃那不吃就就够了,一口饭恨不得要嚼一百下也咽不下去,慢吞吞的,偏偏还话多,吃一口要讲三句话,就是看着,都要把香君这个急性子的人给气死。 就连一旁的梦梅都忍不住说:“娘娘,您让顾大人给五皇子喂饭,真不是折磨他么?” 香君看一眼顾亭雪那温柔的模样、慈爱的眼神,冷哼一声道:“一个锅配一个盖,我看他喂得挺开心的。” 因着顾亭雪惯着,今日元朗吃得更慢了,一顿早膳,恨不得吃了半个时辰才吃完,香君是真的差一点就没忍住要打孩子了。 看到香君要生气,顾亭雪赶紧抱着元朗便去了仁寿宫。 梦梅他们看到这一幕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娘娘难过了好些日子,现如今终于是恢复如初了。 “娘娘,今日是十五,是大日子,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香君挑眉,“皇后不是称病不出的么?” “娘娘前些日子病了,皇后娘娘便又好了。” 香君冷笑,“那便去拜见皇后娘娘吧。” 第226章 赤檀劫 香君到甘露宫的时候,其他的妃嫔都到齐了。 大概是没想到香君今日会来,所以香君到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办大事儿。 只见贤妃跪地上,两个嬷嬷正在掌她的嘴,这都已经打了几个巴掌了。 香君虽然觉得稀奇,但还是觉得咱们皇后娘娘这是进步了,还知道报仇了?贤妃害得皇后生了两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她从大佛堂出来之后,竟然不想着报复贤妃,反而是被采薇挑唆着跟香君作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哟,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十五,今夜宫里还有上元夜宴,打坏了贤妃娘娘的脸,晚上若是来宫里参加宴会的命妇们看到,传出去,怕是会坏了皇后娘娘宽仁待下的好名声。” 香君走到贤妃旁边,那两个嬷嬷便停了手。 这还是福姬死后,众人第一次看到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稍微瘦了些,但让有些人失望的是,贵妃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巨大的打击,如今出来,看着还是神采奕奕的。 “谁让你们停手的?贤妃犯了错,就该受到宫妃处罚。” 香君答应了贤妃,要保她不被皇后针对。 “等等。”香君一眼看过去,那两个嬷嬷便不敢再动,香君含笑看着皇后,“敢问皇后娘娘,贤妃是犯了什么宫规?要让皇后在这么多妃嫔面前打她的脸?” 皇后看一眼旁边的德妃。 德妃会意,立刻替皇后解释:“贤妃做了损伤龙体的事情。” 香君蹙眉,看向贤妃,不解地问:“你做什么了?” 第168章 这损伤龙体可是大罪,而且香君在宫中的势力,绝对不会皇帝出了事情,她却不知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昨日只是多宠爱了臣妾几次,不知道怎么就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惹得皇后娘娘这般生气。” 德妃在旁边小声说:“尚寝局的记档,今日皇上起来的时候,腿都有些软,你还敢说你没有蓄意邀宠,损伤龙体么?” 香君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皇后真是没事找事儿。 “娘娘,妃嫔伺候皇上是本分,怎么到皇后娘娘这就成了罪过?” 皇后一脸凛然道:“诸妃嫔侍御,当以保圣躬为要。” “皇后娘娘多虑了,皇上正值壮年,宠幸一个妃嫔而已,怎么也不至于伤着龙体,皇后娘娘莫要故意刁难。” “若是本宫今日非要处罚贤妃呢?” 香君笑了笑,一把就将贤妃拽了起来。 贤妃立刻起身,站到了香君身后。 “怎么着,贤妃也是南越的公主,南越进献粮草有功,皇上开心,昨夜多陪陪贤妃妹妹,也是自然的事情。皇上刚刚赏了南越王,转头皇后娘娘就罚了贤妃,这是在处罚贤妃,还是在打皇上的脸?” 一旁的德妃看皇后不说话,赶紧说道:“这入了宫,就是皇上的妃子,而不是什么南越公主,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难道还不能罚一个贤妃?” 香君看向德妃,“德妃,记着自个儿的身份,你可不是皇后,惹恼了皇上,可没人护着你。” 此言一出,德妃只能悻悻的闭嘴。 “贤妃我先带走了,皇后娘娘若是有意见,去找皇上,看皇上自己有没有觉得,贤妃昨日做了有伤龙体的事情。”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宠爱妃子力不从心,更不会承认自己虚。 “你敢!” 香君昂这头,“我倒是要看看,我要带贤妃走,谁敢拦着我。” 香君看一眼贤妃,带着她便走了。 看到香君离开,简妃、江嫔、柳贵姬、云贵人她们也给皇后行了个礼,跟着一起走了。 皇后眼睁睁地看着贵妃离开,却无能为力。 其他人看到皇后如此尴尬,也都不好意思久留,干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等到人都走了,皇后才霹雳吧啦地把殿内的东西砸了一地。 她如今竟然是给自己的孩子报仇都做不到,她这个皇后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 几个妃嫔跟着香君去了承香殿。 大家默契地没有提福姬的事情,难得贵妃又愿意打开宫门,几人只说些让贵妃高兴的事情。 柳贵姬快要生产了,大家便围在一起说孩子的事情,叮嘱她生产要注意的事情。 贤妃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说了几句,说了几句之后,倒也和能大家一起说几句。 不知怎么,几人就说到香料的事情上了,说着孕期不能乱用香料,有的香闻着对孩子不好。 贤妃好奇,她只知道迷情的香料,还不知道对孩子不好的香料。 众人便笑话贤妃,莫不是用了什么,才让皇上今日起来腿软、 香君在旁边听着,又想起了福宝说的赤檀劫。 “你们可有人知道一种香叫做赤檀劫?” 几人都没听过,只有江嫔想了想说:“好像是一种唐朝宫廷的秘香,娘娘若是喜欢,嫔妾可以试试看,说不定能制出来。” “你还会制香?” “会一些。” 香君想到,江嫔是当年宋飞景送进宫的,她痴恋宋飞景,爱他至深,本来是宋飞景为了帮助皇后薛娇娇才把她送进宫的。 可宋飞景死后,江疏雨却因爱成魔,把宋飞景的死都怪在了皇后身上。 原书中,她可是后来最大的反派。 香君自己在原来的故事里,也不过是个前期小反派而已,而这江嫔却是大反派…… 这样说来,江嫔应该比香君还要有本事才对。 也许,香君是时候看一看这位江嫔的能耐了。 “好啊,那本宫就先谢过妹妹了。” 第227章 北境大捷 因着香君前些日子病了,宫权又在皇后手中,所以上元夜宴是皇后娘娘办的。 皇后娘娘这回是真的用了心思,似乎想要表现自己的能力,这宴会倒是真的办出了几分新意。 只是香君总觉得皇后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暗暗的得意。 今夜太后和亭雪都没来, 宴会过半,众人酒意正浓,北境就传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情。 “急报!” 皇帝抬手,奏乐的宫人们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那进入宫中的将士,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 “臣朔风关行军司马邓佑谨奏!” 皇帝神情严肃地起身,“奏!” “延庆十六年正月初一丑时一刻,大将军王率三营精锐,与北蒙左贤王阿史那十万狼骑会战于鹰愁涧。 寅时初,北蒙军主力尽出,大将军王王令骁骑营以钩镰枪破阵,趁势以神臂弩攒射。北蒙军阵大乱之际,我军左先锋副将周子都领五百死士直取虏酋金帐。斩北蒙万夫长五人,生擒北蒙右贤拓跋真。 此役我大齐军士斩首北蒙敌军三万级,俘获牛羊十数万。 北蒙残部已退往阴山以北。 此战大胜!皆仰赖陛下神威福泽,以及三军浴血之功! 臣邓佑伏地再拜!” 大将军王大捷! 如此大胜,经此一役,只怕北境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大战了。 就连香君也都激动地坐直了身子。 周子都立功了! 香君看向皇帝,皇帝脸上尽是振奋之色,皇后娘娘立刻起身,带着众妃嫔恭贺皇帝。 香君随着大家一起给皇帝行礼。 她看向皇后,皇后嘴角是早知如此的笑容。 难怪今日皇后娘娘表现得如此奇怪,只怕皇后娘娘和大将军王有别的通信方法,提早知道了这个消息。 皇上龙心大悦,连带着对皇后的态度也好了不少,众人看着上座的皇帝和皇后,只觉得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帝后和谐的时光。 皇后装若无意地看向香君。 香君没有逃避皇后的目光,端起酒杯,遥遥的敬了她一杯。 皇后一愣,但还是端起酒杯喝了。 皇帝看到这一幕,看向香君,香君朝着皇帝挑了挑眉,然后转过头,继续开开心心地看歌舞。皇上忍俊不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起来,还特意端起酒杯遮掩了一下。 饶是如此,这一幕还是落入了皇后的眼中。 当天夜里,皇帝果不其然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十五过后,年节也算是彻底过完了。 前朝皇帝虽然夸赞了大将军王,但是大将军王如今也已经赏无可赏了,又有了此等军功,一时无论是朝廷里,还是百姓心里,大将军王的风头都正盛。 香君自然没错过这个机会,让人又是写戏,又是编童谣,在民间给大将军王拼了命的造势。 皇帝表面上也挺高兴的,日日都陪着皇后。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后宫很是太平了一阵子。 大家都各过各的日子。 皇后大概是因为有皇帝日日陪着,情绪倒是挺稳定,没再找其他人麻烦,就连贤妃也每天过得好好的,没有人再为难过她。 没多久,柳贵姬也顺利生产了一位公主,虽然柳贵姬有些失望,但是好歹是有了一生的依靠。 香君带着几个妃嫔一起看望了柳贵姬,离开的时候,梦梅感叹了一句:“咱们宫里,如今孩子可真多。” 是啊。如今皇上如今子嗣兴旺,除去死去的二皇子和三公主,宫里共有六个皇子,五个公主。 除了德妃生育的大皇子如今十五岁,快要到议亲的年纪了,这两年就要出宫建府。 剩下的皇子和公主,大多都是香君入宫之后有的,几乎都还是半大的孩子,日日跑来跑去的,显得宫里尤为热闹。 现如今,宫里皇子六位。 简妃生育的三皇子元吉,今年六岁,刚刚启蒙读书。 皇后娘娘生育的四皇子元泽,今年五岁,皇后对元泽的要求高,如今他也已经找了老师启蒙了。 香君生的五皇子元朗,年后便算是三岁了,正是讨人嫌又缠人的年纪。 皇后娘娘生育的六皇子元丰还养在太妃的宫里,虽说是痴儿,但皇后娘娘现在又得了皇帝的宠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后会不会把皇子接回甘露宫。 七皇子元隆的母亲是一个小贵人,因着生育的时候,皇帝忙得顾不上,她甚至都没有晋位,七皇子便一直养在主位娘娘孙贵嫔身边。 除了皇子,公主有六位,活着的是五位。 王婉仪生的大公主柔和,今年九岁。 孙贵嫔生育的二公主柔嘉,今年七岁。 三公主是香君入宫前的曹贵姬生的,但香君入宫的时候,曹贵姬和三公主都已经因故去世了。 第169章 皇后娘娘的四公主柔玥也养在太妃处。 江嫔生育的五公主柔珂,今年两岁。 还有柳贵姬的六公主柔沁,正月出生,一岁。 香君都觉得自己旺皇帝的子嗣。 她入宫前,十多年里,后宫里就四个孩子。 她入宫才第六年,皇帝不过三十六岁,就有了十一个子嗣。 香君想了想,决定给皇帝找不痛快。 于是没过几日,前朝就有了议储的声音。 毫无疑问地,众人都觉得应该立皇后娘娘生的嫡子元泽为储君,就连在北边的大将军王都送了折子进京。 皇帝果然不痛快了。 他一不痛快,就要来看香君。 香君自然是给大将军王上眼药。 “大将军王这次大胜,回京之后,只怕更猖狂了,臣妾之前得罪过大将军王,他不会找臣妾麻烦吧?” 皇帝面色一沉,冷声道:“这次只有周子都率军回京接受封赏。” “姜太妃去年过世了,大将军王不回来吗?” “去年战事焦灼,大将军王不能离开北境,为了安抚他,去年冬天,朕已经命人把太妃的灵柩送去了北境安葬。” 听皇帝这样说,香君都怀疑,太后娘娘是不是故意选择在北蒙的战事没有结束的时候杀掉姜太妃。 因为,这样大将军王就可以不用为了给母亲奔丧回京,毕竟战事更重要。皇帝也没了把大将军王召回京城的正当理由。 只要大将军王留在北境,有十万大军在侧,皇帝就不敢对大将军王轻举妄动。 因着这份对大将军王忌惮,皇帝也绝对不会轻易动顾亭雪。 香君看着面色不善的皇帝,心里忍不住笑话他。 咱们这位皇帝,还真是一辈子都在利用和忌惮自己的兄弟呢,最后却是靠着他的兄弟之间微妙的平衡,才稳住了皇权。 “看着朕做什么?” 香君赶紧给皇帝夹菜,“臣妾好久没有见过皇上了,想多看皇上一会儿。” 皇帝笑了笑,伸出手握住香君的手,“那朕今夜陪你。” 香君想让皇帝离她远一些,但也知道,如今她还不能避宠。 皇帝留宿承香殿。 香君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伺候皇帝了。 但这一晚实在是有些尴尬。 香君自诩手段了得,却也实在是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第228章 只有薛娇娇一人,把这个预言当成了她命运的判词 第二日皇上走的时候还在安慰香君,她身子刚好,慢慢调理便是,来日方长。 送走了皇帝,香君立刻把柳太医叫了过来,连问了柳太医好几个问题。 饶是柳太医也被香君的问题问得有些尴尬,他给香君仔仔细细地诊了脉。 “娘娘凤体康泰,如今的身子尤胜去岁。而且娘娘的尺脉生生不息、先天元阳深厚,更兼后天调摄得宜,并无任何不妥。” 香君收回手,她身体无事,那就奇了怪了。 “那为何昨夜本宫会如此?” “这……”柳太医思索半晌才说,“娘娘的身子极好,血海充盈,华盖明润,照说不该有这情况,微臣医术不精,还请娘娘责罚。” 香君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摆摆手,“罢了,你给本宫再开些调养的方子吧。” “娘娘如今也无需进补,微臣谨拟五味异功散、佐甘麦大枣做成药丸,乃取四时平和,五气朝元的好处。娘娘每日用着,若是……若是还没有好转,微臣再替娘娘调整方子” 柳太医走了,香君靠在贵妃榻上心烦。 她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罢了,不应该啊,怎么这就干涸了。 到了下午,江嫔又来了承香殿。 “娘娘,嫔妾这些日子遍寻古方,终于是把这赤檀劫之香制好了,特来进献给娘娘。” 香君让梦梅接过,点燃。 初燃是甲香与安息香同时炸开,浓烈地让人瞬间屏息,充满了压迫感。 紧接着,苏合香奶脂包裹丁香的锐刺,华丽又嚣张。 尾韵是龙涎沉淀欲庙堂焚香的威压,混合麝香腥臊,宛若华服之下最原始的欲望,腥膻艳丽,久久不能散去。 香君沉溺在这香气之中,忽然觉得,她兴许没有那么了解福宝。 至少,她不知道,福宝其实非常的了解她。 这赤檀劫,的确是再适合她不过,简直就是她的心上香,她喜欢极了。 一点都不温良、不端庄、不沉静。 嚣张、华丽又腥甜,爆裂地焚尽这阴冷后宫里的虚伪。 看到贵妃娘娘红了眼眶,江嫔惶恐地说:“娘娘,可是不喜欢这香?” 香君摇摇头,“妹妹做得极好,本宫只是想起了福宝。” 见到贵妃娘娘主动提起暴毙的福姬,江嫔这才敢问起:“娘娘……这福姬妹妹到底是为何而死?宫里怎么都传,福姬是得罪了娘娘才死的。” “皇上说是因本宫而死,便是因本宫而死,妹妹还是莫要多问了。” 江嫔是个聪明人,香君这话似乎是没说原因,但其实已经说了。 是皇帝让福姬死,并且怪在了贵妃身上。 江嫔心里稍稍松一口气,平时贵妃对福宝多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就连简妃娘娘都偷偷为此难受过。 若是这样的感情,贵妃还能杀了福姬,那贵妃也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些。 “江嫔妹妹能把这赤檀劫的方子交予本宫么?” “妹妹早就准备好了。” 江嫔将方子交给了贵妃。 香君见江嫔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问:“妹妹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与本宫说?” “娘娘可听说前朝在提议储的事情?” 香君挑眉,对这个话题她没兴趣,但是对江嫔的反应,她倒是有些兴趣。 “江嫔关心此事?” 江嫔笑了笑说:“娘娘,嫔妾生的是个公主,储君之事与嫔妾无关,嫔妾只是为贵妃娘娘担心,皇后娘娘早就视娘娘为眼中钉,若是让四皇子成了太子,将来娘娘和五皇子在这宫里,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我们这些仰仗着贵妃娘娘照拂,才能在宫里过上好日子的妃嫔,怕是也前途暗淡呢。” “后宫不能干政,这皇上要立谁当储君,本宫也不能干涉。” “可是,若皇上厌弃了皇后娘娘,自然也不会愿意立皇后娘娘的孩子为储君。” “皇上与皇后娘娘可是多年的感情,两人是少年时一起长大的情谊,无论如何,也是我们这些人比不了的。” 江嫔笑得温柔,“若皇上和皇后娘娘当初的相爱,只是一场精心的设计呢?” 香君神色骤变,目光凌厉地看向江嫔。 “你可是知道什么?” “贵妃娘娘,咱们的皇后娘娘,可没有您看到的那么单纯无辜,她爱的从来都不是咱们的皇上,她爱的是皇帝。” “江嫔此话是何意?本宫怎么听不懂?” “嫔妾的意思是是,谁是皇上,咱们的皇后娘娘便爱谁,就是不知道,皇上若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如何想。” 二十二前,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垣有异动。当时年仅八岁的薛娇娇随祖父入宫,无意中听到钦天监对皇帝的密奏:“双星伴月之局已成,未来真龙命格落于生辰含九之人,其妻必是凤凰衔玉而生的贵女。” 薛娇娇的左肩确实有胎记形似衔玉凤凰,而九皇子也就是咱们的皇帝周清河,生辰恰是九月初九巳时。 因为这个预言,先帝有了立九皇子为太子的想法。 然而,不久之后,九皇子的生母,咱们的太后娘娘便流落北蒙。九皇子的处境急转直下,先帝也改立了现在的晋王做太子。 可因着小时候偷听道的预言,薛娇娇便认定,未来的皇帝一定会是周清河,所以一直偷偷地对九皇子周清河好,每次入宫都会照顾、保护九皇子,两人的感情也因此慢慢建立起来。 然而,薛娇娇不知道的是,当初那个预言压根就是假的。 是咱们的太后娘娘为了抬举自己的儿子,才勾结了当时的钦天监的监正,编造了这个预言。 所谓其妻必是凤凰衔玉而生的贵女,也是因为太后娘娘看中了薛娇娇的家世,故意往她身上靠,想要借此得到老太师的助力。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这个预言,大将军王的母亲姜婉容这才下定决心,要设计先帝和太后,最后害得太后流落北蒙七年…… 至于薛太师…… 他压根就没有相信这个预言,依旧全力支持当时的五皇子,后来的废太子,现在的晋王周清恒。 从头到尾,只有薛娇娇一人,把这个预言当成了她命运的判词。 第229章 狗奴才,害死本宫了! 香君听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娘,您笑什么?” “这件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第170章 江嫔以为贵妃不信,下定决心解释道:“贵妃娘娘,我其实是死去的宋相宋飞景送进宫的,我也是宋相一手培养。娘娘怕是不知道,宋相的母亲和太后娘娘的关系匪浅。她当年是太后娘娘的婢女,太后娘娘流落北蒙的时候,宋相的母亲也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所以宋相知道当年的真相。” “那宋相可有把此事告诉咱们的皇后娘娘?” “自然是说了,但可惜,咱们皇后娘娘不信。但贵妃娘娘,嫔妾觉得,此事皇后娘娘信不信不重要,只要咱们皇上知晓此事,只要皇上相信,当初皇后娘娘选择他,是因为一个编造的预言,必定会与皇后离心。” 香君摇摇头,忍不住又笑了。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明明出身世家,怎么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江嫔不解,“贵妃娘娘是何意?” “这种利用钦天监、利用预言、祥瑞、神迹来影响君心的做法,自古以来都不少见,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这种事情,最关键的不是钦天监看到了什么天象,而是皇帝是怎么想的。钦天监说这个预言,不仅仅是因为太后娘娘的吩咐,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皇帝想听的。” 说白了,就是当初先帝宠爱九皇子的生母,对咱们如今的这位太后娘娘情根深种,想要立她的孩子当太子。 但是太后娘娘宫女出身,立她的孩子当太子有诸多阻碍,又容易被前朝非议,太后这才利用了钦天监。 所以,此事是先帝和太后彼此心知肚明的一场戏。 就是要给皇帝找个能说服前朝的理由而已。 然而,后来情况变幻,太后流落北蒙,这才让九皇子的处境急转直下。 从头到尾,这件事只关乎帝心。 也只有薛娇娇这样毫无政治头脑的人,会把钦天监的话当真,竟然为了这个谎言,一直坚定不移地选择皇帝,最后反被皇帝利用。 听完贵妃娘娘的解释,江嫔也恍然大悟。 这件事,她从前也看得简单了。 “多谢贵妃娘娘指点,是我想得简单了。” “不,你这个消息很是有用,你也没想错,这件事,一定能让帝后离心。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皇上还要用咱们的皇后娘娘呢,就算你让皇帝知道了此事,你也报不了仇,再等等吧。” 江嫔一愣,有些不安地看向贵妃。 “贵妃娘娘是何意?嫔妾和皇后无冤无仇,只是……想为贵妃娘娘尽一份心罢了。” 香君笑了笑,“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拐弯抹角。本宫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要针对皇后,只是,本宫提醒你,莫要被嫉妒蒙蔽了眼睛,虽说是皇后的愚蠢害死了宋相,但要宋飞景死的,不是皇后,另有其人。” 香君直勾勾地看着江嫔,江嫔也对上贵妃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是低下了头。 “谢贵妃娘娘指教,臣妾明白了。” 香君的神色柔和了下来,“行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安安心心地养育你的五公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江嫔走了。 那赤檀劫也燃尽了。 香君又让人点起了那熏香。 如今她倒是对江嫔放心了许多。 她的确是有对皇后、皇帝诛心的能力,也能隐忍,但她走的还是宫斗的道路,和香君走的不是一条路, 仔细盯着她一些,倒是个能用的人。 香君叫来喜雨,把那赤檀劫的方子交予她,又让太医院的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这香,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留用了。 兴许是昨日皇上在香君这里遇到了尴尬,也可能是怕皇后娘娘吃醋,皇帝还是去了皇后处。 接下来几日,香君日日都吃那药丸子。 可皇帝再来的时候,香君还是干巴巴的,以至于皇帝都有些不高兴了。 若是别的妃子,皇帝可不在乎对方什么反应,只会管自己高兴,弄坏了也不会介意。 但皇帝如今对香君也是上了心的,自己喜欢的妃子,对自己却没有反应,他自然是不高兴的,更何况,他难得主动想要调动妃子的感受,却得到如此反应,总归是挫败的。 香君心里慌得不行,怕皇帝发现不对劲,赶紧哭着说:“都是臣妾不好,前几日臣妾看了太医,太医说臣妾去岁因着吞蝗的事情,伤了根本,又忧思过度,导致身子有了血海虚风起,胞宫寒雾凝之兆,这才地道不通,如久旱之壤。都是臣妾的错,还请皇上责罚。” 看到香君哭了,皇帝也心软了,安稳道:“是朕不好,朕太心急了。” 皇帝当也去了贤妃处,香君虽然逃过一劫,但是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此事迟早要解决。 她毕竟是身子康健,看着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总不能她平日里面色红润,一给皇帝侍寝就气血不足吧? 香君烦得要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索着要怎么办的时候。 只听到吱呀一声,窗子被人推开。 如今已经开春了,太后娘娘的身子好了一些,顾亭雪也得空,能来承香殿看看香君。 两人也好好些日子没见了。 香君看着顾亭雪进来,关上窗户,自然地脱了蟒袍,往床上来。 透过那微微敞开的寝衣,看到顾亭雪若隐若现的精肉时,香君飞快地意识到,太医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血海充盈,华盖明润。 “娘娘这么看着我是做什么?可是想奴才了?” 顾亭雪语气暧昧地凑到香君身边,温热的呼吸,弄得香君酥酥麻麻的。 可香君却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脚就把顾亭雪踹到了床下。 “滚,狗奴才,你要害死本宫了!” 第230章 本宫在乎的只有那把椅子,和他的命 这一摔,亵衣的系带彻彻底散开。 香君看到顾亭雪就那么大喇喇地坐在地上。 他披散着长发,敞开衣襟,张着腿,一脸迷茫地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香君。 看得香君心里更烦躁了。 香君气得又伸腿狠狠地踹了顾亭雪几脚,不曾想,不仅没把顾亭雪踹痛,还把他给踹笑了。 顾亭雪倒也不是躲不开香君的这一脚,但他就是不想躲。 “娘娘还是舍不得用力踢我。” 香君气得又是一脚踢过去。 顾亭雪侧过头躲了躲,一把抓住了香君的脚丫子,不要脸地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我到底是哪里惹着娘娘了?娘娘好歹告诉我原因,就算要踹死我,也让我这个狗奴才死个明白?” “本宫想踹就踹,要什么理由?” “好。” 顾亭雪抓着香君的脚踝,轻轻地一扯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娘娘怎么对奴才都行,只要娘娘高兴。” 香君看着顾亭雪那谄媚的样子,没好气地说:“瞧你那妖精样儿,让你当太监还真是屈才了,还不上来给本宫好好摸摸。” 顾亭雪抓着香君的脚踝,顺杆儿往上,就这么摸上了床。 论起会伺候人,还得是顾亭雪。 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两人身上。 只不过抱着又亲又捏。 顾亭雪伸手一摸,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 “娘娘今日怎么回事,这才刚开始呢?” 顾亭雪的语气暧昧的很,香君却忽然没了心情,推开她,拢好衣服,坐了起来。 “我的好娘娘,又怎么了?”顾亭雪从后面抱住香君,“怎么忽然就心不在焉了?” 香君叹气,“我如今没办法给皇上侍寝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香君觉得顾亭雪安静得有些奇怪,他怎么不说话? 香君转过头,看到顾亭雪的神色,他似乎并不惊讶,也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而是拧着眉,似乎真的在为香君担心。 “你知道?” 顾亭雪点头。 香君神色一变,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宫里还有你的人?又欠收拾了?” “娘娘可是冤枉我了。您忘了么,尚寝局是有记档的。” 香君差一点忘了这一茬。 这宫里的一切都扭曲的很,就连皇帝和后妃的房事也不是隐私。 侍寝时,尚寝局的太监会在殿外值守,虽说不会直视床帷。但却要准确地记录时间、核对身份。 每个妃嫔侍寝时间都不得超过半个时辰,超过了,太监便要出声提醒。 期间,若是妃嫔和皇帝有什么特殊的举动,也是要记录的。 从前香君给皇帝侍寝,那都定是要太监们三番五次催促的,可这两次,那真是没一会儿皇帝就悻悻地结束,最后一次,皇帝还直接走了。 顾亭雪轻轻地抚上香君的肩膀,“奴才看这两次的记档,和之前差别有些大,多少能猜到一些。” 香君好奇地问:“难不成,每次我给皇上侍寝的记档,你都会看?” 顾亭雪神色有些不自然,。 第171章 看他这副样子,香君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香君实在是不理解,“你看着不难受么?” “就算难受,也还是想知道。” 这人是惯喜欢自虐的,实在是病得不轻。 香君冷哼一声道:“哼,这回你可高兴了?从前你不是总不愿意我给皇上侍寝么,只怕再过两次,皇上就要知道我厌恶他。以后我怕是都不用侍寝了,直接进冷宫吧。” “娘娘别怕,”顾亭雪搂住香君道:“只要娘娘一句话,我便立刻去杀了皇帝。” 香君白他一眼,“然后呢?你去死?我去当太妃?你也不想想,如今我在前朝争得过皇后么?大将军王还有十几万雄兵在北境呢,皇帝一死,他立刻就会联合京中的势力,回京勤王!扶持元泽登基。” “娘娘,京中还有十万神策军,还有禁军。这皇位不一定鹿死谁手。” 香君的神色严肃,有些嫌弃地看一眼顾亭雪,“就因为我不想侍寝,便要天下生灵涂炭么?你可做个人吧。不到万不得已,本宫不想兵戎相见。” 顾亭雪抓住香君的手:“那也有别的办法,娘娘若是不想侍寝,便不用去。我来想办法。娘娘继续在承香殿,做您的贵妃便是。” 香君摇摇头。 “皇帝如今对本宫不同了,想要像从前那般避宠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之前香君没有入皇上的眼,她用些小计策,在承香殿躲个一年半载,皇帝根本就不在乎。 但现在不一样了。 听到香君这么说,顾亭雪的神色暗了暗。 藏在袖中的手,也下意识地捏紧了。 “是啊,皇上如今对娘娘也算得上有了几分真心。” 从前皇帝要泄欲,能把那么多舞姬都玩死,可见他压根就不在乎对方的反应。之前,别的妃嫔侍寝,皇帝也没有在乎过对方舒不舒服。 可这一次,只因为感觉到香君地道不通,不似从前敏感,他便停了手。 看得出,皇帝在乎香君的反应。 顾亭雪算得上是在皇帝身边长大的,他太了解皇帝,所以看得出他的反常。 顾亭雪不觉得皇帝爱上香君有什么稀奇的,但是他忍不住有些害怕。 香君没察觉到顾亭雪的不安,她还在烦恼,“皇帝如今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上心得很,跟他在一起,比从前要累一百分。原来只用演三分便够了,现在必须演足十分!” 这可是很可怕的,万一哪一次漏了陷,被那个阴暗又敏感的皇帝看出来了,他可不得因爱生恨? “娘娘……若是皇上真把一颗真心给了你,你会改变心意?” “改变什么心意?”香君冷哼一声,不屑的一说:“狗皇帝有真心么?就算有,他的真心又有什么用?他身上只有两样东西,是我想要的,别的,本宫都烦得很。” “娘娘想要什么?” “他坐的那把椅子……”香君顿了顿说:“还有他的命。” 第231章 能将我与她相连的人,只剩下你 “娘娘不在乎真心,为何又要奴才的真心?” 香君想了想,声音有些轻地回答:“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香君最烦肉麻,不耐烦地说:“本宫欠你一条命,行么?”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救过娘娘的命,娘娘的命,可都是自己挣的。” “梦里欠的,可以了么?”香君捏着顾亭雪的下巴,“你也不用一直这般小心试探,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皇帝在本宫心里,八辈子都赶不上你,可高兴了?” 顾亭雪的眼神亮了起来。他脸上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把脑袋轻轻地放在了香君的肩膀上。 “这世上,只有娘娘觉得,一个宦官比皇帝重要。” “谁说的?太后娘娘心里,你也比皇帝重要。” 顾亭雪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抵着香君的肩膀,低声喃喃说:“是么?娘娘真的这么以为么?” 香君心里一沉,顾亭雪是知道了什么吗? 他为何会这样说…… 太后都已经纵容香君和顾亭雪的事情了,顾亭雪却还是觉得太后在两人之间,偏向皇帝,莫不是…… 顾亭雪忽然收紧了怀抱。 “娘娘若是烦心给皇上侍寝的事情,我倒是能找些不伤身子的药来,偶尔用一两次,也不要紧。皇上也看不出来。” 香君一脸意外地看向顾亭雪:“这件事你也肯帮我?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如今,我只想娘娘好,这世上,谁不是活得身不由己,只要能一直陪着娘娘,旁的事情,我都不在乎。” 香君笑了笑,没好气地说:“本宫还是喜欢顾大人从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顾亭雪嘴角扬了扬,眼神幽深,一双灵巧的手,又滑到了香君的衣裙里。 “那我可要对娘娘放肆了。” …… 第二日,顾亭雪就让人把秘药送了过。 这药掺在香料里燃烧,便能起作用。 过了几日,香君终于又把皇帝迎了过来。 为了掩盖那药的味道,香君今日没有点沉水香,而是点的赤檀劫。 皇帝倒是有些惊喜。 “从前的沉水香不适合你,这香倒是不错,以后便都用这个吧。” 香君心里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皇上喜欢,那臣妾以后便都用这香。” 这回有香料帮助,香君终于是顺利侍寝了。 皇帝兴许是前两次不太成功,这回倒是卖力了一些,竟然会在乎香君舒服不舒服,会观察香君的反应。 香君不觉得高兴,因为她得更努力地演戏,才能让皇帝有成就感。 终于,皇帝满意地弄完,自觉让香君感受到了什么叫快活,终于是心满意足地睡了。 只有香君一点都不满意。 皇帝就是皇帝,根本就不会伺候人! 香君不上不下难受的很,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就心烦。 好不容易等皇上睡着了,香君悄悄起身,打算走到外面透透气。 可刚走出去,就看到梦梅急匆匆地走过来。 “娘娘,刚才仁寿宫那边派人传话过来,说太后娘娘不好了……” …… 皇帝带着香君一起匆匆来到了仁寿宫。 让香君感到意外的是,皇后娘娘竟然先到了,她还把后宫其他的妃嫔也都叫来了,大半夜的,一群人都跪在仁寿宫的正殿外。 香君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皇后娘娘要表达孝心,也不是这个法子吧? 皇后还询问皇帝要不要把皇子和公主们也叫来,被皇帝没好气地制止了。 太医出来,跟皇帝回禀太后娘娘的情况。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凤体久虚,先天之本已竭,后天之气难续。如今……” “别吞吞吐吐,说!” “太后娘娘如今已是三部九候皆现败象,只怕是元气将脱。太后娘娘为了能与皇上说话,命我们用了重药。但此乃拔山扛鼎之法,虽得片语回光,但太后娘娘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躯,怕是……怕是就在今晚了……” 皇帝的身子晃了晃,香君和皇后同时扶住了皇帝。 皇帝却是抓住了香君的手。 “贵妃,你陪朕……进去看看母后。” 香君点点头,扶着皇帝一起进了太后娘娘的寝殿。 寝殿内,除了太后和太后身边最亲近的姑姑,就只有顾亭雪一人守在一旁。 太后娘娘闭着眼,靠在床上,一双手紧紧握着顾亭雪的手。 皇帝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姑姑小声在太后娘娘耳边说:“娘娘,皇上来了。” 看到皇帝和香君进来,太后娘娘松开了手。 顾亭雪自觉先离开。 “贵妃,哀家想与皇帝单独说几句。” 香君看向皇帝,皇帝对香君点点头,香君便也走到了暖阁外的次间等待。 次间内,只有顾亭雪一人守着。 太后宫里的几个姑姑们都退到了正殿外守着。 顾亭雪站在紫檀青玉做的山水屏风旁, 香君走过去,轻轻地握住了顾亭雪的手。 顾亭雪想抽走,香君却还是坚定地握住了。 等到顾亭雪终于抬起头,倏然掀起眼帘,刹那泄露眸光里氤氲的水汽。 香君对顾亭雪做了个口型:别怕,我在。 顾亭雪似乎这才从那痛苦的漩涡中,找回了一点清明。 香君又对顾亭雪摇摇头,说:皇上,小心。 顾亭雪的神情立刻严肃凝重关起来。 的确,现在顾亭雪还不能伤心。 太后马上就要不在了,从这一刻开始,对于他来说,每一个举动都很重要,都决定了以后皇帝要把他放在什么位置,打算如何对待他。 顾亭雪点点头,香君这才收回了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走出了暖阁。 第172章 看到站在外面的顾亭雪和香君,皇帝有一瞬间的怔忡,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似乎有种奇妙的和谐。 但是太后的情况,像阴云一样压在他心中,皇帝没有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走向香君:“母后想与你说话。” 香君有些意外:“只与我一人说话么?” “是,朕在外面等你。” 香君走到了暖隔里。 暖阁外的次间,皇帝脚步沉重地走到紫檀圈椅旁坐下。 顾亭雪没有片刻的停顿,见皇上坐下,又见到次间里没有别的奴才,便恭恭敬敬地给皇帝递了一杯茶水。 那是皇帝爱喝的御极仙芽,就连温度也是他素日习惯的七分烫、 皇帝接过那茶水放下,没有喝。 他一把握住了顾亭雪准备收回的手,眼眶瞬间便红了。 “亭雪,等母后不在了,这世上,能将我与她相连的人,便只剩下你了。” 第232章 她是个大逆不道、无君无父之人 香君走进太后的寝殿。 从前,仁寿宫里的氛围总是沉静祥和,可如今太后娘娘的寝殿内已经隐隐有了种死气。 浓烈的药味都要把那沉水香的气味给压住了,也不知道堆了多少名贵的药材,才吊住太后娘娘的一口气。 想到太后娘娘跌宕的一生,就要结束在今夜,香君心中除却悲伤,还有一种心有戚戚的恐惧。 香君缓缓走到了暖阁里。 太后靠在床上的错金团凤枕上,要身边的姑姑扶着她,才能勉强坐起来。 这些日子太后娘娘瘦了极多,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竟然瘦得香君都有些认不出了。 太后那皮包骨的瘦弱身子,根本就撑不住身上的华服,她脸上有往日的威严,也有将死之时的虚弱,看得香君心中难受。 看到香君进来,太后娘娘露出一个慈爱的的微笑,朝着香君招了招手。 香君走过去,如今也不讲什么规矩了,直接在在太后娘娘的床边坐下,伸出手就握住了太后枯瘦的手。 “母后……” 太后回握住香君的手,慈爱地打量着她。 “很好,从江南回来之后,你越发有贵妃的派头了。皇帝的后宫有你,我很放心。” 香君也有些哽咽,虽然和太后娘娘相处得时日算不得多,但也真的是有了些感情。 她的成长里是没有母亲的陪伴的,在许家的时候,老师虽然教她琴棋书画、各项技艺,但老师却是个性子软的。 比起来,香君觉得她生命中的女性里,太后是最像她的榜样的。 眼前这个穿越了无数非人的折磨,经受过数不清的痛苦,最终取得胜利的女人,是香君最尊敬的人。 可香君却不敢说,太后娘娘的结局,算得上好。 虽然她赢到了最后,她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她的仇人都死了,但是太后娘娘这一生真的得偿所愿了么? 她真的没有遗憾么? “母后,福姬死后,我一直没来看过您,您可怪我?”香君问。 太后摇摇头,“好孩子,哀家怎么会不懂呢?你做得对,哀家要死了,已经护不住你和亭雪了,如今,对你来说,牢牢抓住皇上的心,才是最紧要的。你做得很好,也很聪明,哀家看得出,皇上如今心里有你……” 提到皇帝,太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哀家担心,我死后,再无人能束缚、规劝皇帝,哀家真怕皇帝会彻底变成一个无情无爱、无所顾忌之人,若真是如此,对你们、对天下人都不是好事。好孩子,皇后那样的性子,是帮不了皇帝的,他身边只有你了。哀家希望你能多规劝皇帝,别让他走上不归路。” 香君点头,“母后放心,香君定会牢记妾妃之德。” “哀家说的不仅仅是妾妃之德,我了解自己的儿子,皇帝看起来独断专行、阴晴不定,却不是个内心强大之人,他总需要给自己的心找个依靠,从前他依靠哀家,以后哀家希望那个人是你,只有你替代了哀家在皇帝心里的位置,才能真正的护住亭雪,你可明白?。” 香君点点头。 太后这是希望香君给皇帝当娘么? “你是个聪明孩子,哀家信你做得到。我已经与皇帝说了,绝对不可以让元泽做太子,就算他心里有皇后,这个时候立太子,对皇帝没有好处。” 大将军王如今是民族英雄,打败了北蒙,正是威望最高的时候,轻易动不得。 皇帝但凡不是脑子不清楚,都不会让元泽当太子,只会更加忌惮皇后和元泽,所以这个时候,是元朗的机会。 “皇帝答应哀家了,虽说现在还未立太子,但是他会让亭雪做五皇子的皇子师,给元朗启蒙、教授五皇子骑射弓马。在立太子之前,诸位皇子,只给五皇子这等待遇。你可懂哀家的意思?” 香君明白,点了点头。 太后对皇上这样说,就是在表达,她看好元朗将来继承大统。 所以,为了亭雪的以后,太后要让顾亭雪早早地上五皇子的船,只有这样才能保亭雪一辈子无忧。 皇帝了解太后对顾亭雪的感情,也知道太后厌恶薛娇娇,再加上如今后宫里能和薛娇娇抗衡的只有香君,所以太后这个请求,在皇帝看来道也算是合情合理。 香君知道,让皇帝答应,怕是不容易。 太后也算是为了顾亭雪殚精竭虑了。 “母后,您能为我们做的,都做了,您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哀家没看错你。”太后欣慰地笑了笑。 今日怕是最后一次与太后说话了。 香君想了想,还是把心里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母后,福姬把皇帝对亭雪做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太后的神色变了变,没有太大的波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哀家猜到了,谢谢你没有告诉亭雪。” “母后,我没有告诉亭雪,是因为这件事,不该由我说,应该由您告诉他。” “告诉他又有何用?除了让他痛苦,毫无用处。事已至此,过去也无法改变,就算哀家再气又能如何?没有皇帝,亭雪的余生是没有前途的,哀家如今唯一能做的,是利用皇帝的歉疚,保全我的亭雪。这样,皇帝做抉择的时候,兴许能念着哀家。” 太后的神色凄然,她脸上的哀痛做不得假,却让香君觉得更加的悲凉。 “母后,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亭雪知道了真相,知道您为了皇上骗了他,会多难过?” “只有哀家 为了皇帝骗了亭雪,皇帝才会放过亭雪。”太后看向香君,“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但此事,你一定要烂在肚子。你要知道,到最后,你与亭雪的前程,只有皇帝能给。他是皇上,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太后的话语重心长,句句都出自真心。 香君也信太后娘娘的爱子之心。 但她始终觉得,太后错了。 太后娘娘之前虽然能为着顾亭雪与皇帝斗一斗,但在她心里,皇权依旧是不可颠覆的。 难怪,当初太后娘娘明明大权在握,她却选择将权力过渡给皇帝。 因为在太后心里,压根就不觉得一个女人可以掌握整个帝国,所以在太后心里,压根不存在独揽大权这个选择。 兴许,这也是太后这么信任香君的原因。 因为香君是皇帝的妃子,最终还是要依仗皇帝的,所以有她护着顾亭雪,她的两个孩子才能都保全。 只可惜,太后娘娘,实在是错误地判断了香君。 她都敢背着皇帝跟太监搞在一起,怎么可能真的尊重皇帝? 只可惜,太后太爱亭雪,太希望亭雪幸福,以至于为了亭雪,聪明至极的太后,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香君啊,是这世上最不知尊卑、不敬皇权的大逆不道、无君无父之人。 所以,到最后,她是一定会辜负太后娘娘的。 第233章 从今往后,你只属于我便好 香君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她要告诉太后,她的孩子,注定是要自相残杀的。 就算太后算是帮过香君,她也不可能为了太后的承诺,放过皇帝。 香君看着太后娘娘,太后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香君为太后感到悲哀。 她想要保住两个孩子,想要两不亏欠,最后只怕两个孩子都要怪罪她。 人之将死,香君也无意改变太后,更不可能改变太后。 所以,她选择做一个好孩子。 于是,香君温柔地笑了笑,柔顺地说道:“母后,您说得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若是太后娘娘把此事告诉亭雪,皇上定是更加生亭雪的气,到时候,他们兄弟反目,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母后,您安心吧,我会守好这个秘密的,也会守好亭雪。我们都会好好的。” 第173章 “好,好。”太后欣慰地笑了笑。 今日说了太多的话,太后已经没了力气,她靠在那凤枕上,艰难的呼吸。 如今太后的气息已经很浑浊了,那是将死之人的气息。 “母后,可要我把亭雪叫进来。” 太后摇摇头。 “让皇帝进来吧,这也算是哀家最后为亭雪做的一件事。” 香君出去了。 走到次间的时候,香君竟然看到皇帝正抓住顾亭雪的手,红着眼说着什么,看到香君过来,才立刻闭了嘴。 顾亭雪的神色也有些动容,香君一时都分辨不出,顾亭雪是真的感动了,还是装的。 看到香君过来,皇帝这才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母后如何了?” 香君含着泪摇摇头。 皇帝面色沉重,对顾亭雪说:“进去陪着母后吧,母后此刻定是希望你陪着。” 香君立刻说:“皇上,母后想让您进去陪着他。” 皇帝有片刻地怔忡,“母后只让我进去么?” 香君点头,“母后说,她谁都不想见,只想皇上陪着她。” 皇帝交代了香君,让她处理后宫的事情,准备好太后娘娘的后事,然后便匆匆地进了暖阁里。 香君看向顾亭雪,顾亭雪的神色看不出异样来,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很冰冷,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没有一点人气。 “顾大人,太后娘娘让你随我走。” 顾亭雪这才回神,跟着香君一起走出太后娘娘的寝殿。 仁寿宫外面哭哭啼啼的都是人。 香君让众人回宫,不必守在这里,皇后虽然不悦,但是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也只能听从。 总之,她与太后本就没什么感情,无论是从前做荣贵妃的时候,还是后来做皇后,无论她怎么百般讨好,太后对她都不冷不淡的,偶尔还要叫去训斥一顿。 既然香君要吃力不讨好地负责太后的丧仪,皇后也乐得清闲。 满宫的妃嫔们也没有真心为太后难过的,大半夜的,谁都不愿意守着,便都散了回了自己的宫殿。 “顾大人,你便跟本宫走吧。” 香君带着顾亭雪回了承香殿。 谁都不知道太后娘娘还能撑多久,虽说太医说太后撑不过今夜,但今夜还长着呢。 太后已经决定,只让皇帝陪着。 太后要给皇帝最后的母子时光,打算死之前,身边只有皇帝一人,成全皇帝那扭曲的恋母之情,香君也无话可说。 太后觉得这样能护住顾亭雪的命,香君便护一护他的心吧。 与其,让顾亭雪独自一人待在仁寿宫,等着太后咽气,不如让顾亭雪待在承香殿里,有她陪着。 “娘娘,您带我回承香殿做什么?若是被皇上知道……” 香君回答得非常地果断。 “不用你操心,皇上问起来,我自有话说。” 香君让人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元朗抱过来。 元朗被吵醒,不开心,正想哭呢,却被香君一把塞到了顾亭雪怀里。 元朗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靠在顾亭雪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发着呆。 “太后说了,以后你就是元朗的皇子师,你也别闲着了,就在这里,替本宫照顾元朗吧。” 太医说了,太后娘娘撑不过今晚。 虽说棺材早就备下了,但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过了今晚,只怕好些日子都不能好好休息。 香君让顾亭雪带着元朗先回房,她让人把宫里各处的主管都叫来,让大家都开始准备着。 等到把所有的事情都吩咐完了,众人忙碌了起来,香君才又去了元朗的房间。 元朗已经又睡了过去。 顾亭雪搂着元朗,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香君也想休息一会儿,便走过去,轻轻地爬上床,抱住了顾亭雪,把元朗围在了两人中间。 “母后是在保护你。”香君轻声说。 顾亭雪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 “福宝的事情,她不告诉你,也是想保护你。”香君又说。 “我知道。” 看到顾亭雪的神情,香君更确定了,顾亭雪一直都知道福宝为何会被杀,他也一直知道,害他变成现在这样的人,是皇帝。 “我没有告诉你,是我没想好,我觉得此事应该太后娘娘来说,不该是我说。” 顾亭雪的声音很平静,“我也知道。” “你怪我么?” “不怪。”顾亭雪看着香君,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凄然之色,“这件事,娘娘本就不该管,而且,若是连娘娘都要怪,这世上,便一个人站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了。” 饶是香君铁石心肠,也还是被这句话弄得有些酸酸的。 香君没好气地说:“你是故意这样说,想让我心疼你吧?” 顾亭雪笑了笑,脸上有一种故作轻松地漫不经心,“娘娘可心疼了?” “有一点点心疼。”香君用很轻轻的声音说。 不曾想,这一句话,却让顾亭雪掉了一滴泪。 香君把元朗挪到角落去,然后将顾亭雪搂在了怀里。 对,顾亭雪来说,母亲的确背叛了他。 “你不必为此事伤心,这只是人之常情。” 太后娘娘到底更爱哪个孩子,谁都说不清。 一个她倾尽全部的资源,将他扶上皇位,给了他这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一个得到了太后的内疚和保护,得到了太后的怜惜和眼泪,也让太后死前为了呕心沥血,争一个前途。 但在顾亭雪看来,他终究是比不上皇帝的。 毕竟,太后娘娘是真的让他做了皇帝的奴才。 一个儿子做另一个儿子的奴才,换做香君是顾亭雪,她也不甘心。 “太后娘娘选择的不是周清河,她选择的是皇帝。但本宫不同,本宫无君无父,永远都只会选我的人。从今往后,你便只当我的人便好。你不是谁的儿子,不是谁的兄弟,只属于我便好。” 第234章 太后崩逝 香君感觉到脖颈间的温热。 “好。” 顾亭雪将香君抱得极紧,紧得她恨不得要呼吸不过来了。 香君知道,这个时候,她还在说这样攻心的话,多少有些趁人之危,也对不起太后娘娘的嘱托。 但香君没办法,现在太后让皇帝独自陪在她身边,定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唤起皇帝心中那为数不多的亲情。要让皇帝多顾念兄弟之情,希望以后皇帝与顾亭雪这对兄弟能够互相扶持。 而香君要的却是他们兄弟相残。 香君不希望太后的死,最后变成了这对兄弟关系转圜的契机。 无论皇帝怎么想,她不能让顾亭雪的想法改变。 所以,就当她对不起太后娘娘吧。 “当——” 沉闷的钟声传来。 香君和顾亭雪同时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 “当——” 又是一声响。 这是丧钟。 寅时三刻,太后娘娘崩。 …… 太后崩逝是国丧。 香君立刻赶去了仁寿宫,一到那儿,皇帝就问顾亭雪在哪里。 香君立刻解释说:“太后娘娘与我说,把顾亭雪赐给元朗做老师,想着他以后就是我承香殿伺候的人了,我便让他替我照顾元朗。太后娘娘崩逝,承香殿上上下下都要忙,” 皇帝有些生气,“胡闹!那是让亭雪做五皇子的皇子师,你当他是承香殿的奴才么?让人把他叫来,元朗由乳母照料便是。” 香君看出来了,只怕太后娘娘没有白费功夫,虽说不知道皇帝以后会不会又有所改变,但至少现在,皇帝心中被唤起了些许对顾亭雪的亲情。 香君只能装作委屈地派小路子去把顾亭雪叫来。 看到香君这副样子,皇帝还是心软了。 “朕不是对你发脾气,但亭雪不一样,你莫要再为难他了。” “臣妾知道,太后娘娘刚刚崩逝,皇上定是很伤心,太后娘娘的丧事,臣妾会办好的,皇上莫要操心,先去歇着吧,等太后娘娘的灵堂安置好了,臣妾再让人去禀告皇上。” 香君办事,皇帝是放心的,若是要皇后办,皇帝还真担心母后的丧仪会出问题。 “好,你来办,朕才安心。等亭雪过来了,朕与他一同去。” 等到顾亭雪过来,皇帝便拉着顾亭雪的手,带着他一同进了内殿,让顾亭雪最后再见太后娘娘一面。 香君也不知道,最后的时刻,太后到底与皇帝说了什么,但的确,皇帝如今被唤起了兄弟情,对顾亭雪倒真有些不同。 顾亭雪与皇帝一起在内殿与太后娘娘的遗体待了半刻钟,然后两人才走出来,宫人们才开始给太后娘娘收殓遗骸。 太后娘娘的初丧三日。 停灵二十七日。 第174章 第二十八日启殡。 第四十九日发引设祭。 整整四十九日,都是顾亭雪陪伴在皇帝身边的,香君都碰到好几次,皇帝拉着顾亭雪的手流泪。 之前,还有人觉得太后死了之后,只怕顾大人便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得宠了。尤其是近两年,皇帝与太后有不少摩擦,顾大人在中间周旋,也是受了皇帝不少训斥的。 但如今看来,太后一死,前尘往事烟消云散,皇帝反而更加倚重顾亭雪了。 在香君看来,皇帝简直过度补偿,一整个月,几乎日日都要给顾亭雪赏赐,顾亭雪的官职已经做到了头,便又给了他三师的虚职。虽说如今没有太子,但顾亭雪已经成为了延庆帝这一朝里,唯一的太子太师。 给一个宦官太子太师的尊荣,前朝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但皇上正伤心着,谁反对就给谁一顿板子。 看到皇帝心意已决,也没人想得罪顾亭雪,便没有人再敢出言反对。 香君挺开心的,皇帝让顾亭雪当太师,顾亭雪又要当元朗的老师,虽然没有立太子,但元朗的声势也被造了起来。 只要大家觉得五皇子有可能做储君,自然会有想要提前下注的人凑上来。 太后娘娘下葬之后,皇帝去了一趟甘露宫,很明显,皇帝在皇后那里没有得到什么安慰,所以晚上,皇帝又来了承香殿。 承香殿里点着沉水香。 这是太后娘娘宫里用的香,皇帝闻到熟悉的气味,眼眶便又红了。 香君算是发现了,这对兄弟,其实都挺爱哭的。 也不对,太后去世后的这些日子,皇帝在人前也没有掉过眼泪。 所以,这对兄弟,都只爱在她面前哭的。 香君赶紧打发了宫人,让大家都退下。 寝殿内只剩下皇帝和香君。 皇帝拉着香君一起回忆了许多太后和他的事情,然后皇帝便问:“母后过世那日,单独把你叫进去,与你说什么了?” 香君顿了顿,这可不好说啊…… 看到香君犹豫,皇帝的眼神暗了暗。 “是不方便说与朕听么?” “倒也不是……只是臣妾有些不好意思说。” 香君想了想,决定把太后对她说过的话,重新组合一下,这样九分真一分假的话,最打动人。 香君的神情哀切。 “太后娘娘说,皇上小时候是个极好的孩子,她当初在后宫里举步维艰,因着生了你,太后娘娘在后宫的日子才好起来。太后觉得,你上天赐给她的孩子,是来拯救她的。只是……皇上受了太多的苦了,母后担心,她走了之后,无人照顾皇上,皇上会……会伤害自己、伤害别人,所以,母后把皇上托付给我了,让我答应,用生命守护皇上,臣妾答应了。” 香君这话刚说完。 皇帝就一边唤着母后,一边动情地紧紧将香君搂入怀中,释放着自己的悲痛。 香君真是不明白。 太后活着的时候,皇帝对母亲都是算计,也不见他多孝顺,死了之后,却忽然变成了大孝子。 也不知道,这悲痛感动了谁。 大概是感动了他自己。 第235章 京城,怕是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香君相信,皇帝对太后是有极深的感情的。 只是那感情也是扭曲的。 太后,那可是皇帝依赖了一辈子的人。 香君抚摸着皇帝的头发, 试图取代那个皇帝曾经依赖的女人。 她听着皇帝倾诉对她过往: 那一年,周清河只有十一岁,母妃已经流落北蒙一年。 除了一直照顾他的乳母,别的宫人都背叛了旧主,从前母妃和他住的宫殿,已经有别的妃嫔搬去了,所有人都认定,他的母妃是回不来的。 周清河被送去了太妃处抚养。 但凡有子女可以依靠,也不会还留在宫中,这些老太妃们日子过得并不算好,自然也照拂不了一个被厌弃的皇子。 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冬日里的炭火都是没有的。 那日,乳母病了,周清河只能自己去取食物,不曾想却碰到了六皇子。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九皇子吗?” 三皇子玄色貂氅扫过青砖,一脚踢翻了周清河手里拎着的食盒。 “听说你母妃在北蒙王帐里,是用银壶给她的新丈夫倒马奶酒呢?” 三皇子身后的小太监说:“三皇子,您说错了,哪里来的新丈夫?九皇子的母妃,在北蒙那是人尽可夫呢。” 周清河没说话,他知道,回应只能换来更深的羞辱。 乳母还病着,这点吃食要来不容易,所以他就像是没听到三皇子的话一般,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馒头。 然而,三皇子却抬脚,踩住周清河冻得发紫的手指,用力地往下碾。 他就这么隔着周清河的手指,把地上的馒头给一起踩烂。 “杂毛崽子装什么哑巴?你娘给北蒙人暖床时,是不是也同你这般乖巧?嗯?” 回廊尽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几个洒扫太监朝着这边看。 那是宫里最低贱的太监,可就是他们竟然都敢笑话周清河。 三皇子一个眼神,身后的太监便忽然扬手,把铜壶里的冰水兜头浇下。 周清河本就单薄的棉衣,立刻就湿透了,没一会儿就结出了冰碴,水珠顺着周清河的睫毛往下淌。 因着寒冷,周清河止不住的颤抖。 “哎呀,九弟怎么抖得这般厉害?” 一旁的小太监回答:“三皇子,如今咱们九殿下住在太妃处呢,那儿和冷宫差不多,兴许是缺衣少穿,冻着了。” “那你一会儿便把本皇子新得的那张羊皮子拿去送给九弟吧,九弟肯定喜欢。” “是!三殿下放心,九皇子定是会喜欢的那羊皮的!”小太监脸上是狞笑,他看着周清河,笑得猥琐,“奴才听说,那北蒙人最爱睡在羊皮上……九皇子的母妃,怕是日日都要用,用得很习惯,九皇子定是也会用得喜欢的,毕竟母子连心啊!” 周围都是笑声,那笑声就像是毒针一般,顺着周清河弯曲的脊梁钻进他的骨髓。 一个窝心脚踹在了周清河身上。 “还不谢三皇子赏赐?” 周清河咽下喉咙的腥甜,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谢三哥赏赐。” …… 听到皇帝说起他从前的事情,香君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是,先帝的后宫怎么乌七八糟的,先帝的皇后未免也太不中用了,竟然任由一个皇子被这样欺凌。 紧接着想到的第二件事便是,先帝的确是仁君,但凡严厉一点,宫里的奴才,也不敢这般轻狂,果然好人是当不了好皇帝的。 最后,香君开始担心起来,皇帝怎么连这样隐秘、悲惨的往事都愿意告诉她? 上位者的悲惨过去可不兴打听的。 毕竟,皇帝这种心思阴暗的人,对知道他悲惨过去的人,都是恨不得赶尽杀绝的。 这是太后死了,皇帝怕没人心疼他,所以非要告诉她么? 香君思索着怎么回答。 皇帝的脑袋枕在香君的腿上,他看着前方的虚空处,就算看不到皇帝的眼睛,香君也能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的阴郁的气息。 “皇上,那些人只不过是想要消弭皇上的意志,若是皇上是个毫无威胁的皇子,他们才懒得针对你。” “他们都觉得,母后应该自戕。他们觉得母后活着,是恬不知耻。” “那是因为先帝和太后娘娘的感情极深,他们才希望太后娘娘死在北蒙,他们知道,若是太后回来,对他们是威胁。” “是啊……”皇帝幽幽地说:“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母子该死,他们希望母后死在北蒙,希望我不甘受辱,无声无息地死在后宫里。但母后和我,都没让他们如愿。母后撑着一口气回来了,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全都杀了,把我捧上了帝王的宝座。” 香君抚摸着皇帝的脸。 “皇上,您有个极好的母亲。” “你可知,从前,我总觉得母亲最爱的不是我,现在我才知道,母亲这一生都是为了我。母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我。只是,现在最爱我,保护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香君立刻握住皇帝的手。 “皇上,香君蒲柳,但是我会保护你的,用生命保护你。” 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感动了,他坐起来,握住香君的手道:“朕答应过你,要让你做朕独一无二的贵妃,要让我们的元朗做太子,朕没有忘记。等朕把前朝的事情理一理,把朕的那些兄弟们都安排好,朕就让你做皇贵妃,可好?” 安排兄弟…… 刚才皇帝才跟香君讲了自己当初被兄弟欺负的回忆。 香君算了算,按照上辈子的进度,这时候,皇帝的确要开始收拾他的那些兄弟们了。 从前有太后在。太后毕竟和先帝有感情,顾念先帝,她也不愿意把先帝的孩子们都赶尽杀绝,所以她大权在握之后,只要不是碍着她儿子登基的人,太后都放过了。 第175章 但咱们皇帝可是非常记仇的。 太后去世之后,绑在皇帝身上的束缚便没有了,他暴君的秉性就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香君上辈子就算是在后宫里消息不灵通,却也听说了不少皇帝那些兄弟们的惨事,可见皇帝的手段有多狠。 皇族之人,要么不动,要动,就定时要斩草除根,这些人又有诸多的亲族、门人,关系错综复杂。一个王府里,怎么也有几百上千人。 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的一生,就要因为皇帝这几年而改变。 京城,怕是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第236章 狗皇帝真阴暗 香君想,太后说的,让她在多劝慰皇上,应该指的就是这种时候吧? 只可惜,在这件事情,香君和皇帝的利益是一致的。 对于香君这种出身的妃嫔来说,皇室和贵族对她没什么助力,因为她的家族和这些世家门不曾利益捆绑过,所以香君与他们是没办法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相反,皇后才是与这些人有盘根错节的关系。 当然,香君想得很远,从更长远的利益上来说,香君和这些人也是利益相悖的。 如果香君希望未来自己能大权在握,那这些皇族就是将来最可能会反对她的人。 皇帝其实不明白,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那么他的那些兄弟,还有整个皇室宗族,对于他来说都是重要的助力。 虽然有的事情上他们会是皇帝的掣肘,但是在维护皇权等最核心的事情上,皇帝与他的兄弟们可是利益捆绑得最深的。 可惜了,香君看出来了,但却绝对不会提醒皇帝。 就让咱们的皇帝复仇吧。 他尽情地释放压抑了数十年的痛苦和愤怒,而香君却可以从此事得利。 “怎么,这是高兴的不会说话了?” 香君这才回神。 她知道男人的承诺都不能太当真,什么皇贵妃、什么太子,只要一日没有尘埃落定,就做不得数。 但她还是一副惊喜得忘乎所以的样子,感动地抱住了皇帝。 “皇上待臣妾,就像先帝待太后一般,臣妾真的很感激皇上。” 香君这样说,是希望皇帝能把元朗和他自己联系起来。 “朕对你和元朗,只会比父皇对母后和朕还要好。” “那是自然,先帝是仁君,但皇上是明君,是千秋万代之后,史书工笔里都要赞叹的一代圣君。” 就算知道香君是在吹捧自己,皇帝也是高兴的。 他抱着香君,又说:“还有一件事,朕要叮嘱你。是关于亭雪的……” 香君心里咯噔一下。 莫不是皇帝杀兄弟,打算从顾亭雪开始杀起? 皇帝握着香君的手,似乎是怕他不高兴,温柔地说:“朕知道你不喜欢亭雪,但是朕答应过母后,要好好照料他。亭雪对我与母后来说……很不同。以后,亭雪就是太师,是元朗的老师,他怕是要常与承香殿来往,你切莫为难他,明白么?” 香君松一口气。 不是要杀顾亭雪就好。 “皇上……您明明知道臣妾最烦那个狗奴才!” 皇帝严肃起来,语气也带了一丝警告,“不可这样说他,以后你对亭雪一定要尊重,不仅仅是为了太后,要是为了我。接下来,许多事情,都要亭雪替我办,朕不希望亭雪和朕离心,别让朕为难,好么?” 香君懂了。 难怪皇帝忽然对顾亭雪演起来兄弟情深。 原来是因为皇帝准备要杀兄弟了。 而这种杀兄弟的事情,不仅见不得人,而且一旦动起手来,就容易引发皇室宗族的集体反抗,所以一定要办得隐秘而迅速,在动手之前,必须绝对保密。 所以他必须找一把好用的刀子。 算来算去,所有人里,只有顾亭雪是他能信任,又与那些皇亲国戚没关系的了。 杀兄弟这事儿,果然是交给他另一个兄弟来办,才踏实呢。 “皇上都这样说了,臣妾怎么会让皇上为难?臣妾以后就多哄着顾大人便是……”香君不高兴地瘪瘪嘴,很是委屈的样子,又说:“皇上,臣妾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娘娘和您对顾大人那般好……臣妾不觉得他有什么好的啊……” 皇帝神色一动,神情有些挣扎。 他打量着香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件事,也是时候告诉你了,其实,亭雪是朕的弟弟,她是母后在北蒙生的孩子。” 香君瞪圆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震惊和惶恐都是真的,不是演的。 她刚才问那句,只是想装一装罢了。 她真没想皇帝会告诉自己这件事啊…… 怎么皇帝连这个都要告诉她? 看到香君又震惊又害怕的样子,皇帝拍了拍她的手。 “别怕,也算不得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此事,大将军王和晋王他们也都知道。” “皇后娘娘也知道么?” 皇帝点头。 “朕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是朕最爱的女人,也是因为接下来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哥哥配合亭雪来办,朕不希望,你与亭雪有隔阂,你可明白?” 香君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点点头。 “别怕,有朕在,朕会教你怎么做。” 香君靠着皇帝的肩膀,心却彻底沉了下来。 她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告诉她顾亭雪的事情了。 一是因为,皇帝现在对香君已经敞开了心扉,太后死了,他的心,需要寻找一个新的寄托。 二是在皇帝心里,大将军王、晋王和皇后是一边的,他们在前朝逼着他立元泽当太子,又在朝廷里形成了一股强劲的势力,处处掣肘他,已经让皇帝忍无可忍。 而香君、许家完全依赖皇帝,顾亭雪也是个没了皇帝,立刻就会被清算的宦官,所以他们在皇帝眼里,都是自己人,都是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是好用的刀。 面对马上要一触即发的“战争”,皇帝对自己的盟友也无需隐藏,而且,交了底,也能让香君更加相信皇帝对她的与众不同,这才好叫许家为皇帝继续卖命。 想明白了,香君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臣妾明白了,以后断不会再欺辱顾大人了。”香君叹息一声,用心疼的眼神看着皇帝,“皇上看着自己的同胞弟弟这般屈辱……定是很难受吧,也难怪皇上对顾大人那般好,从前,我总是一口一个狗奴才的叫顾大人,是我不好,我一定跟顾大人好好赔礼道歉……”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也不怪你,他毕竟是个阉人……其实,朕曾经也憎恶过亭雪,可后来,我发现,虽然我厌恶他的卑贱,但更多的时候,我是享受他的卑贱的。” 皇帝这话说得婉转,但香君却听懂了。 狗皇帝,可真阴暗啊。 第237章 女将军 太后娘娘的孝期是一年。 国丧期间规矩很多,但其实也规矩不到皇帝身上。 但皇帝这回却是打算实实在在地替太后守孝一年。 宫里有个小贵人,只因为在太后的孝期里,穿戴娇艳了一些,企图勾引皇帝,就被皇帝打死了。 此事之后,后宫的妃嫔们,都不敢乱说话、乱做事,一个个都打扮朴素,甚至明面上连荤腥都不敢吃。 在各个封地的王爷们,之前全都赶回了京城,现如今看皇帝这么伤心,也都不敢轻易离开,都在京城的府邸里老老实实地给太后娘娘守孝。 前朝,顾亭雪的权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忙,虽说他现在是元朗的老师,香君却很少能够见到他。 很快便入夏了。 前朝看起来很是平静,除了皇帝偶尔会因为哪个官员或者皇室亲族在国丧期间饮酒享乐而发脾气之外,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一切都在暗中静静地酝酿。 五月,周子都率军回京接受皇帝的封赏。 虽然有国丧,但是大将军王还是没有回京,他以自己重伤无法长途跋涉为由,拒绝了回京。 为表孝心,大将军王在封地设了灵堂服丧、穿戴丧服、斋戒,还遣了特使进京吊唁,一套连招下来,皇帝还真的挑不出他的错处。 毕竟大将军王是为国征战受的伤,他若是太计较,也会让武将们寒了心。 周子都回京之后,皇帝单独见了他。 皇帝对周子都的表现十分满意,给他封了侯,赐了宅邸,让他住回了周家之前被抄家查封的府邸,并且暂时留他在京城待用。 隔日,香君的嫂嫂便入了宫,嫂嫂身后还跟着一个极为高大的婢女。 这白凡做男人打扮的时候倒是不觉得,如今做女子打扮,实在是过于高大了一些。 进宫前,白凡化了妆,她们姐妹长得都还不错,所以倒也不违和。只是白凡似乎是不习惯穿女装,走起路来别别扭扭的。 嫂嫂李氏没有多话,把白凡送来,便找了个理由去看五皇子去了,只留白凡在殿内。 第176章 小路子搬来凳子,给白凡坐,但白凡却没有坐,而是直接跪在了香君面前。 “多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白凡无以为报!若不是娘娘,我与手下的军士,早已命丧黄泉。我本不该再麻烦娘娘。可福宝是我的至亲。斗胆泣血伏乞,求娘娘垂恩示下,告知我福宝的死因!” 香君看一眼喜雨,喜雨立刻将殿门关上。 …… 其实,白凡早就猜到,要福宝命的人是皇帝,不然,白凡刚刚在北直隶办完了事情,虽然算不上有功,但也绝对无过,皇帝没有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只怕是因为福宝在宫中犯了错,所以才牵连了自己。 可白凡没有想到,福宝犯的错,竟然是听到了皇帝做得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仅此而已。 “都是我的错,若我安分守己,不做什么狗屁将军,福宝也不用入宫,她也不会死。”白凡痛苦地说:“是我太自私了,才害了福宝!” 香君重重地叹一口气。 怎么大家都这么喜欢怪自己,不知道怪别人? 这事儿明明就应该怪皇帝啊。 “你有什么错,是咱们皇上多疑,不信任自己的将领,才会让你的亲人入宫做人质。也是咱们的皇帝不慈,一面让你冲锋陷阵、以死报国,一面又深宫中残害你的至亲,对你卸磨杀驴。最后,还是咱们的皇帝卑鄙,明明是他自己做了不仁不义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却不知道忏悔,反而要杀人灭口,把知情的人杀了。你怪自己做什么,你应该怪皇帝。” 香君的话,让白凡震惊。 香君看她那神情,有些失望。 果然,这世上跟她一样胆大包天,对皇帝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的人还是少。 白凡虽然也算得上胆大包天,但终究还是心中有君父的。 “也罢,这是你妹妹死前交给我的,如今你来了,便转交给你吧。” 香君让人将那枚尾戒交给了白凡。 白凡捏着那戒指,立刻就红了眼眶。 “这可是你的戒指?” 白凡点头回答:“是我的,十四岁的时候,我嫁过人,这是我的守节戒。” 那时候家里实在是养不起白凡了,只能将她嫁出去。 可白凡实在是命硬,嫁过去一年就克死了夫君。但那家人不允许她再嫁,逼她守节,这枚戒指,便是她的守节戒指。 “这戒指有什么特别的?” “无甚特别,只是从前家里穷,父母死后,我便从夫家逃走,带着妹妹离开了村庄去外面讨生活。那时候,我浑身上下最贵重的,便是这个守节戒指,见福宝连个首饰都没有,就送给了她。” 香君觉得有些唏嘘。 那些年,白凡身上唯一贵重的东西,竟然是夫家给她上的枷锁。 “娘娘,福宝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么?” 香君想起,福宝死前最后说的话是:姐姐,好疼。 福宝叫香君都是叫贵妃姐姐的,那一声姐姐,叫的一定是白凡。 “她走得很快,应是没什么痛苦,所以也没有留下什么话来。” “那就好,福宝最怕痛了。” 白凡看着那戒指,思索良久,终于她将戒指收起,再次对香君跪拜叩首。 “贵妃娘娘,白凡虽然算不得什么英雄,但也愿意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希望娘娘能留下白凡,让我在娘娘身边做一个武婢,报答娘娘大恩。” 香君等的便是这句话。 但为着福宝,香君还是愿意给白凡一个选择。 “白将军这样的巾帼英雄,做一个武婢还是太屈才了一些。本宫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香君起身,走到白凡面前,低头看向她。 “第一个选择,本宫可以给你一笔银子,让人重新给你安排一个身份,做男人做女人,都随你的心意,从今以后你便做一个富贵闲人,本宫也算得上对得起我与福宝的一段姐妹情……” “敢问娘娘,还有一个选择是什么?” “从今以后,你只能以女子之身活下去,不可再女扮男装。你要去收编流民,自建武装,排除万难、破除偏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将军。” 第238章 好女 香君会给白凡提供钱粮,而她需要至少养五千精兵,要去什么位置养兵都随她,最好是能做到占山为王,自给自足。 其实只要不给朝廷交税,上面有没有那些敲髓吸骨的士绅官员们压着,百姓勤勤勉勉地过自己的日子,是过不死自己的 去岁的天灾只是个开始。 上辈子,对于香君这个后宫妃嫔来说,天灾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罢了。 百姓闹一闹,死几个人也没什么,有几场起义,但也全都被朝廷派军队镇压下去了。 对于那时候的后妃香君来说,听一听便忘记了,这些事情,都不如她和皇后斗,把自己的孩子抢回身边来得重要。 可去岁香君去了一趟江南,她才看清这朝廷已经烂到了根上。 皇帝好大喜功,每年都在打仗,官员尸位素餐,只顾自己的政绩。 朝廷里从上到下,无论是皇帝还是官员,都对最底层的百姓没有任何的悲悯,所有人都在用最不加掩饰的残酷,压榨着百姓。 所以,白凡这样训练有素的将领,又有富商的支持,还有香君的政治力量帮助,想要在地方形成一股朝廷动不了的势力,不算难。 香君也必须给自己养些兵马。 说白了,这世道,有钱、有兵,就说了算。 白凡听完了香君的安排,心中还是有些疑虑,“贵妃娘娘,您为何一定要我以女儿身做此事,说实话,只是让我招兵买马,别说五千军士,就是五万人,我也是带得了的。可若是要我当一个女将军……同样的事情,我怕是要耗费百倍千倍的力气,也不一定办得好。其实,我男装看起来与男子一样,并无多大差别。” 香君有些不悦道:“本宫自然知道,以男儿之身办这件事很容易。若本宫要男人办这件事的话,还轮不到你。” 白凡面露尴尬,又拜道:“贵妃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为娘娘把事情办好!绝不是畏惧困难!” 香君这才神色好转了一些,“这就是本宫对你的要求,就算是千难万险,你也必须用女儿身去办此事,至于你要怎么办,本宫不管,本宫只要结果。” 一旁的小路子此刻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世上,终于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了。 咱们娘娘就是这样,事情交给你办,你就得办好,她可不管那么多。 但娘娘也有好处,那就是让你办事,无论是便利还是好处,都一定给得足足的。 “现在,两个选择本宫都告诉你了,白将军打算选哪一个?” 白凡正色,拜道:“贵妃娘娘,我想选第二个。” “好!”香君将白凡扶起来,握住了她的手,“只是,我对你还有三个要求。” “娘娘请说。” “第一,你怎么治军我不管,但你不准再嫁。那枚守贞戒指,还请白将军带好了。” “娘娘放心,我本就没有再嫁的想法。” “那戒指上的非吾愿是何意?” “我不想再嫁,但也不愿意被夫家逼着不能再嫁。” 香君点点头,“我不让你再嫁,是因为,这男人只要娶了你,便觉得拥有了你的一切。不仅他会这样想,你周围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所以本宫给你钱、给你粮,不是给他人做嫁衣的。其中的分寸,你一定要把握好,你可明白?” 这一点白凡也懂,当初嫁人,差一点没被夫家吃干抹净。 香君看一眼梦梅,梦梅便递给了白凡一盒子药。 “这是宫中秘药,用这个可以避孕。我要你答应本宫的第二件事,便是不可怀孕生子。女人生孩子便是鬼门关走一遭,我不希望我培养的将军,因此丧命。” 白凡神情有些尴尬,“娘娘……我既不打算嫁人,就更不会有孩子了。” “本宫是让你不嫁人,又不是让你守贞,平素你要找几个白净的男子陪着你解解闷儿,本宫也没有意见,你懂分寸就好。” 此言一出,白凡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惶恐的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只能看着自己的手。 “我……我明白了……娘娘放心。” “最后一件事,你以后落草为寇,但决不能掳掠平民,至于那些官员富商,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别滥杀无辜便是。本宫也会让人时不时给你们些情报,让你们有人能练练兵,保管不会饿死你们便是。” “是!这三条,草民一定能做到。” “你以后便不能再叫白凡了,你可以给自己重新取个名字?” “我的命是娘娘救的,还请娘娘赐名!” 香君想了想。 “袁好女,这个名字,你可愿意?” 白凡倒是无所谓什么名字,喜滋滋地领受了。 第177章 “谢娘娘赐名!以后我便是袁好女了!” 听到白凡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香君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 香君握住白凡的手,温柔地说:“希望袁姑娘,早日成为袁将军。” “娘娘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白凡之前在军中,都是与男子待在一起,从前就算在村里接触的也都是下地干活的农妇,妹妹福宝上山采药,手也总是粗糙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握这么柔软光滑的手,没忍住,握在手里捏了捏。 等反应过来自己逾越了,已经来不及了,捏都已经捏了。 白凡磕磕巴巴、惊慌失措地说:“娘娘,对不起,我……我就是觉得娘娘的手滑,没忍住!” 一旁的梦梅没忍住,嘴角扬了扬。 这白凡和她妹妹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有时候,都有种大大咧咧的迟钝,但却并不惹人讨厌。 “无妨,捏捏手而已,本宫又不是神仙佛祖的金身,还摸不得了么?” 见贵妃娘娘如此和蔼可亲,白凡忍不住傻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有些难过。 “贵妃娘娘,您的性子这么温柔,难怪福宝会那么喜欢你,总在给我的信里提到娘娘。” 提到福宝,总归是有些伤感的。 香君苦笑,眼眶也有些红,问道:“她没和你说我骂她的事情么?” 白凡猛摇头,“福宝倒是说过,娘娘有时候会对她很严格,但是都是为她好,她还说,娘娘教她写字呢,说她现在的字写得可好了。” 此话一出,白凡的语气便低沉了下来。 因为福宝已经没有现在了。 香君握着白凡的手,柔声道:“说起来,福宝还有几幅字在我这儿呢,你走的时候,我拿给你。” 白凡摇摇头,“不了,就留在娘娘这里吧。我这一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别弄坏了她的遗物,若是有朝一日,袁好女不负娘娘的嘱托,能再入京见娘娘,娘娘再赏给我吧。” “好,本宫相信,那一日,定是袁将军封侯的日子。” 两人正说着,外边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是顾亭雪和五皇子元朗回来了。 第239章 要不你们打一架 顾亭雪今日上午带元朗去学骑小马了,这时候正好回来。 听到宫人通报,白凡立刻想找地方躲一躲。 香君很淡定,拉了拉她的手,柔声道:“不必躲,以后你与顾大人少不得要打交道,是本宫特意让他今日过来的。” 白凡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顾大人与贵妃娘娘是一伙的啊。 白凡脑子里想到之前的许多事情, 又想起之前顾大人被贵妃打巴掌时的场面。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很蠢,说了许多的蠢话。 没一会儿,顾亭雪就抱着元朗走了进来。 顾亭雪的眼睛在香君和白凡拉着的手上瞟了一眼。 白凡察觉到顾大人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不规矩,赶紧收回手,在一旁站好。 已经入了夏,外面天气热得很,走这么一路,顾亭雪和元朗都出汗了。 元朗的小脸红扑扑的,兴许是玩得太疯,已经累得在顾亭雪身上睡着了。 香君让人把元朗抱下去,乳母立刻把元朗抱走。 紧接着,承香殿的宫人们便无比熟练地给顾亭雪递上帕子和水盆,顾亭雪擦擦汗,洗了脸,将帕子扔到水盆里,宫人们又将水盆端下去, 紧接着,便立刻又有宫人递上晾好了的茶水,还说顾大人这几日辛苦,总在外面跑,难免有暑气,是特意为顾大人准备的薄荷凉茶。 这一气呵成的谄媚模样,一看便知宫人们都做习惯了的。 白凡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是,这对么? 这不对吧…… 这顾大人怎么跟承香殿的主子似的? 白凡不敢乱看,瞅了一眼贵妃娘娘,见贵妃娘娘也没什么反应,似乎习以为常,便知道,这都是娘娘纵容的。 这顾大人就是厉害,不仅得皇上的宠,还得贵妃的宠。 当年她选择跟着顾大人混,也算是没跟错。 他是真有本事。 顾亭雪坐在圈椅上,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冰碗,上下打量了白凡一番。 从前倒是不觉得的,如今看来,这白凡还算长得不错,只是从前穿男装的时候,反而没有如今穿女装的模样英气飒爽。 顾亭雪又看一眼香君,看到香君看白凡的眼神很是温柔,便立刻忍不住阴阳怪气了起来,“一段时间不见,白将军倒是健壮了不少,看来周子都没有亏待你,瞧你,这腰都粗了一圈。” 白凡喜滋滋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 粗了么? 香君觉得有些奇怪,她瞥了顾亭雪一眼,顾亭雪正斜眼看着白凡,眼睛里写着“挑剔”二字。 好好的,对人这么大恶意做什么? 白凡压根就没感觉到顾亭雪在阴阳她,还有些开心地说:“真的粗了么?我做梦都希望自己能长得再壮一点!我就喜欢虎背熊腰的,威风!” 香君下意识地瞟一眼顾亭雪那直挺挺的腰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还是喜欢窄腰的,带劲儿。 “对了,顾大人,我改名字了。”白凡得意地说:“我如今叫袁好女,顾大人以后可别叫错了。” “袁好女?”顾亭雪瞥她一眼,冷哼一声道:“名字倒是不错。” 白凡笑嘻嘻地说:“那是自然,这是贵妃娘娘赐给我的名字。” 顾亭雪面色一冷,看了香君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香君的错觉,她觉得顾亭雪的眼里,有些怨气。 “娘娘还真是看重袁好女。” 香君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好,试图说几句缓和一下,毕竟以后袁好女的许多事情,都需要顾亭雪配合才能办好。 “袁好女是顾大人选拔出来的人,本宫可是信任大人您的眼光。” “那是!娘娘,不是我吹我,我的武艺,整个神策军中,没人比得上。” “哦?”香君好奇地问:“顾大人也比不上你么?” “当然,顾大人也打不过我!” 顾亭雪冷笑一声,很是不屑。 “是么,从前在军营中比试,袁姑娘似乎没有赢过本官?” “袁姑娘”爽朗一笑,歪着头看着顾亭雪,有些得意地说:“嘿嘿,大人,你没看出来吧?那是因为您之前是我的上峰,我让着您的。我虽然不懂太多弯弯绕绕,但是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 顾亭雪的脸色更冷,重重地放下冰碗,目光阴冷地看着袁好女道:“你以为我就尽全力了么?本官不屑跟下属打架。” “真的假的?你之前没用全力跟我打么?” “爱信不信。” “顾大人,你别是为了在贵妃娘娘面前撑面子才这么说。” 香君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奈道:“要不你们打一架?” 顾亭雪:“好啊。” 白凡:“打就打!” 顾亭雪让袁好女先挑兵器。 这承香殿里也没有几把武器。 这与顾大人切磋,也不好用杀器,袁好女便挑了一对玉如意,一手一个,在手中甩了甩,就当锤子用了。 顾亭雪看了眼屋子,随手拿了把扇子。 等香君反应过来,顾亭雪就已经和白凡在院子里比划上了。 说实话,香君也有点好奇这两人谁更厉害,赶紧扶着小路子小跑出去看热闹。 “快些快些!” 这宫里死气沉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点乐子,她可不能错过。 院子里,顾亭雪和袁好女已经打上了。 也不知道袁好女是在哪里学的拳脚。香君本以为她村姑出身,只不过力气大一些,但看她的招式,大开大合,很有风骨,一看便知定是好好拜了师父学过的。 而且袁好女也不愧是饭量一桶的女人,力气是真大, 香君都能感觉到袁好女的拳风,那玉如意在她手中,就真跟大锤似的。 顾亭雪就不同了,比起袁好女的阳刚招式,顾亭雪的招式则是阴柔的。只是他的招数极为凌厉阴毒,非常的简洁干练,招招都是冲着要人性命去的。 只见顾亭雪身形如游龙戏水一般,滑到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折扇开合,扇骨便似活物般伸缩突刺,直指袁好女的气脉节点。 香君小时候也是跟着爹爹学过的,认得人的关键要害。 这一招,吓到香君差一点叫出来。 顾亭雪可别把人给弄死啊! 但袁好女反应也极快,只听到她周身骨节爆响的声音,她身子一震,用玉如意劈开空隙,闪身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顾亭雪见状,素衫一展,一阵罡风绽开,折扇脱手飞旋,朝着袁好女飞去,直接打在了她的手上,然后一道力弹回,那扇子又稳稳地飞回了顾亭雪手中。 第178章 袁好女手上出现一道血痕,吃痛一声,那玉如意便摔在了地上,瞬间碎裂。 顾亭雪看了香君一眼,见香君眼神亮了亮的,他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摇了摇扇子,继续对着袁好女阴阳怪气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袁姑娘,你还需再练。” “我刚才是没料到你会偷袭!再来再来!” “谁跟你再来?把你打死了,贵妃娘娘该心疼了。” 袁好女还是不服气,可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愉悦的声音:“今个儿承香殿怎么这么热闹?爱妃可是又在欺负亭雪?” 众人看向门外,是皇上来了! 第240章 生到破小孩 香君也是一惊。 今日皇上怎么来了,他不是出宫看望他病重的三皇兄去了么? 照说,他应该多待一会儿,好好享受一番折磨他三皇兄的乐趣才是。 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过,承香殿的人对皇帝忽然来,也是有准备的,如今皇帝越来越宠爱香君,做什么都会想起香君,就是晚上在太极殿批折子到天亮,早晨说不准也要来承香殿用了早膳再去上朝。 看到皇帝过来,承香殿的众人立刻跪下迎接圣驾。 袁好女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将脑袋死死地埋在地上。 香君跑到皇帝面前,正好挡住了袁好女的脸。 “皇上,您可来看我了,顾大人正欺负我的武婢呢。” “武婢?” 皇帝瞥了一眼地上趴着的人,倒也没有多看一眼。 “好好地,怎么弄了武婢进宫?” 香君撒着娇说:“之前臣妾不是在江南被刺杀么,父亲担心我的安危,就弄了个武婢进宫,想要保护我,没想到,她竟然打不赢顾大人。” “你让武婢跟顾大人打个什么劲儿?” “不打一架,臣妾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本事,能不能保护我?” 皇帝有些无奈地看向顾亭雪,见到他的扇子上沾了血,“亭雪没有受伤吧?” “多谢皇上关心,微臣无事。” “那就好,你别和贵妃计较,她就是这种小孩子性子。” “微臣不敢。”顾亭雪笑了笑说:“贵妃娘娘待微臣极好,今日还让微臣带五皇子去骑马,让微臣走着去,走着回的呢。” 皇帝的神色僵了僵,最近天气热得很,日头毒,这时候让顾亭雪带五皇子去骑马,这不是折磨顾亭雪么? 而且元朗那性子皇帝也知道,娇贵得很,不爱走路,爱让人抱,怕是没少折磨亭雪。 香君委屈地说:“皇上,臣妾让武婢跟顾大人切磋,顾大人生气了,这是想方设法地给臣妾上眼药呢。” “胡说,你当亭雪跟你一样小气。”皇帝笑了笑,又对香君说:“能赢亭雪的男子都可没几个,亏你想得出来,让一个女子跟他切磋……再说了,这宫里也用不着武婢,朕看还是打发了吧。” 香君有些意外,皇帝这是不希望她身边有会功夫的人么? 这么谨慎啊…… “是,臣妾知道了,一会儿臣妾让李氏送走带回去便是。” 香君挽着皇帝进了屋,然后回头给人使眼色,让人赶紧把人弄走。 幸好,皇帝见香君这么乖巧,也没有多心,跟着香君一起进屋,并且传了午膳。 见皇帝没有再提那武婢的事情,香君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问皇帝怎么日头这么大的时候来承香殿。 “今日是十五的大日子,朕晚上要去皇后处,也就只有这时候能来见一见你了。” 香君笑了笑,只怪自己还是太中用了,让皇帝乐不思蜀。 皇帝本想让顾亭雪也进来伺候午膳,以表亲近。 但是香君可不想顾亭雪伺候这狗皇帝,便说:“皇上,元朗应该快醒了,臣妾可不想管他,就让亭雪去伺候元朗用膳吧。” 皇帝听到元朗用膳这四个字,也是无奈得很。 他这个儿子,娇气。 有一回皇帝是亲眼看到元朗吃饭的样子的,饶是他偏爱承香殿,也差一点黑了脸,把伺候五皇子的人都训斥了一顿。 这也是皇帝愿意让顾亭雪当元朗老师的原因之一。 贵妃宠孩子,宫里的其他人自然不敢对元朗太严厉,顾亭雪身份摆在这里,又和贵妃不对付,只有他才敢顶着贵妃的压力,好好教育元朗。 不然,这孩子,以后非得让贵妃宠坏了不可。 “也罢,让亭雪给他立立规矩也好,不然实在是不成样子。” 看到皇帝这样说,香君心里也是一沉。 若是皇帝对元朗的印象,一直都是矫情和不成样子,可是不行。 “今日,前朝又有人提立储的事情了。” “这些人成日里正事不做,就知道整日盯着这些事情,这八百年以后的事情,有什么好急的?” 皇帝捏了捏香君的手:“是啊,朕啊,要等咱们的元朗长大呢。” 午膳过后,香君送走了皇帝之后,便立刻招来小路子问:“袁好女呢?” “娘娘放心,已经跟李氏一起出宫了。” 香君这才彻底放心。 “顾大人呢?” “五皇子醒了,顾大人在给五皇子喂饭呢。” 又喂! 想着皇帝今日应该是不回来了,香君便去了元朗的屋子。 看到元朗坐在顾亭雪身上,矫情地扭来扭去的死样子,香君就气不打一处来。 上辈子元朗也算得上是个贴心宝宝,怎么这辈子这么讨人嫌? 果然还是对他太好了。 香君可不惯着元朗,直接让人把元朗抱走,叫他自己吃饭,不吃就饿死。 元朗委屈地要找顾亭雪抱,香君直接吩咐:“顾大人,你先去本宫殿里等着,这里不需要你。” 顾亭雪看一眼向他求救的五皇子,又看一眼生气的娘娘,还是狠下心,起身走了。 元朗的屋子里,爆发出一阵哭声。 外面守着的梦梅和小路子对视了一眼,没人敢吭声。 香君从元朗屋里回自己寝殿的时候,那是一肚子的火,脸都气红了。 顾亭雪见状,赶紧过来给娘娘消火。 “元朗还小,娇气些也不要紧。” “谁说不要紧!”香君气得破口大骂:“我可是听人说了,元泽不知道多早熟乖巧,如今千字文都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可元朗呢?连筷子都拿不好!怎么薛娇娇就能生乖孩子,我就生到了一个破小孩!” 气死她了! “元朗也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元朗很贴心,处处都想着娘娘,今日骑小马的时候,他还说,等学会了,要载着娘娘您四处去溜达呢。” 香君心里的气稍稍消了一些。 她看向顾亭雪,“都怪你!元朗就是被你宠坏的,本宫不管,三个月,你让元朗给本宫把《三字经》背下来!” 第241章 顾大人莫要杀我,本宫什么都依你便是 为着娘娘的要求,一整个下午,顾亭雪都与元朗待在一起。 顾亭雪本想着三个月的时间,就算一日元朗只背个四到六句,把《三字经》背下来也应该是绰绰有余。 到了晚上,香君靠在榻上翻书,准备看一会儿就歇下了,顾亭雪这才进屋。 “元朗睡了?”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疲惫地点点头。 “他的《三字经》背得如何了?” 顾亭雪的神色一动,难得地有些露怯顿了顿说:“这开蒙说起来简单,也需找准方法。我毕竟不是先生,还总要出出宫给皇上办事,我看,元朗进学要紧,还是给他找个先生好好启蒙才是。” 香君淡淡地瞥了顾亭雪一眼,“可有人选了?元泽的先生可是大儒。” “当世大儒又不只有一个,娘娘可有心意的先生?” “有倒是有,就怕人家不愿意教我这个贵妃生的儿子,嫌弃我家是盐贩子出生呢。” 给元朗找先生的事情,香君早就想过了,还让皇上帮着一起找,皇上本来属意元泽的先生一起教,但人家给婉拒了。 这些老学究们一个个都牛气哄哄的,因着有些声名,不怎么把皇亲国戚放在眼里。 后来皇帝又问了几个先生,也都拒绝了。 香君也不是看不明白,前朝一直都有议储的声音,所以给皇子当老师这件事,并不简单。 只要给皇子当了老师,那便是上了贵妃和五皇子的船,彻底和皇后与四皇子那边的势力站在了对立面。 对于这群京城里的权贵清流来说,香君不过是一个盐商的女儿,就算盐铁生意赚钱,但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盐贩子,在这些时代清贵眼里,跟瓦匠、铁匠、杀猪匠也没什么很大区别。 所以怎么看,他们都觉得贵妃和五皇子没什么未来,如今炙手可热不过是靠着皇帝的宠爱罢了。 就算他们不选择皇后和元泽,也不大可能这么早就选择香君和元朗。 第179章 “娘娘莫要担心,您只管挑,看上谁了谁,我明日便带这神策军去请。要是是神策军请不动,还有监察处呢。” 监察处是顾亭雪负责的特务机构,这群人阴损得很,成日就躲在文武百官的房梁上窃听人家的秘密。 哪个家庭都有些不愿意外人知道的事情。 就算是大儒,也不是全家都端端正正的,想要找点把柄,让人就范倒是不难。 所以,顾亭雪让神策军和监察处去请人,这就是赤裸裸地威胁。 人可以不要命,也可以不要脸,但不可能命和脸都不要。 这就是非让人来教元朗不可。 “这样叫来的人,能用心教元朗么?” “既然是大儒,便是有风骨的,来了自是会好好教。再说了,只要人来了,无论教的好不好的,在别人眼里,都是与五皇子绑在了一起,是五皇子和贵妃娘娘一党的人,他也没得退路。稍稍有脑子一点,便知道,只能好好教导五皇子,希望五皇子将来荣登大宝,才不会被清算。” 香君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她仔细想了想,放下书,凑到顾亭雪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道:“那我觉得观山先生陆明谦这个人很不错!我读过他的书,他和其他的大儒不同,不是个迂腐之人。你可有办法把他请来?” 这观山先生祖籍江南绍兴,出身书香世家,五岁诵《千字文》,十岁通《四书》。 他十五岁就考中了进士,前程大好,却在二十岁的时候,因为直言忤逆了权贵而遭到贬斥。 于是他举家迁居深山之中,于竹林溪畔结庐耕读。 白日里,荷锄务农,夜里,燃明注经。 他自号“观山”,取的是“观山悟道,以察天地之仁”之意。 待到三十岁,他开始游历四方讲学,提倡“实学致用”,斥“八股锢智”,主张“学问当如活水,要学以致用,溉田泽民”。 所以他门下弟子多布衣寒士,和那群儒学教派的人不怎么对付,人称“明溪学派”。 四十岁的时候,他又重新被先帝启用,这才举家来了京城。 可没两年先帝便过世了,他便又在朝中没了位置,只得一个闲职,在家修书收徒。 “娘娘实在是慧眼如炬,”顾亭雪眼神温柔地看着香君,心里对香君又多了一层佩服,“这满京城的大儒,不知道多少虚伪之人,只有观山先生表里如一,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家人学生,都没一点腌臜把柄,娘娘可实在是会挑人啊。” 其实香君之前就让皇帝替他问过,但人家观山先生不愿意牵扯到未来的立储之争里,所以就用他打算在家里修书为由,拒绝了皇帝。 香君也不想逼迫这样一位大儒,便只好放弃了。 可今日顾亭雪这么信誓旦旦,她才又生出了寻观山先生给元朗当老师的想法。 她可不愿意失望第二次。 香君没好气地说:“本宫可不管那么多,你都答应我了,就要给我把此事办好。我就要这个先生,你若是找不来观山先生,你就自己去教元朗吧!” 想到要自己去教元朗,顾亭雪立刻觉得把观山先生请来也没那么难。 “娘娘放心,此事,我一定替您办好。” “你可不准欺负人……”香君想了想顾亭雪平时做事的风格,还是有些担心,“不可把你们监察处陷害人的那一套,用在观山先生身上。” “娘娘放心,毕竟是元朗的老师,我自不会伤害他,您就放宽心吧。” 把元朗的事情说定,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香君又拿起了书,顾亭雪又端起了茶,只是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是谁先看的对方,两人的目光一触,香君便放下了书,顾亭雪也放下了茶水。 “这个时辰,皇上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吧?”香君问。 “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虽说,皇上对待皇后娘娘不如从前,但他多少也是要给皇后娘娘一些面子的。”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眼神在他的窄腰上停留了片刻。 想到如今难得能摆脱皇帝的纠缠,稍稍得闲一日,便更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能辜负了。 “那咱们也安寝吧。” …… 半抱半推地上了床,香君却忽然在顾亭雪手里塞了一把折扇。 顾亭雪看了一眼手里多的扇子,一时没明白香君的意思。 这玩意儿用起来不方便,也不干净啊。 “白日里,亭雪耍这扇子,很是好看呢。”香君眨了眨眼道:“长夜漫漫,闲来无事,不如再耍给我看看。” 顾亭雪觉得平白无故地耍扇子实在是有些尴尬做作。 但看着娘娘那亮晶晶的期待的眼神,他也不忍心让娘娘失望。 于是,顾亭雪只能忍着尴尬,微微侧过脸,将那扇子“啪”的一声展开,在手中摇了摇。 “还有呢?”香君有些不满意,“这就完了?” 顾亭雪无奈,只能继续忍着尴尬,像白日里那般染将折扇开合,扇骨突刺,比在了香君的脖颈上。 只听得香君嘤咛一声,身子一软,往后一倒,含羞带怯地说:“顾大人莫要杀我,本宫什么都依你便是。” 第242章 半个男人,虽然比不上女人,但也比男人让她放心 但凡顾大人留在承香殿,第二日贵妃娘娘的心情都会很好。 承香殿的宫人们也会跟着心情好,因为贵妃娘娘一开心,就爱赏人。 可若是皇上留在承香殿,娘娘第二日就总要发脾气,挑刺。 只可惜,终究还是皇上来得多。 过了几日,众人才又把顾亭雪盼来。 顾亭雪只以为承香殿的宫人们对自己热情,是因着贵妃的吩咐,丝毫没有想过,都是宫人们自愿的。 香君让顾亭雪进了殿。 顾亭雪今日来,是说袁好女的事情的。 袁好女打算先回到老家四川忠州,再图发展。 “她让我替她向娘娘请示,说她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先回四川。只是四川离江南是否太远了一些?可会影响娘娘的谋划。” 香君想了想道:“用人不疑,既然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本宫自然会支持她。” 香君虽然想让她去江南,但是回老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自古巴蜀就是多族聚居之地,不似中原那么在乎儒家礼教,袁好女行事可以更加方便。 而且那边的地势四面环山、水系纵横,的确适合窝在里面发展自己的势力。 至于和江南的距离…… 从前在许家的时候,香君就听过漕运的商人说过:三月桃花水发时,蜀锦二十日达苏。 这还是商队运输,想来,以后要调动军队,也不会太难。 “军队,从四川到江南,要多久?”香君问顾亭雪。 顾亭雪想了想回答:“刘备伐吴东进时,大型战船昼夜兼程,差不多十几二十日便能抵达。” “顾家不是善造船么?让他们派些人去四川帮她。” 若是袁好女真的能训练出水师来,以后说不准真能有大用。 “四川到京城要多久?”香君又问顾亭雪。 顾亭雪常年在外行军,他估算了一下,顺着地图上的水路,指给香君看。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以后娘娘若是需要袁好女的军队进京,结合水路与陆路,利用长江和中原的官道,按照水道一日一百二十里,平地行军一日六十里,山地行军一日三十里计算,约莫一个多月,最多不到两个月,就能抵达京城。” 若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不可的。 “娘娘若还需要在江南再布置自己的势力,我可以替娘娘再寻几个合适的人。” 香君抬眸看一眼顾亭雪,问:“是女子么?” “女将怕是难寻。” “那便不要。” 顾亭雪为着娘娘的大业,忍不住说:“娘娘为何只信袁好女?这世上,应是也有忠心的男子。” 顾亭雪手下的神策军,也是有对他忠心耿耿,性命相托的属下的。 “因为一个男人有钱有人,便会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再碰上天下大乱,流民起义,换个男性将领,说不准就在一方称帝,当土皇帝去了,这样的事情,自古以来还少么?就算你能找到一个对我忠心的男人,承我的恩情,那他身边的人呢?又有几个能容忍他屈居于一个女人之下?赵匡胤当年不是也不愿意当皇帝么,还不是被将士们黄袍加身,‘被迫’当了万岁?” 香君帮袁好女,不仅仅是因为她们都是女子。 还因为香君懂得女子在这世上想要得到权力是极为艰难的。 所以她利用了这一点。 虽然,这世上兴许也有和她一样权欲熏心,胆大包天的女子,但这样的女人还是极少的。 男人就不同了,但凡有根那东西,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第180章 顾亭雪听到香君的解释,明白娘娘的担心。 但他还有个更大的担忧,之前一直没有说与娘娘听。 “按照娘娘这么说,您就不怕,袁好女身边会有些不安好心的男人么?虽说她有领兵之才,但却不是个善谋略的,我怕,娘娘费心费力将她扶持起来,以后会被有心人惦记上,取而代之。” “的确有这个可能,你说得对。” 若是香君想要一个全是女人的军队,目前看来不大可能。 以后若是有人看不惯袁好女这个女将军,要取而代之,也会很麻烦。 就算香君可以让顾家停了钱粮,但那他们之前的所有投入不都白费了么。 “可要我派个谋士给她?”顾亭雪问。 “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娘娘放心,不是男人。” 香君想了想,试探着问:“是太监?” 顾亭雪点头。 太监可以,半个男人,虽然比不上女人,但也比男人让她放心。 等后面,香君再慢慢寻一个合适的女谋士去帮袁好女便是。 “那便先这么办。” 定下袁好女的事情,顾亭雪又忍不住问:“娘娘不信男将,怎么又要用周子都?” 最近周子都在京城可算是炙手可热。 “我用女人又不耽误也用男人。而且,周子都将来要取代的是大将军王,在这一点上,我与他的立场是一致的。而且,我也不怕他反水,他可有把柄在我手上。” 顾亭雪好奇,“什么把柄?” “自然是当初他下狱时,给皇帝的那张投名状。” 当年周子都在狱中,香君除了让他写了一张陈情书,还让他交了一张名单,里面都是贩卖私盐,跟北蒙有生意来往的官员名单。 顾亭雪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 “可是那名单有问题?” “名单上的人,的确贩卖私盐,搜刮民脂民膏,但却没有和北蒙勾结。他们和北蒙勾结证据都是我让人伪造的。只不过,当时皇上盛怒,没有仔细查罢了。” 所以,若是周子都以后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便会揭露当初周子都诬告的事情。 “但贩卖私盐本来就是死罪,皇上就算知道此事,也未必会真的处置周子都。” “你仔细想想,那些官员,明明没有勾结北蒙,周子都却弄出了他们和北蒙勾结的假证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是如何知道,勾结北蒙贩卖私盐的细节的?他又是如何把证据做得如此完美的?只要此事泄露,皇上一定会怀疑周子都,怀疑真正和北蒙有勾结的人是他!毕竟,他们承恩侯周家是真的和北蒙做生意,真的被满门抄斩了的。” 第243章 给自己积点德吧 香君说的得意洋洋。 当初她可是一箭三雕。 反击顾亭雪。 搭救周子都。 设计拿捏周子都的把柄。 只可惜,一直都没人欣赏她在此事上的绝妙操作。 “从准备搭救周子都的时候,本宫就做好了周子都未来可能会反水的准备。” 她可从没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周子都的忠诚上。 她不喜欢考验人性,她用人,就要有能让对方必须忠诚的筹码,或者有足够让对方死心塌地的利益来交换。 香君得意洋洋地看向顾亭雪,准备听一听他对自己的夸奖,好好享受一番顾亭雪的吹捧。 却没想到,她却对上顾亭雪一双亮得让人心慌的眸子。 “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 顾亭雪伸手将香君拉到了怀里,柔声道:“亭雪真的好喜欢娘娘。” “喜欢本宫算计别人么?” “是啊,娘娘算计别人的样子美极了。” 香君更得意了,微微晃了晃脑袋,头上的朱钗都跟着一起晃动起来。 “本宫厉害吧?” “是啊,娘娘厉害极了。又好看,又聪明。不仅长得比天上的仙女儿好看,还是个女诸葛呢。” 香君得意极了。 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顾亭雪忽的将香君一把抱起。 香君吓了一跳,“你做什么,这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皇上过来。” “自然是让娘娘舒坦舒坦。娘娘放心,奴才算好了时辰。” …… 皇上让顾亭雪给元朗当老师的时候,怕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决定,竟然方便了他的妃子和宦官乱搞。 顾亭雪也是算得清清楚楚,几乎是他刚擦干净手,外面就传来了通传声。 皇帝进来的时候,香君好好地坐在上座,虽然脸有些红,但也只是让皇帝觉得她容光焕发而已。 顾亭雪手上拿着一本册子,站在下面,一脸严肃。 “这是什么?” 顾亭雪将那册子交给皇帝。 皇帝拿着册子,翻开看了一眼,上面都是写大儒的名字和生平。 顾亭雪解释道:“回皇上的话,娘娘让我给五皇子找个开蒙的先生,我选了几个人选,娘娘刚才挑了观山先生陆明谦。” 皇帝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爱妃,“你这不是为难亭雪么?” 陆明谦可是最倔的。 “顾大人手段多嘛,皇上,咱们用正经法子不行,说不定他用些阴谋诡计,就能办成呢?” 皇帝啧了一声,“又胡说,不可这样说亭雪。” “臣妾说笑的嘛,顾大人不会跟臣妾生气的。” “微臣不敢。” 香君扯着皇帝袖子,求道:“皇上,元朗至今没有开蒙,比四皇子元泽,他已经落下好大一截了,臣妾必须得给他找个好老师。” 这世上的男子,对孩子的爱,要么是因为孩子的母亲,要么是因为孩子的优秀。 如今几个皇子都还小,也判断不出谁以后更优秀,所以皇帝更偏爱哪个妃子,就会更爱她的孩子。 香君现在是皇上最爱的女人,元朗便是他最中意的孩子。 皇帝自然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孩子,比其他的孩子差。 “那此事便交给亭雪来办吧,有什么需要朕的做的,你便说。” 皇帝难得的当了一回好爹。 过了几日,顾亭雪便找皇帝要了圣旨,让陆明谦的女儿入宫做了女官。 香君知道这个消息,立刻把顾亭雪寻来,生怕顾亭雪拿人家女儿做要挟。 一问才知道,这陆明谦的女儿陆令仪是个命途多舛的。 陆令仪是陆明谦的独女。 早年,陆明谦的妻子因难产早逝,陆明谦誓不再娶,亲自抚育陆令仪。陆明谦深信“有教无类”,所以破例以教子之法教女,授她经史、让她学习六艺、还允许她旁听书院讲学。 只可惜,好好的女儿,还是嫁了人。 陆令仪的夫君陈岱山出身名门,是世家独子,然而此人表面儒雅,实则嗜赌暴戾。 婚后没有多久就现了原型。 不仅对陆令仪极为粗暴,非打即骂,夫家还以“正家风”为由,强令焚毁了陆令仪所有的注书手稿。 因着这事,陆令仪想要和离,但夫家根本不放人,甚至连休妻都不肯,就是要磨死陆令仪。 顾亭雪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帮了焦头烂额的陆明谦一把。 他先是把陈家狠狠的收拾了一番,把那陈岱山抽的血肉模糊,半死不活。 紧接着又以陈岱山的性命做要挟,让陈家跟陆家和离,还找陈家要了不少银子。 紧接着,他又把陆令仪安排进宫任正六品尚仪,掌文书典籍。这样她就再不会被人议论,还能让陆明谦为了多见见女儿,答应入宫当先生。 因着这份恩情,陆明谦总算是答应了顾亭雪,愿意入宫给五皇子启蒙。 听完此事,香君是良久的沉默。 “陆家的事情……发生多久了?”香君问。 “有些时日了。这半年,陆明谦一直都在为他的女儿的事情奔走。” 香君好奇地问:“如果我没有选陆明谦当元朗的先生,你是不是就不会管这件事?” “不会。”顾亭雪毫不犹豫地回答。 顾亭雪几乎不在乎别人的死活,甚至他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太在乎。 香君有些嫌弃地看着顾亭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顾亭雪见香君这样看自己,以为娘娘是嫌弃他的冷漠。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懒得管别人的闲事,让娘娘失望了。” “这是管闲事的事儿么?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有多差么?遇到这种机会,你也不知道给自己积一积人望。你帮了当世大儒,对你的名声只有好处!和他相关的人,都会记你的情。将来,这些人若是能为你说一两句好话,说不准就能在什么时候救你的命。” “娘娘这是在关心我?” 香君没好气地说:“自然!你既然做了我的人,以后你便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行事。皇帝用你,是没给你留后路的。你以后断不可继续按照之前的风格做事。就算本宫求你帮帮忙,少让我操些心,你就给自己积点德吧!” 第181章 顾亭雪的神色立刻柔和下来。 原来香君不是嫌弃他。 “是,奴才都听娘娘的,以后定多做些好事。” 香君神色这才好看一些,又问:“那陆令仪何时入宫?让本宫见见。” “今日已经入宫了,现在应该在甘露宫,正在拜见皇后娘娘。” 第244章 没有谁能一辈子花团锦簇 刚走出甘露宫,陆令仪就见到一位看着面善敦厚的宫娥走向自己。 对方冲着她轻轻福了福身。 “妹妹可是今日刚入宫的六品女史陆令仪?” 陆令仪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宫中的高品级的宫女,立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奴婢是陆令仪,姐姐万福。” “还请女史跟我走一趟,我们贵妃娘娘有请。” …… 入宫前,父亲叮嘱过陆令仪,只管在集贤殿编她的书,千万不要涉及宫中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争斗之中。 父亲为了她,已经被迫参与到政治斗争之中,成了五皇子的老师,她必须得谨言慎行,否则一不小心,就会给家中惹下大祸。 陆令仪跟着梦梅入了承香殿。 都知道天家尊贵,方才在皇后娘娘宫中,陆令仪已经被甘露宫的奢华给震撼过,如今到了贵妃宫中,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没什么见识。 这承香殿,才是真正的穷奢极欲、金砖玉瓦。 就连飞檐下坠着的鎏金灯都不是凡品,灯盏都是以整块和田玉掏空作胚的,外层累丝金网下缀满鹅卵大小的东珠。 跟着梦梅进入内殿,一进去陆令仪就闻到了一股奇香。 那香气浓烈蚀骨,多一分就会刺鼻,少一分则没有这般的气势,有一种立压六宫粉黛的嚣张跋扈。 还未见到贵妃的真人,陆令仪就已经对这位宠冠后宫的贵妃,有了一个模糊的想象。 绕过屏风,陆令仪跟着梦梅到了内室。 “娘娘,陆女史到了。” 陆令仪余光看到上方有一个人影,她不敢抬头,立刻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金安。” “抬起头来。” 贵妃娘娘的声音比陆令仪想象中还要好听,虽然声音婉转柔美,三分慵懒,但语气却自带一种威仪。倒是不像传闻中的,只是一个小家子气的盐贩之女。 陆令仪抬起头来,依旧垂眸,不敢直视娘娘。 “抬起眼来。” 陆令仪这才敢看娘娘。 虽说知道贵妃能得皇上宠爱,定然是极美的,可如今见着了,陆令仪还是被贵妃娘娘的美貌给惊着了。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美的女子么? 看到陆令仪这副神情,香君蹙眉,“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 陆令仪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俯身叩首,解释道:“娘娘凤仪万千,国色天香,奴婢第一次见贵妃娘娘这般美貌之人,这才一时失了神,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香君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扬起嘴角得意地笑了起来。 “倒是挺会说话,梦梅,赏吧。” 梦梅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了陆令仪,只拿在手中,陆令仪就感觉到这分量不对。 一袋银子有多重她是知道的,这怕不是银子吧。 娘娘赏赐,她也不敢不收,赶紧又谢了恩。 “你去皇后那里,皇后跟你说什么了?”香君问。 “我父亲曾经受过皇后娘娘祖父的提拔,皇后娘娘关心父亲的身体,闲话了几句。” “就说这些?”香君不信,挑了挑眉:“她没说我坏话吧?” 自然是说了的,去皇后宫中没多久,皇后就善意地提醒陆令仪,小心承香殿,说跟着她多年的婢女,就是被贵妃娘娘赐死的。 还说,宁愿得罪君子也不可以得罪小人,这宫里人人都不敢得罪贵妃,若是真的得罪了贵妃,只怕皇后都护不住她。 陆令仪自然是不敢说:“皇后娘娘没有与我提及贵妃娘娘。” 香君冷哼一声,也不纠缠这件事,“你如今在哪里当差?” “奴婢在集贤殿做女校书。” “本宫宫里缺一个笔墨侍诏,以后你单数日子去集贤殿,双数日子来本宫的承香殿,本宫允你享五品俸,着石青缎面宫装。” 看到陆令仪有些犹豫之色,香君有些不悦。 “怎么,你不愿意?” “奴婢不敢,只是宫中规矩,女官们的职务变动,需要皇后娘娘朱批恩准……奴婢是怕因着我的事儿,麻烦贵妃娘娘。” 香君请哼一声笑了笑,“本宫当是什么呢……这便是你入宫之后,要明白的第一件事,这后宫里,除了皇上,本宫的规矩,才是最大的规矩。你只管去便是。” 陆令仪离开了承香殿。 出去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贵妃娘娘,比皇后娘娘还有压迫感,以后在这宫中,想要安稳度日,怕是也不容易。 等人走了,梦梅才问香君:“娘娘,您可是想用陆令仪?” “先看看再说吧。她父亲是元朗的老师,要是她跟了皇后,便麻烦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本宫安心一些。” 又过了几日,陆明谦终于是入了宫。 元朗也正式开始了启蒙。 顾亭雪若是有空,便会送元朗去麒麟阁上课。他不在的时候,便是小路子送去。 香君虽然对陆明谦有些好奇,但毕竟是外臣,她也不方便见,她只让人传了话,老师教学生天经地义,该罚便罚,不要以为是皇子而有所顾忌,贵妃绝对不会怪罪。 元朗在陆明谦处待了半个月,别的事情不说,人倒是规矩了不少。 从前承香殿上上下下都惯着他,尤其是顾亭雪,对他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如今有了老师,至少是坐有坐相,吃饭不用人喂了。 香君倒是很开心,只不过元朗拒绝顾亭雪喂饭的时候,香君觉着他有些失落。 为了安慰顾亭雪,晚上香君让他喂了她许久呢。 转眼太后娘娘的一年国丧已经过去一大半。 这些日子,皇帝身上的束缚就没了,变得独断专行、自大,阴晴不定。宫里的人,伺候皇上都小心翼翼。 都盼着皇帝多去承香殿,因为只有在贵妃娘娘宫里,皇上才好伺候。 如今,除了初一和十五,别的日子皇上要么在太极殿里议事,要么就是去承香殿。。 宫中的不少老人都觉得,这不就是当初荣贵妃和杨皇后么? 从前皇后还是荣贵妃的时候,也和如今的怜昭贵妃这般受宠,那可是将近十年的专房之宠呢。当初的杨皇后,有皇帝的尊重,却不得皇帝的宠爱。 从前的荣贵妃有多得意,如今的薛皇后就有多落寞。 可见这世上风水轮流转,没有谁能一辈子花团锦簇。 …… 如今,皇帝对香君是越来越信任了。 虽说国丧期间,皇帝要为太后守孝。但他还是会来后宫陪香君,也不做什么,就是看着美人在灯下读书也是好的。 偶尔,政事上有些烦心事,也会与香君说一两句。 有时候,香君虽然是无意地说一些自己的见解,却总能说到点子上,让皇帝宽心不少。 比如说,今个夜里,皇帝刚在香君处用了晚膳,正在书房里陪着香君作画,顾亭雪却忽然进屋来报。 “皇上,西北又出事了。” 第245章 臣妾那么多想到银子白白的给了别人,就难受 西北又闹了起来。 顾亭雪问皇帝:“皇上,可要移步太极殿?” 皇帝也不想挪地儿,就让顾亭雪在承香殿里把事情说了。 今年北直隶虽然没有再闹旱灾,但西北三省却是大旱。 西北流民四起,但去年打了仗,赈灾的银子迟迟筹集不到,西北就开始闹了起来。 那么多的灾民无法安置,皇帝烦心的很。 香君在旁边,一边给皇帝倒茶,一边感叹:“皇上,您的那些兄弟们,每个人手中都有那么多良田。他们田可都是些最好的地,要是这些田让百姓耕种,不知道能安置多少流民。皇上也就不烦心了……而且,百姓还给皇上交税呢,皇上的兄弟们,可是一分钱都不分给皇上,臣妾真是心疼了那么多银子。” 皇帝被香君的话逗笑了。 “朕富有四海,还需要他们分钱我?朕给你的赏赐还不够多么?还惦记起朕兄弟的银子来了?” 香君委屈地说:“臣妾是商贾之女,不像宫里其他的姐姐妹妹们不食人间烟火。脑子里就都是黄白之物,皇上就笑话臣妾吧……只是,臣妾想到那么多银子白白的给了别人,就难受。” “能有多少银子?” 香君一脸得意地说:“皇上,这种事情,你问臣妾这种俗人就问对了,臣妾给您算算可好?” 皇帝端起茶杯,笑了笑,“爱妃算算。” 第182章 “这一万顷田地,若为官田,按每亩田税一斗来算,总税额就是十万石,折白银……不同的年份粮价不同,约莫是在五万到十万两之间。皇上,您的那些兄弟们,还有皇亲国戚们,手中的庄田全部加起来,怕是有十数万顷吧?若这些,全部都变成官田,加起来,每年就是百万两白银。而且一万顷田若是交给百姓耕种,能养活五六十万人呢。” 皇帝之前没算过,如今听香君这么一算,才知道自己到底损失了多少银子。 皇帝看向顾亭雪,问道:“如今,藩王手中有多少庄田?” “这个……微臣之前没有算过,微臣这就算算……”顾亭雪思考了片刻,说道:“在河南,福王、周王、潞王三家占田近十万顷,中州之地半入藩府。” 皇帝脸色一黑,眼神瞬间就阴沉下来,帝王的威压,让殿内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低沉,几个宫人都立刻低下了脑袋,不敢抬头。 香君和顾亭雪倒是不受影响。 香君站在皇帝旁边,玩着手中的珠子。 顾亭雪继续说:“楚王、湘王等占田数万顷,尤其是楚王,楚地本就是鱼米之乡,楚府之富,甲于天下。” 看到皇帝脸色不好,顾亭雪一副惶恐的样子。 “皇上……微臣还继续说么?” “说!” “在陕西,秦王庄田遍布关中……但这些都比不上晋王和大将军王,皇上,您也知道,晋王和大将军王最受先帝宠爱,先帝给两人的封地都不下四万顷。” 顾亭雪给皇帝算了算。 历朝历代的累计之下,诸王加上皇室宗亲拥有的庄田,加起来约莫有四十万到五十万顷。 按照香君刚才的算法,这些把这些藩王的庄田全部都变成官田,便是每年二百到四百万两白银。 若是卖给百姓,按照普通田地来收税,一年也有一百到贰佰两白银。 顾亭雪看到皇帝黑了脸,便又加了一把火,“皇上,一年全国的赋税加起来,也不过四百万两白银。今日,若不是贵妃娘娘算了算,微臣竟然不知道,这些藩王的庄田有这么多……” 香君状若不经意地说:“皇上,你的赋税收上来了,是入国库,最后也是要花到官员和百姓身上的,而且,您还要养边境的战士呢。但这些王爷们的银子可都是自己花了的,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不知道有多少银钱……臣妾记得,这大将军王去年打仗,还找皇上要银钱呢,本宫不信,他自己就拿不出钱粮来!哼,真是抠门,他又没有王妃和世子要养,也不知道攒那么多银子给谁用。” 看皇帝不说话,香君看向顾亭雪问:“顾大人,一万边军,一年要多少饷银?” “回娘娘的话。”顾亭雪立刻回答:“五万两白银可发放一万边军一年的饷银。” “皇上!您看,大将军王可真不是东西,他那四万顷庄田,若是交税,一年也有四十万两白银。因着他是藩王,不用交赋税,银钱都是自己的,每年怕不是光田地的进账就有几百万两。臣妾不信他养不起他那二十万大军,偏偏还总是要找皇上您要银子。实在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百姓们还都觉得他是大英雄,殊不知,若不是皇上,他哪里舍得花自己的钱打仗啊!” 其实香君这话有些冤枉大将军王。 因为虽说官兵的饷银是朝廷发放的,但大将军王素来对他的士兵极好,很舍得给钱,每年给军士的银子,都是朝廷的数倍。所以他的士兵才愿意为了他冲锋陷阵。 但香君知道,她冤枉大将军王,那是冤枉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反正皇帝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见皇帝还是黑着脸不说话,香君又一副好奇的样子看向顾亭雪,问:“顾大人,你可知道这些藩王的王府里有多少银子?” “微臣不知。” “顾大人,您就别为这些王爷们遮掩了,顾大人监察百官,还有顾大人不知道事情么?莫不是大人收了这些人的贿赂,要为他们遮掩?” “娘娘说笑了,微臣可不敢收受贿赂。”顾亭雪低头对香君拱了拱手,回禀道:“微臣虽说不知道具体的数额,但想来,这些王爷们也是有不少银子的,怕是比国库里的多。” “怎么,顾大人是见过?” “回娘娘的话,微臣没有见过,但微臣听说,那楚王的王妃,光是梳头宫女便有十二人,专司不同发式。出行仪仗含轿夫六十四人、护卫二百人,队伍绵延数里。胭脂水粉采自江南特供,由专人快马递送。一次寿宴就耗银八千两。” “哼,那岂不是比本宫用的还奢靡?”香君扯着皇帝的袖子道:“皇上,臣妾不依!一个楚王妃而已,竟然敢比臣妾用的宫女还多!皇上定是要好好罚她!” 终于,皇上黑着脸起身。 “回太极殿。” 第246章 有些演技在身上 皇帝带着顾亭雪一起离开承香殿,往太极殿去。 走之前,顾亭雪还回头看了香君一眼。 香君蹲在地上恭送皇上离开,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得意,还冲着顾亭雪眨了眨眼。 顾亭雪勾了勾唇角,立刻又收起笑容,低着头,跟着阴沉的皇帝一起离开。 这几个月,香君是看出来了。 皇帝的确想收拾他的兄弟,但是他只是想报当年被欺负的仇罢了。 一个魏王被折磨死了,对香君来说根本没有意义,魏王还有子女,一样能承接魏王的封地和人马。 这些人未来都会是香君的敌人。 晋王和大将军王为什么厉害?不就是有钱又有人么? 香君要让皇帝现在就把这些藩王都除掉,不仅仅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香君扫除以后的障碍。 但咱们这位皇帝,只有触动了他的利益,他才会下狠手。 所以,香君才特意和顾亭雪在今日演了这么一出,提醒皇帝,他的那些兄弟们比他过得还像帝王。 …… 然而,自古以来,削藩都是极危险的事情。 皇帝叫着顾亭雪、许焕文等人商讨了一夜。 如今大将军王在北境,手上有十几万大军。若是皇帝贸然削藩,大将军王联合其余的藩王造反就麻烦了。 所以此事,不能着急。 魏王已死,皇帝先派顾亭雪去敲打魏王的世子,为了能继续蒙荫,魏王世子自然是愿意出血,还带是先把西北的灾情按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对京中的这些藩王都还算客气。 转眼,就到了太后去世一整年的“小祥”之祭。 这是如今宫中最重要的事情,皇帝要让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入京参加太后娘娘的小祥祭典。 这次祭典结束,国丧也就结束了。 因着皇帝这一整年,都严格受丧,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皇亲国戚都看得出,皇帝是真的至孝之人,为着太后娘娘之死伤了心。 所以没人敢触皇帝的霉头,都老老实实入京。 只有大将军王,他那伤一整年都还没好,就是不愿入京。 也不是没有敏锐的藩王,觉得所有藩王都入京,会有危险。 尤其是魏王的事情,让大家都有些害怕。 皇帝的那些兄弟们都知道,这魏王死得蹊跷,从前皇帝还是九皇子的时候,这魏王可是欺负他欺负得最狠的一个。 有人说魏王连尸骨都是不全的。 他们也不敢替魏王说话,毕竟有个虎视眈眈的顾亭雪替皇帝盯着诸王的动向,但凡说错一句话,指不定就要掉脑袋。 众人都怕皇帝会清算自己,但时间一日日过去,似乎皇帝也没有对其他藩王出手。 大家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心。 而且不知道是谁传的,说皇上只恨魏王。 还说,咱们皇上很大度,大将军王和晋王对皇后娘娘的心思,谁不知道,这些年,皇上不也都包容了么? 皇帝和咱们先帝一样,是仁君。 …… 皇帝包容大将军王和晋王的事情,自然是香君传的。 香君担心咱们皇帝办不好这件事,所以想办法在暗中帮了皇帝一把。 因为去年,王妃们都是跟着王爷们一起进京的,这一整年在京城里,她们都不能像从前在封地里那般奢靡宴饮,日日无事可做,无聊的很。 于是嫂嫂李氏就办了不少国丧里不违国丧祖制的宴会。 因着宴会里,也不能食用荤腥,不能有歌舞表演,只能搞搞诗会,赏赏花,妇人们坐在一起说说话而已,所以最适合传播一些家长里短的私密事情。 这些王妃和贵妇们她们虽然不懂朝政之事,但是对这种宫廷秘辛,对皇帝、皇后和藩王的多角关系还是很感兴趣的。 香君派了嫂嫂李氏去传这些宫廷秘事,还特意找了个说书先生润色,让嫂嫂一开口,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这些在镜中的王妃和贵妇们,一个个都无事可做,便开始口耳相传,聊起这些旧事来。 第183章 此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王妃们都觉得,皇帝连这种绿帽子都能忍,还真的算得上是仁君呢。 有时候,女人们的嘴是很有用的。 枕头风也是很厉害的武器。 王妃们的这枕头风一吹,藩王们当年多多少少也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都是皇帝的儿子,大家也了解这几位当年的纠葛。 众人一想,也觉得皇帝连大将军王和晋王都能包容,大概对他们也没什么恶意。 至于魏王…… 魏王那是活该! 谁让他过去欺负皇帝欺负得那么狠? 让香君欣慰的是,咱们皇帝也实在有些演技在身上。 这一整年,皇帝对太后的思念都极真切,尤其是靠近小祥祭典的这几月,皇帝时常哀思,时不时就要拉着自己的兄弟们思念母亲。 偶尔还会请当年和母妃关系不错的老太妃入宫,聊一聊太后的旧事。 皇帝在众藩王面前都落泪过好几次。 诸位藩王,也都慢慢相信,皇帝让所有的皇亲国戚进京,就是为了替太后娘娘办祭典,为了表达他的孝心。 大家只想着怎么好好的把祭典混过去,只要哭得伤心一些,不让皇帝生气,想必一家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回封地,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终于,到了太后“小祥”之祭这一日。 第247章 八王谋逆 太后小祥。 宫外,皇帝率宗室王公、文武大臣赴太后陵寝致祭。 然而,皇帝看了一圈,发现晋王竟然没有来。 “怎么回事?”皇帝看一眼身旁的顾亭雪。 顾亭雪上前,小声回答:“晋王殿下突发腿疾,痛得下不了床,神策军已经去请了,就是抬也会把人抬过来。” 皇帝冷哼一声,晋王这腿疾倒是来得巧。 许焕文作为这次小祥的读祝官,忍不住提醒:“皇上,微臣怕等下去会误了时辰。” 皇帝看一眼顾亭雪。 顾亭雪立刻回答:“明知今日是太后小祥,晋王却故意拖延不来,皇上若是要治他一个不孝不悌之罪也无不可。” 皇帝想了想,的确如此,今日还要办大事。 皇帝痛斥了晋王一番,便命令祭典开始。 于是,祭祀开始,皇帝着素服,腰系素带,至陵前行三跪九叩礼。 许焕文作为读祝官跪诵祭文,读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底痛惟慈闱,奄弃兹辰,星周纪候,悲慕弥深……” 下面的皇室宗亲也都抹泪哭泣,无论有没有眼泪,先哭了再说。 祭文诵读完毕,皇帝亲献酒爵,然后燎炉中在焚烧帛幡、祝文。 做完这一步,祭典就要结束了。 皇室宗亲众人的一颗心马上就要放下。 此时,却一支飞箭朝着皇帝射来,顾亭雪上前,挥剑一刀斩断那箭矢,紧接着又有漫天的箭矢射来。 “护驾!” …… 宫内,太后生前所居的仁寿宫内设好了神龛。 皇后率妃嫔、公主、诸位王妃、宗亲妇孺、命妇们对太后娘娘的牌位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内廷焚化金银锞、冥衣。 祭祀结束,就在宗亲和命妇们准备退下的时候,香君一个眼神,侍卫便齐齐上前,挡住了众人的退路。 只见贵妃穿着一身素服,缓步踏上玉阶,声音清冷如刃。 “诸位王妃、命妇,祭祀之礼未毕,何必急着散去?” “贵妃……”皇后蹙眉看向香君,她脸上难得的有了一点严厉的神色,“本宫在此,不容你放肆,如此多亲贵、命妇在下,你怎可如此不知尊卑,还不退下……” 香君压根不理皇后,甚至没有给皇后一个眼神。 “方才宫外递来急报,八王谋逆,在太后小祥之祭上,行刺杀皇上之事。” 众王妃、命妇骚动惊呼,甚至有人吓得瘫软跪地。 怎会如此?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众王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可能行谋逆之事!” 皇后也是有些惊慌失措,谋逆此等大事,她怎么毫不知情? 皇后看向香君:“贵妃,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急报,本宫为何不知?” “皇后娘娘有什么疑问,还是等皇上回来问皇上吧。来人,送皇后娘娘回甘露宫,派人守着甘露宫的大门,若是皇后娘娘敢与宫外传递信息……便处死甘露宫的所有宫人。” “本宫是皇后……” 几个太监直接捂住皇后的嘴,将皇后架住就走。 甘露宫的人看如今的形势,也不敢多言。 毕竟,出了事儿,皇后也许没事儿,甘露宫的人可是要命的。 等到皇后走了。 香君又看向诸位后宫里的妃嫔。 “本宫也劝诸位妹妹,赶紧回自己的寝宫,锁好宫门,老实待着。若被本宫发现,有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怪本宫不顾念姐妹情分。” 众妃嫔大气不敢出,纷纷退下。 等到宫妃和皇子、公主们都走了,香君才又看向被侍卫们围住的诸位王亲和命妇。 众人一脸惶恐地看向玉阶之上的贵妃,只见贵妃抬眸扫视众人,眼中寒光隐现。 “来人!仁寿宫内外落锁,无本宫手令,妄动者——以同谋论斩!” 小路子端来一个圈椅给香君坐下,香君坐在玉阶之上,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水。 “诸位且安心候着吧。待神策军清剿完‘逆党’,本宫自会送清白之人……体面归家。” …… 香君在宫中看住诸王的家眷和命妇,是为了保证宫外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陵寝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一直到了深夜,皇帝才在禁军的护卫之下回了皇宫。 除了一直在家里待着,跟神策军斗智斗勇,到最后都没有离开王府半步的晋王,剩下的诸王全都被关进了诏狱。 香君知道,只怕接下来的几个月,顾亭雪都要待在诏狱审案子,她是见不着顾亭雪的人了。 等到皇帝回宫,才对宫中这些妇孺有了处置。 和叛乱亲王相关的家眷们自然也是送去诏狱里关着。 若是关不下,就先送去“高墙”关着,那是专门囚禁谋逆宗室的特殊监狱。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接下来几日,皇上罢了朝,谁递折子进来,皇帝都不看。 谁也不知道宫中和诏狱发生了什么。 时不时的,就能看到神策军冲到某个官员的家中,把人给带走。 一封又一封的折子递进皇宫来。 皇帝实在是心烦,干脆连太极殿都不待了,日日就待在香君的承香殿里。 毕竟,这里听不着大臣们唠叨。 香君故意在皇帝耳边吹耳旁风。 她一边给皇帝捏着肩膀,一边问:“晋王是不是知道陛下的计划,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太后小祥祭那日,他的腿疾犯了?” 皇帝闭着眼,冷哼一声道:“他可不是那一日才犯的病,他是病了半年多,京中不少人都知道,而且,这半年,他一直和诸位皇亲无任何交集,连面都没见过。” 香君心里咯噔一下,这晋王还真的是谨慎啊。 诸位王爷们不是不担心皇帝生了处理藩王的心思,但只有晋王谨慎到什么内情都不知道,还一点把柄都不留给皇帝抓。 但香君还是要继续给皇后上眼药的。 “原来晋王是真的病了,那就好,我还以为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呢,此事,皇上只与臣妾说过,若是真是从宫里走漏了风声,臣妾非得好好整顿承香殿一番才是。” “放心,朕让人查过了,无人走漏风声。你的承香殿,朕是最放心的。”皇帝神色阴森,继续说道:“要说这宫里与晋王交好,除了皇后还能有谁呢?真的有什么消息漏出去,也轮不到你。” 第248章 但凡换个人,都死八百遍了 诏狱中,顾亭雪负责审讯这群皇亲国戚。 这些人一开始还很狂妄。 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这次谋逆,就是皇帝对他们彻头彻尾的陷害。 只要他们能统一口径,抵死不认,就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大齐是儒家治天下。 儒家强调“孝悌”,兄弟相残被视为违背天理。 戕害血脉至亲这种事情,就算是唐太宗那般的雄主,千年后,也被评价“太宗杀兄,终是欠个名分”。 甚至,许多人都认为,就是玄武门之变开了唐代皇位血腥争夺之先河。 皇帝但凡还要点后世的名声,就不能随意地定他们的罪。 然而,在饿了他们几日之后,顾亭雪将众人分开,并且告知了他们一个消息: 首告之人,可以得到皇帝的原谅,皇帝会赏赐其一座京城的大宅,保全家性命,除了庄田之外,其余的家产也可以得到保全。 第184章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众人对顾亭雪这个阉狗恨得牙痒痒。 这是逼迫他们兄弟互相攀咬啊! 接下来一个月,皇帝都没有上朝,对外就声称被刺伤,受了伤。 那日文武百官都在,见识了场面的凶险,但是也看到皇帝是没有受伤的,所以知道,皇帝这是不想听他们废话。 众人都静静等待着这场八王谋逆的风波,要如何收场。 因着皇帝一直都住在承香殿,所以香君第一个知道事情的变化。 香君只能说,取一个好名字,有一个好封号,是很重要的。 比如说这福王,他实在是有福,因为第一个主动“交代”,攀咬了跟他关系不睦的楚王,留了性命,得了京城的宅子,保全了家产。 而楚王和楚王妃全家因为过于嚣张,被满门抄斩。 照说,十岁以下是可以不杀的,但这次“皇恩浩荡”,楚王家里,最小的男丁才三岁,也一样拖去了刑场斩首了。 皇帝残酷,绝不给自己留一点后患。 在京城处置皇室宗亲的同时,皇帝的十二卫早就在太后小祥之祭前月余,便兵分几路前往各地的王府,准备替皇帝抄家去。 楚地一得到京城的消息,立刻就把楚王府给抄了。 紧接着,京城的皇帝,收到了卫知也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皇帝差一点没有气死。 皇帝想过楚王富有,但是真的得知楚王有多有钱之后,皇帝才是真的了解到,他这个皇帝有多穷,之前他又是过得什么日子。 楚王占据武昌周边良田数十万亩,仅江夏县一地,楚王府庄田便达三万顷,佃户数万,年收租粮逾百万石。 不仅如此,楚王还垄断了长江中游商贸,武昌是九省通衢,楚王通过码头、仓储租赁获利极丰。 楚王府中,仅仅是现银都有二百万两、 而且,楚王府库藏之富令人咋舌,卫知也说,还没有清点清楚,但楚府的府库里,金银如山,珠玉充栋,就算是从城中找来了一百个账房先生,估摸着,也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全部清点完毕。 以卫知也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眼光,他估摸着,楚王府的资产,加起来怎么也要超过千万两。 看到皇上青了黑,黑了青的脸色,香君忍不住火上浇油,“啧啧,什么叫做富有天下,楚王才是富有天下。福王好像比楚王还有钱,哎,就这么少了一千万两呢,可惜了。” 皇帝瞪香君一眼,香君委屈地眨眨眼,皇帝见她这副模样,也没办法真的跟她生气,只能没好气地说:“你少说两句气朕的话吧。” 不过让皇帝有些意外的是,楚王王府有五千府兵,这次却没有闹起来。 卫知也说,怕是跟楚王妃平时多作风过于奢靡,平素欺压百姓,让楚地百姓深恶痛绝有关。 皇帝倒是因此增加了不少的民望。 自从知道楚王这么有钱之后,皇帝对剩下的人也不打算心慈手软。 皇帝给顾亭雪下了命令,剩下的人,不给任何机会。 于是,顾亭雪找到福王,让他重新写了一份口供。 出卖第一个兄弟的时候很难,看到第一个兄弟死得那么惨,出卖剩下的兄弟就容易了许多。 于是,在太后小祥后的两个月。 那一箭射向皇帝的箭矢,终于成了众王联合起来,要造反的箭。 藩王一个个被杀被抄家问罪,顾亭雪日日都奔波在杀人的路上。 然而,此时,民间却忽然有了皇帝是暴君的说法。 竟然还有人编了童谣开始在民间传播。 咱们贤后皇后娘娘得知此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来了承香殿。 无论皇帝怎么拒绝,她还是跪在殿外,一定要见皇帝。 皇后这副非要见到皇帝的架势,让皇帝也无奈得很,只能让她进来。 一进承香殿,皇后就看到皇帝侧着身子,枕在香君的身上,由香君给他揉着太阳穴。 那画面,实在是让皇后觉得刺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深爱的男人,变成了这般模样。 书中说的昏君和祸国妖妃,也不过如此。 香君看到皇后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很无奈。 皇后难道不知道,她代表的就是那群皇室宗亲么?皇帝正在为这些人生气呢,正是最憎恨这些敛财无度的宗亲的时候。 此刻她还来皇帝面前露脸,是生怕皇帝不迁怒于她么? 香君无视皇后凌厉的眼神,继续给皇帝揉着太阳穴。 “皇上可知,民间如今已经有了童谣。” “什么童谣?” “说皇上杀兄弟,冤枉忠臣,是个昏君的童谣。” 皇帝终于睁开了眼睛,一把推开了香君的手,坐了起来。 “大胆!” 皇帝一声厉喝,香君立刻爬下软榻跪下,承香殿的众人也全都跪伏在地,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咱们皇后娘娘还是如此的铁骨铮铮。 她昂着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 “皇上也不必如此急言令色,如今这童谣已经在京城百姓之中传遍了,只怕很快,全天下都将知道这童谣,皇帝杀光了自己的兄弟还不够么?难不成,要把天下人都杀光,皇上才满意么?” 香君都不得不感叹,皇后娘娘这气势,她是比不过的。 不愧是女主,天命在身,但凡换个人,都死八百遍了。 第249章 蠢妇 皇帝被皇后都气得发抖了。 香君是真不想看着夫妻俩吵架。 但她又不能躲开,只能继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但耳朵却竖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听着。 “皇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然而,咱们皇后还是那么的直言不讳。 “金鳞爪,血盆口,蟠龙盘踞玉阶头,吞了楚王嚼秦王,兔儿鹿儿圈里囚。” 皇上抄起一旁的茶盏就往皇后身上砸去。 皇后却根本不躲。 香君偷偷看了一眼,皇后脸上都是茶叶,额角都流血了。 难道每回皇帝和皇后吵架都这么惊天动地么? 皇后娘娘还是勇敢地直视皇帝。 她跪了下来,向皇帝叩首道:“皇上,民意如此,难道您就看不到天下人的心意么?大齐以儒学治天下,难道皇上您非要让自己背上一个滥杀无辜、有悖人伦的恶名么?还请皇上不要轻信奸臣!请皇上远离妖妃!” 香君一愣。 妖妃? 不会是在说她吧? 虽说此事的确是香君想让皇上办的,但皇帝不知道啊,皇帝一直以为是他自己想削藩的。 为什么皇后要扯到香君身上? 香君神色一沉。 怕又是晋王那个烂玩意儿在背后的支的招。 这一招实在是狠毒。 皇帝不想背负骂名,若是能怪罪到一个后妃身上,倒也是个摆脱骂名的办法。 毕竟,老百姓都很朴素善良,他们愿意相信,皇帝不是真的坏,是受了奸臣妖妃蒙蔽才不小心做了坏事。 香君正在心里想着对策。 却见到皇后身后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递过来一个折子。 “皇上,这是百官共同上书的奏折!” 香君倒吸一口凉气,再次跪伏在地。 太好了,皇后娘娘拿着百官共同上书的奏折来请命,那香君的命肯定是保住了。 果然,皇帝看了一眼那奏折,更愤怒了。 但皇帝这人,最生气的时候,反而能压抑住怒火,这回他没有再砸东西,而是仔仔细细地把奏折看完,然后放在了一边。 “这是让朕到此为止,然后把贵妃和许家都处理了?” “皇上!妖妃祸国,难道您想当昏君么?” 皇帝冷笑。 “从前,朕独宠你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说皇后是妖妃,朕那时候护着你,难不成那时候朕就是昏君了?” 皇后脸色骤变。 皇上怎么可以把他们的情谊和贵妃和皇帝的关系相提并论? “那些人要刺杀朕,皇后竟然还为他们说情,还联络百官,写下这份奏折,接下来,皇后是不是还要替朕做这个皇帝?” “臣妾……” “闭嘴。” 皇帝黑了脸。 “贵妃伺候朕一向尽心,又温婉柔顺,倒是你,后宫干政,还倒打一耙,往贵妃身上泼脏水。问问你自己吧,到底谁才是后妃祸国,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朕的名声着想,还是有想救的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皇上,臣妾是为了你的万世英名啊!” “来人,送皇后回甘露宫。” 皇帝将那奏折扔在了皇后面前。 “回去闭门思过吧。” 皇后被带了下去,但是香君却还是不敢起身。 直到皇帝将她扶起,香君才双眼含泪,一脸惶恐地看向皇上。 第185章 “皇上……皇后娘娘刚才那番话,是要杀了臣妾么?” 看到香君这般害怕的样子,皇帝将她揽入怀中。 “别怕,有朕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皇上……”香君紧紧抱着皇帝,“若是真有一日,天下人要议论皇上,臣妾也愿意为皇上去死。” 皇帝冷哼一声道:“金鳞爪,血盆口,蟠龙盘踞玉阶头,这是百姓能写出来的么?怕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搅弄风云呢。” 香君一副惊讶的样子,捂着嘴说:“难道,是有人故意传播?” “福王没有这个本事,剩下的藩王都被朕杀光了,只剩下晋王和大将军王,你说,还有谁担心被朕清算?” 香君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 “大将军王压根就没回京,不像是怕皇上的样子……” 皇帝的脸色一变,香君这话有些刺耳。 然而,一看香君那努力思索的样子,便知道她也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便也不好跟她生气。 “肯定是晋王!谁不知道晋王养了不少酸儒书生当门客?” 皇帝本来是打算等处理完了众王,再把晋王也收拾了的,毕竟太后祭祀那日,他没去,也算是罪过。 但皇帝实在是不希望天下人觉得他故意要杀兄弟。 这童谣之事,还是让皇帝动摇了。 “看来,朕还是应该安抚一下剩下的几位藩王。” 香君怎么能甘心晋王这么被放过。 “皇上,卫将军信里不是说了么?楚地的百姓,都为您叫好呢。这些藩王欺压百姓,皇上处置他们,天下人只会感激皇上,怎么会说皇上是昏君呢?这晋王实在是可恨!” 皇帝目光阴沉地看着前方,他握紧了拳,压抑着眼里的杀机:“但你要知道,百姓怎么想不重要,笔杆子偏偏在那些酸儒书生手中,以后史书工笔,野史话本,都是这群书生来写。晋王、福王、大将军王,如今,朕都不能再动了。” 香君对皇帝实在是失望。 但她还是轻轻地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上受委屈了。” 皇帝也握住了香君的手。 “只有你最懂朕,皇后却还帮着晋王,实在是让朕失望。” 香君笑了笑道:“皇后也不一定是帮着晋王,说不准,皇后也是被蒙蔽了,被晋王利用了。” “哼,那更让朕失望。” 皇帝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一把年纪,只长皱纹不长脑子,身为皇后,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竟然还被外人利用……无知蠢妇。” 这一声蠢妇,让香君听得都觉得有些心惊。 这多年爱侣,人到中年,却落得一个蠢妇的评价,实在令人唏嘘。 “皇上,臣妾一定会永远站在皇上这一边的。” 皇上看着香君,神情温柔了下来。 “朕也会永远护着你的。” 香君轻轻地靠在皇帝的胸膛上,皇帝的话能信就有鬼了。 第250章 本宫现在是无人在意了 因着童谣的事情,腥风血雨的八王谋逆案终于是落下帷幕。 福王保全了家业,以后只要他京城里老老实实地待着,这辈子也定会衣食无忧。 晋王虽然没有被抄家,但他倒是乖顺,主动将封地庄田捐了出来,算是给皇帝示了好。 远在边境的大将军王则是写了奏折入京,没有提八王谋逆的事情,只是关心皇帝的身子,言辞恳请,实在是让人感动呢。 因着神策军的铁腕手段,童谣的传播很快就被扼杀。 本来一开始就是有心人作祟,处理起来也简单,杀了一批人,京城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香君不相信百姓会觉得皇帝杀王爷是坏事的。 甭管有没有罪,百姓看到皇亲国戚和当官的被杀,都只有开心叫好的,这世上,能让老百姓为他的死而悲伤的人,可没几个。 但凡有,那都是万古流芳的名臣良将。 只可惜,皇帝已经下定决心,此事到此为止。 香君也不敢再多说,更不敢让许家再做什么,还叮嘱哥哥这段时间,一定要收敛锋芒,对皇上要更加恭谨谦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抓到一丝把柄。 随着皇上的十二卫陆陆续续回京,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也都被运送回京城。 皇帝这回可真是一夜暴富了。 放在上辈子,香君都不敢信,皇帝竟然也会缺钱。 这辈子,真正接触到了权力的核心才知道,帝王并不是无所不能,要办事,也真的会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 国库一下子就充盈了。 皇帝的心情不错,对后宫的妃嫔们终于有了好脸色,也渐渐愿意听香君的劝说,去各宫转转,给元朗多添几个弟弟妹妹。 原本死气沉沉的后宫,因着皇帝又开始雨露均沾,慢慢又有了些生气。 只有咱们皇后娘娘还待在甘露宫里闭门思过。 皇帝重新回去上朝,如今有钱了,不仅赈灾拨款大方,对后妃和功臣的赏赐也大方。 许家又得了赏,香君的父亲还升了官。 无论是前朝和后宫,谁不说一句,如今最权势滔天的就是贵妃和许家,每日巴结许焕文的人,恨不得要踏破许家的门槛。 皇帝派还是把周子都派了出去,让他去了北方的重镇。 本来皇帝是想给周子都赐婚的,但是太后国丧后的两年不能嫁娶,这才耽误了。如今也顾不上此事,先把周子都派了出去。 有周子都守在北边,边境的大将军王只要有动作,朝廷立刻就能有所应对。 人人都觉得,香君赢得彻底,就连从前跟在皇后身后的那些妃嫔们如今也转了性子。 就连德妃和王婉仪,都想方设法地给香君示好,香君懒得理她们,她们就低头跟简妃、江嫔她们套近乎。 只有香君,非但没有得意,反而每日愁眉不展。 皇帝没有把削藩的事情进行到底,但事情已经做了,晋王和大将军王但凡不是傻子,就知道,迟早这把刀是要砍向他们的。 这晋王必定要与大将军王联合。 两人一文一武,一个阴险,一个会打仗,不光是皇帝的心腹大患,还是香君的心腹大患。 皇后娘娘那一日过来,说的那番话,实在是诛心。 香君估摸着,就是晋王教她的,但凡皇后娘娘执行得好一些,说不准香君就真没命了。 别看皇帝现在似乎很爱她,许诺要护着她,但香君已经嗅到了危险的靠近。 香君问自己,若是皇帝如今下定决心要处置她,她真的有筹码和皇帝翻脸么? 别看她如今看着爬得高,但地位根本不稳。 袁好女去四川不过一年时间,根基不稳,军队也没有训练起来,除了顾亭雪,她能用的只有周子都。 周子都虽说是香君的人,但香君自觉和他的同盟还是不够稳固,不能完全放心。 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谁知道她的把柄能不能拿捏住周子都呢,若是皇帝和香君双方实力差别太大,周子都临时跳船也说不准。 哥哥许焕文倒是和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现在也的确炙手可热,但说到底不过是文官,而且除了岳家李家之外,其余围绕许家的也都是年轻官员更多,还需要时间成长。李家是太后的娘家,皇帝忌惮太后多年,李家早就没有实权,有的不过是人脉和几分薄面。 到时候能有几分用? 说起来,唯一能让香君信任的,只有顾亭雪。 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感情,还有对皇帝的憎恨,以及共同的利益,很长一段时间看来,两人都是绝对一致的。 所以算起来,要是现在和皇帝翻脸,恐怕只有顾亭雪能和她绝对一致。 可是,就算她和顾亭雪真的能胜天半子,那也定是惨胜,后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大将军王和晋王呢。 她能保证一定能赢过大将军王和晋王的黄雀在后么? 其中要付出的代价,又是香君可以接受的么? 所以,别看香君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兄长得皇帝重用,还有皇子傍身,现在却也是她最危险的时刻。 一不小心,整艘船就要一起翻了。 承香殿的人,看到贵妃娘娘日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也跟着一起操心,就连皇帝也发现了香君的不对劲。 还以为是天气热了,香君受不住,便决定提前去行宫避暑。 然而,更让香君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皇帝忽然解了甘露宫的禁足,还让皇后负责此次去行宫避暑的事情。 前些时日,还在香君面前骂皇后是长了皱纹的蠢妇,怎么忽然就又变了? 难不成皇帝真的开始忌惮自己了? 连着半个月,皇帝都去甘露宫,香君便更加的食不下咽了。 倒是顾亭雪,听说娘娘吃不下饭,晚上还睡不好,虽然被皇帝使唤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抽空来了一趟承香殿。 第186章 一来,就看到香君脸色不佳,靠在软榻上,对着面前的血燕发愁。 顾亭雪屏退众人,走过去,端起那血燕就要喂给娘娘。 “我的好娘娘,又怎么了?我听小路子说,娘娘这几日,每日进食都极少,您这是要熬坏了身子,让我在外面办事都不安心么?” 香君不想喝,撇过头去。 “皇上不来看我,你也不来看我,本宫现在是无人在意了。” “娘娘是会剜我的心的,我是不想来么?喝一口吧,想着你在宫里食不下咽,我在外面抓人的时候,都要不安心,你可是想我与人刀剑相向的时候,还分心么?” 听到顾亭雪这么说,香君终于是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 第251章 上辈子的死期 终于是哄着香君把血燕喝完了。 顾亭雪掏出帕子给香君擦了擦嘴。 “你可是为皇上去甘露宫的事情难受了?” 香君点点头。 放在从前,顾亭雪多多少少要吃味儿,可如今他懂香君,她为什么难受,也不会为了男女之事难受的。 皇上去甘露宫,是个危险的信号,所以香君才食不下咽。 “倒也不必这么慌张?皇上心思深沉,但并不是善变之人。” 皇帝看着善变,只不过是他善于隐忍和隐藏自己的想法罢了,他是能够做到不根据自己的心意,而是根据利益而选择自己的做法的。 这次去陪皇后娘娘,也不是因为又心意转圜了,只是要利用皇后娘娘。 香君蹙眉,“皇上已经连着在甘露宫歇了半个月了。本宫怎能不担心?我怕皇上忌惮本宫,也怕皇上不愿意背上杀兄弟的骂名,要让我许家背黑锅。” 顾亭雪倒是不担心,“娘娘放心吧,咱们皇上还有两个兄弟没死,许家也好,我也好,都还有用处。” 香君看向顾亭雪问:“若是大将军王和晋王联手,逼迫皇上呢?” “咱们皇上虽然卑鄙,却不是鼠辈,不至于被大将军王和晋王吓到,若他真的胆小,就不会削藩了。” “本宫就是担心大将军王和晋王还有手段,要逼皇帝对付本宫,之前皇后的话没起作用,保不准晋王还有后招。你要知道,唐玄宗不也杀了杨贵妃么?” “所以,咱们皇上才会去皇后娘娘的甘露宫哄傻子啊,皇上也不想有这么一天。” “何意?” “皇帝削藩已经是不可能回头的了,这一点,大将军王知道,晋王知道,皇帝也知道。如今大将军王戍守边疆不肯回京,手中握着十几万大军,皇帝怎么会安心?可以说,大将军王还活着一日,皇帝就要寝食难安。” 这一点,香君也知道。 只是如今还真不是处理大将军王的好时机,刚削藩不久,朝野动荡,因着天灾,四处还有大大小小的起义要平叛,皇帝身边没有多少能用的武将,朝廷内部,还有不少旧势力没有根除。 “所以我才害怕。我怕皇帝为了安抚大将军王,先拿后妃祭旗。” “皇上已经安抚好了大将军王和晋王。” “怎么安抚的?” 看到顾亭雪含着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香君多多少少猜到了。 “咱们皇帝想的法子,不会是宠爱皇后,让皇后安抚二人吧? “昨个儿,皇后娘娘亲自绣的两个荷包,已经暗中送往晋王府和边境。” 香君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她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 因为这不合理。 这都生死攸关的时刻了,难道那两个人还会因为皇后,不顾自己的性命么? 若换做香君,她一定对皇帝极限施压,让皇帝杀了贵妃和许家,换取暂时的平衡,这样不仅能给自己争取喘一口气的时间,还能除掉皇帝最大的帮手。 脑子多么不好使的人才会因为两个破荷包被安抚啊? 香君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那是什么神仙荷包,能换命么?我不信两个荷包就能让大将军王和晋王安心。” “大将军王的荷包还没有送到北境,但是以大将军王对皇后的爱重,虽说不会回京,但也一定不会造反。至于晋王……他已经派人给皇后传话了,他没有那个心思,只想保命,守着皇后,看她幸福罢了。” “本宫不信!”香君气得拍桌子,“晋王肯定知道这件事是皇帝在背后指使,他这是在迷惑皇帝。” 顾亭雪挑了挑眉,端起茶碗道:“若是娘娘送我一个荷包,要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的。我倒是觉得,他们也许是真心的。” 香君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顾亭雪:“不就是一个荷包么,本宫抽空给你绣一个,不要你的命,你也用不着在这里暗示本宫。想要就直说,我还能缺了你的,少了你的不成?” 顾亭雪忍着笑,扬了扬嘴角,抑扬顿挫地说:“那我可等着娘娘赏我了。” 香君白顾亭雪一眼,继续琢磨着皇后的事情。 “本宫还是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晋王那个人阴险得很,不会被一个荷包感动。” “大将军王也好,晋王也好,都是天之骄子,他们此生吃的最大的苦,就是爱而不得的苦。说不准,他们这辈子求的就是这个呢?” “不是吧?晋王都残了,吃的最大的苦,还是爱而不得的苦么? ” 香君不理解但尊重。 但香君的性子,还是忍不住要揣测晋王的用意。 “我看,不是荷包起了作用,是晋王如今要用这种法子麻痹皇帝,让皇帝对他放下戒心。咱们皇帝也不一定真的信了晋王,但皇帝也希望大将军王和晋王相信他已经对他们放下了戒心,这样两方才能继续在暗中继续布局。” 一定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因为皇后的荷包,香君接受不了一点。 顾亭雪含笑点头,“娘娘说的都对。” 香君看着顾亭雪,他明显是在敷衍自己。 他不是真的相信人间有真情吧? 香君忽的严肃起来,“你信晋王和大将军王对皇后娘娘的爱,都是真的么?” “娘娘,你不是这样的人,可这世上,的确有人不追求荣华富贵,只追求一颗真心,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人各有志。而且,奴才也真的觉得,真心是这世上顶顶珍贵的东西。” 香君沉默了。 说句真心话,这世上,若真有人有一颗纯纯的赤子之心,爱得纯粹热烈,不顾性命,香君也是佩服的。 追求权力,倒也不必追求真心高尚。 香君叹一口气,“也罢,管他们为着什么,只要不折腾本宫就好,随他们爱生爱死。” 顾亭雪坐到香君旁边,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腰。 “娘娘放宽心了,我让人给您传膳?” “不想吃。” “我过两个时辰就要出宫了,娘娘若是不想传膳,咱们快些办事才好。” 顾亭雪一只手去解香君的衣带,一只手捏着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然而,就在顾亭雪凑过来要亲香君的嘴唇时,可忽然香君觉得一阵反胃,干呕起来。 顾亭雪的脸瞬间就黑了。 香君的脸色也变了。 她之前还以为自己食不下咽,晚上睡不着是为着皇帝的事情,现在看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娘娘这般嫌弃我么?” 香君没好气地瞪一眼顾亭雪,“你傻不傻,还看不出来么?还不传太医。” 顾亭雪这样反应过来,“难道?娘娘您这是有喜了?” 香君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她忽然意识到,这已经是她入宫的第七年。 上辈子她也是在第七年怀孕,第八年生产的。 只是比上辈子提前了一些日子…… 等到明年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 就是她上辈子的死期。 第252章 求求母妃不要讨厌元朗 柳太医来给香君诊了脉,毫无疑问,香君的确是怀孕了,刚刚月余。 梦梅和柳太医都开心地给香君道喜,香君却根本笑不出来。 香君心里很是烦躁,便让所有人都保守秘密,不准向承香殿外的任何人透露她怀孕的事情。 “是,”柳太医也说:“娘娘这一胎怀得还不稳,得好好静养一些日子,不要受来往恭贺的叨扰才是,等三个月之后,胎坐稳了,再告知皇上更好。” 赏了柳太医,香君就打发了众人。 顾亭雪察觉到香君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开心,见她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以为她是担心有人暗害她与孩子。 “娘娘放心,这些日子我抽空把后宫的人再理一理,若是有晋王等人派来的奸细,我定早早处理了,您就别担心了,好好歇着。” 香君还没想过要和顾亭雪说上辈子的事情,不好解释,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由他扶着上床歇着了。 “娘娘睡着,我守着您,等您睡着了再说。” 第187章 香君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顾亭雪已经走了。 她又梦到了死前的那一幕,吓得她一身冷汗。 香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上辈子,她甚至连这个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被人夺了去。 她该留下这个孩子么? 就算这辈子皇帝对她有了一点感情和依赖,大概不会对她剖腹取子,但是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若是和上辈子一样难产怎么办? 梦梅听到娘娘醒了,立刻走过来。 “娘娘,您怎么这时候醒了,现在是半夜呢。” “梦梅,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生不下这孩子,梦见我难产了。” 梦梅笑了笑,走到香君身旁,握住她的手。 “娘娘,梦都是反的呢。而且,您如今才二十出头,年轻得很。您现在正是适宜生育的年纪,五皇子出生的时候,不是很顺利么,一般最难的是头胎。您这都是第二胎了,一定会顺顺利利地生下一个皇子的。” “希望如此吧……” 香君也知道,现在若是生下这孩子,她的地位能更加的稳固。 但要不要生下来,她还需要仔细想想。 半月后,后宫众人便跟随皇上一起前往行宫避暑。 到了行宫的第一日夜宴,皇后娘娘的四皇子元泽就一鸣惊人,作了一首诗,让皇上龙心大悦。 香君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一脸懵懂的元朗,心直接沉到谷底。 皇后娘娘的孩子才六岁,就能作诗了! 她的儿子呢?背个三字经都背不明白。比起元泽,元朗真的是平庸至极。 所有人都夸元泽是天才,恭喜皇帝和皇后娘娘,还有不少人偷偷打量香君的表情。 香君无奈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一边晃着小胖腿,一边吃着点心的元朗,疲惫地闭上了眼。 回宫之后,香君立刻把陆令仪叫了过来。 香君不方便见陆明谦,每次都是通过陆令仪打听元朗的功课学业。 “今日,你与本宫说句实话,元朗是读书的料么?” “娘娘,五皇子还小呢,哪里看得出来,也有人开窍晚,不一定什么时候五皇子就开窍了。” 陆令仪这话婉转却直接。 那就是现在元朗还没有开窍的意思。 等陆令仪走了,香君气得在行宫的宫殿里砸东西,她也懒得避讳着人,反正满皇宫的人都知道香君和皇后不睦,她嫉妒人家有个聪明儿子怎么了?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等到娘娘发泄完了,小路子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说:“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咱们五皇子也很伶俐的,倒也不必非要和四皇子比。” “不与四皇子比和谁比?” 父亲永远都喜欢最优秀、最有用的孩子,尤其是一个帝王。 香君气得不想说话,难道,厉害的娘,生的儿子就不行? 香君觉得皇后是真的命好,就连生个儿子都能帮她! “把元朗给我叫来!” 香君打算做一个严厉的母亲,再不能惯着元朗了,平素定是要多督促他学习。 笨鸟先飞,脑子没有别人好,那就多用功。 可教一个笨孩子,实在是让香君这种聪明人痛苦,不过是教了元朗几日,香君就觉得自己已经要气死。 他也不是不认真,但他就是记不住啊。 难怪顾亭雪那么有耐心的人也教不了元朗,香君现在对陆明谦只剩下敬佩和愧疚,好好的一个大儒,收了这么一个蠢学生。 香君气得在旁边揉太阳穴。 忽的,她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头一看是元朗。 “母妃,元朗会好好念书的,您别难过。” “母妃没有难过。” “这几日,母妃吃不好睡不好,肯定都是元朗的错,母妃我会好好用功的,求求母妃不要讨厌元朗。” 元朗吧嗒吧嗒地掉下两行泪来。 看着元朗这般模样,香君的心又软了。 “母妃怎么会讨厌你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着孩子的原因,香君一时控制不住,竟然抱着元朗,母子俩一起大哭了一场。 这一哭,终于是把顾大人给招来了。 第253章 娘娘果然有事瞒着我 香君好不容易把元朗哄睡着了。 今日香君破例让元朗睡在她的寝殿里。 她坐在床边,正看着元朗出神,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香君抬头,只见顾亭雪蹙着眉,急匆匆地走进来,腰上还挂着佩刀,应该是刚从外面回行宫,还没来得及换内侍的衣服。 香君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就这么来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今日神策军巡防行宫。” 香君这才放心,又看向元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香君的眼眶还有红肿,顾亭雪让人拿了隔夜绿茶,用丝绸包起来,给香君冷敷。 顾亭雪一边给香君轻轻揉着眼睛一边说:“是元朗惹着娘娘了?明日我定好好打他一顿。” “得了吧,本宫就没见你对元朗说过一句重话,你就糊弄本宫吧。” 给香君揉了会儿眼睛,见她情绪平复了一些,顾亭雪才问:“我听说,娘娘这几日都在督促元朗读书?是觉得陆明谦做得不好?” “不是,陆大人已经很费心了。”香君重重的叹一口气道:“亭雪,我觉得我不是个好娘亲。” “娘娘为何这般说?” “元朗是个好孩子,却不是个聪明孩子。本宫……实在是有些嫌弃他。” 香君看一眼床上的元朗,怕他听见,香君压低了声音。 “他也太笨了些。”香君越说越委屈,“本宫在元朗这个年纪,爹爹教什么,一遍就能记住。后来我卖给了许家,虽然没受那些高门贵女的教养,但琴棋书画本宫都是一学就会、样样拔尖。若是说元朗随了皇上,可皇上阴险狡诈,也不是个笨人啊,为什么本宫生的元朗这般不中用,元泽却那么聪明?本宫难道不比皇后娘娘聪明多了么?” 顾亭雪都被香君逗笑了,但看香君不高兴的眼神,又只能赶紧收住笑意,柔声劝慰着:“娘娘自然是最聪明的,满宫妃嫔,就没有比得上娘娘的。” “光我聪明有什么用啊?凭什么本宫的孩子就是个蠢的!本宫就是不服气,我素来争强好胜,样样都要是最好的,没想到生个孩子,竟然输给了皇后。” “娘娘就这般喜欢元泽么?” “他才六岁就会作诗了!谈吐也极为老练,小小年纪,就沉稳冷静。他看着就是将来能当储君的料!有这么一个孩子,皇后的地位就多重保障,也能得更多的助力。” 顾亭雪的眸色一沉,那双阴冷的眼里,又露出了那毒蛇一般的危险神色。 “只要皇后死了,元泽就可以是娘娘的孩子。此事,交予我来办就是。” 香君:…… “你还是少给本宫添麻烦吧,皇后现在可不能死。” 别说她现在关联着大将军王和晋王,这两人护她跟护眼珠子似的。 就是为了皇上,皇后也不能死。 皇后活着,皇帝防备的是皇后和她背后支持她的势力,对元泽就算喜爱,也会多许多的忌惮。 可若是皇后死了,皇帝防备的就是香君了。 现在,她还是先当皇帝的爱妃吧。 “我只是想让娘娘宽心。”顾亭雪摸了摸香君的肚子,“兴许,娘娘肚子里的这个,会是个聪明的孩子?” 香君摸着肚子,想了想说:“民间有说法,说是父母越是相爱,生的孩子就越好看、越聪明,是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皇帝,生的孩子才蠢笨的?” 想到这一点,香君就有些泄气。 “比起喜欢皇上这件事,谁能比得上皇后啊?” 香君怕是八辈子都追不上皇后。 而且元泽还是在皇帝、皇后感情最好的时候生的。 气死了。 忽然,香君眼睛亮了亮。 “之前,本宫给皇帝侍寝的时候不出水,我又不愿意每次都用药,所以那些时日,每回给皇上侍寝,本宫都闭着眼睛想着你的,你说,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会不会因此聪明一些?” 香君这豪放的话,硬是把顾亭雪的耳朵给说红了。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顾亭雪看了一眼元朗,摸了摸元朗的鼻息,很轻、很稳定,应当是睡熟了。 “娘娘,我还是扶着您去外间说话吧。” 香君看一眼元朗,又白一眼顾亭雪,娇气地冷哼一声,“本宫不想走路,你抱本宫去。” 顾亭雪只得拦腰抱起香君,把她抱去了外间的软榻上。 到了外面,顾亭雪还不撒手,就这么将香君继续抱在怀里。 “娘娘,您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娘娘喜欢谁,我就帮谁,剩下的孩子,我也替娘娘护好,娘娘不用担心会发生兄弟相残的事情。若是五皇子真的不适合继承天下,他做个孝顺的孩子,陪在娘娘身边也是好的。” 第188章 香君一愣,抬眸看向顾亭雪,“你以为本宫这些日子是在为此事烦心么?” “不是么?我觉得,娘娘似乎怀上这个孩子之后,不怎么开心。” “我是不开心,却不是怕兄弟相残,还没影的事儿,本宫不至于提前十几二十年就操心。我怕的是……” “怕什么?” 香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目光沉了下来,“我怕我生不下来,我怕死。” “娘娘胡说什么呢,避谶。” “不是我胡说,是自古生子都是走一遍鬼门关,本宫害怕还不行么?” 顾亭雪打量着香君,神色也阴沉起来,他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凌厉。 “娘娘,可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香君抬眸看向顾亭雪,见到顾亭雪正用一种深沉的眼神,探究地看着她。 香君有些心虚,奈何,只这一瞬的露怯,就被顾亭雪瞧出了不对劲。 顾亭雪的语气越发的阴沉,“娘娘果然有事瞒着我。” “你为何这般说?本宫哪有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若是旁人怀孕怕死,我也不觉得奇怪。可娘娘是只有半分胜算也敢赌命的人,怎么会忽然这般怕死了?可是这孩子有什么不对劲?娘娘不说,我便去问柳太医。” 平时顾亭雪对香君的了解,让香君觉得很舒心,因为他伺候起来,无微不至地让她找不到一点瑕疵,处处都是顺心如意的。 可现在这了解却让她有些糟心了。 “本宫做了个噩梦,梦见我生孩子难产死了,所以才害怕,不行么?” “娘娘还在撒谎,娘娘是一个会被梦吓住的人么?” 第254章 兴许娘娘是妖精变的 顾亭雪把香君放在软榻上,起身就要走。 “你去哪里!” 香君一把抓住顾亭雪。 “我去找柳太医,若是这孩子真的有碍娘娘的身子,必须早点除了。” 顾亭雪也太敏感了些,她也没说什么啊,他怎么就猜到这个地步了? “你去找柳太医也没用!孩子没事,本宫的身子也没事!这事儿本宫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 顾亭雪这才停下脚步。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香君,阴沉地说:“所以,果然是有事。” 香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气得她一个软枕砸在了顾亭雪身上。 “狗奴才!你的心眼子都用在本宫身上了!” 看香君生气了,顾亭雪立刻服了软。 他走过来,单膝跪在了香君旁边,手放在香君的膝盖上,要抓香君的手。 香君生气地抽走了手。 “娘娘……我不是想逼你,你有事要瞒着我,我也不怪你,我只是……太害怕了。” 看着顾亭雪跪在脚踏上,那双眼里都是担忧之色。 杀伐果断之人,却这般小心翼翼。就算明知道这黑心肠的狗奴才是故意装可怜,香君还是心软了。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怕你会感情用事,这个孩子要如何处理,本宫要自己决定。” 顾亭雪再次握住了香君的手,放在鼻间嗅了嗅,可怜巴巴地说:“娘娘只管告诉我实情,我发誓,无论如何,我一定都听娘娘的。” 香君沉吟良久,长叹一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若告诉你,这一辈子,我活了两次,你可会觉得我疯了?” …… 顾亭雪沉默地坐在香君对面,似乎是在消化香君方才说的那些事情。 他低头蹙眉,沉思了许久。 再抬起头,他只说了一句话:“既然如此,这个孩子便留不得。” 香君倒是没想到,顾亭雪半晌就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她本以为,顾亭雪会有许多疑问呢。 “你信我的话?” “听起来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娘娘入宫后,对许多事情的判断,对时机的把握,精准得就像是洞悉天命一般。娘娘若是活了两次,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那本宫没告诉你此事之前,你是怎么想的?就以为,本宫是纯粹的聪慧过人?” “那倒也不是。” 香君生气了,“怎么,你觉得本宫不够聪明么?” 顾亭雪无奈地看着香君,娘娘如今是越发要人哄着了。 “娘娘自然是聪慧过人,可当初秦昭仪陷害娘娘的事情,我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娘娘是从哪里提前得知的消息。那时候,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了……后来,宋相谋反,娘娘当时的所作所为,总不能用一句聪明就解释了吧?当时,我掌管着监察处,怕是也没有娘娘的时机把握的精准。娘娘能在那时候选择扑上去救皇后,总不能真的是与皇后姐妹情深吧?所以,那时候开始,我对娘娘,便诸多防备。” 香君倒是没想到,顾亭雪竟然早早地便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果然,掌管特务机构的人心都又黑又深。 “那你当时是怎么猜想的?可是以为,我在宫中还有其他势力可以依靠? ” 对于这一点,顾亭雪倒是从没有怀疑过。 “没有,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只要我想查的事情,就没有查不到的。当时,我非常确定,娘娘没有别的消息来源,一切都是娘娘自己做的主。” “那你没觉得本宫奇怪么?” “是有些奇怪,所以我当时想过……兴许……” “兴许什么?” 顾亭雪凝眸看着香君,憋了半响才说:“我想,兴许娘娘是妖精变的。” 香君噗哧一声笑出来。 “本宫的确有些妖精的本事。” 看到香君那得意模样,顾亭雪很是无奈。 “娘娘如今是得意这些事情的时候么?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得尽早处理。咱们决不能冒这个险。若是娘娘还想生,大可以等到过了这生死劫,再怀一个。” “皇上也快四十了,等过了这生死劫,本宫以后还能不能怀上,又哪里能说得准?” 而且,谁又能预料,那时候,她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此事,娘娘不可以感情用事。听我的,这孩子绝不能生。” “你方才不是还答应本宫,不会感情用事,此事由我自己决定么?” 顾亭雪黑着脸,“那便当我骗了娘娘,我违背誓言大不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但这孩子不能要,我明日就让柳太医送一碗药来给娘娘。” 香君一个冷眼瞪过去。 顾亭雪撇过脸,一副憋屈的样子,但到底还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两个月还未到, 在这个孩子怀到两个月之前,本宫会做决定的。” …… 又过了两日,元朗兴冲冲来找香君。 “母妃!母妃!您快坐下!” 元朗拉着香君坐下,然后开始抑扬顿挫地背诵:“人之初,性本善……” 元朗竟然磕磕绊绊地把《三字经》给背完了! 香君温柔地夸奖了元朗一番,等小路子带着元朗走了,香君这才拿出帕子擦眼泪。 梦梅看到娘娘哭了,她也感动地擦眼角。 “咱们五皇子为了娘娘把《三字经》都背下来了,这般至纯至孝,难怪娘娘感动。” 香君瞪一眼梦梅,没好气地说:“谁说本宫感动了?本宫是难受!这都半年过去了,他才把《三字经》背下来,还背得又是背错字,又是漏句子的,元朗……” 香君带着哭腔说:“他是真的笨! 梦梅赶紧收了泪水,安慰道:“娘娘,比起普通人家的孩子,五皇子也不笨了。” “难道要元朗和在地里刨食的乡下孩子比么?他本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皇子!怎可以用百姓的要求来要求他?” “但五皇子善良,心软,咱们宫里的人都看得出来,五皇子是个贴心的孩子,对花花草草,飞鸟走兽都有善心呢。” 香君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善良又蠢笨,对皇子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梦梅不懂这些,见娘娘生了气,只能闭了嘴。 香君无奈,也没办法跟她多说什么,头疼地又是一夜没睡好。 第二日,陆令仪来香君这里伺候笔墨。 她看到娘娘两眼乌青,便说:“娘娘可是昨日没休息好?奴婢知道一种安眠的药茶,可写下方子,交给梦梅姑姑,让姑姑做了给娘娘试试。” “你有心了。” 香君提起笔又放下。 她打量着陆令仪。 陆令仪来香君这边伺候笔墨也有些日子了,一直以来都做事妥帖,少说多做。 香君也想试试她。 “陆侍诏,你来宫里也有些日子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你应该都有过接触吧?” “奴婢的确与两位皇子都说过几句话。但还是与五皇子见的多一些。” “是么?本宫看皇后娘娘也时常叫你去甘露宫,似乎与你也很是投缘。” 第189章 “贵妃娘娘抬举奴婢了,皇后娘娘是主子,偶尔叫奴婢过去陪着说说话,奴婢不敢推辞,更不敢与皇后娘娘攀扯关系。” 香君挑了挑眉,这是摆清和皇后的关系么? 香君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元泽和元朗谁适合做太子?” 第255章 秽乱后宫 一般人听到这么个问题,怎么都要吓得跪下,但陆令仪倒是很淡定。 “回娘娘的话,我不过是一个女官,哪里敢妄议储君之事?娘娘可是想问,是聪明的人适合做储君,还是仁慈的人适合做储君?” 香君笑了笑,点头,“是,本宫想知道,如果你是百姓,你是想要一个仁慈的君主,还是要一个聪明的君主?” “奴婢想要一个仁慈又聪明的。” “只能选一个。”香君想了想,决定问得极限一些,“你是要聪明却道德败坏的,还是仁慈却无能的君主?” 陆令仪没有犹豫,回答道:“若只能二选一,奴婢宁可主子聪明却道德败坏。” “为何?” “聪明却道德败坏,就算破坏这天下,也有个限度,但仁慈却无能,兴许能毁了江山社稷。” 香君这还是第一次听陆令仪讲这些,便想多问几句。 “可天下人不都想要仁君么?” “娘娘,普通人可以做错事,但天子却不能做错事。普通人犯错,顶多是一家人遭殃,天子犯错,哪怕是只有千分之一的人倒霉,那也有十数万人生不如死。” 陆令仪紧接着又和香君说了几个从古至今的故事。 “宋襄公以仁义自居,在泓水之战中坚持‘不击半渡’、‘不伤老弱’,拒绝趁楚军渡河时进攻。结果宋军大败,从此之后国力衰微,成为后世笑柄; 西汉元帝刘奭,尊儒抑法,废除汉宣帝‘霸王道杂之’的治国策略,推崇‘以仁治国’,却导致吏治松散,让外戚史高与宦官弘恭、石显等人专权,边疆防御逐渐瓦解,这才为后来王莽篡汉埋下隐患。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评价,元帝柔仁,汉业遂衰。奴婢觉得很是中肯。” 香君听得有些入神。“这么说来,一个仁慈的人,是做不好皇帝的。” “那倒也不一定。”陆令仪道。 “不是你刚刚与本宫说的么?” “娘娘,那是您非要让我二选一,可事实上,能不能做一个好皇帝,与皇帝本身的才能并无关系; 有的皇帝,如唐德宗李适,锐意改革,励精图治,强行削藩引发四镇之乱与泾原兵变,长安一度被叛军攻陷,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可见一个朝代的痼疾超越了皇帝的个人能力,就是想当好皇帝,也改变不了帝国衰微的命运; 有的皇帝,如汉惠帝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己,因目睹吕后残害戚夫人而抑郁,导致外戚专权,吕后掌握朝廷。可是百姓却因为吕后的政策,得以从秦末战乱中恢复。史载‘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陆令仪的这段话,倒是让香君来了极大的兴趣。 “你觉得,吕后专权是好事?” “娘娘,好坏是要看站在谁的立场来评价的。若我是汉朝的百姓,比起活在武帝的时代,我更愿意活在吕后的时代。” 香君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从历史的角度来评断,是吕后好,还是武帝好?” “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奴婢读史书,时常觉得,历史吊诡。除了那么几个雄主、名臣,能挽大厦于将倾,大多数的帝王将相,都敌不过历史的滚滚车轮,谁当皇帝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所有人不过是在特定的时间,做着自以为对的事情,功过是非,只有千古之后才能评断。所以娘娘也不必烦心怎样才算是好的君王,娘娘只需用娘娘的方式,做娘娘应该做的事情,只求不愧于心,无愧于天下便好。” 香君因着陆令仪的这番话,轻松了不少。 她忍不住笑了笑,柔声问道:“你很懂历史?” “在家时,奴婢喜欢读史书,幼年时,也曾立志要做大齐的班昭,只可惜,本朝的风气,对女子诸多管束。即便是我父亲算得上开明,也觉得女子非要嫁人不可。嫁人之后,夫家不喜我着书,所以,到底是荒废了多年,学问已经许久没有进益了。” “本宫很喜欢你讲的故事,以后,你便不用再伺候笔墨,本宫封你尚仪局司籍,以后,你每三日来本宫这里一次,给本宫……”香君顿了顿,改了说法,“给五皇子讲一讲史。” …… 与陆令仪一番交谈之后,香君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比起拼了命保孩子,她还是先保全自己吧。 元朗仁弱也不要紧,吕后一朝的百姓,不也衣食滋殖,过得挺好的么? 汤药已经由柳太医亲自熬好送了过来。 这回来行宫避暑,福王和晋王也跟来了。 皇帝为了演给天下人看,他们兄弟感情甚笃,十日有六日,都要见自己的兄弟,不是福王就是晋王,。 今日,晋王又去陪皇帝下棋了。 香君已经打听好了晋王的路线,也算好了时机,准备喝了这药去碰瓷晋王。 皇帝一定是想晋王死的,只是他没有理由。 香君这回,一定要给孩子的爹找一个杀兄弟的好理由。 就算皇帝忌讳着刚杀了兄弟,不好继续再说,晋王能不死,也得从此之后,住到诏狱里去。 香君端起那药,正准备一饮而尽,一枚棋子便打在了香君的手腕上。 香君的手一松,那药便泼了一地,就连香君身上都沾染了不少。 “娘娘!您没烫着吧?” 众人手忙脚乱地给香君擦拭,香君抬头一看,想找始作俑者,却见到顾亭雪眉头紧锁地站在门口。 “你好好的用棋子打本宫做什么?这汤药都撒了。”香君没好气地说。 顾亭雪一个眼神,闲杂人等便退下。 “你让他们下去做什么?谁给本宫更衣。” “娘娘,我没时间与你细说,你听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与你性命攸关。” “何事?” “晋王今日去见皇上,带了人证物证,指认你私通外男、秽乱后宫。马上皇上就要让万公公带你去见他了。” 香君震惊,“晋王发现我们的事情了?” “不是。晋王指认的是你与许焕文。” 呵,过程全对,结论全错。 第256章 无论发生什么,穿得好看最要紧 兄妹乱伦这种丑事比妃子秽乱后宫还耸人听闻。 皇上把所有人都留在了他住着的澹泊敬诚殿中,然后派了万里春去请香君和许焕文,是不想此事被太多人知晓。 万里春特意绕了几步路,这才给顾亭雪留出时间提前通知香君。 顾亭雪也被皇上叫去了,所以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香君见万公公还没来,便让梦梅先给自己更衣,还让梦梅多拿几件给自己挑。 一旁的喜雨急得恨不得要哭出来,“娘娘,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这么云淡风轻的,咱们得想想办法啊!” 香君嫌弃地瞥一眼喜雨,“急什么?做我的人,就要习惯这种事情,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血雨腥风呢。穿得好看最要紧,就那件粉色的吧,轻薄又温婉,适合本宫。” 梦梅跟着香君多见了几次大世面,倒是比喜雨稳重,虽然心里也着急,但也知道娘娘有自己的办事的节奏,她们这些下面的人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情,只管听娘娘的话就是。 “慌什么,”梦梅严厉地对喜雨说:“你去把配这件衣服的钗环找出来。” 喜雨见娘娘和梦梅都如此淡定,心也稳了稳,赶紧去找钗环。 香君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着这件事。 晋王这狗东西实在是用心歹毒。 她不觉得晋王有什么实在的证据,毕竟本就是空穴来风的事情。 但是,此事恶毒就恶毒在,就算不能坐实,也能恶心人。 只要让皇帝有了疑心,以后皇帝对香君和许焕文难免多几分隔阂,怕是看到许焕文就要联想到今日的传闻,保不准,许焕文就要失宠。 总之晋王是不亏的。 果然,晋王那种阴险之人,上次一招不成,一定会有后招。 但香君也不怪他,毕竟香君也想让他死,怪只怪香君自己,晚了一步,让晋王抢占了先机。 香君特意换了一身温婉的衣服。 入宫多年,她已经很久没有展现刚入宫时楚楚可怜的模样了,在镜子前看了一眼,她又把脑袋上的金钗取下了几只。 不错,前些日子食不下咽又睡不好,香君人清瘦了许多。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香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脸。 “本宫这模样,谁看了不心疼啊?” 刚刚换好衣服,万里春就来了。 万公公请香君先去皇帝住的澹泊敬诚殿。 香君只带着梦梅跟随,此事不能太多人知道。 第190章 只怕除了皇帝身边用了多年的几个奴才,其余所有听到此事的奴才都要被灭口。 梦梅是香君的陪嫁婢女,又是陪着她去北直隶和江南的人,一定会被询问,所以香君只选择带上了她。 几个侍卫护送着香君的轿辇离开,万里春又继续去请许焕文。 这事儿他可不敢让自己的徒弟做,怕徒弟小命保不住,得他亲自去请才是。 这贵人们的争斗,最先死的不是虾兵蟹将,而是海里的路过的小虾米。 顾亭雪比香君稍稍早一些抵达澹泊敬诚殿。 他知道皇帝叫他来的意思。 不仅是因为他也去了北直隶和江南,有事情需要问他。 还因为,此事过了之后,他还得替皇帝办脏事,永绝后患。 香君让梦梅等在外面,自己独自走进殿内。 一进来,她就看到地上跪着一排她不认得的人,有穿着宫人衣服的,有穿着普通民女衣服的。 只有一个穿着虎贲卫衣服的侍卫香君有些印象。 她似乎见过一两次,应该是住在江南行宫的时候,负责守卫她寝殿的侍卫。 顾亭雪已经站到皇帝旁边去了,香君进来他也目不斜视,一脸的冷漠。 晋王则是坐在他的轮椅上,一身白衣装月白风清,脸上还是那淡淡的死样子,真是能装。 让香君意外的是,福王竟然也在。 福王看起来很不想待在这里的样子,一副倒霉样子,胖乎乎的脸,竟然都愁出了褶子。 香君进来先给皇上请了安,娉娉婷婷地给皇上行了一个大礼。 那样子,没有一点慌张,和平常陪伴圣驾的时候一样。 皇帝心中并不怀疑香君和许焕文有私情,他是帝王,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妃嫔,会喜欢别的男子。 晋王的司马昭之心,皇帝怎么会不知道? 皇帝重用贵妃的家族,之前八王谋逆的案子,许焕文出力最多,可是把皇室宗亲和京城里的贵族得罪得死死的。 但乱伦这种事情,实在是腌臜。福王也在这里,皇帝总不好就这么轻轻地放下,只能香君来把事情说清楚。 许家给人留下了把柄,让事情闹得这般难看,总归是让他有些生气的。 皇帝本来是有些迁怒贵妃。 可今日香君穿着一色粉色,略施粉黛,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温柔恬淡,那柔弱无骨的样子,让皇帝一想起香君出入宫的时候,楚楚可怜,一心一意只依赖着他的模样。 皇帝伸手扶了扶香君。 香君由皇上扶着起身,柔情蜜意地看了皇上一眼,那副小女儿的模样,让皇帝的心又软了不少。 “脸怎么红扑扑的?” 香君委屈巴巴地看着皇帝,语气娇嗔,“大中午的,皇上非要叫臣妾过来伴驾,臣妾担心皇上久等了,这才匆匆赶来,脸便晒红了,皇上还笑话臣妾,皇上您看,臣妾都出汗了。” 皇帝笑了笑,“娇气。” 香君又跟晋王和福王见了礼。 晋王很淡定,礼数不缺。 福王则是相当的客气和惶恐。 和两位王爷行了礼,这才一副刚看到地上跪着的人的模样。 “皇上,地上怎么跪了这么多奴才?可是这些奴才们做错了事?做错了事,皇上处置了便好,何苦都跪在这里,惹皇上心烦。” 香君的话,倒是提醒了皇帝。 刚才皇帝实在是气着了,这才想让香君过来,把事情说清楚,别给他丢人。 但其实福王、晋王怎么想又如何?他是皇帝,他不准人议论,就无人敢议论。 只要把这些子所谓人证都杀了,此事也就过去了。 然而,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就传来了通报声。 “皇后娘娘请见陛下!” 甚至不等皇帝宣,皇后就急匆匆地走入内殿,身后还跟着两个宫人。 香君眼神一凛,看向晋王。 他倒是谨慎,把皇后叫来,是让皇帝非得计较到底了。 晋王也含笑看着香君,那志在必得的样子,真让香君犯恶心。 皇帝的心情方才好一些,看到皇后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便又心烦起来,只是他已经从迁怒许家和香君,变成迁怒皇后了。 第257章 贵妃是不屑自证,还是不敢自证? 皇后一来便一副青天大老爷来给众人做主的模样。 她严肃着一张脸,朝着皇帝行了个礼,然后挺直了腰板,义正言辞地说:“皇上,臣妾听说有人告发怜昭贵妃私通,臣妾作为后宫之主,不得不前来一听,若是臣妾管理的后宫出了这等肮脏之事,臣妾是断不能容忍的。” 香君惊呼一声,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皇后娘娘,您是哪里听到的污言秽语?臣妾只是来陪伴圣驾的,哪里来的什么私通之事?” 香君又看向皇帝,眼泪就要掉下来。 “皇上,臣妾不知道皇后那里听说的这等闲言碎语,臣妾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皇帝的脸色一沉,看向皇后,语气不悦地问:“是啊,皇后是从哪里得知的?朕不记得派人与皇后说过此事。” 晋王来告发之后,皇帝立刻封锁了他在行宫住的澹泊敬诚殿,万里春也绝对不可能对皇后通风报信。 所以,只有皇后提前便知道此事。 皇帝越发确定,此事就是皇后和晋王他们合谋的栽赃陷害。 皇后下意识的看了晋王一眼,这一眼还是被敏锐地皇帝捕捉到了。 皇帝如今对皇后是深深的失望,皇帝也从没有怀疑皇后爱他,毕竟皇后为了皇帝的确做了不少事情。 他失望的是,皇后如此拎不清,从来都看不清,皇帝的敌人是谁,总是被人利用。 “皇上。”皇后定了定神,“臣妾如何得知不重要,但贵妃的事情,若是没有一个结果,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悠悠众口?” 皇帝挑了挑眉,冷哼一声,皇后这是在威胁他么? “好,皇后想审,便听一听吧。” 皇帝回去龙椅上坐下。 摆了摆手,让人给皇后和香君赐了座。 香君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看着皇帝,但对上皇帝的眼神,还是老老实实又委委屈屈地坐下了。 很快,万里春也带着许焕文来了。 许焕文也是一副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但给皇帝行了大礼之后,皇帝没让他起来,他便知道,皇帝今日怕是心情不佳。 “晋王,这些都是你带来的人,你来说吧。” 晋王身后的仆从将他推上前。 “回皇上的话,半个月前,臣偶然结识了虎贲卫百户陈广平,他与臣说起了他护送贵妃娘娘去北直隶和江南的事情。当时陈广平负责守卫贵妃娘娘的寝殿,他曾多次见到许大人深夜进入娘娘的寝殿,清晨才出。臣知道这种事情事关皇家颜面,不敢托大,更不敢瞒着皇上,便派人暗中调查,没想到,北直隶和江南行宫的不少宫人,也都目睹了贵妃娘娘与许焕文关系亲密。这许焕文与贵妃娘娘如此明目张胆,臣这才斗胆将人证都来带,请陛下裁断。” 香君越听越觉得此事不对。 这不就是直接空口白牙的诬陷么? 晋王不该做这样的事情才是啊…… “皇上!”许焕文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刻说道:“微臣陪伴娘娘去北直隶进行吞蝗礼,因着许多礼仪的事情需要与娘娘交代,这才需要时常出入娘娘所住的宫殿,但微臣每次去娘娘宫殿,都有第三人在场,不是虎贲卫的卫将军,就是神策军的顾大人。微臣绝对没有深夜去过贵妃娘娘寝宫过!这陈广平的话,不可信!” 皇帝看一眼顾亭雪。 顾亭雪道:“皇上,这贵妃的守卫是卫知也卫将军负责得多,只有从北直隶去江南的时候,是微臣负责的,那时候,微臣的确没有见过许大人深夜出入娘娘的寝殿。就是白日里,许大人也是带着两位光禄寺的官员一起的。” 皇后还没搞清楚状况,看向皇帝,问道:“皇上,不如让卫将军前来问问清楚?” 皇帝瞥一眼皇后,冷声道:“皇后还嫌不够丢人么?非要闹到人尽皆知,毁了贵妃的名声才罢休?” “皇上!事关皇家清誉,还请皇上不要偏袒贵妃!” 大概是皇帝这段时间对皇后的柔情蜜意,给了皇后勇气,她又开始挑战皇帝的威严了。 香君立刻开口说道:“皇上,这些人信口雌黄,晋王竟然还敢把他们带到皇帝面前,让皇帝听这些污言秽语,实在是淆乱圣听、秽言犯上,这等空穴来风的话,臣妾压根就不屑自证。” 皇后看向香君,质问道:“贵妃是不屑自证,还是不敢自证?” “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为什么要自证?臣妾都有皇上了,眼里哪里还能看得进去别的男子?而且皇上可是恨不得日日都要臣妾陪伴的,这宫里谁深宫寂寞,也轮不到臣妾啊。臣妾和皇上有多亲密,这世上只有皇上与臣妾才知道呢。臣妾才不想与旁人说。” 第191章 此言一出,皇后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倒是皇帝,无奈地看了香君一眼,压低声音道:“说正事。” “是,皇上,若是只要找一群人,胡言乱语,就能污蔑臣妾,逼一个贵妃自证。那是不是,臣妾也能找一群人,说晋王与福王有断袖之情,然后便逼着晋王与福王自证呢?” 福王一愣,眼里写满了无辜。 又关他什么事儿?自从削藩之后,他已经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他可真是倒霉,今日他就不该接受晋王的邀约,一起来给皇上请安。 但福王是个脑子灵光的。 他看得出来,皇帝是偏向贵妃的,他更是知道,皇帝烦晋王,恨不得杀之后快,并且皇帝饶他,只是为了让他当一个瑞兽,彰显皇帝的德政,避免落一个残害兄弟的恶名。 为了以后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福王此时不站队,何时站队? 只见,福王立刻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滑稽的样子,让皇帝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皇上,臣弟没有啊!臣弟怎么可能与晋王断袖呢?晋王都双腿残废了,他也不能啊!”福王给皇上磕着头,“皇上!臣弟虽然无法自证,但是臣弟绝对不是这种有悖人伦之人!臣弟可以对先帝发誓,若是臣弟对晋王兄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臣弟不得好死!” 香君看福王一眼,忍不住对这位福王有些刮目相看。 能作为八王谋逆案里唯一活下来的藩王,他倒是不仅仅靠的是福气,还是有些眼力和决断在身上的。 原本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硬是被福王弄得滑稽起来。 香君噗嗤一声笑出来:“福王殿下,瞧您吓得,本宫只是开个玩笑,谁不知道晋王殿下已经心有所属了呢?” 香君得意地看了一眼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啊?” 第258章 果然,犹豫就会败北 福王偷偷摸摸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赶紧低下了头。 皇帝脸色又黑了,没好气地对福王说:“关你什么事儿,还不退下。” 福王赶紧又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晋王脸色几度变换,但还是维持住了体面,他倒是没有被香君带偏,而是看向了许焕文。 “许大人,就算这些人说的话没有证据,但你难道真的问心无愧么?你可敢发誓,你对贵妃娘娘没有一点心思?” 许焕文一脸正气凛然,“皇上,微臣与贵妃娘娘是兄妹,只有兄妹之情,微臣从小受圣人教化,绝做不出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只有那些自己心理腌臜,藏着悖逆心思的人,才会这般揣测他人。” 许焕文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晋王和皇后。 皇后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看了一眼晋王。 皇帝果然脸色更难看了,瞥了一眼晋王,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香君看着这一幕,心里却丝毫没有一点得意。 明明是他们占了上风,可香君心中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晋王这种阴险小人,不可能这般漏洞百出才是。 不好! 香君猛地意识到,晋王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只听到晋王语气幽幽地说:“许大人,您说您与贵妃娘娘是兄妹,只有兄妹之情,可是欺君?” 果然! 香君心中一沉,今日晋王把事情闹起来,压根就不是为了让皇帝相信什么她与许焕文的私情,而是要戳穿香君真实的身份。 她压根就不是许家的养女,而是扬州瘦马。 一个贱籍女子,冒充良家送入宫中为妃,这才是杀头的大罪。 此事若是皇上不计较,自然不算什么,但此事要是闹到众人面前,那许家就是欺君。 如今许焕文自己开口说了什么兄妹之情,不就是当着皇上的面欺骗皇上么? 好阴险的男人! 香君是真后悔,没早些弄死他! 果然,犹豫就会败北! 一直站在皇帝身旁,没什么存在感的顾亭雪,此刻眼里也杀机必现。 香君的眼神没有朝顾亭雪的方向看,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 顾亭雪看到香君的反应,默默将手从腰间的刀柄上移开。 晋王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一排人,“曾九娘,你来告诉皇上。” 一听到这个名字,香君就想起来她是谁了。 她是三等瘦马,十三岁就被卖给了一个小吏做妻子,这些年过去,样貌变了许多,所以香君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民妇曾九娘,幼时被家人卖给了苏州许家做瘦马,从小与贵妃娘娘相识。” 曾九娘匍匐在地,她的脊背已弯成一张老弓,肩胛骨在褪色的靛青布衫下支棱着,仿佛随时要刺破单薄的衣服。 曾经饱满的手掌如今布满皴裂,指节粗大如竹节虫的肢干。 她腹部松垮垂落,看起来,似乎是生养了好多个孩子。耳后有块暗红的烫疤,从前在许家的时候是没有的,应该是嫁人后留下的,看起来像是烙铁的痕迹。 香君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只觉得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残忍,默默地挪开了目光。 她忍不住想到了在门口守着的梦梅。 若不是香君把她带入宫中,说不定,九娘的下场就是梦梅的下场。 “贵妃娘娘可是看到了故人,心有所感?”晋王察觉到香君的反应,讽刺道,“我怎么觉得,娘娘要哭了?” 晋王都这么说了,香君干脆地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本宫只是看这妇人衣衫单薄,满身伤痕,身形伛偻,想着她这模样,应是在家中饱受虐待,有些心疼,这也不行么?” 听到香君这样说,曾九娘习惯性弓着腰忍不住往里缩了缩,晦暗地瞳仁短暂地亮起,又迅速湮灭在灰烬般的麻木里。 香君继续说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晋王殿下一样,出身皇家,却对百姓的苦楚视若无睹的。也难怪,晋王是废太子,这般残忍心性,难怪先皇废了你。” “贵妃娘娘,不必转移话题,你只看看,这是不是你幼时一起学艺的姐妹?” 香君知道,自己不能胡乱回答。 她不能欺君。 许焕文也终于意识到,晋王到底要做什么,他已经说错了话,不敢再轻易开口,等看娘娘如何应对,再决定怎么配合娘娘回话。 “曾九娘,抬起头来。” 曾九娘缓缓抬起头来。 香君自然是记得曾九娘的,她是同一批和香君、梦梅一起卖进许家的女孩。 只是香君自己把自己卖了,曾九娘是被爹娘卖进来的,那年她七岁,只换了一袋子米而已。 如今,她是二十五岁的年纪,但眼尾的纹路却深如犁沟,瞳仁像两盏熬干油的残烛。 “本宫不记得曾经在许家见过你。” 香君的这句话,不算是欺君,记不记得可没有办法证明,她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顾亭雪办事,香君是放心的,他既然把一切文书、衙门的记载都处理好了,就一定不能从这些东西上面找出漏洞来。 一切明面上的文书证据来看,香君都是许家的养女,不是什么瘦马。 “民女有证据。” 只见曾九娘将一张发黄的纸拿了出来。 “这是贵妃娘娘十二岁写的诗。” 皇帝一摆手,他旁边的顾亭雪便上前,将那纸张接过。 顾亭雪展开纸看了一眼,只看了那诗标题,顾亭雪就变了脸色。 晋王含笑说道:“皇上可以拿贵妃娘娘的笔迹比对一番,一看便知,这是娘娘写的诗。” 第259章 与其解释自己,不如污蔑别人 这首诗叫做《瘦马吟》。 顾亭雪将那张泛黄的纸交给了皇帝,皇帝看了一眼,只见泛黄的纸张上写着: 《瘦马吟——苏州阊门香君送姊妹曾九娘作》 柳絮沾泥十二年,菱花碎尽镜中烟。 罗裙漫卷钱塘浪,眉黛曾画瑟瑟钿。 莫向朱门求玉锁,一双素手裂红笺。 何妨烈焰焚罗绮,再卸啼妆换铁衣。 …… 皇帝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诗,抬眸又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香君。 那柔若无骨、娇娇滴滴的模样,哪里看得出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来? 性子还挺烈。 皇帝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把那张纸交给了顾亭雪。 “你拿去给贵妃看看吧。” 顾亭雪走到香君面前,展开那张纸,在香君面前一抖。 “贵妃娘娘,请看。” 香君抬眸看了顾亭雪一眼,趁着顾亭雪挡在她面前,给了顾亭雪一个眼神。 然后她伸出手接过那纸,低头看起来。 只看到那标题,香君的心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现在就是很后悔。 后悔她从前还是太爱得瑟。 这的确是她写的诗词。 第192章 她十二岁的时候,刚刚跟老师学作诗,又是最容易自命不凡的年纪,但凡有一点小才能,便要处处显摆。 当年,老师就因为香君实在是不懂得藏拙,训斥过她好多次,还说她处处拔尖冒头,迟早要给自己招致祸患。 香君当时还不服气,有才能不展示,不就等于锦衣夜行么? 她实在是憋不住,给姐妹做诗也就罢了,她还非要署名,生怕她会跟老师一样,自己写的诗都被别人占了名字去。 当年每送别一个姐妹,她都要提笔写一首,直抒胸臆。 她没有想到,曾九娘会把这首诗一直保存着,还留了十几年。看曾九娘的样子,就连生存都很难,竟然把一张破纸保存了这般久…… “曾九娘是扬州瘦马出身,她是贱籍,这在官府里都是有据可查的,也有人证。贵妃娘娘与曾九娘姐妹相称,娘娘是什么人,还不明显么?”晋王语气幽幽地说。 皇后见状,立刻厉声道:“贵妃!证据已经摆在面前,你还要如何狡辩?” 香君知道,皇帝是认得她的字的。 其实,香君并不是不能辩解,但事到如今,自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怎么想。 皇帝若是能容忍她的出身,这就不是她写的。 皇帝若是不能容忍她的出身,她就是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晋王还在继续给香君施压。 “贵妃也不必托词说这是他人所作、或者故意做旧,这世上多的是能工巧匠,能分辨出纸张的新旧。贵妃若是不怕麻烦,本王立刻可以请人来辨认,这纸张是新的,还是旧的。” 香君冷哼一声,将那写着诗的纸扔在了地上。 那纸飘到了曾九娘面前,她下意识地想捡起来,然而身子动了动,却控制住了,反而把腰伏得更低了。 “一首诗能证明什么?本宫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贵妃娘娘,这是打算抵赖,抵死不认了么?” 香君冷笑,“晋王,你到底是何居心!今日你联合着皇后一起,来皇上面前污蔑本宫,为的到底是什么?” 香君想通了。 与其解释自己,不如污蔑别人。 香君站起来,指着晋王说:“本宫看,晋王就是要借此事,打压许家,再把顾大人也牵扯进来,这样,所有忠心耿耿给皇上办事的忠臣就都会被这莫须有的事情牵连进来,你和大将军王,就能趁此机会,行谋逆之事,是不是?” 顾亭雪刚才已经得到了香君的暗示。 他立刻一个凌厉的眼神看向香君,冷哼一声道:“贵妃,晋王是针对你,可没有针对我的意思。下官虽是五皇子的老师,但娘娘与许家的事情,又与我何干?” “顾大人,你要知道,本宫可是顾大人您亲自从苏州护送到京城来的,当年,我的的身份也是顾大人反复确认过的。若是本宫的身份有问题,顾大人怎么脱开干系?顾大人第一个就要被被处置。” 晋王心道不妙。 贵妃这是想拉顾亭雪下水。 晋王和大将军王这两个人都是知道顾亭雪真实的身世的。 顾亭雪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 比起其他的皇家兄弟,皇帝对这个一母所生的弟弟,才是真有兄弟情谊。 当年,顾亭雪刚入宫,皇帝还是太子,那时候他有多护着顾亭雪,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顾亭雪几乎就是皇帝带在身边养大的,皇帝亲自选的老师教授他课业,用的都是皇帝的亲师,可以说,恨不得是当半个儿子养在身边的。 彻底掌权之后,皇帝更是重用顾亭雪,可以说,几乎就是把自己的安危全部都交给顾亭雪守护。 若是让顾亭雪牵扯进来,皇帝说不准为了顾亭雪,就饶过了贵妃和许家。 “贵妃,你莫要攀扯顾大人。你与许家欺君,又与顾大人何干?顾大人不过是受了许家的蒙蔽,可见你们许家在苏州官商勾结、只手遮天!” 香君冷哼一声道:“我许家若是在苏州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怎么还轮得到晋王在这里污蔑本宫,当初本宫在江南被行刺,不也是晋王殿下的手笔么?” 皇后立刻说:“贵妃,你说话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胡乱攀咬,本宫定要治你的罪。” 香君看向皇后,眼里尽是讥讽之色。 “什么时候晋王的事情,需要皇后娘娘做主了?这后宫皇后娘娘都管不过来呢,就别管王爷们的事情了吧。”香君继续对着晋王说:“有没有刺杀本宫,晋王心里有数,本宫心里也有数。晋王前些年四处游历,装出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怕是没有在游山玩水,而是在暗中积攒势力呢,一个藩王,当个富贵闲人也就罢了,养那么多,门客,晋王你到底存了什么心?” “贵妃!”皇后站起来,“如今审的是你隐瞒身份入宫、欺君之事,你以贱籍之身装作良家,此等行径,实在是罪不容诛!” 皇后上前一步,向皇上行了一个大礼。 “还请皇上不要顾念旧情、秉公处置,断不能纵容此等欺天罔地的行径!” 第260章 可是要朕处死贵妃,挫骨扬灰才满意? 皇帝一直没有说话,就看着下面的众人互相攀咬。 他把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香君身上。 香君起身,走向顾亭雪。 “顾大人,我到底是什么身份?还请您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不然,这欺天罔地的罪名,本宫可担待不起。” 顾亭雪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 “贵妃,你好好的攀扯我做什么!因着五皇子,我才对你多有容忍!你莫要欺人太甚。” “顾大人,如今是皇后娘娘和晋王殿下非要逼我,我只能让顾大人给个说法了。” 顾亭雪无奈,对着皇帝拱手道:“皇上,还请您为微臣做主!当初在江南,微臣仔仔细细地查过,贵妃的身份的确是许家的养女。也是正正经经的良民。官府里的一切文书记录都没有任何问题。微臣也不知道,那诗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变成扬州瘦马了!” 晋王见他们打算抵死不认,立刻说:“皇上,贵妃当年的事情,绝不止曾九娘一人知晓,只要想查,多找几个人证也是轻而易举,证人之间互相印证,很快就能还原真相。还情皇上派人去苏州许家调查!在此之前,应该软禁贵妃,不允许她与其他人接触。” 许焕文飞快地跪行到皇帝面前,然后咚咚咚地给皇帝磕头。 “皇上,顾大人的手段谁人不知?若我妹妹不是良家,他难道查不出来么?若贵妃的身份有问题,那顾大人岂不是与许家勾结!这是绝不可能的啊!” 许焕文已经从刚才香君的言语里,得到了暗示,现如今,他们是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把顾亭雪绑上这条船的。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皇上不可能一次把他们全都处置了,不然就真的没人给他办事了,晋王岂不是更加得意? 二是,皇上看到他们互相攀咬,以后会对顾亭雪和许家更放心,用起来也会更顺手。 许焕文继续声泪俱下地说道:“皇上,晋王其心可诛!贵妃娘娘的字又不是什么难以得到的东西,贵妃当年在许家做女儿的时候,字也是写得极好的,有人模仿,也没什么稀奇!就算那张纸是旧的,就一定是贵妃写的么?就不能是别人故意借贵妃娘娘的名字写的吗?” 皇后冷笑,“你们许家人一个个还真的巧言令色,谁要无缘无故在十几年前,借用贵妃的名字写这首诗?” “贵妃从小就是家中女子的榜样,有人想模仿又有什么奇怪的!” 香君都觉得许焕文强词夺理了,但是他就是说的这么信誓旦旦。 “皇上!此事绝对不能大肆调查,最后就算查出来贵妃娘娘是无辜的,怕是娘娘以后也都要被人怀疑非议啊皇上!” 许焕文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皇后立刻说:“许焕文,你莫要在这里迷惑皇上,若贵妃真是无辜,只有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还她清白!” 许焕文都不看皇后,只拱手对皇帝拜了拜道:“皇上英明神武,是千古一帝,是难得的圣君,怎么会被迷惑?倒是皇后娘娘您,一个后妃怎么和晋王关系如此亲密?晋王要攻击贵妃,皇后娘娘您就着配合着一起唱戏!皇后娘娘和晋王的默契,怕是比我与贵妃这对兄妹还强呢!还有你,晋王!你无缘无故,把这么多人找来,先是污蔑我与贵妃有私,后又杜撰贵妃的身份,你到底是何意?” 许焕文越说越顺畅,简直就把从前在朝堂上跟大将军王吵架的架势给拿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指着晋王大骂: “我看,晋王就是为了皇后娘娘才这般冲锋陷阵,前朝立储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处置了贵妃,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就以为储君之位一定是四皇子的囊中之物么?” 许焕文又拜了拜天,激情澎湃地继续说: 第193章 “皇上正当壮年,何愁等不到皇子成年,再择优秀者立之?你们着急立储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你们自己清楚!做了这么大的局,要陷害贵妃,诬陷忠良,晋王所图的难道就只为了让四皇子做储君?还是你们想学唐朝的韦皇后和武三思!” 晋王和皇后的脸都绿了。 唐中宗李显复位后,皇后韦氏与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私通,合谋毒杀中宗,立幼子李重茂为帝,韦后临朝摄政。 香君都有些佩服许焕文。 文官的攻击力好强。 还是文官的嘴巴厉害呢,香君是后妃,说话还要掂量一下,许焕文作为文官,有着直言进谏的职责,那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他这话,就是直接说,皇后和晋王有谋害皇帝的想法了。 “皇上! ”皇后急得跪在地上,“许焕文这是恶意重伤臣妾,臣妾和晋王绝对没有这般心思。” 许焕文阴恻恻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都能代表晋王表忠心了,可见你们的关系,并不简单。” “你!” “好了!”皇帝阴沉着脸,终于开了口,“都吵什么?” 皇后立刻又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皇上,如今证据确凿,贵妃根本无从抵赖,还请皇上秉公处置!” 皇帝瞥一眼皇后。 “你要朕如何秉公处置?” “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皇后语气坚定地说。 皇帝笑了笑,看向顾亭雪,“亭雪,皇后不可能说,你便说一说,欺君之罪,如何处置?” “回皇上,本朝律法严明,欺君之罪,凌迟、挫骨扬灰。若是情节恶劣,剥皮实草、灭十族。” 皇帝看向皇后,“皇后,可是要朕处死贵妃,挫骨扬灰才满意?” 皇后犹豫了,没有说话。 “倒……倒也不必挫骨扬灰……” 香君吓得跪倒在地,她爬到皇帝面前,抓着皇帝的衣角,声泪俱下。 “皇上,您要信臣妾啊,臣妾待您的心是真的!” 许焕文也砰砰磕头。 “皇上,晋王其心可诛,皇上若是真的信了晋王的谗言,便要错杀贤妃、错杀忠臣了啊!” 香君哭着看着晋王。 “晋王殿下,就因为我哥哥协助顾大人办了八王谋逆的案子,你就要这般陷害我许家么?皇上!许家对您忠心耿耿啊皇上。” 香君一定要把这件事,咬死了是政治迫害。 至于香君是贱籍的事情,皇帝不可能看不出来真假,他也不可能不生气,但等此事过了,香君还能慢慢让圣心转圜。 皇帝终于动了,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香君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哭什么,小心哭坏了身子。朕信你,一首诗而已,证明不了什么。亭雪都说了,你在官府里的身份文书都没有问题,朕信亭雪的能力,不会轻易被小人蒙蔽。” “皇上!”皇后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地说:“皇上要这般偏袒贵妃么?若皇上执意如此,臣妾只能将此事昭告天下,找来皇室宗亲来评断!” “皇后,你是要逼朕?” “是皇上亲信小人!” 皇帝看着皇后的眼神一变,眼里满是戾气。 “皇后就这么在乎贱籍的事情么?十多年过去,皇后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第261章 你还要同朕演戏么 此言一出,皇后立刻变了脸色。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仿佛被背叛了一般。 “皇上……你……你为了贵妃,竟然要拿臣妾最痛的过去,来刺痛我!” 眼看皇帝和皇后又要开始扯他们的旧事,香君本想退后几步,免得皇帝一会儿跟皇后发火波及到她。 可忽然,她觉得腹部一阵的剧痛。 不好…… 她刚才也没把那药喝进去啊,就放在嘴边,顶多就是抿了一口,就起作用了么? 可柳太医说,这药性很温和才是。 香君的手放在肚子上,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 怎么办…… 疼痛越来越强烈,香君一把抓住了皇帝。 皇帝回头,看到香君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有细细密密的汗珠,立刻慌张地扶住了她。 “怎么了?”皇帝立刻叫道:“万里春,快,传太医!” “是!” 万里春一溜烟地就跑出来宫殿叫人去通传。 香君倒在皇帝的怀里,皇后冷脸看着香君。 “贵妃,今日的事情,你以为装病就能逃脱么?” 香君可怜巴巴地看着皇上,她的手紧紧抓着皇帝的袖子,“皇上,臣妾有身孕了,求求皇上,救救臣妾的孩子!臣妾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皇后神色大变,“你何时怀孕的?” 皇帝没搭理皇后,拦腰抱起香君就往后殿走去。 顾亭雪也跟上去,然后一个眼神,万里春会意,立刻将地上跪着的人全都带走看管起来。 …… 没过多久,太医便来了。 太医给香君诊了脉,跪在地上,恭喜道:“上禀陛下,贵妃娘娘已怀龙裔两月有余!然则娘娘心绪郁结,气血难平,胎象隐有不安之兆,需得静心安养,切忌挪动惊扰。” 皇帝大喜,“好!甚好!你快去给贵妃开方子,着太医院十二时辰轮值看顾,不能有半点差池。” “是!” 皇后站在内殿的屏风后,隔着屏风,看着暖阁里的两个人影,脸上尽是落寞之色。 顾亭雪站在身后,看了一眼皇后苍白的脸,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也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 晋王听到里面传来的恭贺的声音,也知道,这一次是除不掉贵妃了。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许焕文。 许焕文也看向晋王。 目光交汇,都是敌意。 “许大人,恭喜,又要当舅舅了。” “晋王大人说笑了,贵妃嫁入宫中之后,便是主子,微臣可不敢自称舅舅,这般僭越。” “看来,以后还要与许大人在朝中共事许久啊。” “共事?”许焕文笑了笑,“晋王说笑了,本朝官员,身体是不能有残缺的,晋王不过是因为皇上仁慈,才给了你一个闲职,哪里谈得上与本官共事呢?” 晋王脸上笑意不减,“希望许大人能一直这般志得意满。”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只见皇帝终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顾亭雪和皇后娘娘。 晋王找来的证人都被带了下去。 皇帝坐回了龙椅上。 对于皇帝来说,今日的事情真相如何不重要。 但有一点很重要。 那就是,今日的事情是皇后和晋王一起谋划的。 动机比结果更重要。 许焕文说的话兴许有故意攀咬的嫌疑,但皇后与晋王过从甚密,晋王和大将军王又在暗中支持四皇子元泽做储君。 皇后若是有一日真的想做韦后了,她也的确有这般的能力,做的了韦后。 贵妃的错处是贵妃的错处。 可皇后和晋王攻击贵妃,绝对不是因为贵妃错了,而是贵妃的五皇子也是储君之位有力的人选。 这才是皇帝绝对不能容忍的。 “亭雪。” “微臣在。” “晋王找来的那些人,攀咬贵妃,欺君罔上,即刻绞杀,株连三族,。皇后的宫人,约束皇后不利,赐死。” 皇后震惊地看着皇上,“皇上!您若是生我的气,就处罚我,何必处置我的宫人?” “皇后今日带他们进来,应该就没想过他们能活着出去才是。”皇帝抬高了声音,“来人,还不送皇后娘娘回去。” “皇上……” “你还想说什么,非要把贵妃的孩子逼死么?皇后,你不该是这般恶毒的女人,别叫朕失望。” 两个嬷嬷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把满心委屈和愤恨的皇后带走了。 顾亭雪领了皇帝的命令,立刻转身出门办事。 皇后的两个宫人还留在殿内,两人吓得跪在地上,万里春叫来外面的侍卫,将两人拿下,直接拖出去打死了。 福王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晋王的脸色倒是如常。 皇帝本就想他和大将军王死,他做什么,皇帝也不会放弃要他的命,所以,倒不如多恶心恶心皇帝,让他难受了,晋王也是高兴的。 反正,皇帝如今也不会杀他。 “福王,晋王,你们是朕的兄弟,你们要知道,朕如今剩下的兄弟不多,朕珍惜这份兄弟的情谊,你们就回去闭门思过吧。” 福王和晋王退下。 皇帝这才看向许焕文,“今日的事,实在是冤枉许爱卿了,朕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许爱卿去办,莫要担心贵妃,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许焕文文抹了一把汗。 “多谢皇上关怀,微臣告退。” 第194章 许焕文弓着腰,面朝皇帝向后退去,终于是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宫殿。 香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见到皇帝又走了回来。 香君立刻起身,摆出架势,打算要对皇帝好好演一番,却听到皇帝冰冷又阴沉的声音传来。 “人都走了,你还要同朕演戏么?” 第262章 给谁生不是生,不如给皇帝生 皇帝用失望的眼神看着香君。 香君心里一沉。 果然,男人心里有你了,就变敏锐了。 如今她演戏,皇帝也是看得出来了。 香君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着皇帝到底是因着什么事情对她失望。 皇上在面上都已经替她遮掩过去了,定是不打算计较了。 咱们皇帝不是个蠢人,不会看不出今日晋王的目的,所以皇帝选择替香君遮掩。 但也因为皇帝不是蠢人,所以许焕文和香君方才编造的理由,皇帝不会相信。但凡皇帝真的想搞清楚真相,派人去江南一查便知。 而且,这件事香君也不能指望顾亭雪替她遮掩。 香君就是顾亭雪带进宫中的,顾亭雪当初没有查出香君的身份,以皇帝对顾亭雪的了解,知道不可能是因为顾亭雪无能,只能是顾亭雪主动为许家遮掩。 所以皇帝要去查真相是不会再派顾亭雪去。 事到如今,香君对自己的出身再遮遮掩掩已经没有意义。 皇上选择私下她这件事,就是在给她机会,她若是还抵死不认,皇上反而会生气,和她生分。 香君忍着难受,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下床却被皇上按住。 “身子还难受着,别乱动,坐着说即可。” 话说完,皇帝还亲自给香君调整了一番身后的软枕,那体贴的样子,仿佛刚才质问香君的是另一个人似的。 但香君却不敢松懈,当初皇帝杀福宝的时候,不也是先轻声细语地哄着的么? “皇上,”香君眼中蓄满了泪水,“臣妾……臣妾的确是扬州瘦马出身,但臣妾因为资质好,所以一直被许家奇货可居,许家一直想要寻机会把我送给真正的贵人,不是藩王,也得是个侯爵,所以在被许家送入宫中之前,臣妾只在院中学习琴棋书画,歌舞技艺,臣妾在许家的时候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在外抛头露面过!” 香君试图提醒皇帝,她不像皇后,虽然她是贱籍,但是只在院子里学习,以后也不会接客。 皇后当年可是清倌人,那是真的给客人弹过琴唱过曲的。 皇帝若是不跟皇后计较,更不应该跟香君计较才是。 香君小心地打量着皇上的神情。 皇上神色不动,看不出喜怒来。 香君又赶紧落下两行泪来,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皇上。 “那你与许焕文呢?”皇帝语气阴沉地问:“晋王说你们有私,当年你在许家,和许焕文也算年龄相仿,就没有对主家的公子动心过?” 香君在心里骂晋王。 还真的是让他在皇帝心里扎了刺。 “皇上,我与许焕文怎么可能?别说许家对我寄予厚望,是要我去巴结贵人的,怎么会让家中的庶子沾染我。就说许焕文他自己,他与他娘亲都不受宠,他这样的孩子,许家不知道有多少,小时候他们这样的孩子,是自己的院子都极少出去的,后来出去读书,就更少回家了。而且许家虽然只是盐商,但治家严明,各个院子之间也不能胡乱走动的。臣妾在入宫之前都没有见过许焕文,第一次见,就是臣妾怀元朗的时候,因着皇上和太后的的恩典,才见的哥哥。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就派顾亭雪去查,他讨厌我,定是不会偏袒臣妾的。” 皇帝眼神一动,还是不露声色。 “顾亭雪不偏袒许家,当初你入宫的时候,他为何会给许家遮掩?” “臣妾不敢对皇上隐瞒。当时,顾大人来江南办私盐的案子,一来就杀了好多人,弄得整个江南腥风血雨的……我父亲也是盐商,自然害怕杀到自己头上,日日不得安眠,得知顾大人在寻美人,打算进献给皇上,便挑了十多个美人给顾大人。” 这件事,香君也不打算撒谎,只要她说的都是真的,皇上就算去查,也查不出问题来。 至于她和顾亭雪单独说的话,自是没必要说给皇上听。 相信以她和顾亭雪的默契,就算两人没有提前通过气,说法也不会对不上。 “当时父亲送了好些美人,但顾大人还是不愿意见父亲,只收了放在院中。父亲这才把我也送了过去。我知道,顾大人是要从我们之中挑选女子进宫侍奉皇上,便求见了顾大人。臣妾告诉顾大人,早些年,有人给臣妾断命,说臣妾能生三子,且都是贵子。臣妾便想,给谁生孩子都是生,不如给皇帝生……” 香君打量着皇帝的眼神。 皇帝听到那句“给谁生不是生,不如给皇帝生”,波澜不惊的神情总算是有了些许的改变。 他的眉头皱了皱,垂眸看着香君那又委屈又狡黠的模样,终究是没有生气。 “倒是你说得出来的话。” 香君一副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地低下头,继续说道:“大概是我能生三个儿子这件事,打动了顾大人。再加上,我父亲那时候也想巴结顾大人,主动把江南盐商们的把柄交给了顾大人,希望借此机会求的一线生机。因着父亲的举报,顾大人后面的案子办的很快,父亲立了功,得了奖赏,还……还承接了不少盐商的生意,顾大人才同意带臣妾入宫的。” 皇帝沉默了半晌。 他当初的确是让顾亭雪去民间寻找一个极品宜男的女子入宫,打算让这个女子帮薛娇娇生个儿子。 顾亭雪这事情虽然办的有些私心,但也不算过分。 皇帝自然是知道办私盐的案子,有油水可捞,但皇帝也需要钱袋子给他捞钱,所以,顾亭雪的行为也是皇帝默许的。 香君见皇帝的表情淡淡的,赶紧故意在皇帝面前给顾亭雪上眼药。 “当时,顾大人可是收了不少我许家的好处。可后来许焕文被宋相陷害科考舞弊,也没见他帮我许家,可见这人拿了钱也不办事。若不是臣妾当初给皇后娘娘服软,我许家就完了。” 皇帝冷哼一声,“你为着许焕文,也是受委屈了。” “不是为着许焕文,是为了自己。臣妾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在宫中没有根基,贵人们动动手就能把我捏死。就像皇后娘娘,就因着我受皇上宠爱,就让宋相污蔑兄长,差点断送许家的前程……臣妾只能救他,救他也是在救自己。皇上,臣妾何尝不想简单的生活,可若不是臣妾一点点成长,如今哪里还能陪伴皇上,臣妾早被人害死了!” 看到皇上还是不动声色,香君继续下猛药。 “皇上若是怀疑,就赐死许焕文,反正臣妾又不是没有别的哥哥……” 第263章 朕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皇帝冷哼一声,“你倒是舍得。” “是有些舍不得,但只是因为他是臣妾所有哥哥里最聪明的……皇后成天和晋王勾结,换着法子害我,若是臣妾在前朝一点助力都没有,早就被大臣的折子参死了,臣妾不就更危险了么?但若是为了皇上安心,臣妾愿意牺牲哥哥。” “朕让你亲自去杀他呢?你也愿意么?” “臣妾愿意!” 皇帝看着香君半晌,终于是叹一口气。 “朕也没有要许焕文死,朕也知道,你和他没什么。只是,朕不希望你和皇后一样。” 香君懂皇上的意思。 皇帝也相信皇后只爱他,但是他也不喜欢皇后和晋王、大将军王、还有之前的宋相牵扯不清,谁都舍不得。 “皇上!臣妾和皇后不一样!臣妾可不会对一个残废多看一眼。臣妾心中只有皇上,皇上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都已经和皇上在一起了,已经被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宠爱着,怎么还会自甘下贱看上别的男子?” 皇帝冷哼一声,语带讽刺地说道:“是啊,反正都是要生孩子,你只想跟世上最尊贵的男人生,是么?” 香君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眼珠子提溜着转,一副想着怎么应付他的模样。 皇帝打量着香君这副模样,从前都没有发现她还有这一面。 有些惊喜,也觉得,有些可爱。 香君似乎终于是想出来了,立刻说:“皇上您也太妄自菲薄了,您除了尊贵,长得也好,还有学问,对臣妾又大方,这世上的女子,只要见过皇上,受过皇上宠爱,哪有不倾慕、不死心塌地的呢?” 香君看皇帝没有要生气的样子,赶紧伸出手,要去挽皇帝的胳膊。 “莫向朱门求玉锁,一双素手裂红笺。何妨烈焰焚罗绮,再卸啼妆换铁衣。”皇帝念着香君写的诗,握住了她的手,“这是贵妃十二岁写的诗,小时候,贵妃不是不屑于朱门显贵么?怎么长大了,反而要攀这世上最高的高枝?” 第195章 香君看着皇帝,嘟着嘴说:“臣妾是扬州瘦马出身,从小被人轻贱、欺辱,臣妾就是不甘心,明明臣妾的才华不比哪些出身高贵的女子差,臣妾凭什么要她们看不起。但臣妾没有自轻自贱,臣妾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定是能让所有人高看一眼。所以臣妾才会写下‘莫向朱门求玉锁’,是因为臣妾不靠他人的怜悯,也不愿意做那些人的玩物。臣妾想进宫,因为,这世上女子最好的出路,就是嫁给皇上。皇上是天下人的主子,只要臣妾做了皇上的女人,不就没人会瞧不起臣妾了么?难道臣妾这样做,是错的么?皇上,会瞧不起臣妾么?” 皇帝那一直冷冰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爱妃说得对,做了朕的女人,谁都不能再瞧不起你,也不能再欺辱你。” 皇帝终于伸出手,揽住了香君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贵妃还是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香君赶紧伸出手紧紧抱住皇上。 “臣妾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臣妾不该骗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求皇上,原谅臣妾吧,看着臣妾还怀着孩子的份上,就容忍臣妾再在皇上身边多待一些时日。等臣妾替皇上生下这个皇子,臣妾愿意去宫中的大佛堂清修,为皇上和皇子祈福!” 皇帝低下头,捏住了香君的下巴。 皇帝含笑看着香君,那眼神危险却又带着一丝宠溺。 “贵妃,你怎么不懂朕呢?” 香君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哪里说的不对。 她怎么还是不懂皇帝了。 香君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皇帝。 “知道你错在哪里了么?你错在低估了朕对你的宠爱。朕这般爱重你,这些小事,怎么会不护着你呢?你早些告诉朕真相,朕便能早点处理这些事。也不至于让晋王闹到朕面前来,还把福王牵扯进来,弄得难以收场。” 香君楚楚可怜地依靠在皇帝肩膀上,“是臣妾让皇上为难了。臣妾……臣妾只是害怕,怕皇上知道臣妾的出身,就不喜欢臣妾了。” “傻瓜,出身有什么紧要的?朕是在意这些事情的人么?朕的母亲也不过是宫女出身,那又如何?母亲还不是做了皇后,当了太后?朕不在意你是不是扬州瘦马,但是,你要知道,宫中的贵妃绝对不能是贱籍女子,此事若是被群臣和百姓知道,朕定是要遗臭万年的。” 香君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抓紧了皇帝的龙袍。 “皇上,臣妾……” 但皇帝的语气很温柔,他轻轻地抚摸着香君的鬓发。 “瞧你,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不用怕,有朕在呢,朕会护着你,会为你处理好的这件事的,从今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提起你从前的事情,你便安安心心当你的许家女,当你的贵妃就好。” 香君的心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提起和不敢提起,是两码事。 皇帝吻了吻香君的额头,“你放宽心,好好养身子,宫中已经有几年没有孩子降生了。太后死后,宫里更是一点喜事都没有。你怀孕,朕很开心。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好么?相信朕,你好好在这澹泊敬诚殿养胎,等胎坐稳了,外面的事情也就结束了。” 香君只觉得浑身冰凉。 “皇上,您……您要做什么?” “别胡思乱想,好好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朕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第264章 我要晋王死 因着怕香君肚子的孩子受到影响,也怕有人用错了心思,趁机暗害贵妃,皇帝直接把香君留在了澹泊敬诚殿里,只留下梦梅在身边照看香君。 香君也知道为什么皇帝会对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元泽的确聪慧过人,但是他是皇后的孩子,身后是权贵和武官,只要大将军王一日不死,皇帝就一日不可能让元泽当太子。 至于元朗,皇帝应该也看出元朗的资质不佳了,所以才希望香君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能争气。 等到香君的胎四个月,胎儿彻底坐稳了,皇帝这才安心,但皇帝还是不想让香君离开澹泊敬诚殿,似乎是怕有人害香君。 若不是香君说自己实在是想元朗了,皇帝只怕直到回宫之前,都会把香君拘在身边看着。 终于,皇帝让人把香君送回她在行宫住的宫殿,为了彰显对香君的宠爱,皇帝甚至把自己的轿辇赏给了香君用。 这是多大的荣宠啊,一个后妃,竟然坐皇帝的轿辇。 要知道,皇后用的凤舆最多为八人抬。 香君虽然是贵妃,却只能用四到六人抬的步辇。但超过半幅皇后的仪仗,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 这回,她用皇帝的轿辇,那可是十六人抬。直接是皇后仪仗的双倍。 皇帝对香君的宠爱,可以说是毫不避讳了。 这次来行宫避暑,不仅有后妃和皇子,还有不少臣子。 香君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皇帝的轿辇行走在行宫的园林宫道之中,皇帝吩咐了,不能热着、晒着娘娘,所以就连路线都没有选最近的,而是选最舒适的。 所以香君就这般招摇过市,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她乘着龙辇回宫。 此番恩宠,着实让满宫侧目,后妃们有羡慕的、有嫉妒的。 更是让不少官员偷偷议论,还有一两个注重规矩的,立马就去澹泊敬诚殿里给皇上劝诫去了。 皇帝倒也听劝,摆出一副贤君和慈父的样子,说贵妃怀有龙裔,这是国丧之后唯一的喜事,他要做父亲,难免高兴了些,以后不会再如此了。 一旁的给皇帝记载起居录的太监,立刻写上:帝以贵妃许氏怀嗣,喜甚,破例赐乘御用龙轿。御史王谨忠率众跪谏,帝改过如流,遂命撤五色华盖,减抬辇力士至八人,以半副仪仗行。 香君坐在皇帝的轿辇回了宫,承香殿的人早早就等着了。 如今,香君的肚子已经显怀。 别说现在打掉孩子会伤身,就是看皇帝对这一胎的重视,香君也是不敢再轻举妄动的。 若是因为她的原因孩子没了,皇上一定会对她失望。 若是香君把孩子栽赃在晋王和皇后身上,就算做得再巧妙,皇帝也会怀疑香君是故意利用自己的孩子,那香君就得不偿失了。 香君只觉得命运真是可怕,这索命的孩子,她是非生不可了。 回宫之后,香君没看到元朗,小路子说元朗今早被顾大人抱去骑马了,应该快回来了。 香君便先去殿内等着。 她忽然意识到,皇帝对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抱有期待,应该也有顾亭雪和五皇子感情好的原因。 这是也防备着顾亭雪呢。 若是如此,皇帝怕是还要重用顾亭雪很长一段时间…… 没一会儿,顾亭雪就带着元朗回来了,元朗在香君怀里腻歪了一阵子,便被小路子带走,殿内只剩下顾亭雪和香君。 香君开门见山问:“这次晋王做的事情,你可调查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顾亭雪告诉香君:“娘娘当年在许家做瘦马,知道的人太多,虽然文书没有问题,但毕竟见过娘娘的人有许多。晋王对曾九娘的夫君许以重利,又以她几个女儿的性命作为要挟,九娘这才被逼无奈,出来作证。 “九娘呢?” 顾亭雪沉吟片刻说:“皇上的意思是,所有知情人,都要死。” 香君疲惫地点点头,她也料到是这个结果。 “九娘可有留什么话?” 顾亭雪将那张纸写着香君诗句的纸交给了她。 “九娘临死前说,她记得小时候娘娘对她的好。但是她没办法,她不来,就要死,孩子也要死。她一直很喜欢当年娘娘赠她的诗。这些年一直珍藏着,却没想到,这张纸害了娘娘,也害了她,如今她还是把这首诗还给娘娘。” 香君看着那发黄的纸张,半晌还是将它交给了顾亭雪。 “你替本宫收着吧。” 这东西在顾亭雪那里,就算被人发现了,可以对人说,是他故意留下的贵妃把柄。留在香君这里,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又不知道要惹多少风波,死多少人。 顾亭雪将那纸又收了起来。 “娘娘莫要伤心了,这事不是娘娘的错。” “自然不是本宫的错,是皇上的错,是晋王的错。” “皇上可还有别的命令?” “这次虎贲卫的百户被收买,皇帝让卫知也将功补过,派他去了江南。”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香君还是问道:“去江南做什么?” “灭口,所有与娘娘一起习艺过的瘦马,无论是被卖去了哪里,都要秘密处死。” “那许家人呢?” “许家毕竟是贵妃的母家,自然不能动,而且他们与贵妃利益相关,也懂得闭嘴。所以皇上没有让卫知也动手,而是让他盯着许家,让许家自己处理。” 第196章 “许家是如何处理的?” “主子们自然是无事的,但所有留在许家见过娘娘的瘦马,照顾过娘娘的仆从,教习过娘娘的技艺的师傅,都处置了。不仅如此,许家还立下了家规,不准再养瘦马,家中的子弟,也不准去烟花柳相之地。娘娘的老师如今是二房的主母,倒是逃过了一劫。” 香君紧紧握住了座椅上的扶手。 “皇上要看到许家的忠心,许家不处置,卫知也就要处理许家,娘娘莫要太自责。” 香君的心就像是被冰水浇透了一般。 这就是皇上说的,让他放心。 当年,皇上为了掩盖荣贵妃流落民间的时候当过清官人,便杀光了所有见过她的老鸨和客人。也将香君全家灭口。 香君侥幸逃脱,被迫成为了扬州瘦马。 多年后,香君入宫,成了皇上新宠的贵妃,皇帝为了掩盖她当过扬州瘦马的过去,又杀光了所有知道香君过去的人。 咱们这个皇上,有些龌龊的喜好,却又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喜欢龌龊。 他是皇上,就是他要一个名妓入宫做皇后,又如何? 他不愿意被天下人议论,担心背上千古骂名。 但他又管不住自己,偏要喜欢皇后,喜欢香君,所以他就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杀了。 还有晋王,一开始,他难道不知,他这次告发香君意味着什么,又有多少人要死么? 他知道,他只是不在乎。 “娘娘……” 香君再次睁开眼,眼里已经有了杀机。 “亭雪,本宫要晋王死。” 亭雪思索了片刻才说:“好,我替去娘娘办。” “不用,本宫已经想好了他的死法,这件事,本宫亲自来办。” 第265章 皇上只想要娘娘生的孩子 听完香君说的法子,饶是办事没什么顾忌、心狠手辣的顾亭雪都有些惊讶。 这般粗暴的法子,不是娘娘平时会用的。 “这般直接,娘娘不怕皇上降罪许大人么?” “本宫就是要让皇上处罚许焕文,不然他哪里来的生机?皇帝多疑,许焕文日日在皇上面前待着也不是好事。此时咱们还是应该以退为进。若是许焕文若是能不顾自己的被清算的危险,替皇帝除掉心腹大患,皇帝也会觉得哥哥懂事的。” “许焕文会愿意么?” “会的。”香君斩钉截铁地说:“他那种一步步博出前程的人,是敢赌的。” “好,我会让监察处的人给许大人传递晋王的消息,这样也方便他行事。” 香君点点头,却依旧眉头紧锁。 这越靠近她的目标,就越是危险。 除了晋王,就只剩下大将军王了。 大将军王有兵权,也有城府,只怕比晋王更难对付。 “晋王的事情,娘娘就放心吧。如今,娘娘应该担心的另有其事。” 顾亭雪的目光落在了香君的肚子上,语气也阴沉了下来。 “娘娘,这孩子已经四个月有余了。” “本宫知道。” 夏日里天气炎热,衣服穿得单薄,如今香君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可知,皇上为什么非要让本宫住在他眼皮子底下?要日日看着本宫?” “皇上是防着晋王殿下对娘娘出手,也怕有谁动错了心思。” “是啊,晋王以为元朗资质平庸,所以不足为惧,却不知道,皇帝不愿意选元朗,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因为元朗是你的学生。” 顾亭雪嘲讽地笑了笑,“是啊,四皇子元泽有大将军王和晋王,有兵权也有朝中的人脉。五皇子有我,神策军、监察处、枢密院,还有后宫。这两个皇子,皇帝都没办法完全放心,所以还想再培养一个不会威胁到他的孩子,互相平衡着,所有孩子才都会讨好着他。。” “自古帝王都是如此,就算是唐太宗李世民那样的雄主,人到中年,不也防着自己的太子么?更何况咱们皇帝,本就是个心思阴暗之人。” “只不过娘娘有没有想过……宫里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皇子,比如说德妃的大皇子,已经出宫开府来,若是皇上想抬举,也是轻而易举。” 香君想了想,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啊,若是皇帝忌惮德妃出身世家,那简妃的元吉呢?” 顾亭雪的眼神暗了暗,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娘娘难道不明白么,皇上这般做,说白了,还是因为皇上只想要娘娘生的孩子。在咱们皇上心里,娘娘和别的妃嫔比起来,终究是不一样的。” 香君抬眸看向顾亭雪。 顾亭雪虽然极力地压抑着情绪,但嫉妒却像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饶是他不希望娘娘看出他阴暗的心理,那妒火还是顺着他的心脏和血肉往上爬,从他那双的眸子里钻了出来。 这些日子,皇帝对香君的态度,顾亭雪是看在眼里的。 这次晋王对香君出手,是真的惹恼了皇帝。 皇帝不仅让虎贲卫去处理了所有的证人,还让顾亭雪好好的把贵妃身上的所有隐患都查一遍。 单单是查夜就罢了,皇帝还特意叮嘱了顾亭雪,“无论查到什么,你都不必来告诉朕,安安静静地处理掉便是,贵妃的过去,朕不想知道。” 顾亭雪知道皇帝的意思,香君当年毕竟是扬州瘦马,虽说香君说她清清白白地被养在许家,但这种事谁说的准,不破身的伺候人的法子多的很,又或者被许家派出去给达官贵人唱个歌,跳个舞,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就算顾亭雪查到了,皇帝也能容忍。只叫顾亭雪处理干净,保证从今以后,没有人再出来找贵妃的麻烦便是。 这就意味着,皇帝全盘接受了香君的过往,他只是因着自己的情感,不想听那些细节,就像是顾亭雪也不愿意亲眼看到香君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一般。 皇帝对香君的情感,让顾亭雪觉得不安, 顾亭雪甚至觉得,皇帝对香君,早就超过了皇帝当年对薛娇娇的感情。 香君看到了顾亭雪眼底那难掩的妒火。 虽说顾亭雪努力地克制,但香君还是觉得,他整个人恨不得都要烧着了。 香君忍不住嘴角上扬,问道:“是么?皇帝对本宫有多么的不一样,亭雪能不能与我仔细说说清楚?本宫很是好奇呢!” 顾亭雪眸色暗了暗,语气冷淡了不少,用冰冷的声音说“以我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对贵妃娘娘,算是喜爱极了,比当年对薛皇后也是不少的。娘娘一点都不感动么?”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只觉得好笑。 他就是不愿意说细节是不是? “真的么?喜爱极了是有多喜爱?比亭雪对本宫爱得还多么?” 顾亭雪捏紧了手心,不去看香君的眼睛,微微撇过头,语气低沉地说:“我再爱娘娘,也不过是一个太监,连一个正常男人的爱都给不了娘娘。但皇帝是这世上地位最高的男子,万人之上,就算是他一点点的爱,也比一个宦官的爱强得多。” 顾亭雪垂着眸子,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因为睫毛太长,所以遮住了眼神,但只看一眼,香君就知道,但凡她说一句难听的话,顾亭雪就能立刻碎在她面前。 “是么,皇上那么爱本宫,能为了我赶紧去死么?” 顾亭雪愣了愣,然后沉默了。 只不过他一直紧紧捏住的手,终于是稍微松了一些。 “本宫觉得,皇上应该是不能为我死的。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稀罕他对我有多喜爱。” “若是皇上真的要娘娘做皇后,让娘娘的孩子做太子,娘娘还会想要他死么?” 香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亭雪。 “当然,若是元朗是太子了,那皇帝一死,本宫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了,我怎么会不想他死?” 顾亭雪也是被香君弄得没了脾气。 从前娘娘这般的铁石心肠,总让顾亭雪咬牙切齿,现如今却有些庆幸,娘娘是个不肯动真心的人。 看到顾亭雪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香君终于是收了笑,不跟他打趣了。 “亭雪,看着我的眼睛。” 顾亭雪抬眸,看向香君。 香君定定地看着顾亭雪,一字一顿地说:“亭雪,我和太后不同。” 第266章 陪娘娘赌一次 太后到底是选择了皇帝儿子,委屈了太监儿子。 兴许是因为她心中,江山稳固比她个人的情感要重要些。 兴许是她真的认为,只有皇帝才能保住她最爱的孩子。 “本宫不喜欢这世上,所有能踩在我头上,能左右我命运的人。你应该庆幸,你只能给本宫一个太监的爱,但凡你要给本宫一个男人的爱,本宫怕是跑都来不及呢。” 顾亭雪的睫毛颤了颤,抬眸,又对上了香君的眼睛。 “娘娘是会拿捏我的,娘娘此言一出,我怕是太监都当得心甘情愿了。” 第197章 顾亭雪走到香君身边,半跪在她身旁,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 “既然娘娘不在意皇上,何必要冒险生下这个孩子呢?让皇帝选别的皇子权衡局势好了,有奴才辅佐着娘娘,娘娘一定会赢到最后的。” “亭雪,这个孩子,本宫只能生下来了。如今,我已经四个多月,现在落胎不仅会损伤母体,还会惹得皇上怀疑。皇上这般在乎这个孩子,亲自看了我两个月,还说,这孩子长大之后,他要亲自教导。 若不是我执意要回来看元朗,现在怕是还在他身边拘着呢。若是我一回来,孩子就没了,皇上一怒之下,要彻查,咱们能保证不被人抓到任何把柄么?说不定,我承香殿的人也都要被牵连…… 你觉得皇帝爱重本宫,但咱们这个皇帝的爱,根本拿不出手。现在还不是我能得意的时候,我不仅不能得意,而且一步都不能错。 事到如今,我只能再赌一把了。这辈子,我的身子没有受过大的损伤,宫中又都是咱们自己的人,若是我还不能顺利生产,便是天意如此。 但这个孩子若是能平安生下来,本宫就有两个皇子,一个有你支持,一个有皇帝扶持,本宫就是地位稳固。你再信我一次,好么?” 顾亭雪叹息一声,轻轻地摸了摸香君的肚子,眼神也忽然变得冷厉起来。 “好,娘娘要赌一次,那我也陪娘娘赌一次。” 香君低头看着顾亭雪,“你要做什么?” “若是到了生产那日,娘娘还是难产,皇上又打算……打算对娘娘剖腹取子的话……咱们也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咱们要如何准备?” “皇上若是要杀您,咱们也只能孤注一掷。虽然,皇帝有十二卫,但只要咱们能控制住皇宫,不让消息传出去,立刻拥立,也不一定会输。” 香君想了想,虽说这是最坏的打算,成功的几率也不高,但总比直接死了强。 “好。”香君握住顾亭雪的手,“咱们一起赌一次。” 顾亭雪也点头,“只是,若是如此,晋王便更留不得了,娘娘生产前,他必须死,咱们才多重保障。” “放心吧,他活不过中秋。” …… 没多久,皇帝便下令提前回京。 一回京,香君就让柳太医给自己诊脉。 柳太医也说香君的胎相安稳,不用担心。 “娘娘,您的身体康健,又是二胎,之前调理得也极好,正是适宜生育的年纪,不必太过担心。反而是您日日忧虑,本来好好的没事,却可能因着娘娘的心情,会对娘娘的身子不利。” 香君想了想也是,上辈子她日日殚精竭虑地蹦哒,再加上一入宫被皇帝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伤了的身子一直都没有补回来却接连生产,后面才会难产。 这辈子,她好好的,何必总是被上辈子恐吓? 战战兢兢本就不是香君的性子。 想开了,香君便日日在承香殿里,悠闲地过自己的日子。 反正现在怀孕也没什么事情做,香君便找来了陆令仪,让她给自己讲学。 偶尔简妃和江嫔等人来香君宫里,也会凑过来听一听,简妃等人对这些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江嫔倒是求了恩典,常来与香君一起听。 陆明谦知道此事之后,找机会见了女儿一面。 “五皇子连三字经都读不懂,哪里读得了史书,怕不是贵妃娘娘想借此机会拉拢你。” “本就不是讲给五皇子听过的,是贵妃娘娘向学。父亲你也莫要慌张,你只不过是个读书人,贵妃拉拢我做什么?” 陆明谦在别人面前,自然是谦逊的,但在女儿面前,多少要摆一摆父亲的威风。 “你父亲在读书人之中,还是很有些名气的,算得上桃李满天下,以后五皇子和四皇子若是争夺储君之位,无论是谁得到你父亲我的支持,便是得到了天下文人的支持。你别瞧不上你父亲这样的读书人!” “女儿怎么会瞧不起父亲呢?但父亲如今已经是五皇子的老师了。贵妃还需要拉拢我么?” “若是你父亲想明哲保身,那也是有法子的。但若是你牵扯进去贵妃的事情里,为父可就没办法了。你不懂,咱们这位贵妃不简单的。” 陆令仪点点头,“是啊,我时常去承香殿,也觉得贵妃和别的宫妃不同。” “你知道便好,之前贵妃去北直隶吞蝗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我看,贵妃是个有韬略的,你还是离承香殿远一些,免得卷入后宫争斗里,父亲可是救不了你!” “女儿知道父亲救不了我。” 女儿这话,还是让陆明谦尴尬了一会儿。 又想到女儿当初嫁入陈家,受到百般折磨,他也是没能救下女儿,又忍不住红了眼眶,自责起来。 “父亲,若是我想选择贵妃呢?” 陆明谦神色一变,“女儿,你这是何意?” 陆令仪向父亲行了礼道:“父亲,世无麒麟阁,自有凤凰枝。兴许,贵妃就是女儿的凤凰枝呢?” 这句话的本意是即便没有显达的功名,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高洁栖身之地。 但很明显,陆令仪不是这个意思。 看女儿的神情,陆明谦就猜到了,自己这个女儿,入宫之后,还是生出了野心。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父亲,我不是男儿郎,入不了那麒麟阁,更不可能青史留名,但女儿也希望这辈子轰轰烈烈地活一次,也不枉父亲生我一场,教导我多年。” 第267章 晋王死了! 陆明谦看着女儿,憋了半晌,最终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陆明谦心中一直觉得对不起女儿,当年女儿曾经想削发,终身不嫁,留在家中研究学问,但他还是逼着让女儿嫁了人,觉得只有找个夫家,才是女儿的好归宿。 最后闹得女儿差一点被夫家折磨死。 因着对女儿的歉疚,从不涉及政治斗争的陆明谦,这才答应顾亭雪来给五皇子授课。 “你可想明白了?皇后陪伴皇上多年,根基深厚。” “父亲,女儿在宫中也半年有余,在女儿看来,皇后娘娘比不上贵妃。” 陆明谦摸了摸胡子,“也罢,五皇子虽然天资不佳,却秉性纯良。比咱们这个皇帝倒是好上不少。既然贵妃让你讲学,你便多给贵妃讲一些历代贤妃的故事,不能让贵妃走歪门邪道。” ……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明谦提醒了陆令仪,也是奇怪了,最近陆令仪专爱给香君讲那些后妃干政,祸国殃民的故事。 比如说:汉景帝时期,窦太后推崇黄老之学,逼迫景帝与儒生辕固生辩论,甚至欲杀辕固生;汉武帝即位初期,她仍以祖母身份干预朝政。凭借文帝遗孀身份与景帝“以孝治国”的伦理压力,压制皇权。以至于,汉武帝直至窦太后去世才得以推行“独尊儒术”。 再比如说:真宗晚年病重,刘娥代批奏折;仁宗即位后,她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十一年,穿龙袍、祭太庙,几近称帝。还联合权臣丁谓、曹利用,压制仁宗生母李宸妃家族。但她的历史评价不错,都说她有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虽专权但治国稳健。 又比如说:和帝早逝后,邓绥立百日婴儿刘隆为殇帝,再立十三岁刘祜为安帝,持续临朝称制十六年。靠着兄弟邓骘掌禁军,家族垄断三公九卿职位,打压宦官与异姓贵族,坐稳了朝廷。但邓太后死后,安帝联合宦官剿灭邓氏,东汉自此陷入外戚与宦官交替专权的恶性循环之中。 紧接着又讲了冯小怜、张贵妃等等的事迹,听得怀孕了六个月的香君头疼。 怎么陆令仪讲的这些,听起来大多数都没有好下场? 讲完这些故事,陆令仪问香君感想。 香君很是无奈,“前些日子,你请旨回了家,回来就给本宫讲这些,可是你父亲要提醒本宫做个贤妃,不要后宫干政?” 陆令仪拜了拜娘娘,回答道:“父亲的确叮嘱过,但这却不是令仪给娘娘讲这些历史的用意。” “那你是何意?” “奴婢是想提醒娘娘,后宫不得干政,若是想不干政,就不能犯这几个后妃曾经犯过的错误。” “哪些错误?” “第一种错误,是不能利用制度控制朝廷,如刘娥依靠垂帘听政掌握天下,她做的事情合礼法,所以她的地位最稳固,后世评价也好。” 香君沉默了,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对。 “第二种,是错误的用情感控制君王,如冯小怜、张贵妃通过帝王私欲间接干政;后世评价不好。 第三种,是通过家族控制朝堂,如邓绥、贾南风依托外戚集团架空皇权。” 说完,陆令仪对娘娘又拜了拜。 “娘娘,作为女官,奴婢要提醒娘娘,千万要谨守本分,做一个贤妃。” 陆令仪这哪里是提醒香君后宫不要干政,这是在替她总结前人的成功经验。 第198章 “谢谢令仪提醒,本宫记下了,一定牢记妾妃之责。” 一旁的江嫔不是个笨的,她听懂了贵妃和陆令仪之间的暗语。 “陆司籍,有一个问题,本宫想问您。” “江嫔娘娘但问无妨。” “这世上,女子主政,是不是都比不上男子?为何,你说的这些人,后世评价都不好?” 陆令仪笑了笑,问道:“娘娘可知平阳昭公主?她是唐高祖李渊第三女,唐太宗李世民同母姐姐,李渊太原起兵后,平阳公主在鄠县招募数百义军,凭借胆识与谋略,说服何潘仁、李仲文等数支起义军归附,迅速壮大势力至七万人,她治军的时候军纪严明,禁止劫掠,百姓称其军为娘子军。后她与李世民会师,合攻长安,并且唐朝建立后,奉命驻守苇泽关。 然而,此后她的人生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史书中再无记载,等再有记载,就是她以军礼下葬的时候,连她的死因都无人知晓。甚至,她的名字都是后世传奇小说里杜撰的,史书上,她连名字都没有。” 此言一出,香君和江嫔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了。 陆令仪继续说:“娘娘,我读武皇一朝的史书,时常觉得缺少了许多东西,除了上官婉儿,似乎历史上只强调武皇对狄仁杰的重用,要知道,武皇身边是有一整个女官集团在帮助她的。只是在历史上,这些人与事都被抹去了。我读史书,时常会想,历史上,到底有多少和平阳昭公主一样被抹除了名字的女子?” 江嫔缓缓开口说:“我们作为女子,成为皇子的妃子,已经是比天下女子的命都要好了,但我们怕是也不会被任何人记住吧。” “那又如何呢?我相信,这世上,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在历史的缝隙里,总能找到一些那些女子们活过的印记。就算名字会被抹除,此生,也要轰轰烈烈地活一次。而且,反正是要被抹掉痕迹的,倒不如畅快地做想做的事情,才不枉费呢。” 江嫔笑了笑。 “多谢司籍指点,本宫受益匪浅。” 江嫔走的时候,给了令仪不少赏赐。 等人走了,陆令仪才问贵妃:“娘娘,您为何会让江嫔旁听?” “有什么关系?” 陆令仪有些好奇,“娘娘不怕,点醒了旁人,多一个人与娘娘争么?” 香君笑了笑,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得意,她摸着她那圆滚滚的肚子道:“若本宫是那般心胸狭窄、自信不足之人,又凭什么留令仪这样的奇女子在本宫身边呢?” 陆令仪也笑了起来,她也摸准了娘娘的性子,是喜欢被夸奖的。 “是,娘娘心胸宽广,令仪佩服。” 香君得意地昂着漂亮的下巴,忽的小路子急匆匆地走进来,脸色不怎么好。 “怎么了?”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路子看一眼陆令仪,似乎犹豫要不要说。 “无妨,说吧。” 小路子压低了声音说:“是晋王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香君慢悠悠地问。 “晋王死了!死在大街上,被人当街打死的!” 第268章 以礼法为刃,用祖制鞭尸 从行宫回来已经过去两个月。 这两个月京城的百姓只要想看热闹,就在辰时末去国子监街附近去等着。 因为几乎每一天,都能在国子监街上看到礼部尚书、贵妃娘娘的哥哥、被民间百姓称为“许国舅”的许焕文大人,在街上痛骂晋王周清恒。 这事儿要说,得从两个月之前说起。 因着正阳门大街的青石砖坏了一排,往常从正阳门大街回家的许焕文,只能绕路走国子监街,好巧不巧,他的马车迎面碰上了晋王的马车。 这晋王因为腿脚不便,马车也比一般王爷用的马车要大一些,方便他的轮椅使用。因而这两辆马车堵住路,无法同时通行。 两人一个是藩王,一个是国舅,谁都不肯相让。 晋王是藩王,照说应该是许焕文让。 但许焕文那可是礼部尚书,得知晋王让他让道,直接掀开马车车帘,跳下马车,站在晋王的车驾前,在国子监街上破口大骂起来。 “晋王凭什么让本官退?” 晋王的车夫倒是很高高在上。 车夫一看就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冷脸道:“凡百官遇亲王舆轿,须引马侧立,候其过乃行。” “我呸!”许焕文昂首挺胸道:“本官是礼部尚书,今日就来教教你规矩。《大齐会典》上写了,若王驾仪仗违制,风宪官当纠劾,众官得止避!” 许焕文将手中的玉笏重重拍在车辕上。 “好个金丝楠木雕的车驾!好个四轮双辕,朱漆描金,敢问王爷,太祖爷《皇明祖训》里可曾许藩王用这个尺寸的车驾?” 这文官骂街就是响亮,声音大得 穿过了院墙。 国子监内都有不少人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见到是这两位的车,也没人敢上去劝,都默默地找个地方站着,安安境地地看着。 晋王坐在车内不动如山。 他因着身体的原因,车驾的确是逾越祖先规矩的,但皇帝为了表达对兄弟关爱,也是允许了的。 就算许焕文告到皇帝那里他也不怕。 但若他出去掰扯,那也是掰扯不清楚的,毕竟只是皇上的口谕,没有明旨。 如今许焕文这样做,无非是想逼迫他下马车,逼着他与许焕文对骂罢了。 晋王是国子监的祭酒,身份贵重,又一直在文人之中颇有些影响力。 今日若晋王真的下马车,才是着了许焕文的道,让自己和他一般如泼妇骂街,白白地失了身份,叫人耻笑。 他以后又要如何在这群国子监学生面前自处? “王爷,要我赶走他么?” “不可,他是礼部尚书,挑我的刺,也是他的职责,你赶走了他,他就能拿着我们的错,去皇上处告一状。”晋王闭目养神道:“随他骂去,骂够了就走了,难不成还能骂一上午么?” 外面许焕文还在骂。 “怎么,晋王殿下是不敢出来么?这是马车,又不是棺材,进去了,是可以出来的!” 周围发出窃笑声。 许焕文继续大声骂道: “好,你不出来是吧?没关系,本官就在外面说给你听!太祖二十五年定例,藩王车架不得逾四尺三寸。您这活棺材足足五尺八寸,知道是晋王殿下双腿不便,得坐着轮椅上下。不知道的还当这是晋王殿下给玄武门备下的冲城锤呢!” 车帘内传来茶盏碎裂声。 耳尖的许焕文听到了。 他非但不收敛,反而抬脚踏住晋王的车轮。 “怎么,晋王你就这般不敢与本官对峙么?看来,当年晋王摔断的不只是腿,还有男人的脊梁,如今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了?你缩在里面是什么意思?方才晋王让车夫命令本官让道的气势呢?拿出来啊!” 已经有墙内的太学生爬上树,探出头来看热闹了。 “列位学子看仔细了!这位就是二十岁滚下山崖,如今瘫在楠木盒子里还要抢道的贤王!自诩风流,成天与文人雅士混在一起,实际上却是满身世俗浊气。马车要是金丝楠木的,车辕要是玉石的,路是要霸占的,礼义廉耻是不要的!王爷在轮椅里瘫久了,真当自己还是当年能策马踩断百姓肋骨的太子爷?” 终于,晋王忍无可忍,让人拉开了车帘。 “许大人若是觉得本王有错,便去皇上处告我去。走!” 两个侍卫下来,直接把许焕文从马车前面拉开。 然而,对方只是轻轻一拉,许焕文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扑通一声,连围观的人都觉得痛。 只见许焕文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拉了拉他那绯袍金带,涨红了脸,满脸羞愤地盯着晋王的车帘。 “晋王!你便是这么欺负朝廷命官的么!好啊!今日的耻辱,本官记住了!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你是王爷,就能以势压人!” 晋王在车里差一点没有气吐血,到底是谁在以势压人? 当日,晋王把许焕文打了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 晋王本以为,许焕文要找皇帝告状,他都准备好了开脱的话了。 然而第二日,许焕文没有向皇上告状,而是以被人打伤了为由,跟皇帝告了假。 然后从这一日开始,许焕文日日都带着十几个侍从家丁,在国子监门口晋王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他也不动手,就是堵着晋王破口大骂,一骂就是半个时辰。 晋王都被骂得换马车了,但每次许焕文还是能找到他的漏洞。 关键是许焕文骂得引经据典、还特别善于以礼法为刃,用祖制鞭尸,拿圣贤做盾,用道德绞杀。 时不时,还要花样百出地羞辱晋王是个残废,又或者含沙射影地说他想谋反。 第199章 由于许焕文骂得实在是吸引人,以至于来听许焕文骂晋王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朝廷官员偷偷摸摸地挤在人群里听。 晋王若是要赶走许焕文,就得要让自己的侍卫跟许焕文的十几个家丁动手。 这么多的人械斗,一不小心就会闹出事情来,不仅有损他在读书人心里建立起来的名声,上达天听还是他先动的手,错处更大。 可若是不赶走许焕文,就这么被许焕文骂,一样影响他的名声。 晋王如今都要成全京城的笑话了,那些文人墨客们常去的酒楼,每日最喜欢讨论的话题就是,今日许国舅又骂废太子什么了? 甚至还有文官仔细学习,逐句分析。 这文官骂人,那可是安身立命的基本素养。 大家都感叹,咱们这位许国舅,几年之内就爬到正二品的礼部尚书之位,还真不是单单靠宫里的怜昭贵妃娘娘,那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第269章 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没有憋住笑 晋王就这么被许焕文骂了半个月。 偏偏马上就要秋闱了,他作为国子监祭酒,还不能不来上值。 最开始,晋王为了体现的自己并不惧怕许焕文,每日都是直面许焕文的攻击,后来实在是被骂得受不了,甚至晚上做梦都是许焕文骂自己,他只好换了个法子,每日早早地出门。 然而,无论他什么时辰出门,许焕文的车驾都堵在路上。 以至于晋王都怀疑,许焕文是不是就住马车上了。 后来,晋王的门客出主意,说晋王不必与许焕文骂,在围观的人群里安插几个自己人就好,让路人跟许焕文对骂。 这样,既可以反击许焕文,又不会让王爷失了身份。 然而,许焕文那可是礼部尚书,当年为着逼迫皇后娘娘下罪己书,那可是顶着大将军王的威压,足足在前朝跟大将军王和他的党羽们骂了一个月的。 身经百战过来的人,怎么会骂不过晋王安排的几个门人? 关键是,没人和许焕文对骂也就罢了,但凡有人搭腔,他就能骂出高度、骂出新意、骂出激情来,时不时让围观的百姓拍手叫好。 而且,骂完了路人,许焕文还要再对晋王鞭尸。 第二日许焕文就能揪出“假路人”的身份,再把晋王骂一遍。 骂他不敢为自己出头,还要假借他人之口说话,怕不是摔断了腿,而是摔断了根,不然怎么这么没有种? 晋王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告到皇上那里,但他一直觉得这样实在是丢人。 但被骂得没办法了,只能让人上了折子,弹劾许焕文。 然而,朝堂上,许焕文也有自己的党羽,礼部的几个官员立刻替许焕文开脱。 首先,是晋王以势压人,马车逾制,还让好心劝诫地许大人让开,又让自己的侍卫打了许大人。 其次,许大人是得了皇帝的允许养伤不上朝的,他每日要去哪里,是许大人自己的事情,在朝廷外吵架,也犯不着在朝廷里来断案吧。 最后,许大人并不是辱骂晋王,而是劝诫。 皇帝好奇,到底许焕文骂了晋王什么。 之前许焕文护送娘娘去北直隶的时候,在光禄寺也当过些时日的官,他提拔的两位少卿如今已经是侍郎。 这两人很有些表演之才。为了证明许大人没有错,两人还特意把许大人骂晋王的部分话语表演给皇上看了。 那一日,众官都看到了,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没有憋住笑。 从此之后,皇帝每日又多了一样新的娱乐,那就是把那两个光禄寺的少卿叫到太极殿,问问昨日许焕文又骂晋王什么了。 以至于最近皇帝心情都好了许多,去后宫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 晋王没办法,再不出手,他怕是就要成为天下的笑柄了。 所以,晋王打算想办法,让许焕文不能出门。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晋王养了那么多的门客,总有几个有特殊本事的,但谁能想到,这许焕文宅子里的防备,恨不得比皇宫里的防备还严格。 派了两个人去,都被发现了。 不仅没有起到让许焕文闭嘴的作用,还让第二日,许焕文骂他的时候又多了新的材料。 终于,晋王忍无可忍,在一日许焕文又拦下他骂的时候,晋王掀开了车帘,打算和许焕文辩论一番。 然而这一天成了晋王的噩梦。 因为他不仅没有骂过许焕文,还当面被许焕文说的面红耳赤、无法反驳而丢尽了人。 最丢人的是,不知道是谁踹翻了他的轮椅,让他摔在了地上,彻底在百姓面前颜面扫地。 回去想了一夜,晋王下定决心,必须要许焕文闭嘴。 这一日,晋王带着手下的门人,打算直接在许焕文开口之前把他绑了,扔回许宅。 以后,许焕文来一日,他就绑一日,就是被皇上责罚,他也认了,反正皇帝又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要他的命。 然而,偏偏这一日许焕文不在马车上。 门人掀开马车车帘的时候,都惊讶了。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紧接着许家的家丁就大喊:“晋王打人了!” 然后,人群中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许多高手来,将晋王的门人都按的死死的,甚至连贴身保护晋王的高手,也被其中一人给缠住了。 就这么被缠住的一时半刻,晋王被人从马车里拽了出来,三拳打在胸口,又从马车上直接扔下了车,角度刚刚好折断了脖子。 百姓们还来不及反应,那打死晋王的人,就钻到人群里消失了。 一代贤王周清恒就这么潦草又猝不及防地死了。 …… 香君听着小路子声情并茂地表演,笑得茶碗都要端不住了。 晋王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自以为他无论怎么作死都没关系,反正只要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皇帝现在都不会收拾他。 而且,他就算表现得乖顺老实,也不能让皇帝少恨他一些。 既然如此,他就无所顾忌了,所以才敢那般攀咬香君,抓着香君的身份不放。 至于他的行为牵连了皇后,晋王应该也不在意。他又不希望皇后与皇帝的感情好。 但晋王算漏了一点。 从前他没有对香君出手,香君还不方便对付他,因为香君一对付晋王,就有铲除政敌,觊觎储君之位的嫌疑。 但晋王在皇帝面前戳穿香君的身份,这是要让许家全家死啊。 所以,香君和晋王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无论香君和许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而且,只要许焕文在亲自办这事儿,就是把自己的把柄给了皇帝,皇帝怎么会不高兴呢,指不定还会因此觉得许焕文用起来更顺手。 只是,晋王这种阴险小人,又受过人暗害残废了身体,平时极为小心谨慎,想要进入他的王府杀了他,怕是极难。 所以,香君就让许焕文激怒晋王,最好让晋王恨不得打他一顿才好,然后趁乱,直接打死晋王。 没想到,许焕文这件事办得这般好,竟然羞辱了晋王近两个月,实在是出了香君的一口恶气。 “皇后娘娘宫里知道这个消息么?” 小路子想了想说:“晋王没有妻子儿女,他惨死街头,门人们也都跑光了,剩下的忠仆也没有资格处理晋王的后事。所以福王作为晋王的弟弟,也是唯一在京中的藩王,便带着晋王的尸首入了宫,要让皇帝给晋王做主呢。这消息,应该能传到甘露宫。” 香君想了想,“本宫担心皇后娘娘不知道,你赶紧差人,想办法让皇后知道此事,最好让皇后去太极殿门口,当着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面,哭一哭才好呢。” 第270章 本宫带你去看看热闹 小路子不明白,疑问道:“娘娘,若是皇后知道了,定是要求咱们皇上严惩咱们大舅爷的!” 陆令仪在一旁微笑道:“公公放心吧,娘娘这是在帮许大人。” 香君满意地看一眼陆令仪,这承香殿里,终于是有一个懂前朝之事的人了。 “还不快去。”香君没好气地说。 小路子虽然不懂,但信娘娘的,领受了旨意,开开心心地去了。 香君看陆令仪一眼,“这么大的事情,你倒是淡定得很。” “晋王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京城里谁人不知?自从宋相谋逆被杀之后,皇后娘娘在朝中的文官势力便大减,只能靠晋王了。晋王是国子监祭酒,多年来,又一直在读书人中颇有影响力,娘娘要除掉晋王,令仪倒是不奇怪,只是这法子,令仪实在是没想到。” “大胆!谁允许你揣测本宫心意的?谁说本宫要除掉晋王的?” 陆令仪立刻跪下,将手抬至头上,给香君行了一个大礼。 “令仪在承香殿也有些时日了,若是猜错了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责罚,若是没有猜错,还请娘娘听令仪一言。” 第200章 香君看着陆令仪,她的神色坚定,目光坦然。 香君知道,这些日子,不仅仅是香君在观察陆令仪,陆令仪也同样在观察着她。 但香君一直没有开口招揽,就因为她知道,陆令仪这样的女子,是不能逼迫她的。 “好,令仪请说。” “娘娘,世道烹女子佐酒,贞节的剐成脍,放荡的熬作渣。刚烈的塞进蒸笼压成糕,痴心的腌进陶罐沤成酱……令仪从前,一想到这世道,时常觉得心中愤懑,恨不得掀了这张吃人的桌子。然而,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更何谈救天下的女子呢?直到令仪见到了娘娘,这才觉得自己的理想兴许能有实现的一日。” 陆令仪恭恭敬敬地对香君叩拜。 “贵妃娘娘,令仪愿意做您的影子,让贵妃踩着我,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女人、最尊贵的人。千百年后,后人翻开大齐的史书,无法绕过的便是娘娘的名字,哪怕是用我的颈血写就,我也愿意助许香君三个字永垂青史。” 香君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陆令仪,终于是笑了笑,伸出手,扶住了陆令仪的手,“令仪还是绷得太紧了些,做本宫的人,不必你刎颈,轻松些,开开心心地一样能把事情做成。起来吧。” 陆令仪起身,立刻说:“娘娘说的是,令仪的确是太严肃了一些。” “无妨,你有你的性子,既然你都对本宫慷慨直言了,我也问问你。你方才说,你没想到本宫用的法子,你可是觉得本宫的法子不好?” “自然不是。”陆令仪立刻回答:“令仪是觉得,娘娘的想法跳脱常人,是极好的,其实,历来政治斗争的手段,从来都是越简单粗暴越好。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少人知道。能自己亲手杀的人,就不要经手他人。经过的人越多,事情出纰漏的可能越多。” 香君点点头,很是满意陆令仪,就是要跟她一路做事风格的人才好。 “这福王正带着晋王的尸骨在太极殿门口闹呢,你可想去看看?” 陆令仪的眼神亮了亮,点了点头。 香君笑了笑,“走吧,本宫带你去看看热闹。” …… 太极殿外,跪的都是文武百官。 今天清晨,晋王惨死路边的事情,百官都已经知道了。如今一部分文官正闹着让皇帝重罚许焕文呢。 太极殿内,许焕文已经在里面请罪了,正在给皇帝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 殿门紧闭,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的决定。 香君比皇后先到一步。 如今她肚子圆滚滚的,也无人敢冲撞,她就这么直接走到了太极殿门口。 万里春等在外面,香君小声询问:“如何了?” “许大人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 “不是说福王拖着晋王的尸体来的么?尸体呢?” “福王和晋王的尸体也在里面呢。” 香君倒是不担心福王,这次是许焕文特意安排的福王办此事,与他一同唱戏。 上次晋王戳破香君身份的时候,福王就已经选边站队了。 香君又压低声音问:“顾大人呢?” “顾大人奉皇上的命,出宫抓打死晋王的逃犯了。” 说到底不是许焕文亲手打死的晋王,是他的“家丁”打死的。所以皇帝要不要怪罪许焕文,全看皇帝想怎么处理这些“家丁”。 他派顾亭雪去,是为了抓住他们,还是为了不抓住他们,就很重要了。 香君有些着急,但偏偏她又不敢直接闯进去听。 就在她翘首以盼的时候,皇后终于是匆匆赶来。 她直接冲到了太极殿的门口,香君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被皇后走路带的风给刮到。 “晋王呢?有人跟我说晋王死了!”皇后激动地看着万里春,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回皇后娘娘的话,晋王……的确是死了。” “不可能!” 皇后不相信,晋王那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潦草地死了? 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他们在骗他! 说不定是晋王用得什么金蝉脱壳的法子,逃出了京城。 他不可能死! 香君在旁边幽幽地说了一句,“怎么不可能,我听说,尸体就在太极殿里面呢,皇后娘娘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皇后愤怒地瞪着香君,然后她推开万里春,上前一步,不顾万里春的阻挡,直接推开太极殿的门就冲了进去。 香君赶紧给陆令仪使眼色,让梦梅在外面等着,她借着皇后娘娘的光,慢几步跟了进去。 第271章 只有恨能比爱更长久 皇帝得晋王死去的消息后,立刻派人调查。 宫中的太医和刑部的仵作检查了晋王的尸体。 杀死晋王的绝对是高手。 首先,晋王胸口那三拳几乎把晋王的心脉锤碎,肋骨都插进了肺里,但那人还怕晋王死的不够透,所以扭断了晋王的脖子,并且扔下车,装作是意外摔死的样子。 负责晋王护卫的侍卫和门客都被暂时看押起来,这些人武艺高强,不少都是陪伴晋王多年的心腹,彼此之间早就配合默契,照说不应出这样的纰漏,未免有人里应外合,刑部的官员审问了这些人。 这些人的口供一致。 他们没有护卫住晋王,原因有三。 首先,对方的攻击十分突然,他们根本没有防备,而且他们本来是想着绑许焕文的,没有想到对方先出手。 其次,周围全都是围观的百姓,就算对面上来要打架,他们也没有想过,这些人竟然是冲着灭口杀晋王来的。晋王也让他们注意不要伤到百姓,所以这些人最开始没有下杀手,以至于让对方占据了上峰,而高手之间的对决,片刻分心就会让敌人占据攻击的优势,再要杀出优势来,总是需要些时间,所以才错失了救护晋王的良机。 最后,许焕文带来的那些“家丁”绝不是普通人,他们武功高强,组织严明,甚至看得出他们研究过晋王这批心腹的招式,很明显是职业的杀手,有备而来。 所以,晋王的人咬定了,此事绝对不是意外,而是许焕文故意设局,要杀死晋王,而之前许焕文做的那些在街上骂人的事情,不过都是烟雾弹,想让晋王放松警惕罢了。 另外一边,许焕文的家丁们,除了那个出手杀人的逃脱了之外,剩下的全都也全部都被关押起来。 这些人的口供也绝对一致。 他们死不承认是预谋杀人,只说是意外。 这些人承认他们是从小练习武艺的,有些功夫在身上,也的确是一起长大,有些默契在身上,但是他们只是负责护卫许大人罢了,不是什么杀手。 当初在江南,贵妃的车驾遭遇刺杀之后,许家就花重金招揽了一批高手养在府上,但这和要杀晋王绝对没有关系。去研究晋王门人的招式,也是因为许焕文防备晋王要杀他,这才有备无患。 晋王被杀,只不过是他们这些人太冲动,以及他们当许焕文的家丁,没有很多与人打架的经验,不知道轻重罢了。 两边人的各有说法,此事又事关皇亲国戚,便只能上达天听,由皇帝来断案。 于是,皇帝让福王带着晋王的尸体,来到了太极殿。 …… 看着死掉的晋王,皇帝的心情很复杂。 他说不清自己是失落多,还是愉悦多。 如今京城中的皇室宗亲早就被皇帝杀的差不多了,晋王的势力也早就不能和他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相提并论。 虽说他有些文人间的名气,但是对于大权在握的皇帝来说,晋王周清恒在民间沽名钓誉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笑话。 从前周清恒当太子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人物,有着薛太师等一众老臣的支持,她的母妃是先帝的皇后。 但那又如何? “太子谋逆”的冤案不仅让周清恒被废,还让支持他的那些人——先皇后和其家族,薛娇娇一家,一众废太子党羽等等,都被抄家灭族。 虽然先帝念着父子之情,只是把周清恒拘禁在诏狱里,饶过了他一命。 但周清河怎么会放过周清恒呢? 在周清河还在九皇子的那些年里,只有太子周清恒帮助过他。 那个总是用饱含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的哥哥,总会在周清河快饿死、病死、被人欺负死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帮助他,装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骗一骗先帝,让先帝以为这宫里还有人照顾周清河。 可转头,当九皇子再被欺负的时候,他便又不见了,直到他再次到绝境,他才会假惺惺地出现。 周清恒是月白风清、温润如玉的好太子啊。 但凡周清河向父皇求助,周清恒就要来演一场,怪自己作为太子,作为哥哥,没有照顾好弟弟,又要不经意地说一说,他平时是怎么照看弟弟、帮助弟弟的,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背着他又欺负九弟。 第201章 皇后也要在旁边哭一场,说自己掌管后宫,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她不对,要求得九皇子的原谅。 最后,他们的所作所为,显得周清河就像是一个不知感恩、不安分的坏孩子似的。 所以,当废太子被关在诏狱里的时候,周清河也是这么对他的。 每次他要自尽,九皇子周清河就要救他。 每次他快病死,九皇子周清河就给他请大夫。 废太子吃不到好的,但也绝对饿不死。 他不会病死,但身体却也绝对好不了。 终于,那一年的囚禁,彻底让废太子的双腿废了,原本还有治愈的希望,这么一耽搁,就再无好转的可能。 这种看人充满希望又彻底绝望的感觉,让周清河死寂许久的感情,忽然剧烈地被调动起来。 原来仇恨是这么的强烈,原来报复是这么的快乐。 这世上,果然,只有恨能比爱更长久。 后来,先帝快要过世,临死前先帝替皇帝处理了顾亭雪的事情,也让皇帝答应自己,要善待他所有的兄弟。 周清河答应了。 因为,他其实也不想废太子死啊。 先帝下旨,从诏狱里放出了废太子,重新封他为晋王,让他这辈子当过富贵的闲人。 皇帝登基之后也愿意粉饰太平,毕竟朝廷刚刚经历了轰轰烈烈地夺嫡之争,死了那么多人,他也得装一装仁慈贤明。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晋王在偷偷摸摸养着些门人谋士,但是这世上,但凡有些志气和本事的人,都不会心甘情愿跟着一个残废的废太子。 天下英才尽为皇帝所用。 权力,就像是春药,吸引着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扑进这旋涡之中,互相斗争撕咬,为他周清河所用。 只有他,能在庙堂之上,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一切。 第272章 逗狗的游戏,玩腻了 所以,晋王越是在民间“招兵买马”,皇帝就越是觉得有趣,他招揽那些连科考都考不中的酸儒文人有什么意义? 就算有一两个漏网之鱼的“英才良将”,只要脑子清楚,就不会选一个没有子嗣、没有未来、被先帝废弃过的残废王爷,选大将军王倒是有可能。 就算贵妃在江南的时候,晋王养的“死士”倾巢而出,也没能让皇帝忌惮他。 几百个江湖人士而已,但凡皇帝想灭了他们,都不用神策军,随便在十二卫里挑一卫,五千人就能将他们抄家灭族。 所以,当初贵妃出事,皇帝选择了不计较,没让人彻查。 真的彻查下去,皇帝哪里来的乐子看? 每次看晋王,皇帝多少带着一种玩弄的心思。 真的对他有了杀心,还是削藩的时候,得知了晋王有多少财富,皇帝才又觉得不痛快了。 但看晋王那么努力地自救,仿佛一只案板上努力扑腾的鱼,皇帝又心软了。 再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也无妨。 毕竟,看着曾经光芒耀眼,能把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如今却如同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皇帝就感到一种由心而发的愉悦。 现在晋王的尸体躺在他面前,仿佛一摊烂肉。 皇帝心里多少是有些可惜的。 他思索着,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对于晋王死,他到底是失落多,还是愉悦多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后竟然破门而入,径直扑到了晋王的尸身上,还抱着晋王的尸体,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清恒哥哥!清恒哥哥!” 这一刻,皇帝确定了,他是想让周清恒死的。 这逗狗的游戏,他也玩腻了。 …… 香君看到皇后娘娘冲进去抱住了晋王的尸体,这才顶着个大肚子急匆匆地跟进来。 她先给皇帝行了礼,然后才对皇后说:“皇后娘娘,您怎么走得这么快,臣妾拦都拦不住!你不可以在这里,皇上与大臣议事,你还是跟我走吧!令仪,还不把皇后娘娘拉走!别让皇上为难。” 令仪赶紧上前要拉皇后,却被皇后一把推开。 皇后红着眼,用凄厉悲愤的眼神瞪着香君,指着她问:“是不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指使许焕文杀死晋王的!” 香君吓得扶着令仪跪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怀着孩子,平时连承香殿的门都不出,也没有见过哥哥啊!而且,哥哥只是一个文官,平时动动嘴皮子还行,哪里能杀人,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 皇帝神色淡淡的,看向陆令仪,“还不把贵妃扶起来。万里春呢。” 站在外面的万里春,这才敢进来。 “皇上,奴才在。” “给贵妃娘娘赐座。” 皇后还抱着周清恒的尸身,悲愤交加地对皇帝说:“皇上!晋王之死绝对不是意外!还请皇上严查此事,还晋王一个公道!” 香君真想让皇后赶紧把晋王的尸体放下来吧,没看到皇帝脸都黑了么? “皇上!晋王这么多年来,对皇上也算是恭敬有加,他是你的兄长,皇上,您不记得当年咱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了么皇上?”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尖锐的嘲讽。 皇后记忆里的少年情谊,怕是和他记忆里的不同。 当年,无论太子和大将军王要邀请薛娇娇去哪里,薛娇娇都要问九皇子周清河去不去。 两人为了见薛娇娇,总会把周清河带着。 甚至会在出宫之前,稍稍给周清河打扮一番,免得太过失了皇家威仪。 可周清河在宫中本就是艰难求生,连皇子的份利也时常被皇后想方设法地偷偷克扣。 他们去的那些地方,周清河哪里去得起? 每次他都觉得尴尬至极,只能被迫接受周清恒和周清崇的施舍。 那时候薛娇娇总是用一种温暖又善意的眼神看着他,饱含着同情和关怀。 可对于周清河来说,她的眼神,只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每一次出宫,对于周清河来说,都是凌迟之痛。 现在,薛娇娇却让他回忆当年一起长大的情谊,岂不可笑? 皇帝有些不耐烦,摆摆手道:“许焕文,你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跟皇后娘娘解释清楚。” 许焕文心里一松,听皇上这口气,应该是没有生他的气。 于是许焕文又从头到尾把事情的原委给皇后讲了一遍。 一边说,许焕文还要一边观察皇帝的反应。 许焕文发现皇帝一直看着皇后。 然后许焕文又观察到,只要皇后露出痛苦、悲愤的神情,皇帝脸上就会有一种难以掩藏的愉悦,虽然很细微,但是许焕文日日研究皇帝,对咱们这位皇帝,还是有些了解的。 于是,许焕文根据皇上的反应,详略得当了把事情说了,那些能刺痛皇后的地方,特意说细了一些。 终于,当皇后气得拔下金钗,要戳死许焕文的时候,皇帝厉声呵斥了皇后,并且对万里春说:“还不抓住皇后!” 万里春赶紧带着几个太监一起把扑腾的皇后控制住,但皇后被几人拽着,还在挣扎,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许焕文。 “你竟敢这般羞辱他!他是王爷!他是先皇的儿子啊!” 这还是香君第一次看到皇后这么有血性。 比起从前的皇后,香君觉得,这拿着金钗要杀人的皇后,更像个人。 “疯妇!外面都是朕的臣子,你是要在百官面前发疯么?” 皇上的那一声疯妇,让皇后手上的动作瞬间停顿了。 金钗落地,皇后娘娘的头发也散开了,她刚才哭过,眼眶红红的,被几个太监拽着,外衣也被扯开。 看起来,还真的像是个疯妇。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下颌不由自主地轻轻地震颤,以至于,脸上出现了一个似笑非笑,如同痉挛一般的笑容。 一滴泪,从皇后脸上滑落。 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声,几乎压过了周遭的一切声音。 良久,在皇上那嫌弃、嘲讽的眼神里,皇后终于回神。 她的脑子,似乎在听到那一声“疯妇”,在皇帝叫人按住她的时候一瞬间就清醒了。 第273章 晋王残废,薛家满门抄斩,都是你的错 只听得皇帝继续说道:“晋王之死,刑部已经查过,和许焕文无关。顾亭雪已经去抓捕逃跑的犯人了,皇后若是不信,朕可以让刑部的官员亲自你与你说。” 皇后摇摇头,跪在地上道:“臣妾不敢对皇上的处置有异议,今日臣妾殿前失仪,臣妾愿意承担一切责罚,只希望皇上允许臣妾着人替晋王收拾衣冠,不要让他的尸身这样……” 皇后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样被羞辱!” 皇帝眼里有一丝讥讽之色,他语气平静地说:“万里春,送皇后回去吧。” “皇上,晋王的尸首……” “这件事,轮不到皇后操心,晋王的丧仪,朕会让福王负责。” 第202章 “皇上!” “你若再说一句,朕会让人鞭尸。” 皇后震惊地看着皇帝,简直要不认识他了。 太后过世之后,皇帝已经越来越不像她爱过的那个人。 万里春赶紧扶着还没回神的皇后娘娘起来。 香君看了一眼陆令仪,又看了看皇后的头发,陆令仪明白过来,赶紧捡起金钗说:“皇后娘娘,奴婢给您整理一下再出去吧。” 皇帝看一眼香君,只觉得还是贵妃懂事。 皇后若是直接那样出去,实在是有损天家威严。 陆令仪飞快地给皇后整理好之后,万里春便半是押半是送的,请皇后出了太极殿。 香君也赶紧起身道:“臣妾本是追着皇后娘娘进来的,皇上还要与大臣议事,臣妾便先退下了。” “等等。” 皇帝起身,走了下来。 香君吓了一跳,没想到,皇帝只是摸了摸她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来人,拿朕的披风过来。” 小太监赶紧拿着披风过来。 皇帝亲自给香君系上。 “入秋天凉,也不知道多穿一些,你先回去吧,朕晚些来看你。” 香君含情脉脉地看了皇帝一眼,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然而一出太极殿,香君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沉重起来。 梦梅看娘娘的神色,赶紧传来轿辇,扶着香君上轿。 上了轿,香君还能看到前面皇后娘娘的仪仗。 香君心中不免为皇后感到悲凉。 香君想过皇上对皇后的感情,会转移,会变淡。也想过皇帝对皇后会憎恨、会厌恶。 但是爱了这么多年,皇帝对皇后竟然会这么冷漠,就仿佛从来没有爱过一般,这还是超出了香君的预料。 如果香君没有看错的话,方才皇帝看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嘲弄和玩味儿。 就像是…… 在逗弄一只路边的狗。 …… 皇帝只留下许焕文一人在太极殿内。 许焕文知道,决定他命运的时候到了。 贵妃说了,晋王告发他和贵妃有私情,许家又隐瞒贵妃的身份,这两件事,势必让皇帝看他不顺眼。 以后,只要他在皇帝面前出现一次,就是让皇帝想起这些事情来。 所以,他倒不如跑得远远的,别让皇帝看到。 而且,走之前,他替皇帝处理了一个心腹大患,最后办的是让皇帝高兴的事儿,那皇帝想起他来,总会想到,许焕文是那个替他处理了晋王的人。 “皇上,微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哦?你有何罪?” “微臣没有好好管束好下人,这才害得晋王惨死!” 皇帝冷哼一声道:“他死了便死了吧,本就是秋后的蚂蚱,你也不必在朕面前装模作样。朕不喜欢被当成傻子。” 许焕文赶紧对皇帝磕头。 “皇上!晋王之前要杀贵妃,是对我许家釜底抽薪,后来又诬陷微臣和贵妃的关系,是要置我许家于死地!微臣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人害了!” 皇帝冷笑一声。 “你可是许国舅,就算是在朕削藩之前,晋王的势力也不能与许尚书相提并论啊。京城的百姓,只知道有许尚书,不知道有晋王。” 虽说晋王是藩王,但朝廷里要有实实在在的权利才会被人看得起,尤其是文官们,心里是不怎么看得上这些皇亲国戚的。 而礼部,不仅掌握着朝廷的最高礼仪、主导封贡、外交文书、承担外交决策,还掌控会试、殿试的组织权,可以借此培植门生。 前面已经死了杨相和宋相,都是先做的礼部尚书,后来才做的丞相。 再加上,贵妃的盛宠谁人不知?那可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 许焕文但凡想在京城横行霸道,就连现在的那两个丞相和其他几部的尚书,都不敢真的与他作对。 但许焕文记着贵妃的叮嘱,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 “微臣深知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绝不敢有僭越之心,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啊皇上!至于百姓只知微臣、不知晋王,这是绝不可能的,这天下百姓,都应该只知道皇上啊!” 许焕文重重地磕头。 皇帝的心气顺了不少。 “行了,别磕头了,朕还能不知道许爱卿是什么人么,若是你有僭越之心,朕自然不会容你。只是……” 皇帝看了一眼太极殿外。 “你可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让朕处置你?” 许焕文当然知道有多少人要处置他。 是许焕文让自己的党羽、门生联合其他大臣们一起狠狠地参他,逼着皇上重罚他。 不然,许焕文还真怕没几个人敢仗义执言。 “微臣有罪,还请皇上降罪,臣愿意被贬斥至苦寒之地,哪怕就做一个看门的小吏也好,只要能继续为皇上效忠,臣万死不辞!” 许焕文的反应,皇帝实在是满意,这么懂他心意的官员,真是极少的。 若是今日,晋王的事情发生后,无人敢参许焕文,皇帝还真要考虑考虑,如何对待许家。 但既然那么多官员要治许焕文的罪…… “朕不处置你,堵不住悠悠众口。但朕处置了你,又舍不得。毕竟你是贵妃的哥哥,平时替朕办事,又尽心竭力……哎,罢了,你便去应天做个知州吧,等贵妃生下皇子,朕让你做江南总督。” 许幻文激动地又对皇帝磕了几个响头,还感动地哭了出来。 “臣!叩谢皇恩!” …… 香君的轿辇往前走着,可前面皇后的轿辇却在宫道上停了下来。 梦梅看向香君:“娘娘?我们可要继续走?” “走。” 经过皇后的轿辇的时候,香君的轿辇也停了下来。 宫人们全都退开,只留下两位娘娘说话。 “晋王死了,你又赢了,只不过你放心,本宫已经没力气再跟你斗了,从今以后,我只想守着我的甘露宫,抚养元泽长大,还请贵妃高抬贵手吧。” 皇后这是在求和? 香君看到皇后那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决定帮一帮她。 “赢的可不是我。皇后娘娘怎么不明白呢,晋王落到今日的下场,并不是我害的,都是皇后娘娘一手造成的。” 皇后怒极反笑,“是本宫的错?” “是啊,晋王残废,薛家满门抄斩,都是你的错。” “你在胡说什么?当年的事情,不是意外么?” “天子一怒,就是浮尸万里,所以谁不是小心伺候?哪一个环节,不都是谨慎再谨慎?”香君语气幽幽地说:“皇后娘娘,这天家的事情,真的有意外么?晋王的事,薛家谋逆的事,皇后娘娘若有心,想办法自己查一查吧。” 第274章 咱们各自安好吧 皇后探过半个身子,激动地一把抓住了香君的手,吓得等在远处的梦梅赶紧往这边跑。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皇后拽着香君的手问。 香君看一眼皇后抓着她袖子的手,没有挣扎,也不害怕,只是轻轻地按住了皇后。 “皇后娘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从前伺候在太后身边的时候,偶然听到太后说到过一些事情,便有了些猜测,但这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实在是与我没什么干系。娘娘莫要为难我了。我还想在宫里过些安生日子呢,实在是不想……牵扯到娘娘与皇上之间的事情里。” 皇后就是再笨,也听懂了。 她垂眸,眼神里是震惊与慌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皇后娘娘刚才对我说,您想在宫中安稳度日,不想与我争斗。娘娘放心,我也不想与您争斗。您当您的皇后,我当我的贵妃,咱们各自安好吧。” 晋王已死,朝中再没有一心一意为皇后办事的人了。 至于大将军王,连京城都不敢回,只能在封地里待着,暂时对香君没有威胁。 而且,看皇上刚才对皇后的态度…… 皇后最好还是在后宫安生地待着,就是当一个摆设放在甘露宫也是好的。 免得皇帝忽然来了折磨人的兴致,没人给他折磨,他搞不好会想办法来折磨香君。 梦梅已经跑了过来,看到皇后娘娘还拽着香君,赶紧说:“娘娘,您莫要激动,我们贵妃还怀着身孕呢。” 皇后这才回神,失魂落魄地收回手。 香君赶紧摆摆手,让宫人抬着自己回了宫。 等到香君都走了好远,甘露宫的小太监才凑过来,小声说:“皇后娘娘,咱们也回宫吧。” 皇后目光一沉,“你现在就去鹰鹞处,把大将军王去年送我的那只神鹰取来。” …… 晋王之死,没有再掀起任何波澜。 他的丧礼由福王和礼部来办。 这一年里,死了不知道多少藩王,但能有资格办丧礼的,也就只有晋王了。 第203章 但晋王的丧礼还是办得极为简单。 宗室亲王薨逝,皇帝应辍朝三日,百官素服举哀。 但皇帝仅辍朝一日,仅令礼部代行祭奠,还不允许百官素服。 晋王的谥号本应该是礼部拟了再由皇帝朱批定夺,但咱们皇上为了体现兄友弟恭,亲自给晋王写了谥号——炀。 “炀?” 香君坐在承香殿里,喜雨正给香君捏着肿胀的小腿,梦梅和陆令仪则是站在两侧。 “这是皇上亲自拟的?”香君问。 小路子点头,“是啊!说是兄弟一场,皇上感怀良久写下的,说这个字是炀风赫赫的意思。” 香君忍不住冷笑起来,“本宫就不信,礼部的官员们不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糊弄鬼罢了。” 梦梅好奇问:“娘娘,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是个恶谥。”香君看一眼陆令仪,让她解释。 陆令仪立刻回答:“《逸周书·谥法解》里写过,好内远礼曰炀,意思是沉溺女色、荒废礼法。去礼远众曰炀,意思是背离礼制、疏远臣民。逆天虐民曰炀,意思是违背天道、残害百姓。” 梦梅点点头,明白了。 香君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我看,这个字倒是适合咱们皇上。” 此言一出,陆令仪就吓了一跳,一向镇定的她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然而看了一圈,梦梅还是淡定稳重地站在娘娘身边,喜雨头也不抬地继续揉搓娘娘的小腿,小路子也是满不在乎地赔着笑。 她心里便知晓,平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娘娘怕是不少说的。 见状,她也收拾起震惊的神色,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顾大人呢,还没回来么?”香君又问。 “回娘娘的话,顾大人还在外面抓逃犯呢。” “此事皇上都已经不计较了,他那么努力地抓逃犯做什么?也不知道赶紧回宫!”香君没好气的一说:“狗奴才,就知道惹本宫生气!” 另外三人都噤了声,不敢多说。 陆令仪观察着,从前偶尔也能遇见顾亭雪来承香殿,但顾大人多数都是为了五皇子来的,和娘娘偶尔遇见,也都是客客气气。 没想到,私下里,娘娘这么讨厌顾大人么? 不过想来也是,皇上都不计较许家的罪过了,顾大人还非要把那人抓回来做什么? “甘露宫那边呢?”香君又问。 “甘露宫这些时日倒是安静的很,没什么动静,这回皇上不让皇后参加晋王的葬礼,皇后都没有跟皇帝吵架呢。” 香君想着,皇后就算要查当年的事情,也没有这么快有结果。 现在能帮皇后的也就只有大将军王了。 但两边来往通信也要些时日。 “皇后如今也总算有点长进,知道要耐心忍耐了。” 然而香君这话刚说完,没两日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帝和皇后大吵了一架。 原因是皇后固执地在甘露宫里给晋王立了灵位祭祀,还在晋王头七这日给他烧了纸。 皇帝气得直接冲到了甘露宫,不仅把火盆踢了,还把牌位给砸了。 帝后吵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皇后直接骂皇帝“面目全非、不仁不义”。 皇帝气得放话说:“皇后病了,以后就好好在甘露宫养病,宫里的事情,便不要操心了。你们甘露宫的都看好了皇后,无事,不要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香君听着小路子的转述,思索着。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皇帝和皇后还好着呢。可这辈子却已经变成了这样一对怨侣。 大概还是晋王的死,激化了两人的矛盾。 原来的故事里,皇后也是在晋王死了之后,和皇帝大吵了一架,还用金钗刺破了皇帝的肩膀。 只怕,等到大将军王也死了,皇帝就会彻底对皇后翻脸。 …… 但凡皇帝在皇后那里生了气,都要来承香殿。 果然今日皇帝来了,还说先把宫权给简妃和江嫔,等到香君生产后,就让香君继续管着六宫的事情,以后再不让皇后那个疯妇沾染他的后宫。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皇后难堪,皇帝还特意给了香君恩典。让许焕文和妻子李氏离京之前,来见香君一面。 李氏如今已经怀孕了,刚刚三个月。 看着夫妻俩进来,香君脸上也难得有了点真心的笑容。 成天看宫里的那对怨侣,实在是晦气,偶尔还是得看看人间的东西。 第275章 她真的是世上第一尊贵的有福人 李氏很懂事,借口离开,让香君和许焕文单独说话。 许焕文赶紧说:“皇上答应我,等娘娘产子之后,便让我当江南总督。” 香君有些惊讶,“皇上那么大方?” 许家本就是出自江南,许焕文当初又是江南的解元,让许焕文当江南总督,不就是让他去当土皇帝么? 许焕文严肃地点点头,“我也没想到皇上会派这个差事给我,本以为皇上一定会贬斥我去远一些的地方,竟然让我先去应天当知州。” “皇上没让你做别的事情么?” 许焕文摇头,“还未曾有过吩咐。” 香君想了想,往后靠了靠,轻笑一声道:“咱们皇上可不是什么好心人,等着吧,不是有黑锅让你背,就是有脏事要你办。” 许焕文也了解皇上,重重叹一口气道:“臣也是怕这个。” “哥哥担心的是皇帝让你背了黑锅之后收拾你,还是……”香君顿了顿,加重语气问道:“怕被搞臭了名声?” 许焕文抬眸看了一眼香君,感叹道:“娘娘实在是天底下第一聪慧人。” “若是皇上想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甚至是读书人不耻的事情,哥哥当如何?” 许焕文没说话。 皇帝想做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江南有皇帝不喜欢的人,之前因为北边打仗,皇帝才忍下一口气,但皇上的性子,最是记仇。 当初江南让皇帝受的气,皇帝一定会千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让许焕文去江南,怕就是存了这个心。 香君也理解许焕文的为难,江南毕竟都是他的故旧,又是天下文风最盛之地。 皇帝让一个“害死了”亲王,因为是宠妃哥哥而被免除罪责的人去江南当总督,就是要让许焕文在世人眼里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而许焕文毕竟是个文人,是十年寒春苦读出来的,一点骨气都没有也是不可能。 “哥哥,咱们兄妹,出身不好,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是因为咱们愿意为皇帝做别人不愿意做、也做不到的事情,对皇上来说,咱们是两把他喜爱的刀子,你可明白?” 许焕文有些沮丧,但他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道:“娘娘说的这些,臣……明白……” “本宫知道,咱们毕竟不是个物件,咱们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就有欲望。但咱们不能忘记了,手中的权利到底是从何而来,一旦咱们有了过剩的自尊,一时忘了本,不小心翻了个身,就又被权利给活活压死了。” 许焕文去了江南,怕是就不如在京城那般好控制。 于是香君柔软了语气。 “哥哥,等到你手中有真正的权力的时候,你自有机会实现从前的志向。那时候,哥哥如今做的一切,都叫做忍辱负重。毕竟,这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不是么?” 许焕文的眉头总算是稍稍展开了一些。 “娘娘说的是,还是我目光短浅了一些。” 香君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哥哥也莫要太灰心,也不一定要等许久。” 许焕文和香君对视一眼,然后默默挪开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这个贵妃妹妹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稀奇。 “还有件事要与贵妃说,顾大人估摸着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回京。” “抓个人而已,何必那么卖力?皇上大概也不想那人被抓回来吧。” “顾大人自然不是去抓人,好像是替娘娘寻什么东西去了。” 香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亭雪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定是去找重要的东西。 “这次我去江南,李氏便不跟我一起去了。” “为何?可是怕路途辛苦伤着孩子?还是皇上不让她去?” 许焕文摇摇头。 “是云韶自己要留在京城的,她说,若是她与我一起走了,便无人进宫给娘娘传递消息,她也不放心把此事交予别人来办,便执意要留在京城。来见娘娘之前,我已经把此事禀报了皇上,皇上也很高兴,觉得我们许家懂事。” 香君有些惊讶。 她这些年与李氏见得不少,怕是比见许焕文还多得多,每次李氏过来,只是说需要传递的消息,几乎不多说多问,以至于香君有时候都忽略了她的重要。 其实仔细想想,一个女子,怀揣那么多秘密来往于禁宫内外,从没有任何疏忽和不谨慎,又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多打探,永远都进退有度,其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第204章 而且交给她办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不及时或者办不好的。 要她传达的话,次次都准确无误,就算是暗示,她也能迅速地理解其中深意。 只是因为她总是不怎么出头冒尖,隐藏在丈夫身后,以至于香君之前都小瞧了她。 现如今,她怀着身孕,却愿意独自留在京城,心里还惦记着要替许焕文和香君传递消息,可见是个胸有丘壑的女子。 “哥哥是真的娶到了一个好女人,实在是有福气。” 许焕文笑了笑,“是啊,若不是娘娘,我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娶到云韶。她一人在京城,还请娘娘多照看着她,尤其是她生产之时,我也不能陪伴她……” “哥哥放心,到时候我会提前派宫中的太医和嬷嬷过去,还会把我身边的梦梅派去。” 许焕文这才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娘娘还有几个月也要生产了,娘娘也多保重。” “哥哥放心吧。” 送走了许焕文之后,香君忽然就闲了下来。 现在元朗有陆明谦日日悉心教导。 后宫里也暂时没有了敌人 皇帝对她也还算宠爱。 放在旁人看来,她真的是世上第一尊贵的有福人。 只有香君看着自己的肚子,越发的不安起来。 她的肚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明明因为担心胎儿太大不好生产,她都不敢多吃的。可这两个月,她人没胖多少,肚子却还是大得很。 香君不安,还是把柳太医叫来了。 柳太医请完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回事?”香君没好气地说:“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微臣有一事不大确定,斗胆请娘娘让我腹诊,微臣才敢下定论。” 香君点头。 柳太医这才伸手接触香君的腹部,触诊之后,再次跪了下来。 “恭喜娘娘,您这一胎应该是双生胎。” 香君震惊,“你可确定?是双生胎?” “是,微臣可以肯定。” 旁边的梦梅、喜雨、陆令仪都喜气洋洋地给香君恭贺,只有香君脸上愁云惨淡。 这一胎本就不好生,还是双生胎,那岂不是更难生了? 第276章 狗奴才,再瘦下去,本宫都要比你胖了 香君怀双胎的事情,皇帝很快就知道了,高兴地马上就从太极殿赶来了承香殿。 皇帝恨不得赶紧昭告天下,却被香君拦住。 “之前宫里有一对龙凤胎,皇上忘记了么?还是等臣妾顺利生产,皇上再高兴吧。” 想到那对双胞胎,皇帝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香君是故意扫兴的。 她可不希望皇帝太看重这两个孩子,避免他太把这两个孩子当回事,后面又要剖腹取子,还是期待低一些比较好。 香君试探着问:“皇上,双生胎好难生的,臣妾怕自己不能顺利生产。” “胡说,你是朕的贵妃,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你还要陪朕很久很久。” 香君继续试探道:“若是生产那日,我生不下来……皇上,您不要顾念臣妾,你…… 皇帝神色一变,但他还没说话,万里春就禀告说南岳的使臣来了。 皇帝赶紧安抚了香君几句便匆匆离开。 香君却是心情沉重,皇上都没有说,不要孩子只要她。 气得香君只能在宫里骂顾亭雪那个狗奴才,竟然还不回宫,让她一个人在这里担心。 第二日,香君听说这回南越使臣又送了一个公主过来,当夜皇上就宠幸了那位公主,说是很是满意,封了贵姬。 同样是公主,贤妃一来就是昭仪,她却是贵姬,可见南越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也不如从前了。 得知娘娘怀了双胎,很多的人来恭贺,香君每日闲得要长毛了,也愿意见一见,跟大家说说话。 贤妃是最羡慕香君的。 香君担心她失落,问起那位新来的公主,贤妃倒是淡淡的,不怎么在意,似乎还对自己的妹妹能得宠挺开心的。 贤妃这个妹妹大概是真的有点本事,竟然专宠了一整月。 但一个月后,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竟然触怒了皇帝,被打入了冷宫,当夜就死了。 香君让人问了,说是死的很惨,就和当年那些被皇帝折腾死的女子一样,身上都要没有好肉了。 正好贤妃又来看香君,香君便试探着问了贤妃一句。 不曾想,贤妃倒是直言不讳。 “那是个假公主,你还真当那是我妹妹啊?我父王送她来,是想让她生了孩子之后给我养,没想到……皇上这么狠,竟然把人弄死了。” “你可看到她的尸体了,我听说……死得极惨。” “大概是药量没有控制好吧,皇上本不想宠她,但是她用了秘药,留住了皇上。本宫估计,毒性上来,皇上没控制住自个儿就把人弄死了。” 香君追问:“那皇上可会一直这样粗暴,可会还需要别的女子解毒?” “不会。才一个月时间,皇上中毒不深,折腾死她应该就没事了。” 香君有些不悦地说:“你们南越怎么弄这样的药。这世上,就没有别的能让男子动情的药了么?” “娘娘,您这可就冤枉我们南越了,”贤妃幽幽地说,“那药只能放大人所有感官,让用药的人,对一切都变得极为敏锐,所以才会更兴奋,更快活,更容易将心底的欲望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但是,原本就没有的东西是变不出来的。” 香君看向贤妃,贤妃也看着香君。 “我就见过,有慷慨的人,中了这药之后,去大街上把家财都散了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在床上虐待女人的。” 贤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皇帝这般只是因为……皇上本就是这样暴虐的人。 所以,当初折磨死那么多女人,不是因为皇帝中了毒,非要折磨死他们不可,是因为皇帝真的喜欢这样做。 香君原本就担心,如今更是一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皇帝根本就不是太后死了之后才变得暴虐阴暗的,这就是他的本性。 上辈子对香君剖腹取子,似乎也不稀奇了。 看贤妃还不走,一直看着香君的肚子露出羡慕的眼神,香君好心提醒,“贤妃,孩子也不一定非要南越的人来生。太妃宫中,不是还有两个孩子么?” “那两个傻子?” “只有傻子,皇上才肯让你养啊。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处,如果只是想要一个依靠,傻子才好呢。” 贤妃难得的沉默了。 兴许是把香君的话听了进去。 贤妃去求了皇上。 皇上刚刚杀了南越的一个公主,也觉得可以对贤妃稍加安抚,便让她养着公主,但皇子依旧养在太妃处。 …… 后宫又安生了些日子。 香君如今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现在都不怎么能坐得住。 又怕生不下来,又怕生下来变丑,肚子上长纹路,所以,每天睡前都由梦梅给她擦药膏。 “让我来吧。” 一个声音响起,香君猛地要起身,但是根本起不来,仰卧了一下,又倒回了厚厚的软枕上。 “狗奴才!” 香君拿起一个软枕就砸在了顾亭雪身上。 顾亭雪没有躲,结结实实地受了,然后他才接过梦梅递过来的药膏,掀开帘子,坐到了床上,伸出手,继续给香君抹肚子。 梦梅默默离开,在外面守着。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他这一趟出宫又瘦了不少。 “你是找什么东西去了,怎么辛苦成这样,你再瘦下去,本宫都要比你胖了。” “娘娘哪里胖了,如今这样丰腴红润,最好看不过了。” 顾亭雪给香君揉着肚子,很仔细地把每一处都擦到,药膏飞快的就被吸收了。 香君正生着顾亭雪的气,故意挑刺说:“你擦那么仔细做什么,怎么,你很在乎本宫身上长纹么?” “奴才自是不在乎的,但娘娘爱美,我怕娘娘伤心。” 香君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等到顾亭雪给香君擦好了药膏,整理好了衣服,香君才伸手。 “还不扶本宫起来。” 顾亭雪抱着香君起来。 香君坐在顾亭雪身上,如今都觉得硌得慌。 “你还是别抱着本宫了,本宫怕把你压死!”香君没好气地瞪着顾亭雪,“什么宝贝,值得你这样去找?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顾亭雪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香君。 香君一打开就闻到一股药香,里面是一颗药丸。 “就这个?” “娘娘忘记了,这药您曾经吃过。” 香君反应过来,“就是我第一次流产的时候,你给我吃的那颗?” 顾亭雪点头。 “生产那日,若是娘娘觉得有何不对,便立刻服下这药,这药就是断了气的人,也能再续几日的命。” 第205章 第277章 帝星临凡 顾亭雪回宫之后,香君的心终于稍稍定了一些,如今她已经怀孕七个月,双生子都极容易早产,所以承香殿早早便开始准备起来。 乳母和接生嬷嬷们都住了承香殿,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太医也都是日日来诊脉,每次都说香君的脉象极好,生产不会有问题。 皇帝对香君这一胎,也极为重视,时常来承香殿陪伴,有时候香君睡不好,皇帝竟然会半夜起来给香君揉腰,这一幕把值夜的梦梅都给吓着了,想要代替皇上,竟然还被皇上嫌弃,说梦梅不懂什么叫做夫妻的闺房之乐。 梦梅哪里是不懂,是觉得皇上那手法不对,果然,第二日娘娘的腰更酸痛了。 但香君也没办法,皇帝要演好夫君,她只能配合,若是还嫌弃皇帝揉得不对,岂不是显得她很不识趣。 好歹,皇帝只来了三日,就又因着前朝的事情忙去了。 年底,是朝廷决定未来一年怎么花钱的时候。 这一两年天象一直不好,四处都在闹灾荒,赈灾是如今朝廷花钱的大头。 虽然杀了那么多藩王,国库忽然有钱了,但也不能把钱全花去赈灾吧? 朝廷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每日都有人想方设法地找皇帝要钱,全都惦记着国库里的这点银子。 吏部要给官员们涨俸禄,全国一年要多加一百万石。此外还想要增加养廉银,每年一共增加五十万两。 工部要驯治黄河,工程预估耗费白银五十万两,还要治理沙湾运河,耗银三十万两。蓟镇长城也要改建,也需要耗银六十万两。 兵部要造红夷大炮,单门造价一千两,第一批就要造五百台。而且,兵部还想把全国八百处驿站,增设至一千四百处,这一项下去,一年就要耗银一百五十万两 礼部比起其他几个部门,向来花的都是小钱,顶多就是祭天或者皇上出巡花个十几万两,三年一次的会试耗费个三万两,殿试花个一万两。 皇帝本来以为礼部就算找他要钱,也不会太过分。 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库有钱,给了他们勇气,礼部竟然想要开船队、下西洋,去四处彰显我天朝国威,张嘴就是找皇帝要六百万两银子。气得皇帝直接把新任的礼部侍郎从太极殿赶了出去,气得连杯盏都砸了好几个。 皇帝忙了一天,深夜还在太极殿里批奏折。 朱笔悬在奏折上方,墨迹将落未落的时候,万里春进来禀告,说是钦天监的监正求见。 皇帝烦得很,总不能钦天监也找他要银子吧? 皇帝朱笔一甩。 “怎么?他还想朕再给他修个摘星楼不成?” 万里春小心翼翼地说:“裴监正说是天象有异,必须向皇上禀告。” …… 钦天监监正跪在蟠龙金砖上,冷汗顺着后颈滑进朝服。 “双星伴月?”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监正,“是何意?” 烛火在琉璃灯罩里爆出朵灯花。 裴监正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紫微垣双星伴月,正应贵妃娘娘腹中双子。贪狼星入命宫,左辅右弼同现,主帝星临凡。” 皇上脸上大喜。 “这不是好事么?” “皇上,帝星临凡本事好事。但贵妃腹中双龙交颈……《天官书》有载,天无二日,今夜荧惑犯心宿,朱雀七宿血光冲天。贪狼星芒刺紫微,帝星身侧那道暗影……是条噬龙煞。陛下,此次双星同辉乃大凶之兆。” 皇帝目光阴沉,“你的意思是,朕的皇子,要自相残杀?” “是,只怕其中的贪狼星,会杀害帝星,并且取代帝星,危害天下。” “要怎么做?” 监正战战兢兢地说:“只能留一子。” …… 承香殿的赤檀劫比往日浓了三分。 香君斜倚在青玉枕上,身后的顾亭雪正给她揉着腰,她闭着眼睛,手里抱着鎏金暖炉,舒舒服服地闭着眼。 忽的,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只听到一个尖细的小太监声音传来,“大人,出事了。” 顾亭雪手上的动作一停,和香君对视一眼,让人进来。 等到那小太监把今夜太极殿里发生的事情说完,退出去之后,香君直接把手中的暖炉摔在了地上,气得 “是谁要害本宫?” 顾亭雪立刻起身,“娘娘莫急,我这就去查。” 然而,第二日顾亭雪查完事情回来,却告诉香君,此事还真没有人要害她,天象的确是双星伴月,昨夜的天象也不止一人记录。 “天象如此,会不会是那监正故意胡乱解读?从前太后,不就买通了钦天监的官员么?” “我已经在查了,还没有查到有谁买通了裴兆。只不过……裴兆的家族,世代都在钦天监任职,裴家出了名的正直,从前就因为不爱说皇帝爱听的话,所以总是不得提升。到了裴兆这一代,因着他预测对了几次天灾,这才让他当了监正。” 香君扯着手中的砗磲珠串,心沉到了底。 这一胎,从怀孕开始就充满了波折,想打又打不掉,忽然又变成了双生胎,如今又是什么双星伴月,双龙交颈。 “娘娘打算如何做?” 香君闭着眼,蹙眉沉思着。 “娘娘……”顾亭雪问道:“若是裴兆说的是真的,娘娘有何打算?” “是真的又如何?不就是皇子自相残杀么?皇帝的儿子,有几个不自相残杀的,若帝星真能被什么噬龙煞给杀了,只能说明他没有本事,担不住这拯救苍生的重任。做本宫的儿子,就得禁得住事儿。” “好,既然娘娘要保住这两个孩子,咱们还是得改变皇上的想法。” “皇上有何打算?” 顾亭雪的眸色暗了暗,“裴正建议皇上,双生子出生之后,只能留下其中一个。” “他要怎么判断,哪个是帝星?” “裴兆说他算了一卦,卦象说,等到皇子出生之后,自能分辨帝星是哪一个。” 看到香君眉头紧锁的样子,顾亭雪走过去安慰道:“娘娘,如今您身子重,还是某要为这些事情烦心,此事交予我来办。我保证能让裴兆改口。” “这点事还累不着本宫。”香君严肃的眼神变得锐利,“无论是有人在背后使坏,还是天意如此,本宫都不怕,就是天意,本宫也要斗一斗。” 第278章 剖腹取子 贵妃肚子里双龙交颈的事情,在后宫中暗中传播开来,陆令仪听说此事,立刻前来向贵妃娘娘禀告。 “娘娘,此事还是父亲与我说的,想来,前朝也已经传来了。此事怕是不简单,娘娘临产的日子快到了,咱们得早些准备着。” 香君正用玉轮滚着自己的脸,这些日子,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的脸都开始浮肿了。 “本宫知道,天象的事情,是本宫令人传出去的。” 陆令仪惊讶地问:“娘娘,您为何这样做?” “这种事情瞒不住的,迟早要知道,本宫早先传出去,那些看不惯本宫的人,才能早点有动作。” 陆令仪甚是不解,哪有给攻击自己的人递把柄的道理? 香君放下玉轮,问陆令仪:“先别管本宫为何这样做,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知道了这天相,是如何想的?你可觉得,本宫肚子里有帝星,还有一个来杀帝星的灾星?” “娘娘,天象之说实在是无稽之谈。我甚至觉得,无需观星,天象是不能改变的,但是如何解读却是人来定的,同样的天相,不同的人来解读,也许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你不信天相?” “我信,只是我不信人能完全解读天象,大多数时候,只有在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先前的天象是何意。” 陆令仪的话,倒是让值得香君深思一番。 “那皇帝若是信了这天象之说,想要杀了本宫的孩子?你觉得本宫应该怎么办?” “天象无法改变,娘娘只要让解读天象的人在皇上心里失去信任,皇帝便不会相信所谓的帝星之说了。” 香君点点头,“这便是本宫让此事传得人尽皆知的用意。这次的天象可是与帝星有关,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了帝星夜不能寐呢,本宫不让他们知道,他们怎么会在暗中使劲儿呢?” 陆令仪明白过来。 “娘娘这是希望,有人会借此天象大做文章,攻击娘娘和腹中的皇子,这样皇上就会认定,这天象之说,是有人故意造势,目的是打击娘娘,而不是真有此天象。” …… 太极殿里,顾亭雪给皇上伺候着笔墨,给皇帝禀告前朝各个官员暗中的动向。 “别的事儿倒是不怎么紧要,只是……最近大皇子和钦天监的两个副监正走得极近,德妃娘娘也总是招太医院的姚太医去宫中诊脉,每次都要说许久的话呢。” 皇帝冷哼一声。 大皇子今年刚成了亲,娶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孙女,因着是长子,皇帝给他封了睿王,如今也开始入朝议事了。 第206章 倒是没想到,刚接触了一点朝政之事,大皇子便这般蠢蠢欲动。 正说着大皇子的事情,外面就通传,说是钦天监的副监正有要事禀告。 皇帝看一眼顾亭雪,然后笑了笑,让人传副监正孟获进殿。 副监正跪在地上,说是天象又有变化,需要单独给皇上说明。 顾亭雪立刻说:“皇上,可要微臣先告退?” “不用。” 皇帝目光阴沉地看着副监正。 “监正裴兆呢?怎么让你来了?”皇帝语气阴冷。 副监正已经有些害怕了,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臣惶恐,裴大人忽然告假,昨夜是臣在观星楼值夜,臣夜观星象,发现天象异动,不敢不禀报皇上。” “是么,既然如此,你便说吧。” “皇上,这荧惑犯斗愈演愈烈,双星交芒已侵天市垣。若待双子降世,太微东移则紫垣龙气相冲,噬龙煞必成定局!” 副监正偷偷看了一眼皇上,被皇帝阴沉的眼神吓到。 他吓得喉结滚动,但想到大皇子的承诺,还是咽下心中的惊惧,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皇上,纵使产后诛杀煞星,残存星轨仍会冲克天枢——此乃《天官书》载'双珥食日,断尾难全'之相啊!” “那你说要怎么办?” “要在腹内,就杀了煞星!” 皇帝的眼神愈发阴郁,但语气却平静了下来,“原来如此,只是贵妃的身子如今已经快八个月,要如何先杀死煞星,还请孟爱卿给朕一个办法,总不能让朕把贵妃一起杀死吧?” 副监正就像是得到了皇帝的鼓励似的,继续挑拨道:“皇上!一旦噬龙煞出现,还会影响到皇上。毕竟,皇上也是帝星是,事到如今,为了保护贵妃腹中的帝星……只有一个法子了。” “哦,是什么法子,还请孟爱卿给朕解惑。” “事已至此,臣冒死请奏,还请皇上为了自身的安危着想,为今之计,只有剖腹取子,这样做,不仅能保全帝星,还能在腹中将煞星诛杀!” 饶是在皇上面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亭雪,此刻也露出了些震惊的神情。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没有想到,德妃竟然如此阴损。 “剖腹取子?” 皇帝笑了笑,看到皇帝笑,副监正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顾亭雪垂眸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咱们皇帝,面上越是和蔼可亲,心里越是暴虐愤怒。 “亭雪,你觉得孟副监正的这个法子如何?” 顾亭雪低头道:“微臣很佩服副监正,用天象之说就能杀人,还是一次杀三个。这剖腹取子,微臣闻所未闻,只怕就算是太医院的院正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别说是贵妃,只怕就连帝星也保不住命呢。微臣只能求自己平时没有得罪过钦天监,否则,一个天象的帽子扣下来,那一天,微臣也要被孟大人一句断语,要了性命。” 副监正立刻磕头道:“微臣是为了皇上的安危啊!绝对没有要谋害贵妃的意思!” “是么?”皇帝微笑道:“既然孟爱卿这般忠心耿耿,不如再帮朕一件事。” “是!微臣万死不辞!” “来人,传太医院的姚太医。” 叫太医过来,孟监正还以为皇帝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要询问太医,剖腹取子的事情有没有可行性,他的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点。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姚太医匆匆赶来。 皇帝让副监正把刚才的话,又给姚太医说了一遍,然后问太医:“姚爱卿,此法,你觉得可行么?” 姚太医思索片刻道:“微臣想……兴许可行。” “很好,只是朕还是不太放心,既然你说可行,就当着朕的面,剖开孟监正的腹部,再缝上,让朕看一看,到底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279章 老天在偷偷给她作弊 孟副监正被剖腹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前朝和后宫。 但对后宫和百官的说法是:孟大人一片忠心,自己主动向皇上请求,要自己验证剖腹之法,若是可行才能让贵妃尝试。 没想到姚太医医术不精,竟然害死了孟大人,实在是让皇帝痛心疾首。 皇帝一怒之下罢了姚太医的官,也对孟大人的家人多加抚恤。 然而宫内,目睹此事的人剖多,所以每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见到皇帝如今的手段,大臣们一个个也噤若寒蝉。 先是杀死了那么多亲兄弟和皇室宗亲,又是纵容贵妃的兄长打死晋王,现在又是为了贵妃直接虐杀了一个大臣,咱们这个皇帝越来越霸道暴虐。 大臣们就是如此,面对好性子的皇帝,恨不得跳到皇上脸上骂。 但真遇到了狠辣的皇帝,也还是知道爱惜自己的性命的,毕竟谁当官,也不是为了被皇帝杀了的。 那一日,看到了孟大人被剖腹的人,除了皇帝和顾亭雪,回去之后,恨不得都做了噩梦。 毕竟那画面,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后宫里死人也不过是用板子打死,或者一根白绫勒死。 但孟大人死后被拖出去的样子实在是可怕。 面目狰狞、死不瞑目,肠子拖得满地都是,塞都塞不回去。 宫人们一边作呕,一边擦着地上的血迹,足足花了半日,才彻底清理干净。 但这不是最让他们害怕的。 最让他们害怕的,是皇上逼迫着姚太医剖开孟大人的时候,皇上脸上那冷漠的神情。 七八个人按住孟大人,塞住他的嘴。 姚太医不敢动手,但皇上说了,他不动手,就让孟获剖开他。姚太医立刻就动了刀子。 鲜血四溅,孟大人拼命地挣扎,眼珠子恨不得都要瞪得从眼睛里掉出来。 有一两个胆子小的宫人,当天回去就生病发烧,吓得病了一场。 这事情发展成这样,饶是香君也没有想到。 香君知道德妃在背后偷偷摸摸地计划,也想过大皇子肯定会借此机会攻击她,但是她没有想到,德妃这么狠,竟然想出了剖腹取子这种阴损的主意…… 竟然又是剖腹取子。 难道,上辈子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只是香君不知道么? 香君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虽说难产,但既没有失去知觉,也没有完全不能动,实在是没有到非要剖腹取子的地步。 但如果当时也有人利用天象,说她克帝星什么的,说不准,上辈子的皇帝,真能把她剖开。 香君摸着自己的肚子,上辈子死前的痛,实在是太强烈了。 她再一次感到了命运的吊诡。 所以,一定要有一个被剖开肚子么? 香君走出内殿,看着外面的天,有了一种奇妙的直觉,就像是老天爷在偷偷给她作弊一般,帮着她欺骗命运,改变曾经的人生轨迹。 …… 德妃得知钦天监的孟大人死了,最开始是害怕,但得知副监正没有来得及把大皇子和德妃交代出去,就已经被皇上塞住嘴巴、按住身体、剖开了腹部,便立刻放下心来。 还好,她和睿王没有牵连进来,只要赶紧收手,皇上也不会计较。 然而,隔日,知道消息的大皇子睿王殿下急匆匆入宫跟德妃商议此事。 睿王是长子,虽然皇帝不宠爱他,但他出生之后足足七年,宫内就只有他一个皇子。 他是长子,又是唯一的皇子,怎么能不自视甚高呢? 后来杨皇后生了二皇子,但二皇子身体不太好,又早夭。 于是,宫中还是只剩下睿王。 一度,所有人都以为,皇上子嗣凋零,怕是只能有大皇子这一个孩子了。 睿王也在心中,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太子。 他也觉得,父皇一定会继续重视他。 但是忽然,宫里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生孩子,如今皇子公主满地跑,贵妃还怀了双生子,他怎能甘心? 德妃看着儿子生气的样子,试图安慰他:“毕竟这件事没有牵连到我们,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也别生气了,皇上对贵妃比当年对皇后娘娘还宠爱,我看,此事还是算了吧。皇上明显护着贵妃呢,咱们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宫里这么多年,德妃也算是看明白了,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是争不过贵妃的,连皇后与皇帝那么多年的感情,不也输在了贵妃手中么? 睿王听到母妃的话,气得站起来。 “若不是母妃你不得皇上宠爱,我如今怎会如此艰难?明明我是父皇的长子,是父皇唯一成年的皇子,但是前朝议储从没有提过我,却总是提非嫡非长、路都走不稳的五皇子!母妃你总说,贵妃不过是一个盐贩子的女儿,是个下贱胚子,说你的外祖父是三朝老臣,曾祖父是开国功臣!但父皇偏偏就喜欢盐贩子的女儿,不喜欢你!我哪里比不上元朗了?唯一比不上的,就是你这个母亲!我若是贵妃的孩子,父皇早立我为太子了!” 第207章 德妃吓得赶紧要捂住儿子的嘴巴。 “你可小点声吧,立太子的事情,怎么说得乱说,若是被人听到,传到你父皇耳朵里,那还得了!” 大皇子甩开母妃的手。 “母妃这般胆小,怎么助我成大事?” 德妃无奈地说:“可如今钦天监的副监正已经死了,姚太医也被皇上罢了官,我还能做什么?” 大皇子的面色阴沉下来。 “钦天监又不是只有一个副监正,太医院也不是只有一个太医!母妃,如今皇后娘娘已经失宠,四皇子元泽虽然聪明,但年纪还小,没有母家帮衬是成不了大气的。我是长子,只要贵妃死了,元朗还能成什么气候?双生子可不好生啊,贵妃生产,就是母妃和我最后的机会!” 看到德妃这般恐惧,睿王跪在了地上,抱着母妃的腿道:“母妃,此事,只有您能帮我了。您就助儿子一次吧。若是我能当是太子,母妃您不也能踩在那贱人头上么?” 德妃终于被儿子劝服了。 “好,母妃答应你便是。” 第280章 大凶 钦天监的监正裴兆在自己的草庐中养病,来看他的同僚告诉了裴监正孟获的事情。 得知孟获要皇帝对贵妃剖腹取子,气得裴兆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大骂孟获是小人,胡说八道、曲解天象。 等到同僚又告诉裴兆,不用生气,因为皇帝已经让姚太医在太极殿当场把孟获剖腹了之后,裴兆直接拖着病躯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怕啊。 裴兆吓得赶紧在草庐里给自己起了一卦。 大凶! 刚算完,神策君的顾大人就带着两队人马来裴兆的草庐拜访。 裴兆大骇,立马出去迎接,一出去,就看到两队黑压压地人站在他的草庐外,那架势,能把他的草庐给铲平。 果然是大凶! 裴兆给顾亭雪倒茶的时候,手都在抖。 但顾亭雪跟裴兆谈天谈地,夸他的草庐清净,夸他养的花草长势好,就是不谈正事儿。 最后裴兆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开口说:“顾大人,若是皇上要杀我,你不如直接动手吧,别在这里折磨我了。” 顾亭雪这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裴大人,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要请教大人,敢问,裴大人作为钦天监的监正,觉得这世上可有逆天改命之事?” 此言一出,裴兆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裴兆思索半晌后回答:“我不知道。” “大人是钦天监的监正,负责替皇家择吉避凶,却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裴兆老实说:“下官是真不知道啊。” 顾亭雪本来要说的话,硬是被裴兆的这个回答给憋了回去。 若不是已经确定,裴兆没有故意加害贵妃,他真想把这人直接绑去诏狱里遛一圈。 看到顾大人阴沉的眼神,裴兆想了想,用高深莫测的语气说:“有人觉得,富贵贫贱,皆为前定之数;也有人觉得命由天定,运由己生;还有人相信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下官看来,虽说这些话都有些道理,但下官更相信——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耐心已经快要耗尽。 “说直白些。” 裴兆赶紧说道:“下官觉得,改不改命不重要,但别稀里糊涂活着,认清天命,认清自己,找到属于自个儿的活法便是人生的要义。” 顾亭雪冷哼一声,“裴大人倒是挺会讲大道理,那我便要问一问大人,是怎么认清自己的?你又是否明不明白,皇家要钦天监做什么?” “自然是替皇上进行测算、历法编纂、节气推演等事宜,守护王朝永续。” “错。钦天监存在最重要的意义,是维护皇权,是透过天象,维护皇帝受命于天的正统,是垄断天象的解释权以防民间有人‘妖言惑众’。最重要的是,根据皇上的心意,来解读天象,因为皇上的意思,才是真的天命。” 裴兆对此实在是不敢苟同,“若是钦天监如此谄媚,岂不是罔顾真相,天象是一门极为精准的学问,容不得一点造假,也无法随意篡改。” “但天象的解读,却是因人而异的。长星夜见东方,可解读为除旧布新,也可解读为朝有奸佞。地震既可归因地龙翻身,也可附会阴阳失序。难道不是么?” “但……钦天监就是应该根据天象给予皇上建议,真是下官作为监正的职责,怎可胡说?” “裴监正,你真的觉得,你的意见很重要么?” 此言一出,裴兆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裴大人,若是命运不可改,就算你告诉了皇上煞星与帝星的事情,一切也还是会发生。若是命运可以改变,就算有煞星和帝星,未来就一定会发生你说的兄弟相残的事情么?” 此言一出,裴兆立刻就沉默了,又开始低头沉思。 半晌裴兆才说:“顾大人,您今日来,到底是要替谁来劝我?是皇上,还是贵妃?” “我是为了裴大人。”顾亭雪停顿片刻说:“皇上爱重贵妃,孟副监正的事情,还没让裴大人警醒么?你要皇上杀的,可是皇上和贵妃的孩子,若是皇上不杀煞星,心中始终留有疑心和忌讳,想到此事就会记恨你。若是皇上杀了煞星,心中始终会有悲恸和遗憾,想到此事,还是会记恨你。所以,从你开口说要杀死皇子的时候,你就不可能善终了。裴大人,这便是你认清天命、认清自己后,给自己找到的死法么?” 裴兆瞬间起了一身的冷汗。 他选择把天象之事如实禀告皇上,只是因着他的职责,却没有想到犯了大忌讳。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每回他预测到了天灾,要去禀报给皇帝的时候,同僚总是拦着。 还说,若是皇上有事情问钦天监,就缓缓的说,模糊的说,若是皇上不问,千万不要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他之前,总觉得是那些钦天监的官员们年纪大了太迂腐。 如今才知道,他竟然给自己惹下了杀身之祸! 裴家的人尊重天象,不愿意像别的钦天监官员一样,只说些好听的话哄皇帝,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喜欢找死啊,他还有一身家学没有传承下去呢。 顾亭雪看到裴兆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想通了,起身带着神策军离开。 顾亭雪走后的第二日,裴兆便拖着还未好全的病躯,又上了观星台。 他足足在观星台上待了三夜才离开钦天监。 隔日,裴兆又拖着病躯求见了皇上。 “臣昨夜以窥管测太微垣,见荧惑退舍、计都隐迹,原盘踞紫宫的四星竟化出左辅右弼之象。如今,双龙交颈之象已解,贵妃娘娘腹中的双子正应‘双珏承辉’,乃辅弼同朝的大吉之兆!如今,紫微垣主星光华较昨岁亮三分,此乃皇上德合无疆之象!只需择甲子日祭天,便再无忧虑!”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的裴兆。 “朕从前欣赏裴卿,是因为你耿直,直言不讳,数次预言准确了天灾,可你如今也学着那些人哄骗朕高兴么?” 裴兆是想通了就会贯彻到底的人。 而且天象也的确是变了,他只是重新解读罢了。 “的确是天象有变,臣不敢隐瞒皇上!” 皇帝打量了裴兆一番。 裴兆神色如常,脸上并没有心虚和慌乱。 皇帝这才终于开了口。 “也罢,既然如此,你就去准备祭祀吧。希望一切真如裴卿所说。” 第281章 朕才是唯一的帝星 午后,皇帝去承香殿看望香君和五皇子元朗。 元朗如今乖巧了许多,在陆明谦的教导下,也不像从前那般娇气,老老实实地和父皇母妃一起吃了饭,也不要人喂,也不撒娇,吃完,就恭恭敬敬地和父皇、母妃行礼告退,回去读书了。 皇帝看到元朗如今的模样,心情大好,在香君面前很是好好夸奖了元朗一番。 “皇上可别夸他了,他倒是用功,但书还是读不明白的。” “书读得好不好倒是其次,但总算是有了皇子的样子,朕已经很满意了。” 元朗乖巧听话,却不畏畏缩缩,又爱和皇帝亲近,说话时常有些童趣,甚至可爱,也让皇帝有了些做寻常父亲的成就感和快乐。 不像别的皇子那般,不是害怕他怕的要命、不敢多说多做,就是谄媚至极、意有所图、惹人厌烦。 “陆明谦实在是不错,朕这个老师倒是没白给元朗找。” “陆大人把元朗教导成如今的模样,可是费了大力气,皇上也不是不知道,元朗从前多娇气。皇上可要好好赏赐陆大人。” 皇帝看着香君打趣地笑了笑,“贵妃向来是出手最阔绰的,他还能少了赏?” “臣妾是个俗人,就是赏赐些黄白之物,陆大人也看不上啊。还是要皇上的赏赐才显得贵重,才能让陆大人高兴呢。” 第208章 皇帝想了想,“倒是可以赐他个翰林院学士的虚职,他也担得起。” “皇上对元朗可真大方,如今他有顾大人这个太师护着,又有个翰林院学士做老师,可是要让皇上给宠坏了。” 皇帝摸了摸香君的肚子道:“那是自然,元朗可是朕最喜欢的孩子,总不能让元朗觉得,弟弟们要出生了,朕就不宠爱他了。朕想过,等你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出生之后,朕就给元朗封王。” 香君惊讶,“元朗那么小,就封王么?” “有何不可?朕的儿子,还担不起么?”皇帝温柔地看着香君,柔声问道:“最近前朝和后宫都不太平,天象的事情,朕也得为你处理好,这才许久没有来看你,你可怪朕?” 香君看着皇帝,皇帝的那眼神可真的是温柔得能溺死人。 虽说,天象的事情,有香君和顾亭雪在暗中使劲儿,但做决定的是皇帝。 皇帝残忍地杀死了孟获,才让前朝不敢胡说八道。 所以,香君也能理解,为何薛娇娇那么多年一直对皇帝死心塌地,一个帝王要宠爱一个女人,是很能让人晕头转向的。 尤其是这种,用别人的性命烘托出来的爱,可真是极致、霸道又轰动。 薛娇娇那样的性子,哪里能不迷糊呢? 只有当皇帝用薛娇娇在乎的性命,去爱别的女人的时候,她才能恍然大悟吧。 香君眼眶泛红,摇摇头,伸出手挽着皇帝的胳膊,轻轻地靠在了皇帝的肩头。 “臣妾怎么会怪皇上呢?皇上为臣妾做的事情,臣妾都知道,都是臣妾不好,这两个孩子竟然给皇上惹出这么多麻烦来。皇上本就日日为国事操劳,还要因为臣妾的事情费心,臣妾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呢。” “你的事,和国事一样重要,而且这次天象之说,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朕怎么可能让人挑拨了去?” 香君有些后怕地看着皇帝。 “皇上,从前我伺候太后的时候,听太后娘娘说过,当初……太后娘娘曾经也想通过钦天监让皇上立您为太子,但却弄巧成拙,被后宫众人忌惮。先帝的皇后和容妃一起联手,害得太后流落北蒙,也害得皇上过了七年的苦日子……想到这些,臣妾如今很是害怕,怕这什么帝星的说法,会害了臣妾和皇儿,还是请皇上肃清流言,不要让这样的话再传播了……” 皇帝的神情还是那么的温柔,安慰着香君:“咱们的孩子是帝星也不是坏事,这样,以后朕要立咱们的孩子做太子,也不会再有前朝的大臣说些让朕不高兴的话,实在是扫兴。” “皇上,孩子都还没出生,男女都不知道,怎么就一定是帝星了?我看钦天监说的也不一定准。而且谁当太子,也不是皇上现在要考虑的事情,皇上如今春秋鼎盛,还是给宫里的这些孩子们一些时间,等他们都大了,皇上再挑好的便是。” 香君的表现皇帝还是满意的。 皇帝又问:“朕相信裴兆,他的性子,倒不是那种容易被利用的人……若咱们的孩子真的是帝星呢?你难道想让别的皇子继承皇位?” “臣妾不想有人继承皇位,臣妾就想和皇上一直在一起,一直做皇上的贵妃。皇子长大了对臣妾好不好谁说的准,定是没有皇上对臣妾好的。”香君继续靠着皇上的肩膀撒娇,“臣妾想要皇上一直做臣妾的依靠,长命百岁……” “你啊,最会说些好听的话哄朕。”皇帝捏了捏香君的脸,“偏偏朕就总是被你哄了去。” “臣妾才没有哄皇上,臣妾也不信什么帝星之说,都是钦天监的人在牵强附会。因为这世上,帝星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未来皇上把皇位传给谁,谁就是下一个帝星。这帝星不是天定的,是皇上定的。钦天监若是算得那么准,历朝历代的皇帝选继承人就直接让钦天监定算了,还费劲儿选什么太子?” 听到香君的这番话,皇帝终于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来。 他伸出手,揽住了香君的的肩膀。 “果然,贵妃总是最得朕心。贵妃说得没错,朕,才是唯一的帝星。朕让谁做太子,谁才是未来的帝星,一切,都是朕说了算,不是天说了算。” 第282章 生产 等到甲子日,贵妃的肚子已经有九个月。 这次祭祀,后宫的众妃嫔除了皇后都来参加了,剩下的皇室宗亲和皇子、公主们也都参与其中。 皇帝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 他有多宠爱贵妃。 贵妃顶着大肚子参加祭祀大典,实在是心烦。 偏偏那裴兆还是个没眼色的,也不知道精简一下流程,面对着贵妃的白眼,还是直言不讳道:“这都是为了贵妃腹中的皇嗣,还请贵妃再忍耐一番。” 皇帝也看出香君的不耐烦,一直哄着她,还把元朗叫来,让他安慰他的母妃。 底下的大皇子看到这一幕,嫉妒得眼睛恨不得都要滴出血来。 祭祀大典最后一个步骤,是贵妃独自走到祭台上,亲手点燃一圈九曜灯。 裴兆倒是不蠢,祭台设置得很低,只有三级台阶,香君自己也能走上去。 点燃了灯之后,小宫女端着盘子要接过贵妃点灯的蜡烛。 香君很是谨慎,这祭祀大典是很容易出事儿的,最危险的就是她独自点灯的关节,自然是要全程把控。 香君把蜡烛放在盘中,瞥到小宫女的手在微微发抖。 照说,祭祀的宫人每个人都是仔细挑选过的,抖什么? 一旁的顾亭雪也注意到了颤抖的小宫女,随时都准备上前,然而,小宫女似乎只是单纯的害怕,端着盘子就匆匆退下。 香君松一口气,稳稳地走下台阶,刚准备去抓梦梅的手,却听到珠链碎裂的声音。 德妃站在众妃最前,伸出手一拽脖子上的朝珠,那朝珠便散落一地。 香君反应不及,一脚踩到那朝珠之上,控制不住身体,重重往后倒去,因着香君身子重,梦梅一时也没有拉住娘娘…… 往后倒下的时候,香君脑子里回想起了陆令仪的那句话:斗争的手段,从来都是越简单粗暴越好。 今日,竟然也有人把这简单粗暴的手段用在了香君身上。 就在香君以为自己要摔倒的时候,一个身影闪过,稳稳地接住了香君,将香君一把搂住,抱在了怀里。 香君跌坐在那人怀中,惊魂未定地抬眸一看,果然是他。 是顾亭雪。 香君来不及想皇帝看到顾亭雪第一个冲过来,会不会多心,因为她的肚子好痛。 香君捂着肚子痛苦地叫道:“皇上!臣妾好痛!” “贵妃!” 皇帝也已经大步走来,接过香君抱在怀里。 皇帝抱起贵妃就往龙辇跑。 “去太极殿!” 太极殿是附近最近的宫殿。 香君攥住皇帝的前襟摇头:“皇上,臣妾怎可在太极殿生产,臣妾可以撑到回承香殿!” 一旁的梦梅也说:“皇上,这胎神在承香殿,还是让娘娘回去生产吧。而且承香殿早早就准备好了生产要用的东西,嬷嬷们也都在承香殿呢,回去娘娘会安心一些。” 皇帝点点头,将香君抱上了龙辇。 “亭雪,你先替朕护送贵妃回承香殿。” “是。” 轿辇朝着承香殿飞奔而去,小路子一把抱住五皇子跟上。 皇帝转身,身后众妃嫔和皇子公主已经跪了一地。 皇帝走到德妃面前,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直接将德妃的嘴角打出了血来。 德妃拼命地磕头道:“皇上,臣妾有罪,臣妾也不知道这朝珠怎么会忽然崩断!但臣妾绝不是有意为之的!” “有意无意都不重要,来人,送德妃入暴室,关押起来。” “皇上!” 德妃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她毕竟是伺候皇上多年,给皇上生下第一个孩子的女人啊。 现在贵妃只不过是提前生产罢了,并没有出事,皇上就要如此对她么? “皇上!臣妾无论如何,都是大皇子的生母啊!” 德妃又看向大皇子,本以为大皇子会为她求情,但大皇子只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大皇子的生母?那我便问问睿王,睿王,你可愿意给你母妃求情,若是你肯自请降为庶人,朕就饶了你母妃。” 不曾想,大皇子头也不抬地说道:“父皇,贵妃怀有帝星,此胎事关重大,母妃若是害得帝星无法降生,便是大齐的罪人,儿臣不敢因私废公!” 皇帝冷笑。 “是么,既然如此,就如睿王所愿。德妃,你是大齐的罪人,这可是睿王亲口给你定的罪,朕本来只想让你在暴室关押几日的,现在睿王说你有罪,便用刑吧……” 说完,皇帝一个眼神,几个太监便上来,将德妃的朝服剥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震惊又悲恸的德妃给拉走了。 第209章 皇帝看向睿王。 睿王看着母亲被拉走,转头对上父皇阴沉的目光,立刻又低下头来。 剩下的人全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只听到皇帝冰冷的声音传来:“今日若是贵妃不能顺利生产,你们在场的每一个,都有罪,现在,都给朕去承香殿为贵妃祈福。” 说完,皇帝又看向跪在一旁的裴兆。 “裴监正。” 裴兆的身子一滞。 “臣在。” “你与朕一起去承香殿等消息,让朕看看,你说的天象已经变吉祥的预言,是不是真的。” 裴兆怕极了,赶紧说:“皇上,我是外臣,不方便入后宫啊。” 皇帝冷笑道:“没关系,裴卿若是说中了,真的煞气尽除,一切平安顺遂,朕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还要赏赐你。但若是裴卿说错了,那你也没有必要离开后宫,至于是做一具尸体,还是做太监,朕可以让裴卿自己选。” 裴兆要吓死了。 果然是大凶兆! …… 抬轿的宫人们在宫道疾驰。 贵妃终于是被送回了承香殿。 皇帝带着众人抵达承香殿的时候,香君已经开始正产,正在产房里痛苦地惨叫。 顾亭雪面色冷漠地站在殿外守着,看到皇帝过来,立刻对皇上说:“皇上,太医已经给娘娘喝了催产的药,娘娘已经开始生产了。” 听到贵妃的从惨叫,皇帝的脸色大变,甚至不愿意去偏殿等着,就搬了个椅子坐在殿外,面色严肃地等待着贵妃生产。 剩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去别处歇着,只能都站在承香殿外等着。 皇上不赐座,自然也没人敢自己要椅子,全都在冷风里站着。 有小公主小皇子站不住,又被惨叫声吓到,想要哭闹。 吓得妃嫔们都捂住孩子的嘴巴。 有妃嫔提出要让皇子、公子们先回去,果不其然,被皇帝罚了,让她直接跪在殿外,什么时候贵妃生产完了,什么时候她再起来。 香君在里面生孩子,听到外面的消息,差点没被皇帝气死。 皇帝这是怕恨她的人不够多么?怎么把从前对薛娇娇的那一套全都用在了她身上。 “娘娘!用力,马上就出来了!” 虽然摔了那么一下,但是今日的生产比香君想象中的顺利。 “快出来了!娘娘!用力!” 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第二次生产,也是香君的第五次生产,她经验丰富,很快就在嬷嬷们的帮助下将第一个孩子生了出来。 只听到一声响亮的哭声响起。 梦梅惊呼一声,激动地对贵妃说:“娘娘,是个公主!” 第283章 胎位不正 门帘被掀开,梦梅喜气洋洋地走到皇帝面,行了个礼,笑容满面地说道:“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一个小公主呢!” 皇帝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好,好,快让朕看看七公主!” 梦梅走到屋内,将孩子从嬷嬷手中抱出来,先递给了顾亭雪,“请大人将公主交给皇上看一看吧。” 顾亭雪看了梦梅一眼,两人飞快对视,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顾亭雪接过孩子,抱到皇帝面前。 “皇上,您看。” 皇帝掀开裹着公主的包袱看了一眼,脸上笑意更浓,然后摆摆手道:“快,赶紧把七公主抱进去,别吹了风。” 顾亭雪这才又抱着孩子转过进屋。 转身的时候,顾亭雪才敢仔仔细细地看一眼怀中的婴儿,他强忍住复杂的情绪,将孩子交给了梦梅。。 “娘娘如何了?”顾亭雪小声问。 “娘娘还好,小公主生得极顺利呢,还请大人让皇上安心。” 顾亭雪这才稍稍松一口气,转身回去,向皇帝禀告道:“皇上,公主生得极为顺利,皇上可放心了。” 皇帝点点头,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裴兆赶紧上前一步说道:“恭喜皇上,是龙凤胎!如今贵妃生的是一个公主、一个皇子,必然就不会存在双龙交颈之相,果然,天象的煞气尽除啊! 皇帝淡淡地瞥了裴兆一眼,冷哼一声,心中只觉得这钦天监实在是不值得相信。 “你怎么知道,剩下的那个孩子一定是皇子?” 裴兆赶紧算了一卦,“皇上放心,一定是皇子!如今阴阳相济,祸煞自消,是大吉之兆啊!” 皇帝得知贵妃无恙,天象之说又不攻自破,心情自然是大好,也懒得与裴兆计较。 这裴兆毕竟之前预测对了天灾,还有些用处,便先留他一条命吧。 皇帝看着满院子的皇子和公主站在寒风中,终于是大发慈悲,让孩子们都回去,只让嫔妃们继续等待。 大皇子倒是没走,还守在皇帝身边。 皇帝含笑问:“睿王还不走么?” “儿臣是父皇的长子,父皇为贵妃娘娘担心,儿臣也为父皇担心,自然是要陪着父皇一起等贵妃娘娘顺利生产,才能安心离开。” 大皇子观察着父皇的反应,见到皇上神色平静,没有不悦的样子,这才继续说:“而且,儿臣也担心弟弟妹妹,总是要第一个知道弟弟妹妹平安降生才能安心。” 皇帝点点头,“不错,你如今,终于是有些长子的风范了,还懂得心疼弟弟妹妹。” 大皇子笑了笑,低着头退到一旁。 …… 众人都以为,公主出生之后,皇子应该生得很快,毕竟生产总是头一个最难。 大家翘首以盼等。 也有人在心中安安期望,最好两个都是公主才好。 然而,等了许久,里面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一直到皇帝都有些焦躁了,想要让顾亭雪去问问,才见到柳太医匆匆跑出来。 柳太医脸上是惶恐又忧虑的神色。 “怎么了?”皇帝有些急切地问。 “皇上……”柳太医深吸一口气,惶恐道:“这第二胎的胎位不正……贵妃生不下来,如今接生嬷嬷正在给贵妃揉肚子,希望能让胎位归正,若是胎位能回正,这孩子还能有机会生下来……” 后半句柳太医没有说, 也不敢说。 院子外的气氛一下就凝结起来。 胎位不正是最凶险的事情,一不小心便是母子俱殒。 得知这个消息,站在最前面的简妃腿都软了,还是江嫔伸出手扶住了她,她才站稳。 “贵妃娘娘吉人天相,简妃娘娘莫要慌乱。” 简妃这才点点头,站直了身子。 皇帝看在眼里,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柳太医,说道:“太医院用尽全力,必须保证贵妃顺利生产,你半盏茶出来一次,给朕禀报贵妃的情况,去吧。” 柳太医掀开帘子,又匆匆回了室内。 贵妃的惨叫声传来,那样的凄厉,就连皇帝都无法掩饰住情绪,露出不忍的神色来。 裴兆吓得退到一边,从官服里掏出龟壳,想要算一卦,然而却是天机不可泄露,根本就算不出来贵妃能不能顺利生产。 一声又一声越发凄惨的尖叫声传来。 顾亭雪站在皇帝身后,下意识地就动了动脚,他真的想冲进去看一眼,想去陪着娘娘,却只能硬生生地收回了腿,捏紧手心,安静又无声地等待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柳太医都出来禀告三次了,但胎位却还没有回正。 外面还是只能听到贵妃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到后来,就连贵妃惨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里,有人希望贵妃活,也有不少人巴不得贵妃死。 大皇子见状,终于是按耐不住。 睿王上前一步,小声在皇帝身边说道:“父皇,贵妃娘娘这么久还不能生产,怕是对腹中的胎儿不利啊。” 皇帝忍住情绪,面无表情地说:“睿王还懂女子生产之事么?” “儿臣不懂,儿臣只是关心弟弟……”大皇子又说:“皇上,如今嬷嬷们在给娘娘回正胎位,不如把太医们都叫出来问问,柳太医一人的判断到底是偏颇,怕是也不全可信。” 皇帝虽然不喜睿王的态度,但也觉得他的这句话有些道理,便把太医院的人叫了出来。 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在承香殿中,所有人聚在一起讨论着如何处理娘娘如今的情况,却也没有个结论。 毕竟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谁都不敢冒险,如今听到皇上叫他们出去,一个个如丧考妣,垂头丧气地出去,扑通跪了一地。 他们也知道,今日若是贵妃娘娘的孩子生不下来,他们也不得善了。 面对皇帝的问题,大家都不敢开口,只有柳太医开口道:“皇上,接生嬷嬷们还在替娘娘推拿肚子,这些嬷嬷都是精挑细选、经验丰富的产婆,还望皇上再给娘娘一些时间,至于皇子到底能不能顺利生产,一切都得等胎位回正了才能知道。” “贵妃的胎位可以回正么?” 第210章 “臣觉得……还有机会!只要娘娘能撑得住,总还有生机!” 皇帝看着其他太医问:“你们呢?可都同意柳太医的判断?” 大家都不敢说话。 皇帝那可是刚处理了一个钦天监的副监正。 谁敢说一句孩子不好呢? 又有谁敢让皇帝选择? 今日只能拼死保住贵妃和孩子,不然他们就一起去死吧。 众太医都低着头。 然而,竟然真有不要命的。 只见一个年轻太医弓着腰走上前来。 他是半年前才入太医院的,因为医术高超破格被录用,只是年轻傲气,在太医院这种熬资历的地方,人缘不怎么好。 “皇上,微臣有不同的见解!” 第284章 母子同殒 皇帝阴沉着声音道:“抬起头来。” 年轻太医抬起头来, 他的长相极为锐利,骨骼突出,长得有些许的鼠像,一双眼虽然小,但是有神,看着是个精明的。 “你叫什么名字?入太医院多久了?” “微臣晏离,入太医院已有半年。” “说吧,你有何见解?” 宴太医回答道:“禀圣上,贵妃娘娘此乃双胎异势之劫。第一胎虽然顺利,但次胎现呈横产式的危象。若是三刻之内胎息不转……只怕要逆生锁喉,母子同殒!” 皇帝震怒,“大胆!你敢诅咒贵妃和皇子!” 宴太医扑通一下跪下,但背却是挺得很直,脸上也不见畏惧之色。 “回皇上,里面是贵妃娘娘,太医院诸公畏用虎狼之剂,怕犯错、怕出头,怕被皇上怪罪,一群庸才想一些平庸的法子,怎么能挽救局面?这样耽搁下去,不仅孩子保不住,贵妃娘娘的性命怕是也不能保。” 太医院的诸位都看向宴太医。 难怪这人不招人喜欢,他要出头便出头,在皇上面前贬低他们做什么? 皇帝又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宴太医回答:“如今情况危急,不能再拘泥平和之方,微臣认为,应该使用生乌头镇痛后强行助产,采用钩钳破坏胎儿肢体以保全贵妃娘娘生命!” 宴太医并不愚蠢,他知道皇帝看中贵妃,所以便先说了保全贵妃的法子,试探皇帝的态度。 其实,早些时日,大皇子找过宴太医,要他暗中谋害贵妃,若是能做到,大皇子就能保证他在太医院平步青云。 但是宴离虽然性格偏激了些,却也不愚蠢,不会被睿王的话迷惑,如今他站出来,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若是一直在太医院这么熬着,何时才能出头? 他已经厌倦被那些蠢货压在头上! 不然借这个机会,让皇上知道他的能力。 听到宴太医的话,柳太医立刻说:“皇上,不可啊,此法太过凶险,若是操作不当,娘娘的性命也不保啊!” 宴太医冷哼一声道:“那是你医术不精!皇上,臣有把握,若是不成,臣愿意以死谢罪。” 柳太医气得指着宴离大骂道:“你以死谢罪有何用?你的命能和贵妃和皇子相提并论么?” 皇帝看向宴离。 “没有两者都保全的法子么?” 宴太医摇摇头,“没有。” 皇帝身旁的睿王看出了父皇的犹豫。 睿王上前问道:“可有保全皇子的法子?” 皇帝眉毛一挑,有些不悦,却没有说话。 宴太医回答:“也有,只看皇上想要保全贵妃,还是保全皇子。若是保全皇子,微臣可以……剖腹取子,保全皇子。” “混账!”皇帝直接把手腕上的手串砸在了宴太医脸上。 但这太医却是个胆子大的,被砸了还是一动不动,对皇帝说:“皇上,如今您只能二选一了,等到三刻时间一到,怕是就要一尸两命!” 柳太医不同意,说道:“皇上,贵妃娘娘身子素来康健,凡事都能逢凶化吉,还请皇上让贵妃再试试吧。” 大皇子看两人争执不下,便对皇上说:“父皇,只听两人的意见还是偏颇,不如问问其他太医?” 谁不知道太医就是时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所以与其冒险,太医更愿意用保守的法子,谁都是不肯出头的。 太医们面面相觑,都希望皇帝别问到自己头上。 但偏偏皇帝让他们一个个地说。 但除了柳太医,没人敢保证贵妃的胎位一定能回正。 若是不能回正,又不及时取出孩子,那就是一尸两命。 除了宴太医,也没人敢保证用那虎狼之法之后,贵妃或者皇子真的能保全其一。 若是宴太医失败了,也可能一尸两命。 皇帝差点没被太医院气死,这宴太医有一句倒是没说错,太医院的都是些庸才!无人敢出头做主。 宴太医继续说:“皇上,还请您抉择!” 所有人都等着皇帝做选择。 简妃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身后的江嫔他们也跟着一起跪下。 “皇上,求您了,求您保全姐姐吧!” 大皇子却在皇帝耳边说,“皇上,自然是帝星更重要啊,这龙凤胎乃是吉祥之胎,是我大齐的祥瑞,若是殒命,实在是不吉!” 顾亭雪正想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大皇子还真是心狠手辣,本宫看,贵妃身子康健,怎么就不能顺利生下皇子了?怕是这太医妖言惑众!” 是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走到皇帝一面前,向皇上请罪。 “虽然皇上说了,没有重要的事情,臣妾不能离开甘露宫,但是贵妃生产是大事,所以臣妾斗胆来了。” 皇帝让人给皇后赐座。 这时候不知道谁把元朗带来了。 只见简妃一个眼神看向嬷嬷,嬷嬷就松开了元朗。 元朗跑到皇帝面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一把就抱住了皇帝的腿。 “父皇,求您不要杀母妃,没了母妃,就算弟弟出生,我们也会变成没有母亲的孩子。父皇,没有母亲的孩子,是很可怜的,求求您了父皇!” 皇帝的神色动容,他伸出手抱起元朗。 “好孩子,父皇绝不会让你没有母妃的。” 宴太医闻言,立刻问道:“皇上,若是要保全贵妃,不如让臣用钩钳破坏胎儿之法,取出孩子!还请皇上快些下决心吧。”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和大皇子勾结么?皇上,若是让宴太医给贵妃引产,贵妃才是性命不保!” “皇上,微臣绝没有和大皇子勾结,请皇上信任微臣,有臣在,一定能保贵妃的性命!” 大皇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儿臣做错了什么,竟然遭此灭顶之灾,要被您如此诬陷揣度!皇上,儿臣绝无这样的心思啊。” 皇帝被他们几个吵的头疼。 然而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皇帝脸色骤变,放下怀中元朗,起身问道:“怎么没声音了?快让人去问问!” 这时,一个嬷嬷匆匆跑了出来,跪在地上说:“皇上,贵妃的胎位已经回正,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 “贵妃疼得晕了过去,叫不醒啊!” 第285章 命里要你经历,你就必须都经历一遍 闻言,柳太医带着几人赶紧冲进去检查贵妃情况,飞快地去开方子、熬药。 元朗也大哭起来,一声声低唤着母妃。 皇后见状,将元朗拉到身边,轻轻地擦拭着元朗的眼泪。 “别怕,你母妃会没事的。” 看到太医们慌乱的样子,大皇子立刻又劝皇帝,“父皇,贵妃娘娘如今已经无力生产,不如保全皇子吧?” 皇后冷哼一声道:“太医都没有发话,睿王倒是着急要致贵妃于死地。” 大皇子立刻反咬皇后,“我看是皇后娘娘担心帝星出生,抢走四皇子的太子之位吧。” “睿王莫要小人之心!” 皇帝烦的厉声道:“都给朕闭嘴!” 两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顾亭雪低头询问皇上,“皇上,不如让微臣进去看看,只怕那些太医和嬷嬷们都不敢说实话。微臣替皇上看过,您再做决定。” 皇帝想了想,虽然顾亭雪是外臣,但毕竟是太监,算不得男人,进产房倒也没有什么忌讳。 他摆了摆手,让顾亭雪进去看。 顾亭雪往殿内走去,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不要那么急切,但还是下意识地要比平时快许多。 皇帝的目光落在顾亭雪身上,可这时,他又听到大皇子在他耳边劝说:“父皇,还是帝星重要啊。” 大皇子并不是不在意帝星的说法,但是只要没有了贵妃庇佑,两个皇子在宫中,能成什么事?还不是他想怎么收拾,就能怎么收拾? 皇帝终于对自己这个长子忍无可忍。 第211章 “睿王,别以为你和德妃在背后做的事情,朕不知道,朕一直不说,是看你是朕的长子,给你留些脸面!朕现在就告诉你,你永远都不可能继承皇位。莫要再如跳梁小丑一般,在朕面前蹦跶,滚!” 此言一出,大皇子就脸色大变。 只要皇帝金口玉言说了这句话,大皇子这辈子就再无可能了。 他还试图替自己辩解。 “你再说一个字,朕就立刻褫夺你的封号和亲王之位,滚出宫去,朕不想见到你。” 万里春立刻给侍卫使眼色,让人将睿王拉走。 皇后看着这一幕,目光沉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之色。 皇帝看薛娇娇一眼,他觉得今日的薛娇娇有些奇怪,但是她如今倒是终于有了些皇后的样子,让皇帝稍微满意了一点。 “你今日,很好。” 皇后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臣妾从前不懂事,如今只想尽好一个皇后的职责。只希望,贵妃妹妹可以顺利生产。” …… 顾亭雪进了产房。 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他飞快地走到病床边,看到香君还昏迷着没有醒来。 顾亭雪询问梦梅,“娘娘吃药了么? 梦梅想了一下,娘娘今日吃了好多药,不知道顾亭雪说的是哪一个,只能点点头说:“娘娘吃了许多药。” 顾亭雪在香君身上找了找,没有找到那药盒,想着娘娘应该是吃了。 这时候柳太医进来,给娘娘灌了一碗药。 柳太医又让屋内的闲杂人等先退下去,他要给娘娘施针。 屋外,太医们又退了出来。 那宴太医走在最后,心中很是愤愤不平,在他心里,柳太医也是庸医。 皇帝看到那宴太医,目光阴沉了下来,却没有说什么,只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外面候着,听柳太医的调配。 皇后想了想说道:“皇上,母亲最在乎的是孩子,不如,臣妾带着贵妃的两个孩子进去,兴许看到孩子,听到孩子说话,贵妃会有反应?”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的确如此,你带元朗进去。” 皇后便带着元朗进了产房。 …… 香君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有些事,命里要你经历,你就必须都经历一遍。 上辈子难产,这辈子也同样胎位不正,终归是要疼这一遭。 朦胧间,香君又听到了皇后的声音。 “元朗,快喊一喊你的母妃,你的母妃听到你的声音,一定会醒过来的。” “母妃!母妃你醒醒,你别不要元朗啊!” …… 两辈子的画面,在香君脑海里混作一团。 “剖腹取子!” 她似乎又听到了皇帝那冷冰冰的声音。 上次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她心里是什么感觉来着? 她好像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她觉得皇帝对她是有感情的。 皇帝可是和她一起生了三个孩子呢,最宠爱她的时候,也是赏赐不断,而且允许她在后宫中蹦跶,挑衅高位妃嫔。 就是皇帝的纵容,才养大了她的胃口,让上辈子的香君误以为,她在皇帝的心里,真有些分量,有窜上跳下的资本,这才落得个无依无傍的下场。 香君想睁开眼,但是却觉得四肢好重。 那四个嬷嬷死死按住香君的四肢,不让她挣扎。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长得极为刻薄,一脸鼠相的太医,拿起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 “香嫔娘娘放心,这猫啊狗啊的,我在宫外的时候,不知道剖了多少个。我的刀子是极准的,一定能顺利把皇子取出来。” 刀子划缓缓落下。 这一胎她怀象不好,所以临到生产,还是瘦的很。 锐利的刀锋划过她薄薄的肚皮,血花四溅,溅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香君真的好痛,痛得恨不得立刻死掉。 但是她说不出话,只能瞪着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一旁的薛娇娇。 而她的孩子,却不曾看她一眼,只看着薛娇娇说:“母后,我们走吧,这里好脏,您的鞋子都被这贱人的血弄脏了。” 香君好恨啊! 恨得恨不得立刻变成恶鬼。 可就在这时,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哭声。 “母妃,母妃,您醒醒啊母妃,您别不要元朗!” 香君的眼皮动了动。 是她的元朗。 是她最乖巧贴心的孩子。 那个即便有高位妃嫔抚养,却还一直想着要回到她身边的孩子。 上辈子最让香君心痛的便是,在死前她竟然没有见这个孩子一面。 他的性子那样柔软又重感情,知道母妃死了,得哭得多难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抱着他,好好安慰他? 第286章 他们每一个人都伸着手向她索命 薛娇娇看到元朗扑在香君身上哭泣、一声声叫着母妃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悲凉的情绪来。 她从前也曾把香君当成妹妹一般疼爱过,只是,为着后宫中的地位,为了孩子的未来,为了皇帝的宠爱,两人还是走到了对立的位置。 薛娇娇也曾经因为皇帝的心一点点被香君抢走而悲伤愤怒,那难以向外人道出的嫉妒,也曾彻夜灼烧过薛娇娇的五脏六腑,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她试过与她斗,却每次都输,直到晋王死去,薛娇娇终于明白她再也赢不了香君。 因为她与香君这场比拼,是皇上做判官。 从前判官的笔倾向薛娇娇,所以她总是可以赢,赢得不费力气,现在她被皇上厌弃,就是再怎么折腾也是赢不了的。 她不怪香君,是皇帝变了心。 又或者,皇帝从未爱过她。 爱一个人,怎么害死她的全家呢? 爱一个人怎么会不顾她的安危,用她的性命来陷害别人呢? 最开始薛娇娇的是不信的,可是那么多的证据摆在眼前,要她如何还能继续欺骗自己? 皇帝给她织造了一场三十年的大梦。 用他的温柔、独宠、偏爱造出一层层的绮丽的幔帐,将她笼罩在柔软华丽的金屋之中。 可掀开那层层幔帐,却是满目血腥。 若是骗她一辈子也就罢了,偏偏冷情冷性的他,骗了她半生,转头又爱上了别人。 徒留薛娇娇在原地梦醒梦碎。 梦醒之后,薛娇娇才发现,几乎所有她在乎的人都死了。 宠爱她的爹爹、娘亲、她的祖父、祖母,她的家人……她的养父、养母,她的妹妹……还有一心一意待她的宋飞景和晋王……她忠心耿耿的仆从和婢女,全都死了。 这都是她的错。 她不断地做噩梦。 梦见他们每一个人都伸着手向她索命。 她真想就此一死了之。 但只怕就连地狱都不收她这样的罪孽深重之人。 薛娇娇在甘露宫中把自己关了许久。 她一直哭,哭到泣血,直到元泽一声声哀戚的呼唤把她唤醒,她才幡然醒悟。 她还不能死。 背负着如此血海深仇,她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如今,看着元朗扑在香君身上哭泣的样子,薛娇娇也难免悲从中来。 若是为了给皇帝生孩子,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值得。 “妹妹,为了元朗,你也一定要熬过去才是。” 听到薛娇娇的声音,香君的眼皮似乎动了动,眉头也拧在了一起。 柳太医见状立刻说:“还请五皇子和皇后娘娘先在外面等待片刻,微臣要给贵妃娘娘施针。” 皇后赶紧拉着哭泣的元朗起身。 “我们还是在外间等着你母妃吧,别耽误了太医给你母妃施针,贵妃听到你的声音,一定能醒来的。” 皇后娘娘牵着元朗往外走,见到顾亭雪还站在床边看着贵妃,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太医施针是要解开贵妃的衣衫的。 但仔细想想,毕竟是给皇上办事,又是宦官,便也没多说什么,牵着元朗走去了外间。 皇帝看着皇后牵着元朗走出来,而且两人眼里都有泪,紧张得立刻站了起来。 “贵妃如何了?可醒了?” 皇后摇摇头,“柳太医再给贵妃妹妹施针,方才元朗进去,妹妹似乎有些反应,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皇帝心里着急,立刻就要掀开帘子进去,却被皇后劝住。 “皇上,里面是产房,您不能进去啊。” 皇帝甩开皇后的手,“当初皇后生产,朕不也进去过?怎么轮到贵妃就不行了?” 眼看皇帝要进去,屋内的喜雨赶紧冲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喜雨一边哭一边磕着头说:“皇上,求您别往里走了。我们娘娘昏迷之前,再三叮嘱过奴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上进产房!我们娘娘最爱美,不愿意让皇上看到她狼狈、丑陋的模样,娘娘说了,若是……若是她真的有不测,不能陪伴皇上到老,她也希望皇上能一直记得她最美的样子。求皇上,成全我们娘娘一片苦心吧!” 第212章 皇帝听到喜雨这样说,猛地往后退了后一步,若不是万里春及时扶住皇帝,怕是皇上要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薛娇娇观察着皇帝的反应,有些惊讶,也有些恍惚。 她努力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却不记得,皇帝曾因为她有过这般慌张的时刻。 当她意识到皇帝真的没有爱过她之后,便觉得,似乎处处都是破绽和证据。 此时,宴离太医再次上前。 “皇上,若是此刻让微臣进去,也许贵妃或皇子还能有救。” 皇帝看着宴离,语气阴森。 “旁的太医避而不及的事情,你为何要上赶着来做?你就不怕,事后朕处死你么?” “微臣知道,无论是伤害了贵妃,还是伤害了皇子,微臣都讨不着好,但是……微臣只想证明自己是这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旁人救不了的,微臣都可以救。” …… 周围是一片迷雾,香君在迷雾之中,听到一个太监的尖细的声音。 “皇上不允许她藏入妃陵,让一卷草席裹了,直接烧了。” “这可是香嫔娘娘……就这么处理了么?” “怎么,你还想好好安葬她么?烂好心,可没人给你赏钱。” 掌事太监一摆手,身后的几个宫人就将那破破烂烂的尸体往地上一扔,然后几人就立刻转身离开,只留小太监一人面对眼前的尸体。 香君认出,那是她的尸体。 她衣衫不整,裤子上全都是鲜血,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即便是这里衣也因为拉扯散开。 但没有人会对这样的身体产生任何旖旎的想法, 因为她的肚子上被开了一个血淋淋的洞,因为天气寒冷,血液都冻结了,阴恻恻的,仿佛把她死前那一瞬的惨烈都凝结了起来。 饶是香君自己看着,都觉得可怕。 可真狼狈啊。 黑黢黢的夜里,香君跟着那战战兢兢的小太监,看着他恐惧地用一卷草席裹住她的尸体,拖行在空荡荡的宫道上。 她不想就这么被烧了。 尸体烧得黑黢黢的,实在是太丑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人来,吓得那处理尸体的小太监尖叫起来,直接摔倒在地上。 一个穿着麒麟服的男人拦住了小太监的去路。 “顾……顾大人!” 是顾亭雪。 第287章 顾亭雪是疯了么? 顾亭雪那双清冷的眸子,看了一眼小太监身后的草席,他的目光在草席上上下看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香君的脸上。 香君瞪着一双不甘心的眸子,看着前方,宛如地狱的恶鬼。 深夜里,任谁看到这样的一具尸体都是要害怕的。 可顾亭雪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脸,眼里却出现了一丝怜悯和不舍。 他掏出一个钱袋扔给那小太监,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接过。 “交予我处置吧,你可以走了,此事不可再对旁人提起。” 小太监不敢多言,他本就是最低贱的奴才,不然根本不会被安排这种吃力不讨好、又恐怖的活计。 所以他也顾不上掌事太监是怎么吩咐的,收起那钱袋子,连滚带爬地就走了。 香君站在迷雾之中,看到顾亭雪脱掉身上的披风,将香君残破的尸体裹了起来,然后抱着她的尸体消失在了夜色里。 香君赶紧跟上去,就这么一路跟着顾亭雪去了一间偏僻的太监庑房。 她看到顾亭雪把她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在屋里烧起热水来,又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布包。 她好奇地凑到顾亭雪旁边,想要看他要做什么。 只见他把香君的衣服全都脱掉,然后就像是缝补一个破碎的娃娃一般,一针一线地将她被剖开的尸体缝补起来。 香君吓得捂住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亭雪。 这人也未免太阴森了一些吧,大晚上的,在这偏远的屋子里缝尸体,他也不怕么? 顾亭雪缝补的手法很熟练,把香君的尸体缝好之后,又用清水擦干净了她身上的血污。 他擦得极为仔细,连头发缝里的两片叶子和手指里的灰都没有放过。 把她的尸体清理干净之后,顾亭雪又注意到香君身上有许多的擦伤,那是被小太监在地上拖行造成的。 顾亭雪竟然还给她上了药,只是涂到一半,似乎意识到香君已经死了,涂药也毫无意义,顾亭雪才自嘲地笑了笑。 他又放下了那药膏,用披风盖住香君的身子,转身走出门去。 等顾亭雪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就多了一个包袱。 他先拿出香粉,替香君遮住皮肤上的擦伤伤口。 等到把身体处理好,他又用热水一点点的软化尸体的关节,给身子已经僵硬的香君穿起衣服来。 是她喜欢的粉色,甚至连裙子的款式都是她喜欢的。 “是你喜欢的样式,听话一些,让我给你穿上,可好?” 说来也奇怪,原本僵硬的尸体,似乎听懂了顾亭雪的话,竟然很顺利地让顾亭雪给她穿上了衣服。 顾亭雪穿得很仔细,一层层穿好,并没有因为是给尸体穿衣服,而漏掉任何步骤。 衣服穿好之后,顾亭雪又拿出梳子替她梳头。 他一边梳,一边看着香君那死不瞑目的眼睛问:“我看你平时自己在宫里待着的时候,总爱梳堕马髻,今日我给你梳这个头,可好?” 饶是香君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死瞪着一双眼睛,跟个厉鬼似的?顾亭雪不觉得吓人么?怎么还能语气这么平和温柔的跟一具尸体说话? 能不能先把她的眼睛给闭上? 香君看着顾亭雪慢慢地给她的尸体梳了一好看的坠马髻,就连朱钗都没有落下,仔仔细细地给她将朱钗插上。 那熟练的样子,仿佛已经给她梳过许多次一般。 “缥色动风香,罗生枝已长。妖姬坠马髻,未插江南珰。”顾亭雪轻轻地抚摸着香君的鬓发,笑了笑,用那阴湿的眼神,看着香君的尸体,缱绻地说:“这发髻妩媚中带着些娇态,的确是适合你。” 这一幕,但凡有人看到,都要被吓得毛骨悚然。 但香君却幡然醒悟。 顾亭雪不会一直都偷偷摸摸地观察她吧? 他莫不是…… 暗中倾慕于她? 香君看着床上的自己,还是忍不住有些嫌弃。 死人的脸色就是可怕。 她凑到顾亭雪耳边说:“你怎的不给我上个妆?” 说来也怪,香君说完这句话,顾亭雪愣了愣,就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停顿了一下,又从那包袱里拿出了香粉、胭脂、螺钿和口脂。 顾亭雪给香君上妆,一边给她画着眉毛一边说:“我以为,你会活得比我久,怎么输的这般惨,出宫一趟,回来你便死了,我若是再晚些回来,你都已经给人烧了。” 他的手轻轻地划过香君的脸颊。 “你那么爱美,定是不喜欢被烧得黑黢黢的。” 他看着香君的眼神,像是一只阴冷的毒蛇盯着自己的猎物,湿冷却黏腻,纠缠地绕着她。 “帮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知道,如今死了,又要怎么还我?” 顾亭雪捏着香君的下巴,缓慢地俯身,轻轻地吻了上去。 一边吻,一边用手轻轻地抚在了香君的眼睛上,将她的双眼轻轻地合上了。 …… 香君很是无语。 一个人怎能有病成这样? 上辈子的顾亭雪是不是在太后死了之后,也跟着一起疯了? 就是她多么的花容月貌,那也是一具尸体啊,他不仅亲的下去,竟然还把她的尸体在庑房里放了三日。 每日办完了事情,他就回到这间庑房里睡觉,他就躺在香君的尸体旁边,还时不时地与香君说几句话。 最开始香君还有些嫌弃他对着一具尸体又抱又亲,可后来,看着顾亭雪那般缱绻的亲自己,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男人实在是没用了些,只知道死后凑上来。 既然一直默默观察了她许久,怎么不知道早些主动来找她? 但凡顾亭雪主动找香君,要与她合作,想来上辈子的自己肯定会答应他的。 那样他早就亲着真人了,还用着亲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么? 胆小鬼…… 就在香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放到发臭的时候,在第三日夜里,顾亭雪终于将香君的尸体带出了宫。 马车走了一夜,终于走到了京郊的一座小山之上。 这里风景不错,看起来是块风水宝地。 顾亭雪将香君的尸体放进了棺材里,又最后替她整理了一番才说:“没料到你死得这样早,一时半会儿我也找不着更好的墓地,便把你葬在这里吧。这个墓本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但我应该是要不得好死、死无全尸的,怕是也用不上了,便送给你吧。” 第213章 棺木合上,一铲铲的黄土将棺木掩埋,等彻底掩埋好的时候,天也亮了。 香君站在坟头往远处看去,的确风景极好,是一座好坟。 第288章 母子平安 然而,下一瞬,香君又来到了太极殿前。 宫中,杀声震天。 血色残阳下,整个皇城已化作人间炼狱,到处都是尸体,都是厮杀的人。 断裂的旌旗浸在血泊里,折断的箭矢与残肢、碎甲铺满宫殿前的玉阶。 顾亭雪身上穿着黑甲,每踏出一步,战靴都会踏入黏稠的血浆之中。 他身上有不下十几处伤口,四处都在渗血,但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还在面无表情地继续拼杀。 卫知也的嘶吼声传来:“顾大人!小心!” 话音未落,顾亭雪已旋身掷出腰间短刃,寒光掠过之处,正欲偷袭卫知也的叛军轰然倒地。 当大将军王的金纹战甲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顾亭雪忽然笑了。 终于到了这一刻。 为皇上再办完这件事,他也算是还清了娘亲的生养之恩,再不欠母亲什么了。 他反手抹去溅在唇角的血珠,剑尖划破空气发出龙吟般的声音。 一剑刺穿大将军王的盔甲,刺入他的胸口。 大将军王的嘴里涌出血沫来,他看着顾亭雪,满眼的不甘,却还是轰然跪地,跪在了玉阶之上。 他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娇”,然而话还没有说完,顾亭雪便抽回佩剑,腕间发力横挑,将大将军王的首级斩下。 随着迸溅的鲜血,顾亭雪左手高举仍在滴血的头颅,大喊:“大将军王已经伏诛!尔等叛军还不弃甲!” 嘶哑的吼声震荡宫阙。 浴血苦战的神策军和虎贲卫士卒应声齐吼,声浪震得叛军阵脚大乱。 不知是谁第一个抛下了武器,金属坠地声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叛军中蔓延。 叛军败了。 顾亭雪将佩剑重重插进砖缝,稳住了身形,战斗了一整夜,如今晨光微亮,他已经是彻底没了力气。 喉间翻涌的血气冲散了眼前清明,顾亭雪望着溃散的敌军,嘴角尚未来得及扬起,后背命门穴突然传来刺骨寒意。 “顾大人小心!” 卫知也的惊呼穿透耳鸣传来时,那利剑已经穿透了顾亭雪的身体。 转过头,顾亭雪看到了身后的人。 那是神策军的副将。 卫知也冲了过来,举刀就要砍下,可副将却颤抖着举起左手。 只见,副将的掌心赫然露出一枚御赐的金印。 “圣上有命,待降服叛军,立刻将乱臣贼子顾亭雪就地诛杀!” “怎么可能!”卫知也不可置信地说。 在卫知也震惊的目光之中,顾亭雪撑着剑,终于是力不能支,跪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 “亭雪!” 一直昏迷的娘娘忽然用嘶哑的声音叫了一声,吓得房中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梦梅吓了一跳,她立刻看了一圈。 幸亏此时产房里只有柳太医在施针,别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而且娘娘的身子虚弱,声音也不大,应该是没有其他人听到才是。 香君还在一声声嘶哑又虚弱地唤着顾亭雪的名字。 顾亭雪也顾不了那么多,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梦梅赶紧走出去,让喜雨和小路子把门口守好了。 “娘娘,我在呢!奴才一直陪着您呢。” 香君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香君扭头看向顾亭雪,顾亭雪也猩红着眼睛看着她。 两人谁都没有多说话,这一眼已经顶得上千言万语。 顾亭雪回头冲着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娘娘醒了!” 梦梅也赶紧叫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外面的皇帝也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立刻起身问:“里面在说什么?” 小路子连滚带爬地冲出来,帽子都差一点掉了,擦着眼泪说:“皇上,咱们娘娘醒了!” …… 屋内,顾亭雪抓着香君的手,匆忙地说道:“娘娘,胎位已经回正,娘娘还可以继续生么?” 香君点点头,眼神坚定,“本宫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去外面等着我便是。” “好,奴才去外面等着娘娘的好消息。” 顾亭雪看着香君,虽然万般不舍,但还是松开了手。 接生嬷嬷们也在此时重新进屋,准备继续替娘娘接生。 柳太医立刻说:“微臣给娘娘弄些补充力气的汤药,娘娘喝下之后,再试试。” 香君点点头,喝下一碗汤药,便在嬷嬷们的指挥下继续用力。 …… 顾亭雪走出产房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踉跄。 也幸亏皇上同样的着急,不曾注意,皇上立刻起身问道:“亭雪,贵妃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已经醒了,柳太医娘娘喝了补充体力的汤药,如今娘娘胎位回正,在继续生产。”顾亭雪想了想又说:“娘娘让皇上放心,娘娘说,她没什么不可以的。” 皇帝只觉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有些后怕看着顾亭雪,问道:“醒了便好,朕的贵妃如此年轻,一定可以顺利生下皇子,是不是?” 皇上的神色,让顾亭雪觉得有些刺眼。 但顾亭雪还是点点头说:“皇上放心,咱们再耐心等等。” 宫殿外的众太医也都松了一口气,贵妃醒了,他们的命就保住了一半。 众人都祈祷着贵妃可以顺利生产,只有宴离很是失望的模样。 这种情况贵妃竟然还能顺利生产,还真是老天庇佑,那柳太医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些,当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让他捡了便宜。 虽然知道,若是贵妃顺利生下皇子,皇帝必然会收拾自己,但宴太医的却还是神情坦然。 赌命这种事情,自然有赢也会有输。 从他选择搏一搏出头的机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无全尸的准备。 屋外又听到娘娘一声又一声的喊声。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从屋内传来。 紧接着,梦梅就冲了出来,梦梅一遍流着泪,一边跪在地上,对皇上磕头。 “皇上,娘娘生了,生了是一个皇子!” “贵妃呢?贵妃可好?” “母子平安!” “太好了!”皇帝转过身,一把抓住了顾亭雪的手。 顾亭雪有些惊讶地看着皇帝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皇帝抓得很用力,看得出他此刻是真的很激动。 只见皇上眼眶有些发红,甚至有些湿润,他眼里都是放下一颗心的喜悦之色。 “亭雪,你可听到了?母子平安,朕的贵妃无事了!” 第289章 皇帝似乎是走心了 虽然贵妃已经顺利生产,但皇帝的一颗心还没有放下,一直在外面踱着步,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终于是等到产房都收拾好了,香君被挪到了干净的寝殿内,皇帝立刻就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进了寝殿。 看到香君那苍白虚弱的样子,皇帝脚步一顿,只觉得胸口闷闷地。 见香君要爬起来,皇帝立刻冲过去,坐到香君身后,一把将她抱住。 “别起来,别累着自个儿。” 皇帝握着香君的手,只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末了,只是眼看有些泛红地看着香君,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爱妃,你可知,朕方才差一点要被你吓死了。若是你真的熬不过去,朕……” 皇帝欲言又止。 香君看着皇帝有些发红的眼眶,心里也是震惊的。 皇帝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生死边缘走一遭,让皇帝意识到他害怕失去她么? 当初香君故意用在顾亭雪身上的一招,却是意外地也让皇帝也感受到了。 香君怕自己演的不好,赶紧伸出手搂住皇上的脖子,脑袋埋在皇帝的脖子里,哭着说:“臣妾也是,臣妾好怕再也看不到皇上。” 皇帝似乎是走心了,就这么紧紧抱着香君好一会儿都不撒手,直到万里春进来,看到皇帝的眼眶红红的,吓得赶紧低下头。 “怎么了?” 万里春询问:“皇上,诸位娘娘还在外面守着呢,如今已经过了晌午,这……午膳的时间都过去了,可要让娘娘们回去?” 皇帝点点头,本就是因着贵妃被冲撞,他心中有气才拿这些妃嫔们撒气,如今贵妃顺利生产,自然也不在乎她们的去留。 “贵妃累着了,让后妃们先回去,等贵妃身子好些,她们再来恭贺。至于裴兆……” 裴兆的预言也不算全错,毕竟的确是有一个皇子。 虽然香君生产过程凶险,但好在最后母子平安,天象之说也破解了。 第214章 皇帝冷哼一声说:“让裴兆滚吧。” 万里春弓着腰点头称是,又说:“柳太医在厨房里亲自盯着,正在给娘娘熬药呢,想必承香殿也不需要别的太医了,可要让太医们先回太医院?” 别的太医也罢了,但皇帝想到宴离就生气。 若是听了他的话,贵妃和孩子必然会死一个。 皇帝冷脸道:“其余的太医领了赏回去,至于宴太医……拖出去打死便是。” “是,奴才这就去办。” 万里春准备要走,却被香君叫住。 “万公公,请等等。” 万里春停下脚步,微笑着等着娘娘的吩咐。 香君看向皇帝,问道:“皇上,太医院可是犯了什么错?臣妾好好的,为何要处死那位宴姓的太医?” 皇帝看了万里春一眼,万里春便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 但他话语的重点还是——皇帝宠爱贵妃,没有听宴太医的谗言,坚定地选择了柳太医的法子,所以娘娘才顺利生产。 香君想了想,便问皇上:“皇上,臣妾想见一见这位宴太医,可以么?” 皇帝点点头,“也好,他也应该让贵妃自己处置。” 宴太医挺直了腰板走进来,跪在地上行礼的时候,也还是直挺挺的。 香君看向他的脸,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上辈子给自己剖腹的人。 没办法,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香君打量着宴太医,语气冷酷地问:“本宫问你,今日你求皇上二选一,可是有人指使你,要害我母子?” 宴太医拱手道:“睿王殿下之前的确找过微臣,但是微臣拒绝了。” 此言一出,皇帝和香君就对视了一眼。 只听宴离继续说:“微臣并不愚蠢,所以不会被睿王给的好处收买。今日之所以提出那样的诊断,只是当时的情况危机,微臣觉得,那是唯一能保全贵妃或者皇子的办法,微臣说的每句话,都是出自本心。” 皇帝冷哼一声,“好一个出自本心,朕看你是医术不精。” “娘娘当时的情况,的确是九死一生,说实话,微臣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能说娘娘说吉人只有天相,被老天爷庇护。” 香君想起上辈子这宴离给自己动刀的画面。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本事的,香君那么薄的肚皮,他也能稳准狠地剖开,没伤着一点孩子,甚至她都没有当场死去,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死呢。 如今仔细看他的面相,骨骼突出的人,大多固执,看得出,他是个偏激自傲的,难怪在太医院混不下去。 香君笑了笑,语气柔和地说:“皇上,他不过是个医痴罢了,臣妾也没有真的出事,如今不是平安生产了么?就让他回太医院继续任职吧。如今臣妾刚生了一对双生胎就见血腥,岂不是让着两个孩子一出生就沾染人命的因果,还是饶恕他吧?” 皇帝握住香君的手,“贵妃说的也是,要为咱们的孩子积福。” 皇帝看向宴太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打二十个板子以儆效尤,你以后还是在太医院就行任职吧。” 宴离磕头,声音洪亮地说:“谢主隆恩。” 该赶走的人,都赶走了。 香君还没来得及看两个孩子呢,皇帝便让奶嬷嬷把孩子抱来。 梦梅带着奶嬷嬷进来,香君和皇帝看着两个孩子,倒是有些其乐融融地氛围。 没一会儿,元朗也被顾亭雪牵着进了屋。 香君和顾亭雪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挪开了目光。 顾亭雪牵着元朗说:“五皇子着急要看弟弟妹妹,缠着臣带他进来。” 皇帝心情很好,冲着元朗招招手,顾亭雪便牵着元朗走进来。 走到床边,元朗才松开顾亭雪的手,赶紧跑过来看弟弟妹妹,笑嘻嘻地说:“弟弟妹妹好小啊!” 皇帝微笑说:“你出生的时候,也这般小。” 元朗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忧伤的神色。 他走到了香君面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香君,问道:“元朗出生的时候,母妃也这么痛么?” 第290章 对不起,让母妃痛了 皇帝想到香君第一次生产的场景,那时候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产房里端出来,场面很是骇人。 只是那时候,皇帝心里,香君还没有那般重要。 想到当时香君差一点就没了,皇帝又有些后怕起来。 “是啊,你出生的时候,你母妃也是难产,比今日还要凶险呢。” 此言一出,元朗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他低着头,揉着眼睛,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去,却还是止不住。 香君心里一酸,赶紧拉过元朗给他擦眼泪。 元朗哭着看着香君说:“母妃,对不起,元朗让你痛了。” 香君的眼睛也红了,刚才是假哭,现在是真的伤心了。 元朗可是冤枉的很,他是个很乖的孩子,生产也顺利,只是当时她要用这个孩子谋算君心罢了。 顾亭雪见状,赶紧拉过元朗。 “你再哭,你母妃要伤心了。贵妃娘娘刚生产完,不宜大喜大悲。” 元朗点点头,赶紧擦干净眼泪,咬着牙,死死憋住,不哭了。 皇帝看元朗这模样,安慰道:“五皇子是心疼父母的,是个好孩子。” 香君赶紧说:“皇上,今日若不是元朗唤我,我怕是就醒不来了。” 皇帝摸了摸元朗的脑袋:“好孩子,今日你救了你的母妃,父皇要好好奖励你才是。” “儿臣不需要奖励。” 香君没好气地瞪元朗一眼,“你父皇给你,你就接着!” 皇帝笑了笑又说:“睿王不敬长辈,心思歹毒,也担不得亲王的位置,就降为郡王吧。以后,元朗就是诸诸皇子里唯一的亲王。” 香君赶紧给元朗要封号,“皇上,你要亲自给元朗想个封号才是呢。” “景星者,德星也,元朗孝顺,是个有德行的皇子。朕便赐元朗为璟王。如今,元朗还没有成年,别的亲王待遇倒是其次,他现在是需要读书玩闹的年纪,朕便特赐三个伴读的席位,开放十二监子弟备选,就让亭雪给你好好挑挑,最终要选谁跟你一起读书,都由你自己定。” 香君有些惊讶皇上给的赏赐。 十二监是内廷设的二十四衙门中的核心机构,里面都是宦官。 宦官自然是没有亲生后代的,但是因为有义子和私臣家族,所以在朝廷里也是和文官分庭抗礼的一股强大的势力。 所谓十二监子弟,就是这些义子或是私臣家族的孩子。 虽说十二监子弟听起来不怎么体面,但是权利却是很大的。 十二监的子弟不仅有优先入选皇子伴读的资格,而且还可以入神策军和内书堂。 神策军代表兵权。 内书堂是培养精英宦官的教育机构。 所以十二监子弟算是宫中宦官政治力量的延伸,朝中就有不少官员和皇商就都是十二监子弟出身,可以说是一股很强大的势力。 皇上让十二监子弟给元朗伴读,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构建属于元朗的未来政治班底了。 再加上顾亭雪本就是元朗的老师,这可就是将元朗和整个宦官势力绑定在了一起。 皇帝这是何意? 他不是对嫌弃元朗不怎么聪明,对香君刚出生的这个“帝星”寄予厚望么? 转头,却又这般扶持元朗,让元朗成了众皇子之首。 元朗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顾亭雪低声提醒道:“璟王殿下,还不谢你父皇?” 元朗回头看向顾亭雪问:“亭雪,我是璟王了吗?” “是啊,殿下还未成年就封王,可是我朝第一个,可见皇上对殿下的疼爱。” 元朗开心地笑了,然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谢父皇恩典!” 皇帝笑了笑,又说:“好了,别打扰你母妃和弟弟妹妹休息,让亭雪带你出去吧。” 顾亭雪又牵着元朗走了。 皇帝看到两人这般亲近,含笑看着两人的背影,状若无意地问道:“元朗似乎很喜欢亭雪?” “可不是么……有时候臣妾都觉得,元朗喜欢顾大人都超过喜欢我这个母妃了呢。”香君叹息一声道:“还不是皇上给他选的好老师,惯会哄着他。” “朕是为元朗好,你啊,不懂,朕选亭雪和十二监子弟给元朗伴读,是为了他的未来打算。” “是,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皇上是一片慈父心肠,臣妾是想不了那么远的。” 皇帝很开心,又抱着香君说了一会儿话,柳太医便进来送汤药。 “娘娘,喝完了药,你便早些休息吧,如今您的身子需要好好养着。” 皇帝问柳太医:“娘娘的身子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娘娘此胎凶险,虽说顺利生产,但到底是亏空了身子,若是不好好养着,以后怕是再不能生养了,甚至会寿元不足,所以这月子至少要做足四十五日,并且,决不能再劳心牢神。” 第215章 皇帝见到香君脸上有疲倦之色,便给她拢了拢被子。 “你瞧,朕一开心,就忘记了你刚生产完,需要休息。朕陪着你喝完药便先回太极殿,你好好歇着,晚上,朕再来看你。” 皇帝晚上还要来? 香君能怎么办,只能感激涕零地答应。 皇帝守着香君喝完药,看她闭上了眼,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还把顾亭雪也给带走了。 等皇帝一走,香君赶紧把柳太医叫来,问道:“本宫的身体真的到如此地步了么?” “娘娘放心,娘娘虽然产后虚亏,但娘娘的身体素来康健,补一补是一定能养回来的。” 香君松一口气,“那你方才为何那般对皇上说。” 柳太医压低了声音说:“顾大人的吩咐,说皇上一直在这里,吵着娘娘休息了。让微臣把娘娘的情况说严重一些。” 香君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促狭鬼。 香君又问起宴离的事情。 柳太医说这人的确有才,就是不适合太医院。 “为何?” “回娘娘的话,做太医,最重要的是不犯错。” 香君想了想说:“你便多照顾他一些吧,这人,说不定以后有用,你现在对他好,他会记着的。” 第291章 母妃根本不懂他与亭雪的羁绊 柳太医走后,梦梅又进来,说是简妃和江嫔她们还等在外面,说知道娘娘累着了,不敢打扰,只想与娘娘问声平安,知道娘娘一切都好便安心了。 香君还是让简妃进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生死关头走了一圈,她竟然也没有觉得特别累。 看到香君,简妃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擦了擦眼泪,劝道:“娘娘,咱们以后就别生了,两个皇子已经够了,若是未来元朗或者八皇子需要兄弟帮扶,还有咱们三皇子呢,女子生产毕竟是鬼门关走一趟,娘娘真的别再冒险了。” 若是旁人这样说,兴许香君会觉得不怀好意。 但简妃这样说,香君只觉得她一片赤诚。 “好,不生了。”香君握着简妃的手,给她擦了擦泪,“我不是好好的么?你如今都是掌六宫之权的简妃娘娘了,怎么还和小女孩似的。” 简妃这才笑了笑,收了眼泪。 “今日皇后来,不知道是何意,看皇后的样子,似乎对皇上的态度也软和温驯了不少,娘娘还是小心些吧。” 香君想了想说:“皇后的事情倒是不重要。我如今产后虚弱,累的很,皇上又太高兴了些,我真怕皇上日日都要来看我,那样我又要顾孩子,又要顾着皇帝,怕是不能好好坐月子。但我若是拒绝,又怕皇上不高兴。” 简妃立刻明白娘娘的意思。 “娘娘放心吧,如今后宫的事情都是我和江嫔在管理,找几个美人陪着皇上,不让皇上来烦娘娘便是。” 送走了简妃,香君终于是睡下了。 到了晚上,皇上还是来了。 即便香君月子里,皇帝不能和她睡在一起,他也非要留宿,就睡在旁边的暖阁里。 香君实在是不懂皇帝。 她甚至都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忽然这么爱自己的,怎么就非要这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都没机会偷偷摸摸干点坏事。 第二日,皇帝自己用了早膳便去上朝,又让人不许吵醒香君,还说中午再来陪香君用膳。 香君只觉得自己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只能盼着简妃赶紧把美人送来。 香君用过早膳,元朗就来请安,奶嬷嬷们也抱着两个孩子进来给香君看。 一家子其乐融融,香君状若无意地问元朗:“你的老师呢?” 元朗虽然有两个老师,但是陆明谦娘亲都没有见过,所以他知道,母妃定然问的是顾亭雪。 “这个时间,亭雪自然是上朝去了。不过,他总是午后去文华殿接我,然后送我回来用午膳。” 如今元朗还只上半日的课。 香君没好气地说:“谁让你这么叫顾大人的?他是皇上赐给你的老师,是师长,你要叫尊称,要叫顾大人。” 元朗嘴上答应了,心里却觉得娘亲根本就不懂他与亭雪之间的羁绊。 他之所以叫老师亭雪,是因为小时候偶然听到太后娘娘叫他亭雪,觉得这个名字很是好听。 元朗这才问,能不能也叫他亭雪。 顾亭雪答应了,还说,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人,都叫他亭雪。 母妃根本不明白。 就是叫亭雪,才能证明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但是,元朗想到,母妃素来对亭雪都淡淡的,虽然很是尊敬客气,但元朗观察过,他们一起相处的时候,母妃和亭雪总是很隔阂,甚至有些尴尬。 而且外面总有传言说,母妃和亭雪原来的关系很不好。 所以元朗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应了,告别母妃,匆匆离去。 他只盼着午后亭雪接自己的时候,能再带给他带一点宫外的有趣玩意儿。 元朗去读书了。 香君逗着两个襁褓里的孩子。 她先看了看七公主。 七公主对于香君来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孩子,更像是老天爷送她的礼物,生得极为顺利,实在是一点罪都没有让她受。 香君又看看八皇子。 上辈子,她都没有看过这个孩子一眼,她便死了。 所以,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自己上辈子的那个孩子,想来,应该是同一个吧。 这孩子,最开始香君也是不想要他的,但偏偏命运就是非要让她生下他不可,但生他的时候,又是那样的痛,差一点要了她的命。 这噬龙煞,倒是没有噬着这孩子,反而是差一点噬着了她。 如今看着这孩子,饶是香君这样的性子,也有些愁肠百结。 但想了想,也就罢了。 终究是自己的孩子,拼死生了他一场,以后待他和元朗一样便是,只希望,这辈子他们的母子的缘分能续上,能有个好结果。 似乎是在回应她,八皇子抓住了香君的手指。 香君忍不住偷偷落下一滴泪来。 委屈地埋怨道:“好孩子,以后可不准再让母妃痛了。” …… 接下来几日,皇帝还是日日都要来陪香君,恨不得就住在香君这里,有时候就连折子都拿来承香殿批。 简妃准备的美人倒是也送来了,但皇帝看了一眼,还是照常来承香殿里住着。 事已至此,香君也没办法,只能吩咐了奶嬷嬷。 于是,一到晚上,两个孩子便哭,闹得皇帝和香君都睡不好。 但就是这样,皇帝竟然还是不走。 看到娘娘日日都这么烦,承香殿的人也无可奈何。 陆令仪也看出来了,娘娘似乎不怎么喜欢皇上来,每次皇上走了,娘娘脸上才有些许放松的神色。 想着这样对娘娘养身子不好,便说:“娘娘,您若是不希望皇上来,不如直接与皇上说。” “那怎么行?” 陆令仪笑了笑说:“娘娘是当局者迷,您与皇上直接说,皇上肯定会心疼娘娘的。皇上来是因为实在是太爱重娘娘,生怕娘娘有一点不好。若是皇上知道他来了,娘娘做不好月子,皇上一定会走的。” 兴许因为陆令仪是半路来承香殿的,不像其他宫人一路看着香君一点点得宠。 所以在陆令仪看来,如今的皇上就是极爱贵妃,只是贵妃自己没有意识到。 “那日娘娘生产,令仪看到,皇上是真的怕娘娘撑不过去,差一点都站不稳了呢。” 听到陆令仪这样说,香君也意识到,自己的确应该稍稍改一改与皇上的相处方式了。 从前皇上没有那么喜欢她,她自然一定要牢记尊卑。 如今皇上既然想宠爱她,她也应该时不时恃宠而骄,偶尔也要嫌弃一下皇上。 不然,时间久了,皇帝也会觉得没意思的。 只要她能把握住中间的分寸,就能让皇上对她一直都抱有征服欲。 于是,当天中午,在皇上又一次一下朝就把折子搬来承香殿开始看之后,香君对皇上说:“皇上,批折子,就去养心殿批,臣妾这承香殿又不是您批折子的地方?” 第292章 朕这是被贵妃嫌弃了么 皇帝本来已经摆好了架势准备开始看折子,万里春也已经把皇帝爱喝的茶端了上来,听到贵妃的话,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皇帝有些尴尬地抬眸,只见香君盖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床上,脑袋上带着抹额,手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比起平时那娇俏的模样,如今的样子实在是算不得好看,但皇帝却觉得甚是可爱,就连她对自己的埋怨,也不计较了。 “朕来这里批折子,不是想多陪陪你么?难不成,朕连折子也不看了,国事也不管了,就整日围着你转?” “臣妾可没让皇上整日陪着我,皇上要看折子,回养心殿看就是了,偏偏要到我这里来用功,臣妾坐月子呢。” 第216章 皇帝放下折子,含笑起身,走到香君面前,坐到了她旁边。 皇帝打量了香君一番,最后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胆子可真大,这是要赶朕走?” “皇上您每日来我这里,大家都围着您转,都不管我了。臣妾怎么做得好月子?” “胡说,谁敢不管你?” “皇上在承香殿,奴才们自然是觉得伺候皇上最重要,臣妾也一心系着皇上,只想着怎么让皇上吃好喝好,待着舒坦,不知道要操多少心。等皇上走了,奴才们才会觉得伺候我是第一大事,臣妾也才有心思关怀自己。就说皇上您日日睡在暖阁里,臣妾每晚睡着都不安心,担心皇上会睡不好,您看,臣妾这眼睛下面,都乌青了。” 香君一张小脸凑到皇上面前,在皇上面前晃啊晃的,把皇帝都晃得迷糊了。 皇帝捧住香君的脸,没好气地说:“别人都巴不得朕来陪。只有你,竟然赶朕走?” “臣妾要是不坐月子,也巴不得皇上日日都来我这里陪我,但臣妾刚生产完,憔悴得很,臣妾只想用最美的样子面对皇上嘛。” “朕爱你,又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朕是那种肤浅之人么?” 香君瞥皇帝一眼。 皇帝也有些心虚。 “朕宠爱贵妃,绝不仅仅是因为爱妃的容貌,而且爱妃花容月貌,就是眼底有些乌青罢了,还是一样的美。” “臣妾不管,臣妾坐月子也不能好好打扮,整日蓬头垢面,臣妾不想见皇上,皇上去见别的美人吧。而且皇上在这里,臣妾也坐不好月子,本来坐四十五日也就够了,现在要坐两个月了!” 换个人这样,皇帝定是要觉得她不识好歹。 但换个人,皇帝也不会这般对待她。 皇上无奈,看一眼万里春,万里春只能陪着笑说:“这几日皇上的确是没休息好,贵妃娘娘这也是心疼皇上啊。” 皇帝无奈摇摇头,只能作罢。 “贵妃要赶朕走,朕今日去别的地方歇着。” 此言一出,香君赶紧挽住皇帝胳膊,撒着娇说:“皇上不在臣妾这里,心里也要想着臣妾。” “霸道,又不让朕在你这里待着,还要让朕想着你?” 香君点点头,“皇上可不准把臣妾抛到脑后,要日日都想着臣妾才行。” 皇帝握住香君的手:“可朕还没走,就开始想贵妃了。” …… 终于,皇上带着他跟小山一样的奏折走出承香殿。 准备上轿辇的的时候,皇帝的脚步还是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承香殿的匾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皇帝无奈地看向身边的万里春,问道:“朕这是被贵妃嫌弃了么?” 万里春看出皇帝的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真的生气,便笑嘻嘻地说:“是皇上宠着贵妃娘娘,贵妃跟皇上撒娇呢,可见皇上与贵妃娘恩爱,这民间的恩爱夫妻,都是这般的。” 皇帝冷哼一声道:“就你会说好听的哄朕,走吧,回太极殿。” 简妃娘娘得知皇帝现在身边没人,马上就把一个娇滴滴地美人送去了太极殿,给皇上送茶点。 皇帝也的确素了许久,那美人也算是调教得颇好,便被皇上留下了。 得知皇帝让那宫女待在太极殿里伺候笔墨,简妃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歹是给贵妃娘娘办成了一件事,不然她真觉得对不起娘娘这么多年的帮扶。 承香殿,到了下午请平安脉的时辰,但今日来的不是柳太医,而是宴太医。 这位前些日子才被打了二十大板,这才几天就能回来当值了? 给香君请了脉之后,宴离并不走,而是往后退一步,给香君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朝着香君磕了三个响头。 “宴太医这是做什么?” “微臣知道,是贵妃娘娘大人大量,我才能留下一命,因而,今日特意找柳太医换了值,来向贵妃娘娘谢恩。” “既然谢过了,你便可以走了。” 但宴离还跪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还有什么话要说?直说便是。” “微臣想知道,娘为什么会留我的性命。别人都觉得我是要谋害娘娘和皇子,心怀不轨。娘娘在宫中纵横多年,无一敌手,想必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香君笑了笑,这宴离的性子还是真是怪异,又阴沉又直接,什么都敢说。 “你的法子,让众人觉得会害死本宫,那是因为之前那个姚太医,手抖得很,医术不精,割得钦天监的副监正肠子都流出来了,所以众人才觉得此法定是要害我母子的性命。本宫倒是觉得,若是宴太医出手,怎么也能保住一个。” 宴太医惊讶问:“娘娘信我的医术?” 香君冷笑,她能不信么,她可是亲自感受过的宴太医那稳准狠的刀法的。 “本宫自然信。” 宴离拱手向香君拜道:“宴离这辈子一心只想出人头地,奈何一路走来,一直遇不到真正赏识我的人,处处被排挤,如今承蒙贵妃娘娘垂青,宴离愿意为贵妃娘娘肝脑涂地!只求贵妃娘娘照拂!” 香君打量着宴离,她其实并不喜欢此人,又偏激又古怪,但用人之道不在于喜不喜欢,而在于把对的人,放在对的地方。 “本宫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会照拂你到底。从今以后,你在太医院里爱研究什么便研究什么,天下最好的医书、最好的药材,都在宫中,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柳太医钻研的是妇科,本宫希望你能在别处有精进。柳太医也会照看你,以后无论是太医院,还是宫外都不会有人再敢瞧不起你。” 香君看梦梅一眼,梦梅立刻拿出一个厚厚的钱袋子交给宴离。 里面是一袋子金子。 “宴太医的袖口都磨破了,也不知道缝补,回去给自己置办个宅子,再买几个小厮仆妇,好好照料自己吧。” 第293章 我梦见你死了 没了皇帝在承香殿,承香殿的所有人也都松快了许多。 毕竟贵妃娘娘虽然有时候脾气大了一些,但其实挺好伺候的,就是犯了错,不小心打碎了个茶碗什么的,只要说自己是因为贵妃的美貌分了神,贵妃也就算了。 但凡换在别的宫里,说不准就要被打死。 而且,最辛苦的值夜的活,也总是贵妃身边最亲近的梦梅、喜雨和小路子在做,所以,承香殿的差事,就是整个后宫里最好的差事。 夜深了,贵妃娘娘宫里的灯还没有熄灭。 黑暗中,一个人影匆匆从承香殿的门缝里钻进来,守夜的两人赶紧把宫门给关上。 “娘娘睡了么?” “一直等着大人呢。” 顾亭雪其实也着急,但是进了屋,还是放慢了脚步。 一进屋,就看到香君靠在床边,正在看书。 但看了半天,也没见到翻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亭雪轻轻走进来。 香君听到脚步声,疲惫地抬眸,却在看到来人是顾亭雪的时候,眼神亮了亮。 但很快,她就变脸似的,眼眶一红,委屈地拿着帕子擦着不存在的眼泪。 顾亭雪知道,娘娘这是要人哄了,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冻着娘娘,把带着寒气的外衣脱掉,走到到暖炉边上稍微烘暖了手,就赶紧坐到了床边。 “谁又惹着娘娘了?” “你!你怎么才来看我?” “好,都是我的错,是奴才来晚了,娘娘罚我便是。” 顾亭雪抓着香君的手就要打自己的脸,但香君只轻轻地抹了一把,就扭过了头,继续生气。 “这几日,我去给元朗寻伴读了,找了几个好的,娘娘哪一日得空了,我带来给娘娘看看?” 香君没好气地说,“不得空,不看。你心里,如今只有元朗,你们过日子去吧。” “娘娘可是冤枉我了,我恨不得日日都来看娘娘,”顾亭雪神色有些许的落寞,无奈地苦笑道:“但皇上总在承香殿,我就是想来,也来不成啊。” “那你不会给皇上找些事情做么?还要本宫自己来想办法,若不是本宫筹谋,你是再也不打算来了么?” “我自然给皇上找了事,但皇上还是要来承香殿批折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还好娘娘有筹谋。” “你就诓我吧,从前你跟我闹别扭的时候,倒是办法多得很,皇上来我这里,也能带着你一起,你都敢夜里趁着皇上睡着对本宫动手动脚,怎么如今就不行了?” 这话说得顾亭雪臊得慌,那时候也当真是被香君气得上了头,根本不管后果。 现在想来,简直就是拿两人的命在冒险。 如今,顾亭雪是再不敢这么做了。 从前觉得一起死了也挺好,现在他只想他的娘娘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而且,他也实在是不想看皇帝和香君相处,即便知道香君是装的,心里多少还是会难受。他又不希望香君觉得他小气,爱吃醋。 第217章 再者,他也怕自己控制不住神情,在皇帝面前露了馅。 “如今皇上对娘娘不似从前,咱们还是得小心些。我还想陪娘娘久一些呢,免得被皇上看出来,我脑袋掉了倒是其次,娘娘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奴才可怎么办?” 听到顾亭雪这么说,香君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梦境中的那一幕。 断裂的旌旗浸在血泊里,折断的箭矢与碎甲铺满宫殿前的玉阶。 顾亭雪身上穿着神策军的黑甲,满身的伤口,利剑从身后穿透他的胸膛,他撑着剑,跪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香君心里一空,转身就搂住了顾亭雪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 顾亭雪被香君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懵,只得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怎么了?” “亭雪,生产的昏迷的时候,我又梦见上辈子的事情了。” “一个梦而已,吓着娘娘了?” “我梦见大将军王带着乱军杀入了皇城,杀到了太极殿前。你虽然分斩杀了大将军王,却受了很重的伤,最后被皇上安排的人,在你不备之时,一剑刺死,还给你安了个乱臣贼子的罪名。” 顾亭雪怔了怔,眸色一沉,却还是用温柔的语气安慰着香君:“既然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便已经过去了,娘娘放心吧,娘娘不也熬过了生产这一劫么?” 香君松开手,看着顾亭雪,“所以我才担心,似乎,许多事情,是命中注定必须要发生的。就像这次我生产,和上辈子一样,也有皇上等在外面,也有宴太医要对我剖腹取子,也有皇后娘娘牵着我的孩子,在我的产房里对我说话……” “所以,娘娘觉得,这辈子,也会有大将军谋逆,带着大军杀入皇城?” 香君点头。 “我生产虽然危险,但变数却小,不外乎那几个人罢了。如今皇上又宠爱我,我们也不像上辈子那般被动,可若是大将军王打入皇城,便是天下大乱,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有多少变数?” 顾亭雪想了想,香君的担心的确有道理。 “你可知道,大将军王打入京城是哪一年的事情?” 香君摇头。 “但我记得那个杀了你的神策军副将长什么样子,你可以找机会,让我认一认。”香君想了想又说:“虎贲卫的卫知也你倒是可以信任,到最后,他还想救你的命呢。” 顾亭雪看到香君这般为自己着急,神色温柔了下来,抚摸着香君的头发,安慰到:“娘娘为我费心了,放心,我会注意大将军王的动向的。” 顾亭雪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可见到周子都了?” 香君摇摇头,大战里倒是没见到。 “如今周子都也戍守在边境,皇上安排他在边境,也是想盯着大将军王的动向,若是他不在……” 香君惊讶地问:“你觉得他被大将军王杀了?或是投降了?” “说不准,但大将军王来京城,是一定要通过周子都驻守的得关口的。既然周子都是娘娘的人,娘娘也要提醒他一番才是。” 香君看着顾亭雪那严肃的模样,忍不住说:“你倒是大方,不吃醋了?” 顾亭雪冷哼一声道:“我虽烦他,但他也算是有些将才,也有些用处,只要娘娘别又要让他当娘娘的第三只、第四只眼睛,我自然能容得下他。” 第294章 亭雪,本宫好难受 不过是她从前无人可用,四处撒网时无心说的两句话,硬是被顾亭雪记了这么久。 看香君的神色有些尴尬,顾亭雪立刻又搂住了她,低头看着她,温柔地安慰着说:“无论大将军王何时打进皇城里来,总之不会是今夜。就是明日奴才就要死了,今夜,娘娘也疼疼我吧。” 顾亭雪低头,吻上了香君的嘴唇。 好些天没有亲过了,亲着亲着,便有些收不住。 两人喘息的当口,香君却忽然没来由地在顾亭雪耳边说了句,“还是活人好亲吧?” 顾亭雪没听明白,还以为,香君是怕他死了。 “娘娘放心,奴才没那么容易死,有娘娘在,就是奴才下了地狱,也会撑着一口气爬回来的。” 香君捧着顾亭雪的脸,郑重地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你都要撑着,不准死,爬也要爬回本宫身边。” 顾亭雪看着香君的眼神带着点狠劲儿,却又缱绻缠绵。 “好,爬也会爬回娘娘的身边。” 顾亭雪又吻了上来,可亲着亲着,香君的动作,却忽的一滞。 赶忙推开了顾亭雪。 “怎么了?” 香君低头一看,她的寝衣有些湿。 顾亭雪顺着香君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更幽深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 “亭雪,本宫好难受。” 虽然香君这两日已经吃了断奶的药,但这一胎是双生胎,吃了药也不是马上就没了,所以还是涨得很。 听到香君说自己难受,顾亭雪心里那旖旎的心思马上就没了,“我让梦梅去叫太医来。” 香君一把拉住顾亭雪:“用不着,本宫吃过药了,亭雪就能帮我,要求别人做什么?” 顾亭雪意识到香君让他做什么,难得的有些退缩,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娘娘……这怕是不好吧……” 嘴上说着不好,顾亭雪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香君解开扣子的手上。 香君的手慢慢地解开了身上的寝衣。 看到衣服下面的画面,顾亭雪的眼神便又深邃了几分,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狗奴才,还不来帮本宫纾解纾解。” 脑子里的弦断了,等顾亭雪反应过来,他早就将香君压在了床上。 香君抱着顾亭雪的脑袋。 “冤家,轻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顾亭雪才抬起头来。 香君的脸红红的,眼神都已经迷离了,她擦了擦顾亭雪的唇角,对上他那双狼崽子一般的眼神。 “好亭雪,再亲亲我。” 顾亭雪又爬上去,吻了上去。 等到把香君整个人都亲软了,顾亭雪才在香君耳边低声问:“太医怎么说?” 香君也知道顾亭雪问的是什么。 “还不行呢。”香君双手攀上顾亭雪的脖子,小声说:“但若是净了手,按摩一番,说是有助于伤口愈合呢……” …… 皇帝白日里,还是每日都要来承香殿看一看香君和孩子。 偶尔皇帝想要晚上在承香殿留宿,还会被香君嫌弃,说皇帝就是爱招惹她,坐个月子都等不了。 最后,皇帝只能可怜兮兮地对万里春说,自己被贵妃嫌弃了。 但那神情,明明是很愉悦,哪里有生气的样子? 万里春也看出来了,其实皇上吃贵妃这一套,只是单纯地捧着皇帝,兴许皇上还没那么魂牵梦绕、欲罢不能呢。 就是要这么时不时的拒绝一下,让皇帝求着,皇帝反而对贵妃更上心,这些日子,那是流水的赏赐就往承香殿里送,都是要万里春仔仔细细挑选过的,生怕送不到贵妃的心坎上。 至于给皇帝找新人侍寝的事情,自由简妃安排。 简妃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不仅宫内,宫外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毕竟她有皇子在手,就算没有娘家,也有愿意攀附的人。 靠着自己的筹谋,她已经把从前的姐妹接来了京城,安排在京郊的庄子里生活。 那庄子是皇帝赐给三皇子的,就挨着五皇子的温泉山庄,位置极好。 这几年灾荒,简妃便宫外养了许多逃荒的女子,也培养了不少美人。需要的时候,挑几个合适的入宫并不难,姑娘们也都愿意。 所以,皇上虽然白日里被贵妃嫌弃,到了晚上,也是不缺美人陪伴的,便也不会真的生贵妃的气,反而,偶尔还有些做贼心虚,怕贵妃生气。 香君偶尔也会在皇上过来的时候,阴阳怪气两句,皇帝也只当做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 虽说,简妃送来的美人皇帝宠爱了一两次就忘记了,但好在总有新的。皇帝也觉得简妃懂事稳重,又赏赐了三皇子一个大宅子,还封三皇子当了郡王,如今才八岁的三皇子,便和已经成年的睿王一样,是郡王了,气得睿王在家里又大闹了一场。 如今,皇帝家里香君的承香殿就跟上早朝似的,雷打不动要来用午膳。 每次皇帝刚走,顾亭雪就巧合地牵着元朗回了承香殿。 顾亭雪发现娘娘这些日子变得特别粘人。 梦梅也觉得娘娘和顾大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从前倒是也腻歪得很,但不像现在这般,两人旁边仿佛下了结界似的,旁人根本闯不进去。 但她又觉得娘娘还是过了些,太医诊脉也要躺在顾亭雪的怀里,没看她哥的脸都红了么? 柳太医给娘娘诊完了脉,说娘娘恢复的不错。 第218章 香君想了想,叫住了柳太医,“等等,你也给顾大人诊一诊。” 顾亭雪本来不愿意,但是香君瞪着他,他只能伸出来手。 柳太医诊完顾亭雪的脉象,神色忽然变得很古怪。 香君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好?” 第295章 怕是寿数不长 柳太医的神色有些沉重,抬眸对上顾亭雪威胁的眼神。 他赶紧低下头,想着要怎么斟酌措辞。 香君却见到了两人的眼神交流,赶紧侧身挡在顾亭雪面前,严厉地说:“如今是本宫问你,你看他的眼色作甚?有本宫在,他还能吃了你不成,你给本宫实话实说。” 柳太医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回娘娘的话,顾大人的脉象虚弦而涩,左关尤显濡弱。此乃劳役过度,形神俱损,耗损真元,致气血两虚之故。想来,是这些年,顾大人一直在外奔波,身体耗损太大,又有许多积年的损伤,身子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修养,以至于有了久伤营阴,龙雷不潜之兆。若大人还是这般不避风露,只怕会损及先天之本,动摇命门真火,致寿元折损……怕是会寿数不长。” 香君猛地起身,回头看向顾亭雪,他的神色看起来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怕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情况。 “娘娘……” 顾亭雪想说什么,却被香君指着,怒斥道:“你给本宫闭嘴!” 香君看着柳太医,沉着气道:“你给本宫说实话,不准隐瞒,他的身子,可有补救的办法?” “娘娘也莫要太过忧心,顾大人毕竟还年轻,禀赋尚充,若得好好静养,辅以膏滋缓补,使五脏俞穴之气得通,三焦决渎之功得复,犹可挽狂澜于既倒。” “此话当真?只要静养滋补就够了?” “微臣观大人近日似乎用了些培元固本之剂,倒是有些妙用,大人可暂借其润补之力,只是……”柳太医想了想措辞,有些尴尬地说:“此物终非久服之品,且须择母体康健、乳质清润者,且只有头一个月才最有用处。微臣还是回去与宴太医共商,给大人拟几个营卫调和、坎离既济的方子,给大人慢慢补着。” 柳太医此言一出,香君和顾亭雪默默对视一眼。 柳太医看着香君又问:“娘娘,之前给您开的药,还要继续喝么?” 香君有些尴尬。 有时候她还挺烦这些大夫的,一把脉,压根就没有秘密。 香君是吃着断乳的药的,因为宫里有规矩,皇子绝对不能由生母亲自抚养哺育,所以孩子一出生就会交给嬷嬷们抚养。 这样,就可以削弱生母对孩子的影响力,防止母子关系过于紧密。导致后妃将来借助皇子攫取权力,形成外戚势力干预朝政。 但这世上的母亲,总是有想要哺育孩子的本能,即便香君算是不得多好的母亲,但也会有想要哺育孩子的欲望。 这才需要太医开些断乳的药,否则身子会极为难受。 如今柳太医这么问,就是诊脉诊出来了。 “柳太医有何建议?” “倒是可以等着娘娘坐完了一个月子再喝。” “那便听太医的吧。” 柳太医又看向顾亭雪道:“顾大人,微臣再叮嘱您几句,虽说内补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大人自个儿。外面怎么进补,终不及「神机自调」之万一。观大人脉象,肝木郁而不达,心阳伏而不彰,此非草木金石可解,实乃七情内伤、五志化火之征。大人若终日沉郁,则任督之气何以周流?但是还是要自己想得开才是,而且,从今以后,断不可再和之前那般奔波操劳了。” 柳太医说完这段话,这才拎着药箱走了。 等太医走了,香君看向顾亭雪。 “七情内伤,五志化火?” 顾亭雪倒是很坦然,“大概是奴才小心眼,所以才嫉妒成性,又不想被娘娘看出来,这才郁而不达,如今已经在改了。” 香君神色凝重。 “还是狗皇帝的命太长了。” 看到香君这样关心自己,顾亭雪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香君没好气地骂他,“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是不是早知道自己身子不好?竟然一直瞒着本宫!” “从前给太后娘娘调养身子的华大夫也给我看过,还给我留了方子,娘娘莫要太过忧心了。” “你没听到柳太医说么,吃什么倒是其次,你要自己想得开,要好好歇着。以后你定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是,皇上交代你的事情,也不必干的太用心。反正你做得好,他也不记你的恩。” 顾亭雪倒是无所谓,轻轻靠在床上的软枕上:“娘娘放心吧,现在能不交给我办的事情,皇上也极少让我办。” 提到这儿,香君还是有些忧虑。 大概太后死后留下的情面,在皇帝那里怕是也快用完了。 皇帝虽然还是要利用顾亭雪,但等到大将军王一死,顾亭雪就没了利用价值,只怕皇帝已经预备着将来对顾亭雪的清算了。 看到香君忧虑,顾亭雪伸出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娘娘别为奴才的事情烦心了,我不是正静养着么?娘娘还是给我补补身子吧。” 香君没好气地瞪顾亭雪一眼,倒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两人正闹着,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说是皇后娘娘来了。 香君赶紧起身整理衣服。 顾亭雪眼神迷离地靠在软枕上,衣衫半开,跟个妖精似的,拉着香君的手道:“娘娘去哪里?让人打发了就是,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香君看顾亭雪一眼,如今他比香君还像个妖妃。 “在床上等着,本宫出去见一见皇后娘娘,很快就回来。” …… 皇后见到香君下了床有些惊讶,一上来就关怀地问:“怎么不好好歇着?” 香君有时候也挺佩服皇后,从前她和皇后还斗得不死不休,晋王要弄死她全家,她便弄死了晋王,这才过去半年,皇后就又能与她这般和平的相处了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香君也语气温和地说道:“整日坐在床上也坐不住,皇后娘娘来,妹妹正好可以与娘娘说说话。” 皇后点头,“也是,你性子向来是活泼的。” 皇后想看看两个孩子,香君也没太防备,皇后的性格,基本上不玩阴招,几乎都是直接当面来的。 看了两个孩子,皇后便让宫人将自己的准备的礼物给了香君。 皇后给两个孩子一人准备了一块玉璧,成色极好,就是香君也觉得这样好的玉少见,皇后倒是大方。 看着这对龙凤胎在奶娘怀里咿咿呀呀,神情灵动的样子,皇后难免还是有些伤感。 “还是妹妹的福气好,这两个孩子一看就聪明机灵,不像我的六皇子和五公主。” 五公主如今在贤妃处养着。 六皇子还养在太妃处,薛娇娇如今是皇后,虽然不掌握六宫权利,但皇后的身份压着,倒也没有人敢苛待六皇子,但终究是母子分离。 免得皇后看着难受,香君让嬷嬷们把孩子抱了下去。 看皇后还不走,香君只得感谢皇后说道:“那日妹妹生产,睡梦中似乎听到了皇后的声音。后来梦梅同我说,皇后娘娘带着元朗唤我,妹妹谢过姐姐了。” 皇后苦笑道:“是我该谢谢妹妹,若不是妹妹,我至今还在浑浑噩噩地活着。” 第296章 元祚 香君有些惊讶。 “皇后娘娘可是……已经查到什么了?” 皇后没有多说什么,摇了摇头,似乎不想与香君多说此事。 “有些事情,妹妹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着,皇后又让人拿了许多的补品和好东西进来,香君看了看,有不少是北边才有的稀有之物,想来都是大将军王给皇后的。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的血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受了这么多次的重创,身边的人死了那么多,却还有这般资本,最后甚至可以让大将军王带兵杀到皇城里来。 “上次与妹妹在宫道上说话,本宫说要与妹妹休战,是真心的。你我之间的事情,都过去了,比起真正伤害我的人,我与妹妹之间,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罢了。我已不想计较。若是妹妹还在意,今日,我愿意对你赔礼道歉。” 香君看着皇后,感觉到她此话应该是真心的。 事到如今,香君也不能斩钉截铁地说皇后就是个恶人。 她只是一个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放不下,最后什么都失去的人。 她兴许不是坏,只是蠢。 但对于一个拥有许多权利,一举一动就能牵扯到前朝后宫、万千百姓的人来说,蠢就是坏。 “皇后娘娘,我出身卑贱,拥有如今的一切,已经是心满意足,我其实也一直不想与娘娘争斗,我只想过些富贵清闲的日子罢了。” “是啊,富贵清闲……贵妃,你比本宫有福气,好好养着身子吧,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第219章 …… 皇后一走,香君的神色就变了。 回来里间,见到顾亭雪正坐在桌边,剥松子,已经剥了一小盘。 香君一坐回去,顾亭雪就往香君嘴里一颗一颗地塞。 “你可听到皇后的话了?” 顾亭雪点头,“自然是听到了,皇后怕是存了报复皇上的心思。” 香君蹙眉道:“皇后想做什么?会不会和我梦中的那般,要联合大将军谋反?若是如此,咱们就需要早些做准备才是。” 这件事顾亭雪也不敢托大。 “娘娘把这盘松子吃了,我便出宫去查一查,看看北边有没有什么动向。只不过,大将军王和皇后有自己的送信方式,他们用的是神鹰通讯,不像鸽子那般容易拦截。” “倒不如我自己去找皇后打探,你还是好好养身子吧。” “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还能碰碎了不成?太医只是不让我像从前那般奔波操劳,如今我也不出京,只是把事情吩咐下去,自有人替我办。” 香君想了想,把那松子塞进了顾亭雪嘴里。 “那边快去快回,回来与本宫一起坐月子,本宫定会要把你的身子养好!” 今日也是巧得很,皇后走了没多久,皇帝就来了。 原来是礼部终于给皇子公主把名字给定下来了。 八皇子的名字是周元祚,是皇帝亲自选的。 皇帝知道香君宫里有个陆令仪是个书读得极好的,甚至不比礼部的官员差,还特意把她叫来,要试一试这陆明谦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的那般,是个女学究。 看陆令仪一副不敢说的样子,香君便说:“皇上既然问了,就不会怪你。” 陆令仪这才回答:“祚典出《晋书》的天祚明德,‘祚’专指帝王之位,东汉班固就有汉祚中缺之说,直指天命所归。” 听到陆令仪这么说,香君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皇帝为何要给八皇子起这样的大的名字? 他一面给元朗唯一的亲王之位,给他安排了宦官势力做后盾,培养政治班底,一面又给她的另一个儿子这般意有所指的名字,这不是生怕他们兄弟不互相猜忌,巴不得他们兄弟阋墙么? 而且因为都是香君的孩子,香君帮谁都不是,她的势力怕是也不知道如何站队,弄不好,那一天就要内斗。 看到香君的神色,皇帝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这名字会不会太大了一些?皇上莫不是真的信了钦天监的话?钦天监之前说的也不准,只怕什么帝星的说法,也做不得数。” “朕说他当得起,便当得起。”皇帝又说:“朕还给他起了一个小名,爱妃可要听听?” 香君点点头。 “晟儿,晟是日光鼎盛之意,寓意着咱们的孩子如正午骄阳,光明炽烈。” 晟这个字,还暗含统御四方之气的意向。 香君心中那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但皇上一副满意的样子,香君也自知不能说什么扫皇帝的兴致。 平时在闺房里跟皇帝唱一唱反调倒是不要紧,可皇子的事情,都是事关社稷的大事,她压根就不能多说。 香君只当是伤心的,又问:“那公主的名字呢?” “礼部拟了几个名字,朕特意拿来,给你来挑选。皇子的名字朕来选,公主的名字你来取,可好?” 香君点点头,接过那单子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礼部自然是挑的好名字,柔美灵动、寓意吉祥,不是珍宝就是美玉的,但香君总觉得太平常了一些。 “你不喜欢?”皇帝心情好,便说:“朕让礼部再去想。” “倒不是臣妾觉得这些名字不好,只是皇上给晟儿取了元祚这个的名字,这般贵重大气,公主是八皇子的孪生姐姐,这名字太轻了,哪里压得住这元祚姐姐的身份?臣妾怕会对公主不利。” “贵妃说的有理,的确应该起一个贵重些的名字。”皇帝看向香君说:“朕的贵妃可是有学问的,不如你来取?” 香君看了一眼陆令仪,问道:“令仪是最有学问的,以后我也想让令仪替我教养公主,不如让她替臣妾想一个?” 皇帝倒是不怎么在意公主的名字,谁来取都是一样。 “贵妃让你想,你便好好想。” 陆令仪退下了。 皇帝今日又想留下来陪香君,香君本想拒绝,但是只一眼皇帝的眼神便知道,今日不能拒绝。 皇帝之前愿意宠着她,无非是现在他大权在握,兄弟几乎都杀光了,国库里有银钱,四方安稳,志得意满,所以才有心情跟香君玩一玩夫妻之间的小情趣,演一番被爱妃拿捏的帝王。 但这都送了半个月的礼物,再拒绝,皇帝就不高兴了。 香君赶紧拉着皇帝说,自己想他了。 晚上,狗皇帝还非要跟香君睡一张床。 香君只能躺在床上与皇帝闲聊,绞尽脑汁地逗皇帝开心,简直比侍寝还累。 “过了年,元朗也有七岁了,不方便再住在后宫,朕想让他搬去文华殿。” 第297章 皇家养不出至纯至孝的孩子 换做别的妃嫔,知道自己儿子被皇帝安排去了文华殿,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但香君却开心不起来。 狗皇帝是什么意思? 文华殿就是东宫,住在东宫的应该是太子。 但是皇帝压根就没有要给元朗封太子的意思,不给太子的名,却让元朗住在东宫,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要被言官议论,若是以后皇帝要立别的孩子当太子,那住过东宫的元朗,怎么可能平稳落地?哪个太子能够接受,身边还有一个被皇帝曾经当做预备储君的皇子在面前晃荡? 但香君偏偏不能提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 提了就是在给元朗要太子的位置。 那便又是香君不安分了。 “怎么,爱妃不愿意?” “皇上,元朗的性子您也知道,他若是自己出去住,怕是要难过的,他又娇气,臣妾怕旁人照顾不好他。” “无妨,我看亭雪照看元朗就照看得极好,有他在,元朗会习惯的。” 说完,皇帝也不给香君拒绝的机会。 “好了,别担心了,文华殿离承香殿也不远,元朗想见你,又不是见不到,朕让他以后早晚都来给你请安便是。” 皇帝抱着香君睡下,香君却是一点都睡不着。 这便是帝王么,就是自己宠爱过的孩子,也能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利用。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被皇帝安排住在东宫,一个被起了一个一体看知道未来可以继承大统的名字。 他们一个六岁,一个甚至还是襁褓里的婴儿,就已经被皇帝放在了对立的位置。 这岂不是把香君放在火上烤? 第二天一大早,香君就把陆令仪叫来了。 问陆令仪怎么看这件事。 “娘娘,皇上这般做,意图已经足够明显。这做主子的,总是不希望下面的人太团结,若是下面的人劲儿都往一处用,那矛头就要指向上面的人了。所以皇上才要立两个皇子,一个住东宫,一个叫只有太子才能用的名字,谁都有机会,但谁都名不副实。只有这样,下面的人才会分开下注,彼此斗争,而唯一掌握最终决定权的皇上,便能高高在上地利用手中的权利,控制所有人。” 这个道理香君怎么会不懂。 “本宫问的是如何破局。” “娘娘一片慈母心肠,可令仪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这样做,对娘娘并没有坏处,因为按皇上的意思,以后的储君,无论如何,都会是娘娘的孩子,不是五皇子,就是八皇子。娘娘都会是太后,何必受此事困扰?难道,娘娘还希望,有正常的母子之情么?” 香君神色一变,凌厉地看向陆令仪。 “你是让本宫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相争么?” “娘娘,奴婢没有生育过,母亲死的早,也不懂做母亲的心思。也许奴婢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娘娘生气,但既然奴婢决定了要效忠娘娘,便不得不说。” 香君不是那等没有肚量的人,“你说便是,本宫不会怪你。” “娘娘,有时候,最亲的人比敌人还危险。娘娘想要的,若不仅仅是做一个享清福的太后,往后在后宫里颐养天年在无所求,便要做好有朝一日母子相争的准备。无论是五皇子,还是八皇子,若有一日能大权在握,他们都不会把权力让渡给娘娘一丝一毫。别说是前朝,就是后宫的事情,娘娘管多了,怕是都要被忌惮厌烦。因为皇家根本就养不出至纯至孝的孩子。所以,娘娘兴许应该和皇上学一学。皇上的爱,皇子们要争,赢了的才能得到。娘娘的爱,也应是如此……” 香君沉默了许久。 她打量着陆令仪,意识到,自己今日才真正认识了这个女子。 从前只是觉得她是个读了许多书,见识颇多的女史,能给她指点迷津,由古鉴今。 第220章 如今看来,陆令仪身上还有一种杀伐果断的戾气,倒是有些古往今来名臣的气势。 “令仪想要的是什么?”香君忽然问。 陆令仪回答:“奴婢也想要权利,想要给天下女子多一条出路的权利。” 香君打了陆令仪良久,陆令仪依旧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胆怯。 终于香君叹息一声道:“你的话,本宫会好好琢磨,你先退下吧。” 陆令仪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香君叫住。 “等等。给公主的名字,你可取好了?” 陆令仪点点头。 香君让她上前来。 陆令仪写下两个字:可贞。 香君蹙眉,问:“怎么会是这两个字?” 看起来还不如那些玉啊宝啊的…… 香君自己就是个不贞不洁的女子,也不想用着忠贞这两个字框住自己的女儿。 “含章可贞,出自《周易》的爻辞。”陆令仪解释道。 陆令仪又在纸上写下: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第298章 最好还是两个人一起死了 “或从王事?” 香君念着这句话,目光深邃地看着陆令仪。 “这一句,本宫不是很明白,还请令仪给本宫解惑。” 陆令仪恭敬回答:“娘娘将公主交给我教养,我自是希望公主未来可以成为娘娘的助力,辅佐娘娘,做娘娘最忠诚、谦逊的孩子。将来能被娘娘委以重任。” “本宫以为令仪教养公主的方式,会更激进一些。” “令仪惭愧,在令仪心中,只有贵妃娘娘是唯一的主子,所以,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令仪都不希望娘娘爱孩子超过爱娘娘您自己。令仪希望,娘娘走得每一步都是为自己掌权铺路,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香君觉得有趣得很,陆明谦那个老头,是怎能生出这样的一个女儿的? 一个女子,最难挣脱的就是作为母亲的身份束缚,就是香君这样的人,也偶尔会因此而感到挣扎。 “掌权?令仪希望本宫如何掌权?本宫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能让令仪对本宫有这样的期待。” 陆令仪来后宫的时候,虽然有皇后,但香君已经是后宫的第一人,而且因着不想让皇帝猜忌,处处都掩藏锋芒,她倒是不知道,哪里被陆令仪看出来,自己有她以为的那般雄心壮志。 陆令仪回答:“不知道娘娘是否知道虎贲卫统领卫将军的夫人?” 香君点点头,“皇上宴请百官的时候,本宫见过一次。” “从前,令仪还未与夫家和离的时候,与卫夫人一样,不受京城中其他官眷的喜欢,因而,我们两人不受待见的人倒是因为时常被冷落而成为了至交好友。因而,当初,听卫夫人与我讲过,娘娘在北直隶行吞蝗礼的事情。” 卫知也的夫人因为有“善妒”和“悍妇”的恶名,官眷们都离她远远的。 至于陆令仪,既不生育也不管家,成天就写书,被夫家打了还要写,日日就为了几本书册和夫君吵架,也是人尽皆知的疯女人。 这两人不常被邀请参加宴会,但总有些非去不可的场合,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陆令仪继续说道:“娘娘说自己受天下供养,又何惧吞下一只蝗虫?若是能借此让天灾转移到娘娘自己身上,让北直隶的百姓不在受苦,就是一死又有何妨?而上天也受到娘娘的感召,果然天降甘霖,就是接下来两年,北直隶也再没有闹过灾荒,在奴婢看来,娘娘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一种天命所归的象征?” “钦天监对于帝星的预言,令仪是如何想的?” “令仪不懂得如何解读天象,令仪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不会因为钦天监某个官员的一句断语,就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当做帝星,而且帝星又如何?帝星只是生来就是帝王,并不代表他会愿意拯救苍生。” 香君终于是笑了笑,“既然如此,令仪就替本宫好好教养可贞吧。” …… 皇子和公主的名字定下来之后,皇上也下了令,等到年后,就让元朗搬去文华殿。 看到香君抱着元朗,母子俩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皇帝也是有些尴尬。 所以那日之后,皇帝就没怎么来香君这里,也是怕香君又抱着元朗在他面前哭。 晚上,顾亭雪来香君这儿,他已经派人去盯着皇后那里了。 那神鹰的确为皇后和大将军王传递过消息,但是上个月神鹰飞回之后,并没有再离开鹰鹞处,皇后薛娇娇也暂时没有别的和大将军王通信的方式。 若是如此,要么是皇后和大将军王已经定好了计划,要么就是皇后只是刚刚生出了这个念头,还没有准备实施。 皇后这人可真是的,事情都没有开始办,就开始在外面对一个算不得盟友的人泄露。 但凡香君把那日皇后说的话与皇上说了,皇后怕是这辈子都不用离开甘露宫了。 事以密成,到现在,香君都没有把自己真正的身世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就是因为只要皇帝知道了,香君只怕就必死无疑了。 “娘娘有何打算?” 香君想了想,皇后要对付皇帝,对香君没有坏处,只是她并不希望大军打到京城来。 “大将军王若是要打入京城,需要做多久的准备?” “年初皇上削藩,大将军王没有入京,怕是就已经在做准备了。皇上既然已经要削藩,就不会放过他这个手握兵权的藩王。大将军王并不愚蠢,只怕有没有皇后的事情,大将军王都一定会反。” 道理倒是这么个道理。 但香君始终认为,比狠永远是下下策,只要能不打起来,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你说,咱们有可能与大将军王合作么?”香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经过皇后娘娘,只你与大将军王谈,你觉得可有这个可能?” 皇后信不过的,指不定哪一天就把事情说了出去。 香君也不适合与大将军王谈此事,因为她也不能在大将军王那里暴露她和顾亭雪的关系,而且在大将军王心里,香君和她的孩子,都是拦路石。 顾亭雪就不同了,兴许晋王和其他藩王还会以为皇帝是真心对顾亭雪的好。 但大将军王是姜婉容的儿子,姜婉容当初是给咱们皇帝背了黑锅,她虽然接回了顾亭雪,但让顾亭雪净身的却是皇帝。 大将军王就算不知道其中内情,也一定知道自己母亲无辜。 如果大将军王确定了顾亭雪和自己有同一个仇人,说不准,两人还真能合作。 只要再给予大将军王一点好处和承诺,说不准真能不用走到香君梦中的那一步。 “娘娘,你觉得我能许诺大将军王什么好处?” 香君想了想说:“自然是皇后,还有元泽。” “我与元朗已经牢牢地绑定在一起,此事朝野尽知,他不会相信我能真心愿意扶持元泽。” “他自然是不会信,但如果我是他,会装作相信你。反正等处理了皇帝之后,再处理一个没有皇权庇护的宦官,又有何难?宫里他有皇后,有嫡子,前朝他是先皇亲封的大将军王,他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现在的情况,无论是皇帝先死,还是大将军王先死,对他们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 大将军王一死,皇帝一定会立刻处理顾亭雪,就算没办法立刻杀死顾亭雪,也会收回他手中的兵权和前朝的权力,那时候,皇帝再无任何忌惮,便能真正地将所有权利都收拢。 而皇帝一死,大将军王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香君还有元朗、元祚,不然元泽就不可能登基。 所以,对香君来说,最好的结果,还是这两个人一起死。 第299章 母妃,亭雪……你们怎么都在我的屋子里? 顾亭雪听完娘娘的谋划道:“大将军王在京城还有些人手和心腹,既然娘娘决定了,我便试着与大将军王联络一番,只是……” “只是什么?” 顾亭雪笑了笑说:“如果我是大将军王,为了安心,一定会提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要证明我真的有与他合作之心,怎么也得拿出一个见面礼来吧。” “你觉得他会要什么见面礼?” “要我杀了娘娘。” 香君沉默了片刻,倒是觉得极有这个可能。 顾亭雪和香君不睦,杀了香君也能更好的掌握元朗,大将军王也知道让顾亭雪杀元朗是不可能的,因为皇子才是他最大的筹码。 那么趁这个机会,让顾亭雪杀了贵妃,对他来说就是最有利的。 香君有些不悦地问:“大将军王那么阴险么?” “娘娘以为呢?” 香君瘪瘪嘴,没好气地说:“那你答应便是,本宫也没有那么好杀吧?晋王不就失败了么?” “大将军王怕是没那么好骗。” 第221章 “无妨,你只管真的来杀我,反正还有咱们皇后娘娘在宫中,她若是发现了端倪,按照她那拎不清的性子……十有八九是要救我的。” 这倒不是香君觉得皇后人有多好。 只是皇后这人做事情向来黏黏糊糊,坏也坏不彻底,好又好不分明,狠也狠不下心,善也善不圆满。 如今认定皇上是最大的仇人,便对香君毫不设防,什么都敢和香君说。 香君敢保证,只要香君演一演,再多往甘露宫走动走动,马上皇后又能与她姐妹情深,毕竟皇后如今在宫中也挺寂寞的。 虽说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但香君有信心,能提前布局,让皇后的情绪上来,出手救她。 “只要你杀我的事情发生在皇后面前,只要是皇后救下我,大将军王也怪不到你头上去,你还能把大将军王痛骂一场,怪他的女人误事,害得我有了防备,你没办法再出手。” 顾亭雪听完香君的分析,一时有些心疼大将军王。 但又觉得他活该。 实在是缺乏喜欢女人的品味。 两人在床上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安排好了要怎么坑大将军王和皇上。 也要到时间安寝了,香君却心血来潮,要去看元朗。 “元朗这个时候,早就睡了。明日再看吧。” 顾亭雪想解香君的衣带,却被香君一把按住。 “他马上就要搬去文华殿了,我不趁现在多看看,以后都看不着了。” 无奈,顾亭雪只能抱着香君来到元朗的房间。 元朗已经睡得很熟了。 香君小声说:“放我下来。” 顾亭雪把香君放在元朗旁边,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两人。 香君环抱着元朗,看着元朗熟睡时候那乖巧安静的样子,眼眶便红了。 虽说皇子都有离开母亲的这一天,但香君还是有些舍不得。 前世今生,元朗一直都是她最贴心的孩子。 香君看到,元朗还抱着顾亭雪给他做的那个布老虎。 这布老虎在元朗小时候被他弄破过缝补过几次,但后来元朗稍稍懂事一些,这布老虎便再没有破过。 他一直很爱惜自己的旧玩具。 就像是他爱惜身边所有陪伴过他的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嬷嬷,对谁都是极温和的。 香君了解自己的孩子。 元朗心思最细腻,又重感情,虽说令仪说皇家生不出至纯至善的孩子,但香君并不同意这句话。 不是皇家生不出至纯至善的孩子,是至纯至善的孩子在皇家活不长。但凡想要活久一点,都必须要改变,要适应这波谲云诡的斗争,把自己变得复杂。 香君曾经还想过,就只生元朗一个孩子的,可直到皇帝让元朗住进东宫,香君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若是没有元祚,皇帝可能还是会再提拔一个孩子和元朗打擂台。 只要没有大权在握,香君和他的孩子,就都会是皇帝的棋子。 虽说如今元朗和元祚被皇上选中了做棋子,但好歹棋桌上的都是她的孩子,不是么? “其实,元朗不适合做太子,也不适合住在东宫。生做本宫的话孩子,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想到未来他被迫要卷入怎样的血雨腥风之中,香君便觉得难过。 “娘娘,元朗一直都很喜欢做你的孩子,他与我说过,这世上,他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母妃,若是能让娘娘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呢。” 香君红着眼眶看着顾亭雪,“你会替本宫守着元朗么?” “娘娘放心,皇上要让元朗做棋子,是以己度人,但元朗的性子,不一定会做皇上想让他做的事情,娘娘也相信他一些吧。” 香君抚摸着元朗的脸,权利她不可能放手,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重蹈太后娘娘的覆辙,但孩子她也是要爱的。 至于有朝一日,她的孩子真的决心要背叛她,那也无妨。 到时候,便只看谁技高一筹,不过是愿赌服输罢了。 在此之前,她不愿意做皇帝那样的人。 香君心情好了一些,她和顾亭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元朗,又和顾亭雪一起小声说起元朗小时候的事情来。 说起元朗这个害人精,在太后宫里,突然冲过去要顾亭雪抱,差一点把她吓死。 又说起,小时候把元朗当狗训,没想到还真有用,以至于他看到皇帝就开心。 顾亭雪还说起元朗背三字经多么费劲,全靠着对母妃的爱,硬逼着自己背完的。 两人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元朗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顾亭雪最先发现,眼神示意香君,香君这才低头,看到元朗正迷迷瞪瞪地看着两人,似乎还没有完全醒来。 他抱着布老虎呆呆地看了一眼香君,又呆呆地看了一眼顾亭雪。 “母妃,亭雪……你们怎么都在我的屋子里?” 第300章 皇帝栽赃她! 殿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香君惊恐地看向顾亭雪,冲着顾亭雪使眼色。 顾亭雪立刻从袖口里掏出一小瓶子,凑到元朗面前,小声说道:“好孩子,闻一闻。” 元朗用力地嗅了嗅,立刻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睡着了。 香君试着摇了摇元朗,没醒。 “这是什么?” “迷香,不用担心,一点点不会伤身子的,等明日他醒了,若是还记得此事,问起娘娘,娘娘就告诉他,昨晚他做梦了便是。” 香君没好气地瞪了顾亭雪一眼,怎么能这么对她儿子? 第二日,元朗早晨来请安的时候,果然说起此事。 “啊?怎么会呢?怕不是你晚上做梦吧?”香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也幸亏元朗如今只有六岁,他一脸困惑,但还是信了娘亲的话。 “是么?我梦见亭雪和娘亲一起看着我睡觉,在我床边说话……” 香君一副惊讶的样子问:“你怎么会做这种梦?” 元朗抠了抠脑袋,“也许是因为,我希望母妃和亭雪的关系能好一些吧,母妃,以后我搬去文华殿住,就只有亭雪陪我,父皇的意思也是让亭雪照料我,所以,你别讨厌亭雪好不好?就像我梦中那般,多和亭雪说说笑笑,好不好?” 香君没好气地说:“本宫什么时候讨厌顾大人了,本宫对顾大人还不够尊重么?哪次他来承香殿,本宫不是让宫人们好生伺候着?而且,为什么要顾亭雪去文华殿陪你?怎么,母妃还拨不起几个太监去伺候你么?明日我就让小路子给你去挑几个好的。” “母妃给我挑的人一定是好的。但我还是想亭雪也陪着我住。父皇也答应了,让亭雪以后在宫中就住在文华殿里呢。” 香君一肚子火地看着元朗。 果然陆令仪说的没错,哼,元朗这才几岁,就开始跟自己的亲娘抢人了。 刚好,这时候顾亭雪来了,跟着他的还有十几个小孩子。 顾亭雪带来了这次给元朗挑的伴读,最终只能留下三人。 香君看过去,这些孩子看起来年纪都差不多,全都是五六岁的样子,只有一两个年纪稍大一些,但也不超过八岁。 平时香君还觉得自己年轻,但是看着这些孩子们,又不禁感叹,时不我待。 等这些孩子们长大,谁知道时局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些孩子们已经经过几轮挑选,年龄、家世、品行、八字,还有他们读了什么书,甚至字写的怎么样,香君都已经过目过。 而且还有文试和武试,可以说全都是十二监里最好的孩子。 如今让他们入宫,也是要看一看是否合眼缘。 香君打量着这些孩子,别的不说,至少每一个都长得很好看,五官都很端正。 顾亭雪是会挑人的。 香君已经准备好了礼,让梦梅拿了出来,然后便叫元朗自己去选。 皇子的伴读,照说轮不到香君来选,但皇帝因着元朗要搬去文华殿,所以给了香君这个恩典,但她也不能太托大,不如让元朗自己选,皇帝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元朗在外还是有皇子气派的,挑了三个孩子,剩下的便拿了香君给的赏赐后被带走了。 说是元朗自己选的,只怕都是顾亭雪提早安排好的。 香君问了问那三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又是哪一家的。 第一个孩子眉眼细长如工笔画,长得白白净净,身上穿的是竹纹素袍,一看便知道是文官家的孩子。 “学生崔敬亭,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崔文胜之侄。” 这崔文胜掌控批红大权,也算得上御前的红人,而且学问极好,喜欢以读书人自居,也总是让崔家的孩子好好用功读书,崔家门风极严,因而总被有些世代书香的人家嘲笑,说他们是宦官子弟,却伪装清流门风。 但这个崔公公,香君见过,印象很是不错。 第222章 从前掌印太监是顾亭雪,如今卸下了这官职,却还是挑选了崔文胜的侄子给元朗做伴读,看得出,宫内的宦官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二个孩子叫郑骁,御马监提督太监郑蛟龙的养子,听说是哪个武将的遗孤。 第三个孩子叫王墨卿,是内官监掌印王德全之孙,王家掌管的是宫廷营造,所以有钱得很。 顾亭雪给元朗挑的这三个孩子,实在是巧妙得很。 香君都在想,以后皇帝要给元祚挑什么样的伴读,才能让两方的势力平衡。 越是这样想,香君就越发觉得陆令仪说得没错。 且不管元朗和元祚将来会不会斗,什么时候斗,但只要皇帝给这两个孩子绑上足够多的政治资本,有朝一日,香君要和皇帝翻脸的时候,手上的筹码便会更多。 毕竟,继承大统的皇子,可不能有一个获罪的生母。 皇帝也算是帮了香君呢。 …… 元朗的伴读定好了不久,就只等着过完年,孩子们就要入宫居住,元朗也要搬去文华殿。 年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上,皇帝终于决定了如何给礼部、吏部、工部、兵部分钱。 但最妙的是,最后皇帝大笔一挥,决定拨五十万两给贵妃新修一座宫殿。 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找皇帝要几百万两,他花个五十万两给贵妃修宫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而且皇帝还发话了,先用五十万两,若是不够,后面用他的私库填补。 当然,大臣们自然是有人想反对。 但谁赞成,皇帝就给哪个部门批银子。谁反对,皇帝就不搭理。 到最后,大家为了自己部门的银子能批下来,也就只能不再计较,让皇帝给贵妃修宫殿了。 香君知道这个消息,差一点没把那狗皇帝骂死。 明明就是他自己想要享受,非要栽赃在她头上! 香君虽然爱俏爱好,但她扪心自问,绝不是骄奢无度之人,尤其是去了一趟北直隶,回来之后,她就不让六宫再肆意浪费。 但皇帝这么做,以后世人看到那奢华宫殿,不会想到皇帝,只会联想到贵妃骄奢淫逸!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怎么,那荔枝,皇帝是一口没吃么? 第301章 许家新贵,有权力,却没有底蕴 顾亭雪看到娘娘气成这样,赶紧给她喂了一口糖渍樱桃。 “娘娘若是心烦,我便组织前朝的大臣们集体请奏,皇上做的这事儿的确是劳民伤财,动静闹得大一些,皇上爱惜名声,说不准就算了。” 香君冷哼一声道:“不用。这回不让他称心如意,转头他又能想到别的更花钱的事情,还要在心里记恨那些大臣,别白白浪费了你在前朝的人脉。本宫记得,元朗的伴读里,有一个孩子是内官监掌印王德全的孙子,王家掌管的是宫廷营造,这修建宫殿的事情,应该也是他们来办吧?”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工部拟了计划之后,由户部拨款,再由工部来招工匠,等到修建的时候,才由内官监来监工。” 香君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工部招的工匠哪里能招到皇上的心坎上啊,那群老臣整日叽叽歪歪,指不定不舍得花银子,到最后也不能让皇上满意?我看,就应该让王德全来办才是。而且,本宫住的宫殿,还是自己人来修,本宫才放心。尤其是工匠,一定得妥帖。” 给皇家办事的工匠是不可能不妥帖的,不妥帖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娘娘自然是有别的意思。 “娘娘可是想在宫殿里修些什么?” “本宫去江南的时候,见顾家修的那密道很是不错。” 顾亭雪笑了笑,“是,奴才这就去办。” “钦天监的裴兆,可还得用?” “经过上次的事情,他也算是有些开窍,倒是不会再胡说八道。” “这新宫殿的位置,也要钦天监好好选才是。” …… 过了几日,皇上见到了王德全。 说起这新修宫殿的事情,王德全便向皇上进言:“皇上,既然这新宫殿是给贵妃娘娘修的,不如让招些江南的工匠来?把宫殿修得有江南之风,贵妃定是会欢喜的,也显得皇上对贵妃娘娘宠爱不是么?” 皇帝瞥王德全一眼,也不生气,没好气地说:“怎么,工部招揽的工匠,不方便你捞油水么?” 王德全舔着脸对皇帝陪着笑,“皇上,您可是冤枉奴才了,奴才可全是为皇上和贵妃娘娘着想啊。这还真不是奴才瞧不起京中的工匠,这论起建筑技艺的精妙,哪里有比得上江南的?” 紧接着王德全就把江南工匠的技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皇帝听着竟然也有些动心。 其实皇帝也听说,天下富庶尽在江南,就连贵妃也说过,江南有些富商的日子过得比他这个皇帝还奢靡快活。 皇帝想了想,“你说得不错,贵妃是江南人,这新宫殿按照江南的模样修建,她一定会喜欢。既然此事是你提的,这回招收工匠、督办建造的事情,便都由你来办,样样都要是最好的。” “是!奴才这就去办!” …… 孩子满月这日,嫂嫂李氏来到宫中探望。 之前许焕文被贬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以为许家要出事。 但转眼贵妃生下双生子,两个孩子一个入住东宫,一个得名元祚。 而且许焕文又升了官,这回还是江南总督。 江南总督,就相当于江南的封疆大吏,总管的地方涵盖天下财赋重地、不仅包含漕粮的核心地区,还包括天下财富中枢,以及瓷器、丝绸、茶叶的产区。掌控盐税、海市的关税。 总督府驻在江宁,节制营兵五万,控制着长江水道,守着东南门户。 三品以下官员,许焕文可直接任免,举荐权直达天听。 等到许焕文回京,最怕就是要入阁拜相了。 之前许焕文跟香君说,皇帝答应了让他当江南总督,香君心里多少有些怀疑皇帝会不会临时反悔,毕竟这的的确确是实权的肥差。 没想到,双生胎一出生,皇帝便立刻下了旨意。 虽说,皇帝大概是存了让许焕文给他拼命捞钱的想法。 但这般信任许家,以至于香君虽然并不会对皇帝心存感激,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的家族算是极抬举。 “夫君希望我生下孩子之后,去江南找他,娘娘怎么看?”李氏说。 香君回神,伸出手摸了摸嫂嫂的肚子。 “夫妻自然应该待在一起,嫂嫂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动身?” “夫君说,让我明年入秋之后走。” 香君算了算,嫂嫂那时候也已经坐完月子了,倒是也无妨。 李氏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摸着肚子说:“我想,等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还是留在京城教养,若是娘娘不嫌弃,可否让这个孩子入宫与皇子、公主作伴?” 李氏此话说的不卑不亢,脸上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顺。 但香君却知道,这世上,没有愿意母子分离的母亲,更何况出了月子就要分开? “你可想好了?” 李氏温柔地点点头,“孩子有娘娘教养,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香君握住李氏的手,“嫂嫂,我可以叫你一声云韶么?” 李云韶微微有些怔忡,点了点头。 “你的一番苦心本宫都懂,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这个孩子,吃的用的,都不会比皇子公主差,不让你担心。” “贵妃娘娘对孩子的好,谁人不知?云韶再放心不过了。” 香君也笑起来,又说:“等去了江宁,嫂嫂好好养身子,再给元朗他们几个多生些表弟妹才好呢。”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云韶又说起最近有不少夫人给她下帖子的事情。 “五皇子伴读的人选虽然定了下来,但这伴读还没有入宫,有许多人还想要走我的门路,看看能不能再塞两个人进来。” “嫂嫂是如何想的?” 这还是香君第一次问李云韶意见,她平时几乎只给夫君和贵妃传话,从不多说。 看到李云韶欲言又止,有些顾虑的样子,香君鼓励道:“只当我们姑嫂之间说闲话,云韶不必太紧张,说错了也无妨,本宫是真的想听听的你的想法。” 李云韶想了想,斟酌了片刻说:“其实,京中真正有实权或者炙手可热的家族,都是不愿意自家的子嗣入宫给皇子做伴读的,毕竟,给皇子伴读当得好是平步青云,当的不好,便是结局惨淡……” “所以,来找嫂嫂的,都是些不中用的家族?” 李云韶点点头,“找我的这些人,都是家里没有中流砥柱撑着,无人能挑起大梁的,眼看就要被挤出权贵核心,便想给皇子伴读,搏一搏前程。” “既然是些不中用的家族,嫂嫂为何还要特意与本宫提起?” 第223章 李云韶面有犹豫之色。 “嫂嫂但说无妨。” “娘娘,许家毕竟是新贵,有权力,却没有底蕴。” 第302章 皇帝从不让人失望 李云韶观察着贵妃的神情,见贵妃没有生气才继续说话。 “这些人家就算如今的子弟不争气,但毕竟都是多年的权贵之家,底蕴还是在的。在京城里说话办事,有时候面子比里子重要。所以我才想着,进宫来问一问娘娘,云韶觉得,给皇子挑几个世家子弟做伴读,也不是坏事。而且,这些家族,也不在权力中心,想必,皇上也不会多想。” 香君明白李云韶说的道理。 有时候里子重要,那是因为要真刀实枪的拼命,争夺利益和好处,大家都是撕破脸的。 但许多事情是用不着动刀子,也不用撕破脸的,还必须和和气气的办,这时候就要拼面子,讲脸面,看人情,谈名声。 就像已经死在暴室里的德妃。 她的曾祖父是开国功臣,父亲也经历三朝,虽然到了先皇那一朝,他家就没有了实际权力,家族里也没有一个有用的孩子能顶上来。 但饶是如此,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后还是选了德妃这个品貌都平平无奇的人,做了太子的两位侧妃之一,入宫之后,德妃也是直接封了妃。 因为太后是宫女出身,要的就是德妃这个开国功臣后代的面子。 “云韶说得极对,我与皇上说说,此事也不难办。”香君想了想又说:“以后可贞和元祚长大一些,也是要找伴读的,嫂嫂也可以先帮我先看看。” “那我把名单送进来,让娘娘挑一挑?” 香君想了想说:“不必了,嫂嫂来挑吧。” “我?”李云韶有些犹豫,“这是大事,我来挑若是挑不好怎么办?” “云韶从小长在京城,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对京城里这些权贵家族,自是比我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实在是不明白,还是得靠嫂嫂替我筹谋。” 李云韶倒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香君都这么说了,便把此事应下,反正夫君如今不在身边,孕中也无事,她可以好好替贵妃挑一挑。 …… 没多久就是年节。 香君也依依不舍地出了月子。 这还是香君产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贵妃带着五皇子和一对双生胎出现在除夕夜宴上,自然是风光无限。 只是,香君如今对皇后极为尊敬和客气。旁人只当香君是做一做面子,但皇后却觉得是她与香君已经解开了心结的原因。 今年的夜宴,皇上是真的开心,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去年削藩之后,国库充盈,他有的是银子可以挥霍。北边和南边的战乱也都结束了,虽然还是有民间的灾情让他心烦,但说到底,那也都是些不要紧的事情。 “来,让朕抱一抱可贞和元祚。” 两个孩子都长得极可爱。 皇帝看着心情也大好。 之前皇后生的龙凤胎是痴儿,很是让他忌讳厌烦。 如今贵妃生的这一对龙凤呈祥,才两个月,就已经会笑了,还会对熟悉的人作反应,甚是活泼可爱,简直就是一扫晦气。 而且,钦天监的人也说,贵妃又生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可见皇帝命中就是要有这样一双祥瑞,这两孩子是上天给皇帝的补偿。 至于之前那对痴儿,都是皇后自己的过错,连累了皇家血脉。 两个孩子被抱下去,皇帝巡视一圈,发现贤妃把五公主也带来了。 贤妃一开始养着五公主,只是为了以后有个依靠,也因为深宫寂寞。 但养着养着,也的确是开始喜欢起这个孩子。 五公主虽然不会说话,但安静乖巧,长得也很好看,相处久了,偶尔也会给她一点点反应,而且还不跟一般的孩子似的吵闹。 所以贤妃养着也还是有些趣味的,连带着她的脾气都比从前好了不少。 只是皇帝看到公主,脸色有些不悦。 皇后看着自己的公主被贤妃抱着,想到还养在太妃宫中的六皇子,想借着今日皇帝高兴的机会,把孩子接回甘露宫养。 “皇上,如今元泽长大,早就搬去了皇子们居住的东五所,我是不是可以把六皇子接回甘露宫照料?” 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来,皇帝也不好拒绝,但心里压根连提起那两个孩子都不愿意。 “还在年节里,也不方便挪动,等过了年节,皇后便把六皇子接回去吧。” 皇后得了皇帝应允,很是开心,眼眶都激动地红了,举着酒杯敬了皇上一杯。 看皇后的样子,香君还真怕,皇帝稍微一示好,皇后就又改变了心意,那可就麻烦了。 但咱们皇帝是从来不让人失望的…… …… 除夕当夜,皇帝按照规矩,留宿在甘露宫。 香君今天多喝了点酒,早早地就歇下了,她正抱着顾亭雪睡得舒服,却听到外面传来梦梅急切的声音。 “娘娘,出事了。” 顾亭雪起身,掀开帷幔。 梦梅匆匆进屋,神色有些不安。 香君有些头疼,从床上爬起来,问道:“是皇上出什么事情了?莫不是又和皇后吵起来了?” 梦梅摇摇头。 “是贤妃抱着五公主来了,说是……有人要杀五公主,她吓得不敢继续留在南熏殿,求娘娘收留她几日。” 闻言,顾亭雪和香君对视一眼,都下了床。 两人匆匆穿上衣服,香君去正殿见贤妃,顾亭雪则是先去偏殿看三个孩子。 到了正殿,香君见到贤妃正披头散发坐在那里。 天还冷着呢,贤妃却只穿着寝衣,外面就套了一个大氅,紧紧地裹住她自己和五公主,甚至连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看贤妃这个样子,香君也知道事情怕是不简单。 见到香君出现,贤妃立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求贵妃娘娘,救救五公主。” 香君赶紧把贤妃扶起来,“出什么事了?” 贤妃这才告诉香君,今夜回去之后,她本早早睡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惊醒,便想去公主房里看看。 不曾想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要捂死她的公主。 她赶紧叫人,但那太监身段灵巧又有功夫在身,跳出窗子逃走了。 “娘娘,公主是个傻的,又不是皇子,实在是碍不着谁,这宫里只有一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杀公主,也只有一个人会看不惯公主,视她为耻辱,不想她活着。” 香君知道贤妃说的是谁。 忽然,香君意识到了什么。 不好…… 若是皇上若是不想两个痴儿活着,只怕六皇子如今已经凶多吉少了。 第303章 这不是意外,这是本宫的报应! 香君赶紧让小路子带人去太妃处寻找,想了想,还是没有让人去甘露宫递消息。 小路子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回来之后没有多说,只是对香君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去晚了。 香君和贤妃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沉。 皇上果真狠毒。 出手也是实在是干净利落,就是杀自己的孩子也是这般果断,两边同时出手,一次解决,不留后患,若不是贤妃今夜忽然惊醒,五公主也保不住。 “此事可要告诉皇后娘娘?”小路子问。 “不必,明早皇后就知道了,咱们告诉皇后,毫无意义,还惹得皇上不快。”香君蹙眉问:“没有人发现你吧?” “娘娘放心,我们很小心。” 贤妃抱着五公主,整个人都在颤抖。 “虎毒尚不食子,皇上怎么会如此狠心!” 香君瞥贤妃一眼,贤妃是她父亲最爱的女儿,万千宠爱长大,自然以为所有的父亲都和他的父亲一般。 人总是由己度人的。 贤妃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贵妃娘娘,皇上可还会对五公主出手?” 香君也不知道。 “你先带着五公主去偏殿歇息,若是明日皇上回心转意,你以后便把公主养在南熏殿里,不要再在皇上面前出现了。” 梦梅带着贤妃去歇息。 香君回去的时候,顾亭雪早就已经回了寝殿,正坐在床上等着她。 得知发生了什么之后,顾亭雪神色很是凝重。 “怎么了?” “皇上办这事,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顾亭雪说。 “我知道你没有收到消息,若是你知道,怎么会不告诉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香君猛地意识到顾亭雪指的是什么。 顾亭雪是宦官第一人,多年来一直将大内牢牢把控在手中,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后宫里任何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可如今,皇帝要杀皇子和公主这样的大事,他却不知道。 第224章 “贤妃对我说,杀五公主的是一个小太监。” 顾亭雪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皇帝不信我,私下里又养了一批给自己办事的人,也不稀奇。” “狗皇帝实在是谨慎,谁知道他给自己留了多少后手?” 看到香君眉头紧缩的样子,顾亭雪安慰道:“娘娘放心,皇上虽然还有别的人手,但我也不至于就此失去对大内的掌控。” 顾亭雪看了看时辰,伸手把香君抱在怀里。 “再睡一会儿吧,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娘娘怕是又要忙得不得安生了。” …… 清晨,香君带着几个妃嫔匆匆往太妃处赶过去。 今日初一,后妃们本来要来给皇后请安,到了甘露宫却得知皇后娘娘去了太妃处,说是六皇子出事了。 香君让其余的妃嫔先回去休息,只带着贤妃、简妃和江嫔往太妃处去。 才走到宫殿外,就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 问了门口的小太监,说是昨个夜里,六皇子自己从寝殿里跑出去玩,失足落入了池塘里,淹死了。 嬷嬷们睡着了没发现,等早上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冻硬了,只能先拖了回来。 香君几人都是有孩子的,闻言脸上都有哀戚之色,带着人走进殿内,一走进去,就看到院子里,皇后娘娘抱着六皇子的尸体,正在恸哭。 一旁的宫女对香君说:“贵妃娘娘,您劝劝咱们皇后娘娘吧,她已经哭了半个时辰了,这样下去,眼睛会哭坏的。” 香君摆摆手,让人先去请皇上来。 皇后哭得悲愤欲绝,她哭的不止是她死了一个儿子,也是哭她又被皇帝杀死了一个亲人。 这世上,只有痛,彻骨的痛,才能让一个醒悟。 香君对简妃使了个眼色,简妃赶紧打发走殿内的宫人,只说贵妃要劝皇后娘娘,让众人去外面等着。 等人走远了,香君才带着贤妃走到皇后面前。 她缓缓蹲下,按住了皇后的手。 “娘娘,我已经让人去找皇上来了,一会儿皇上到了,娘娘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别做不该做的事情。” 听到皇上的名字,皇后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发出的恨意连香君都吓了一跳。 “他来做什么?还要再杀我的儿子一次么?” 皇后根本不需要证据也能知道是谁杀了她的孩子。 皇帝早就看不惯她生的一对双生胎了。 他把这对孩子当做是他的污点,当做是他的替罪羊。 “他先用两个孩子的性命逼迫我下罪己书,一力担下天灾的罪过。可事情过了,却又翻脸无情,言而无信,又杀了我的孩子!” 香君实在是怕皇后冲动会坏了大事,赶紧用帕子捂住皇后的嘴。 “皇后娘娘,昨夜,五公主处也来了刺客,若不是贤妃刚好半夜惊醒,只怕五公主也……皇后娘娘,如今,为着五公主,您也要冷静一些,不可与皇上撕破脸。你要记着,六皇子是失足落水,这只是意外。” 皇后闻言,捂住了捂住心口,一边流着泪,一边悲戚地笑了,声泪俱下道:“这不是意外,这是本宫的报应!” 紧接着,皇后悲戚地哀嚎一声,然后吐出一口血,向后栽倒,晕了过去。 第304章 那是香君从前的名字 皇后被送回甘露宫,虽然经过太医的诊断之后,已经醒了过来,但却不说话也不理人,就这么睁着眼睛麻木地躺在床上流泪。 香君先让各宫妃嫔轮流来给皇后侍疾,然后让人先把六皇子的尸首带回了甘露宫,至少让这孩子死了之后,能在母亲身边。 皇后如今是不中用了,六皇子的丧仪她是管不了的。 香君只能让简妃和江嫔先和她一起安排着,只等着皇上过来之后,看皇上的旨意再定要怎么办。 四皇子元泽,来得比皇帝要早,看得出,他来的时候走得很快,天还冷着,他额间却有细密的汗珠,但是一入大殿,他便立刻凝神静气,先对香君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贵妃娘娘。 元泽身上已经没有了小孩子该有的活泼开朗,沉稳得像是大人,甚至比那不中用的大皇子还要沉得住气一些。 他明明是皇帝和皇后的孩子,又天资过人,本该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孩子,如今却这般低调谦卑,就是在他母后的甘露宫里,都是小心谨慎,不敢逾越的。 香君安慰了他几句,便让元泽进去陪他的母后去了。 贤妃已经先回去陪五公主了,若是说昨夜还只是吓到,今天看到六皇子的尸体,贤妃已经彻底对皇上不抱任何希望。 她现在对五公主是寸步不敢离,只能希望自己这南越公主的身份,能让皇帝给她一点薄面,不至于当着她的面,就敢杀她的孩子。 直到下了朝,皇上才姗姗来迟。 皇帝进去看了一眼皇后和元泽,没说几句话便出来了,甚至没有去停尸的偏殿看六皇子一眼。 看香君忙着,皇帝倒是安慰了她几句,让香君不必亲力亲为,让下面的人和礼部来办就好,也不用太铺张,夭折的孩子,只要维持皇家的体统就好,不必太费心。 嘱咐完了香君,皇帝便回了太极殿继续批折子。 等到香君安排好了六皇子停灵的事情,天都已经黑了。 香君这才带着参汤去太极殿看望皇上。 “皇上……臣妾怕您太伤心,忘记吃东西,特意熬了参汤来,皇上用一些吧。” 皇帝握住香君的手,拉着香君在自己身边坐下。 “爱妃难道不知道六皇子是如何死的么?” 昨夜贤妃去找香君的时候,动静闹得大,而且皇帝派的人失了手,所以香君也想到皇帝肯定会知道此事,也没打算瞒着皇帝。 香君神色哀戚,看着皇上眼里都是心疼的神色。 “就是因为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臣妾才心疼皇上,皇上为了皇家的颜面,为了皇后娘娘不必一直被人置喙,才不得不狠下心这样做。” 香君轻轻地握住皇帝的手。 “陛下承昊天之眷,负九庙之重,不得已下这样的决心,定是极难的,六皇子刚出生的时候,皇上有多欢喜,臣妾都看在眼里,六皇子毕竟是皇上真心疼爱过的孩子,皇上一定很难过吧。” 皇帝握住香君的手,眼眶也红了。 “贵妃,这世上,只有你懂朕。” “皇上,如今皇子虽薨,但龙驭已归紫极,还能享太庙香火供奉,总比浑浑噩噩地活着好一些。望陛下念社稷之重,圣裁节哀。” 香君端起那参汤,喂给了皇上。 陪着皇上喝完了参汤,香君才说:“皇上,昨夜贤妃吓得跑来臣妾宫里,如今还带着公主住在承香殿里,不肯离去,只怕……贤妃的心不安啊。” 皇帝蹙眉,“贤妃也太不懂事了一些,辛苦贵妃了,你打发了她回南熏殿便是。” 香君劝皇帝,“臣妾是想,一个傻公主罢了,留着也不影响什么,贤妃养着得趣儿,有个孩子陪着,她也能安生一些,不然谁知道她的性子又能闹出什么事情来?若是皇上觉得不吉利,就让贤妃看好五公主,让她待在南熏殿里不出来便是。臣妾想,毕竟是皇上的孩子,如今六皇子已经死了,就算有什么不吉利的天象不也破除了么?也省得皇上再伤心一次。” 皇帝想了想,终于是松了口。 “还是贵妃想得周到妥帖,既然如此,你让贤妃安心吧。” 香君松一口气,正准备退下,却见到有宫人匆匆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忽然高烧昏迷,一直梦呓,问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皇帝一脸的晦气和厌烦,只觉得皇后又是在与他闹脾气,丝毫不懂得体贴他。 “叫太医了么?” “太医已经去了。” “太医如何说?” 小太监斟酌着措辞说道:“太医说,皇后娘娘这是悲气郁结、心火灼金,这才病了。” 皇帝说了声知道了,便让宫人下去了。 “皇上不去看看皇后娘娘么?” “朕去了,对她的病也没什么好处。” …… 离开太极殿的时候,香君的心情是极沉重的。 倒不是为着六皇子的死,而是因为皇帝如今面上看着还像是一个人,内心却早就连野兽都不如了。 香君虽然努力地让皇帝还记得自己是个人,是父亲,是夫君,皇帝也还愿意自欺欺人地演一演。 但就怕有朝一日,皇帝懒得演,就那么堕落下去,真成了一个暴君。 那香君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 因为一个还有理智的人,他的行为总归是能预料的,但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谁都捏不准他会做什么,什么时候就发了疯。 …… 整个丧礼,皇帝就来了两次,不知道是真的冷心冷肺,还是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以至于不愿意面对这满屋的哭声。 第225章 六皇子的丧礼办得简单,连个亲王都没有追封。 皇后病了好几日,等到六皇子出殡那日,她才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但回去之后皇后便又病了,总是昏昏沉沉的睡着。 香君问了太医,太医还是那一套说法,说皇后是心病难医。 香君还真怕皇后一口气上不去死了。 她这个时候可不能死。 她一死,皇帝会有什么变化不好说,那大将军王怕是就难以控制,只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那顾亭雪这段时间的谋划就白费了。 香君安排着后妃们轮流给皇后侍疾,也请了旨,让元泽回甘露宫住着,陪伴皇后。 但皇后还是浑浑噩噩,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 香君虽是贵妃,但每隔一日,总还是要去甘露宫看一看皇后的。 这一日,香君进屋,看到皇后又在梦魇,满头都是大汗,让人拿了帕子,准备给皇后擦一擦汗。 可皇后却忽然从梦中睁开眼,一把抓住了香君的手,叫道:“菱歌” 这是香君从前的名字。 第305章 要让京城的明月,落入泥淖,永世不得翻身 香君心里一沉,收回手,柔声唤着皇后。 “皇后娘娘,您是在叫谁?可是在叫甘露宫的哪位姑姑?” 皇后这才回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香君让人拿了水喂给皇后喝了一些,皇后这才缓缓开口说话。 “不用叫人,我只是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梦见了一个故人罢了……” 香君回头看了梦梅一眼,梦梅便带着宫人们先离开。 寝殿内,只剩下香君和薛娇娇。 香君这才问:“皇后娘娘方才叫的菱歌是谁的名字?” 皇后也没有隐瞒,兴许是她太想倾诉了,边说:“菱歌是我的妹妹。” 香君一脸不解地问:“我记得,皇后娘娘您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可是堂妹?还是表妹?” “都不是,虽然没有血缘,却是我的亲妹。” “没有血缘,怎么会是亲妹呢?” “因为本宫曾经在她亲姐姐的坟前发过誓,要好好照料她,待她如亲妹。” 皇后看着香君,眼眶有些湿润,“我记得,你刚入宫不久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你总让我想起自己的妹妹来,我说的就是菱歌,只是她六岁就死了。若是她没死,如今也是和你一般的年纪。” 香君沉默了半响,压抑着胸中那激愤的情绪,用平静地声音说:“我记得娘娘是说过从前在民间的时候,有个妹妹。好像说,是养父母的孩子?” 皇后点点头。 “娘娘哪来的养父母?您不是在京城长大的么?” “是我家落难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一年,我全家被皇帝陷害,只等秋后问斩,女眷也要没入教坊司或没位官奴。我的养父曾经受过薛家的恩惠,又因着他的长女菱香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便用她的长女将我从天牢里换了出来。” 皇后缓缓讲述着当年的事情。 其实从天牢里换人是极难的,但是她的祖父多年行善积德,帮过不少人,有时候下面的这些人,虽然被贵人们瞧不起,但那些关键位置上的贩夫走卒,聚集起来也是能做大事的。 靠着大家的帮助,这才让养父和菱香顺利地进了天牢换人。 薛娇娇最开始也不愿意,但养父说,因着他的长女菱香有些功夫在身上,体质更好,能耐得住这天牢的阴寒,等到过一两个月,结了案,女眷被发配之后,再来营救,菱香有身手,才更容易逃走。 她信了这话,便和菱香交换了衣服,跟着养父母出了天牢。 然而,从前薛娇娇在京城里众星捧月,有数不清的人喜欢她,自然也有数不清的人厌恶、憎恨她。 一个一直嫉妒薛娇娇的贵族小姐,见薛家没落,便要狠狠地报复薛娇娇。 便吩咐了人,直接将菱香带走,充作了军妓,还叮嘱为她办事的人,一定要好好折磨薛娇娇,要让京城那高高在上的明月,彻底落入泥淖,永世不得翻身。 她要看看,等到那些喜欢过薛娇娇的人,看到她被数不清的军痞糟蹋了,是否还能把她捧在手心。 菱香为了不被发现身份,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一个字,就这么被折磨了半个月,他们才找到菱香。 临死前,菱香握着薛娇娇的手,只求她一件事情,那就是好好照顾她的妹妹。 皇后落着泪,哽咽地说:“菱香说,她的妹妹菱歌和别的小姑娘不同,是天下最聪慧漂亮的孩子,无论学什么,总是一学就会,只是命不好,托身在这个家里,又是女儿身,不然说不准,以后也能做个状元。她担心自己死后,父亲对菱歌太严厉,母亲又护不住妹妹,菱歌未来要受苦。长姐如母,她求我,替她做菱歌的姐姐,照料菱歌长大,将来为她择一个好夫婿,别让菱歌和她一样,命不由己。” 想到姐姐,香君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虽然强忍着泪水,可她的眼眶也还是红了。 幸好,皇后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察觉到香君的失态,香君擦了擦眼角,问道:“后来呢?” “我知道自己欠菱香一家,便拜了菱香的父母做养父母,做了菱歌的姐姐。只是,京城里薛家的敌人不少,因为害怕再出什么变故,怕被人认出,所有人的命都保不住,我的养父母便带着我和妹妹隐姓埋名,回了他们的苏州老家生活……” 回去苏州之后,养父母用全部的积蓄买了一艘船,一家人就在船上生活。 妹妹菱歌真的就跟菱香说的一样,聪明机敏、冰雪可爱,那时候,爹爹教她习武,薛娇娇教她读书认字。 可菱歌太聪明了,薛娇娇把记得的都教了,很快便开始窘迫起来。 她想要买些书本给菱歌,养父却觉得,一个小姑娘不必读书,心读大了,却一辈子是个渔家女,将来只会落得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下场。 薛娇娇也越来越觉得,菱香的担心没有错,养父大概是不会好好教养菱歌的。 可虽然薛娇娇能教妹妹读书写字,但是若是还要学笔墨丹青,琴棋书画,都需要花费不少的银钱。 从前薛娇娇不觉得一本书算什么,等到了民间才知道,书竟然这么贵。 养父卖鱼,一日能赚三十到五十文钱,一个月,一家子的支出去掉,也不过能攒一两百文。 可一本最普通的书,就要三百文,有些好书竟然要几两银子。更别说买琴、买笔墨纸砚了…… 那时候,薛娇娇看到河上有不少卖唱的歌女,一些相貌平平地都能穿金戴银。 薛娇娇自知欠菱香的,便去河上最大的船上自荐,做了那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听到这里,香君忍不住说道:“当初菱香去天牢里换你,为的就是让你不入教坊司,不做那官妓,到头来娘娘却自愿去了,娘娘未免太糊涂了些。” 薛娇娇垂泪,“是啊,是我糊涂,若不是我糊涂,又怎么会害死了养父一家,害死了我的妹妹……” 第306章 她会成为京城新的明月 薛娇娇在河上做了半年的清倌人,给家中换了一艘大船,还结识了当时还是普通举子的宋飞景。 没想到,很快新帝登基,不多久便派人找到了薛娇娇,要将她接回京城。 薛娇娇想要带着养父母一起回京,但来办事的人只接到了接薛娇娇回去的命令。 薛娇娇没办法,只能先回京,然后等她回京之后,再向皇帝请旨,派人来接养父母和妹妹去京城。 她只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完成对菱香的承诺了。 有一个皇妃做姐姐,菱歌不用再做一个卑微低贱的渔家女,她可以摆脱从前的一切,做整个京城最尊贵的小姑娘。 她会让皇上赐封菱歌做一个公主或者郡主,把她养在皇宫里,就和她小时候一样,享受这天下最好的一切。 她想学什么都有人教。 她可以穿这世上最华贵的绫罗绸缎。 等到她长大,一定也有数不清的人会喜爱她、崇拜她,她会成为京城新的明月,这世上 最好的儿郎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薛娇娇让菱歌等着姐姐来接她,然后还特意找人要了银子,给养父母留了五百两银子,足够他们等到她派人来接他们。 回京之后,皇上果然立刻封了薛娇娇做了荣贵妃。 得知薛娇娇在外的遭遇,皇帝马上派人去苏州接她的养父母和妹妹。 紧接着,皇帝先是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当年所有害过薛家,或者在薛家落难的时候,为难过薛家的人。 又重赏了所有当初帮薛娇娇逃出天牢的人。 至于那个害了菱香的贵女,则是被皇帝罚做军妓,全家也被皇帝找了个理由贬斥抄家。 贵女死之前,薛娇娇还去见了她一面。 当初菱香可是熬了半个月,这个贵女却只不过七日就要死了。 第226章 薛娇娇亲眼看着那人死在了自己面前,只想着,等着养父母回来,就把大仇得报的消息告诉他们。 然后他们一家人一起去菱香的坟前祭拜,把这一切告诉菱香。 可是皇帝派出去接养父母的人,过了两个月之后才回来。 回来却告诉薛娇娇一个噩耗,她的养父母一家都被强盗杀死了。 是薛娇娇走之前给养父母一家的那五百两银子,引起了盗贼的注意。 他们全家都死在了船上,大火把所有证据都烧光了,连尸骨都找不到。 香君听到这段往事,忍不住要犯恶心。 “皇后娘娘信了?”香君问皇后。 “我当年自然是信了,多年来,我一直恨着自己,为什么要留那笔钱给他们,若不是我留下那笔钱,兴许他们就不会死。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上骗我的,我的养父母和妹妹,根本就是他命人杀死的。” 香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进来用平静的语气问皇后:“皇后娘娘都说了,你养父母是有功夫在身的,不是一般人。想必普通的盗贼要截杀他们也不容易。可若是江洋大盗,您留的那五百两银子,怕是也不足以他们出手。娘娘当初就一点没有觉得过,此事不对劲么?” 皇后脸上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神情,似乎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漏洞,她却没有看出来。 “再者,杀了贵妃的养父母,是小事么?什么了不起的盗贼,竟然真的能做到毫无痕迹?案子又不是发生在深山老林里,就在苏州最富庶热闹的一条河上,周围都是船,皇上想查会查不到么?还有,若是真的毫无痕迹,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是盗贼为了五百两银子截杀的你的养父母么?此事,可处处都是漏洞啊。” 香君看着皇后脸上那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神情,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招呼上去。 怎么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皇后缓缓地低下头,苦笑着说:“是啊,我实在是太愚蠢了,这么明显的漏洞,竟然被他愚弄了这么多年……” 香君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娘娘是真的没发现,还是不愿意发现?兴许皇后娘娘只是太爱皇上了,所以不愿意往深处想。” 香君宁愿自己的前半生是栽在了精心算计的恶意里,也不希望是被一个人的愚蠢而害了全家的性命。 皇后猛地摇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我当初是真的不知道,若是我早些知道,兴许我也能早点醒悟,早点认清皇上的真面目!” 香君淡淡地撇开脸,再次看向皇后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如常。 她伸出手拍拍皇后的手说:“娘娘别怪自己了,当时的情况,您想不到也是自然的。那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皇后缓缓开口说道:“是那一年,宋相谋反,皇上让我亲手去结果了他,皇上说,只有这样,皇上才会相信,我对他的忠诚。” …… 那一日,宋飞景告诉皇后,其实他的母亲一直都是太后的心腹,他一直都是在给皇帝办事。 从最开始,皇帝就知道薛娇娇去了哪里,也知道薛娇娇被她的养父母所救,知道她后来的生活窘迫。 但是皇帝只让宋飞景偷偷守着薛娇娇,不让薛娇娇死了、残了便是,无论她的生活过得如何凄惨,都不准出手帮助薛娇娇。 宋飞景就在这偷偷观察薛娇娇的日子里,一点点地喜欢上了她。 薛娇娇做了清倌人之后,也是宋飞景自己受不住相思,这才违背了皇帝命令,做了她的客人。 宋飞景告诉薛娇娇,皇帝根本不爱她,皇帝只是想要做拯救薛娇娇的人罢了。 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怎么舍得她受苦,怎么能容忍她沦落至此? 薛娇娇自然是不信宋飞景的话的。 宋飞景这才告诉薛娇娇:“其实当年所有知道娘娘当过清倌人的人,除了我,都死了。是皇上下的命令,不留活口。” 第307章 爱妃到底要信谁? 事情就是宋飞景得了皇上的命令去办的。 因为薛娇娇可以当清倌人,但是皇帝的贵妃绝对不可以。 皇帝爱惜自己的名声,并不在乎这件事会不会让薛娇娇痛苦。 这么些年,宋飞景没有说,也是不希望皇后知道了之后痛不欲生,只是,事到如今,皇后也该知道了。 说完这件事,宋飞景便饮下毒酒自尽。 临死前,宋飞景还说,这是他最后替薛娇娇办的一件事,只希望,有朝一日,薛娇娇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皇帝还能待她如初。 只是说完,宋飞景又吐了一口鲜血,冷笑道:“就算皇上能待娘娘如初,他对娘娘的爱也不过如此,充满了算计和欺骗。这世上,只有我能护住你,奈何,我还是棋差一着,输给了他,只怪我,没有他心狠。” 宋飞景死后,皇后便去找皇帝要一个说法。 两人吵得激烈的时候,皇后甚至打了皇帝两巴掌。 皇帝却不认此事,说这些全都是宋飞景的挑拨。 “若宋飞景真有他说的那么爱重你,他都已经要死了,何必再把此事说出来让你烦心?娇娇这辈子难道还能离开后宫,不做朕的贵妃么?让娇娇知道此事,与朕离心,又对你有何好处?可见,宋飞景居心不良啊。” 皇帝捏着薛娇娇的下巴,问薛娇娇。 “爱妃到底要信谁?是信那个乱臣贼子临死前、贼心不死的挑拨,还是信你的夫君,信你孩子的父亲,信你此生唯一的依靠,信拯救你与水火,给你薛家翻案的恩人?” 皇帝的声音像是有魔力,钻进薛娇娇的脑海里,让薛娇娇好不容易清醒的脑子,再一次变得迷茫。 “当初,娇娇你全家落难,无论是大将军王、晋王还是宋飞景,都没有救你,也没有能力救你,是朕让你回了京城。也是朕力排众议,让你做了贵妃。还是朕,独宠你十年,就算你不能生育,也从未嫌弃过你。这十多年来,朕的后宫里只有两个皇子,那么多骂名,朕都替你一力担下,朕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怀疑朕?娇娇,你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皇帝说完这番话,也不给薛娇娇思考的时间,扔下薛娇娇便走了。 之后皇帝便是独宠香君。 眼看着香君宫中的地位水涨船高,皇后这才慌了,她怕皇帝真的会因为她的怀疑和猜忌而寒了心,从此之后就不再爱她了。 因为皇帝说的没有错,她是皇帝的贵妃,她和皇帝已经一起生了元泽,她这辈子都离不开后宫,她若是没有了皇帝爱,她和元泽便将一无所有。 所以,薛娇娇怕了。 还好,皇上也没有真的就此跟薛娇娇离心,两人不久之后便又重归于好,甚至比从前还要恩爱,皇帝还让薛娇娇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皇后。 只是,偶尔薛娇娇还是会想起宋飞景的话,心中始终有一个疑影。 但是她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她怕,那个结果自己接受不了。 可是即便薛娇娇不追问,真相还是一点点地展露在了她面前。 皇帝一点点的远离,一点点的展露出他的残酷。 在皇帝冷漠地用两个孩子的性命威胁她,要么下罪己书,要么就处死两个孩子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皇帝兴许不是她想着的那个人。 只是那时候的皇后,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她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香君出现。 是皇帝爱上了香君,她与皇上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没有了香君,如果皇帝还爱她,一切便都可以回到从前。 但是皇后越是努力地希望皇帝爱她,皇帝反而离她越来越远。 曾经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东西,现在拼了命却也得不到,还把她渴望的东西越推越远。然后啪的一声,整张桌子都被皇帝残忍地掀翻,所有她珍视的东西都碎了一地。 薛娇娇踩在满地碎片之上,终于清醒了。 香君冷漠地看着皇后,想要装出理解她的样子,但是她实在是装不出来。 无所谓了,反正皇后愚蠢又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怕是也观察不到她的反应有什么不对的。 香君只觉得为难皇帝这么多年跟薛娇娇这样愚蠢的人演戏。 皇帝那么阴险的人,不会觉得自己也被薛娇娇一起带着变得愚蠢了么? 一个人的性格,总得有点优点吧? 残酷狠毒的人多少会有果断干脆的优点。 势力小人则是弯的下去身段,能审时度势。 唯利是图的人脑子是算得清有什么好处的,也能沾个灵活聪明的优点。 这世上,只有蠢人,香君找不到半点优点。 一个人就算有再多的好处,只要沾上蠢,那便是灾难,不仅是她的灾难,还是周围所有人的灾难。 兴许蠢人也有优点。 第227章 对于所有的豺狼虎豹来说,蠢人都是最好的人,因为他们好骗。 若是蠢人还有万贯家财、权势地位,就更好被利用了。 皇后一滴接着一滴的落着泪。 “贵妃,你知道么?原来,人是不能自欺欺人的,否则,上天一定会用更惨痛的事情,逼着你领悟,直到你不得不睁开眼,看清真相。”皇后抓住香君的手:“香君妹妹,我可以再这样叫你一声么?” 香君强忍着,才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我如今对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重蹈覆辙,皇帝不可信!无论他对你多好,你都不可以将真心交予他,否则你便会落得与本宫一个下场。” 香君温柔地安抚着皇后,“娘娘放心,我求的也不是真心,我只是想让自己和家族都过得好一些。” 皇后苦笑。“是啊,只有本宫这样愚蠢,才会落得一个不仁不义、一无所有的下场。” 香君没有忘记自己来是做什么的,她还是希望皇后能好起来的。 如今也该皇后给香君做刀子了。 “姐姐,你怎么会一无所有呢?你还有元泽,还有大将军王对你一往情深,不是么?姐姐,你还有退路。” 香君看着皇后开低头思考,便又继续劝着皇后。 “其实,如果当初薛家没有出事,姐姐说不定,提早十几年就当上皇后了,皇后娘娘骂自己愚蠢,可娘娘您想一下,若是你的家人都在,还能护着你,你就还是京城的明珠,你只管你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本就不用面对这么多残酷的抉择,更不需要做一个聪明的人。姐姐,您本来可以单纯无辜地过一辈子,一直被珍爱着。如今,害得姐姐落到这不仁不义下场的人,毁了你一辈子的人,欺骗了你的人,害死了那么多人的人,都另有其人啊。” 第308章 希望皇后真的能帮她一次 听到香君的这番话,薛娇娇捏紧了被子,抬起头看向香君,眼里又有了斗志。 “妹妹说得对,我不该自怨自艾,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周清河……” 皇后说着皇帝的名字,颇有些咬牙切齿。 香君赶紧打断皇后的话,转移了话题。 她可不想在皇后面前说出什么实实在在地攻击皇上的话,被人抓住把柄可就不好了。 “娘娘,您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好起来,只有您的身子好了,才能护住元泽,这些日子,我看四皇子那可怜的模样,很是心疼呢。元泽好歹是皇后娘娘您的嫡子,地位尊贵,如今这般简朴,哪里有一个皇子的气派?这后宫里的奴才们都是会踩高捧低的,若皇后您立不起来,四皇子也要受委屈。” 皇后含着泪,点点头。 “好妹妹,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还愿意对我说这番话,只有你愿意理解我,能够安慰我。从前,我有许多对你不好的地方,如今你已经是这后宫中真正的第一人,皇上又已经属意元朗做太子,你原是不必这样对我的。” 香君赶紧说:“娘娘,元朗只是住在文华殿,做太子的事情,可不能乱说,我出身卑微,哪里敢肖想那么多呢?我只希望我与孩子们好好的过日子罢了。至于我对娘娘您,的确这些年,咱们有些龃龉,但都是小事情,有许多事,我知道,并不是娘娘的本意,是娘娘身边的那些人挑唆。” 听到香君这般说,皇后眼神有些闪躲,她也说不明白,有些事情,算不算全是别人的挑唆,但香君给她这样的台阶,她也不想再细想。 香君将皇后的眼神看在眼里,还是温柔又感情充沛地继续说:“从前我刚入宫,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也是皇后娘娘给我撑腰么?娘娘忘记了,那时候,您可是把我当妹妹疼爱的。” 听香君这般真诚,皇后摇摇头,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不是的,其实妹妹你入宫的时候,我也忌惮过你,是后来妹妹你一点点的感动了我,是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的,香君妹妹,你真的是极好的人,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香君笑了笑,起身走到一旁,去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皇后的药,又走回来,像从前两人关系最好时候那般,坐在床边,温柔地给皇后喂了一口。 “姐姐,妹妹服侍你用药吧,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姐姐如今要赶紧好起来,一切才有可能呢。” 皇后握住了香君的手。 “妹妹,你说得对,本宫一定会自己立起来,从前我每件事都只想靠着皇上,如今,皇上已经不可倚仗,我只能靠自己。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有什么能为妹妹做的,姐姐万死不辞。” 香君微笑着点点头,也握住了皇后的手。 “好,姐姐知道我的性子,想要什么是一定会开口要,不会跟皇后姐姐客气的。” 皇后终于是破涕为笑。 香君也笑了起来,她只希望,有朝一日,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真的可以帮她一次。 …… 众人本以为皇后要一点点病下去,后宫的天平要彻底倒向贵妃,从今以后就真的是贵妃的天下了,可没想到的是,贵妃娘娘与皇后畅谈一番之后,皇后的身体竟然开始好转,贵妃天天去看望,不出半个月,皇后的身子竟然真的痊愈了。 比皇后康复更让后宫众人惊讶的是,不知道什么事,皇后竟然又和贵妃亲如姐妹了。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简妃和江嫔倒是淡定得很,这两人都是眼明心亮的,知道自家贵妃娘娘不是感情用事和同情心泛滥的人。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讨论这件事。 简妃问道:“你说,贵妃姐姐这又是为何?如今皇后娘娘虽然占着中宫的位置,却已经毫无威胁,姐姐就是不搭理她又如何?要我看,贵妃姐姐,就应该狠下心来,皇后若是不在了,这中宫之位必然是贵妃姐姐的囊中之物,两位皇子的地位也才能更加稳固。” 毕竟皇后和贵妃虽然都极为尊贵,但皇后就是皇后,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凤位,是一个女子这辈子能登上的至高的地位。 “简妃姐姐,这便是贵妃娘娘厉害之处,现在还不是除掉皇后的时候。” “为何,我看皇上对皇后娘娘早就不复当初了。” 江嫔说这话,手下下棋的动作却不停。 “如今皇后虽然失势,但是她却有大将军王支持,有皇子傍身。只要不犯天大的错误,皇上是绝对不可能废后的,因为废后是国事,那是需要和前朝大臣讨论的事情。而且,就算皇上如今对皇后娘娘的感情淡了,但他们那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意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都是真的。男人的心意最是难测,保不准,什么时候皇上又回心转意了。若是贵妃娘娘出手杀了皇后,或者逼死了皇后,哪一天皇上忽然又想起旧人,怀念起来,不会怪自己当年绝情,只会怪贵妃娘娘,杀了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所以,皇后只能皇帝自己来除,贵妃甚至都不能主动推动此事,一定要离这件事远远的,片叶不沾身才好。” 简妃听着,点点头,终于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她虽然也算得上有些谋算,但是看事情总不如江嫔想得远,也比不上江嫔能理解贵妃姐姐,因而,她总爱多听江嫔说说,这样才能更懂姐姐。 “那贵妃姐姐,离皇后远一些便是,何苦这般日日探望。” 江嫔笑了笑说:“简妃姐姐这是又吃醋了?” “别胡说!”简妃脸一红。 江嫔安慰道:“姐姐放心吧,在贵妃娘娘心里,我们这些姐妹里,最信任的,一定是姐姐。” 简妃笑了笑,落子道说:“我只是想帮姐姐罢了,所以想知道姐姐到底是何意,咱们也好陪着姐姐啊。” 江嫔继续说道:“既然还不能一击必中,就只能徐徐图之。这便叫做,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既然皇后还是中宫,就避其锋芒,忍一忍又如何?” “你这些话都是哪里听来的?” “我让你有空去听听令仪讲书,是姐姐自己不去的。” 简妃无奈地说:“那些我实在是听不进去,你的意思是,贵妃姐姐将来可还是会除掉皇后?” “打蛇不死,自遗其害。贵妃娘娘是女中诸葛,自有筹谋,咱们就别为娘娘操心了,做好娘娘要咱们办的事情,就是帮娘娘了。” 简妃还是眉头紧锁,“倒不是我对娘娘不放心,只是,最近我去南三所看元吉的时候,时常会碰到元泽,元泽读书很用功呢。” 第309章 娘娘还有心思想别的男人? 简妃小声说:“我让人仔仔细细问过,照顾元泽的宫人说,就是深夜,元泽还在苦读,而且骑射功夫,他也是极好的……但他在人前却不怎么表现,很是低调,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要藏拙,四皇子年纪这般小,却有如此心机,我是真的为娘娘担心。” “此事,你可对贵妃娘娘说了?” “自然是说过的,但你也知道,贵妃娘娘不伤害孩子。”简妃叹着气,“娘娘也太好心了一些,只怕留着四皇子,以后会是心腹大患。” 第228章 江嫔安慰说:“就是因为贵妃娘娘是这样的人,咱们在这后宫里,才能挣到出路,若是娘娘真的毫不犹疑地对元泽痛下杀手,你与三皇子难道真的能安心么?” 简妃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叹息,“你说得有道理,只是,我担心,等元泽长大之后,皇上的心意会变,我看,这几个皇子里,没有比得上元泽的。” 江嫔倒是满不在乎,“你还是不了解咱们皇上,元泽沉稳、机敏,是个心思深的,和咱们皇上相似,但是皇上那样的人,可不一定会喜欢和自己相似的儿子,以后皇上年龄越来越大,越来越力不从心的时候,就会更喜欢五皇子那样的孩子了。” “但愿如此吧。”简妃想了想说:“那我还是得多寻几个美人才是,可不能让咱们皇上的枕边空着。” 江嫔下了最后一颗黑子,“姐姐,我又赢了。” 简妃把白子一扔,“不下了不下了,没意思。” 江嫔低头偷笑,赶紧哄着简妃姐姐,又约着姐姐一起去贵妃娘娘处请安去了。 …… 如今皇后刚刚康复不久,还养着身子,贤妃则是躲在南熏殿里养她的五公主。 皇上因着刚死了一个皇子,也不好日日留宿后宫,便又想办法折腾他的臣子去了。 后宫又安稳下来,香君才终于能好好休息。 顾亭雪和大将军王的人见了面。 只是,大将军王在北地,想要与大将军王建立联系,实在需要费一些功夫。 香君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顾亭雪早就脱了衣服在床上等着了。 香君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说:“既然如此,你便去找皇后吧,如今皇后下定决心要与皇上决裂,你去皇后娘娘那儿,说你要与皇后合作,皇后会信你的,她可以用神鹰直接与大将军王通信,你便不用烦心了。” 顾亭雪侧躺着,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娘娘可真是天下第一大方人。” “怎么,你还能和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成?皇后可是正经人。”香君放下梳子,走到床边坐下,一边脱鞋一边说,“那么多男人死心塌地爱着薛娇娇,我若是她,高低都要尝尝咸淡。皇后还能坐怀不乱,可见是不会乱来的人。” 此话一出,香君就感觉身后安静了下来。 扭头一看,顾亭雪正用一种危险地眼神看着自己。 “本宫只是戏言罢了。” “还是奴才伺候娘娘伺候得不够好,竟然还让娘娘有心思想别的男人。” 顾亭雪一把将香君拉到怀里,手便灵活地伸了进去。 因着顾亭雪实在是了解香君的身体,只不过揉了几下,就将香君给揉软了。 …… 接下来几日,顾亭雪每日都要身换衣服来。 毕竟他的皮子多,有文臣的皮子,有武将的皮子,还有内官的皮子,有麒麟服,还有蟒袍。 “娘娘委屈,如今换不了人,奴才换几身衣服,至少能让娘娘多新鲜几日。” 香君的确是新鲜了几日,就是身子遭不住。 只可惜,皇上把前朝的事情安排好,又来后宫了。 皇帝也听说了皇后与香君又姐妹情深起来。 就连皇帝都有些不可置信,专门问了香君这件事。 “朕听说,你与皇后最近走得很近?” 香君只能无奈地说:“臣妾本来是看着皇后娘娘中年丧子,挺可怜的,又病得厉害,这才多照顾了她一些,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是深宫寂寞,立刻就视臣妾如亲妹了,还说……臣妾和她从前在民间的妹妹很像呢。” 听到这话,皇上的眼神明显阴沉了下来。 皇上一面觉得皇后的做法实在是匪夷所思,一面又觉得实在是皇后做得出来的事情。 真是拎不清。 多愚蠢的女人,才会觉得中宫皇后能够和未来太子的生母情同姐妹? 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 其实,皇帝是喜欢元泽的,元泽样样都是最好的,最大的缺点,就是薛娇娇这个生母。 “皇后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念叨从前的事情,你也不必听她说那些事,都是皇后了,说她在民间的事情,也不觉自降身份。” 香君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是温柔如水。 “臣妾就是想着,虽然晋王害过臣妾,到底也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情,都是在后宫伺候皇上的女人,既然皇后娘娘愿意与臣妾好好相处,臣妾也愿意尊敬皇后,不然皇后总是看不惯臣妾,又让这个王、那个王的给臣妾扣什么秽乱后宫的帽子,臣妾被冤枉也就罢了,还要让皇上费心,替臣妾伸冤。” 皇帝想了想,拍了拍香君的手说:“你也不必委屈自己,朕说过,你是朕独一无二的贵妃,骄纵些也无妨,皇后当年当荣贵妃的时候,朕也没有见她多尊敬当时的杨皇后。” 香君只能苦笑说:“毕竟是皇后娘娘,臣妾就算再受皇上宠爱,也只是贵妃,名正才能言顺,在皇后面前,臣妾总是要恭敬的。不然,前朝大臣们的嘴,臣妾可管不住。” 皇上捏了捏香君的脸,“你个促狭鬼,可是在提醒朕,元朗就这样住到东宫去名不正言不顺?” 香君惶恐,“臣妾冤枉,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皇上微笑,拍拍香君的手,“瞧你,别怕,朕不过是随便说说。只不过,朕的确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如今天下大定,朕想要出巡,朕还没有跟大臣们讨论,想先来同你说。”皇帝握住香君的手说:“朕打算让元朗留下来监国,你觉得如何?” 第310章 虚名可太重要了 香君还不明白皇帝的意图,但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元朗监国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香君赶紧替元朗拒绝,“元朗才几岁,而且他还笨笨的,哪里能监国?” 皇帝被香君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儿子的?朕的皇子,没有差劲的,朕问过陆明谦,元朗如今很是上进。勤能补拙,以后元朗未必就比别的皇子差劲。而且,朕就是喜欢元朗这样孝顺乖巧的孩子。” 香君在心中腹诽,皇上的确没有差劲的儿子,因为有问题的那个已经被他杀了。 “你别担心,朕会给元朗安排好,自有大臣辅佐元朗,如今天下太平,几个月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香君还想说什么,但是皇帝拍拍香君的手:“朕心意已决。” …… 隔日,皇帝就在前朝提了自己要出巡的事情。 臣子们纷纷进谏,告诉皇帝,有多少朝代是亡于大巡游的,希望皇帝三思。 虽然如今国库尚充盈,但已经连续两年灾荒,皇帝出巡耗费巨大,这银子做什么不好?要花在这劳民伤财的地方。 但皇帝现在专横得很,非去不可,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固边防、察河工、慑诸部、收民心”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最后前朝吵吵闹闹了一阵子,皇帝北巡的事情,还是在皇帝的坚持下定了下来。 顾亭雪躺在床上,一边吃着娘娘赏给他的龙眼,一边把北巡的事情告诉了香君。 香君思索着,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接顾亭雪吐出来的核。 顾亭雪一愣,还是轻轻把核吐在了娘娘手心,还趁机亲了一下。 香君没搭理顾亭雪,扔掉果核,脑子里想的还是皇帝的事情。 “好好的,去北巡做什么?那可是大将军王的封地,大将军王的兵马都在那里,皇上是疯了吗?也不怕死在北地……” 顾亭雪倒是不惊讶。 “大将军王将北蒙击败之后,皇上就一直存了要去草原的心,毕竟,北蒙对于皇上来说,意义非凡。” 香君冷笑,呵,大将军王打赢了胜仗,他去耀武扬威去是吧? “此事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正好趁此机会和大将军王建立联系。”顾亭雪又说。 香君有些担心,“北地毕竟是大将军王的地盘,若是他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皇上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么?” “应该不会,皇帝出巡,自然是会带着军队护卫,而且这次北巡,皇上打算先去周子都的朔方军驻守的雁门关,有周子都的几万大军在,想必大将军王不会轻举妄动。而且,皇上本来没有理由动大将军王,大将军王若是贸然出了手,皇上讨伐他,反倒是师出有名了。” “大将军王都存了谋反的心思了,难道就没有对抗周子都朔方军的准备么?趁着皇帝在北境的时候出手,不是更好么?不然,从北边打到京城来,岂不是更费力?” “那可不一定。有皇帝在和没皇帝在,军队的士气可是不一样的。皇帝在北境出事,大将军王这乱臣贼子的罪名就摆脱不掉了,而且对面就是皇帝,就算是跟着大将军王出生入死的将士,也不一定全都愿意参与谋逆,毕竟,这天下,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造反?” 第229章 倒也是这个道理,天生就爱造反的人,毕竟还是不多。 “所以,皇帝来北境,对大将军王来说,不是最好的出手时刻。反倒是等着天下乱起来,皇帝在京城的时候,大将军王能打着进京勤王的名号,师出有名地带着大军离开北地。” “你觉得天下会乱起来?” 顾亭雪冷笑,眼里尽是讥讽之色,“天下本就不太平,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两年若不是杀了几个藩王,朝廷里有钱粮赈灾,早就该闹起来了。反正,只要大将军王没有动作,皇帝也不能动一个抗击北蒙、守护边疆有功的大将,我若是大将军王,一定会耐住性子,等待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 从前香君也瞧不起这些虚名,甚至不理解皇帝为何那么爱重自己的名声,他那样小心眼又记仇的性子,竟然因为怕被骂,一直对某些大臣和江南的氏族忍气吞声。 但这一两年跟着令仪读书,香君也慢慢意识到,名正言顺有多重要。 名实相符,则政令可行。 皇权之所以稳固,就是因为从上到下都相信儒家的这一套士大夫的伦理,皇帝是以德配天的,皇权就是建立在这种伦理之上的。 就算暂时用暴力镇压住了天下,只要没有好的名声,就得不到士大夫的支持,就无法证明自己统治的正统,天下谁都能打着正义的旗号讨伐你。辛苦建立起来的统治,也迟早要覆灭。 所以,虚名可太重要了。 “方才你说,若是你是大将军王,一定会耐住性子,可若是大将军王耐不住会如何? 顾亭雪的神色一变,“若当真如此,怕是正中皇上下怀。” 香君冷笑,靠在顾亭雪怀里,把玩着手上的珠串,“只怕,皇上这次去北境有多重目的,我看皇上也是等不及了。你等着吧,这次北巡,皇上一定会带着皇后娘娘的。” …… 皇上这次北巡,要三个月时间,整个行程都是顾亭雪和礼部一起来安排的。 皇帝都说了,这次出巡为的是固边防、察河工、慑诸部、收民心。 所以,顾亭雪就安排皇帝从京城出发,先去祭祀历代帝王陵,然后检阅神策军、十二卫,以及京郊大营。 之后,乘龙舟过黄河,接见治河的功臣,亲自立下功德碑。 再去北直隶,抽查赈灾的粮仓、视察沁河的水利。 接着便直接前往周子都镇守的雁门关 ,检阅八万朔方军,重设九边粮道监察使的官职。 最后,就是去草原了,皇帝要在大将军王和朔方军的护卫下,接见北蒙归附的土默特部的诸位王室。 然后,在敕勒川,举行盛大的会猎,结束这次的北巡。 看着顾亭雪定下的北巡行程,香君当真觉得顾亭雪实在是个能臣。 难怪皇帝心里讨厌他,却又一直舍不得杀他,这人实在是太好用了。 紧接着,香君又觉得,做皇帝实在是天下第一美事。 别人劳心劳力,甚至拼了几代人性命才完成的功绩,皇帝只需要一边游玩着,一边去巡视一番,再立个碑,就都成了他的丰功伟绩。 第311章 虫娘娘 太极殿里,皇帝微笑着揽住香君的肩膀,和香君一起看着桌上的地图。 “这次朕想带着你去草原看看,朕要去敕勒川会猎,也见一见北蒙的使臣。当年父皇和母妃在北蒙受到的屈辱,如今也是时候讨回来了。” 香君微笑地看着志得意满地皇上,然后暗自和顾亭雪对视一眼,又匆匆挪开了目光。 狗皇帝,真不要脸。 就算是要把受到的屈辱讨回来,那也是人大将军王讨回来的,又关他什么事儿? 又过了半个月,这次北巡的随行人员也都定了下来。 后妃里,皇上只带了皇后和贵妃同行。反正一路都会有官员进献美人,带太多妃嫔也没什么意义。 皇子里面,皇上只带走了三皇子元吉,剩下的皇子全都留在了京城。 因着孩子全都留了下来,香君不放心,把最信任的梦梅留下看顾孩子们,又把小路子派去了元朗身边,她则是带着喜雨出了宫。 元朗监国,除了皇帝安排的几个大臣之外,皇帝还特意派了卫知也和虎贲卫负责京城的安危。 而护卫皇上此次出巡的,则是顾亭雪的神策军和十二卫中最善于机动作战的左右骁卫的精锐骑兵。 香君看着这出巡的名单,实在是觉得咱们这位皇上,心思可真多。 皇帝不让顾亭雪留在京城,让他护卫,倒不是多信任他,而是因为,如果皇帝在外面出了事情,顾亭雪在京中不会想怎么营救,而是会在第一时间扶持元朗上位,把持朝政。因此,皇帝是一定要把元朗和顾亭雪分开的。 不让香君留在宫中,除了皇帝想让香君陪伴这个原因之外,应该也有和顾亭雪同样的顾虑。 让皇后陪在自己身边,应该是起了一个人质的作用,还能带去刺激大将军王。 不带上四皇子元泽,是皇帝留的后手。万一大将军王要对皇帝出手,也没办法马上拥立元泽为新帝。而且,顾亭雪说,皇帝已经留下了秘旨,如果大将军王犯上作乱,无论发生什么,成功与否,得知消息之后,卫知也都要第一时间,立刻处死元泽。 至于,选择三皇子元吉伴驾,也全然都是皇帝的小心思。 身边有个皇子,京城的皇子们才不敢作乱,或者生出不好的心思,因为一旦京城有什么异动,皇帝随时能扶持身边的三皇子做继承人。 所以,这名单看着简单,实际上全都是算计。 香君实在是有些瞧不上咱们这皇帝,慈父之心是一点都没有的,对天下百姓也无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他那些心思,不用在如何治理朝政,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上,反而全用在算计自己的女人和儿子身上了。 终于是到了北巡这日,香君虽然不想离宫,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穿上了厚重的朝服。 这是三皇子第一次离开京城,简妃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的,反反复复地就是叮嘱,一定要三皇子照顾好贵妃娘娘。 香君笑骂,“哪有你这么做母妃的,儿子要出远门,你要多叮嘱他照顾好自己才是,我这么大个人,还要元吉一个孩子照顾不成?要照顾,也是本宫照顾他啊。” 简妃这才擦擦眼泪说:“那就劳烦姐姐替我照看元吉。我也一定会好好盯着后宫,不会让人伤害娘娘的两位皇子的。” …… 元朗作为监国皇子,自然也是要给父皇送行的。 小小的一个人,脑袋上戴着小小的翼善冠,身上穿着赤色的衮龙袍,腰系玉带,明明穿的是监国皇子的衣服,却一点都不威严,只有种穿大人衣服的滑稽。 元朗身后站着的是皇帝给他选的辅政大臣,都是些正直老成的臣子,这人选导师无功无过。 “父皇,儿臣会尽到皇子的职责,替父皇守好江山,好好等父皇回京的。” 香君有些惊讶,这话谁教元朗说的,倒是有些皇子的气度了。 皇帝神色温和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元朗的脑袋。 “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皇上此言一出,大皇子的神色明显就僵硬了不少,倒是元泽,依旧面色沉静、不卑不亢。 皇帝又叮嘱了诸皇子和大臣们一番,让他们听五皇子的话,这才志得意满地出发了。 祭祀历代帝王陵后,皇帝的仪仗便与顾亭雪的神策军和左右骁卫汇合。 从前香君离宫去进行吞蝗礼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的仪仗很是气派,可和皇帝出巡的仪仗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皇帝出巡,定是旌旗蔽日,鼓乐震天,所过州县皆黄土铺路,洒水净街。 随行的官兵、侍从有一万多人,沿途还要从地方征调民夫数万。 难怪官员们说,许多王朝都亡于大巡游。 这样大阵仗,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白银,只怕从藩王那里抄家来的银子,过不了多久就要被皇帝花完了。 这一路上皇帝的兴致都很高,但香君可不想在这时候出风头,即便皇帝想要拉着自己一起,香君也会劝诫皇上,百姓看着呢,皇帝出巡,明明带着皇后,却总是贵妃站在他身边,怕是不合礼制。 皇帝这才日日都带着皇后在身边。 只是皇后也不给皇帝什么好脸色,一直淡淡的,很是让皇帝扫兴。 终于,皇帝的仪仗到了北直隶地界。 路上,经过一座山,皇上见到山上耸立着一座庙宇,香火极其鼎盛,一打听,说这庙是新建的,拜的是什么虫娘娘。 这虫娘娘是个什么神,皇帝还真没有听说过。 皇帝心里好奇,天气又好,便一定要拉着香君踏青,上山看看,而且还要微服出巡。 没办法,微服出巡,香君也不能以不合礼制为由,推皇后去陪皇上,她只能换上了轻便的衣服,跟着皇帝,在顾亭雪和乔装打扮的亲卫护送下,和皇上一起爬山。 第230章 幸好,这山也不算高,爬了一个时辰,就爬到了山顶。 庑廊尽头立着座青石碑亭,上面密密麻麻刻满捐资百姓的姓名。 皇帝牵着香君,领着顾亭雪和万里春一起大殿里走去。 一走进庙内,就看到一座栩栩如生的铜像。 看到那铜象的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那铜象长得竟然和香君有七八分相似。 那九尺高的鎏金神像,面如满月,神色柔和慈悲,头戴凤冠,左手是一只金色的麦穗,右手举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蝗虫…… 虫娘娘…… 香君忽然意识到,她该不会就是那个虫娘娘吧? 这……也太难听了一些! 第312章 少爷和夫人感情真好 皇上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雕像,又笑着看着香君,说道:“朕怎么觉得,这神像与贵妃有几分相似?你们觉得呢?” 顾亭雪没说话,万里春陪着笑脸。 正好,有守庙人的人过来询问,“几位可要买香?” 香君可不敢让皇帝祭拜自己,赶紧对顾亭雪使眼色,顾亭雪便询问这守庙人这虫娘娘是哪位神仙? 守庙人手中拿着香,一副惊讶的样子,“你们不知道虫娘娘是谁么?那你们应该是外地来的吧?” 皇帝看一眼万里春,万里春便给守庙人一锭银子,让他给自家老爷讲讲这虫娘娘的事情。 守庙人收了银子,便开始讲起三年前,“贵妃吞蝗显圣”的奇闻。 “话说那三年前,北直隶大旱连天、赤地千里、饿殍遍野。那可谓,赤地千里不见绿,旱得那老榆树皮都卷成麻花!忽听得銮铃震天响……”那守庙人往东南一指,“您猜怎的?” 皇上看一眼万里春,万里春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位,您怎得跟说书的似的?” 守庙人笑了笑说:“我从前本是北直隶说书的,不是前些年光景不好 ,挣不到钱,便来这庙里守庙了么。” 皇帝有些无奈,“无妨,你说快些便是。” 守庙人继续说:“众人看去,原来是当朝贵妃娘娘的凤驾,竟顶着毒日头到了灾地!那日午时三刻,贵妃头戴九凤衔珠冠,当着万千饥民,纤纤玉指拈起蝗虫……” 守庙人做出扬袖做吞咽状,夸张地说道:“列位!那可是活蹦乱跳的灾虫啊!只听得娘娘朱唇轻启,祈求上天道,若上苍若怜众生苦,请将北直隶灾祸尽归吾身!” 守庙人下意识地要拍一下惊堂木,却发现手里只有一定大元宝,只能又收回手,指了指天。 “您道如何?贵妃娘娘话音刚落,霎时间黑云压城似锅底,旱了半年的黄土地竟飘来雨腥气!哗啦啦三天三夜甘霖降!可那金枝玉叶的娘娘,偏就高烧了整整三日!奇哉!自那日起,北直隶成了块神仙地界。邻省遭蝗它麦浪翻,他乡闹旱它清泉涌!百姓都说地脉里淌着娘娘的慈悲血。北直隶的百姓便建了这娘娘庙,从此,万民同心香火愿!这正是吞蝗敢问天借命,留得福泽佑苍生!” 万里春没忍住拍了一下掌,但看到皇帝的眼神,又生生地收了回来。 但凡皇帝不在这里,香君定是要赏这守庙人一定大金子的,这么会说,就应该多说些,说得香君陪皇帝爬山的坏心情都好了不少。 守庙人笑眯眯地说:“这便是这虫娘娘庙的由来,几位香客可还满意?我可以送诸位几支香。” 顾亭雪拒绝道:“不必了,我们是做生意的,不用求风调雨顺。” “那家里也有田产吧?我们虫娘娘很灵验的。”说着,守庙人看向香君,诶了一声说:“我看,这位夫人长得与虫娘娘有些相似呢!” 香君看一眼那雕像,兴许这雕像寄予了百姓的祝福和想象,所以雕像比她圆润许多,还有双下巴。 皇帝看一眼香君,微笑道:“夫人能和虫娘娘长相相似,倒是为夫的福气了。” 香君一口气还是没敢松下来,咱们这位皇帝,语气越温柔,心里越阴暗。 他莫不是在因为此事不高兴吧? 而且她算起来只能是皇帝的小妾,怎么能叫夫人呢? 但香君不敢在外驳斥皇帝的蛮子,只能笑了笑说:“夫君说笑了,我长得没有这虫娘娘有福……” 顾亭雪在一旁听到这一声夫君,神色沉了沉,但终究还是把心中的情绪压抑了下去。 那守庙人又说:“我看,诸位和这娘娘庙有些缘分,不如捐些香火钱。这风调雨顺,百姓的兜里有余钱,你们做生意的才挣得到钱不是么?” 皇帝对顾亭雪点点头,顾亭雪这才掏出一袋银子交给了守庙人。 “这是我们老爷给娘娘庙捐的香火钱。” 让皇帝拜贵妃实在是倒反天罡,但赏些银子倒是无妨。 守庙人开心地接过。 万里春对皇帝说:“老爷,这一路上山辛苦,可要在外面的凉亭休息一会儿?我方才看了,此处的风景极佳。如今正是枫叶红了的时候,煞是好看呢。” 皇帝点点头,这才领着众人去凉亭里休息。 万里春说的不错,这山虽不高,但周围都是平原,一眼望去,山上是红枫,山下是麦浪,远方的沃野到处是金灿灿的麦子。 皇帝坐下,万里春在一旁服侍着,侍卫们乔装打扮都站得远远的,没有靠近。 顾亭雪也站在皇帝身边,香君摸不清皇帝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没有贴到皇帝身边坐,不想触咱们皇上的霉头,只当是看风景的,站在凉亭旁边往远处看。 皇帝看一眼香君,对顾亭雪说:“给娘娘送件披风过去,她站的那处有风。” 香君听到,稍稍松一口气。 皇帝果然是不开心了,但还不至于不开心到一点都不关心她,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顾亭雪去侍从那里拿披肩。 正好,有一对来踏青的年轻夫妻也要走到凉亭里,顾亭雪本想拦住他们,皇帝却摆摆手道:“无妨,与民同乐嘛。” 看这对夫妻的打扮,家境应该还算殷实,夫妻俩也极恩爱,牵着手走到凉亭里,就在皇上旁边坐了下来。 皇帝兴之所至,便和两人攀谈起来,自称是京城来的商人, 这男子是个秀才,家里是耕读世家,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很好听。 “秀才也要来拜虫娘娘么?”皇帝问。 香君本来想回去坐下的,听到皇帝这么问,还是继续看风景吧。 “咱们北直隶的人,就算不祈求风调雨顺,也爱来这边,只因为这里风景极佳,春日踏青,秋日看枫都是极好的。” 香君在心里对皇帝说,您看,也不是百姓都喜欢我,说不准大家只是踏青,顺便上个香呢? 可别真的记恨她啊。 另一边,顾亭雪已经拿了披风回来,他走过去伺候香君带上披风,又问道:“夫人,可要用些水和点心?” 香君一路爬上来,也是饿了。她点点头,顾亭雪便伺候香君喝水,用点心。 顾亭雪是伺候惯人的,从前皇帝若是带着顾亭雪去承香殿,也是看过顾亭雪伺候贵妃的,所以这一幕在众人看来都没什么。 不过是一个伺候细致的奴才罢了。 可这一幕,落在那秀才的娘子眼里,便是另一番画面了。 “这位老爷,您家的少爷和少夫人感情可真好。” 第313章 朕还是老了 好看的人自然会让人多看两眼,更别说两个顶顶好看到世上少有的人站在一处,那真是比他们两个身后的风景还好看。 这秀才听到自己的娘子这么说,也忍不住对皇帝感叹道:“少爷身若临风之玉树,少夫人行止间芝兰竞秀,实在是天赐良缘、地设佳偶。此处的风景,都被二位比下去了。家中有这样两位仙人般模样的人,想必是老爷积善累仁,才得此福报。” 万里春的神色大骇。 香君正在吃点心,刚塞进嘴里,感觉到气氛的凝视,意识到那秀才夫妇在说她和顾亭雪,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莫不是以为顾亭雪是皇帝的儿子,她是顾亭雪的夫人? 她就知道,今日出游准没有好事! 香君嘴里的糕点,嚼又不好嚼,咽又咽不下去,一时间尬在此处,以至于她就算巧舌如簧,也开不了口。 都怪顾亭雪,让她吃什么糕! 皇帝看了一眼顾亭雪和香君,两人并排站着,顾亭雪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拿着帕子,帕子里是糕点。 照说顾亭雪只是在尽宦官的职责,但明明是在伺候人,却的确像那秀才夫人说的那般,像是恩爱夫妻。 “少爷,少夫人?”皇帝微笑着问:“那你觉得,我是他们的什么人?” “您这般贵气,定是老爷吧?我看您和那位少爷长得有几分像,定是父子。” 香君想要赶紧把糕点咽下去,偏偏这时候被噎住,咳了起来。 顾亭雪倒是面色如常,给香君递过去水壶,说道:“夫人小心一些。” 第231章 万里春则是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笑眯眯地解释道:“这位才是我们的老爷,那位娘子是咱们的夫人,旁边那位只是咱们家的管家。” 秀才夫人有些尴尬,只能笑了笑说:“夫人真年轻。” 秀才也很是不好意思,正想拱手道歉,皇帝就已经起身,走过来牵着香君的手便走了。 万里春和顾亭雪对两人点点头,也跟在了皇帝和香君的身后离开。 那对秀才夫妻也怪尴尬的。 等皇帝一行人走远了,秀才夫人还在说:“这夫人太太年轻了一些,怕不是续弦?也不知这家老爷怎么想的,找那么好看的管家做什么?” 秀才也在心里纳闷儿,“是啊,那人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管家啊……倒是比咱们这儿富户的公子们穿得还华贵许多。” “许是京城来的,不一样吧。” …… 下山的路上,前后都有侍卫开路,万里春和顾亭雪也远远地跟在皇帝后面,不敢上前去触霉头。 皇帝握着香君的手,握得极紧。 香君心里还摸不准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帝是更为香君在北直隶吞蝗、占尽民心的事情不高兴,还是更为香君和顾亭雪被认作一对夫妻不高兴。 “皇上可是生气了?”香君试探着说,“下面的人没有眼力见,胡说八道罢了,皇上何必放在心上。” 皇帝停下脚步,香君也赶紧顿住。 皇帝打量着香君,虽然她生育了三个孩子,入宫也有八年,但她的美貌非但没有减损,反而美得越来越夺人心魄。 她还是满头的乌发,还是吹弹可破的皮肤,还是清亮的眸子。 皇帝摸了摸香君的乌发道:“朕还是老了,以至于,旁人都见到我们在一处,也不会觉得朕与贵妃是一对。” 香君心里想的是,她当然和皇帝不是一对,皇后才和皇帝是一对呢。 而且皇帝本就大香君十几岁,香君若真的和皇帝看起来是一对璧人,被人认作是正经的一对夫妻,香君怕不是要气得从这山上跳下去。 但香君能怎么说? 她只能说,皇帝正当盛年,违心地吹嘘了几句。 香君伸出手,拦住皇上的腰,“臣妾就喜欢皇上这般成熟稳重的男子,臣妾从小就没有了亲人,自己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像是无根的浮萍,遇到了皇上,臣妾才有了依靠,才感觉有人能处处照料我。” 皇帝叹息一声,拍了拍香君的背,“走吧,早些回去。” 香君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剖白。 但回去的路上,皇上的兴致都不怎高。 不过,香君也可以理解皇帝这般矫情。 毕竟,宫里谁不是捧着皇帝,兴许,这还是皇帝第一次意识到,他已经开始老了。 当天回了行宫之后,皇帝破天荒地去了皇后住的宫殿。 兴许,今日皇帝被误认为顾亭雪的父亲之后,意识到自己开始衰老了,便对曾经被他嫌弃“一把年纪”的皇后,生出了几分怜惜之心。 皇帝喝了许多的酒,还拉着皇后一起说起了许多他们从前的事情。 奈何,咱们皇后对皇帝的态度已经是今非昔比。 放在之前,皇帝若是过来与她话从前,两人定是马上就要重归于好的。 但如今,皇后对皇帝说得那些话,回应的那些从前,反应却是淡淡的。 皇后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与皇帝翻脸,但她那样的性子,这般憎恨皇帝,能做到这样相敬如宾,每句话都努力回应,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皇帝也察觉到皇后的疏远,虽然皇后对他恭敬又柔顺,也悉心地伺候着,也会回应他说起的两人的年少时光,但皇帝总觉得,皇后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一刻,皇帝只觉得,有些怀念起从前那个会与他争吵,会歇斯底里哭着质问他的皇后了。 酒喝到一半,皇帝只觉得很扫兴,让皇后早些歇着,便带着万里春走了。 万里春问皇上:“可要贵妃娘娘那儿?” “贵妃怕是已经休息了。” 万里春哪里听不出来,皇帝这是不想去贵妃处,怕是今日的事情,还是让皇上有了心结,心中不快。 万里春立刻说:“皇上,北直隶的官员送了不少美人来,可要奴才给皇上安排?” 皇帝点点头,万里春便去安排了。 第314章 娘娘怕是不知道,听到别人说我们像夫妻,我有多开心 香君如今住的,还是上次来北直隶行宫住的宫殿。 香君刚卸下钗环,顾亭雪就熟门熟路地钻了进来,喜雨默默地将手中的篦子交给顾亭雪,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香君没好气地说:“胆子真大,也不怕皇上晚上过来。” 顾亭雪轻轻地替香君梳着头发,勾唇笑了笑,“皇上今日可是有两个小美人作伴,怕是顾不上娘娘,奴才怕娘娘寂寞,特意来陪娘娘呢。” “小美人?”香君听出顾亭雪的言外之意,问道:“多小?” “一个十三,一个十四。” 香君蹙眉,“这都是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何人送来的?” “北直隶的巡抚,倒是送来了不止这两个,是咱们皇上自个儿挑的,特意选的年纪最小的两个。” 香君心中一沉,怕是今日那对秀才夫妻的话,还是被皇上听进去了。 皇上去皇后那里本来是叙旧,想要回忆一番自己的年少时光的,奈何皇后没有接下皇上的情绪,皇上便也不自讨没趣了。 想要重新感觉到年轻,除了回忆过往,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跟年轻的人待在一处。 皇帝选的这两个姑娘的年岁,比香君时候的年纪还要小,何尝不是皇帝的一种自我补偿之心? 旁人说皇帝像香君的父辈,他就找个比香君还小许多的陪伴,这便显得香君也不那么年轻了。 “狗皇帝,那么小的姑娘也下得去手。”香君深吸一口气,“明日一早,让太医去看看那两个孩子,别被皇上弄死了。” “皇上如今也比不得从前了,这些年,简妃娘娘总是送美人进宫,皇上的枕边可没闲过。如今夜御两女,怕是力不从心。” 香君神色更加严肃,“皇上若真的开始力不从心了,那咱们的倒霉日子,才是要开始了呢。” 一个男人,一旦开始不行,就要用别的办法找回男性的尊严。 若这个男人是皇帝,那便更可怕了。 皇帝本就阴晴不定,以后怕是更难伺候。 “还有件事,要与娘娘说。” “何事?” “皇上派了人,去寻今日在山上遇到的那对秀才夫妻了。” 香君心中大骇。 “他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杀了那对多嘴的夫妻。” “用什么缘由杀?皇上今日可没有暴露身份。他如今不怕积累恶名了么?” “自然是截杀,装作江洋大盗,把全家都杀了,一把火烧了便是。” 香君冷笑,是啊,这可是皇帝用惯了的手法,当初杀香君的全家不也是同样的法子么? 那对秀才夫妻也是倒霉,虽说在皇帝面前说错了话,是会被处罚,但明明是皇帝自己要隐藏身份和人攀谈,那对夫妻又不知道自己面前是皇帝。 但凡讲一些道理,都知道不知者无罪。 偏偏遇到了咱们这个阴晴不定、狭隘记仇的皇帝,那对夫妻实在是冤枉极了。 “那对夫妻看起来很是恩爱,只因为一句话,就误了全家性命,实在是可怜。” 顾亭雪放下梳子,用手捧着香君的长发,在鼻尖嗅了嗅。 “我知道皇上会对他们出手,提前派人去通知了秀才一家,他们在杀手到之前,已经全家逃走了,我叫他们去了蜀地,投奔袁好女去了。” 香君回头看向顾亭雪,责怪道:“今日只有我们几个在,你放走他们,皇上肯定第一个怀疑到你头上。” “娘娘放心,我让他们装作去蜀地探亲,和一家商号的人同行,所以看着并不像是逃难。只是巧合罢了。” “那皇上派的人,定会再次出手的。” “商号的人有镖师同行,皇上派去的人,自然不方便出手,只能慢慢再找机会,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耽搁了,就不动手了么?” “娘娘怕是不知道,下面的人给皇上办事,并不如娘娘以为的那么尽心尽力,有时候宁可敷衍欺瞒,也不能办得太好。” 比如说,每年的贡果,下面的人不会选最好的,大多都选品相一般的,因为怕送的太好,哪一年收成跟不上,贡果的品质不能和从前保持一致,就会被上面的人治罪。 所以,真正的好果子,一般都在当地的富商家中,不会摆到皇帝的桌上。 “像今日这种事情,不过是杀一个秀才罢了,下面的人,若是三番五次办不好,皇上岂不是要嫌弃他们无能,一气之下要了他们的狗命也是有的?反正整件事,不过是皇上要泄愤,也没有非要见到尸首不可,不过是回头就忘记的一件小事。所以,时间到了,先回禀皇上事情已经办好了便是,人回头再慢慢杀,若是真的杀不掉,也就罢了。难不成,皇上还会为了这般小人物,再去派人确认么?” 第232章 香君有些恍然大悟。 当年皇帝派人杀自己全家,她可是钻进水中逃掉了的。 香君之前还觉得,此事没有被发现,是上天在帮她,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顾亭雪说的这个道理。 办事的人但凡检查一下,就不可能不知道少了一具尸体,但他们却一直没有告诉皇帝这家的小女儿逃了,而是说他们全家都已经被灭口。 不是他们无能没发现,而是他们为着自己的利益,选择了隐瞒此事。 反正,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跑了而已,还能有什么祸患?再加上千里迢迢,皇上也不会再派人确认。 香君就是因为这欺上瞒下、各方博弈的原因,才逃出生天。 “娘娘可安心了?” 香君点点头,若是这个道理,皇帝根本不会发现此事出了问题。 香君又看向顾亭雪,打量着他问:“你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顾大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好心的人了?帮人都不求回报的。” 顾亭雪笑起来,将香君拉起来,抱进了怀里,低着头,捧着香君的脸就亲了上去。 他在香君耳边喃喃地说道:“今日,那秀才娘子说我与娘娘是夫妻,娘娘怕是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 香君心里一酸,伸出手搂住顾亭雪的脖子,叹息着说:“你可真是个傻子。” 这样一句话,就值得他这般开心,费尽心思地救人性命,不是傻子是什么? 第315章 好娘娘,奴才伺候您 今日的顾亭雪特别的卖力,倒不是平时他不卖力,但今日的情感似乎比往日还要浓郁许多。 香君知道是为了那秀才夫妻的话。 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千难万险,香君也愿意让顾亭雪高兴高兴,她按住顾亭雪在她身上作乱的脑袋。 “这么喜欢别人说咱们是夫妻,你便叫我一声娘子听一听。” 顾亭雪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香君,眼尾红红的,发着狠,又似乎是下一瞬就要落下泪来。 “怎么,又傻了?” 顾亭雪俯身吻上了香君的嘴唇,堵住了香君的嘴,动作也愈加的疯狂。 可到底,他还是没有叫出那一声娘子。 他只是在香君耳边低声呢喃着,“好娘娘,奴才伺候您。” …… 月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顾亭雪才缓缓起身。 他用帕子替香君擦拭,然后竟然直接将那帕子收到了怀里。 香君臊得一脚踹在他脸上,倒是把顾亭雪踹开心了,抓住香君的脚,啵了一口说:“奴才去拿水,给娘娘擦洗。” 接下来几日,皇上既没有看香君,也没有看皇后。 他日日都在北直隶行宫宴饮,不知道多快活,身边每天都在换年轻的美人。 看到皇帝喜欢年轻的,官员们也争相送些年纪小的来,有的,甚至把自己的女儿都送了进来。 这些美人一个个都是嫩的掐的出水的年纪,让皇帝又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青春正好。 香君只觉得皇帝是越来越昏庸,一个人的权利若是无人限制,就容易失去自控的能力。 从前太后虽然对皇帝好,但毕竟太后有手段、有地位、有能力,又与皇帝有母子之情,她压在上面,皇帝还能做出几分贤君的样子。 太后死后,皇帝的本性完全暴露,而且愈演愈烈,是真的完全没有人能劝住皇帝了。 皇帝殿内的丝竹乐器声,香君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能听得到。 香君虽然得了几日的清闲,心里却还是放不下。 “皇帝这些日子不来找我,也不要你侍奉在旁边,可是因为忌讳那对夫妻说的话?”香君不安地问:“皇上会不会怀疑我们?” 顾亭雪正抱着香君的脚,给她染指甲,满不在乎地说:“娘娘多虑了,皇上怀疑不到咱们头上。” “为何?” 顾亭雪笑了笑说:“娘娘是以己度人了,皇上可不把太监当人,宫里最低贱的奴才罢了,他那般自视甚高,是不会觉得自己宠爱的贵妃,会和一个太监牵扯不清的。” 香君面色沉了沉,她也知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深宫寂寞,有些后妃空虚得很了,也会找些貌美的小太监泄泄火,这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怕这种事情,皇上也不会觉得稀奇,甚至不会太在意。 因为这些太监只不过是物件,是卑劣的玩意儿,那些被使用的小太监,大多用完之后就被残忍的处置了。 毕竟,留在身边,宫妃们也觉得看着晦气。 上面的人,有卑劣的欲望,却不会怪自己,只会怪罪那些承接他们欲念的奴才们惑主。所以发泄完了,就要加倍残酷地折磨他们。 这后宫里就是这么一层层地,无声地吃着人。 皇帝那般高高在上,对香君又算得上宠爱,没让她深宫寂寞过,自然不会认为,高高在上的贵妃,会屈尊降贵,多看一眼一个阉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从顾亭雪嘴里说出来,香君还是有些难受。 看香君不说话,顾亭雪又继续说:“若有一天,皇上真的发现了我们的事情,娘娘只管舍了奴才,保全自己便是。娘娘若告诉皇上,是奴才威逼利诱,娘娘迫不得已,再狠心处置了奴才,皇上会原谅娘娘的。” 香君没好气地给了顾亭雪一巴掌, 只是打得很轻,跟摸了一把似的。 “少给本宫胡说八道,一日不惹本宫生气,你就不舒服是吧?” “是,奴才说错了。”顾亭雪嘴角是一丝浅浅的笑,他眸色深深地看着香君,缱绻地说:“奴才忘了,娘娘的人,都不准死。” 香君这才消气,又问:“秀才的事,可了结了?” “我让人假装山匪,截杀了秀才一家,皇上派去的人便回来回禀,说事情办好了。但皇上最近忙着宠幸年轻的美人,他们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皇上似乎也已经把此事抛在脑后。等秀才一家到了袁好女那边,这件事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香君琢磨着,既然皇帝都已经把此事抛在脑后了,这些时日对她的冷淡,应该就不是为了秀才夫妻的话。 难不成,还是为了虫娘娘的事儿? “亭雪,你说,本宫会不会被皇上忌惮了?” 顾亭雪冷笑道:“娘娘错了,您一个女人,皇上可不屑于忌惮娘娘,皇上对娘娘是嫉妒。” 香君一时无言…… 虽然顾亭雪的话难听了些,但是却有些道理。 皇上这辈子可没有在女人身上吃过半点亏,太后、皇后,全都因着感情,被皇帝利用得死死的,榨干了全部的价值。 所以他瞧不上女人是有道理的。 “皇帝可是嫉妒我被北直隶的百姓拥戴?” “贱民的爱戴而已,皇上怕是不在意。” “那皇上嫉妒我什么?” “嫉妒娘娘发的那句愿。” 香君终于明白了。 是啊,民间有不少信仰,皇上是天子,倒是不会嫉妒香君当了个不好听的虫娘娘这种事情。 但那日,香君发愿,把北直隶天灾转移到自己身上,甚至为此命悬一线,这般诚心动天的故事,被皇上听进去了。 只怕,在咱们皇上心里,香君的行为,实在是太高尚了一些。 “咱们皇上对于那些他没有的,都宁可毁掉。” 这一点,顾亭雪是感触最深的。 香君眸光一沉,“那我只怕已经被皇上记恨上了,按照皇上的性子,他若是对我生出了不满,迟早都是要想方设法找回来的。” 皇帝给香君修的那几十万两的新宫殿已经够让香君觉得晦气了。 她可真怕皇帝又栽赃她什么奢靡无度的坏名声,那她可真是冤枉死了。 若是香君真被打上了妖妃的印记,那可是几辈子,甚至几千年都洗不清的。 香君收回脚,“快,给本宫更衣。” “都这时候了,娘娘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见皇上。” “皇上现在正和小美人们宴饮呢,难不成娘娘还要劝诫皇上?” “那是贤妃做的事情,本宫要在皇上心里做个妖妃,自然是去给皇上助兴的。” 第316章 祸国 虽说现在是秋日,但香君还是挑了件轻薄的衣服。 自从当上贵妃之后,香君就少做这般狐媚的打扮,无论是衣着还是妆容都以端庄贵重为主,偶尔又穿上从前的衣服,倒是风采不减当年,虽说比不上十六七的时候青春正好,但这些年保养得好,美貌不仅没有消减,还多了几分气度和风韵。 香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满意。 “亭雪,你说本宫做得了祸国妖妃么?” 顾亭雪站在香君身后,看着镜子里的香君,手轻轻划过香君的脸颊和脖颈。 “娘娘国色天香,这人间就没有女子比得上娘娘。” 香君满意了,得意地穿上墨狐皮做的大氅就准备带着喜雨出门。 第233章 走到门口,香君脚步一顿,回头看一眼顾亭雪。 “你就在这里等着本宫回来,不准乱跑。” 顾亭雪,嘴角扬起一个笑来。 “是,奴才等您。” 香君带着人走到皇帝的宫殿外。 走到门口,那丝竹歌声还有笑声就已经传了过来,让香君都有些惊讶。 皇上未免也太放纵了一些吧? 这要在是京城,皇上是绝对不敢这般纵情声色的。京城里的那批言官们一个个整日盯着皇帝,一言一行都必须有明君风范,否则就要上奏折骂他。 这些地方官就不一样了。 地方官员们能见皇帝的机会极少,自然是想方设法地要要给皇上留下好印象,不要脸地讨好皇上。 香君走进去,一进到院中就差一点被扑面而来的淫靡之气给吓回去。 虽说之前杀了一个北直隶的巡抚,但这新上来的巡抚,倒是把上一个巡抚当年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全都孝敬给了咱们皇上。 北直隶的深秋,天气已经很冷了。 为着保暖,皇帝身后,围了半圈“人肉屏风”,十几个体态丰腴的姑娘们,只穿着单薄的衣衫,一个贴着一个地站成一个半圈,将皇上身后围住,替皇上挡风。 皇上则是斜倚在紫貂皮褥间,身旁一个婢女端着酒盏,不知道已经端了多久,都已经开始发抖了,却只能咬着牙强撑着。 另一个则是一个端着一个错金暖炉,上面放着盛着炙鹿舌、鹅胗掌签等下酒的菜肴,那小姑娘手都烫红了,却面不改色。 皇帝已经够不把人当人看了,这出巡一次,被地方的那些官员们再拓宽一番视野,以后怕不是更加暴虐残酷? 距离皇帝座位十步外的莲花汤池里正腾着热气,八名奴才不间断地轮番将沸水注入玉渠之中,以保持池塘里的热气。 池中美人双腕系着缀满珍珠的锁链,每当笙箫骤起,她们便要旋身破开水面,浮沉间将舞姬们雪肤蹭出道道红痕。 池边,琴姬衣衫单薄,跪坐在青瓷案前,冻得发紫的指尖划过琴弦,奏的却是《鹿鸣》的欢调。 旁边还有五个舞姬,光脚踩着旋阶起舞。 香君在心里骂着,狗皇帝,真的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香君穿过舞姬走到皇上面前。 皇帝看到香君来,眉头微蹙,“贵妃怎么来了?” 香君刚才在外面已经打听过了,说是皇后娘娘来过,应该是这次跟来的礼部官员实在是看不下去皇上的做派,便求皇后娘娘劝诫。 皇后不情不愿地来了,但只在里面待了片刻,便黑着脸离开了。 想必皇上是不会听皇后的劝诫的,皇后的性子,估计装着说了几句,见劝不动,就走了。 香君也要感谢皇后这般“贤良”,不然还真衬托不出香君的谄媚来。 香君解开身上的披风,露出里里面单薄的衣衫来,皇上的眼神明显亮了亮,喜雨接过娘娘的大氅,便退到了一旁。 香君忍着心中的不悦,做出一副娇态,媚眼如丝第给皇上请了个安,声音捏得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然后香君便力不能支,身子一软,跌坐在皇帝怀里。 皇帝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将香君扶住。 皇帝垂眸,看到香君香肩微露,双眸含春的模样,脸上的神色骤然就变了,他将香君紧紧搂在了怀中,声音低沉地说道:“爱妃小心些,若是摔坏了,朕可是要心疼的。” 香君双手轻轻地搭在皇上肩膀上,委屈又娇嗔地说:“皇上好狠的心,有了妹妹们,就不理臣妾了。臣妾只好不请自来,只想能见见皇上,皇上可不要怪罪臣妾。” 皇上笑起来,心情大好,伸出手,一旁的侍女便将酒杯递过来,香君伸出手接过,喝了一口。 香君看了一眼那手已经要端不稳盘子的婢女,冷脸道:“糊涂东西,这酒都不热了,还不去换热的来?” 那婢女立刻要起身去换热酒来,却又被香君叫住。 “等等。” 宫娥有些恐惧地跪下,听着娘娘的吩咐。 香君又说,“皇上要喝六分热的酒,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温度必须是正好的,且皇上身边不能空着无人,你便再叫一个宫女过来,你们二人轮流端着酒盏,一人端酒,令一人去取热酒,每个人一盏茶的时间,这样才能保证皇上喝的每一口酒都是六分热的,可明白?” 那宫娥立刻感激地看了香君一眼,眼眶都要红了,说了一声是,便赶紧起身去办。 香君又看向旁边那个端着炙肉的宫娥,也吩咐她这般去办。 很快,两边的宫娥便已经换了人又跪了下来,香君这才要端过酒杯,递给皇上说:“皇上,您试试,现在的” 皇上很开心,捏了捏香君的脸,“朕就喜欢你,贴心,从不扫朕的兴。” 香君看着那边跳舞的美人,说道:“臣妾也给皇上舞一曲可好?” “好,朕也有多年没有看过爱妃跳舞了。” 香君养尊处优多年,自从封妃之后,就很少用这些手段争宠。 但还好,她的童子功打得好,又曾经是一等一的扬州瘦马,刻在骨子里的技艺,总归不至于拿不出手。 再加上这满院子的人都醉眼迷离的,皇上也喝到半酣,她稍稍跳一跳给皇上助兴,也不会出错,只要把姿态做足了便是。 一舞跳完,皇上立刻笑着伸出手,又将香君拉入怀中,抱着香君愉悦地说:“朕的爱妃,不是凡俗女子可比的,爱妃一舞,朕眼里便再看不到别人了。” 香君在心里暗骂,狗皇帝可真会骗人。 那些个袒胸露乳的舞姬们,他可没少看。 香君面上做着娇羞的样子,心里却盘算着,要早点把事情办完,好赶紧回去。 第317章 奴才就这样伺候娘娘可好? 接下来,香君便与那些歌舞伎们一起伺候着皇上,香君今日可真是做足了妖妃的媚态,半点贵妃的尊严都不要了。 只是,皇帝见香君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她今日来是有话要说。 虽说,皇帝觉得香君不会跟皇后一样,总是说些他不爱听的,动不动就骂他是昏君,但若香君也是听了礼部那些官员的劝说,过来劝诫他不要纵情声色,皇帝还是会不高兴的。 皇上稍稍冷了脸,道:“爱妃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不必欲言又止,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香君这才一脸委屈地说:“臣妾的确有一事要求皇上,还请皇上给臣妾做主呢!” “怎么,是何人欺负朕的贵妃了?” 香君哭丧着脸,做出一副受到天大委屈的样子说:“还不是北直隶的那群刁民欺负臣妾,臣妾委屈死了!” 香君趴在皇上身上,抽抽噎噎地说:“早知道,会被叫做虫娘娘,臣妾当初就是被皇上怪罪,也绝对不回来北直隶吞那什么劳什子的蝗虫!臣妾实在是太倒霉了,病了几日不说,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还被叫虫娘娘,这个名字未免也太难听了一些,若是这名字真被传下去,怕不是世人都要以为皇上宠爱的贵妃,长得跟虫子一样,求求皇上,皇上给臣妾想想办法嘛,臣妾不要做虫娘娘!” 皇上听到香君声泪俱下的控诉,忽而愉快地大笑起来。 香君气得轻轻地捶皇帝的胸膛。 “皇上,您还笑话臣妾!臣妾委屈死了,都怪您,非要臣妾来什么北直隶,行什么吞蝗礼,臣妾不依,您要给臣妾做主!” “朕的贵妃,就是与别的女子不同,就连在意的事情,都和旁人不一样,这是百姓对你的爱戴,你倒是嫌弃上了?多少人想要还求不来呢。” “是么?”香君想了想,一脸狡黠地说:“那皇上给臣妾换个好听名字,给臣妾赐一个好听的封号,可好?” 皇帝看着香君那亮晶晶的眼睛,哪里舍得拒绝,笑着拍拍香君的背,“放心,此事,朕替你办。” 香君赶紧亲了皇上一下,赶紧取了一块鹿肉喂给皇上。 今夜皇上怕是要辛苦,可不能让皇帝觉得力不从心,要多补一补才好。 香君看着那莲花池里的一个舞姬,对她勾了勾手,那舞姬便从池塘里爬了出来。 香君方才看到了,皇上可是看了这个舞姬好几眼。 这个舞姬的样貌也算出众,但最出众的还是她那玲珑的身材,再加上又是在水中,湿哒哒的衣服贴着身体,更显得她的身段婀娜,就是香君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只是,因为贵妃在这里,皇上自然不方便宠爱别的女子。 毕竟香君他的爱妃,他自认对香君也是有真感情的,总不能为了一时的贪欢,不给自己爱妃面子。 香君自然也是看出来了皇帝的心思,便更要大方一些了。 “皇上,我看这舞姬是个不错的,不如让她在旁边伺候着。” 皇帝和香君对视一眼,看到香君那满眼的狡黠,就知道知道爱妃的心意。 第234章 “爱妃倒是大方。” “皇上方才答应给臣妾做主,臣妾自然要大方一些,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谁替臣妾陪着皇上,又有什么要紧的?” 皇上笑了笑,便允了。 那舞姬自然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跪在一旁伺候着,虽然刚从水里出来,冷得很,却还是没有一丝瑟缩,做足了勾人的模样,乖巧地给皇上和贵妃剥葡萄,还见缝插针地给皇上抛着媚眼。 看两人看对了眼,香君便已不胜酒力为由告退了。 皇上再喜欢香君,也还是想要尝些新鲜的,便也没有挽留。 一出门,喜雨就立刻给娘娘披上大氅。 外面的空气可比里面新鲜多了,香君赶紧深吸了几口气,飞快地离开皇帝的宫殿。 香君一回来就看到顾亭雪松松垮垮地穿着里衣,正躺在她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翻着书呢。 看他躺着那么舒服,气得香君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走过去直接把他的书抽走,扔到了一旁。 “本宫在外面做小伏低给人做奴才,你倒是在本宫这里享受上了!” 顾亭雪一个眼神,喜雨赶紧识趣的退出去。 这哄娘娘的活可不好干,有人上赶着要做,喜雨还不赶紧出去躲闲去? 屋里的炭炉烧得暖暖的,香君从外面进来,脸红扑扑的,顾亭雪赶紧上去,替娘娘解开墨狐大氅,将娘娘一把揽入怀中,低声细语地哄着。 “奴才可没有躲闲,奴才可是在为着娘娘好好努力呢。” “你努力什么了?” 顾亭雪把那书掏过来,塞在了香君手中。 “娘娘看看,奴才是在躲闲么?” 香君看了一眼那书,脸一红。 狗奴才,从前香君逗她的时候,他看这些书还会不好意思,如今倒是自己钻研上了。 顾亭雪翻开一页给香君看。 “一会儿,奴才就这样伺候娘娘可好?” 香君看了一眼,微微瞪大了眼睛,稍稍扭捏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哼,若是伺候得不好,本宫可要治你的罪,还不抱本宫去沐浴?” 顾亭雪一把抱住香君,“早给娘娘准备好了浴池,就等着娘娘回来呢。” …… 第二日,皇帝果然还记着答应香君的事情,他让北直隶的官员,安排了一个祭祀大典。 皇上做主祭,赐给香君了一个“吞蝗渡厄布泽济世护国嘉应元君”的称号,简称是嘉应元君。 皇上给香君的庙宇重新赐名,便让原本是百姓自发的事情,变成了皇上的恩赐。香君也能显得沽名钓誉一些。 只可惜,祭典结束后,百姓还是叫香君虫娘娘。 害得香君离开北直隶的时候,一肚子的气。 闹了半天,百姓只认虫娘娘这个名讳! 第318章 许久未见,娘娘一切可好? 皇帝的仪仗离开北直隶的时候,已经是冬季了,塞北早已大雪纷飞。 香君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就因为他想看一看塞外飞雪的场景,就选择在这个时节出巡,实在是没把底下人的命当命。 皇帝是坐在车子里,有暖炉,有人伺候,可下面的人,却是在雪里走着,就算安排棉服的人,不敢在皇帝出巡的队伍里以次充好,但这可是北边,就算穿着棉服,走在外面也是一样的冷。 这一路,不知道冻病了多少人,而且皇帝的车队,是绝对不会因为病了几个人而停下的,生病的人,就只能带着病继续走。 这么一来,竟然死了不少人。 下面的人自然是不敢跟皇上说,不仅不会得到皇帝的体谅,只怕被皇上知道,还要觉得晦气,要治他们的罪。 香君知道这件事,却也没有办法,幸好,车队才离开北直隶没几天,走得又慢,香君便让人赶紧回城里买了一批兔毛做的鞋垫,速去速回,分发给宫人们。又在每日出发前,命人煮好姜汤分发给大家。 另外,允许生病的人歇着,或者上马车歇息。 再有别的事情,香君也是办不到了。 幸好,奴才们的命贱也命硬,后面兴许是贵妃的办法起来作用,也兴许大家习惯了塞北的寒冷,再终于是没有再死人。 又走了半个多月,终于是雪最大的时候,皇家的仪仗穿越太行山道,抵达雁门关。 两侧是负责护卫的黑甲神策军,骑马走在这大雪之中,就连神策军的军旗上都落了雪,更显得肃杀空寂。 朔风卷着细雪掠过山脊,喜雨小声说:“娘娘,您当心寒气。” 香君摇摇头,继续望着外面的大雪。 之前读诗词,里面写塞外水寒风似刀,如今只有亲自来了,才知道塞外的寒冷。 军士们就是这样地方常年驻守,为国拼杀,抵御外敌,香君愈发觉得那些尸位素餐的狗官们可恨了。大齐还是对武将太差了一些。 香君又往左前方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顾亭雪骑着大马,挎着大刀,走在马车左前方一身肃杀之气。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纷纷落下的大雪和呼啸的北风,更显的顾亭雪那雕刻般的侧脸,有种风雪不侵的俊逸。 顾亭雪是在风雪中出生的孩子,果然,这塞北的风景,颇为适合他的气质,比平时那斜眼看人、瞧不起任何人的样子,还要招人稀罕几分呢。 顾亭雪似乎是感受到了香君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车帘里只露出香君的一张小脸来,被北风吹得红扑扑的,偏偏一双眼却亮得吓人,盯着顾亭雪看得专心,直勾勾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硬是看得顾亭雪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顾亭雪回头看了几眼,香君还在看自己。 他忍不住对香君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眼车帘,示意香君赶紧回车里待好,然后快步往前走了一些,只给香君留下一个背影。 香君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马车。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给香君送来了一盒小香膏。 说是顾大人给香君的。 “大人说,塞北的风雪大,娘娘用这香膏涂在脸上,就不会被风雪吹伤了。大人还说,娘娘若是非要掀开帘子看雪景,一定得等这香膏涂在脸上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才能打开帘子吹风。” 香君接过那香膏,美滋滋地让喜雨给自己涂上,然后又让喜雨也把自己脸上涂满,这才心情大好地又躺回了马车。 找男人,还是得找好看的,这又是冲着她皱眉,又是对她管东管西的,她都能包容呢。 …… 进入雁门关,周子都和八万朔方军便已经等待着被皇上检阅了。 这还是香君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列阵的军队。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黑压压的军阵延伸至视线尽头,旗帜如林,刀枪如林,气势恢宏。士兵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每个人的眼神都坚定而锐利。当皇帝的御辇停在检阅台前,鼓声骤起,响彻云霄,八万大军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声浪滚滚,震撼山谷。 香君只觉得,内心深处,那被遗忘许久的江湖儿女的魂魄又死而复生。 也难怪皇帝非要来北巡,没有什么比检阅边关将士,更能让一个帝王感觉到王者的快意了。 在检阅八万朔方军后,皇上下了圣旨,先是封赏了不少朔方军的将领,最后又封周子都做了九边粮道监察使,掌管整个边境的粮草。 从此之后,除了大将军王,周子都便是北境的第一人了,也是真正的掌握了整个北境的命脉。 因着,雁门已经是大将军王的封地,大将军王也带着一队兵马,轻装前来迎接盛驾。 紧接着,皇帝便在大将军王和朔方军的护卫下,离开雁门关,前往九边重镇大同,在大同行宫接见了北蒙归附的土默特部。 皇帝这回实在是在北蒙人面前威风了一番。因着心情不错,皇上决定率军前往敕勒川,在草原上扎营、冬狩,好好感受一番北地的风光。 只是,到了草原,皇帝便开始和皇后形影不离。 香君不用伺候圣驾,便得了闲,便向皇上求了恩典,自己带着人去雪原上骑马。 只是皇上反复叮嘱,不准跑远了,得在扎营的区域里骑。 香君上次骑马,还是刚入宫的时候。 这还是香君第一次在雪地里骑马,心情实在是不错,特意换上了一身红色的骑装,只是,刚牵着马走出去,就遇见了周子都。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周子都故意带着人在这里等着。 一看到香君,周子都便立刻行了一个大礼,拜道:“末将见过贵妃娘娘,许久未见,娘娘一切可好?” 第319章 将军觉得本宫应该如何待您? 香君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周子都。 上次见他,似乎还是他离京来北境的时候,那一年他还是皇上的近卫统领,如今已经是封疆大吏了。 第235章 经受了这么些年的战场洗礼,周子都如今的气度已经和当年离开京城时候的大不一样。 如今的他,早已被雁门关的寒风吹尽了身上的少年气,脸上蓄起了须髯,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看起来更显得魁梧雄健,一脸的威严刚毅,已然是一个真正的将军。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边关当久了封疆大吏,天高皇帝远,以至于忘记了分寸,这还是在皇帝冬狩的营区呢,到处都是侍卫和宫人,他就这么跑上来跟自己搭话,是真的半点都不避嫌么? 香君可不是封疆大吏,手上可没有八万兵马,也没有肩负着护卫皇帝安危的重任,哪里敢有分毫的逾越举动。 香君客气地恭喜周子都又加官进爵了,便立刻上了马,打算带着侍卫们赶紧离开。 不曾想,周子都竟然这么没眼色,竟然示意牵马的马夫让开,他竟然走上前来,伸手就拽住了绳子,要给香君牵马。 他怕不是有病吧? “将军,您给本宫牵马怕是不合适。” “末将承诺过效忠娘娘,一诺千金重,无论子都是封疆大吏,还是小兵,都该给娘娘牵马。”周子都盯着香君道:“而且娘娘也不必担心,这次冬狩的护卫,是由我朔方军负责的,周围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敢多嘴。” “将军治军严明,本宫佩服,只是这大雪皑皑,白茫茫的一片藏不了东西。” 周围是没人靠近听,但这一大片平原,一望无际的,他们一黑一红在这里站着说话,被看见了也是要被揣测的。 “将军是不怕,可本宫却怕被安上一个私会外臣的罪名。” 周子都笑了笑道:“娘娘是怕皇上怪罪么?娘娘多虑了,若是皇上知道,不耽不会不高兴,说不准还会松一口气。” 香君挑眉看向周子都。 哟,这是从哪里听说的宫闱秘事?从前在皇帝身边做近卫不知道,倒是到了边关历练了几年之后,对皇帝的心思反而开始了解了起来? 周子都这是想做第二个大将军王啊。 只是可惜,香君可不愿意做皇后。 “将军说什么,本宫怎么不明白?” “无妨,娘娘只管放心,我替娘娘牵马,皇上定不会怪罪。” 香君那是担心皇上怪罪么? 她是不喜欢周子都对自己的态度。 果然,这男人在低处的时候,还能老老实实地尊重你。 但无论从前多卑微的男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就要拿出大男人的派头来。 她都婉拒了几次,周子都还在这里坚持。 莫不是周子都觉得,他一个封疆大吏,愿意屈尊降贵给香君牵马,自称几句末将,就能让她感激涕零吧。 也许有些女子,会喜欢周子都这样霸道的做派,只可惜,香君对那些不愿意心甘情愿做她奴才的男人,都防备得很。 香君没有搭理周子都,而是扬起马鞭,直接策马而去,这样快的速度,周子都哪里牵得住,只能被迫松开了手。 他的目光追随着雪原上香君策马而去的红色身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笑容来。 身后,他的军士立刻牵了周子都的战马来,周子都翻身上马,竟然又朝着香君的方向追去,没多久她便追上了香君。 两人并排策马,香君的脾气也是上来了,非但没有降低速度,反而又扬起马鞭,跑得飞快。 眼看香君越跑越快,周子都的心情也从愉快变成了担忧,不断地喊着:“娘娘慢些,小心一些。” 香君根本不理,继续挥着马鞭。 周子都自然也不傻,赶紧放慢速度,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见周子都慢下来,香君这才也慢慢停了下来。 好险,方才差一点就拽不住缰绳,虽然这雪厚,但若真的摔下去,怕还是要痛的。 香君勒转马头,朝向周子都的方向。 虽然两人隔得远,但雪地里空旷,倒是不会听不到彼此说话的声音。 “娘娘,子都可是哪里得罪了您?” 看到周子都那有些受伤的神情,香君冷笑道:“将军说笑了,本宫哪里敢,将军如今是封疆大吏,本宫对将军只有尊敬。” “娘娘这般说,便是与我见外了。” “那将军觉得本宫应该如何待您?” “我既承诺过会效忠娘娘,自然是希望娘娘能把我当做亲近之人。” “效忠本宫?周将军怕是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若将军真的想效忠本宫,今日本宫并未让你来见我,你却敢在马厩堵本宫,还说了那么多逾越的话,这便是将军的效忠么?只可惜,本宫不是皇后,你也不是大将军王。就算周将军想当大将军王,也得看看自己如今有没有那个能力。” 若不是这些年,香君交给周子都的事情,他每一件都老老实实地办好了,方才周子都硬要给她牵马的时候,香君就不会再搭理他了。 如今还肯骂他几句,是看着这些年他好好办事的份上,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香君这话说得算是很重了。 此刻还有个大将军王在边境和周子都分庭抗礼,香君这个时候若是不敲打敲打周子都,以后他的权势大起来,怕是真的要步大将军王的后尘,分不清谁是主子了。 不过,周子都倒也不是那骄横跋扈的性子,虽然香君的话,让他有些难过,但还是拱手拜道:“是末将逾越了,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娘娘若是想骑马,末将只远远地跟着娘娘便好,绝对不敢再打扰娘娘。” 香君这才稍稍顺了一点气。 毕竟是难得的武将,香君也愿意多宽容他几分,现在周围也没有别的护卫跟上了,为着自己的安全,便开口道:“将军愿意跟着便跟着吧。”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盘旋在空中的老鹰,竟然直接俯冲朝着周子都啄过去,周子都弯腰避过。 “娘娘小心!” 周子都抽出弓箭准备射向那鹰,却在这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婉转的口哨声。 只见到那鹰朝着远处的一人一马飞去,然后停在了那人的胳膊上。 香君方才已经认出来了,那是太后娘娘当年送给顾亭雪的那只海东青。 不远处的雪坡上,顾亭雪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胳膊上停着那只海东青,正目光锐利地看着香君与周子都。 第320章 我的海东青,没有啄到周将军的眼睛吧? 顾亭雪只在雪坡上站了片刻,他身后便又爬上来两排骑马的黑甲兵,在他左右两侧排成一排,都是他在神策军的近卫。 周子都这才缓缓将手中的弓箭收了回去。 顾亭雪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的鹰,又看向周子都,用他惯有的那阴阳怪气、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本官的海东青,没有啄到周将军的眼睛吧?周将军好好的一个人,若是被啄瞎了眼,成了个有眼无珠,看不懂脸色的人,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本将的眼睛好好的,劳顾大人费心了。” 和周子都这种实心眼的傻子说话,实在是浪费顾亭雪那阴阳怪气的本事。 顾亭雪手一抬,便放他的海东青自己去飞了,然后他才策马下坡,停在香君的马前面,挡住了周子都的视线。 周子都蹙眉,心中有些不悦。 周子都和顾亭雪向来是不对付的,当初顾亭雪将周子都全家下狱,又在诏狱里折磨了他半个月,两人是在朝中一直是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关系。 所以,顾亭雪让他的海东青来啄自己,周子都倒也不觉得奇怪。 他只是奇怪,顾亭雪为什么会跟来这里。 莫不是,当初在诏狱里,没有从他嘴里审出他与贵妃的关系,如今还不死心,非要抓住他的把柄不可? “顾大人来这里不知道有何事?” “皇上担心娘娘一个人骑马不安全,特意让奴才来陪着娘娘。倒是周大人为什么会跟着贵妃娘娘?” “本将只是看娘娘一人骑马危险,便跟上来查看。” “是么?”周子都还想上前,顾亭雪却勒马转身说:“将军,此处有我便好了,将军是外臣,实在不是不方与后妃待在一处。” 周子都本想说顾亭雪也是外臣,但一想,顾亭雪还真算不得外臣。 “贵妃娘娘。” 周子都想要与香君说话,但是周子都挪一下,顾亭雪就挪一下,硬是挡在他面前,不让周子都靠近。 周子都无奈,只能跟着顾亭雪对香君喊道:“贵妃娘娘,若是您不愿意让顾大人跟着,末将可以继续护卫娘娘。” “哟,周将军可真是谦虚,对着本官就是自称本将,对着娘娘就是自称末将,知道的晓得周将军是皇上的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贵妃娘娘的兵呢。” 周子都终于是受不了顾亭雪的挑衅,严肃地说:“顾大人,慎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怎么,周大人忘记本官是做什么的么?这欲加之罪,可是我监察处最擅长的事情。” 第236章 香君见这两人要没完没了起来,立刻说:“劳烦周将军费心了,本宫这里有顾大人和神策军便好。” 周子都看一眼被顾亭雪挡住半个身子的贵妃,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纠缠无意,只得拱手拜了拜,与娘娘告辞,然后转身策马而去。 等到看不到周子都了,顾亭雪才转身看向香君。 “娘娘许久没有骑过马,方才骑那么快,若是摔下马怎么办?”顾亭雪严肃地说。 “这么厚的雪,摔下去也不会怎么样的。” “可若是被马踩到呢?那么快的速度,不死也要残,娘娘再不准骑那么快了。” 香君难得地有些心虚,“这次是本宫的不是,以后不会了。本宫这不是想躲着周子都么?” 顾亭雪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那不是娘娘给自己找的眼睛么,怎么如今还嫌弃上了?” “自然是因为他不如我的亭雪好啊,既没有亭雪好看,又没有亭雪听话、贴心,压根就不懂本宫的心意,所以我嫌弃他啊。” 此言一出,顾亭雪冷冰冰的神色,立刻便松动了不少。 “真是皇上让你来的?” “自然。”顾亭雪脸上满是对周子都的不屑,“我可不像周将军那般莽撞,想要来找娘娘,也得是名正言顺,拎着皇上的命令来才是。” 顾亭雪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人不经意地提起,皇帝最近一直陪着皇后娘娘,忽略了贵妃,贵妃自己要跑出去跑马,应该也是有心情郁郁,要散心的原因。 紧着,皇上又想起来当初是顾亭雪教香君骑的马,又想起这雪地也并不十分安全,香君又是个不怕危险的性子,还是得让人看着些,才不会出事。 最后,皇上可是没有顾及顾亭雪的意愿,钦点顾亭雪和神策军去护卫贵妃的安全。 皇帝还特意说:“亭雪你对敕勒川定是很熟悉才是,你定知道哪里有好风光,贵妃既然心情不好,你就替朕多哄着她一些,她若是为难你,你也忍着点,定是要让贵妃高高兴兴地去,高高兴兴地回来才是。” 于是,顾亭雪便领了皇上的命令,带着他的海东青和近卫,过来伺候贵妃娘娘游玩了。 香君觉得这狗皇帝实在是坏得很。 说什么顾亭雪对敕勒川定是很熟悉的鬼话,不就是在讥讽顾亭雪是在北地长大的么? 他当初可是在北地当俘虏,又不是当少爷,难不成还能四处游玩么? 皇帝这是生怕顾亭雪想不起自己的童年,生怕他忘记从前和太后娘娘一起被俘虏屈辱日子,怕他会不难过是么? 而且,皇帝还逼着顾亭雪带着这种屈辱、悲伤的心情,再去护卫、服侍皇帝的妾室妃子,还是个在宫中就没少辱骂过他是狗奴才的宠妃。 这纯纯是在给顾亭雪找不痛快,想方设法地扎顾亭雪的心呢。 只怕,咱们皇帝来了敕勒川,想到了太后娘娘,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嫉妒,这才想方设法地折磨顾亭雪。 香君替顾亭雪生气,没好气地说:“皇上可没安好心。” 顾亭雪笑了笑说:“我知道,皇上要折辱我,想要我难受。” “亭雪可难受了?” “怎会?”顾亭雪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香君的手,“奴才只觉得被奖励了呢。” 两人相视一笑,又飞快地松开了手。 “这里不好,毕竟还在营地里,不方便说话,奴才带娘娘去一个好地方,可好?” 香君很惊讶,“你从前不是俘虏么,你还真的对敕勒川很熟悉么?” 顾亭雪扬了扬眉,难得地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来。 “娘娘小看我了不是?小时候的那些看守,可看不住我。” 太后娘娘总说顾亭雪小时候是个极纯净的孩子,怕不是母亲看孩子,怎么看都是可怜可爱的,看样子,只怕太后都不知道,顾亭雪小时候也是个机灵鬼呢。 第321章 我活一日,你便有家可回 顾亭雪牵着香君的马走在雪原之上。 敕勒川的草原整个都被白雪覆盖,天地一色,除了辽阔的雪原,便是远处巍峨的青山,身处其中,只让人感觉自己渺小。 在宫里待的久了,天地只有那么一方大小,偶尔出来看看,倒是让香君心境开阔不少。 顾亭雪带着香君来到一个冰封的湖上。 冰层很厚,人踩在上面也极稳当。 湖边是金色的芦苇,偶尔还能听到躲在芦苇丛中苍鹭和雁鸭的鸣叫。 顾亭雪朝香君伸出手。 “娘娘,这冰上极滑,您若是想要走到湖面上去瞧瞧,还是奴才扶着您吧。” 香君没好气地看顾亭雪一眼,她什么时候说要走到湖面上去了? 狗奴才,难怪要带她来这里,这是想明目张胆的牵她的手。 周子都若是做事有半分顾亭雪的谨慎,香君也不会那么不耐烦和他说话了。 香君朝着顾亭雪伸出手,搭上他的胳膊,就像从前在宫中那样,她也是这样扶着他的胳膊走路的。 顾亭雪低头笑了笑,微微含胸,反手握住香君,与她十指紧扣,稳稳地扶住了她。 顾亭雪吩咐其他人在湖边护卫,然后便扶着香君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湖上。 走到湖中央,视野便更是开阔,而且周围没有人,也不会有人能躲在冰层下面偷听,说话也可以大胆一些。 香君便问:“你小时候,可常来这里?” “是啊,那时候,这里还都是北蒙的地界。” 顾亭雪小的时候,整个雁门以北全都是北蒙的领地,敕勒川也全都是北蒙人。是后来大将军王领兵才击退了北蒙。 这些年,大将军王直接就把北蒙人赶出了阴山以北,香君他们今日才能悠闲地在敕勒川的冰湖上行走。 说起来,以大将军王的战功,若是先帝活得久一些,储君的人选,指不定就换人了。 只可惜,当年先帝病重的时候,正是大将军王第一次领兵出征的时候,因着担心影响军心,所以先帝一直没有把自己病重的消息告诉他。 以至于,直到大将军王得胜之后,才得知晓先帝的死讯。 大将军王的封号,也是先帝死前亲赐的,说若是十皇子周清崇若是能大胜北蒙能得胜还朝,就赐他大将军王的封号。 从此之后大将军王驻守北地,领亲兵十万,并节制北地全部边军。大将军王之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后世嗣君,纵有改制,亦不得削其爵、夺其兵,违者以悖祖论罪,天下共讨之! 因着有先帝的遗诏,大将军王这些年才能直接踩在皇帝脸上撒野,诸多的放肆,皇帝才都忍受了。 芦苇丛中,鸟儿飞起,顾亭雪从袖中掏出一样暗器,便将一只不知道什么野鸭给打落了。 守在湖边军士,立刻去捡。 “给娘娘打两只回去,这越冬的鸭子最肥。” 看着顾亭雪连打了好几只,直到香君按住他的手,没好气地说:“够了够了,你好好的,大开杀戒做什么?” “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总不好空手回去,多打一些,送给皇上和大臣们,皇上问起,娘娘也有话说,不是么?” 这般谨慎,难怪这些年顾亭雪和香君暗通款曲,硬是没有被发现,想必顾亭雪私下里做的功夫也是不少的。 “那你多打几只鹄鸟,本宫要用它们的翎羽做一把扇子。” 娘娘要了,顾亭雪自然是一定要打到的。 眼看打了一堆,香君这才让顾亭雪收手。 顾亭雪牵着香君去芦苇丛里寻打落的鸟儿。 “你这打鸟的本事可是不错,是小时候练的么?” “是啊,冬天的时候,因着到处都是大雪,天寒地冷,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所以那些看守对我和娘亲的守卫会松懈许多,我便总能偷偷溜出来玩儿,有时候打几只鸟回去,娘亲总是高兴。” “那时候你才多大。” “五六岁。” 香君想到自己的元朗,五岁还要人喂饭呢,心里就酸酸的。 若换成他们母子,定是会被饿死。 “听起来,你倒是不讨厌在北蒙的日子。” 顾亭雪想了想:“其实细细想来,在北蒙的日子是很苦的,只是因着一出生就是那样的日子,倒也不觉得苦,每日过得都快活自由。” “北蒙人可有欺负过你们母子?” 顾亭雪摇头,想到母亲,眼里还是多了一丝的温度。 “那时候只是日子苦了些,但母亲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虽说我们在北蒙是做人质的,但无论是看守我们的人,还是周围住着的人,都很喜欢我的母亲,总有人会偷偷帮助我们母子。所以,他们只是管着我们不让乱走,倒也没有欺负打骂过。” 香君忍不住有些感慨。 做人质的时候,虽然没有自由,但还是好好的。 可回了家乡,回到了亲人身边,却被害了一生。 第237章 “那你对北蒙可还有感情?” 顾亭雪自嘲地笑了笑。 “我虽然在北蒙长大,却从小就知道,我不是北蒙人,我与母亲都是人质奴隶,我又怎么会对北蒙的有感情?” “也是,大齐毕竟才是你的家乡。” “家乡?”顾亭雪神色骤冷,嘲讽地说:“在北蒙我是人质,是敌国皇妃生的小奴隶,在大齐人我是奴才,是血统肮脏的小杂种。多余,无论对北蒙还是大齐来说,我都是非我族类,我这样的人哪里有家乡?” 这世上,没有一处地方,是接受顾亭雪这样的人的。 香君抓住顾亭雪的手。 “少胡说,你既然做了本宫的人,本宫就是你的家乡,我活一日,你便有家可回。” 顾亭雪含笑看着娘娘,“娘娘可是心疼奴才了?” “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不就是想本宫心疼你么?” “若能得到娘娘心疼,我只希望从前受得苦能再多一些便好,最好那娘娘心疼得时时刻刻把奴才放在心里。” “少说些疯话。还不去捡本宫的鹅毛扇!” 顾亭雪却抓着香君的手,将她拉向自己,地上极滑,香君就这么摔到了顾亭雪怀里。 “你敢偷袭本宫?” “给娘娘看一个好东西,可好?” 还能有什么好东西给香君看,香君四处张望,却看到顾亭雪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暗器来。 “这是什么?” 只见顾亭雪将一个圆圆的东西扔出去,把东西在芦苇丛中炸响,惊得躲在芦苇丛的候鸟们全都飞了起来。 那万鸟齐飞的场面煞是好看。 香君看得入迷,顾亭雪轻笑一声,便趁着这个机会,低下头缓缓吻了上来。 香君微微睁大眼睛,但很快就投入地勾上了顾亭雪的脖子。 狗奴才,倒是挺会哄女人。 香君活了两辈子,还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宛如少女情窦初开般的心动。 定是这芦苇太美了。 第322章 等办完事情,本宫再好好赏你 快到中午,顾亭雪和香君才回了营地。 皇上果真问了香君为何去了这么久,香君便献宝似的,把自己打来的鸟和辛苦从冰层下抓来的鱼献给了皇上。 皇上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这是你打的?我看,你是又折腾亭雪了吧?” “皇上可是冤枉臣妾了,顾大人打得可开心了。” 顾亭雪立刻回答:“是,娘娘没有逼迫微臣,是微臣自己要打的。” “而且,虽然打鱼的冰窟窿是顾大人给臣妾打的,但那鱼可是臣妾亲自钓上来的!” 皇帝无奈看一眼香君,“你倒是会抢功。” 见皇上和香君还在说话,顾亭雪便借口告辞。 “留下来与朕一同用膳,正好,尝尝贵妃亲自抓的鱼。” “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午后,臣要代皇上巡狩大将军王节制的天德军,还要抽检边关的军械,此刻也该去了。” 皇帝点点头,“正事要紧,你便去吧。”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兵部定期派人来巡检的,偶尔也会让宦官负责的监察处的人暗中乔装潜伏,以便查清楚比军械的真实情况,以免出现临时充数、虚报损耗、倒卖军械牟利的情况。 这回因着顾亭雪随行,便把此事交给了顾亭雪来做。 这倒是个机会,能让顾亭雪和大将军王单独见上面。 等顾亭雪走了,香君才委屈巴巴地说:“顾大人莫不是被臣妾气着了,不肯吃臣妾打的鱼?” “你还好意思说?” “哼,那皇上赏他两条,让顾大人回来之后吃,可不能不给臣妾这个面子。” “促狭……” 陪着皇上用了午膳,香君便回了自己的帐篷。 今夜,皇上要在帐篷里摆宴,要招待这次随行的大臣,香君不用伺候,便打算好好歇着。 没过一会儿,宴太医便来了。 说是顾大人让他来的,因着娘娘的手今日磨破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伤口,不过是今日骑马的时候,缰绳抓得太紧了一些。 因着嫂嫂要生产,所以香君把最信任的柳太医留在了京城,这回随行的是宴离。 给娘娘送了药膏之后,宴太医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贵妃娘娘,微臣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娘娘。” “你什么性子,本宫还不知道么?你说便是。本宫不会怪罪你。” “微臣今日给皇后娘娘诊脉,却发现皇后娘娘的脉象不大对。” 香君猛地坐直了身子。 “总不能是皇后又怀孕了吧?” 宴太医面色有些尴尬,“那倒不是,皇后娘娘的身子早就不能生育了,只是,从前皇后娘娘身子虚弱,乃是心气郁结的原因,慢慢调理着,倒是在慢慢变好,脉道也渐趋和缓,但今日,微臣观皇后娘娘的脉象忽而转为浮滑,臣细察娘娘的舌象,有浊邪入络之征。而且,变化细微,微臣也看过皇后娘娘的饮食记录,并无异常,只怕,此等阴微之变乃属人为。” 香君想了想,“你是说,有人给皇后娘娘下药?” “微臣不敢,毕竟出宫之后,给皇后娘娘看顾身子的,一直都是皇上在用的章太医。” 宴太医话没有说尽,但香君也明白了。 “可是对娘娘的身体有什么坏处?” “倒不是毒药。” 香君想了想,“既然如此,你想办法查查,看看皇后用的到底是什么药,查到了快些来回我。” 但香君想了想,还是叫来喜雨,让她送几只今日打的野鸭过去给皇后娘娘,顺便提醒娘娘一句,注意这几日的饮食。 喜雨很快便回来了,皇后那倒是没什么异常。 直到夜里,顾亭雪便带着皇上御赐的菜来了香君的帐篷里。 顾亭雪倒是会给自己找活干。 “既然皇上让顾大人给本宫送菜,顾大人就留下来,伺候本宫用膳吧。” 放下菜,香君便让人先退了出去,只留下喜雨在里面伺候。 香君把顾亭雪拉到自己旁边坐下,顾亭雪则是熟练地给香君分着羊肉。 “你今日可见过大将军王了?” 顾亭雪自然地把食物放在娘娘的盘子里,回答:“自然是见到了,大将军王倒是比咱们想的好说话,答应了与我合作。” “他没提什么要求么?” “他不敢。” “为何?” “自然是因为大将军王心虚。” 香君还是不大明白,“他心虚什么?” “这次我检查天德军的军械,发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香君更惊讶了,“总不能是大将军王倒卖军械吧?” “自然不是,大将军王对北蒙大捷是两年前的事情,按照当时的战损比例,这军械的数目对不上。” 这每一年造的军械都会刻上工匠的名字和铸造的时间,为的是出了问题,可以追责,不仅要追责工匠,还有追责督造、审核的官员。 大战消耗的军械都是有数的,人头兴许可以骗人,但是消耗是骗不了人的。 “是少了?” 香君想,会不会是咱们这边死了太多人,大将军王为了谎报军功,故意压低了伤亡。 顾亭雪摇摇头。 “多了?”香君惊讶,“那怎么可能……总不能是大将军王用更小的消耗,打败了北蒙,却藏着不说吧。” “北蒙可不是软柿子,大将军王也不是神兵天降,又不会法术。”顾亭雪冷哼一声道:“只怕,那一场大捷有问题,只怕,大将军王和娘娘一样,也懂得养寇自重的道理。” 香君缓缓向后靠去,思索着整件事情。 “既然军械的消耗可以看出问题,大将军王为何不自己毁掉一些军械?” 顾亭雪无奈地说:“娘娘,这军械对于士兵来说,可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不仅决定生死、胜负,有时候甚至决定国家存亡,没有任何一个将领会舍得把好好的军械销毁掉的。” 香君明白了。 “那他为何不藏起来?” “自然是藏起来了,只可惜,奴才向来抓的就是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顾亭雪又继续给香君挑着鱼刺,慢悠悠地说:“我试探了大将军王,他倒也不是个会演戏的,只怕,事情真如我们所料,所谓的大捷,不过是骗皇上的。” “当时,周子都也在军中,他可知晓此事?”香君问顾亭雪。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娘娘倒是可以问问周将军,可要奴才安排娘娘与他见一面?奴才来安排,定不会像周将军今日那般不知分寸。不会让他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地,就去给娘娘牵马。” 香君没好气地说:“怎么,顾大人最近这么大方?” 顾亭雪给香君喂了一口鱼,“只要不碍着娘娘的大事,我懒得与他计较。” 第238章 香君也给顾亭雪夹了一筷子羊肉。 “等事情办完,本宫再好好赏你。” 两人正一口一口喂着饭呢,忽的,听到外面出来一个尖细又阴森的声音。 “大人……出事了。” 那声音听得香君一个激灵,顾亭雪安慰道:“娘娘莫慌,我的人。” 顾亭雪让人进来,只见那人身形极为鬼魅,走进来几乎都没有声音。 “出什么事儿了?”顾亭雪问。 “回大人的话,大将军王方才在皇后娘娘的帐篷里,受伤了。” 第323章 情毒发作 “怎么受伤的?”顾亭雪问。 “今日,皇上设宴款待大臣们和边关的将领,得知皇后娘娘还未用膳,便邀着几位大臣出去走走,顺便去给皇后娘娘赐菜。不曾想,竟然撞见大将军王在皇后娘娘的帐篷里,大将军王的胳膊还被皇后娘娘刺伤了。虽说大将军王极力维护皇后娘娘,皇上还是动了怒,让宫人看住皇后娘娘的帐篷,不允许皇后娘娘离开。” 香君震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件事,哪哪都不对劲啊。 香君赶紧起身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的本就负责窃听,而且此事,皇上也没瞒着人,还是带着翰林院的起居郎一起去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也没有屏退帐篷外的人,所以不少人听到了,只怕此事很快就会传开。” 香君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皇帝给皇后赐菜,让太监去便好了,顶天也就是让顾亭雪去,何必自己亲自去? 去就去,还带上大臣,尤其是起居郎一起,这不就是巴不得被记录下来么? 香君忽然意识到,宴离说的皇后的脉象有异,只怕整件事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皇后娘娘受了惊吓,可有派太医去看?” “未曾。皇上倒是让自己身边的章太医去看望了大将军王。” 香君立刻叫来喜雨,让她去请宴太医,去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然后赶紧换了身衣服,对顾亭雪说:“你回皇上那儿吧,本宫先去看看皇后娘娘。” 两人离开帐篷。 香君带着人匆匆到了皇后娘娘的帐篷外,外面守着十多个侍卫,站在最外面的是万里春的徒弟顺安。 “顺安公公,本宫听说皇后娘娘受了惊吓,特意前来看望。” 顺安有些犹豫,“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命奴才守住皇后娘娘的帐篷,不让人出入。” “皇上是不让闲杂人等出入,若是不让人出入,可是要把皇后娘娘饿死、渴死?糊涂东西,怎么你师父的半点机灵劲儿都没有学到?本宫只是来给皇后娘娘送些压惊的汤水罢了,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顺安可是跟着万公公见识过不少宫中的大事,包括上次皇后和晋王污蔑贵妃娘娘的事情,他也是在的,他就是按住皇后娘娘的小太监之一。 所以,也自然知道,咱们这位贵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权衡一二后,还是默默让开了位置。 香君让宫人在旁边等着,自己端着汤盅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皇后独自一人靠在床边,身边连个侍奉的宫女都没有,甚至就连帐篷里散落一地的菜肴酒盏都没还没有来得及让人收拾。 香君放下汤盅立刻走过去。 “姐姐,你没事吧?” 皇后看到香君来,眼睛立刻红了,一把向着香君伸出手。 “妹妹,这个时候,只有你愿意来看我。” 香君脱下披风,走到皇后身边坐下,一把抓住了皇后娘娘的手。 “事情我都听说了,此事外面现在传得吓人,说是皇后娘娘您刺伤了大将军王,这怎么可能?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垂泪,“的确是我刺伤了他。” 香君震惊,竟然还真的是皇后刺的? “这是为何啊?大将军王不是一直待皇后娘娘极好么?” 皇后摇摇头,“今日,清崇来本宫这里,本是要给本宫一件墨狐大氅的,但他来了之后,没一会儿就跟发了狂似的,就要……就要……” 皇后娘娘的话没有说完,但香君看皇后那羞愤欲死的神情就已经明白了。 大将军王怕不是要对皇后娘娘霸王硬上弓。 看到香君的神情,皇后娘娘便知道,香君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捂着脸羞愤地落泪。 “我虽然刺伤了清崇,但并未想要伤害他,本宫也知道他这些年并不容易,只是,我没想到皇上会带着大臣前来,大将军王在本宫的帐篷里,本宫的清誉定是毁了。” “皇上来的时候,娘娘和大将军王的衣衫是齐整的么?” “自然!本宫没有让清崇得手……” 香君想了想,“那此事倒也不一定和娘娘想的那般,毕竟谁都没有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情,起居郎就算要记录,也是皇后刺伤大将军王,别的也不能乱揣测的。” “可皇上把本宫关在这帐篷里,不让人出入……” “皇后刺伤了功臣,皇上总要有些表示的。而且,此事说不清,皇上如今也不会再声张,娘娘先放心。” 香君把汤盅递给皇后。 皇后也没有怀疑,由香君喂着喝了。 香君对咱们皇后都有些无奈,但凡她往里面下毒,皇后就已经死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皇后对皇帝死了心,也不代表她对别人就一样防备。 依旧是如此容易轻信别人。 “此事,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香君又说:“皇后娘娘,您想想看,大将军王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都一把年纪了,怎得会这般冲动?” 十几岁的年纪控制不住,要霸王硬上弓倒是合情合理。 都四十的人了,还有那个冲动么? “可今日,清崇表现得的确很……冲动……” “大将军王可不笨,如果真想要对娘娘做什么,也绝对不会选在皇后娘娘的帐篷里,还是用晚膳这种人来人往的时候,只怕……” 皇后娘娘瞪圆了眼睛,恍然大悟,“你是觉得,是有人害我们?” 此时,喜雨也已经把宴太医带到了外面。 外面有人通传,香君便让宴太医进来,给皇后娘娘把脉。 “如何?” “今晚娘娘可有吃什么?” 皇后摇摇头,然后对香君说:“今日午后,你派人来与我传话,让我注意饮食,我心中便记下这件事,再加上也没什么胃口,便什么都没吃。后来……” 皇后看了一眼宴太医,欲言又止。 皇后又对着那一地的碎瓷片说:“东西都打碎了,若不是还有你记挂着本宫,本宫连口汤水都喝不上。” 宴离立刻起身,朝着那地上散落一地的菜肴走过去,拿起来就放在嘴里尝。 皇后想制止,却被香君按住。 宴离全部适完,然后再次走到香君面前,压低声音,用只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回禀道:“微臣之前察觉皇后娘娘的脉象有异,似乎是食用了微量的药物所致,如今检查皇后娘娘的菜肴,微臣已然确定,是有人给娘娘用了情毒,若晚上皇后娘娘用了晚膳,两种药物作用,必定情毒发作,难以自抑。” 第324章 他不仅要我死,还要我遗臭万年 香君虽然早就猜到事情的真相,却还是用帕子捂住嘴,小声惊呼了一声。 “若真是如此,大将军王今日的异常也说得通了,无论是谁给皇后娘娘下了毒,定是也给大将军王下了毒。” 宴离又继续说道:“这种情毒除了催情之外,对身子没有别的害处,再加上下毒的人很是小心,只有两种药物同时作用,才会毒发。先前只微量地下了诱发的毒药,一半的大夫,甚至都诊不出来。尤其是大将军王,本就是武将,就算身边的大夫诊出他有浊邪入体的脉象,也会以为是大将军王情绪不稳,或者平时饮食荤腥酒气过多的原因,怕是想不到是中了情毒。” 这一刻,皇后就算再笨,也能将一切串在一起了。 她的膳食,除了皇帝,谁还能动手? 皇帝又偏偏在那个时候,带着大臣来看望她。 若是皇后吃了晚膳,身上的情毒发作,皇帝来的时候,她怕是早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与大将军王苟合在一起。 皇后不敢想象,若是被众人看到那一幕,她和大将军王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她会是什么下场。 “周清河,他好狠的心,他不仅要我死,还要我遗臭万年。若是背上私通皇帝兄弟的罪名,不仅是我,就连元泽的一生都毁了!” 香君赶紧捂住皇后娘娘的嘴。 “皇后娘娘,不可冲动,此事,您要当做不知道才是。” 皇后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抓住香君的手。 香君给宴太医一个眼神,宴离便立刻扬声说:“皇后娘娘受了些惊吓,怕是失了魂,微臣去给娘娘开些安神的药来。” 第239章 说完宴离便退下来。 香君又赶紧叫顺安公公进来,让人把地上的残羹冷炙全都清理掉。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皇后娘娘才看向香君。 “妹妹,今日你又救了本宫一次,若不是你,本宫此刻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香君握着皇后的手道:“此事并不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娘娘可明白?” 皇后想了想,点点头。 “皇上是冲着大将军王?想要利用本宫陷害大将军王?” “大将军王击退外敌,护卫国土有功,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再加上先帝遗诏,大将军王之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后世嗣君,纵有改制,亦不得削其爵、夺其兵,违者以悖祖论罪。皇上若是要处置大将军王,定是得有一个好理由,不仅能让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还能让前朝的官员甚至后世之人都无话可说。别的罪名,哪有私通长嫂这种悖逆人伦的事情好做文章?” 对于百姓来说,这种皇室秘辛最让人津津乐道,比别的事情都好传播,比起复杂的政治斗争,那些百姓听不懂的罪名,还是私通这种人人都懂得是怎么回事的罪名最能让百姓同仇敌忾、同情皇帝。 只要这件事传出去,只怕又要多几出流传千古的“好戏”了。 对于前朝的官员来说,这种事情实在是悖逆人伦,他们定是要用唾沫星子淹死大将军王的。 就是大将军王自己的兵,知道这种事情,就算他们想为大将军王说话,怕是也说不出口。 咱们皇帝可真不是普通人,为了杀大将军王,连这千古流传的绿帽子都愿意戴。 只可惜,皇帝都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了,却被皇后娘娘那刺向大将军王的一刀给毁了。 也难怪皇帝会大怒,皇后可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谋划和决心。 香君握住皇后娘娘的手,“娘娘放心,这件事,皇上定会替您遮掩过去,皇上今日虽然生气,之后只要皇后娘娘愿意示好,皇上一定会原谅您的。” “本宫不需要他的原谅。” “娘娘,您糊涂啊,只有您与皇上重归于好,皇上才会继续利用您和大将军王,您才有机会……” 香君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她谨慎,不会在皇后娘娘面前直接提杀皇帝的事情。 她想了想,改口说道:“您才有机会提醒大将军王皇上的谋划,不然,大将军王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有大将军王在一日,皇后娘娘您才多重保障啊……” 皇后娘娘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 “你说得对,本宫还不能与皇上撕破脸,此事,本宫只能装作不知。妹妹,谢谢你,只有你是真心为本宫好,本宫又欠了你一次。” …… 从皇后娘娘处离开之后,香君才又去寻了皇上,但皇上今日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香君便把自己准备的安神汤交给了万里春,还特意说了自己去看过皇后娘娘的事情。 “贵妃娘娘,这个时候,您去看皇后做什么?皇上可是忌讳着呢。” “本宫不是好奇么,又不好找皇上打听,皇后娘娘的性子,一问便都说了。” 万里春表情有些尴尬,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谁都好奇。 “皇后娘娘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但本宫看,此事,也不是皇后娘娘的错,万公公还是多劝劝皇上吧,这是草原上,此事若是传出去,尤其是被北蒙归附的那几个部族的首领知道了,实在是有损我大齐的威严。” 香君说完就告退了。 晚上香君就得到了消息,说皇上已经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还去看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哭诉了自己的委屈,说自己绝对没有做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挥刀自保,又跪在地上给皇上道歉,说自己绝对不会再单独见大将军王,最后又是自请不再做皇后,只做一个最普通的妃嫔,老死宫中便好。 皇帝这才原谅了皇后,不知道又说了多少肉麻的忆当年的话,两人便算是重归于好了。 香君听完,心里直感叹:皇后到底是长进了,皇帝也实在是演技好。 明明是皇帝自己非得原谅皇后不可,却还要装作是伤透了心,要再拿捏皇后一次。若不是香君提前给皇后提了醒,皇后知道害自己的人是皇帝,香君真怕皇后又被骗了。 也好,这对老夫老妻,终于是互相演起戏来了,香君便又松快了不少。 “娘娘,明日您穿这件可好?”喜雨终于找出了一件满意的冬装出来。 明日,是咱们皇上的生辰,虽说不在宫中,但也是要好好办一办的,皇上便决定办一场草原夜宴。 “明日本宫要穿得低调些。” 明天大将军王肯定也在,天知道,又有什么鬼热闹可以看?香君要低调点,才能安安心心地看热闹。 第325章 幸灾乐祸 皇上的万寿节是一年最重要的大事,从前在宫中,那定是要办得比年节还要隆重许多。 因为今年的万寿节在边关度过,不得已许多庆典都办不了,皇帝便想把这些银子挪了,趁这个机会与军士们同乐,好好犒劳一番边关将士们,也算得上皇上施恩于军民。 所以,这回万寿节特意设了可同时供应万人享用流水宴,为着办这个庆典,皇上离京就开始准备了,还从边境几个镇子里调来了不少民夫。 整个宴会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光是牛羊就都杀了一万头。 流水宴席从一大早开始,驻扎在边境的军士,都能轮流享受美酒与烤肉。 到了午后,皇上带着皇后入了大席,才算正式开始。 草原的篝火宴会热烈而奔放,会一直庆祝到夜间,场面和中原的宴会大不一样,倒是香君之前没见过的热闹。 虽然昨日皇上和皇后才闹了矛盾,但今日两人携手走来,也是一幅帝后和谐的画面,不知内情的人看来,皇上与皇后也算得上恩爱了数十年,是天下夫妻的恩爱榜样。 帝后坐在上座,皇上坐在正中央,皇后娘娘的桌子稍比皇上矮一些,靠右侧。 皇帝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香君,低头对万里春说了几句,让人把香君的位置移了自己左侧,虽然香君的桌子要比皇后桌子矮一些,但是却与皇后在一排,离皇上也与皇后一样近。 这般坐明显不合规矩,有礼部的官员提意见,不曾想,皇上还没开口,皇后便说不在意了。 “今日是皇上的万寿宴,皇上舒心最紧要。而且我与贵妃情同姐妹,一同侍候皇上,不用分彼此。” 皇后难得说句顺耳的话,皇帝也很满意,看一眼下面还想继续说话的礼部官员,目光凌厉,“朕实在是不想这么高兴的日子打人板子,爱卿坐下吧。” 旁边的官员赶紧拉了拉礼部侍郎,侍郎只得低头坐下。 香君赶紧敬了皇帝皇后一杯,两人看着香君的神情,就像是又回到了刚入宫不久的时候,都带着些宠溺和慈爱,只是如今帝后看彼此的眼神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宴会正式开始,这回还有北蒙归附的部落献礼,但北蒙到底是比不上中原,香君看到北蒙的赠礼和准备的歌舞,实在是意兴阑珊,还比不得江南的富户家用的东西精巧,也比不上宫中的舞姬技艺精湛。 也难怪北蒙总是想打到中原来,这边关苦寒,要啥啥没有,谁不想去中原过好日子,也就只有皇帝这种过惯了好日子的,才非要来北蒙吹冷风。 香君观察着下面的大臣和北蒙归附的诸位首领们。 原来高高在上地坐在上座,是真能把下面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啊。 大将军王今日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一直在喝闷酒,但看得出有一只胳膊受了伤,一直都在用左手夹菜。 眼看,宴会都过半了,竟然一点热闹都没有,香君实在是失望。 今日的大将军王未免也太不中用了些…… 从前的狂妄呢?当着皇帝面都敢对皇后眉目传情的勇气呢? 莫不是被刺了一刀之后,伤了心,放弃了吧? 眼看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便听到土默特部的首领向皇上提议,“歌舞什么的,只怕皇上都看腻了,不如看看草原独有的博克和苏日哈日布?” 皇帝允许了。 香君好奇,凑过去问皇上:“皇上,博克和苏日哈日布是什么?” 皇上神色柔和地看着香君,耐心地解释道:“是摔跤和神射手比试。” 土默特部的首领又提议,要把大齐和北蒙的勇士拉出来比拼,这才更热闹呢。 皇上刚同意,便听得大将军王说:“让下面的人比有什么趣味,不如,几位首领自己上场,与咱们的将领们比试一番,这样才有给皇上祝寿的诚意。” 大将军王终于说话了,香君本来都已经意兴阑珊了,立刻坐直了身子。 来了,她就知道,大将军王今日不可能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着。 第240章 皇上倒是满意大将军王的这番话。 北蒙的这几个部族都已经归顺大齐,自然也别摆什么架子,下来摔跤,让皇帝开怀也是应该的。 就是让他们跳胡旋舞,他们也得受着。 “大将军王的提议极好,既然如此,军中的将领便都来与几个部族的首领们比一比。” 皇帝都发话了,北蒙人也不好再推脱,有几个年岁大的首领,便派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出战。 看这边上的都是副将,皇帝又开口说:“周子都,你来。” “是,末将遵旨。” “亭雪……” 顾亭雪刚起身,就听到大将军王说:“一个阉人,也配与首领和将军们一起比试么?” 香君看向大将军王,心里憋着火。 他现在不是与亭雪在合作么,说话怎得那么难听? 就算是在皇上面前演戏,这话也说得太难听了一些。 顾亭雪倒是面色如常,只是对皇上说,“皇上,刀剑无眼,未免一会儿骑射比赛误伤皇上,还是让微臣护卫皇上吧。” 皇上微笑着看着顾亭雪,“亭雪有心了。” 顾亭雪站在了皇帝身侧,刚好是香君和皇帝之间的位置。 摔跤比赛马上就要开始,皇帝对皇后说:“不如,皇后给个彩头?” 皇后看了一眼下面的大将军王,垂眸道:“男子比赛,臣妾给彩头会不会用不上?” 皇帝微笑道:“皇后不是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么?虽然小了些,但女子用极合适,哪位将领赢了,回去送给自家夫人也是好的。” 香君幸灾乐祸地看着下面的大将军王,果然,大将军王的神色一滞。 那宝刀是大将军王送给皇后的,昨日,皇后也是用那一柄宝刀刺伤了大将军王。 皇帝可真是杀人诛心。 皇后尴尬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那宝刀,放在万公公递过来的托盘上。 刀鞘上的红宝石实在是耀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尤其是宝刀出鞘刹那的寒芒,用刀的人一看便知道多锋利。 “的确是宝刀!皇后割爱了。”皇帝意味深长地说。 大将军王脱下大氅,站了起来。 大将军王受了伤,本不该出来比试,但却为了皇后的宝刀,还是站了出来,要上场比试。 啧啧,香君看着都要感动了。 转眼看向皇后娘娘,果然皇后眼眶也有些泛红,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捏着,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真的落泪。 第326章 贵妃的银子够么 香君不知道这草原的摔跤和中原的武功比试有什么区别,好像就是谁先倒下谁输。 只是中原和北蒙的人,一个用的是巧劲儿,一个用的是蛮力,有的时候,巧劲儿比蛮力灵活,可以四两拨千斤,但有的时候却是一力顶十会。 因此倒是有输有赢。 香君本来看皇帝、皇后、大将军王三个人情感纠葛的热闹的,这回看摔跤倒是看进去了,忍不住连连叫好,倒是让皇帝多看了香君几眼。 “爱妃竟然喜欢看摔跤?”皇帝神情愉悦,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朕还以为,爱妃这样的江南女子,定是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会觉得粗鲁。” 香君有些不好意思,“臣妾没看过嘛。” 皇帝倒是很开心,便说:“贵妃既然喜欢,为着贵妃,朕便再添一份赏赐。” 皇帝又添了一套宝石头面,说是赠给将军们夫人,自然不能只有宝刀。 香君赶紧谢了皇上,但心里却又把皇帝骂了一遍,皇帝哪里是为了香君添赏赐,那是故意膈应大将军王呢。 谁不知道他没有夫人啊? 接下来的比赛倒是越来越激烈,只是 香君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这还没有当初袁好女和顾亭雪的打斗精彩、眼花缭乱呢。 香君没忍住瞟了顾亭雪一眼,顾亭雪刚好也看向香君。 余光看到皇帝也转头看向自己这边,香君赶紧敲了敲自己的酒杯,微微蹙眉瞪了顾亭雪一眼。 顾亭雪会意,弯腰给香君倒酒。 香君这才状若不经意地看向皇帝,对上皇帝怪罪又无奈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看向下面比试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土默特部的人打假赛了,很明显土默特部的那个大力士壮得跟一头牛似的,推都推不动,最后和大将军王比试的时候,还是输给了大将军王。 香君看大将军王那样子,猜他的伤口一定是渗血了,最后来领赏的时候,脸上痛苦的神色,都有些难以遮掩。 皇帝倒是很开心,竟然让皇后亲手将赏赐交给大将军王。 两人一上一下站着,大将军王双手举起,接受皇后给的彩头,那画面,香君看着都替大将军王心酸。 狗皇帝,是真的会折磨人。 摔跤比完,彩头也给了,接下来便是骑射比赛。 因着场地局限,不方便骑马比试,所以这次神射手的比试,采用的是原地射击的法子。 为了增加难度,在靶前,每隔三尺,摆放一个刚刚足够通过一支箭矢的小圆环,一共摆放了十个,只有穿过全部的圆环,击中靶心才算成功。 香君好奇问道:“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这样会难一些么?” 皇帝看一眼顾亭雪,顾亭雪解释:“这样自然是要难许多,不仅要准头,还要力量和速度,对神射手的要求更高。” 香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皇帝见香君这么感兴趣,便说:“既然如此,这一局,便贵妃给彩头吧。” 香君有些兴奋,赶紧伸手往头上摸了摸,却感觉到了旁边顾亭雪阴冷的视线,又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喜雨,去本宫的帐篷里把本宫那绿宝石鎏金的小箱子取来。” 等到下面的人布置好比试的场地,喜雨也把那小箱子取来了。 看到那箱子皇帝笑了起来。 皇帝见过,那是贵妃放银票的宝贝箱子。 皇帝忍不住笑起来,问:“怎么,贵妃舍不得赏金钗?” “皇后娘娘方才已经赏赐过宝刀了,皇上也添了头面,臣妾再怎么赏也比不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如拿些银票出来。” 皇帝故意打趣香君:“贵妃赏钱素来大方,这次准备赏多少?” 这箱子里的银票,最小的面额是一百两,还有五百两和一千两的。 香君想了想,看向顾亭雪,小声问:“顾大人,这种射箭的比法难么?有多少人能办到?” 皇帝憋着笑,无奈地摇摇头。 顾亭雪解释道:“自然是极难的,圆环越多,彼此间隔越远,就越难。” “军中受过训练的优秀弓箭手,能穿过几个?” “经过训练,一到三个怕是不难,只有真正的神射手,才能穿过十个。” 香君想了想,跃跃欲试地对皇上说:“皇上,臣妾想到一个有意思的比法,皇上可愿意听一听?” “爱妃说便是。” 香君让军中想要尝试的弓箭手可以都来试一试,自己选择穿过几个圆环射击。 一个圆环一张一百两银票。 超过三个圆环,一个圆环五百两。 若是选择十个圆环并且成功射中靶心,奖励一万两。 但是,一人只有一次机会。 皇帝点点头,贵妃向来是弄出些花样来逗他开心的。 “朕若是让军中所有的弓箭手都来,贵妃这一箱银票,怕是不够。” 香君得意地说:“那可不一定,皇上等着看便是。” 皇上可太不了解人性的贪婪了。 因为多一个圆环就能多一百两,超过三个,就是一个圆环五百两,稍微有些能力的,怕都不会选择最稳妥的一到三个圈,而是会选择三个圈以上。 皇帝也来了兴致:“既然贵妃不怕,朕就下令了,贵妃的银子够么?” 香君哼了一声,得意地说:“若是给不起,臣妾就把自己卖给皇上,让皇上给臣妾出。” 底下的人也来了兴致,就连土默特部的首领都忍不住对皇上请求,要把自己部落的神射手叫来。 “贵妃娘娘这般大方,臣也得给自己的人谋点好处啊。” 香君委屈,“皇上,您看,这都是欺负臣妾不懂骑射,全都要对臣妾趁火打劫呢。” 皇帝大笑起来,心情大好,今日看了这么多歌舞表演,也是到了这一刻,才觉得这万寿宴有趣了起来。 “还是贵妃最得朕心,无妨,朕给贵妃兜底便是,银子不够了,朕给你添上,既然贵妃想要发银子给将士们,只要想试的,便都来试。” 第327章 这金钗就送给顾大人未来的夫人 台下一共摆了十排靶子,一到十个环,并排展开。 因着有银子赏赐,又能在皇上贵妃面前露脸,军营里善射弓箭的便都来试一试。 但不出香君所料,一万两银子还是有些吸引力的,所以不少人都选择搏一搏十个圆环的靶子。 第241章 只是,在连续十几个人失败之后,后面的人便开始谨慎起来,只有一箭的机会,不能在皇帝面前博表现,好歹也能拿点银子,因此后面的人都只选择了一到三个圆环。 眼看这样下去就没意思了,香君便看向顾亭雪道:“顾大人,不如你也下去试一试,到现在都没人射中十个环的箭靶,只怕所有人都觉得此事不可能,怕是没人继续尝试了,那今日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顾亭雪含笑道:“贵妃怎知微臣能射中?若是微臣也射不中,只怕更没人选择十环的靶子,娘娘的银子便是要送不出去了。” 香君眨了眨眼,“昨日本宫让你打鸟的时候,你不是一打一个准么?” 顾亭雪无奈道:“这两者又不是一件事。” 皇帝见状,笑了笑对顾亭雪说:“亭雪的本事,朕是知道的,你也莫要在贵妃面前谦虚。” 香君冷哼一声,“好啊,皇上您瞧瞧,顾大人这是记恨臣妾,不想要臣妾的银子呢!” “你那点银子,你当谁都瞧得上?”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亭雪,又端起酒杯道:“谁缺银子,朕的亭雪也不会缺的。” 此言一出,气氛就稍微有些微妙起来。 香君微微扬了扬下巴,从头上取下了那只和金蛇形状的金钗。 “那臣妾就再给顾大人加点彩头,若是顾大人射中了,这金钗就送给顾大人未来的夫人,可好?” 顾亭雪瞥眼看向香君,勾了勾唇,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皇帝还以为香君是这在讽刺顾亭雪,又无奈地看她一眼,道:“朕记得,这金钗可是贵妃的爱物,十日有五日都要带着,今日怎么舍得了?” “顾大人不是说他不一定能射中么?臣妾怕什么?怎么,顾大人现在可愿意一试了么?” 顾亭雪这才一副不得已的样子,对着皇上拱手道:“皇上,贵妃都这般说了,那微臣便试一试吧。” 皇帝点点头。 顾亭雪这才走下去,伸出手,旁边就有一个小太监递过来弓箭。 顾亭雪起手射箭,箭矢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穿过十个圆环,正中靶心。 香君惊呼一声,激动地差一点直接站了起来。 她就知道亭雪做什么都能做得最好,就没有他办不好的事情。 然而意识到皇上的目光,香君只能又生生收住自己脸上笑容,变成了单纯的惊讶,那要起不起的身子,也缓缓地又坐了下来。 “怎么真的射中了啊……”香君喃喃道。 香君看了眼自己的金钗,伸出手捏在手上,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皇上憋着笑:“怎么,舍不得了?” 香君委屈地点点头,“顾大人这是诓臣妾的东西呢,之前还装作没把握的样子,这哪里是没把握了?” 皇帝心情不错,笑道:“让你胡闹,想要欺负亭雪,自己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亭雪将弓交给小太监,又走回皇帝和香君面前。 顾亭雪含笑朝着香君伸出手,“贵妃娘娘,微臣来领赏了。” 香君不情不愿地将桌上的金钗拿起,放在了顾亭雪手上。 顾亭雪用力一抓,手指轻轻划过香君的手背,然后脸上含着笑意,将那金钗收入袖中,再次站到了皇帝和香君之间。 皇帝只觉得香君吃瘪的样子甚是可爱,他的贵妃从前可没有吃过亏的。 “别气了,”皇上小声安慰道:“回宫之后,朕让人给你再打一个便是。” 香君委委屈屈地点点头,“那皇上可别忘记了!” 兴许是有顾亭雪的鼓励,将士们又开始有了信心,一个接着一个的敢于尝试十环,但最后,还是失败的多,最后只有北蒙的三个神箭手和一个大齐的神射手成功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家北蒙就是有这个天赋。 只是,难免还是让大齐没有面子。 到最后,香君那一箱子银票也还是没发完。 香君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丢面子,若是真的让皇帝给他添,未免也太丢她盐商女儿的脸面了。 谁不知道盐贩子有钱啊。 但香君也大方,把剩下的银票拿了出来,让今日所有参加比试的人一起分一分,无论之前有没有拿到奖励,都可以得到一份,也算是赏赐他们出来比试,逗皇上开心有功。 “爱妃实在是大方。” “今日可是皇上的万寿节,皇上要与大家同乐,臣妾自然是不能让军士们失望,自然是大家都有份才好啊。” 皇帝实在是满意,便做主也加了一分赏赐。 将士们自然是无不高兴的。 不曾想周子都却在这时候也站了出来,“皇上,末将也想一试。” 香君看一眼皇上,“皇上,臣妾可没银子了,周将军要试一试,可得皇上出钱。” 周子都又说:“末将还未娶妻,不知道能不能找贵妃要个彩头,以后作为聘礼,送给未来的妻子。” 皇帝笑起来,“看来周将军这是有心上人了,贵妃,可还舍得?” 香君委屈,“皇上,臣妾脑袋上这么点好东西,都要被要你的将军们薅走了。若是军中的将领都要成亲,臣妾的妆匣都要被搬空了。” “贵妃妆匣轻易可搬不空,若是贵妃不舍得,”皇上看一眼香君手上的砗磲手串,“你那手串倒是不错。” 香君没好气地说:“皇上可真会替自己的爱将惦记臣妾的好东西,只是手串是贴身带的,积年累月地沾了臣妾的气息,怕是不合适给将军送礼。” 香君伸出手在头上摸了摸,又摸了摸,最后还是在顾亭雪阴冷的目光下,取下了一对宝石簪子。 “就这个吧,这还是臣妾封贵妃的时候,皇上赏赐的呢。” 皇帝满意,但生出了考验周子都的心思,便让人在那十个圆环前又加了三个。 皇帝看一眼坐在下座的北蒙归顺部族的首领和王子,语气阴沉地说:“周将军,莫要让朕失望。” 第328章 你这是要杀了贵妃么 “是!” 周子都转身上前。 身后的亲卫便递上了他专用的弓箭。 周子都起手,那箭便也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穿过了十三个圆环,重重地射中了靶心,看样子。 皇帝大喜,抚掌击节赞道:“好!不愧是我大齐的将军,赏!” 今日北蒙的射手可是把大齐的射手比了下去的,看到北蒙几个部族首领得意的样子,皇帝就心中不悦。 只是比较要有大国风范,也不好太计较。 如今周子都终于是给他挣回来一些面子。 香君看了一眼顾亭雪,让顾亭雪将那一对宝石簪子送下去,交给了周子都。 周子都接过簪子,再次谢过了皇上和贵妃。 “也不知道周将军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不如说出来,朕给你赐婚。”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皇帝就想要让周子都成亲,无牵无挂的人,他始终用着不放心。只可惜,那时候因着削藩的事情,怕边关出事儿,只能先让周子都回雁门,看好大将军王。 香君冷眼看着周子都,只希望他别说些不该说的话。 没有大将军王的命,就别得大将军王的病。 周子都倒是不慌张,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末将这些年一直在军中,哪里有机会认识姑娘,不过是看着大家都得了赏,也想讨一份罢,得个好彩头罢了。” 皇上笑了笑,“无妨,等回来京城,朕给你好好看看,定是要选个好的,贵妃既然送了聘礼,也当替周将军瞧一瞧。” 香君自然是笑着应了,几人正说着话,却见到大将军王也站了起来。 “皇上,顾大人和周将军都要了彩头,不如也给臣弟一个机会吧。” 香君瞪大了眼睛,大将军王好好的,凑她的热闹做什么? 香君伸出手扶了扶自己的脑袋:“皇上!臣妾的脑袋可经不住薅了,皇上还给大将军王别的彩头吧。” 大将军王含笑道:“贵妃娘娘莫要担心,本王受了伤,刚好伤着了肩膀,只怕拉弓也没有力气,怕是射不中,讨不到贵妃的彩头。” 皇帝还没有应,大将军王九伸出手,身后的亲卫就将弓箭递上来,交给了大将军王。 大将军王走到中间,举手弯弓,那弓都没有拉直。 皇上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然而,就在此时,大将军王毫无预兆地转身,将箭对准了香君的方向射了出去。 众人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还好顾亭雪就在香君身边,他反应极快,连抽刀都来不及,快步上前,将那箭握住。 香君心跳如雷,她都能听到那箭将顾亭雪手心磨破的声音。 皇后见到这一幕,吓得惊呼一声,直接起身扑到了香君面前。 “妹妹,你没事吧?” 香君后怕地摇摇头。 皇帝也黑了脸。 第242章 周子都激动上前,抽出刀就对大将军王拔刀而去。 大将军王也抽刀挡住,只是因着受伤,有些吃力。 周子都怒喝:“皇上在此,大将军王竟敢如此嚣张,你这是要杀了贵妃么?” 大将军王笑了笑,很是不在乎:“周将军未免也太紧张了一些,贵妃不是没事么?皇上都没有发话,将军怎得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么关心贵妃娘娘的安危?” 皇上的神色一动,看了一眼香君,又看了一眼周子都。 “周子都,把刀放下。” 周子都这才怀着怒气,愤愤不平地收回了刀。 大将军王这才不紧不慢地对皇上拱手道:“皇上,臣弟今日实在是喝多了,准头有些偏,昏头转向地竟然射向了贵妃的方向,只是臣弟那箭上也没有箭簇,速度也不快,臣弟绝对没有伤害贵妃娘娘的心思。” 皇帝看向顾亭雪,顾亭雪将那箭交给皇上看。 皇上看了一眼,的确没有箭簇。 周子都立刻说:“就算没有箭簇,也一样可以伤人。贵妃千金玉体,由得你这般玩笑么?” 大将军王笑了笑,“周将军,我的胳膊受了伤,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我这弓都拉不满,顾大人徒手都能接住那箭,我哪里能伤到贵妃娘娘,不过是喝多了酒没站稳罢了。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周子都怒喝:“你就是在强词夺理!” 大将军王并不在乎周子都说什么。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皇上,眼里满是威胁之色,哪里有一点喝多的了样子。 “皇上要怪臣弟便怪吧,今日我这一箭误射向贵妃也是好事,这样,就省的皇上再给臣弟安排别的罪名。不如,今日就把臣弟杀了算了。” 香君看向皇后,皇后那一脸迷茫的样子,像是也不知道大将军王今日要闹这么一出。 香君心里窝火,大将军王要闹就闹,闹到她头上去做什么,有本事直接对着皇帝射啊,她实在是倒霉。 皇后挡在香君身前,语气严厉地说:“大将军王,莫要再胡说,这样的玩笑,太过了一些。” 大将军王看着皇后,半晌还是憋住了火,没有再说什么。 皇上盯着大将军王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竟然轻飘飘地说了句:“无妨,朕相信大将军王不是有意的,既然没有箭簇,可见大将军王没有想要伤人。” 周子都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喝止。 “周将军,退下。” “是……” 周子都只能将刀放回,默默地退到一旁。 大将军王立刻又对贵妃拱手道:“贵妃娘娘海涵,今日的事情,是我的不是。” 香君勉强地笑了笑,“大将军王说自己的是无意的,本宫自然信你。既然是虚惊一场,也请皇上不要跟王爷计较了。” 皇帝点点头,摆摆手,让大将军王下去。 看气氛不对,北蒙的几个首领赶紧献上歌舞,先让气氛热闹起来再说。 下面唱着歌跳着舞,可皇后看着香君,见脸都吓白了,便对皇上说:“皇上,还是让妹妹先回自己营帐里歇着吧。” 皇帝也心有不忍,点点头。 “皇上……臣妾……害怕……”香君小声说。 皇上看向顾亭雪说:“你送娘娘回营帐,看好了,别出事。” “是。” 皇帝又对香君说:“有亭雪护卫,你别担心。” 香君看了一眼大将军王的方向,又对皇上说:“皇上,让顾大人多派几个人守着臣妾的帐篷,可好?” “亭雪,你今日守着贵妃,让贵妃安心。” 顾亭雪应下。 香君要起身。顾亭雪立刻弯腰对香君伸出手。香君抓住顾亭雪的胳膊站起来,一副脚软的样子,幸亏被顾亭雪紧紧扶住,才没有摔倒。 “娘娘小心些。” 皇帝看到香君这样子,对大将军王刚才的行径越发的愤怒。 即便害怕到如此地步,香君还是恭恭敬敬地给皇上行了礼,“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皇帝点点头,“亭雪的武艺最好,有他在,你不会有事,朕晚些再来看你。” 顾亭雪扶着香君回去。 一路上,香君都是一副吓白了脸的样子。 帐篷外,喜雨打赏了原本的侍卫,让他们去吃酒,换上来的,都是顾亭雪的人,喜雨自己也在外面等着。 顾亭雪扶着香君走到帐篷里坐下。 一进去,香君就变了脸,没了方才害怕的样子。 “今日是怎么回事,大将军王发什么疯?皇上不是想找理由收拾大将军王么,今日御前大将军王这般放纵,皇上怎么又忍了?”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只有香君倒霉,白白受了这屈辱。 这鬼地方,怕不是跟香君八字不合。 第329章 他知道周子都是本宫的人 “大将军王那一箭,不是冲着娘娘来的,而是在威胁皇上。”顾亭雪说。 香君烦躁地揉着眉心。 思索着顾亭雪的话。 现如今所有人都在敕勒川,大将军王在这里可是有十万兵马的。 若是大将军王真的不管不顾地要做乱臣贼子,皇上还真拿大将军王没有什么办法。 之前皇上能拿捏大将军王,不过是因为大将军王有底线,权衡利弊,他不可能在北地杀皇帝。 但昨日皇帝设局,要抓住大将军王的错处,就已经是图穷匕见了。 若是皇帝昨日那一局成功了,大将军王便是名声扫地,就是皇帝当场处置了他,也无惧流言,对天下百姓也有交代。 只可惜,昨天的事情,因为香君的提醒,皇后娘娘没有吃皇上预备的食物,保持了清醒,刺伤了大将军王,也让皇帝的谋划破败。 皇帝没有当场拿到大将军王的错处,便给了大将军王反应的机会,如今优势便在大将军王手中。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有的时候,一个关键的时机错过,攻守之势就会瞬间变化。 大将军王这一箭,就是在告诉皇上,别逼他,他疯起来是真的可以不管不顾的。 所以,皇上思索良久之后,只好又退了一步,开始与大将军王兄友弟恭起来。 否则,真说不准,大将军王翻脸要和皇帝拼命,顾亭雪的神策军和周子都的朔方军能不能挡住大将军王的铁骑。 就算最后能得胜,大齐的实力也会因此元气大伤。 香君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说:“大将军王要威胁皇帝,冲着他啊,冲着本宫做什么?” 顾亭雪笑了笑说:“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那是皇上,无论那一箭是真是假,这意图弑君的帽子便是摘不掉了,弑君这种事情,就是大将军王那种人,要做也得掂量掂量。若对着皇帝射出那一箭,整件事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所以,在场的,除了皇上,只有射向皇后和贵妃娘娘您能起到震慑的效果。” 是啊,从古至今,有几个敢杀皇帝的? 就是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皇帝只是个摆设,到了最后关头,也没人敢轻易动皇帝。 当然,也有杀过皇帝的,可这些人,就算自己的家族问鼎天下,后世子孙也还是被生生世世钉在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时不时被拿出来鞭尸。 既然不能把矛头指向皇帝,大将军王自然也舍不得拿皇后冒险,所以就把香君当靶子了。 “罢了,算本宫倒霉。”香君没好气地说,又问:“还有一个原因呢?” “今日大将军王一口一句周子都对娘娘意,怕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香君神色瞬间就严肃起来,“他知道周子都是本宫的人?” “周子都虽然没有和娘娘直接联系,但是多年来一直是和许焕文联系的,这北地是大将军王的地盘,他知道了什么,也说不准。而且,从前周子都在大将军王麾下做先锋,他那个实心眼的性子,什么时候暴露了也说不准。” 香君心里一沉,但想了想又说:“看出来又如何?本宫和周子都又没有什么直接的牵扯,他还能抓到实质的证据不成?” 香君如今是两个皇子的生母,一个是监国的皇子,住在东宫里;一个顶着帝星的预言,还被皇帝起名元祚,寓意着继承大统。 若是香君出什么事情,这两个皇子便是废了,皇帝便也没剩几个能培养的皇子了。 所以,只要香君自己不找死,空穴来风的事情,可伤不到香君的根基。 “大将军王可不是针对娘娘。” “针对周子都?皇上也不会因着一点猜忌,就把周子都调走的,他的位置太重要了,大将军王怕是要失望了。” “娘娘错了,大将军王的性子,可不会忌惮周子都,他只是单纯的想让皇帝不舒服,皇帝难受,又不能把周子都调走,还要忍着不悦重用一个觊觎自己女人的人,这才是大将军王的另一个目的。” 第243章 香君无语极了,“这不是损人不利己么?” “是啊,但大将军王是性情中人,自己开心爽快最紧要,但凡他能学几分咱们皇帝的阴损卑鄙,如今做皇帝的,还真说不准是谁。” “此话怎说?” 顾亭雪便与香君说起当年皇帝登基之前的复杂形势。 当年,虽然先帝已经属意传位给九皇子周清河,但是朝中还是有不少支持大将军王的声音。 咱们皇帝是个耳根子软的,他爱太后,想要太后的儿子当继承大统,但是他又尊重大臣们的意见,若真的大臣们都觉得周清河不合适,要推举周清崇,事情还真说不准有什么变化。 当时大齐边境和北蒙的摩擦不断,朝中又没有能抵御外敌的将领,大将军王便自请出征,要替先帝平息边患。 但那时候,皇上的身子已经不好了。 姜太妃自然是希望儿子留在京城,就怕皇帝什么时候忽然驾崩,自己的儿子会错失先机。 但大将军王的性子就是这般刚烈,根本听不进去母妃的话,还是率军出征,大将军王勇猛,第一次与北蒙会面就胜了。 照说,有了一次胜利,对于当时还是皇子的大将军王来说,便已经攒足了政治筹码。若是这个时间后,他以侍疾的理由回京,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 但大将军王偏要乘胜追击,他带着兵马深入草原,势必要与北蒙的主力会一会,接下来便是了无音讯。 皇帝那时候已经是药石无医,没有等到大将军王的消息,这才留下了那份保全大将军王后半生的遗诏。 那份依照,不仅成全了父子情分,也保全的是一个忠臣良将。 “若是大将军王早三个月回京,兴许事情的结果都会不同。” 香君不禁有些唏嘘,“看来,咱们皇帝也算是有些气运在身上。” 人这辈子,最后能站到什么位置,运气和时机,实在是太重要了。” “此事也算得上姜太妃自作自受。” “为何这样说?” “如果当年姜太妃没有联合其他人陷害太后,那先帝就不会在北蒙意外受伤,也不会因为爱人分别多年,忧思过度,伤了根基。若是先帝的身子没有受损,后来就不会早死,就能等到大将军王凯旋回京,甚至彻底站稳脚跟,以先帝的性子,不会忌惮自己的儿子有军权,到时候大将军王有军权,有民心所向,咱们皇上,怕是还真不一定能应该他。” 是啊,谁能想到,多年前姜太妃做的坏事,多年后却害惨了自己和儿子。 这世上,只怕真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330章 今日不是亭雪的生辰么 “我看你还挺欣赏大将军王的,这是在为他可惜?”香君没好气地说:“他方才可是差一点杀了本宫。” 别看是没有箭簇的箭,但只要力气足够大,也能伤人。 万一射到她的眼睛什么的,不仅要瞎,还要毁容,香君想到都有些后怕。 看着香君气鼓鼓的样子,顾亭雪安慰道:“其实大将军王那一箭,并没有对准娘娘,就算我不拦下,应该也只是会射中娘娘的发髻。” 香君想了想那画面。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发髻上若是顶着一支箭,那得多丢人啊! 还不如一箭杀了她呢! “糊涂东西,既然你都知道不会伤我,你还接什么?”香君赶紧抓住顾亭雪的手说:“给本宫看看,可伤着了?” 那会儿,香君就听到那箭摩擦顾亭雪手心的声音,香君觉得顾亭雪的手定是破了。 抓住顾亭雪的手一看,果然好可怕的一条血痕。 “果然伤着了。” “奴才没想那么许多,也幸好是接住了,若是真的让那箭射中娘娘的发髻,被旁人看到娘娘披散头发的样子,奴才定是要吃味了。” 香君无奈地看顾亭雪一眼,想说自己的发髻是喜雨梳的,那是绝不可能轻易散开的。 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叹一口气道:“算了,你等着,我给你涂药。” 香君找出药膏来,又找来纱布和小镊子,开始小心翼翼地给顾亭雪处理伤口。 顾亭雪勾唇,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娘娘,奴才不怕痛,您无需这般小心。” “本宫也不怕痛,但本宫怕自己的奴才痛。” 香君瞅顾亭雪一眼,又继续轻柔地给顾亭雪处理擦伤,用镊子,把碎屑小心地取出来,然后再涂药。 “娘娘今日怎得对奴才这么温柔?” 香君没好气地说:“你是嫌弃本宫平时对你不温柔么?” “娘娘平时也是极好的,只是今日特别不一样,像……” “像什么?” 像是他娶回家的娘子。 但顾亭雪只是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傻子。” 香君没和顾亭雪计较,擦好了药,把伤口包扎好,顾亭雪便起身打算出去。 “我先去外面守着,等夜深一些,再进来陪娘娘,今日的宴会怕是早早就要结束,只怕一会儿皇上就要来看娘娘了,我还是待在外面好些。” “你先等一等。” 香君起身,走到一旁的暖炉旁。 暖炉上放着一个笼屉,香君将那笼屉打开,端出来一道樱桃肉,笑眯眯地走到顾亭雪面前。 “本宫中午就做好了,一直温着呢,亭雪可要尝一尝?” “娘娘特意给我做的?” “今日不是亭雪的生辰么?” 顾亭雪的神色一变,微微睁大了眼,有些惊讶,“娘娘怎么知道今日是奴才的生辰?” 香君得意地说:“猜的。” 太后说过,顾亭雪出生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雪,所以他是冬季生人,在结合太后失踪的日子,基本上就可以推断出亭雪出生的月份。 再加上,太后那么在乎顾亭雪,顾亭雪作为一个“受帝王宠爱”的权臣,却从没有过大张旗鼓地过过生辰,也没人知道他的生日,那必然是有人忌讳。 太后把顾亭雪当作上天赐给自己的宝贝,自然不会忌讳。 顾亭雪是内敛的性子,就算不喜欢过生辰,太后要给他过,也不会反对。 唯一能让太后心存顾虑的,就只有皇上了,所以应该是皇上忌讳。 皇帝的生辰也是在冬日,每次皇帝生辰,太后都要先带顾亭雪走。 而且香君掌管后宫,太后宫里吃什么也是有记录的,每年的这一日,一定都有樱桃肉和一些顾亭雪爱吃的菜。 香君就猜到,顾亭雪和皇帝是同一天生辰。 “我猜得对不对?” 顾亭雪温柔地笑了笑,点点头。 “娘娘费心了,其实我不爱过生辰。” “为什么?” “我的出生并不值得庆贺。” “我觉得挺值得庆贺的,没有亭雪,本宫要走到今日,可没那么容易,我很感激老天爷让你来到这个世上呢。” 香君夹了一块樱桃肉塞进顾亭雪嘴里。 “甜不甜?” 顾亭雪点点头。 “若我每年都给你做,你愿意过生辰么?” 顾亭雪又点头。 香君很是得意,她的人,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像个人,活得有滋有味的才行。 香君喂顾亭雪吃完樱桃肉,顾亭雪还是去外面守着了。 喜雨见顾大人出来,这才又进去服侍娘娘。 眼看天渐渐黑了,顾亭雪没有等到皇上,倒是把周子都等来了。 周子都带着几个侍卫走来。 看到顾亭雪守在外面,想到今日他倒是忠于职守,救了娘娘,对顾亭雪说话的语气倒是好了不少,拱手拜道:“顾大人,娘娘今日受了惊吓,末将偶然有一块千年的沉水香,用来给娘娘安神压惊是最好不过的了,还劳烦顾大人通传一声。” 顾亭雪笑了笑,语气倒是很平和,就是眼神还是那般刻薄。 “将军有心了,那沉水香交给我就好,我自会替将军进献给贵妃娘娘。” 周子都微微蹙眉,“不劳顾大人,还是请顾大人替我通传吧。” “贵妃娘娘不方便见外臣,周大人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些,还请大人莫要让我难做。” “我并没有要进娘娘的帐篷,只是想要顾大人通传一声,我隔着帐篷与娘娘说几句话,知道娘娘安康,便能放心,顾大人难道连通传一句话,都不愿意么?” 顾亭雪实在是烦不胜烦,但是他也是绝对不会替周子都通传的。 “娘娘说了,除非是皇上晚上来看望,否则别的人谁都不见,将军要送礼,便留下,不送,便请离开,莫要在此地纠缠,影响贵妃娘娘安歇。” 周子都好不容易对顾亭雪有些好印象,此刻已然是荡然无存。 他憋着火,想继续与顾亭雪争辩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这不是贵妃娘娘的营帐么,周将军怎得在此处?” 第244章 顾亭雪和周子都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皇帝领着皇后娘娘来了。 第331章 子都只是想帮娘娘 周子都看到皇上来,依旧一脸坦然,对皇上恭敬道:“今日贵妃娘娘受了惊吓,微臣是来给贵妃娘娘进献安神压惊的宝物的。” 皇帝点点头,一伸手,周子都就让身后的侍卫将锦盒端到皇帝面前,万里春上前,打开锦盒,给皇帝看。 “沉香。”皇帝看了一眼,笑了笑,点点头,“这天然的沉香的确是安魂压惊的好物,周将军有心了,朕替你送进去便是。” “是,微臣告退。” 周子都离开,皇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只是笑了笑,便转身带着皇后进了香君的大帐。 皇上和皇后在贵妃的大帐里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又带着皇后出来了。 今日是大日子,皇帝自然是要在皇后的帐篷里歇息的。 叮嘱顾亭雪好好照看贵妃,皇帝便带着皇后离开了。 太医来开了药又走了。 夜渐渐深了,白日的喧嚣渐渐止息,草原上万籁俱寂,送安神汤的人到了。 顾亭雪接过宫人送来的汤药。 “娘娘受了惊吓,不愿意见陌生人,我送进去便好。” 顾亭雪端着汤药走进香君的帐篷,一进来,就看到了桌上那块显眼的沉香。 “可让太医看过了?” 喜雨小声回答:“回大人的话,宴太医看过了,的确是好物。” 顾亭雪伸出手抹了一下那沉香,放在鼻尖闻了闻。 太后生前是最喜欢沉香的,所以他倒是很能分辨沉香的好坏。 “千年沉香也算得上难得,看来,周将军这些年在外混得倒是不错。” 千年沉香这种东西,多是家传收藏,外面可是买卖不到的,想必是谁讨好周子都送的礼物。 封疆大吏,倒也不稀奇,尤其是周子都如今还是九边粮道监察使,掌管整个边境的粮草,以后别说是北境的普通人,就是大将军王也要看一看周子都的脸色。 毕竟粮草可是命脉啊。 见娘娘不说话,喜雨在一旁给顾亭雪搭着腔,“周将军如今的确是今非昔比了,可娘娘,他未免也太莽撞了一些。就是他想要孝敬娘娘也偷偷摸摸地送才是。” “问心有愧才要偷偷摸摸,他若真的偷偷摸摸地来,倒是不像他的性子。” 周子都这性子实在是双刃剑。 若他真的和从前的顾亭雪一样,野性难驯又心黑手狠,动不动就背刺主子要踩在她头上,香君还真不会选择继续用他,毕竟也不是谁都和顾亭雪一样,值得香君那般费心思。 周子都就是个实心的人,交给他的事,就一定会办好,办完也不吭声,既不会邀功,也不请赏,事前事后也不啰嗦多问,这些个都是周子都的优点。 就比如说袁好女的事儿,把一个皇帝要杀的人武将救下,并不是件容易得事情。毕竟白凡在军中是有名有姓的人,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但周子都办好了,还把人送回了京城。 这件事,周子都可算得上是背叛了皇上,向香君证明了他的忠诚。 所以就算周子都控制不住自己那点心思,莽撞一点,香君也愿意包容他。 看娘娘不在乎,喜雨瞅一眼顾大人,又说:“娘娘,今日皇上还问起,问您与周将军是不是从前就相熟呢,此事真的不要紧么?” 顾亭雪蹙眉,“皇上怎么问的?” 香君看一眼多嘴的喜雨,答道:“皇上说,他好像记得当初我从江南过来的时候,是周子都负责护卫我们这一批美人的吗,问我还记不记得。” “娘娘怎么回答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的确是周子都护卫的,一路上周将军对我也很是照拂。” 顾亭雪冷笑一声,“今日这么两遭事情下来,皇上还真上了心。” 香君想了想,对顾亭雪说:“亭雪,我要见周子都。就今夜。让他在两更时分,侍卫交接的时候,扮做侍卫来见本宫。” “娘娘这么急做什么?” “咱们不是要搞清楚大将军王对北蒙的那场大捷是怎么回事么?而且,本宫觉得今夜是个好机会,指不定到了明日,就没机会了。” 顾亭雪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还是起身出去,吩咐人去办此事。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顾亭雪就吩咐好下面的人回来了。 “周将军一时半会儿还不回来,我在娘娘这儿喝杯茶,娘娘不会赶奴才走吧?” “二更时分还早着呢,你还是先侍候本宫歇下吧,时辰到了也不赶你走,你在屏风后面听便是。” …… 到了二更时分,周子都终于是来了。 香君的帐篷是按照草原的习俗搭建的。 最中间是一个火塘,正对入口。 地上铺着华丽的地毯,她坐在火塘厚的贵妃椅上,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屏风,屏风后是她的床榻。 香君身上披着一件大氅,不施粉黛,也没有戴钗环,似乎是刚起来没多久,神色恹恹的。 周子都看了一眼,便又立刻低下头来,恭恭敬敬地对香君请安。 香君让喜雨给周子都赐座。 周子都刚坐下便问:“娘娘,怎么没见顾大人在外面守卫?” “若是顾大人在外守卫,本宫还见得到你么?” 周子都蹙眉,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顾亭雪心思极深,这样明显的漏洞怕是不会有,娘娘有什么要说的,还是尽快说,若是被人发现我深夜来娘娘的营帐,对娘娘怕是不好。” 香君一时无言以对,原来周子都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将军放心,顾大人是什么身份,还真能在本宫这里守一晚上么?本宫已经都安排好了,将军不用担心。” 周子都有蹙眉,“顾大人怎么对娘娘的安危如此不上心,不如,我派人来守卫娘娘?” 香君面色尴尬了一下,明显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股阴冷的寒气。 “不必了,今日皇上还问起我与将军是否早就相识,周将军还是莫要与本宫牵扯太深,像今日这般送礼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将军的心意,本宫收下了。” “娘娘,子都并不是狂妄之人,今日之举,并不是想让娘娘为难,子都,只是想帮娘娘。” “帮我?” 第332章 本宫要的,只有你的忠诚 看着周子都那一脸坦然的样子,香君都有些懵了。 “为何是帮我?” “早些年,我是皇上的亲卫,我虽比不得娘娘七窍玲珑心,却也不是瞎子,看得出皇上对皇后诸多容忍,是因为皇后在军中有大将军王等人的支持。既然皇后娘娘如此,那贵妃娘娘给自己在军中寻找一些支持,也无可厚非。 ” 这个道理香君倒也不是不懂,有政治力量和军权支持的后妃,皇帝要动,的确是要掂量掂量。 不然,就如同德妃,身份再高,生育大皇子,却还是被拉去了暴室,说死就死了,不过是死后找了个好听的死因,给了点体面罢了。 “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和一个有皇子的后妃结盟,周将军就不担心皇上忌惮你么?” “皇上怎会不知道,我与大将军王,本就是互有竞争的关系,这武将之首,掌管边关所有兵马的人,最终只能有一个。皇上把臣安排到雁门,就是要让我与大将军王争斗的。 既然如此,就算不是为了娘娘,为了我自个儿将来的前程,我也一定会支持贵妃。因为若是皇后的孩子继承大统,我便没有立足之地,搞不好还会被事后清算。既然我不会与大将军王选择同一阵营,我投靠贵妃娘娘,支持娘娘的皇子,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此,今日贵妃娘娘受了惊吓,我便想,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直接像皇上表明我的态度,说不准,皇上对我还更放心一些。” 香君点点头,周子都给皇上当了多年的亲卫,倒是对咱们皇上有些了解。 真正的纯臣,皇帝反而不喜欢,因为纯臣不能利用,也不够听话。 不然,皇帝就不会一直想着要给周子都赐婚了。 周子都全家几乎都被皇上砍了头,他又掌管重兵,皇帝怎么可能放心? 如今,周子都显得有些欲望,皇帝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很高兴,他终于有了把柄。 今日皇帝来香君的帐篷里的态度,香君就感受到了,他说起周子都送的沉香的时候,皇帝的语气可是很愉悦的。 “既然周将军有分寸,那本宫也不啰嗦了,将军不是感情用事就好。” “其实……”周子都抬头看一眼香君,又低下头来,“我这样做,也是希望皇上能对娘娘更关怀一些,至少,别像今日这般,娘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然连一句申斥大将军王的话都没有。” 香君挑眉,周子都这是觉得她受委屈了,所以想给她撑腰? 第245章 “将军多心了,本宫并没有觉得委屈。” “那是娘娘心宽,可并不代表娘娘没有受委屈。从前子都无能,不能帮助娘娘,娘娘说要子都做您的眼睛,子都能做的也只是替娘娘打探消息。但这几年,子都镇守边关,如今也算得上站稳了脚跟,从今以后,子都也想做娘娘的左膀右臂。” 香君这会儿有些后悔让顾亭雪躺床上偷听了。 这边,周子都还在继续说。 “皇上现在虽然宠爱娘娘,但君心难测,若是有朝一日,皇上对娘娘也像对皇后娘娘那般……子都希望,至少因着边关有我在替皇上抵御外敌,皇上也不至于真的厌弃了娘娘。” 这北境的风水怕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到了这儿的男人,一个两个都成了情种。 香君在江南生活了十几年,那可是一个情种都没有见过。 香君问周子都,“那你可知道,皇帝虽然因为大将军王对皇后娘娘诸多容忍,但也对大将军王除之而后快?周将军不为自己着想么?” “皇上就算有朝一日要除掉我,那也不是现在,等到那时,我相信,娘娘已经没有了对手。” 香君微微睁大了眼,实在是没想到周子都能做到这一步。 香君最初,虽然的确是存着,有枣没枣都打两耙子的心态,对周子都多有示好。她从六岁开始就学的是勾引男人的本事,所以从江南来京城的那一路,她撩拨周子都也算得上相当的成功。 但就因为她从小学的是这些,所以压根就没觉得这样的情感是可靠的,想利用周子都,但也随时准备着,他会背叛自己。 如今周子都这番剖白,倒是让香君有些意外了。 香君心中,难得的生出了些对周将军的愧疚。 “周将军,本宫如今已经是贵妃,对你,本宫需要的,只有你的忠诚,别无他物,你可懂?” 周子都神色一变,自然懂得娘娘的暗示。 娘娘七窍玲珑心,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呢? 只是娘娘是天上明月,周子都从来不敢肖想。 周子都立刻垂眸拱手道:“臣明白,子都想要给娘娘的,也只有我的忠诚。” “好,若是你能做到对本宫忠诚,便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会被皇帝忌惮,本宫承诺你,未来,你会成为兵马大元帅,掌管北境所有的兵马,被封为异姓王,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周子都起身,单膝跪下。 香君伸手扶了扶他,让他继续坐着。 “等回京之后,皇上若是下了圣旨,要给你赐婚,你莫要拒绝。” 周子都想了想说:“贵妃娘娘,若是我心中有别的女子,却还娶妻,岂不是对不起我未来的妻子。” 香君笑了笑,神色柔和地说:“你心中能这么想,以后就不会对不起你的妻子。而且,这世上的女子,也不全都是为了让夫君爱自己而嫁人的。婚姻之事是两姓之好,终究,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传承,若将军娶妻后,能尊重妻子,夫妻相敬如宾,就不会是一对怨侣。为着将军自己着想,你也应该娶妻生子,多些助力,也为大齐多培养些良将才是。” 周子都沉默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若是娘娘希望我这般做,我做便是。” 香君知道周子都还没有想通,但没关系,以后娶妻生子,就能想通了。 香君是绝对不会放任周子都变成大将军王,或者宋飞景、晋王的。 这几个,一心都挂着皇后,每一个都无牵无挂,以至于疯起来都跟疯狗似的,皇后根本控制不住,只能随波逐流,被动的被命运裹挟,被卷入一次又一次的风暴里。 但凡皇后不是皇后,但凡没有一个地位最高,又心思最深的皇帝在后面把持棋局的走向,香君都能想象皇后这辈子能多么的“颠沛流离”。 “将军能这样想,便好。其实,本宫今日找将军来,并不是说这些闲话的,其实本宫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问将军。” “娘娘请问。” “本宫问的是那场对北蒙的大捷。” 第333章 贵妃娘娘得罪了 周子都的神色也立刻严肃了起来。 “娘娘可是查到了什么?” 香君把顾亭雪查到的军械事情告诉了周子都。 周子都的朔方军是那场大战之后重新增加的编制,一应军械用品,也都是后来调配的,所以他是不知道大将军王天德军真实的情况的。 “果然如此……” 香君看周子都这样说,立刻问:“你可是知道什么?” 周子都将那年大战的事情告诉了香君。 其实,到现在周子都也不理解,为什么北蒙会选择与大齐决战。 北蒙的士兵最擅长的就是草原游击,就是因为骑兵的机动性极强,所以才难打,每回要找到北蒙的兵在哪儿,都能把粮草耗尽。 但偏偏,那一回就是决战了。 那时候,北蒙的首领已经病重,未来的继承人,是北蒙左贤王阿史那,大将军王却得到消息,知道左贤王要带着十万铁骑回北蒙的都城,并且出现在鹰愁涧。 大将军王带着兵马,将左贤王和十万铁骑围住。 北蒙军主力尽出,周子都当时是先锋,目标就是斩杀左贤王,而大将军王则是带领军队负责主攻。 周子都斩杀左贤王,却也损耗巨大,后来追击残兵、收拾战场的事情,也都是大将军王办的。 “你不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么?” 周子都点头,“自然是有的,左贤王的行军路线能被大将军王知晓,必然是左贤王的亲近之人中,只怕,只有北蒙的王室之人,才能过得到这个程度的机密。” 果然,大将军王就是和北蒙有勾结。 “而且,虽然我没有参与打扫战场,但是大战之后,收拾尸体,挖坑填埋的时间,也与军报上的死亡人数对不上。” “那你可有查过?” “当时我还是大将军王麾下的将领,还不是大将军王的嫡系,怎么敢查?” “你可有禀告给皇上。” “没有,一是因为我没有证据,而且大将军王将我的军功放在首位,我当时也的确需要尽快向皇上证明我的价值。我想,就算是虚报了些人头,想来也是不要紧的。反正,北蒙的确是退到了阴山以北,连敕勒川都让了出来。大将军王正是声势最大,最后民望的时候,我当时若是胡乱说话,别说是军功了,连命都不保。” 香君点点头,周子都做得倒是对。 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就怕虚报的不止是一些人头罢了。”香君严肃地说。 周子都的脸色也严肃下来。 “若是,北蒙真正的伤亡不多,还与大将军王暗中有交易,那么敕勒川皇上与贵妃娘娘就不能久留了。” 香君点头。 周子都立刻说:“我会劝皇上尽早回雁门关以南的地方,这些天也会增加巡查的士兵,娘娘放心。” “有周将军在,本宫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香君便让喜雨赶紧送周子都离开。 等周子都走了,顾亭雪才从屏风后出来。 “娘娘对周将军还是真是包容。” 香君无奈,“又是哪句话惹着你了?” “奴才只是奇怪,方才娘娘提醒周将军的时候,有提到,皇上会忌惮将军,却怎么没对将军说,皇上也会忌惮娘娘您呢?娘娘如今有一个江南总督哥哥,还有一个边关大将,皇上对娘娘,怕是也要多心了。” 当然是说了这话之后,香君怕周子都有所顾忌啊。 香君自己不会对周子都表现出任何不妥来,但是她不介意周子都表现得明显一些。 “周子都把对本宫的态度摆在明面上来,也不是坏事。皇上要怀疑便怀疑,反正查不到本宫头上,最后顶多就是坐实了,周子都作为臣子,觊觎皇上的妃嫔的事情。本宫就是要皇上与周子都之间有隔阂。不然,周子都那个性子,皇上要是对他太好了,说不准,他以感动,还真的要成为忠臣孝子了,若是他们君臣和谐,那还有本宫什么事情?” 以皇上那精明、自私又小气阴郁的性子,就算要用周子都,也一定会暗戳戳地时不时恶心周子都一下。 就像是他对大将军王、晋王和宋飞景那样。 最好是皇帝把周子都越推越远,到最后,周子都只敢把全家的性命荣辱都倚仗在香君身上,这样,香君才能真的拿稳周子都这个人,让他在关键时刻,选择香君,而不是做皇上的忠臣孝子。 比起周子都的心永恒不变,香君还是更愿意相信利益的捆绑。 顾亭雪笑了笑,“果真,无论发生什么,娘娘都能变成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香君得意,“那是自然。” 看着香君的样子,顾亭雪的神色有些苦涩。 “又怎么了?” 第246章 “我只是有些羡慕周子都,能明目张胆的喜欢娘娘。” 香君一时无言以对,因为周子都的情况和顾亭雪可不一样。 周子都远在千里之外,皇上是可以容忍的。 但若是香君与顾亭雪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两人怕是就只能死一个了。就像是,假如有一天,梦梅成了皇帝的人,香君一定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吓都要把自己吓死。 “急什么,迟早有这一天的。明目张胆的喜欢有什么意思?本宫就喜欢偷偷摸摸的,才刺激呢。” 说着香君便朝顾亭雪伸出了手。 “这还有一会儿天亮呢,还能睡会儿,亭雪再陪陪我,可好?” …… 隔了一日,皇上又来看香君,还告诉香君,打算七日后就离开敕勒川,准备回京,想来周子都已经提醒过皇上了。 只是顾亭雪还是被皇上调走,到了皇帝身边护卫。 如今,皇上对大将军王和周子都都不那么放心,倒是又开始信任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了。 因为要离开,喜雨便开始让人收拾东西。 喜雨最是泼辣,风风火火的闹了一日,好歹是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香君被吵得头疼,晚上点了安神香刚睡下,就忽然听到屏风外咚的一声。 “喜雨?” 香君起身绕过屏风,却看到喜雨倒在了地上,刚想叫人,却被人捂住了嘴。 “贵妃娘娘,得罪了。” 第334章 杀虎口 香君想呼救,但是刚张嘴就晕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香君只觉得的周围黑漆漆的,还一晃一晃的。 她伸手摸了摸,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塞进了一个箱子里,听外面的声音,她猜测自己应该是被放在了类似板车一样的车子上,正被拉着走。 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好好的,身下垫着的竟然还是她的那张墨狐的披风,很是暖和。 香君没有声张叫喊,因为她也不清楚这里还是不是营区,大概不是的,那周围就只有绑架她的人,喊叫也无济于事。 她躺在箱子里,思索着如今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到底谁能穿过那么多守卫,把自己塞到箱子里带营帐? 就算这里是敕勒川,皇帝驻扎的营区也不会出现这般松懈的守卫,更别说,还有顾亭雪、周子都的神策军和朔方军在,谁能有这般通天的手段把她掳走? 北蒙人? 不可能,要是北蒙有这个本事,直接把皇帝绑了,绑一个贵妃做什么?而且北蒙也没这个本事。 大将军王? 大将军王倒是有理由绑架香君,但是以皇帝对大将军王的防范,不至于这般疏漏,更别说还有顾亭雪的人一直盯着呢。 香君又想起被捂住嘴的时候,那人在自己身后说的话。 他说,贵妃娘娘,得罪了。 首先那人的口音一听便知道是从京城来的人,不是边关的口音,而且语气也不是讥讽,而是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句“得罪了”。 他应该是真的不想伤害自己,现在自己待在这箱子里,甚至都没有被绑起来,或者塞住嘴巴,可见也没什么防范她的心思。 香君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她意识到,倒是有人可以明目张胆地在大营里绑人,而不触发任何守备力量,他只需要吩咐下去,事情就会安安静静地办完。 如果是皇上绑了香君,那顾亭雪没有及时反应,周子都不知情,守备就这么放行了,便说得通也情有可原了。 可狗皇帝绑她做什么? 想到此处,香君便清了清嗓子,大喊:“本宫口渴了。” 果然,那板车立刻就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贵妃娘娘请等等,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等到位置,自会给娘娘喝水。” “一个时辰是想把本宫渴死么!” 此言一出,香君果然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箱子就被打开一条缝,扔进来一壶水。 “你们是要把本宫憋死么,窝在箱子里怎么喝?” 外面的人又是一阵小声的讨论,还是打开了箱子。 香君坐起来,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外面。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周围都是雪,只有远处的阴山能分辨一下方向。 她看了一圈,连营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只怕早就远离皇帝驻扎的营区了,再看一下头顶的晨曦,算算时辰,距离昨夜她晕倒,至少已经过去了五六个时辰。 香君这才看向几个绑架自己的人,每一个都是高头大马的壮汉,骑着马。 民间可养不出这么多健壮的人,也用不起这样好的马。 再看他们的脸,也没什么被吃过苦的痕迹,倒像是皇家的侍卫。 香君又看向他们穿的盔甲,是天德军的盔甲。 但在塞外的军士,可没有这般好的皮肤。 香君慢悠悠地喝了水,那几人也不敢催,甚至都不敢正眼看香君一眼。 看这几人的反应,香君几乎已经确定,绑走自己的人就是皇帝派来的。 香君将水壶扔在其中一人身上,骂道:“皇上让你们把本宫绑来,就是让你们这么欺负本宫的么?” 那几个“绑匪”面面相觑。 皇帝吩咐他们办这件事,没有说此事贵妃竟然也提前知晓,若是贵妃知晓,他们何必要把贵妃迷晕带出来? 看几人还在犹豫思考,香君厉声道:“本宫的腿都麻了!竟然把本宫装在箱子里,信不信,回去之后本宫就让皇上处死你们。” 此言一出,那几人竟然麻溜地给香君跪下了。 “贵妃娘娘恕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想到还是伤着了娘娘。” 香君不留痕迹地笑了笑,又严肃着一张脸说:“也罢,为了咱们皇上,本宫也不是不能受些委屈。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本宫扶出来,谁要窝在这箱子里啊?” 几人赶紧伸手将香君扶了出来。 香君稳稳地落了地,又问:“这是哪儿?” “回娘娘的话,已经快到杀虎口了。” 快到杀虎口?那便是在阴山南麓了,离敕勒川已经有些距离。 再继续走下去,就是大同,那可是大将军王王府的地盘。 皇帝这是做什么? 莫不是还想着陷害大将军王? “咱们是要去大同?”香君问。 “咱们到杀虎口便够了。” 杀虎口是连接塞外最重要的一条要道,如今这一片都在大齐的掌管之中,杀虎口自然也是由大齐的兵营驻扎的。 在那边不仅有边墙和关城,还有卫所和塞堡,倒也还算得上安全。 只不过,杀虎口应该也是大将军王的势力管辖范围。 狗皇帝到底要做什么啊? 香君心里纳闷儿,却还是坐在了板车上,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板车走得速度倒是比香君以为的慢许多,香君裹着披风,坐在箱子里,问道:“本宫要在杀虎口待上几日?” 几个侍卫并不知道,只说:“娘娘莫要担心,会有人来救娘娘,那时候,娘娘便能回到皇上身边了。” “谁会来救本宫?” 见几个侍卫不说话,香君叹息一声道:“本宫可是想救你们的命才问你们的,你们不说,本宫不管便是。” 几人又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我看你们穿着的衣服,是天德军的盔甲吧?皇上若是要把本宫失踪的事情,赖在大将军王身上,事后怎么可能留你们的活口?本宫是心善,才想帮你们。你们若是不愿意说,本宫便不管了。” 第335章 本宫是大齐的贵妃 其实香君多少能猜到皇帝的意图。 皇上说七日后从敕勒川撤走,但看宫人们按照收拾东西的速度,便知道七日只是说给大将军王听的,皇帝是打算今日就撤回雁门关的。 皇帝选择昨夜让人把香君绑走,就是要趁这个乱糟糟的时机,把这帽子扣在大将军王头上。 万寿节那日,皇帝不发作是不敢发作,怕大将军王当场和他翻脸。 但只要回了雁门关,皇帝就不怕大将军王闹事,反正有雁门的几万大军在,固守个一两个月怕是不难,皇帝便能及时撤回京城。 只是,既然万寿节那日没有因着这个理由发作,事后便不好再旧事重提,所以皇上才要人绑了香君。 事后再派追兵来救,从天德军手下,在杀虎口附近,救下了贵妃。 此事的意味不言而喻。 大将军王前几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射了香君一箭。紧接着,又趁着皇帝回关内的机会,绑走了贵妃,两件事加起来,便是其心可诛。 尤其是,曾经皇上的母妃,也是在这里被北蒙人绑走的。 大将军王此举若是被坐实,就是对皇帝的挑衅,就是为了储君之争谋害皇子生母,这回,他可不能再用醉酒推脱了。 第247章 皇帝为了找个理由收拾咱们大将军王,还真的是费尽心思。 看来,这次皇帝来北境,巡视和耀武扬威倒是其次的,他就是要想方设法地给大将军王安罪名,不然大将军王一直窝在封地不进京,皇帝是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香君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其实,绑皇后,难道不比绑走她更好么? 要是大将军王绑走皇后,那就是抢走亲嫂子,岂不是罪加一等? 难道是咱们皇上,要把皇后拉在身边当护身符? 香君看着眼前的几个侍卫,但只可惜,这几个侍卫,没有因为香君的话再多透露什么。 也是,皇帝的亲卫,能让他们办这件事,自然是极忠心的,是皇帝的自己人。 但是香君刚才那句话,可不是在糊弄他们,这件事办完,这几个必死无疑,就是不知道皇帝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竟然想不到这层。 也是咱们皇帝平时装得太好了。 见他们不说话,香君也不便再多问,反正事情她也猜的差不多了,剩下还需要填补的细节,等回去之后,自然能搞明白。 板车又拉着香君走了两个时辰,终于是到了杀虎口的地界,然而,面前的画面,却让几人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杀虎口已经是一片废墟。 远处的城墙缺口处倒悬着兵士的尸体,焦黑的皮肉像开裂的松树皮。 飘着酒旗的茶马市前,几具商客的尸体躺在地上,血液已经凝固了,似乎把他们死前的一刻也冰封在了这一瞬。 几个侍卫也发现了不对劲,立刻勒马查看,不敢再往前走了。 检查了那尸体,应该死了有些时候了。 “这也是皇上安排的?”香君问。 侍卫摇摇头,眼里也是惊骇的神色。 “绝无此事,应该是北蒙人。” “你怎么知道是北蒙人?”香君问。 “北蒙用的武器和咱们大齐不同,而且除了北蒙,谁会做这种屠城的事情?” 杀虎口这地界,主要是兵站,但也有些居民,也就三千多户,而且多是流动人口,许多都是往来做生意的商贾。 也的确只有北蒙才会选择屠城。 不远处的南坡出现了马蹄声,几人也算得上身经百战,立刻察觉到不对,赶紧准备撤离。 香君也赶紧从板车上下来。 “本宫可以骑马。” 侍卫一刀砍断拖着板车的绳子,将香君扶上马,然后一行人转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去,竟然看到了穿着北蒙骑兵衣服的人从坡上下来。 看到香君几人在跑,那边立刻就朝这边射箭,但因为距离太远,并没有射中。 但北蒙人没有放弃,立刻派了一小队人马追了上来。 香君在心里想着,这北地果然与她八字不合。 看来,皇帝本来想陷害大将军王,却没有想到杀虎口已经失守。 他想用七日的时间让大将军王放松警惕,却不知道大将军王和北蒙早就勾结在一起,北蒙压根就没有受到重创,随时都能反攻再来。 香君就是这么倒霉,在这个两方信息不对等,互相安排怎么收拾对方的时机里,她偏偏被皇帝给安排了,还被送到了刚被北蒙攻下的杀虎口、 算算时间,皇帝此刻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杀虎口失守了。 接下来,派不派人来救她,可就要看咱们皇帝的良心了。但就算是知道消息立刻派人来救,此刻怕是也来不及。 …… 御前侍卫用的马,自然不会比北蒙普通士兵用的马匹差劲。 但他们已经走了一夜了,马匹也会疲劳,那北蒙士兵追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要放弃的想法,香君都快要跑不动了。 看来,还是她太惹眼了。 她这一身穿着,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还有“天德军”护卫,只怕会被北蒙士兵不会放过她。 只可惜,这北地又不像是中原,有什么小道,这里就是一整片平地雪原,跑了这么久,香君都有些晕这白雪了。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几人将香君的马围在中间。 身后追击的小队又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射箭。 香君身后一个侍卫中了箭,却还在坚持着抓着马绳,维持着自己的位置,不让香君成为目标。 只怕再这样跑下去,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香君立刻对他们说:“别跑了,勒马,我是贵妃,就算拿住了我,他们也不会杀了本宫,这样跑下去,你们都要白白死在这里。” 说完,香君不管他们几个,直接勒马,对身后追击的那小队喊道:“本宫是大齐的贵妃,杀了我,你们去哪里领赏?” 果然,那群人收了弓箭。 几个侍卫将香君围在身后,抽出刀子,眼里尽是视死如归的神色。 对面约莫是二十人,他们虽然只有五人,对方人数数倍于自己,但他们是皇帝的亲卫,总是要拼一拼的。 香君也想过被抓到北蒙会如何,最糟的不过是经历一遍太后经历的事情,但人,首先是要活着最要紧。 第336章 事已至此,奴才不后悔 北蒙士兵看着香君的打扮,又看看旁边的侍卫,问道:“大齐的贵妃,怎么会独自在这种地方?” 香君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皇帝拿她陷害大齐的忠臣良将吧? “本宫喜欢看塞外的风景,便想来杀虎口一观,不可以么?” 打头的北蒙小队队长上下打量了香君一番,又与身后的人叽里咕噜了一番,这才用那种香君看一眼都要被恶心到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香君。 “是不是大齐的贵妃,抓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北蒙人抽出刀,就打算杀过来。 香君立刻说:“要抓本宫回去,就没必要再杀人。如果你们想要交换些好处,便放他们回去通知大齐的皇帝,不是更好吗?” 香君身前的侍卫却说:“娘娘,我们是绝对不会留您在这里,自己却苟活的。” 几人已经作势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香君实在是不明白,二十对五,对方搞不好还有后援,哪里打的赢,不如先把命保住。 但香君就算是贵妃,到了这种时刻,侍卫也不会听贵妃的调度,这是执意要拼杀到底了。 一个侍卫将香君的马调头,用力一刺,香君的马便朝着前方跑了出去,剩下的人,则是与北蒙的人杀到了一起。 北蒙一批人追上来,一批人和剩下的侍卫们拼杀。 事已至此,香君只能跑。 因为香君的身份,身后的追兵也不敢对她射箭,只是拼命地追着。 香君的马被刺了一下,倒是疯跑了一阵,但眼看速度就要慢了下来,被北蒙人抓住是迟早的事情。 香君只觉得,那几个侍卫怕是要白死了。 终于香君的马摔倒在地上,香君也从马上摔落,滚落在雪地里。 那北蒙的士兵,骑着马将香君围成一圈,一边用刀子挑着香君的披风,一边绕着他调笑。 香君要气死了,但如今我为鱼肉,她能怎么办,只能先忍受着,再另寻他法。 可就在这时候,香君看到天空上有一只大鸟在盘旋,那鸟越飞越低,香君认出来,那是顾亭雪的那只海东青。 紧接着,原本绕着香君的其中一个北蒙士兵,神色忽然一滞,然后便栽倒在地,死了。 剩下几人也都意识到不对,回头看去,只见雪坡上,一队近百人的黑甲骑兵冲了下来,几乎不给几人反应的时间,就将几人全部诛杀,连手脚都一同砍断。 香君赶紧爬起来,只见顾亭雪骑着马朝香君的方向跑来。 香君朝着顾亭雪伸出手,就在两方交汇的时候,顾亭雪抓住香君的胳膊,一把将她提上马来。 “还有几个侍卫,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我知道,已经派人去了。”顾亭雪神情严肃地说:“整个关外现在到处都是北蒙兵,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好几个小队,咱们得小心些,先离开这里再说。” 顾亭雪骑着马就先带香君离开。 这里离杀虎口还是太近了一些,附近有许多北蒙兵,顾亭雪这次只带了一百多人出来,白日里又太显眼,所以要先找地方躲藏起来。 顾亭雪带着香君和人马来到杀虎堡附近的藏兵洞内先躲藏起来,等到夜间才行走。 “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北蒙为什么忽然打来了?你又是怎么追来的?” 顾亭雪向香君解释事情的原委。 万寿节大将军王那一箭还是让皇帝生出了怯意,便打算尽快离开敕勒川,虽然对外说七日后离开,他却打算昨夜就走。 顾亭雪来不及反应,就得知皇帝已经吩咐了侍卫,假扮天德军,将香君绑去杀虎口。皇帝便以贵妃失踪,敕勒川有内奸为由,连夜离开这里。 第248章 等到贵妃被解救,发现是“天德军”做的,而且意图将贵妃从杀虎口转移到北蒙,便能给大将军王扣一个通敌叛国的帽子。 只是顾亭雪那时候就在皇帝身边,根本没办法有所行动。 顾亭雪本想主动向皇上请求,他负责去杀虎口解救香君,不曾想皇上却说顾亭雪和神策军负责护卫他便可,营救贵妃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办。 然后皇帝便让人将贵妃失踪的消息透露给周子都。 皇帝还问顾亭雪,是否知道周子都与贵妃之间的联系。 顾亭雪只能说,当年许焕文在京城时,倒是常常与周子都来往,但是许焕文长袖善舞,和军中新冒头的武将和朝中被皇上看中的文官,都常有往来,倒是也不显得有什么特别的。 皇帝只是笑了笑说:“无妨,那就让朕看看,没有朕的旨意,周子都会不会擅离职守,不顾朕的安危,亲自带兵去营救贵妃吧。” 顾亭雪这才知道,皇帝还想趁这个机会,试探周子都对贵妃的感情。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希望周子都赶紧去营救香君,毕竟杀虎口是大将军王的地盘,顾亭雪是真的不放心。 然而,三刻以后,却得到了北蒙大军穿过阴山,直击敕勒川。 如果不是周子都这些天一直加强守备,扩大了巡视的范围,怕是直到敌军靠近营帐才能发现。 皇帝得知此事之后大骇,让周子都和大将军王帅军阻挡北蒙士兵,他则是由顾亭雪的神策军护卫,先回雁门关。 因为撤离的匆忙,甚至连皇帝这一路北巡收下的美人们都没管,只带了皇后先轻装离开。 香君想了想,昨夜杀虎口和敕勒川同时遇袭,怕是北蒙和大将军王早就算好了有此一遭。 她也实在是倒霉,早一天晚一天,怕是都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不对啊,皇上不是让你护卫他回雁门关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子都是边军的将领,如今北蒙来袭,他自然是要领兵出击,我若是不来,谁来救娘娘?” “可皇上不是让你护卫他吗?” “有神策军的副将和一万神策军护送皇上离开,我只带了一百精锐心腹来救娘娘。” “皇上同意了?” 顾亭雪没说话。 香君深吸一口气,“你没向皇上禀告此事?” 顾亭雪倒是不在乎,“皇上自私,我没有那个时间与他攀扯,事急从权,我没有别的办法。” 香君心里一沉,皇帝打算试探周子都,但阴差阳错地,竟然把顾亭雪给试探出来了。 看着香君的神情,顾亭雪握住她的手。 “娘娘,事已至此,只要你能安全回京便好,奴才不后悔。” 第337章 娘娘,您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顾亭雪不顾皇上的安危,冒着巨大的危险,带着一百心腹来救香君,无论将来找什么理由解释,总归是要被皇上记恨的,只要皇帝心中存了这个疑影,以后无论顾亭雪和香君做什么,只怕都会被皇上多想。 就算他们两个完全不见面,也还是会被疑心互相勾结。 别说是亭雪,就连香君自己的命都保不准什么时候没了。 香君握住顾亭雪的手。 “还未到最后的时刻,事情总有转机。” 没过一会儿,去救那几个侍卫的神策军也带着一个伤员来到了藏兵洞。 那五个侍卫只剩下一个还有气的,虽然带回来了,可如今的情况,怕是过不了今日。 香君走过去看他,那侍卫如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你可有亲人,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们?” 那侍卫却只是摇摇头,“双亲当知儿忠骨,不负皇恩不愧天。” 说完这句话,那侍卫便断了气。 顾亭雪伸出手,将那侍卫的眼睛蒙上。 香君与顾亭雪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沉重的神色,倒不是感动于这侍卫的忠诚,而是心中都对未来感到棘手。 这几个侍卫自然不是为了香君死的,他们是为了皇帝死的。 这世上,像这个侍卫这样的人还有许多,甚至有的连皇帝都没有见过,但从小到大,那忠君爱国的想法已经牢牢刻印在脑袋里。 就算皇帝是个十恶不赦的昏君都会有数不清的人要为帝王而死,更别说咱们这个皇帝还真算不得昏君,名声也实属不错,甚至做皇帝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奢靡享乐,也是这两年才开始的。 还有前朝那些官员,别看他们平时天天骂皇帝,但真有人要谋朝篡位,他们也敢一个个在柱子前撞死。 杀皇帝本就难,杀完了不被天下人讨伐清算,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必须得等到一个好时机才是,但是,等到好时机,首先他们两人得活到那一日。 几个神策军将那侍卫的尸体搬去外面掩埋。 香君问顾亭雪:“这些神策军都是可以信任的么?” “是,这一百人是我的心腹,绝对可以信任。” “那其他的神策军呢?若是回京途中,皇上暴毙,天下人要来讨伐你我,他们可还会继续为咱们效忠?” “娘娘,这是下策。若是皇帝真的被我们杀了,最高兴的是大将军王,他带着兵讨伐妖妃奸佞,只怕是会一呼百应。就是娘娘有袁好女和江南总督的哥哥,怕是也抵挡不住。娘娘何必把自己置于如此境地?而且,娘娘身边没有自己的儿子,皇上却还带着三皇子元吉在身边。紧要关头,若是皇上立刻传位于元吉,让禁军守护三皇子登基,那北巡的队伍内部就会分裂,甚至神策军只怕也会有不少人背叛我们。” 顾亭雪说的话有道理,香君沉着脸,思索着破局的法子。 若是回京的路上杀不了皇帝,回京之后满朝文武盯着,想要杀皇帝只会更难。 到时候,她和顾亭雪就被动了。 香君在心里咒骂着,做皇帝实在是太好了,这便是陆令仪跟她讲的,名正言顺、名实相符的力量么? 难怪古往今来,所有人造反都要冥思苦想一个正义的旗号,也难怪那么多伪君子,这真小人实在是是难做。 “娘娘,其实有一个上策。” “什么上策?” “舍了奴才,保全自己,若皇上真的怀疑,娘娘狠心处置了我,娘娘就还是贵妃,元朗和元祚也还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 香君愤怒地瞪着顾亭雪。 “本宫说了,我的人都不能死,你忘记了么?” “娘娘,您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香君伸出手恨不得打顾亭雪一巴掌,但是咬牙切齿地却没有打下去,而是扑倒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还没到那一刻呢,我不准你胡说八道。我想过了,其实最好的时机,是等到大将军王兵变,就是我梦中的那一日,大将军王谋反,皇帝死在兵乱里,到时候,你就是击退叛军的护国功臣,我也可以做名正言顺的太后,只要咱们等到那一日便好了。” 顾亭雪也紧紧抱着香君,他眼里是缱绻和不舍,想说什么,却只是轻柔地抚摸着香君的后背。 “好,奴才一定等到那一日。” 香君就这么紧紧抱着顾亭雪,在她怀里睡着了都不知道,在睁眼,是顾亭雪叫香君起来,准备出发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顾亭雪抱着香君上了马,在夜色中穿行着。 夜晚行军总是要走得慢一些,为了安全,不能直接走最近的路,而且还在天亮之前,抵达下一个藏身之所,算算时间,要抵达雁门关,至少要三日。 第一天倒是平稳地过去了,可第二日,才不过走了一个时辰,竟然就遇到了北蒙兵。 看到那黑压压的一片人,香君的心就沉了下来。 看样子,对面至少有五百人,而这边就算是精锐,也只有一百人。 香君觉得自己这运气可真是绝了。 难不成之前老天帮了自己几次,现在不帮她了? 面对这般悬殊的人数,顾亭雪的亲卫也丝毫没有怯战,拔刀准备动手。 “大人,您带着贵妃娘娘走,我们拖住他们便是。” 顾亭雪摇头,对自己的亲卫说:“你们分出十人,带娘娘走,剩下的,与我一同应战。” 香君握住顾亭雪的手,摇摇头。 她怎么会不知道顾亭雪想的是什么? 他若是死在这里,也算是保全了香君。 “你与本宫一起走!” “娘娘,你自己走!” “我自己走,就一定能活下来么?接下来就不会遇到威胁么?” 顾亭雪沉默了。 香君又说:“要么一起走,要么你拿本宫去换一条命,说不定,咱们这些人都能活下来。” “你难道要和我娘一样在北蒙待七年么?”顾亭雪红着眼说。 香君愤怒地说:“那又如何?人只要活着,就还有转机。不到最后一刻,本宫都不会任由你去死,你也最好别忘记,你对本宫的承诺!” 第249章 他答应过的,就是到了地狱里,也要爬回她身边。 怎么如今一不过是遇到了一点阻碍和麻烦,他就要为了她去死? 两人对峙着,眼睛都红红的。 顾亭雪抓着香君的手,就要把她放到副将的马上,但是香君死死拽着顾亭雪的衣服,就是不撒手。 就在这时,却见到那北蒙队伍领头的人,竟然单枪匹马骑着马朝着香君和顾亭雪的方向策马而来。 直到那人靠近,香君和顾亭雪才认出,那人竟然是大将军王。 大将军王怎么和北蒙的军队在一起? 只见大将军王停在顾亭雪和香君前面不远的位置,他的目光落在香君和顾亭雪紧握的手上,又打量着两人那视死如归的神情,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雪坡上的积雪恨不得都要被他震碎了。 “有趣,有趣。” 第338章 本王没想到,竟然撞到了一对野鸳鸯 大将军王终于是收了笑,但他的嘴角硬是没有下来过。 香君觉得自己似乎在大将军王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但想想也是,大将军王如今也很难不幸灾乐祸。 皇帝宠爱过的两个女人,皇后已经与他彻底离心,新宠香君又与皇帝的同胞弟弟暗中勾结。 大将军王怎么会不快活? 大将军王含笑看着顾亭雪,打趣着说:“没想到,顾大人竟然是这般的性情中人,本王还以为你就是条冷心冷肺的毒蛇呢,刚才两位说的那番话,本王听着都要流泪了。” 顾亭雪拢了拢手,把香君在自己怀中扣得更紧了,与她紧握的十指也没有松开。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藏的了。 “大将军王此刻不应该在敕勒川抵抗北蒙人么,怎么反倒是和北蒙的兵混在了一起?” 大将军王一抬手,他身后的那些个北蒙士兵就都收起了刀剑又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都是我的兵,穿着北蒙的衣服罢了。如今敕勒川已经失守,皇上退去了雁门关,我的天德军也都退守回了大同。北境现在已经又是北蒙人的地盘了。” 打了那么多年,似乎又回到了原点,饶是香君都觉得有些可惜。 “都是北蒙人的地盘,大将军王还能穿行自如?”顾亭雪问。 大将军王和顾亭雪对视一眼,笑了笑说:“本王与北蒙斗了十几年,总归是有自己的法子的。顾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香君这下确定了,大将军王果然不只是谎报战功,他定是就是与北蒙勾结在了一起,就是不知道,大将军王和北蒙之间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既然大将军王已经撤回大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来救贵妃的。”大将军王看向香君笑了笑说:“皇后娘娘让我来救你呢。” 香君心里一时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她若是皇后,是绝对不可能让人来救自己的。 她死了,才对皇后最有利。 但幸运的是,皇后就是这样的人,做什么选择,总是因着当时的情感,而不是因着理智的判断。 但大将军王可不是皇后那种拎不清的性子。 “本宫以为大将军王不是那般对人言听计从的性子。” “本王的确不喜欢你,也自然希望贵妃娘娘别回京,但皇后已经告诉我了,那日是你提醒了她,才让本王不至于被皇上陷害,不然,兴许皇上真能胜本王半子。” 是啊,要是香君没有提醒皇后,也许那一日,大将军王就已经被处置了。 但香君也很庆幸自己当时帮了皇后。 因为若不是如此,后来北蒙来袭,没有大将军王率军抵抗,与北蒙的周旋合作,北蒙大军直接对上大齐的军队,皇帝和他们所有人还真不一定能够及时撤回雁门关。 “本王向来有恩必报。今日来救你,也是想还你这个人情,不至于让你落到北蒙人手里,太过凄惨的死去,只是本王没想到,竟然撞见了一对野鸳鸯。” 香君想了想,也不想让大将军王对自己的底细猜的太明白,低头锁在顾亭雪怀里。 就当她是顾亭雪的傀儡吧。 男人总是不喜欢太有主见的女人的,若是知道她只是听从顾亭雪的安排,还能少防备她一些。 “我只是得了顾大人的安排,才去通知的皇后娘娘,将军怕是谢错人了。” 顾亭雪低头看了一眼香君,看到香君那神情,心里就了然了她的意图。 娘娘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总不肯被人看透,定是要给自己留一些余地的。 他便也从善如流,陪着娘娘演戏,难得也做一回大男人。 “是你发现的?”大将军王问顾亭雪。 顾亭雪点头,“我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发现了皇上的意图,只是不方便通知大将军王,只能让贵妃想办法提醒皇后娘娘。” 大将军王听到顾亭雪这样说,倒是有些恍然大悟。 他之前就觉得宫里的这位贵妃过于厉害了一些,所以对她十分的防备,甚至让皇后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除掉香君。 想想看,香君一个扬州瘦马,单枪匹马入宫,无任何助力,却不仅得到皇上宠爱,握住六宫的权利,生了两个皇子,还把自己的家族拉扯上来,成了如今前朝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大将军王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 但如今看到香君在顾亭雪怀中娇羞又依赖的样子,大将军王便明了一切。 如果,这一切都是顾亭雪安排的,顾亭雪才是香君背后掌握一切的男人,那便都可以解释了。 “贵妃一直都是你的人?”大将军王问顾亭雪。 “是,我与贵妃早就相识,她入宫,也是我安排的。” 大将军王笑了笑,这一步棋,顾亭雪走得实在是妙极了,就连大将军王都没有想到两人会是这样的关系。 而且,看起来,顾亭雪对香君也不仅仅是利用,是动了真情的。 这般冒险深入北境救贵妃,两人方才又是那般的真情流露,倒是让大将军王想到了自己与皇后。 从前大将军王只觉得贵妃狡猾,可贵妃愿意爱一个阉人,为他做那么多事情,倒是有些 让大将军王刮目相看了。 “今日,本王倒是重新认识了顾大人与贵妃。” 大将军王看向顾亭雪。 “从前本王虽说与你合作,却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人,只不过是因势而为罢了,倒是没想到,你还有为了一个女人不要命的时候?如今,本王倒是有几分欣赏你了。” 大将军王又看向贵妃。 “从前,本王以为你只是个虚荣势力的女人,不曾想,你倒是个有真心的。” 香君被大将军王说得有些别扭,只能抬头看了顾亭雪一眼,打算做足小女人模样,却看到顾亭雪那刀削般的下颌角。 一瞬间,香君竟然忘记了此刻的危险,觉得有些动心。 看来,她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顾亭雪感觉到香君的动作,见大将军王没完没了起来,只能尴尬地说:“大将军王,既然是来救人的,我们不如赶紧离开吧。” 大将军王也不再啰嗦,“行,你们先换上北蒙人的衣服,等到了大同便安全了,到时候,本王再派人从关内护送你们回雁门。” 第339章 无论发生什么,本宫都不会放弃你 换上衣服之后,顾亭雪的人便和大将军王的人混在了一起。 一行人直接往大同赶去。 接下来,一路上,都再没有遇到不该遇到的人,香君可不认为这仅仅是因为他们幸运而已。 快到大同的时候,他们又换回了大齐的服装。 大将军王还很谨慎地,让人把那些北蒙的战服又都收了回去,由他一并处理。 这一路上,香君依旧不安,等到了大同,大将军王便又与几人一起将顾亭雪和香君送到了关道上。 “顾大人,贵妃娘娘,就此别过了。” 香君还是有些惊讶,“大将军王就打算这么让我们走么?” “不然呢?本王难道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既然本王答应皇后要救你,就不会反悔。” 如今,知道香君是顾亭雪的人,大将军王反而对她没有那么防备,一个小女人罢了,不必计较。 至于顾亭雪,还没有到与他分出胜负的时候,在皇帝死之前,顾亭雪对大将军王都还有大用。 香君赶紧偷偷捏了捏顾亭雪,让顾亭雪赶紧把香君想问的事情给问出来。 顾亭雪立刻问道:“有一事,还请大将军王解惑,王爷是抗蒙的名将,为何会与北蒙勾结在一起?” 大将军王自嘲地笑了笑,“从前本王也曾经想要荡平北境,但本王的运气不好,遇不到一个贤明的君主,就是荡平了北境又如何,还不是要被皇帝忌惮?北蒙在,本王才能继续做我的大将军王,不是么?” 倒是真如顾亭雪之前猜测的那般,大将军王也是在养寇自重。 第250章 香君有些感慨,皇帝是真能把所有人都逼成自己的敌人。 “既然如此,大将军王当初又为何要伪造那场大捷?” “我在北境杀敌,宫中的太后,却杀了我的母妃,皇上对我出手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我若是败了,就是罪人,只怕立刻就要被清算。可我若是胜了,虽然保得住一时的平安,但很快,皇帝也还是会找理由杀了本王。” 顾亭雪点头,了然道:“所以将军与北蒙合作,先假装大捷,一方面帮助如今北蒙的单于除掉当初最有希望继承单于之位的左贤王,成功夺位,一方面你也能够收获民心,让皇上暂时不敢动你。而北蒙则是先退到阴山以北,等到新的单于整顿好北蒙的各方势力,再图南下。” 大将军王笑了笑,点点头。 “皇上在敕勒川的时候,王爷为什么不与被北蒙人一起杀了皇帝?还要抵抗北蒙,让皇帝顺利回到雁门?”顾亭雪又问。 “我答应北蒙,事成之后,将敕勒川归还,但我是大齐的将领,担负着守卫边关的职责,若是皇帝真的死在北境,必定天下大乱,君心溃散,北蒙也会立刻与我翻脸,趁机直接攻打大同、雁门,甚至入主中原。本王虽然想皇帝死,却不能做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先帝的事情。” 香君倒是没想到,她与顾亭雪,之前都把大将军王想得狭隘了,他们都以为,大将军王不在北地动皇帝,是害怕背负千古骂名。 现在看来,大将军王的性子,倒是不怕什么骂名,他只是不想大齐生灵涂炭罢了。 “这次,把敕勒川让给北蒙,再给北蒙一些粮食、金银、好处,已经是本王能够做的最大的让步。如今,本王可还要回去驻守大同,北蒙那些人可不讲什么承诺信用,不小心些,随时都会反咬大齐一口,所以,本王便不送你们了。” 大将军王朝着顾亭雪拱手。 顾亭雪也朝着大将军王拱手,“希望与大将军王再见之时,是把酒言欢,而不是刀兵相向。” 大将军王豪爽的笑了笑道:“就是要刀兵相向,先把酒言欢,又能如何?” 说完,大将军王勒马转身就回了城。 香君看着大将军王离去的背影,心里实在是好奇,大将军王这样一个有底线的人,上辈子皇帝是怎么对大将军王步步紧逼,才让大将军王不得已造反的。 “看什么呢?”顾亭雪问。 香君看着大将军王的背影说:“我实在是不理解,皇后到底看上皇上什么了?当年为什么会选皇帝。” “怎么,娘娘心动了?” 香君赶紧说:“你可别冤枉我,我都是顾大人的人了,哪里敢觊觎别人?” 大将军王那可绝对是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自从把香君认定成顾亭雪的人之后,这几日,压根就不直接和香君说话,都是与顾亭雪交流,食物和水也是先给顾亭雪,再由顾亭雪分配给香君。 看到顾亭雪对香君那么温柔,伺候着香君吃喝,还要打趣顾亭雪几句,说没想到他倒是还挺会对女人好,吃个饭还要这般仔细。 香君当时就想反驳,就喂个水,掰个饼,擦个嘴就叫对女人好了么? 但想着自己小女人的身份,香君只得害羞地笑了笑。 想到此处,忽然,香君又悟了。 也难怪皇后没选大将军王。 只怕年轻时候的大将军王性子更加的大男人,哪里有皇上会演戏,装得出温柔体贴、情真意切? “走吧,咱们先回雁门。”顾亭雪说,“这里毕竟还是不安全。” 香君点点头,可一想到要回去面对皇上,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香君知道,回去之后,才是对他们两人考验的开始。 香君抓住顾亭雪的手:“等回去之后,咱们决不能再见面,私下也不可以再有联络,你要记着一件事。” “娘娘说便是。”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本宫都不会放弃你。” 第340章 贵妃性子刚烈,不会苟活 今日已经是皇帝撤回雁门关内的第四日。 北巡本是喜事一件,皇帝要以天威震慑四方,要讨回先帝在北境曾经让大齐遭受的耻辱,要证明他周清河延庆帝是一个英明的君王。 然而,却偏偏在他北巡的时候,北蒙又打了回来。 因着要护卫皇上撤离,周子都绊手绊脚,大将军王虽然率军抵抗,可皇帝一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他便立刻率军撤退,这不就是在保存实力,不愿意在此处与北蒙人决战么? 结果,皇帝这次北巡,威震四方是没有的,反倒是闹得又丢了敕勒川。 回去之后,皇帝都能想到那群文官要怎么骂自己。 四天之前,一抵达雁门关之后,皇帝就要派人去寻找香君,果不其然,只有周子都愿意领命。 但此时,皇帝也没有心思与周子都计较,因为无论如何,他的贵妃都不能在北境出事。 皇帝不仅把周子都派去了,还把禁军和神策军的副将也都派了出去,无论如何,都得把他的贵妃找回来。 先帝来北境,丢了宠妃,那是大齐最大的耻辱。 若是皇帝来,也丢了自己的宠妃,那更是奇耻大辱,他的母亲和他孩子的母亲,若是都被北蒙人凌辱,那皇帝一定会成为千古笑柄。 这几日,整个代州都阴雨密布,外面北蒙人还没有撤退,时不时有小股力量要来骚扰袭击。 关外到处都是北蒙人耀武扬威。 大将军王和周子都的建议都是暂时让出敕勒川,冬季粮草有限,接下来就是北境最冷的时候,很快仗就打不动了,等到来年再图谋反攻。 随着皇帝一起来北巡的大臣们也都纷纷劝皇帝立刻回京。 可贵妃没有消息,皇帝怎么可能离开?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贵妃流落在塞外七年的。 这几日,皇后倒是愿意与皇帝说两句话,但说的话题几乎都是香君。 “皇上,若是贵妃真的被北蒙抓走,您会怎么做?” 皇帝本是闭目养神,他缓缓睁开眼,睁开眼的那一瞬,那浓重的阴郁之色,甚至有些把皇后吓到。 虽然已经知道皇帝心狠手辣,但她却是第一次直面他这样的眼神。 皇后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却还问:“皇上会救妹妹么?” “朕的贵妃,不会落入北蒙手中,若真的发生这样的事,贵妃性子刚烈……” 皇帝的话没有说完,但皇后却懂了。 是啊,性子刚烈,不会苟活。 皇帝希望香君自戕,不能像他的亲生母亲那样成为大齐的耻辱,成为他周清河的耻辱。若香君不自戕,皇帝自然也不会承认那是贵妃,只当香君已经死了。 皇后没有再说什么,只起身告退道:“臣妾要去给香君妹妹祈福,先行告退。” 因为心中太过愤怒,皇后草草行礼就离开了,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皇帝。 皇后一走,皇帝就砸了桌上的参汤,吓得万里春他们赶紧上来收拾。 皇上生气的时候,是没人敢靠近的,万里春小心翼翼地重新端了茶上来,想走却听到皇帝用低沉又嘶哑的声音说:“万里春,你说,朕的贵妃能平安回来么?” 万里春听到皇帝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竟然看到皇帝的眼眶有些发红,眼里也满是血丝。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还是,皇上竟然也有些难过。 万里春一直闹不准皇帝对这次贵妃被劫持的事情,是个什么想法。 但现在,他终于搞清楚了。 咱们皇上是真舍不得贵妃,其实,若是皇帝舍得,此刻就可以直接当贵妃死了,回京便是了。 他要在此处等着,不就是因为,只有他在此处,那些人才会尽心竭力去寻找贵妃么? 万里春是知道皇帝冷情冷性的,偶尔展露这么一点点的不舍,就已经让万里春惊讶了。 “皇上,贵妃娘娘是奴才见过最有福气的人了,娘娘哪一次不是逢凶化吉?这次,也一定会的。” 皇帝紧紧握住了手,眼里难得有了悲伤之色,“但这次,是朕的错。” 皇帝承认自己的错,也是万里春没想到的,咱们这位贵妃实在是有本事,还真的撬开了皇上的心,钻了进去。 “皇上,怎么会是您的错呢,是北蒙人的错。” 皇帝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皇上,顾大人不是已经奉您的命令去救贵妃了么?若是北蒙抓到了贵妃,消息早就传来了,想必贵妃如今还是安全的。说不准是因为外面的北蒙兵太多,贵妃娘娘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呢?” 皇帝眼神变了变,本是悲伤的神色,却多了一丝阴鸷,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缓缓闭上眼。 “你说得也是,此时,没有消息,兴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外面又有大臣求见。 第251章 皇上一律不见,“打发了,朕不想听他们说话。” 无非是来劝皇帝赶紧回京的,一个个贪生怕死。 “告诉他们,若是朕的贵妃回不来,他们也留在雁门关别走了。” 万里春一个眼神,徒弟顺安赶紧出去回话。 可很快,顺安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 “皇上!皇上!” 皇帝目光阴沉,很是不悦,万里春担心徒弟被罚,正想骂一句赶走他,就听到顺安激动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说:“皇上,顾大人带着贵妃娘娘回来了!” 皇帝脸上骤然出现欣喜激动之色,猛地起身,甚至忘了宣旨,就立刻要往外走,甚至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万里春赶紧对顺安招手,顺安明白,赶紧扶着帽子出去宣贵妃和顾大人进来。 皇帝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顾亭雪也领着风尘仆仆的香君回来了。 看到皇帝激动的神情,和锁定在香君身上的眼神,顾亭雪垂眸,立刻跪拜道:“微臣不辱皇上嘱托,找到了贵妃,如今已经将贵妃安全带回来了。” 香君看到皇上迎上来,立刻流出两行眼泪来,什么规矩都忘记了,径直扑到了皇帝的怀里哭了起来。 “皇上,臣妾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第341章 朕信你 皇帝难得地有些动情,柔声地安慰着香君。 香君擦了擦眼泪说:“皇上,臣妾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会被歹人所劫持,那群歹人把臣妾关在一个大箱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拖去北蒙,幸亏顾大人及时救了臣妾!皇上,臣妾虽然被抓走了,但臣妾绝对没有被人玷污,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让人检查臣妾的身子,有无损伤,臣妾……” 皇帝立刻打断香君的话,握住她的手说:“朕信你。” 听到皇上说信自己,香君鼻子一酸,又哭了出来,再次扑倒了皇上怀里,这回哭得比方才还伤心。 皇帝看着怀中的香君,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那群劫匪是皇帝派去的,他自然相信他们不会为难香君。 香君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说别的什么事情,提别的什么人,倒是让皇帝心里好受了不少。 “回来了就好,你先回去歇着,朕与亭雪说几句话,晚些再去看你,你再不回来,你那小宫女怕是要哭死了。” 香君点点头,委屈地拉着皇帝的手说:“那皇上,可一定要来看臣妾啊。” 皇帝命人送香君离开,顾亭雪一直跪在地上。 看到皇帝看向自己,顾亭雪立刻说:“微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却伸出手将顾亭雪扶了起来。 “朕怎么会怪你呢?那样危险的境地,你却愿意冒险去救贵妃,九死一生才带着贵妃安全回来,当大齐、让朕免于受到羞辱,是朕欠你的。” 顾亭雪微微颔首,用低沉的声音说:“微臣只是想到太后……不忍心贵妃娘娘也落入北蒙手中。” 皇帝点点头,握住了顾亭雪的手。 “是啊,咱们兄弟是一样的,都不忍心母后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你是朕的好弟弟。” 顾亭雪的身子一僵,他已经不记得皇帝有多久没有与他兄弟相称了。 顾亭雪又要跪下,却被皇上拽住,不允许他跪。 “太后在时,朕就允许你不必跪,太后才走多久,你便要与朕这般生分么?” …… 香君回到行宫的住处,还没走进门,喜雨就哭着扑了过来,香君安慰了好一会儿,告诉她此事不是她的错,不然喜雨真的打算要以死谢罪,不然实在是没脸回去见承香殿的姐妹们。 香君坐下,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皇后就得到消息,匆匆来了。 一看到香君,皇后的眼眶就红了。 香君如今对于皇后来说,算得上是后宫中唯一能依靠的人,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皇后便再无一人可信了。 “妹妹!” “姐姐!” 香君扑在皇后怀里哭了一场,然后打发了周围的人,小声说:“这次是大将军王救了我,谢谢皇后娘娘,若不是您,妹妹此刻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 皇后摇摇头,紧紧抓着香君的手,声音哽咽地说:“别说这种话,你不是也救过我么?如今咱们都好好的活着才好。” 香君眼眶红红的,“姐姐,我害怕。” “怕什么?”皇后用帕子擦着香君的眼泪,“告诉姐姐。” 香君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战战兢兢地说:“这次,掳走我的人,其实……是皇上安排的。” 香君小声把皇上想要利用她陷害大将军王的事情告诉了皇后。 皇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声惊呼一声,用帕子捂住了嘴。 半晌皇后才回神,眼里尽是咬牙切齿之色,“周清河又要做什么?先是侮辱我,毁我清白,后又是利用你,差一点害了你的性命。他就那么恨清崇么?他不是皇帝么,要处置大将军王,便堂堂正正地处置便是,何必用这些小人的手段。” 香君赶紧捂住皇后的嘴,“娘娘,小声些吧,香君告诉你此事,只是感激大将军王的救命之恩,娘娘若是有机会,还是提醒大将军王吧,只怕,皇上是不会放过他,想方设法都要对他动手的。” 皇后点点头,让香君放心。 “你先好好安置一番,别怕,此事本宫知晓了,必不会让他害王爷。” 等到皇后离开,香君的面色才沉了下来。 皇帝信不信顾亭雪没那么重要,就像是只要北蒙的威胁还在,皇帝就不会轻易动大将军王一样,大将军王与皇帝的矛盾越激烈,顾亭雪就越安全。 因为顾亭雪就是皇上留着杀大将军王这位名将、功臣的刀子。 现在香君和顾亭雪为这次的事情找什么理由,都不要紧,皇帝多疑,什么理由,他都不会全信。 所以,只有皇帝觉得危险了,才会多容忍顾亭雪一阵子。 只要等一等,他们的转机就会来。 …… 贵妃找到之后,周子都和禁军的人也都撤了回来。 周子都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去找顾亭雪问贵妃的情况,可有受伤,可一切安好。 顾亭雪懒得理他,周子都是个死皮赖脸的,就要缠着问,顾亭雪没办法,只能把情况简略地说了说。 “贵妃在营帐里,守卫那般严格,怎么可能会被歹人劫持?”周子都瞪着顾亭雪,“守卫贵妃的事情,不是你负责的么?” 面对周子都怀疑的眼神,顾亭雪深吸一口气,懒得与他废话。 “什么都来问,周将军不会自己查么?” “我自然是查了,尤其是关卡守卫,都说看着几个人抬着一个箱子离去,但是他们手中有御前的令牌。你不就是御前的人么?” “我若要害贵妃,救她做什么?周大人,能动用御前的令牌的还有谁?动动脑子想想吧。” 周子都想了想,猛然意识到什么。 “怎么可能?”周子都震惊,但是一想到贵妃是被送去了杀虎口,又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顾亭雪没有再搭理周子都,转身走了。 如今贵妃已经找到,大臣们都劝皇帝,必须立刻回京,就怕北蒙整顿之后,会再次袭击,毕竟皇上在这里,就是个活靶子。 皇帝还非要和大臣们演一番。 “朕是天子,朕不走。朕的将士们还在和北蒙拼杀,朕怎么可以先离开?” 最后还是顾亭雪、周子都等人带着大臣们跪下,痛心疾首地请求,求着皇上为着江山社稷着想,要先保全自己,才能成全大义,皇上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离开。 几日后,北巡的队伍终于返程了。 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行色匆匆。 香君实在是觉得讽刺极了。 重新坐上了贵妃那华丽的马车,香君看着前面带领着神策军的顾亭雪,心情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回宫之后,他们的考验才开始呢。 马车准备启程的时候,车外响起了三皇子的元吉的声音。 “贵妃娘娘,儿臣可以进来么?” 香君赶紧让人把元吉请进来。 一看到香君,元吉的眼眶就红了。 除了自己的孩子之外,香君与元吉的感情是最好的,毕竟他小时候,是香君和简妃一起带大的,那时候香君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对他不宠爱呢。 “怜母妃……”元吉的声音有些哽咽。 元吉也和他母妃一样,很喜欢贵妃娘娘,而且至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叫香君怜母妃。 “吓着了你吧?”香君红着眼说。 元吉点点头。 他如今的年纪,是不能与后妃待在一处的,从敕勒川撤回雁门关内之后,皇上几乎是是寸步不离地把元吉带在自己身边,所以香君也没什么机会与元吉说话。 马车缓缓启动。 第252章 元吉擦了擦眼角,赶紧说:“一会儿儿臣就要回去陪父皇了,父皇只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我过来,其实是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告诉怜母妃。” 第342章 这是皇上给她的第一个考验 元吉如今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又因着性子爽朗活泼,倒是难得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香君安慰他:“有什么事情告诉怜母妃,怜母妃定会为你做主。” “不是我的事情,是我昨夜听到……听到父皇吩咐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办事,说是八百里加急,送信回京,要让人去搜查怜母妃您的承香殿。” 香君心里一沉,面上却还是温柔和煦的样子,柔声说:“别担心,兴许是你父皇要找些什么,怜母妃又没做什么坏事,不必担心。” 听到香君这么说,元吉的神情才放松了一些,又说:“父皇还要让人去查顾大人呢,也是要找东西么?” “顾大人是皇上前朝的大臣,他们的事情,怜母妃就更不清楚了,也不关你的事儿,别担心了。” 香君给元吉塞了些糕点,夸奖他一片孝心,又问了些他这一路与父皇待在一起的事情,这才让人送元吉回去。 等到元吉走了,香君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果然,皇帝的性子,没有那么容易相信顾亭雪去救香君,只是因为太后。 虽然皇帝面上不显,但心中已经是对香君与顾亭雪的关系有了怀疑。 虽然皇帝对顾亭雪这个弟弟谈不上了解的多么透彻,但毕竟是他带在身边养大的,顾亭雪的基本的性情总是知道的。 若顾亭雪真与香君不对付,以顾亭雪那记仇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冒死救她。 至于,不愿意让太后的事情再发生在别人身上,虽然算是个不错的理由,但那也只是站在香君和顾亭雪两人的立场这般想,才合理。 香君转换身份想了想,若是被掳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哪个妃子,顾亭雪这么不管不顾地带着人去救了,香君会信顾亭雪只是因为太后么? 香君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这样的事情,就不是顾亭雪会做的。 他从来都是只办皇上吩咐的事情,除此之外,别的事情是见死不救、片叶不沾身的,这只怕是皇上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顾亭雪这般“奋不顾身”。 顾亭雪演给皇上看,皇上又何尝不是演给顾亭雪看。 毕竟顾亭雪带回贵妃有功,他若是立刻处置了,那岂不是“家丑外扬”,本来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却也要因为皇帝的处置,揣测顾亭雪和香君是不是有什么首尾了。 其次,这一路上,皇帝也还有神策军护卫。 最后,毕竟是皇上用了这么多年的好刀,总得要些确切的证据,不然如今外忧内患的,皇上怕是还不想轻易地就把顾亭雪处置了。 所以,皇上要找些证据,找让他下决心的证据。 提前八百里加急回京城送消息,就是要趁她和顾亭雪还没有回京,用最快的速度,赶在他们有可能防备之前,来个出其不意。 香君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在她车外护卫的有神策军,还有一两个不认识的人,看起来,似乎是禁军的护卫。 这样混编应该是皇上的意思。 香君又重新放下了车帘,坐在马车里,思索着这件事要如何应对。 皇帝既然要查,只怕不仅要搜宫,还会暗中审问承香殿的宫人,香君宫里倒是没有任何证据和信物,唯一担心的是承香殿的人会乱说。 若真的说了什么,香君也不会怪他们,谁活着不是为了自个儿的命呢。 至于顾亭雪,虽然他狡兔三窟,但他那阴湿又变态的性子,指不定会藏些她的什么东西。 香君是不信什么万无一失的,只要不是神仙,就会有纰漏,只要想查,就不可能查不到。 所以,香君如今就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若是承香殿的人受不住刑招了,若是顾亭雪那边也露馅了,她要如何处理。 八百里加急送信到京城只需要几日时间,香君做什么怕是都已无用,兴许告诉顾亭雪,他还有办法找到转机。 虽说两人说好了,回到雁门关内以后,决不能再私下联系,但是事关重大。 香君再次准备掀开车帘,她和顾亭雪约定过,若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她可以给顾亭雪派在马车旁护卫的神策军心腹一个暗号,顾亭雪自会想办法来找她。 可就在香君准备掀开帘子的时候,却又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情,收回了手。 不行…… 差一点就中了皇上的计。 皇上是什么人,元吉又是什么人? 一个是香君这辈子遇到过心机最深沉,最善于伪装的男人,一个是离宫前还在热衷于带着弟弟爬树的笨小子。 皇上要办这样大的事情,还能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偷听么? 皇上一直把元吉带在身边,是出于自己安全的考虑,却偏偏给了元吉半个时辰来看香君,怎么早不给,晚不给,偏偏元吉偷听到了八百里加急的事情,就让元吉来看她了? 想到马车旁边的几个眼生的侍卫,香君忽然意识到,这是皇上给她的第一个考验。 皇帝就是要让元吉把这件事告诉香君,要看看香君是不是心里有鬼。 若香君真的心中有鬼,必定会马上与顾亭雪一起想对策,若是那样,不等八百里加急到京城找到证据,皇上便已经有答案了。 香君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手却紧紧捏着手上的砗磲珠串,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 皇帝不是好人,也不是好皇帝,但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香君不知道现在有多少眼睛盯着自己,盯着顾亭雪。 为今之计,她唯一能做的事情,竟然只有等待。 她倒是许久没有这么被动过了。 现在能救香君和顾亭雪的只有她自己。 香君在脑中盘算着回京之后会遇到的各种可能,尤其是最坏的可能。 她盘算着皇上对她的那么点感情能起多大的作用,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挑动平衡,给自己一点点先机。 盘算着皇帝对顾亭雪和大将军王这两人的看法,到底谁更让皇帝忌惮,又能不能借此给顾亭雪找一条生路。 盘算着回京之后,到底哪些人能帮她,哪些人能利用,又有哪些人可能会出来坏事,又会做些什么,会不会一个意外就让她满盘皆输。 盘算着,这样巨大的危机里,还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能不能变成自己的机会…… 香君反反复复的想着,喜雨都被娘娘这几日呕心沥血的样子吓到了。 虽说出了马车还是平时的娘娘,但是一回到马车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偶尔喜雨给娘娘端茶倒水,都会被娘娘忽然睁开眼睛的样子吓着。 娘娘就像是…… 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的。 第343章 朕的贵妃如此美丽,天下的男子谁见了又不会心动呢?” 北巡的队伍,去的时候慢悠悠的,回去倒是快得很,不到一个月时间,队伍便抵达京城。 一路上惴惴不安,真的回了京,香君的一颗心倒是定了下来,只是喜雨心疼娘娘,这一路颠簸,娘娘都瘦了不少呢。 元朗作为监国皇子,早早地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小小的人,站在一众大人前面,看起来倒是比离开之前沉稳了不少,只是一见到自己的娘亲,还是没忍住揉了揉眼睛,差一点没哭鼻子。 皇上看到元朗,也难得露出了些慈父的模样。 夸奖了元朗一番,便允许元朗跟着香君先回承香殿。 香君带着元朗回到承香殿的时候,梦梅、小路子和陆令仪带着两个孩子和嬷嬷宫人们在门口等着。 许久没见娘娘,众人都是激动得很,热热闹闹地回了殿内,又是看两个孩子,又是询问孩子们这几个月情况。 得知两个孩子都很安康,也放心了些。 “嫂嫂可平安生产了?”香君问。 梦梅喜滋滋地回答道:“前几日刚生,一切顺利,生了个小少爷呢。” 香君又赶紧让人把早先就备好的礼物送去许宅。 等到一切该做的功夫都做完了,梦梅这才说娘娘路途劳累,要先歇一会儿,让众人先散去,只留下她先伺候娘娘更衣。 梦梅替香君卸下头上繁重的头饰和身上厚重的朝服,一边小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娘娘走的这前几月,倒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宫里也都太平,就是半个月前,有件怪事。” 香君算算日子,应该是那八百里加急到京城的时间。 “什么怪事?” “说是宫里来了刺客,还说宫里有人通敌,虎贲卫的卫将军拿着皇上的手令,进了后宫,把每个宫殿都里里外外地搜查了一遍,足足搜了三日才搜完呢。说是把后宫整个都翻了一遍都不为过,就差没把地砖撬开看了。” 第253章 香君又问:“虎贲卫可有把承香殿的宫人抓住询问?” 梦梅摇摇头,“那倒是没有,卫将军对咱们挺客气的。” 香君思索着,皇帝为什么不问宫人,想了想,她意识到一件事。 皇上是想保全香君的脸面的,若是审问她的宫人,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对香君的名声都不好。 皇帝以抓刺客和通敌叛国的证据为由搜宫,倒是不会让人多想。而且,北边刚出了北蒙忽然反攻的事情,联想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很好,皇帝愿意给香君留脸面,无论是顾着什么,总归是让香君松了一口气。 “只是,最后也没抓到人,所以奴婢才觉得有些奇怪。” 香君已经换上了常服,梦梅立刻给香君递过去一个手炉。 “如今是京城最冷的时候,娘娘可别冻着了。” 香君抱着手炉,对梦梅说:“梦梅,接下来,咱们承香殿兴许会有大麻烦,有几件事,接下来,本宫吩咐你的事情,你要记好了。” …… 香君回宫的头两日,倒是过得平静,除了见一见简妃她们,也无别的事情,甚至比从前香君在后宫里还要清闲许多。 直到三日后,皇帝招香君和元朗去太极殿和他用膳,还特意叮嘱,让两个嬷嬷把孩子带来给他看看。 席间倒是其乐融融,皇帝还对香君夸奖元朗,“朕看元朗监国时候批的折子,倒是很有模有样。” 香君温柔的笑道:“皇上您这是慈父心肠,看孩子怎么都是好的,元朗连千字文都背不明白,哪里看得懂奏折,不过是皇上选的辅政大臣教的好,元朗照做罢了。” 皇帝看着元朗,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愿意听教导,肯听话,便已经是极好的孩子了,所有的皇子里,朕最喜欢的就是元朗。” 等吃得差不多了,皇上就让人送元朗先回东宫,嬷嬷们也把两个孩子送回了承香殿。 只留香君还在皇上身边陪伴。 这些日子也积累了不少奏折,虽说元朗监国也要看折子,但是许多折子,大臣们也不敢轻易让皇子批复,都是留着皇上回来再看的。 皇帝一张一张看着,香君就在一旁红袖添香,替皇帝研墨倒茶,乍一看倒是一副恩爱的场景。 正好皇帝翻到了许焕文的折子,说的是他筹到了银子,打算扩宽河道的事情。 “你哥哥很是不错,没有让朕失望,这别的臣子都是找朕要银子,只有你哥哥,自个儿找银子就能把事情办好。” 香君继续给皇上研磨,“那也是皇上爱重,看着皇上的面子上,下面的人才肯多帮着哥哥一些。” 皇帝点点头,“贵妃向来是说让朕开心的话的。” 香君研墨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语气不变地说:“让皇上开心,是臣妾的本分。” 皇帝合上折子,一个眼神,万里春便带着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香君看了一眼,装作不在意,继续研磨。 皇帝感叹道:“江南灵秀,生的人也好,想到当年朕的一个念头,竟然把朕最爱的妃子和朕最得力的臣子都送到了朕面前,朕实在是有些感叹。” 皇帝忽然握住了香君的手。 香君研墨的手一顿,放下那墨看向皇上。 皇上直勾勾地盯着香君的眼睛,问道:“朕记得爱妃从前来京城的时候,是周子都护送的?” 香君点点头。 “臣妾与周将军是早就相识,那时候周将军护送我们几个秀女,臣妾也与周将军说过几句话。” “只是说过几次话么?这次,爱妃在北境被掳走,周将军倒是唯一一个主动愿意去寻你的将领。之前,大将军王射了爱妃一箭,也是周子都最为激动,事后,他还亲自给爱妃送千年沉香。周子都做了朕好几年的亲卫,朕倒是没见过他对谁这样。” 香君一脸慌张地说:“皇上,臣妾与周将军真的只是相识,说过些话罢了,除此之外,绝对没有别的牵扯!皇上可是听到了什么谗言?” 皇上笑了笑,握住香君的手:“爱妃不用慌张,朕的贵妃如此美丽,天下的男子谁见了又不会心动呢?” 皇上轻轻摩挲着香君的手心,又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 “贵妃如今比当年初入宫时,还要璀璨夺目,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就连朕有时候,都忍不住要沉沦,又何况朕的那些臣子们?” “皇上,您说什么呢,臣妾怎么不明白……莫不是皇上还记着晋王当初诬陷臣妾的事情?臣妾与哥哥真的是清清白白,皇上您只看哥哥与嫂嫂的感情有多好,再看看我与嫂嫂的关系有多好便知道了。若我真与哥哥有什么,嫂嫂第一个就不搭理我了。” 皇帝看向香君:“朕说的,不是许焕文。” 第344章 是因为你觊觎朕的女人 香君眨了眨眼。 “那还有谁?”香君想了想,“难不成有人诬陷臣妾和卫将军?虽然当时是卫将军护送臣妾去北直隶的,但卫将军那个人,皇上是知道的,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是个惧内的,皇上可不能被人挑拨,冤枉了忠臣。” “贵妃还要与朕装傻么?” 香君一脸迷茫,“皇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臣妾陪伴皇上多年,臣妾的性子,皇上也是知道的,皇上何必试探,就不能直接告诉臣妾么?” “贵妃真的不明白朕说的是谁么?有周子都在前,朕之前差一点都忽略了,大将军王那一箭向射向爱妃的时候,亭雪的反应有多快。” 皇帝看向香君,声音冷得像冰一样。 “亭雪不是与贵妃你的关系不睦么?怎得贵妃一出事,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竟然义无反顾地去满是北蒙士兵的关外救你?” 香君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皇上,顾大人不是奉了您的命令来救臣妾的么?怎么又成了他自己不顾性命来救臣妾了?臣妾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哪里来的小人,又和跟上次晋王诬陷臣妾和哥哥的事情一样,想冤枉臣妾?皇上,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啊!” 皇上眼神闪躲了一瞬,然后敲了敲桌上的一个盒子,转过脸不看香君,黑着脸说:“这些东西,你看看吧。” 香君这才爬起来,打开桌上那盒子, 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香君神色一变,然后飞快地翻着,忍不住到抽了一口凉气。 “这些……似乎好些都是臣妾的东西,皇上是哪里弄来的?” 这里面有香君写的字,有她用过的好些张旧帕子,还有一对后妃和太监的小面人。 除此之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什么用剩下的口脂,剩下一半的药膏什么的,这些东西乍一看不知道是谁的,但是宫里的一切都有记录,只要一查,也不难知道,这些都是香君用剩下的东西。 香君一时有些无言以对,顾亭雪搜集她用过的这些个破烂做什么。 只是,盒子里的这些东西,倒是方便香君撇清自己。 “这些,都是朕让人在顾亭雪那里搜来的。” 虽说狡兔三窟,但京城就这么大,皇帝打定主意要找出证据来,是一定找得到的。 顾亭雪宫外的宅子里有一处密室,里面自然是有许多金银珠宝、字画古董,但最重要的地方,珍之重之地锁着一个宝箱。 还以为宝箱里能找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竟然翻到了许多贵妃娘娘的旧物。 “贵妃就没什么可说的么?” 香君现在只庆幸,虽然答应了顾亭雪要给他绣荷包,但是她一直都没空绣,若是真的绣了荷包,她和顾亭雪的关系可就说不清了。 香君再次跪在地上,可这一次,不是向刚才听到周子都的事情那般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而是委委屈屈地一边抓着皇上的胳膊,一边力不能支一般地跪在地上,身子还依在皇上的腿上。 “皇上,臣妾冤枉啊,这些真不是臣妾给顾大人的,臣妾要是与顾大人有什么首尾,也不会送这些东西给他吧?定是他自己暗中收集,说不准是想要用这些东西构陷臣妾呢,臣妾冤枉啊!” 香君哭得梨花带雨的,拽着皇上的胳膊,好不委屈的样子。 皇帝看香君一眼,又问:“那这两个小面人呢?” “臣妾对这两个小面人是有些印象,当年皇上恩准臣妾出宫参加哥哥嫂嫂的婚礼,回宫的时候,臣妾看到街上有摊贩做面人,便让小路子去做了几个。不仅是臣妾,承香殿的好几个宫人也都有呢,因着小路子也在,才也赏了他一个,这小太监就是他的小面人。” “那此物怎么会在亭雪处?” “臣妾也不知道啊,两个民间小摊贩做的小面人而已,臣妾也不甚在意,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是因着出宫的事情,才对这件事有些印象罢了。” “这太监,不是顾亭雪么?” 香君拿起那面人,看了看,委屈地说:“顾大人不是穿麒麟服就是穿蟒袍,这哪里能是他啊?这明明就是小路子,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顾大人收去了,皇上,您可别冤枉我了,臣妾可不想跟一个阉人扯上关系!” 第254章 皇帝转过头,看向香君,香君拿着帕子,哭得不知道多委屈。 他猛地捏住香君的下巴,直视着香君的眼睛,似乎要把香君看穿。 “那爱妃告诉朕,这一箱子东西要如何解释?朕可不信,顾亭雪要用这种拙劣的办法陷害你。” 是啊,顾亭雪何必用这种拙劣的办法陷害香君,这些都是后宫的女人们爱用的手法。 顾亭雪这样的权宦,要害一个人,不必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收藏些字和帕子、用剩的胭脂水粉。 “皇上!定是那狗奴才觊觎臣妾,臣妾竟然被一个肮脏的阉人觊觎,臣妾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臣妾不活了!” 香君作势要扑到皇上的怀里,却被皇上一把拽住了手,抓住了胳膊。 香君哭了一半,泪眼朦胧地看着皇上,却听到皇上冷着脸说。 “出来吧。” 顾亭雪这才从后殿走出。 他一张万年如冰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微臣见过皇上,见过贵妃。” 顾亭雪像往常一样,给皇帝和贵妃行礼。 皇帝笑了笑,问:“亭雪,贵妃说你收藏这些东西,是因为你觊觎朕的女人,你可认?” 第345章 互相攀咬 “皇上,这个狗奴才定是不肯认的,您问他又有何意义!”香君指着顾亭雪,气得胸口起伏,大骂道:“这种心存僭越的狗奴才,就应该立刻打死!” 顾亭雪缓缓抬眸,看向香君。 香君用一种憎恶、厌烦的眼神看着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的眼底似乎还有些血丝。 皇帝阴冷的目光也从香君脸上滑过,落到了顾亭雪脸上。 顾亭雪看着香君,眼神从失望到绝望,最后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愤怒。 他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了一眼香君,然后拱手对皇上说:“皇上,微臣不曾觊觎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出身低微,入宫后急于寻找一个靠山,这才对微臣几番试探、拉拢,微臣留着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想留个证据。” “你放屁!” 香君气急败坏,连这样粗俗的话都说出了口,就连皇帝也有些意外地看向贵妃。 贵妃气得胸膛起伏,捂着胸口恨不得要喘不过气来,皇帝伸手扶了扶香君的腰,香君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皇上,憋了良久的眼泪,终于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抓着皇上的袖子道:“皇上,臣妾失言,可臣妾绝对没有送顾大人那些东西!臣妾就算要试探拉拢顾大人,也总要送些好东西,或者送些荷包、香囊什么的,怎么会送些臣妾用过的旧物,明明是那阉狗心思龌龊,被皇上发现,现在竟然要倒打一耙!” 香君抬头,用她最可怜的模样看着皇帝,是那样的楚楚动人。 “皇上,臣妾也是有心气的,皇上还记得么?臣妾虽然出身不好,但是却立志要嫁与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臣妾能做皇上的妃嫔,实属不易,又怎么会委身与一个太监!这般自甘堕落!臣妾可是您的贵妃啊皇上!” 皇帝看着香君那模样,扶着她起来道:“起来说便是。” “皇上,你可信臣妾?” 顾亭雪立刻说道:“皇上,这些东西都是贵妃的旧物,那时候贵妃娘娘入宫不久,处处碰壁、受欺负,所以才总是对微臣拉拢,想要微臣替她冲锋陷阵。” 顾亭雪看向香君,像是一条毒蛇一般,狠毒又阴冷。 “怎么,贵妃娘娘如今身居高位,就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小选侍时候的可怜和落寞了么?那时候,贵妃娘娘对微臣,可不是如今这个态度。” “你休要信口雌黄、污蔑本宫!” 香君愤怒地看向顾亭雪,两人眼神对视,又飞快地挪开。 香君看向皇帝,委屈地说:“皇上,臣妾入宫前两年,的确不如现在风光,也的确遭受了不少暗算,但皇上您想想,这狗奴才哪一次帮过臣妾?若臣妾真有顾大人的帮助,那两年怎么会过得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是因为微臣心中有皇上,微臣从始至终都只效忠一个主子,这才没有受到贵妃蛊惑。” 香君一副懒得再与顾亭雪多说的样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看向皇上。 “皇上,顾大人处有臣妾的东西,只能证明他对臣妾心怀叵测,根本就证明不了臣妾对他有过拉拢。顾大人因着元朗的关系,时常来我承香殿走动,因着皇上的叮嘱,臣妾对顾大人面上一直是尊重有加,承香殿上上下下更是不敢得罪他,他趁机拿了臣妾的东西也是有的。如今我们两人各执一词,这般争吵,也只是让皇上烦心,吵不出什么结果来,还是请皇上决断吧,皇上,您可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顾亭雪也掀了掀官服的衣摆,跪在地上对皇上说:“也请皇上信任微臣,臣七岁就在皇上身边,一直就只有皇上一个主子,对皇上绝无二心!” 皇上轻轻叹一口气。 “你瞧瞧你们,不过是朕命卫知也搜查北蒙奸细的时候,查出了些东西,若朕真的不信任爱妃和爱卿,又怎么会当面问你们呢,到头来,却闹得这样难看。” 香君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却捏紧了手心不敢露出一点破绽来。 她用帕子擦着眼泪,“皇上信臣妾就好,不然臣妾可真是要冤枉死了。” 顾亭雪还是垂眸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只是,亭雪你私藏贵妃的物品,无论出于什么原由,都是不对的。” “微臣知罪,微臣愿意接受责罚。” 皇帝看了香君一眼,笑了笑说:“既然是私藏的贵妃物品,朕就把你交给贵妃处置,你可愿意接受惩处?” 看顾亭雪犹豫着不说话,皇帝又说:“贵妃心善,不过是罚你跪一跪罢了,想必也不会真的要你的命,是吧?” 香君一愣,点点头。 顾亭雪这才说道:“微臣愿意接受贵妃责罚。” 皇帝很满意,又看向香君,问:“贵妃打算如何责罚亭雪?” 香君想了想,委屈地说:“臣妾哪敢,从前臣妾骂这狗奴才一句,皇上都不让呢……” “这次是他不对,朕自然也不能再护着他,不然朕的后宫,真要乱了伦理了。” 香君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是意有所指啊。 “是,既然如此……”香君狡黠地笑了笑道:“就罚顾大人,一步一叩首,从太极殿走到臣妾的承香殿,一边走还要一边说,奴才冲撞贵妃,罪该万死,然后在臣妾的承香殿跪着,直到臣妾允许他起身为止,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看香君一眼,他眼底的那阴鸷冷意终于是散了不少。 “亭雪,既然贵妃都如此说了,你便去受罚吧。” “微臣遵旨!” 顾亭雪起身,走出了太极殿。 看着顾亭雪的背影,香君这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 从大同赶往雁门关的时候,香君和顾亭雪就说好了见到皇上之后要如何应对,香君还叮嘱过顾亭雪:以后情况是怎样的谁都不知道,所以现在计划了,怕是将来也会有变数,若是两人不能随时联系,只怕计划好了还要坏事,倒不如随机应变。香君只让顾亭雪记住一点,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真的发现了两人的事情,要找两人对质,顾亭雪要记住,他们见面之后,香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他的指示,他必须按照香君说的做,绝对不可以做些自我感动、自我牺牲的事情。 抵达雁门之后,香君与顾亭雪果然再没有机会见面和传信。 方才,香君真怕顾亭雪会认下,是他觊觎皇上的女人,让皇上赐死自己。 还好,他还是听了她的话。 如今,两人互相攀咬,总该是让皇上满意了吧。 然而,等到顾亭雪彻底走出了太极殿,香君抬眸看向皇帝,准备告辞回承香殿的时候,却看到皇上用一种比刚才更加阴冷万分的眼神看着她。 “爱妃果然,从不让朕失望。” 第346章 终究是朕对爱妃先有了一丝真心 皇帝的一句话,说得香君心中七上八下的。 可当香君看向皇上的时候,他却又收起了那阴冷的眼神,而是朝着香君伸出手来。 香君心中疑惑,却还是上前一步,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抓住香君的手,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边,用他的大手摩挲着香君柔软的小手,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就这么看着香君,就像是两人真的是郎情妾意地一对一般。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虽说皇帝对香君算得上极尽宠爱,但这样的时刻是也少有的。 “朕觉得,自己的确是爱上贵妃了。” 香君看着皇帝,还没搞清楚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只听到皇帝继续说:“连朕都被贵妃迷住,想必这世上的男子,谁爱上贵妃,都不稀奇,只是,朕还是没想到,就连亭雪那样早就断情绝爱的人,也会被贵妃迷住。” 第255章 香君心里一慌,顾亭雪都去她殿门口罚跪了,皇上还不放过这件事,莫不是还想继续收拾她? 香君赶紧对皇上说:“皇上,臣妾不知道顾大人是怎么想的,也不在乎,但臣妾绝对没有要与他有任何牵扯的想法。” “朕知道,”皇上笑笑拍拍香君的手背,“慌什么,过来。” 皇帝将香君拉到自己怀中,抱着她坐在了他的龙椅上。 香君坐在皇帝的腿上,心里直打鼓,手却自然而然地顺着皇上的胸膛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笑盈盈地看着皇上。 皇帝也看着香君,用温柔的语气,云淡风轻地说道:“卫知也在你宫里梦梅的屋子里找到了些东西。” 香君一瞬间浑身冰凉。 “是什么东西?”香君笑盈盈地问。 “倒也没什么稀奇,是些宫女自己可以用来自愉的玩意儿,爱妃可知道此事?” “这……臣妾并不知道……”香君面露尴尬道:“臣妾知道,宫女私藏这些是有罪的,但宫女也有七情六欲,这一入宫门,终身不得出,也实在是可怜。臣妾回去定会好好罚她,还请皇上莫要怪罪梦梅。” “爱妃的宫女自是不能和别的宫女相比,朕也会对她们宽容一些,别说是自愉之物,就是真的与哪个太监对食,爱妃与朕说一声,朕给他们赐婚便是。” “这……宫女向来瞧不上阉人的,想必梦梅也不会与太监对食。” “是么?既然如常那便罢了。”皇帝又说:“只是,那些东西,似乎不是一般宫女用的,珍珠和玉石的质地都极好,宫女用,实在是太华贵了些。” 香君刚想说话,却听到皇帝继续说道。 “不过,贵妃向来大方,赏人都是用金子,从不用银子的,你身边的大宫女,出去可是比那些官家夫人还有脸面,就是朕的有些臣子,对梦梅怕是也要客客气气的,她用些好东西,倒也不稀奇。” 香君下意识地点点头。 皇帝脸上的笑容更温柔了。 可皇帝笑得越是温柔,香君心里就越是恐惧。 当初皇帝让人一剑杀了福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情。 香君看着皇帝,一时不知道皇帝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皇上总是如此,这世上,没人知道他真实的心意,他实在是香君见过,最能隐藏自己内心的人了。 皇帝一直凝视着香君的眼睛,忽的,他低头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 “皇上,您笑什么?” “笑朕的爱妃,又不懂朕了。” 香君语气柔软地说:“臣妾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皇上指点,臣妾定会努力更懂皇上一些的。” “好,那朕告诉你一件事,可好?” 香君点点头。 皇帝捏着香君的手,在唇边亲了亲,说道:“朕让卫知也搜宫的时候,叮嘱过,贵妃宫里,无论搜到什么,只当是没看到的,只需要告知我,不要声张,也不用取证,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皇帝捏着香君的下巴,一双眼凝视着香君的脸,他看着香君,目光是那么的深邃,那漆黑的瞳仁像是能吸走一个人的魂魄,幽深得可怕。 “其实,朕应该把你宫里的奴才们都抓起来,好好地审问一番,宫正司的八十一道刑罚下来,总有人会说真话,是么?” 皇上终于要图穷匕见了么? 明明是冬日,可香君却因为皇帝的这句话湿透了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 “嘘……” 皇帝捏着香君的下巴,拇指轻轻拂过香君的红唇。 “爱妃什么都不用说,朕知道你会说什么,朕比爱妃以为的,要懂你、要怜你。不然,朕怎么会赐给你怜昭的封号呢?天怜幽草,昭如日月。” 皇帝的手,摸索着香君的嘴唇。 “所以贵妃放心,朕不会审问你的奴才们。那东西是谁的,你与亭雪的事情是真是假又如何?朕其实也不在乎。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太监、阉人,一个伺候人的玩意儿罢了,和那盒子里的东西无甚区别。若是朕为了一个玩意儿,杀了你用惯了的奴才,让爱妃难过,让爱妃的日子过得不舒心,朕会舍不得的。” 香君的胸膛下意识的起伏,皇帝脸上的笑容却愈加温柔。 “怎么出汗了?” 皇帝掏出帕子,轻轻地擦着香君额头,下意识流出的汗珠。 香君的心跳极快,她都怕皇帝会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别怕,朕不会伤害你的。” 香君眼眶红红的,手还是放在皇上的肩头,轻轻地捏紧了皇上的衣服。 “皇上,臣妾害怕的是您误会臣妾对您的心。” 皇上温柔的笑起来。 “爱妃对朕的是什么心?” “臣妾自然是爱皇上,敬皇上,一心一意地依赖皇上啊。” 皇上轻笑一声问:“是么?爱妃知道,什么是爱么?” 香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皇上,向来巧舌如簧的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她从未料想过,有一日,要与皇帝讨论什么是爱这件事。 皇上他真的在乎爱不爱的么? 皇帝看到香君那明亮,却没有一点爱意的眼神,笑了起来。 “朕说过,朕比爱妃以为的,更懂你。朕的贵妃,是这世上顶顶聪慧的女子,胆大心细,最善揣摩圣心,这整个后宫,甚至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比爱妃更懂得让朕舒心、快活、放松。在朕面前,爱妃不曾说错一句话,不曾做错一件事,就是偶尔拈酸吃醋也只是为了情趣罢了,朕的好香君……” 皇上极少叫香君的名字,这忽然一叫,叫的香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时候,朕觉得,这世上,只有你懂我,只有你与朕最相似,就连虚情假意的样子,也是像极了朕的。只是,终究还是朕对爱妃,先有了那么一丝真心。” 第347章 这一次,别让朕失望 皇帝,竟然说他爱她…… “爱妃这是什么神情?是不信朕么?” 皇帝笑了笑,搂在香君腰上的手,却更紧了一些。 两人的姿势,就像从前香君对皇上争宠献媚时的样子,只是,如今香君,说真的希望能快些摆脱这样被牢牢禁锢住,不得动弹的境地。 “朕从前其实也不懂什么是真心,但在北地,爱妃了无音讯的那几日,朕是真的有些慌了。” 皇帝用能溺死人的眼神,温柔地看着香君,看得香君一时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若皇帝从前也这般看薛娇娇,她也不奇怪,薛娇娇会被皇帝骗的死死的了。 皇帝还真有一双深情的眼。 “那时候,想到要失去爱妃,朕竟然第一次感到心痛,从前,朕要害皇后和废太子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痛过。那一日,朕就想,若是这一回,爱妃死了、或者被北蒙抓住了,那便是老天要让朕这一生都无情无爱,朕也就狠心舍了你。可若是你平安回来,以后,朕一定再不拿你来冒险。爱妃,朕不年轻了,实在是不想再折腾,只想与你,还有三个孩子,好好过后半生。” 皇帝的语气似乎是在对香君示弱,可是他抓着香君的腰的手,却将她箍得那么紧,紧得香君觉得他再用力一点,自己就会被他掐断。 “可好?”皇帝问。 香君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既然皇上认定她是一个虚情假意的女人,那她做一个没有真心的女人便好。 皇帝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香君看着皇上,一双眼睛狡黠却空洞,又用香君对着皇帝时,最擅长的谄媚讨好的语气说:“臣妾自然是想和皇上白头偕老的,这世上,只有皇上宠臣妾,怜臣妾,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臣妾,让臣妾能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香君搂着皇帝的脖子,靠在皇帝的肩头。 “臣妾只想做皇上的女人,至于臣妾宫里的那些东西,也真不是臣妾用的。” “好,只做皇上的女人,朕的爱妃,果然不让朕失望。” 皇帝抬起香君的下巴,低头看着她,微笑起来,“爱妃说什么,朕都愿意信你,只要爱妃能够向朕证明自己的心。” “皇上,想要臣妾如何证明?” “爱妃最懂揣摩朕的心意,这一次,只要爱妃能够让朕相信,顾亭雪在你心里,不过是一个玩意儿,朕,定会待爱妃如初。不……”皇上顿了顿,笑道:“朕爱重贵妃,定会更胜从前。” 香君看着皇帝,神色有些迷茫,“皇上,您要臣妾做什么?臣妾照做便是。” “爱妃不是说,亭雪该死么?朕想知道,爱妃此话是不是出自真心。” 香君心一沉,却还是点点头,一脸坦然地说:“臣妾自然是真心的,皇上难不成觉得臣妾会心疼一个阉人?” “好,那便让朕,看看爱妃的真心。” 皇帝捏着香君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上来,缱绻而依恋。 第256章 良久,皇上才松开香君。 “朕说过,爱妃最懂朕的心意,这一次,也别让朕失望。” …… 如今是京城最冷的时候。 没过几天就是年节了,雪下过几场,春天还没来,屋檐下的冰凌子过了一夜,便长长的,不及时除掉,就会砸着人。 这样冷的天,只在屋外站一会儿都会觉得冷。 香君回到承香殿的时候,顾亭雪已经跪在殿外。 香君没有看他一眼,带着人绕过他跪的位置,径直走到了殿内。 承香殿里,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贵妃待顾大人向来是极好的,怎得今日去了一趟太极殿,两人就又成为仇人了。 今日,满宫里都听到顾大人喊着,“奴才冲撞贵妃,罪该万死”,又看着顾大人,一步一叩首,从太极殿走到了承香殿。 这满后宫里,敢这样对顾大人的,也就只有盛宠无双,站在皇上心尖上的贵妃娘娘了。果然,谁都不能得罪贵妃,不然就是顾大人那样的地位,也是要遭殃的。 香君进了屋,梦梅他们几个就立刻来到了香君身边,有的递手炉,有的给香君烘衣服上的寒气。 今日皇上招香君去太极殿,特意没让香君带宫人一起去,梦梅就已经觉得不对了。 如今顾亭雪跪在外面,梦梅心中更加不安。 贵妃对顾大人是什么心,梦梅是最知道的。就是做戏,贵妃也舍不得这样惩罚顾大人,所以她知道,今日一定出了大事。 “娘娘……今日您……” 香君没让梦梅把话说完,只说:“今日本宫伺候皇上用膳和笔墨,累得很,都少烦本宫,如今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让人传晚膳。 几人不敢说话,这才匆匆去传晚膳。 香君和以往一样用了晚膳。 下人们收拾完东西,梦梅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娘,外面又下雪了,这天寒地冻的,跪久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可要让顾大人起来。” “不用,皇上说了,把顾大人交给我处置,本宫不让他起来,他就不准起来。” 冬日里,天黑得早,宫灯都点了起来,顾亭雪还跪在那里,身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香君屋里也点了灯,她还没换衣服,就坐在正殿的椅子上,敞开着殿门,看着殿门外那一个在雪中跪着的黑色身影。 忽的,香君看到一个小人扑倒了顾亭雪身上。 那是元朗。 元朗是下来晚课知道的消息,一听说就立刻带着人来了,来到承香殿,果然看到顾亭雪跪在雪里,整个人就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亭雪!” 元朗扑上去,眼眶红红地将亭雪身上的雪都拍下。 “你等着,我去求母妃!” 第348章 他的娘娘,永远这么美 元朗急匆匆地跑到正殿里,看到香君就立刻跪了下来,哭着说:“母妃,亭雪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罚他?这么冷的天,再让亭雪跪下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香君满不在乎地说:“顾大人从小练就了一身好本领,不过是跪几个时辰罢了,还死不了。等明日,璟王殿下再来求吧。” 听到母亲这样叫自己,元朗便知道香君是生气了,可听到母亲说还要让顾亭雪跪到明天,他哪里肯走? “母妃,这跪一整夜,定是要出事儿的,亭雪到底做错了什么,儿臣愿意为亭雪受罚。” 香君目光冰冷地看着元朗,元朗被母亲的眼神吓了一跳。 “璟王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皇上爱重的皇子,住在最尊贵的东宫,被皇上寄予厚望,如今却要为一个阉人受罚?本宫看,是你周围的那群小太监,把你给教坏了,你若再敢求,我定处置了他们。” 元朗不可置信地看着母妃,虽然平时母妃偶尔也会严厉,但是对下面的人都是极好的,从未这般心狠过。 他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出去。 元朗走到亭雪身边,要拉着亭雪起来。 “亭雪,别跪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东宫,到了东宫,就是母妃也不能罚你。” 顾亭雪终于转头,他看向元朗,柔声安慰道:“璟王殿下莫怕,是微臣做错了事情,娘娘罚我是应该的,皇上也允了的,您还是早些回东宫,别误了明日的早课。” 元朗转身就跑,几个小太监也匆匆跟去。 香君看着元朗离开,心里叹息了一声,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元朗又带着人跑回来了,他身后的小太监还拿了不少东西。 此刻,顾亭雪身上又积了不少雪,元朗将他身上的雪拍掉,一把抓住顾亭雪的手,那手凉得跟冰块似的。 他抓着顾亭雪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襟里,然后,元朗向后伸出手,他身后的小太监就递过来一个水壶,里面有暖身的汤。 元朗给顾亭雪喂热水,哽咽着说:“亭雪,你喝一些,暖暖身子。” 见亭雪不喝,元朗的眼泪便簌簌地落下。 “好亭雪,求你喝一口吧。” 看着元朗哭,亭雪这才张开嘴,喝了元朗喂的汤。 喝完了,元朗又让人把披风拿来,拍掉顾亭雪身上的雪之后,用那披风将他一整个裹住,然后也不走,就站在顾亭雪身边,陪着他。 香君的眼眶一酸,却还是冷了脸,站起身来。 梦梅赶紧给香君披上披风,小路子也立刻走到香君身边,弯腰扶住娘娘的手。 香君走到承香殿门口,地上都是积雪,宫灯照得外面很亮。 当香君站在顾亭雪面前的时候,一动不动地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香君。 香君穿这样一身华服,黄色的宫灯和白色的雪地,衬得她如夜色里的明珠。 他的娘娘,永远是这么的美。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 “璟王殿下又是给你送热汤,又是给你送披风的,想必顾大人再跪个一日,也是不要紧的,本来本宫只想你跪完今夜便罢了,看着璟王这般心疼顾大人的份上,大人便再多跪一日吧。” “母妃!” “来人,送璟王回东宫。” 小路子上前,要拉元朗走,可元朗却紧紧地抱着亭雪的肩膀。 “本王不回去!我若是回去,亭雪肯定会死的!” 元朗的眼泪流个不停,香君上前一巴掌打在了元朗脸上。 元朗捂着脸,懵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母妃第一次打他。 “本宫若是再看到璟王为这奴才落一滴泪,便立刻处死他,不仅如此,东宫的奴才也都得死。” 此言一出,跟着元朗来的奴才们全都跪在地上,求着元朗赶紧回东宫吧。 香君眼神冰冷地看着元朗。 这是她给自己孩子上的第一课。 不是有身份,就有权力。 璟王又如何,住在东宫又如何? 他的娘亲手中的权力比他大,想杀他的人,便可以杀。 元朗整个人都呆住了,顾亭雪看向小路子,小路子会意,立刻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元朗,转身就走。 东宫的宫人们也匆匆跟上去。 香君看着顾亭雪,眼神冰冷。 “夜还长着,顾大人继续跪着吧,喜雨……” “奴婢在。” 香君冷漠地说:“去叫几个侍卫来,就在这里盯着顾大人,别让他偷懒耍滑。” 香君转身再一次走入了承香殿。 顾亭雪看着香君的背影,却浅浅地笑了,但那笑容一闪而逝,很快就变成了一张万年如冰的神情。 香君踏入宫门,身后的人立刻将承香殿的大门关上。 可门一关上,香君就差一点一个踉跄摔倒,还好梦梅稳稳地扶住了她。 香君面色如常,扶着梦梅回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里,炭火烧得极暖。 即使是打开窗户,香君也不觉得冷。 夜已经很深了,香君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大雪。 “梦梅,这雪怎么越下越大了。” 今日回来之后,娘娘什么都没对大家说,梦梅自然也不敢多问,她看了眼外面的大雪,起身,还是把窗子关上了。 可一转头,却看到娘娘眼里落下一滴泪来。 只是很快,那滴泪就被娘娘抹掉了。 “睡吧,明日本宫还要早起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 贵妃和顾亭雪闹矛盾的事情,整个后宫都知道了。第二日,给皇后娘娘请了安,简妃她们几个也都来了娘娘宫殿里。 问起顾亭雪是哪里得罪了娘娘,娘娘也避而不答,只与姐妹们说说笑笑,和平素一般,。 姐妹们坐了一会儿又走了,来来去去,顾亭雪却还在外面跪着。 下了早课,元朗得知母妃还没让顾亭雪起来,便要去太极殿寻皇上,却被小路子一直抱着不让他去。 这东宫里的奴才们,也知道听贵妃的,如今璟王殿下还小,他们的命还在贵妃娘娘手里捏着呢,哪里敢随元朗闹。 第257章 看到元朗哭闹,小路子抱着他,也哭了起来。 “求求您了,璟王殿下,您去了太极殿,不仅救不了顾大人,东宫的奴才也都得死啊。” 元朗不再挣扎,只是迷茫地看着小路子,眼泪簌簌地流,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路子抱着元朗,哭着安慰着,“璟王殿下,求您了,您就安安稳稳在东宫待着吧。” 第349章 你记住,本宫,绝不会变成他 顾亭雪跪到了第二日中午。 期间,皇上没有来看过一眼,但是香君知道,皇上就算不来,也一定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皇上不来,自有他的用意。 午后,尚衣局的人来给香君送为了年节裁制的新衣。 香君看了一眼那小太监,认出他就是那个身形鬼魅,在敕勒川的时候,给顾亭雪传递过消息的小太监。 是顾亭雪的人。 “这衣服大了些,你来给本宫重新量身,今夜就得给本宫改好了,明日一早就送来,可明白?” 香君打发走其他人,让小太监在屏风后给自己重新量身。 香君坐在屏风后,只见那小太监低着头,跪在了地上,将袖中一个小小的木盒交给了香君。 香君打开那木盒,除了一个令牌之外,还有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 小太监压低声音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顾大人让奴才给您带几句话。” “说。” “顾大人在监察处有五百精英,由奴才统领,虽说咱们这些人都是太监,但大人说,娘娘不嫌弃阉人,定会好好待我们。”小太监低着头继续说:“我们这些人,有的善侦查,有的善用毒,有的善暗杀,有的善模仿笔迹……大人说,神策军也好,朔方军也好,毕竟是朝廷养着的,终究还是会听皇上的。但咱们这样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只会听娘娘的,娘娘只管放心,从今往后,奴才们便都听从娘娘号令……” 香君垂眸看着这小太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鹤年。” “几岁了?” “十七。” “抬起头来。” 那小太监抬起头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顾亭雪倒是大方。 香君笑了笑,又问:“你们顾大人是什么时候吩咐你来找我的?” “回京前,大人便吩咐了,若是有朝一日,遇到今日这样的情况,便让奴才来找娘娘。” “这钥匙又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是顾大人的私库,大人说,这些年他虽算不得富可敌国,但是积攒的财富,比起那些个藩王们也是不少的,而且,这些年监察处也搜集了不少文武百官、富商清流的隐秘,都藏在江南的顾家,娘娘皆可用。” 香君点点头,看着那令牌和钥匙,又问:“你们大人还说什么了么?” “回娘娘的话,没有了。” “没有了?” “是,没有了。” 香君冷笑,这个狗奴才,好狠的心啊,就这么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她,潇潇洒洒地就想赴死了是么? 香君就知道,这个狗奴才最是会阳奉阴违。 出了多大点事儿,竟然就想着要去死。 “过来。” 鹤年上前,香君将那盒子扔给他,鹤年赶紧接住才没摔在地上。 接过那盒子,鹤年也还是没有抬起头,只默默地站在那儿,等着香君的吩咐。 顾亭雪倒是会调教人。 “本宫用不着这些,等此事结束了,还给你们大人,本宫可管不了那么多阉人,管一个都要管不过来了。” 鹤年愣了愣,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香君,见到娘娘也在看自己,立刻又低下了头。 半晌,他才有些哽咽地说了一句,“谢娘娘,奴才告退。” 鹤年端着那新做的衣服又退出了承香殿,香君却一直坐在屏风后,良久都没有出来。 陆令仪缓缓走到房内,竟然看到娘娘坐在软榻之上,垂眸看着前方的虚空之处,一脸的落寞与悲伤。 陆令仪脚步顿了顿,低声唤了一声,“娘娘……” 香君回神,抬眸看向陆令仪。 “令仪,有何事?” “梦梅说娘娘今日午间,吃得太少了,让奴婢给娘娘送些参汤来。” 令仪是个极聪慧的,看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又看到承香殿里梦梅几人的反应,已经让她猜出几分香君与顾亭雪之间的事情。 只是她绝不敢刨根究底追问。 令仪放下参汤。 “娘娘,奴婢有一言。” 香君脸上有疲惫之色,没有看令仪,“说吧。” “娘娘,这世上的女子若是要做成男子才能做的事,定是要经历数不清的分离、背叛、心碎和破灭,这是女子想要拥有权利,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这世上,拥有权力便拥有一切,志得意满、家庭美满、妻贤子孝,那是只有男子们才能拥有的故事,这世上的女子,没有这样的好命。” 香君终于收起了那疲惫的神色,她缓缓抬起头,用一双锐利又严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令仪。 “令仪,你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令仪俯身拜道:“令仪劝娘娘狠心。” 香君笑了笑,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子。 外面的雪竟然还没有停。 香君看着漫天的飞雪,开口道:“你说得极对,所以,本宫随时都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本宫也知道,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想着把本宫从现在的位置上拽下去。兴许有朝一日,本宫要与自己最亲的人斗,与所有人为敌,失去最亲的人,不被我的孩子们理解,但这并不代表,本宫从此之后,便要做一个冷情冷肺的麻木之人。” 令仪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娘娘,这世上,走上那最高位置的,都是孤家寡人。” “你错了,孤家寡人、将所有人都当做攀登的工具、一层层的向下倾轧,那是男人们之间的故事,不是咱们女子的故事。敢问令仪,若是本宫努力到最后,站在那个位置上,却变成了另一个皇帝,变成了你说的那些男人们,那你今日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说本宫,一心要扶持本宫,又是为何?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陆令仪一愣,沉默了。 香君转过头,又看向前方,语气平静地说:“他啊,实在是本宫的好对手,好老师,教了本宫太多,甚至也算是他一点点地把本宫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但是你记住,本宫,绝不会变成他。” 陆令仪再次低头,对娘娘拜了拜:“是令仪错了,令仪惭愧。” “退下吧。” 陆令仪退下,回头又看了香君一眼。 香君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大雪,无惧风霜,陆令仪想,这一刻,她是真的彻底被娘娘征服了。 令仪走出去不久,梦梅便拿着披风过来,给娘娘披上。 “娘娘要看雪,还是穿得暖一些。” “皇后那边可有消息?” 梦梅摇摇头,脸上有些不安,“皇后宫里没有派人再与奴婢联系过,娘娘,可要奴婢再去问问?” “不用,本宫信她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一定敢办。” 忽然,外面传来喜雨焦急的声音,喜雨急急忙忙跑进来道:“娘娘,顾大人在外面晕倒了。” 第350章 看着本宫,再多撑一会儿 香君扶着梦梅就匆匆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 “喜雨,你去准备一盆水。” 喜雨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娘娘,但是看到娘娘那严肃的神情,却还是没有多问,立刻去准备了。 等到喜雨准备好了水,香君才扶着喜雨走出了承香殿。 承香殿外的雪地里,顾亭雪已经力不能支,晕倒在了地上。 守在承香殿外的侍卫们,就像是石刻的一般,一动不动,只是冷漠地看着前方。 他们的职责,只是看承香殿外发生的事情,别的事情,一概不能加以干涉。 顾亭雪躺在雪地里,仿佛一个死人,这么冷的天,一般人怕是几个时辰都顶不过去,顾亭雪坚持了一天一夜,怕是已经快到极限了。 香君扶着梦梅的手,明显紧了紧。 她的余光看到顾亭雪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站着四个侍卫,除了香君让来看着顾亭雪的两个侍卫,还有两个脸生的。 香君缓慢地呼吸着,然后对梦梅说:“看看他,死没死。” 梦梅应了一声,上前摸了摸顾亭雪的鼻息。 她微微蹙眉,因着跟着哥哥,会搭一些简单的脉,又搭上她的脉,这才沉声道:“娘娘,还活着,但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香君笑了笑,语气冷漠至极,“还活着,那就是装晕,在这里敷衍本宫呢,喜雨,泼醒他。” 喜雨没有犹豫,将一盆水泼在了顾亭雪脸上。 顾亭雪本来已经要沉入深深的黑暗里,却忽然听到了香君的声音。 第258章 心中有个声音,叫他不如就这样下坠也罢。 但听到香君的声音时,顾亭雪心中忽然又生出了一种更强烈的欲望。 那便是,他真的好想再看娘娘一眼。 就这么,顾亭雪挣扎着从那黑暗中努力向上,钻出那黑暗的水面,他缓缓睁开眼,朦朦胧胧看到面前的一个身影。 刺骨的寒冷,让他清醒过来,眼前的香君也终于凝聚成了实像。 顾亭雪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 他撑着身子起身,又一次跪好。 方才喜雨泼在他身上的水,已经开始凝结,他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冰渣,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被冰封住的人一般。 香君深吸一口气,挑了挑眉,冷哼一声道:“顾大人实在是厉害,一般人在雪里跪了一夜,早就没命了,顾大人竟然还能支撑,实在是让本宫意外得很。” “是啊,微臣没死,让娘娘失望了。” “顾大人竟然还有力气与本宫顶嘴,看来再跪一会儿,也是无妨,”香君扶着梦梅的手,在顾亭雪身边缓缓地走了一圈,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说:“不知道,顾大人受了这么多苦,是不是已经幡然醒悟了?” “微臣要醒悟什么?” 香君在顾亭雪面前站定,厉声道:“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污蔑本宫,顾大人还不知错么?” “微臣在皇上面前,说得句句都是实话,何错之有?” 香君气急了的样子,她怒极反笑,甩开梦梅的手,又朝前走了一步。 “好,顾大人既然还不肯认错,那便继续跪着。” 香君含笑看着顾亭雪,垂眸凝视着顾亭雪的眼睛。 “皇上说了,把你交给本宫处罚,本宫如今要你跪多久,你便跪多久。你的命在本宫手上了,本宫让你死,你就得死,本宫允许你活,你才能活。” 香君伸出手,捏住了顾亭雪的下巴。 她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他的皮肉里,掐出两道血痕来。 “痛么?”香君笑着问。 顾亭雪不回答,只是凝视着香君,深深地把她看进自己的眼里。 “痛,才能清醒些。你若敢再晕过去,本宫还会叫人再泼醒你,直到顾大人,彻底起不来为止。” 顾亭雪开口要说话,可忽然,他的嘴里被飞快地塞进了什么东西。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香君便已经收回了手。 顾亭雪踉跄了一下,又跪稳了。 他抬头,不解地看向香君。 只见香君已经又退回了梦梅身边,语气冷漠地说:“来人,搬个椅子来,本宫要在这里看着顾大人受罚。” 宫人们搬来椅子,让香君坐下。 香君就在顾亭雪面前的台阶上坐定。 宫人们递来暖烘烘的暖炉,又给香君腿上盖上毛毯,香君就这么高高在上、舒舒服服地坐着,就这么得意、高傲的、轻蔑地看着顾亭雪。 顾亭雪看着香君,同时感觉到嘴里的东西似乎是一个药丸。 他轻轻地一咬,一股奇异的药香立刻在他的唇间弥漫。 顾亭雪微微愣神,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药。 他抬起头,看向香君。 香君用一种小人得志般的眼神看着顾亭雪,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像是打赢了胜仗一般。 顾亭雪眼里忽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来。 这颗,是顾亭雪跋山涉水数月,在香君第二次生产之前,给她寻来的救命药。 顾亭雪听到了香君给他最后的回应。 她要他活,她一直都要他活。 甚至当初生产之时,命悬一线的时候,她都还惦念着他这个狗奴才,没有舍得用这颗药。 她其实也怕他死吧? 娘娘嘴上嫌弃,却也怕他有一日会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所以她把那颗药留下了,一直留到今日。 “这般瞪着本宫做什么?”香君笑了笑,看着顾亭雪的眼睛说:“你可是对本宫对你的处罚,不服气?” “微臣不敢。” 顾亭雪再次垂眸,跪直了身子。 他不敢了,他的娘娘不允许,他怎么敢死? 他定是要撑着一条命,活下去。 承香殿外又安静了下来。 顾亭雪沉默地跪着,如同一颗冰雕。 香君也沉默地坐着,雍容华贵。 香君沉着脸,看着受罚的顾亭雪,她其实不想看他受罚的,但她必须坐在这里,她要让他看着自己。 看着她,顾亭雪才能撑得下去。 香君在心里对顾亭雪说着:看着本宫,再多撑一会儿。本宫为你找来了天兵,呕心沥血,要捞你一命,你可不准,让本宫失望。 第351章 只怕亭雪要死在你手里了 宫道长长的,香君又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亭雪!” 元朗又来了,正迈着他不长的腿,朝着这边跑来,似乎是生怕被身后的小路子抓到似的。 元朗身后跟着的是小路子,小路子手里拿着拂尘,在。在元朗身后叫着,“璟王殿下,您别跑!您等等奴才” 小路子最是灵活又敏捷,香君派他去看着元朗,就不可能看不住。 更不至于追一个短腿的孩子都追不上。 只见小路子一边追,一边给梦梅做了一个手势。 梦梅看到小路子的手势,;立刻走到香君身边,小声说道:“娘娘,这外面冷得很,还是奴婢在这里替您看着吧,您该去与皇后娘娘商量年节怎么办的事情了。” 香君挑了挑眉,“这些事情,自有简妃他们来办。” “娘娘,还是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香君冷笑道:“本宫不走,本宫就要在这里,要看看本宫的儿子,胳膊肘要向外拐到何种地步,亲娘的话都不听,心里只惦记着一个太监。” 元朗又一次跑到顾亭雪身边。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看亭雪身上的冰渣子,眼眶立刻就红了。 元朗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瑟缩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母妃,亭雪跪了一夜,您也该消气了,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人的,亭雪毕竟是父皇身边的大臣,母妃若是真把亭雪弄死了,只怕父皇也会怪罪母妃的。” 香君看着元朗,“谁教你说的这番话?” 元朗低着头支支吾吾。 “谁?” “陆……陆夫子……” 香君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对这个奴才好,为了他到处求人。” 元朗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儿臣不是想让母亲生气,儿臣只是……只是不想亭雪死,母妃,您就看着亭雪是我老师的份上,原谅他一次吧,再跪下去,亭雪真的会没命的。” “元朗未免也太小瞧顾大人了,方才顾大人装晕,本宫泼了顾大人一身水,他不也好好地继续跪在这里么?本宫看,再跪个一日,也是死不了的。” 元朗不可置信地说:“母妃,这样的天气,亭雪都晕倒了,您怎么还往他身上泼水?您这是真要他死么?” 元朗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像是母妃做的事情。 虽然母妃有时候严厉了一些,但是对奴才们都是极好的,何曾体罚过? 香君冷笑,“不是还没死么?急什么?” “母妃!” 香君厉声道:“怎么,你可是还要给这个奴才求情?” 元朗想到母妃的警告,自然是不敢求情,只能委屈地看向小路子。 小路子最会哄母妃了,兴许他能有办法呢? 小路子看向香君,香君也看向小路子,小路子立刻拉着元朗,小声说:“璟王殿下,咱们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元朗不肯走。 小路子又看向顾亭雪,哎呀了一声道:“顾大人的脸怎么如此红……” 元朗闻言,赶紧回头,伸手一摸,顾亭雪的脸好烫。 元朗想求母妃,但是母妃坐在那边,依旧一脸的冷漠,他知道,母妃定是不会听他的求情的。 “璟王殿下,咱们还是走吧,这事儿,是皇上允了的。” 是啊,他可以去求父皇。 元朗思索片刻,忽然扭头就跑。 香君看向小路子,小路子这才又追上去,还故意滑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一圈,眼看元朗跑远了,这才爬起来,一甩拂尘,又大步追了上去。 香君这才又看向顾亭雪。 顾亭雪的脸,果然很红。 香君不知道是那药的效果,还是他真的高烧了。 可这么冷的天,顾亭雪若还因为高热而发红,那岂不是…… 香君紧紧握着手,手心恨不得要掐出血来。 面前的顾亭雪,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似乎随时都要失去意识。 香君看着头顶的天光,看着天色一点点昏暗,一颗心再次摇摇欲坠。 若是皇上今日不来,她也不敢保证,再过一夜,顾亭雪还能不能活下来。 难道真的要如令仪说的那般,想要得到她追求的东西,她就必须要将一生所爱的一切,都献祭给皇权么? 第259章 天上又飘下鹅毛大雪来,雪竟然下得更大了。 这么大的雪,似乎能将这世上一切的肮脏和阴谋都掩埋,也封住了香君心中巨大的喧嚣,她看向顾亭雪,可顾亭雪竟又一次摇摇欲坠。 “顾……” 香君的话没说完,眼前的顾亭雪却再一次栽倒在雪里。 一旁的梦梅和喜雨的心都提了起来。 香君的手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但是她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喜雨,去拿水来,泼醒他……” 喜雨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了一声是。 没一会儿,喜雨就提了一桶水过来。 “泼。” 喜雨一勺水泼在了顾亭雪脸上。 顾亭雪没动。 香君的语气没有一点温度,“继续。” 喜雨有些不安起来,小声说到:“娘娘,顾大人会不会……” “本宫要你泼!” “是!” 喜雨又舀了一勺水,正要再次泼到顾亭雪身上时,却听到一声厉喝。 “住手!喜雨姑姑,等等!” 香君扭头,看到气喘吁吁地万里春跑了过来。 万里春身后,远远地还能看到一个长长的队伍在往这边走,香君认出,那是皇帝的轿辇。 “贵妃娘娘,奴才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过来的,还请您手下留情。” 香君冷哼一声,不搭理万里春。 “喜雨,你差事当得越发好了,本宫让你泼,听不懂么?” 喜雨毫不犹豫地又泼了一勺子在顾亭雪身上。 终于,香君听到一声厉喝。 “住手!” 这一声,是皇上的声音。 香君这才起身,只见皇上已经下了轿辇,牵着元朗,带着两排侍卫,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香君蹲恭敬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您怎么来了?” 香君笑盈盈地看着皇上,手心却早已都是汗水。 “朕若是再来晚一些,只怕亭雪就要死在你手里了。” 皇帝面色严肃地一摆手,几个侍卫就上前,将顾亭雪抬了起来。 第352章 娘娘,我们如今这一关算是过了 皇帝匆匆走到顾亭雪面前,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裹在顾亭雪身上,将他一把扶起,抱在了怀中。 “亭雪!” 皇帝轻轻地拍着顾亭雪的脸,见到顾亭雪的睫毛上都结着冰,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皇帝冷着脸道:“来人,把亭雪抬到太极殿,立刻把太医院的人都宣去太极殿,给亭雪诊治!” 见到顾亭雪被人抬走了,香君却是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皇上。 “皇上,您……” “贵妃!”皇上看了香君一眼,打断她的话,语气严厉地说:“朕让你出气,却没让你致人于死地,亭雪是朕的大臣,不是宫中普通的奴才,这次,你还是过了些。” 香君对上皇上的眼睛,了然地低下头,顺着皇上的话说:“是臣妾太过骄纵,还请皇上处罚。” 皇帝看香君一眼,叹一口道:“贵妃既然知错了,就回去便闭门思过几日,等年节再出来吧。” 差一点把皇帝的大臣弄死,却还只是闭门思过几日,年节这种大日子,还是让她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还是宠爱贵妃,这也算不得惩罚。 香君委委屈屈地谢了恩。 元朗看到皇帝对母妃发了脾气,又想给母妃求情。 走到皇帝面前道“父皇……您能不能不要禁足母妃,母妃她不是……” “好了,此事与你无关。”皇帝摸了摸元朗的脑袋,打断他的话,温柔地说,“好孩子,回你的东宫去。” 皇帝上了轿辇,匆匆走了,似乎是因为太过关心顾亭雪的原因,让轿夫们走得极快。 元朗站在原地,看一眼父皇的背影,又看一眼站在承香殿外的母妃,立刻低下了头,一脸的惭愧。 元朗虽然想救亭雪,却也不想母妃被父皇责怪、禁足。 看着元朗一副要哭的样子,香君实在是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孩子。 元朗可怎么办啊,这么多的善心,这么多的舍不得,谁都不想伤害。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皇子,是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子。 在这吃人的宫殿,被他的父皇、母妃这样的毒蛇们环绕着,被亲爹,亲娘算计着,却还在这里自责,怪自己没做好。 殊不知,他的反应,都在他母妃的算计之中。 他的父皇也利用这次机会,要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只有他自己,还指望着,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香君叹一口气,没有与元朗多说什么,转身进了承香殿,让宫人把宫门关上。 看到承香殿的门要关上,元朗跑了几步也想要跟上,却被人拦住。 “母妃,让元朗陪着您一起好不好?” 香君回头看一眼元朗,对小路子说:“送璟王回去,然后就赶紧跟本宫滚回来,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是!” 小路子要把元朗拉走,元朗却哭着不肯走,“母妃!求求母妃别生元朗的气……” 香君摆摆手,身后的宫门便关上了。 元朗还在门口拍门哭,香君却狠了心,径直往宫殿里走去。 若是想要元朗的地位稳固,不被皇帝忌惮,他与香君这个母妃,最好就别再继续母慈子孝下去了。 香君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等到闲杂人等散去,香君几乎是跌坐在自己的软榻上。 今日她一直紧绷着,直到这一刻,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香君的心跳得极快,手捂在心口,终于是稍稍放松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娘娘,如今咱们这一关可是过了。” 香君点点头。 一回京,香君就与梦梅一起办了几件事。 第一件,便是找皇后娘娘,借她的神鹰一用。 皇后一直是用神鹰与大将军王联络的,并且偷偷把那神鹰养在鹰鹞处。 但因为那神鹰起飞之后便难以拦截,又极为认主,所以即便是顾亭雪,一直以来也不知道皇后与大将军王之间在传递什么消息。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但皇帝对皇后有种尽在掌握的拿捏,倒也不在乎皇后与大将军王说些什么。 只这一次,那神鹰因着有些病了,所以飞出去不久又飞了回来,养了两三日才好。 鹰鹞处的探子,截获了皇后与大将军王的信件。 不出皇帝所料,信件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皇后对大将军王诉说自己在宫中的惶恐,诉说皇帝如今对自己的冷淡,在最后,还说了一句,她等着大将军王来接她。 皇帝是个极为敏锐之人,不会放过任何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薛娇娇是皇后,这辈子死也会死在皇城里。 大将军王凭什么接走皇后? 皇后又凭什么相信自己可以离开京城?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大将军王有谋逆之心。 于此同时,周子都也将边境的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北蒙没有继续在攻打大齐,而是与大齐划线而治。 大将军王也没有要继续讨伐北蒙的意思。 周子都虽然也想收复大齐的疆土,但是他担心大将军王已经和北蒙勾结,到时候他会腹背受敌,所以不敢轻易出击。他写这封奏折,就是想得皇上的指示,对边疆的防备重做安排。 两件事情下来,皇帝心里便会认定,大将军王和北蒙人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再想到皇后与大将军王的信件,皇帝怎么会不觉得毛骨悚然呢? 只怕,大将军王早就准备好,要带着大军入京,置他于死地了。 其实香君一直都知道,皇帝不一定想顾亭雪立刻就死。 皇帝自私,以往的种种事情,都可以看出,皇帝这人,会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吃干抹净、利用到极致,直到毫无价值,只剩下些残渣才会杀掉,永除后患。 顾亭雪若是草草的死在后宫里,也实在是可惜了皇帝对顾亭雪多年的培养。 但是,皇帝对香君生出的那诡异的情感,又让皇帝想要折磨顾亭雪,香君也拿不准,那一丝真心,会不会让皇帝一怒之下,就杀了顾亭雪。 就像当初皇帝对晋王一样,他可以让他死,也可以让他活,这一切,完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香君揣摩着皇上的心意,知道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变皇帝心中的平衡,让皇帝心中,那继续榨取顾亭雪的利用价值的欲望更强烈一些。 所以,她才会去求皇后。 但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 第353章 也合该皇帝最后的对手是她 香君必须要让皇帝赢得更痛快一些,皇帝才能够真正地将此事翻篇,甚至将此事变成他又一个得意之作。 既然,皇帝要让香君和顾亭雪反目,除了情爱,还要挖掘出一些更深层次的矛盾才好。 第260章 什么才是更深层的矛盾呢? 自然是权力。 情爱这种生气,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权力中心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点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 抢了自己的男人、女人,真没那么要紧的。 但要抢手中的权力,那可是绝对不行的。 香君作为一个贵妃,现在的权力来自于皇上的宠爱,未来的权力来自于手中的皇子。 所以,元朗的出现就极为重要了。 不仅香君要对顾亭雪痛下杀手,毫不留情地置他于死地,证明她就是一个野心勃勃,要权力不要真情的人。 她还得让元朗出来选边站。 虽然,元朗是出于善良要救顾亭雪,但是这一幕,对于他们这些弄权的人来说,可没有元朗想的那么简单。 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对一个外人比对自己更好、更听话。 尤其是当这个孩子有可能是未来储君的时候,这个母亲,就会更加在意自己对孩子的控制。 而顾亭雪,竟然让香君的孩子背叛他,竟然对元朗的影响,比她这个母妃还大。 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会让香君和元朗这对母子离心,尤其是,香君还有一个叫做“元祚”,身上顶着帝星预言的儿子。 这个隔阂一定会在香君和元朗之间产生。 其实,当初皇帝给元朗安排十二监的子弟做伴读,把元朗和宦官的势力牢牢绑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谋算着将来有一天,利用顾亭雪让元朗和香君翻脸了。 宦官是只能依靠皇权而存在的。 一个皇子,没有外戚的掣肘和干涉,只能依靠皇权,皇上才会真正的对自己这个儿子放心。 在当初皇帝给她的两个孩子做下那般用心险恶的安排时,香君就做好了准备,有朝一日,要与元朗切割,也只有这样,才是保全了元朗。 香君只不过是借着她与顾亭雪这次的事情,把这件事提前罢了。 所以,在皇帝得知了大将军王与北蒙勾结的消息之后,最适合去求皇帝救顾亭雪的人,就是元朗。 一切如皇帝所愿,他作为元朗的好父皇,看着哭求不止的儿子,为着自己宠爱的皇子,做了一回顾亭雪的救命恩人。 当皇帝牵着元朗的手,冒着风雪救下顾亭雪,站在香君对面的时刻,皇帝这一局,才算真的赢得酣畅淋漓。 他才算真正的让顾亭雪与香君离了心。 想到此处,香君只觉得这件事,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皇帝因为对香君那么一丝丝真情,要置顾亭雪于死地,却又因为没那么相信真心,所以又放过了顾亭雪。 在皇帝眼里,这世上,是没有至死不渝的爱的,也没有真心是不掺杂着算计的。 他相信,这世上任何的感情,都是可以离间和摧毁的。 就像,当初他也是这般,摧毁了太后娘娘对顾亭雪的爱。 在太后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宠爱顾亭雪多年的太后,不也选择了皇帝,放弃了亭雪么? 所以,他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亭雪和元朗的。 顾亭雪可以心甘情愿地为了香君去死。 元朗救顾亭雪,不是因为他选择了亭雪,放弃了母亲,而是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宫里别的小太监、小宫女受了惩罚,他也一样不忍心别人受苦,也是会哭着求情的,只是他与顾亭雪的感情更深一些罢了。 香君想,这世上,也只有她和皇帝这样的人,才会把真情都拿来利用算计吧。 也合该,皇帝最后的对手,是香君。 皇帝说,他比香君以为的了解她。 香君又何尝不是比皇帝以为的更了解皇帝呢? 还好,皇帝赢了,香君却也没输。 她给自己争取到了短暂的一点时间,这些时间,足够她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安排。 “娘娘,璟王殿下还在外面哭呢。” 香君神色很平静,“哭够了就会走了,把可贞和元祚抱来给本宫瞧瞧吧。” 乳母们把孩子抱来,香君便抱着孩子们在院子里逗了一会儿,说笑的声音传出了殿门,元朗听到,终于是沮丧收回了拍门的手。 小路子安慰着:“璟王殿下,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奴才送您回东宫吧……” 元朗摇摇头,“母妃喜欢你伺候,本王自己回去便是。” 小路子赶紧对还守在承香殿门口的四个侍卫说:“送璟王回去。” 两个侍卫得令,跟着垂头丧气的元朗,往东宫去了。 小路子回了承香殿,承香殿的殿门再次关闭。 “走了?” 小路子点点头,压低声音说:“被皇上派来的那两个侍卫送回去了。” 香君将元祚交给梦梅,又把可贞抱在了怀里哄了哄,这才让奶嬷嬷们把孩子抱回去。 回到内殿,喜雨有些后怕地问:“娘娘,顾大人应该会没事吧?奴婢那几盆水,可是浇了个实实在在。” “本宫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要靠他自己挺过去了。” 不仅仅是身子要挺过去,还有皇上对他的考验。 香君已经在皇上这里过了关,顾亭雪可还没有呢。 …… 太极殿里,虽然众多太医诊治,但顾亭雪还是昏睡不醒。 这回就连皇帝御用的章太医也看不出名堂来。 毕竟,正常人在雪地里跪两日,是极为危险的,但章太医看顾亭雪的脉象只觉得很是奇怪和混乱,不像是寒气入体,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了。 皇帝身边的太医,最重要的是忠心和不犯错,所以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要怎么与皇上回话,只能说顾大人跪了两日,如今脉象混乱,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着手。 见章太医这般说,宴太医又一次站了出来。 “皇上,还请让微臣一试!” 第354章 兄长 宴离早早地就得了贵妃娘娘的命令,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替顾亭雪诊治身体,以免香君给他吃的那颗药会露馅。 如今看章太医犹犹豫豫的样子,宴离立刻自告奋勇,要医治顾亭雪。 章太医虽然对皇帝忠心,但是看皇帝对顾大人在意的模样,也不想沾染此事,这宴离向来爱出头,他要当这个出头鸟,章太医便也由得宴离来诊断。 “皇上,对于疑难杂症,宴太医的确颇有心得,不如让他试试?” 皇帝也允了,他冷眼看着宴离道:“这一次,宴太医莫要再让朕失望,治不好亭雪,这一回,可没有贵妃求情。” “微臣一定不辜负皇上所望。” …… 接下来,顾亭雪一直都在昏迷之中,整整昏迷了两日。 他感觉似乎有人在给他施针,也时不时有人给他喂药。 但是顾亭雪实在是太疲惫了,根本就睁不开眼,就像是身子长久以来的劳累和亏空全在如今爆发出来。曾经被他忘却的疲惫,全都袭来。 他实在是需要好好休息一场。 顾亭雪反反复复地陷入昏睡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岁时被净身的日子。 那一次,他也是这般,高烧了几日,在黑暗里浮浮沉沉。 娘亲一直守在他的枕边,一声声地哭着说:“亭雪,娘亲的好亭雪……你可一定要撑下去。” 亭雪听到娘亲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娘亲陪在自己身边。 娘亲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却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记忆中的娘亲是在塞外,穿的衣服都很破旧,不像现在这般,雍容华贵得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娘亲见亭雪醒来,立刻让人进来给他诊脉。 亭雪记起来了,自己刚刚被净身,他成了太监,今日是他净身的第三日。 大夫离开了房间。 只听到娘亲对他说:“好孩子,再痛也不能弯腰,大夫说了,你一定要撑着身子躺直了,不然一辈子这腰都直不起来了,知道么?” 亭雪点点头,忍着巨大的疼痛,还是躺得直直的。 “好孩子,娘亲给你换药,忍着些……” “我来吧。” 一个声音在娘亲身后响起。 亭雪抬眸,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搭在娘亲身上。 娘亲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后的人,轻轻地叫了一声,“清河……” 清河,这个名字,在北蒙的时候,亭雪听娘亲念叨过。 顾亭雪看向那人,那是一个极年轻英俊的男子,长得与母亲有七分相似,也与他有五分相似。 “母妃,您是女子,还是儿臣来给亭雪换药吧。您先出去,一会儿换好了药,儿臣再叫您进来。” 亭雪知道这人是谁了,他是母亲的另一个儿子,是他的兄长。 亭雪下意识地觉得有些惭愧。 虽然他们都是母亲的孩子,但是他与兄长是不同的。 兄长是大齐皇帝的孩子,而他,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从小到大,别人都是这么说他的。 第261章 小亭雪很害怕,怕兄长会厌恶他。 可兄长却温柔极了。 他的身份那样的尊贵,却亲自替亭雪换了药,他的动作是那么的细心,除了娘亲,亭雪不记得有谁曾经这样温柔地对待过他。 “你……你的衣服脏了。” 他身上的污秽和伤口的血弄脏了兄长的衣服,他们的衣服那么好看,定是极华贵的。 “无妨。” 周清河笑了笑,并不在意,继续给小亭雪上药。 “这药是我从南越寻来的,价值千金,你用了,定是能早些好起来。” 亭雪只是看着他,不敢轻易接话。 换好了药,兄长又轻轻地替他盖上了干净的被子,然后用他的大手,缓缓地抚摸着亭雪的额头。 兄长的眼神实在是太温柔了。 亭雪从小到大,周遭的男性都是北蒙的看守,他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会轻声细语对他的男性长辈。 那一刻,亭雪觉得,兄长好像一个父亲。 若是他有父亲,定是如兄长这般。 亭雪用一双亮晶晶地眼睛看着周清河,想要将兄长的样子记得仔细一些。 可周清河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柔声问:“怎么了?这样看着兄长,可是要什么?” 小亭雪摇摇头。 “你的伤口还未长好,还不能胡乱吃东西,兄长给你弄了块糖,你若是馋了,可以舔一舔。” 周清河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来,里面是一个用棍子戳着的琥珀色的糖果。 亭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糖。 在北蒙,他从未吃过这些东西。 “可要尝尝?兄长喂你可好?” 周清河拿着那糖,递到小亭雪嘴边,给他舔了一口。 亭雪的眼神瞬间就亮了。 好甜啊…… 小亭雪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孩子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舔一口糖,就忘了之前受的罪。 “甜么?” 亭雪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 “拿着吧,但不能吃多了,对伤口不好。” 顾亭雪点点头,将那糖果又用油纸包好,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头边。 亭雪又一次好奇地看向周清河。 兄长、母亲和他都长了一样的眼睛。 只是,兄长的眼神比母亲还温柔。 兄长坐到了床边,轻轻地握住了亭雪的手,柔声道:“亭雪,兄长知道你如今定是害怕又惶恐,但你别担心,以后这宫里,有兄长在,兄长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你。只是,如今兄长还不能为你报仇,但你放心,这不仅是你与母亲的仇恨,也是我的仇恨,兄长不会忘记的,总有一日,兄长一定帮你手刃仇人。” 亭雪听到兄长的话,终于是委屈地落下泪来。 “兄长……” 周清河将哭着的亭雪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抚着痛哭流涕的他。 “好弟弟,从今以后,兄长陪着你,你也陪着兄长,咱们兄弟两个,要一起在这宫里,走到最后。” 第355章 你将来一定能帮兄长 净身的后的七日,小亭雪终于能下地行走了。 周清河便将小亭雪带到了东宫,做了他贴身侍奉的小太监。 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知道怎么侍奉太子? 宫里像亭雪这个年纪的小太监,大多都是先去做些最脏最累的活,或者去伺候些年纪大、有权势的老太监,得在宫中辛苦地煎熬一些年岁,才能给自己谋个好出路。 可亭雪来了东宫,不仅不用干活,皇帝还专门拨了两个宫人照看他的起居。 在东宫的日子,是亭雪在北蒙的时候都不敢想的。 对于亭雪的身份,宫里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就算也有聪明人对他的身份有猜测,也没人敢多嘴,众人只需要知道,这是太子最在意的小太监,简直就是当自己儿子一般照料。 现如今,皇上的病已经很严重了,虽然还支撑着每日上朝,但是许多事情,都已经交给太子来办。 周清河每日都要忙到深夜,可就是再忙,他也总要抽出时间来看看亭雪。 大晚上的,却瞧见小亭雪在院子里用树枝练字。 亭雪从前在草原上,连纸笔都没用过,娘亲虽然也能识文断字,但在北蒙的时候,母子二人总要做活,所以娘亲也没多少功夫能教亭雪写字。 这件事,周清河也是知道的,本来是想再过些时候,等他彻底好了再给他找夫子的,倒是没想到,亭雪竟然自己练起来了。 “怎么这么着急学写字?” 小亭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奴才……奴才看太子殿下太辛苦了,奴才想多学些东西,才能早些帮太子殿下。” 周清河笑了笑,走过去,看向地上的字。 写的是涵虚和罨秀。 这几个字可不好写。 周清河有了些兴趣,问道:“这几个字是谁教给你的?” 小亭雪红着脸,羞愧地说:“奴才在牌匾上看到的,记下来便自己写一写。” 这四个字,是东宫东侧和西侧牌楼悬挂的匾额,照说,亭雪应该只是来东宫那日经过牌楼的时候看了一眼。 这几日他可是都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的。 所以,他只是看一遍就记住了么? 周清河温柔地看着小亭雪,脸上的笑意更浓。 “好孩子,”周清河伸手摸了摸亭雪的脑袋,柔声问道:“是谁让你自称奴才的?” 小亭雪的脸一红,“奴才……奴才看大家都是这么说话的。” “那是旁人,你不一样,你以后都不用自称奴才,明白么?”说完周清河看着另外两个照料亭雪的宫人,冷着脸道:“以后,亭雪不必你们照顾了,打发出去。” 那两个宫人吓得立刻跪下。 被主子打发出去,那就是有罪的奴仆,是没有好去处的。 小亭雪想要给他们求情,毕竟这两个宫人都待他极好,他不想因为他说错了话,就让他们受到惩罚。 可周清河只是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用极温柔的语气说:“好孩子,对那些无用之人、无关之人,不必同情,你的精力和感情,都应该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周清河伸出手,将顾亭雪抱了起来。 他笑了笑,小声在亭雪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以后都与兄长待在一处,可好?” 小亭雪羞赧地点点头。 周清河抱着小亭雪往东宫的正殿走去,从此之后,他便将亭雪养在身边,就让亭雪住在他寝殿的西暖阁里。 …… 兄长将小亭雪抱在他的腿上,握着小亭雪的手,教他如何用毛笔,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写完一遍,兄长便让亭雪自己试试。 只一遍,亭雪就已经写得极有样子了。 周清河又一边写一边念道:“虚而灵,空而妙。冷而看,默而照。亭亭雪,没青松,杳杳云,世藏白鸟。” 握着顾亭雪的手写了一遍,周清河便把那纸抽开,让小亭雪自己默写一遍。 没想到,只一遍,小亭雪便能将那诗写下来。 周清河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亭雪。 亭雪没明白兄长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写错了,赶紧拿起被兄长拿走的那张纸比对着。 是一样的啊。 “亭雪的记性很好?” 亭雪点点头,“看过的都记得。”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小亭雪抬头,却只能看到兄长的下巴。 只听到兄长用愉悦的语气说:“不愧是我的弟弟,这般聪慧,想必,亭雪只要肯好好学,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亭雪虽小,却也知道太监是没前途的。 他缓缓低下头,有些羞愧。 似乎是看穿了弟弟的想法,周清河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太监也有自己的前途,也能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宦,你只要努力些,有兄长在,将来,咱们亭雪定能做那搅弄风云的一代权臣。” “我……我只想以后能帮兄长。” 周清河脸上的笑意更浓。 “好孩子,你将来,一定能帮兄长。” …… 似乎是发现了亭雪的天赋,周清河给他找来了最好的老师。 本是给皇子启蒙的夫子,如今却在教一个小太监。 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却接受起了只有皇家才能接受的教育。 兄长还教亭雪骑射,教他用剑。 他送给了小亭雪人生的第一匹马。 兴许是有北蒙血统的原因,小亭雪对骑射也极有天赋,周清河很满意,很快就安排了神策军的老将军收亭雪为徒。 神策军的老将军因着自己女儿做的那些事情,对亭雪这个孩子心存愧疚,这才破例收了亭雪做徒弟。 于是,亭雪便开始了半日学堂念书,半日武场习武的生活。 第262章 顾亭雪时常会想,其实做了太监也不要紧,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母亲和兄长对他更好了。 做了太监,他就能一直生活在这皇城里,就能一直陪伴母亲和兄长。 普通人要三年学会的东西,亭雪一年就能学会。 他也不怕严寒酷暑,能忍受一切痛苦和折磨,他只想变得强大一些,能快些帮帮自己的兄长。 因为亭雪知道,兄长登基之后,并不事事如意。 朝廷并不安稳,他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想杀了他、取而代之。 前朝杨相和那群文官,因着从龙之功,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兄长做什么,都要处处受到掣肘,却又不能与文官翻脸,总要受这些文官们的气。 边疆也总是闹事,北边和南边都时不时要打仗,偏偏国库还空空如也,兄长想要有一番功绩,却拿不出银子来。 他多想,早日长大,能帮兄长分忧。 所以,寒来暑往,亭雪就是病了,受了伤,他也不愿意落下一日的功课。 这样枯燥的日子,一过便是七年。 终于在顾亭雪十四岁那年,兄长给了顾亭雪第一份差事。 顾亭雪入了监察处,那是直属皇上管理的秘密机构,负责监察百官。 皇上也交给顾亭雪办了他人生里的第一件大事,那就是调查神策军的老将军、顾亭雪的恩师,也是大将军王的外祖父、忠勇侯姜定北。 第356章 好狗 亭雪知道,姜侯爷不是坏人,甚至,他对亭雪极好,将自己一切所学都交给他,毫不藏私,甚至因为顾亭雪的身份,还特意去寻了适合他练习的功法。 他没有因为亭雪是一个阉人,而对他区别对待,而是将亭雪当做自己最得意的徒儿。 姜侯告诉亭雪,男儿志在四方,就是太监又如何? 太监也能报效国家,也应当自强不息。 他告诉亭雪,绝不要浪费了这一身武艺,不要浪费他的聪明才智,有朝一日,他学有所成,便要报效朝廷,成为一方良将,守卫疆土,造福天下百姓。 但谁能想到,顾亭雪学有所成那一日,却是奉旨来杀他的。 亭雪知道,姜侯爷是忠臣,他从未想过谋朝篡位,也与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儿姜婉容不是一路人,更从未想过与自己的外孙大将军王“里应外合”。 但兄长要他死。 兄长说,这件事不像顾亭雪以为的那么简单,不是忠勇侯没有谋逆之心,就能置身事外的。 兄长告诉亭雪,有时候,一个人要做什么事情,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就像兄长也敬重姜侯爷,但为了江山稳固,为了有朝一日,不至于天下大乱,他只能杀了姜侯,这才能断绝大将军王的心思。 姜侯爷活着一日,兄长便一日寝食难安、噩梦连连。 “朕小时候就教过亭雪,对那些无关之人,莫要投入多余的精力和感情,这世上,终究只有你我和母亲才是真正的亲人,难道,你要选姜侯,不要兄长了么?” 十四岁的顾亭雪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决绝,他隐约中,有了一种预感。 这一步只要踏出,他将再无回头的可能。 但是他愿意。 亭雪愿意做兄长的刀子。 只要兄长的天下能江山稳固,他愿意为兄长背负所有恶名。 监察处最善于“无中生有”、“栽赃陷害”,不过是抛却良心罢了,又有何难。 那一日,当十四岁的顾亭雪,举着刀,带着士兵将忠勇侯府围住的时候,姜侯爷只是拿着他那把陪着他征战一生的宝刀,坐在院子中间。 看着顾亭雪出现,姜侯爷沉重地叹息。 “你才十四岁,他怎可让你做这样的事情?” 顾亭雪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姜侯。 他不知道自己胸口那疯狂翻涌着的是什么感情。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兄长失望。 姜侯看着亭雪,豪气干云地将手中的刀子扔给了他。 “师徒一场,莫要为师受罪,动手吧,我可不想受那屈打成招的侮辱。” 手起刀落,一代忠臣殒命,死在了一位冉冉升起的权宦奸佞手中。 顾亭雪斩断了师徒之情,也斩断了他人生里除了母子和兄弟之情之外的其他感情。 再次上马,顾亭雪终于完成了他蜕变。 从此之后,他只为了母亲和兄长而活。 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终于变成了一条只对皇帝忠心、做尽坏事、杀人如麻的鹰犬。 很久之后,顾亭雪才知道,让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人,不是姜婉容,而是他的好兄长。 他也知道了,那时候,姜侯也并不是非死不可,那只是,兄长给他的考验和试炼。 兄长只是想看看,他能不能做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顾大人……” …… “顾大人……您醒了?” 顾亭雪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到自己头顶是明黄色的帷幔。 他这是又躺在了皇帝的暖阁里么? 就像小时候那般。 万里春看到顾亭雪睁眼,惊喜地说:“快,告诉宴太医,顾大人醒了!” 宴太医立刻进来给顾亭雪把脉。 虽然睡了几日,但是如今顾亭雪的身体竟然已经恢复了。 宴太医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去寻那华大夫,去求这味药的药方。 如今顾亭雪的身体已经无大碍,虽说不是他治好的,但这妙手回春的功劳,他也只能先担着了。 等到皇帝下了朝回来,得知顾亭雪已经醒来,立刻询问了宴离。 因着有贵妃的吩咐,宴离还是一脸沉重地对皇上说:“虽说微臣将顾大人的命救了回来,但大人寒气入体,损伤了根本……虽然好好养着,倒是能恢复如常,可是……” “可是什么?” “顾大人只怕会寿数不长。” 皇帝点点头,“此事,莫要让亭雪知晓,你去给亭雪熬药吧。” 宴太医一碗药给顾亭雪喝下去,又施了针。 娘娘叮嘱了,若是顾亭雪好了,也决不能让顾亭雪看起来太好,而且不能让别的太医诊出不对劲来。 果然,等宴离走了,皇帝又叫了章太医来给顾亭雪诊脉,得出的结论,也和宴离差不多。 毕竟在雪里待了那么久,有损伤才是自然的。 皇帝这才彻底放心。 可打发了章太医之后,皇帝却没有立刻进去暖阁看顾亭雪,而是独自坐在龙椅上坐着,沉默了许久。 所有人都不敢吱声,只当是皇上伤心了。 万里春跟着咱们皇上多年,对皇上的性子也是了解的,但有时候,他也闹不清,咱们这位万岁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像万里春总以为皇上冷情冷性,但偶尔,皇上也会无法控制地透露出一丝真情实意来。 当初,贵妃娘娘失踪的时候,皇上也露出过类似的神情。 只是,这样脆弱的神色,只不过片刻,就从皇上眼里消失了。 再起身的时候,皇上的神情,又变得难以捉摸,罩上了层层的伪装,叫人看不懂了。 “万里春,陪朕去西暖阁,看看他吧。” 第357章 是亭雪错了 西暖阁内。 顾亭雪刚被宫人伺候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靠坐在床边。 小宫女替顾大人系上衣带,脸上有些羞赧的红晕,时不时地要打量顾亭雪几眼。 顾亭雪病了些日子,人又单薄了许多,皮肤苍白如雪,却多了几分病态的美。 小宫女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得皇上厚爱、能在太极殿里养病的权宦,脸上尽是讨好的谄媚,温言细语地问道:“大人,可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么?” 小宫女的姿态妩媚,眼里尽是风情和挑逗。 顾亭雪察觉了这小宫女的心思,也不戳穿,只是用阴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就让小宫女觉得后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简直就像是被鬼看了一眼。 这般鬼气森森的阴郁之人,就是有多少好处,小宫女也不敢再勾引了,赶紧替顾亭雪将被子搭好,便退了出去。 走出屏风,就看到皇上与万里春站在那里,小宫女想请安,却被万里春一个眼神制止,摆摆手,让她赶紧退下。 小宫女赶紧慌张地离开。 皇上又站在屏风后看了一会儿,这才领着万里春往暖阁里走去。 看到皇帝与万里春进来,顾亭雪立刻便想起身下床请安,却被皇帝摆摆手拦住。 “在床上歇着吧,你与朕,不必这般生分。” 万里春赶紧过去扶着顾亭雪坐好。 他一边给顾亭雪身后添软枕,一边说着:“顾大人,您可算是醒了,您怕是不知道,皇上这些日子,为着您的身子有多忧心,前两日大人没醒,皇上可是衣不解带地陪着您呢,还为了大人罢朝了两日。若不是今日是年前最后一日上朝的日子,皇上连今日都是要罢朝的,这满朝文武,就只有顾大人能得皇上这般的关心了。” 第263章 顾亭雪闻言,眼眶红了,却撇过脸,什么都没说,既没有接万里春的话,也没有看皇上一眼。 可他放在被子里的手,却攥得极紧。 顾亭雪知道,自己的结局还没定,皇帝对他的考验,也还没有结束,既然娘娘已经给他搭好了戏台,就是心中再厌恶,他也必须要把这场戏唱下去。 皇帝叹息一声,坐到了床边,朝着万里春伸出手。 万里春立刻便端来了一碗参汤来,然后带着人退到了暖阁外。 “躺了这几日,人都要瘦得脱相了,朕喂你。” “不敢劳烦皇上,微臣自己来便好。” “朕又不是没照顾过你,你忘记了?你小时候,朕也是喂过你吃东西的。” 顾亭雪的睫毛颤了颤,垂眸没有看皇帝,却也没有拒绝皇帝的关心。 皇帝给顾亭雪喂完了一碗参汤,又说:“太医说了,你是寒气入体,这回你实在是伤了根本,不好好调养着,是难好的。朕想过了,明日就是年节,接下来都要罢朝,你便在朕宫里养着,有朕看着,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悉心养着,等冬日过去,你的身子总是能养好的。” 顾亭雪目光低垂,不回答,也不愿意看皇帝。 “怎么,连话都不肯对朕说了么?你是记恨朕,把你交给贵妃处置?” “微臣不敢,”顾亭雪垂眸,捏紧了手,“是皇上救了微臣性命,若不是皇上,微臣已经在雪地里冻死了,微臣对皇上只有感谢,没有记恨。” “还说不记恨,你的语气,明明就是在怪朕。” 皇帝叹息一声,一副失望的样子,他起身放下了那汤盅,背对着亭雪,看起来一身的疲惫。 “其实,你喜欢这世上任何女子,朕都会成全你,为你赐婚,可你,偏偏这般让朕失望……” “皇上,微臣对贵妃没有那样的心思……” “事到如今,你还要对兄长撒谎么?” 皇帝转身看向顾亭雪,那眼神,还真像一个对弟弟失望却又不忍心责怪的兄长。 顾亭雪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脸,扮演着一个心有不甘又心怀愧疚的弟弟。 “朕的东西,你都喜欢。” “微臣不是喜欢皇上的东西……”顾亭雪垂眸道:“小时候,微臣总想要皇上的东西,只是因为……微臣想和皇上亲近些……至于贵妃娘娘……” 皇帝的眼神有些微的变化,他观察着顾亭雪的神情,语气却还是听不出起伏,问道:“贵妃如何?” “微臣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皇上这么喜欢。” 皇帝笑了笑,说道:“朕从前也宠爱皇后。” “旁人兴许看不明白,但微臣看得出来,皇上对皇后娘娘,和对贵妃娘娘,是不同的。” “哪里不一样?朕不都是一样的宠爱她们么?” 顾亭雪语气淡淡地说:“没有人会真心爱一个自己都瞧不上的人。总要势均力敌,才谈得上欣赏与喜爱,不然,就只不过是圈养罢了。” “势均力敌?”皇帝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是夸贵妃,还是在朕这里,给贵妃上眼药呢?” “微臣不敢。” 皇帝叹息一声,又问:“罢了,如今你可清醒了?” 顾亭雪苦笑,“皇上,微臣只是一个阉人罢了,这宫里的娘娘们,是瞧不上我这样的人的。皇上就当微臣,做了一场大梦。如今,微臣自知罪孽深重,愿意以死谢罪。” “朕若是要你死,又何苦救你?” 顾亭雪伸出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皇上也不必瞒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从前已是操劳过度,寿数不长,如今被贵妃罚着在雪里跪了两日,只怕我的身子已经坏了,也不能再替皇上办事。皇上何苦救我,倒不如杀了我干脆。” 皇帝沉重地叹息,伸出手,握住顾亭雪的手。 “亭雪,朕答应过太后,绝不会放弃你。”皇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朕的那些兄弟们,在朕看来,都不是朕的亲人,这世上,只有你,是朕一母同胞的弟弟,是朕唯一在乎的弟弟。” 顾亭雪侧过脸去,依旧不愿意去看皇帝。 “皇上,微臣只是你的奴才。您还有孩子,他们也与您血脉相连。” “皇家的父子,算不得亲人。你在宫中长大,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顾亭雪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但眼神却不像之前那么抗拒了。 “亭雪,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对朕说过的话,你说过,你要一辈子在皇城里生活,你不要离开这里,你要一直陪着母后、陪着兄长。如今母后已经去了,这世上,只有你我,是她最在乎的人。” 皇帝拿出一个油纸包来给顾亭雪。 顾亭雪伸出手,接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看到里面的琥珀色的糖,手下意识的地颤抖。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他想把这令人作呕的糖扔掉,却只是颤抖着双手,将那糖果捏紧了。 “你是朕的弟弟,是朕照看着你长大的,把你当成儿子一般教导、照料,都说长兄如父,可朕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及对你的用心。亭雪,你若是还肯叫朕一声兄长,对你,朕又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顾亭雪的声音有些颤抖,终于是落下泪来。 “兄长……是亭雪错了……” 第358章 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顾亭雪醒了之后,便在太极殿里养伤。 既然顾大人已经性命无忧,香君也终于被解了禁足,只是,香君没有在除夕的夜宴上看到顾亭雪,想必是还在养身子。 今年的年节,皇上过得不算舒心,毕竟北边还乱着,他的心情也实在是不怎么好。只不过对皇后的态度,倒是比之前又亲昵了些。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皇上还因着贵妃罚顾亭雪跪在雪里的事情,生贵妃的气,故意冷待贵妃呢。 元朗看到母妃受了冷淡,心中自然是难受的,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去了承香殿,给母妃请安。 元朗进殿的时候,承香殿的宫人们正抱着他的弟弟妹妹们围在母妃身边说说笑笑。 从前,元朗还小的时候,在承香殿的日子也是这般。 元朗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只想若是他不用长大,不用搬离承香殿就好了,东宫一点都不好,他只想陪着母妃而已。 香君看到元朗站在殿外,便让宫人们先把两个孩子抱走,然后微笑着朝着元朗招了招手。 元朗低着头走入殿内,那副样子,就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似的。 在元朗的记忆里,他的母妃就是整个后宫里最尊贵的女子,就是皇后娘娘也比不得她的母妃受宠爱。 可母妃却因为他的话被父皇惩罚。 在元朗记忆里,这还母妃第一次被禁足。 母妃那么骄傲的性子,定是很委屈,很生气吧…… 香君没有像从前一样,元朗一难过,就抱着他哄,她只是打发了旁边伺候的人,静静地等着元朗先开口说话。 “母妃,您可以原谅元朗么?” 香君笑了笑问:“元朗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元朗点点头。 “儿臣为了救亭雪,害得母亲被罚,是儿臣错了。” 香君又问:“可若是母妃不被惩罚,你的亭雪就要死了。你若是不救他,岂不是也是错?” 元朗一脸的迷茫, 香君终于朝着元朗伸出手来,元朗走到香君面前,扑到了母妃的怀里。 “其实,母妃的出身不好,母妃小时候,是和很多小姑娘们一起长大的。” 香君给元朗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她总是有些不必要的侠义之心,院子里管事的人,对她们这些小丫头都是极严厉的,不仅不给吃饱饭,还动辄打骂。 香君因为天资不错,学东西快,被寄予厚望,所以过得倒是比别的姑娘们好一些。 这便给了香君一种自己与众不同的错觉,总爱给那些受欺负的妹妹们出头。 直到有一次,有个妹妹得罪了嬷嬷,差一点被关在后院里饿死。 香君为了救那姑娘,便告状告到了管事的那里,虽说救下了那妹妹,却被嬷嬷记恨,陷害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主家的少爷,被大夫人拉去前院,差一点被打死。 若不是被香君的老师救下,又有梦梅和梦梅的哥哥照料,香君早死了。 等香君病好了之后,却得知,之前被香君护着的那小丫头,被管事的选中,去伺候老爷的客人了。 江南的那些贵人们,折磨人的花样百出,有的人就喜欢“妖童”,偏爱年岁小的。 那个小丫头才十岁,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从此之后,香君便不再轻易帮人。 她以为靠着管事的喜欢,就拥有了帮助姐妹们的能力,殊不知,她并不拥有任何权力,不过是一只好看一些的鸟儿,靠着主人的喜爱,能被多容忍几分罢了。 第264章 元朗迷茫地看着母亲,似乎听不懂母亲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这个故事。 但是,他却能感觉到母亲身上的悲伤。 看着元朗的样子,香君就知道,他不会懂。 但没关系,总有一日,他会懂的。 “好孩子,有些话,母妃告诉你,你要在心中默默记住。” 元朗点点头。 “这世上,人人都在装模作样,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 “你觉得到什么是真的,什么便是真的。你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是假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从今以后,母妃不能陪着你了,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在此之前,你要学会安静的观察,学会忍受,学会隐藏自己的意图。” 这些道理对元朗来说,都太复杂了。 香君知道元朗现在理解不了,但她希望,若是有一日,元朗忽然想起她今日的这番话,能聪明一些。 “好孩子,你要记住,赢一次不算什么,暴虎冯河,虽然死而无悔、算得上轰轰烈烈,却是匹夫之勇。想要做大事,想要站在那最高的位置上,最重要的不是赢,而是不输。不输,永远比赢重要。不输的人,只要赢一次便够了。一直在赢的人,也许输一次,便是万劫不复。” 元朗点点头,想要像从前一样,继续靠在母亲怀里,香君却将他缓缓地推开了。 “好孩子,既然已经请了安,你便早些回去读书吧。” 元朗不明白,为什么母妃忽然变了态度。 “母妃……我今日想留在承香殿用膳,好么?” “你以后还是少来承香殿,免得本宫与顾大人争斗,伤了你。” 元朗慌了,“母妃!您不要儿臣了么?” 香君不再与元朗说话,起身叫来小路子道:“本宫想歇息一会儿,送璟王殿下出去。” 让小路子把元朗请了出去,看着元朗那落寞的样子,梦梅都有些不忍心了。 “娘娘,有些话,您与璟王殿下说明白,想必也不要紧,璟王殿下是最孝顺的。” 香君看着元朗走出承香殿,语气平静地说:“梦梅,你别忘记了,他不仅是本宫的儿子,他更是皇上的儿子。那个人,可是他的父皇。说到底,皇家的父子,才算是真正的亲人。” 皇子,不过是托生在她们这些女子的肚子里罢了,并非她们的孩子。 香君知道元朗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又何必去考验自己的孩子呢? 元朗走出承香殿,心中的情绪很复杂。 他有许多事都不懂,但是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母妃并是不真的在生他的气。 母妃似乎是在帮他什么。 可即便如此,想到以后不能再来承香殿,元朗还是难过地哭了起来。 元朗就这么在宫道上走着,身后的奴才们,不敢上前,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 元朗一边往东宫走,一边偷偷地抹着眼泪。 忽然,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看到那明黄色,他便高兴地扑过去一般,这回,元朗也扑到了那人的怀里。 “父皇!” 元朗扑到皇上的怀里,痛哭起来。 皇帝温柔地摸了摸元朗的脑袋。 “都是璟王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哭哭啼啼,没点东宫皇子的样子。”虽然皇帝在责怪原谅,但是语气却是极温和的,“是谁敢欺负朕的皇子,你只管告诉父皇。” 元朗摇摇头,“没人欺负儿臣,只是……父皇,母妃不喜欢儿臣,不想要儿臣了……” 第359章 昭临宫 年节过后的第三日,皇帝终于来了承香殿看望香君。 也是做了多年的枕边人,两人也有些默契,谁都没有提之前的事情。 皇上一来,香君便和从前一样,笑盈盈地让人抱着可贞和元祚给皇帝看,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 皇帝问起元朗,“昨日,朕去东宫看元朗,见他哭哭啼啼的,说是从承香殿回去的,是怎么了?” 香君无奈道:“皇上,元朗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怎么会不疼爱他呢,只是他如今住在东宫,臣妾也不便总与他相见,宫里的规矩一向如此。” 宫里的规矩一向如此,但是高位妃嫔却不都如此,尤其是香君是皇上宠爱的贵妃,皇子想要日日来见母亲,谁还能拦着不成? “元朗实在是太娇气了些,不过小孩子,过几日想通了便好了,”说着,香君又抱着元祚凑到皇上面前,柔声道:“皇上,您看看元祚,臣妾怎么觉得,元祚的眼睛和皇上最像,比元朗和可贞都像皇上呢。” “是么?”皇帝笑了笑,接过元祚抱在怀中:“来,让父皇看看元祚的眼睛。” 元祚也识趣得很,一看到皇上就举着小手咯咯笑。 皇帝逗了元祚一会儿,心情很是不错,今天便留在了承香殿。 只是,今夜皇上没让香君侍寝。 香君心中有些忐忑,莫不是皇上心中还膈应着,正这么想着,睡在身旁的皇帝,却忽然翻身,将香君抱在了怀里。 皇帝轻抚着香君的头发,用一种幽深的目光看着香君,感叹道:“若是爱妃早生个十年就好了。” 香君不知道皇帝这又是给她演哪一出,便说:“那臣妾如今就人老色衰了,皇上定是不喜欢臣妾,去喜欢新的妹妹了。” “不会的。若是爱妃早生十年,若是朕早些遇到爱妃,朕便能与爱妃一路携手,一起铲平所有的阻碍,咱们会一起生许多我们的孩子,一起携手到老,将来史书工笔,定也是一段佳话。” 香君想,皇帝大概是觉得孤独了。 不然,怎么会忽然说这种矫情的话? 那些爱他的、懂他的、信他的人,被他杀的杀,骗的骗,终于把权力全都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中之后,他又想要真情可贵了。 香君握住皇上的手。 “臣妾倒是觉得,如今也不晚,臣妾还要与皇上一起,看着元祚长大呢。”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握着香君的手,叹息一声道:“好,爱妃就陪着朕,一起等着元祚长大,可好?” 香君笑着点点头,靠在了皇帝的怀里。 皇上这人也是可悲极了,真心待他的,他视如敝屣。 偏偏是虚情假意,让他动了心。 …… 年后,嫂嫂就将香君的小侄子送进了宫里,嫂嫂也准备前往江宁。 走之前,嫂嫂还将她给元朗挑选的几个世家伴读的名单交给了香君。 香君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嫂嫂,生了个孩子,又要准备去江宁的事情,还能把事情办得这么妥帖稳妥。 如今承香殿里住着三个孩子,再加上一堆乳母嬷嬷,香君都觉得有些住不下了。 但紧接着,香君的这个烦恼便没有了。 因为皇帝给香君新修的宫殿终于是修好了。 这新宫殿可谓极尽奢华,甚至比皇帝的太极殿还要宏伟许多。而且,离太极殿还很近。 说是给贵妃修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给皇帝修的。 后续,不断地增加支出,皇上又连续添了两次的银子,最后,足足耗费百万两白银,才终于是把宫殿修好了。 趁着十五这个好日子,皇帝带着满宫的后妃一起去给贵妃开宫。 宫殿的主梁用的是千年阴沉木,自带着一股香气。 庭院中移植着珍稀牡丹,堂前建造了一个“香泉池”,池底铺满了珍珠粉,这样就算是在夜间,这水池也能如星河一般熠熠生辉。 到了殿内,就更加奢华了。 紫檀木家具镶嵌象牙、螺钿;椅垫用孔雀羽线刺绣;帷幔用传说中入水不湿的南海鲛绡,看得满宫的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香君看着这满目奢华,又看了看皇帝。 皇帝脸上的神情,也是极满意和喜悦的,只是香君总觉得那喜悦有些空洞。 兴许,站在权力巅峰的皇帝,实在是太空虚了些,所以才要用这些奢靡的享受填补。 “爱妃可喜欢?” 香君点头,眼里是和皇帝一样的空洞的喜悦。 皇帝给这个新宫殿赐名昭临宫。 香君搬到了昭临宫之后,皇上来得更勤了。就连皇后娘娘突然生病,皇上也不曾去看过,每日下了朝就来昭临宫里待着,也不让香君去探望皇后,说是别把病气带到了昭临宫。 香君没办法,只能叮嘱简妃几人,多去皇后宫中走动。 香君也懂皇上的想要什么。 所以,只要皇上进了昭临宫,香君就只当自己是妖妃,把皇帝也当做昏君伺候。 既然皇帝要享乐,香君便日日让妖姬美妾在宫中宴饮,可谓是夜夜笙歌。皇上就是在她的宫里宠幸些新人,香君也不在乎,反而是日日给皇上送不同的美人。 第265章 有时候,皇帝玩得开心了,夜御几女也是有的。 就这么荒唐了两月,皇上似乎终于是玩腻了,又重新回了太极殿,过了几日,皇帝竟又去了皇后宫里。 深夜,香君从寝殿里藏着的密道里,走到了一间密室之中。 她坐在密室里静静地等着。 自从顾亭雪晕倒在承香殿之后,香君就再也没有见过顾亭雪,她只知道,顾亭雪在一直在皇上的太极殿里修养着。约莫养了两个月,皇帝才让顾亭雪出宫办事。 照说,顾亭雪在后宫中行走,香君总不至于一次都碰不到他,但就连梦梅和小路子都远远地见过顾亭雪的背影,偏偏香君一次都没碰到过。 算起来,已经有三个月未曾见过面,也三月未曾再有过联系。 但是香君就是知道,今夜顾亭雪肯定会来的。 身后的暗门动了动,香君立刻起身,只见黑暗中,一个穿着太监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香君心中一沉,只看一眼那身形,香君就知道,来人不是顾亭雪。 第360章 密道 “贵妃娘娘安。”小太监抬起头来。 香君认出来,那是鹤年。 见是顾亭雪的人,香君松了一口气。 “怎么是你,你们大人呢?” “回贵妃娘的话,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要出宫好几日,出宫前叮嘱奴才,每日都来这里等娘娘,只是娘娘之前都没有来。” “是皇上让你们大人出宫办事的么?” “是,咱们大人和虎贲卫的卫将军一起,这些日子在京城里搜查北蒙的奸细。” 哪来的北蒙奸细? 什么奸细,需要顾亭雪和卫知也一起去抓? 香君思索着,虽然她没有去看过皇后,但是却知道皇后病得蹊跷,甚至这几个月,宫外都有了传言,说是皇后娘娘怕是命不久矣了,都在传,等皇后死了,香君便要当皇后。 还有说法,皇后病重就是香君给气的。 香君是了解咱们皇后的,她可是有气运在身,哪里那么容易死?而且这病和传言都蹊跷得很。 简妃去看过皇后,但每回她们去看皇后,都会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早早地打发走,根本受说不了几句话。 只是,皇后的身子,一直是皇帝用的章太医在调理,香君想要让柳太医或者宴太医去看一看,都是不成的。 想到此处,香君便问:“可是和大将军王有关?” 鹤年心中也惊叹于贵妃娘娘的聪慧,今日他过来,本来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娘娘的,可他还未说,娘娘就已经猜到了。 “皇后娘娘病重,命不久矣,大将军王暗中入京,想要见皇后娘娘一面。如今京城已经被封锁,大人和卫将军,正在搜寻大将军王的踪迹呢。” 原来如此,难怪皇帝这些日子又去了皇后宫里,竟然是在等大将军王么? “可这么明显的陷阱,大将军王会信么?” “因为皇后娘娘的确是中了毒,解药里,需要一味只有北境才有的圣雪莲。如今已经快要到最后期限,皇后娘娘若是七日内不解毒,怕是性命不保。” 咱们皇帝可真狠啊。 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义,他是真打算要皇后的命么。 “大将军王不能让人送药来么?非得自己来。” 鹤年回答:“皇上让皇后娘娘给大将军王送了信,说是想在死前最后见大将军王一面呢。” 皇上这些年一直不管皇后与大将军王通信,也装作不知神鹰的存在,就在要等到关键时刻,让大将军王相信皇后的传信。 咱们皇帝,也真能忍。 “那这一次,皇上岂不是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瓮中捉鳖了?” “本王倒也没有那么蠢,虽说中了计,但总不能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跳吧?” 一个声音在暗道中响起。 想看看过去,只见暗道中,又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大将军王。 香君看向鹤年,鹤年小声说:“顾大人说,事急从权,要委屈娘娘几日,希望娘娘能代为照看大将军王几天。” 大将军王对香君拱手拜了拜道:“贵妃娘娘,别来无恙啊?本王能否在你宫中躲几日?” 大将军王穿着侍卫的衣服,倒是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直接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便开始打量这间密室。 “这密室不错,平时你都和顾亭雪在这里私会么?”大将军王坐在床上,拍了拍道:“这床也挺软,本王住在这里,倒是不错。” 香君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虽然,大将军王救过她,但香君可不觉得她与大将军王熟稔到可以这般说话。 “贵妃娘娘,本王饿了,有吃的么?” 香君将心中复杂的情绪都憋了回去,对大将军王点点头,温柔地说:“既然是顾大人吩咐的,本宫自然会好好照料大将军王,一会儿,本宫就让人给大将军王送些吃的来。” “再送些酒来,最好再找几本书,本王待在此处无聊得很。” “是。” 香君转身打算回去,却又被大将军王叫住。 “等等。” “大将军王还有何事?” “她呢?还好么?” “大将军王放心,既然皇上要用皇后娘娘的命吊着您,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让她死了。只不过是要受些罪罢了,但皇后娘娘如今心志坚定,是一定能度过这一关的。” …… 京城戒严了三日,神策军和虎贲卫来来回回将京城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大将军王。这神策军和虎贲卫是混编,互相监督,自然不会存在包庇的情况。 可事情就是那么诡异。 有人看到大将军王入京,却偏偏找不到人,只在城门口看到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株雪莲。 顾亭雪和虎贲卫又找了几日,还没找的大将军王,怀疑是不是大将军王压根就没有入京,北境的消息是假的,京城看到的也不是大将军王,说不定是谁假扮的。 闹了这么一出,大将军王却还是没有抓到,反而暴露了皇上的意图。 皇帝自然是气极了,便怪罪到替他办事的内卫统领身上。 定是他们事情办得不妥帖,或是走漏了消息,或是布局太粗糙,才被大将军王看出了端倪。 若不是顾亭雪之前病着,一直在太极殿养伤,再加上皇上对他还不完全放心,这个差事本是落不到内卫身上的。 皇帝如今只觉得后悔,此事若是让亭雪来办,绝不会办成这样。 大将军王没有抓到,皇后自然不能死。 皇帝让章太医给皇后制了解药,但却迟迟没有让皇后服药。 皇帝大概还想再等一等,不到最后一刻,总是不愿意放弃的。 所以,这几日,皇帝就带着内卫的高手,守在甘露宫里,日日看着皇后受折磨,却不肯把解药给她。 京城也依旧在戒严之中。 皇城里管得极严,不仅仅是神策军,内卫和十二卫的人也都还在日日巡逻,所以,在京城守卫松懈之前,大将军王还是待在香君这里最安全。 香君倒也不是养不起大将军王,他虽然吃得多了些,却不怎么挑,每日就是找些书看,有鹤年在下面陪着大将军王,也用不着香君宫里的人照料。 只是香君心里还是很烦躁。 大将军王占着那密道,她都见不着顾亭雪。 半夜,香君忽然被外面吵闹的声音吵醒,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香君不悦地爬起来,正想叫梦梅问问,却见到她的床边站着一个人,香君差一点惊呼出声,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娘娘,可别叫,若是被人听到,奴才可没命再跪一次。娘娘还是心疼心疼奴才吧。” 香君看着眼前的人,眼眶立刻便红了。 狗奴才,好狠的心,终于知道来看她了。 第361章 皇上遇刺 香君扑到顾亭雪怀里,顾亭雪伸手紧紧将香君搂住,两人就这么用力地拥抱着对方,好一会儿才松开。 香君摸着顾亭雪的身子,心疼地说:“之前好不容易养了些肉,如今又瘦回去了。” 顾亭雪轻轻地笑了。 “娘娘再慢慢养,总能养回去。” 这句话,让香君有些哽咽,她点点头,“是,慢慢养,以后日子还长,本宫定能再把你养回去。” 香君拉着顾亭雪坐到床上,伸手就去扒拉他的衣服。 顾亭雪一把抓住香君的手,无奈道:“娘娘做什么呢?” “看看啊,不看看,本宫实在不放心。” “奴才又没有受外伤。” “是啊……” 香君挪开手,眼眶更红了。 “你也没有受外伤,不过是被本宫罚着在雪地里跪了两日,差一点冻死罢了。” “是奴才不好,胡乱说话,让娘娘伤心了。” 香君看着顾亭雪,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再问一问:“你可怪我?” 第266章 “奴才巴不得能死在娘娘手中,只是,那一日,奴才不想死。”顾亭雪抓着香君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奴才想活下来,然后来向娘娘讨赏。” 香君没好气地抽回手来,“倒是越发的油嘴滑舌了。” “奴才可是真心的。” 一声轻咳声响起,香君蹙眉,顾亭雪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本王都要听不下去了。” 大将军王蹲在阴影里,一脸的尴尬,他怕自己再不出手,这两人要干点什么他不方便看的事情。 顾亭雪的脸色一变,很是不耐烦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不是让你等着么?” 大将军王蹲在阴影里,“本王想透透气,既然今日你敢来和贵妃私会,我出来,也定是不会被发现的,是吧?” 顾亭雪这才起身,一背对香君,他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又变回从前阴恻恻的阴郁模样,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大将军王道:“跟我走吧。” “你们要去哪儿?” 顾亭雪这才说:“今夜,我是来送大将军王离开的,只是许久没见娘娘了,想来先看娘娘一眼。” 香君看大将军王一眼,心里想着,这尊大佛可算是要走了。 “本王可以走了?”大将军王故意打趣道:“这贵妃娘娘宫里的膳食实在是精致,本王都舍不得走了。” 顾亭雪又被大将军王打断,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说:“怎么,大将军王还打算在这昭临宫长久的住下么?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后宫里,除了皇上,不能有别的男人,得净身。” 大将军王倒也不生顾亭雪的气,还伸出手拍了拍顾亭雪。 “瞧你,怎得这般阴阳怪气,本王不过是与你开玩笑罢了。” “本官何时与大将军王的关系如此亲密,都能开玩笑了?” 大将军王笑了笑说:“我与顾大人的关系,可不是旁人能比,毕竟有我在,顾大人才能安安稳稳地活着,若是本王死了,皇上就要和容不下我一般,容不下顾大人了,不是么?” 香君看大将军王一眼,果然,大将军王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大将军王这般懂皇上,怎么这次还自投罗网?” 大将军王笑了笑,问道:“若换做是你,诱饵是贵妃,你明知皇上要你的命,你难道不会义无反顾地去救她么?” 大将军王本想在顾亭雪这里得到一些共鸣,不曾想,顾亭雪却冷笑一声道:“不会,微臣的贵妃娘娘,可不会等着我来救,也不会让我落入陷阱。” 大将军王自讨没趣,摆摆手道:“罢了,跟你说不明白,还走不走了?” 顾亭雪看香君一眼,无奈道:“我很快就回来。” 顾亭雪带着大将军王往波斯进贡来的那块挂毯走,那后面藏着的就是密室的暗门。 不曾想,这时候,外面的梦梅却匆匆走到屏风外,小声说道:“娘娘,出事了。” “怎么了?” 只听到梦梅小声说道:“是甘露宫出事了。” 大将军王闻言立刻要往回走,却被顾亭雪一把拉住。 顾亭雪摇了摇头,示意大将军王稍安勿躁。 香君赶紧走过去问梦梅:“出什么事情了?” 梦梅看了香君一眼,欲言又止,只委婉地说:“不知道,好几个宫女都被抓起来了,如今内卫已经将甘露宫围住,皇上也在那边。” 难怪香君方才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本宫换身衣服就出来,你先去外面守着,莫要人靠近。” 香君一回来,大将军王就问:“甘露宫出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但大将军王最好赶紧走,不然本宫怕你走不了了。” “可娇娇怎么办?” 顾亭雪冷酷地说:“只要大将军王不死,皇后就死不了,顶多受些折磨,可您若是回不去北地,皇后就不仅仅是受些苦了。” 看到大将军王的神情,香君又说:“王爷,您有什么话,我可以帮您带给皇后娘娘,您放心,有我在宫中,必不会让娘娘真的受苦。” 大将军王想了想,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你告诉娇娇,让她等我。皇帝既然不仁不义,要把我们逼到绝路,本王也不怕担那千古骂名!本王,一定来接她。” 香君心念一动,激动地手都有些抖。 但她还是一副温柔地样子,又问:“皇后娘娘病得厉害,大将军王,总得给她些盼头,总不能让娘娘遥遥无期地等着吧。” 大将军王的神色变得锐利无比,冷哼一声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告诉娇娇,本王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大将军王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暗室。 香君给了顾亭雪一个眼神,对他点点头,顾亭雪也跟着大将军王离开。 暗门再次关闭,香君连头发都没有梳,便走了出去,把梦梅叫了过来。 “甘露宫到底怎么了?” 梦梅压低声音说:“皇上遇刺了。” “怎么可能!”香君捂着胸口,又小声问:“死了么?” “自是没有的。” 香君有些失望,赶紧问:“怎么回事,你可搞清楚了?” 梦梅点点头,小声说:“是今夜刚发生的事情,皇上给皇后娘娘赐了解药,不知道皇后娘娘与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便打发了人,只和娘娘单独在房间里说话,然后,皇上就被皇后娘娘用金钗刺伤了……说是皇上流了好多血呢……” 香君心中感叹,皇上这不就是,终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么? 一直被皇上瞧不起的皇后,临了倒是硬气了一回。 只可惜,怎么就没戳死他…… “走,本宫去看看皇上。” 第362章 儿臣从今以后,只认您一个母亲 香君披着发就赶去了太极殿。 知道是香君来,皇帝便让人放行,香君冲到内殿里,见到张太医正在给皇上处理伤口。 香君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身上的伤口很深,差一点就戳到脖子了,从皇上的肩膀一直到胸口。而且,皇上的脖子上,竟然还有勒痕…… 皇帝是怎么被伤成这样的? 皇后不愧是身负气运的女子,竟然能把皇帝伤成这样,皇帝身边那么多太监和侍卫,竟然还能让皇后得手。 只是,皇上也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这伤口偏偏还是避过了要害。 香君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可她刚要往前走,却听到皇上厉声说了一句:“站住。” 香君脚步一顿,差一点没摔倒,一脸迷茫地看着皇上。 皇帝的目光划过香君的头发, 见她来得匆忙,头上连个金钗都没有,这才语气柔和下来,“朕怕吓着你,等太医给朕处理好伤口,你再过来吧。” “那臣妾,现在外面等着。” 香君转身去屏风后等着,但她心中却知道,皇上不是怕吓着她,皇帝是被皇后弄出阴影来了。 所以,刚才皇帝才会立刻看她的头上有没有钗环。 等到章太医退下,香君才走了进去,只是皇帝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太监,都是香君没见过的,皇上也没有让他们走的意思。 香君便只当做没看到,坐到皇上床边的脚榻上,扶着皇上的腿,泪眼婆娑地看着皇上。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臣妾知道消息,立刻就来了,可吓死臣妾了。” 皇帝握住香君的手。 “让你担心了。” “皇上,您痛么?” 皇帝神色有片刻地松动,他缓缓开口道:“朕不怕痛,朕只是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对朕出手。” 香君小声惊呼一声,“皇后莫不是病得疯魔了?” 皇帝的眼神冷了下来,“是啊,她是疯了。朕已经让人封了甘露宫,将她软禁。朕会废后,元泽也不必做她的儿子。” 皇帝看了香君一眼。 “朕会把元泽记到你的名下,以后,元泽就是你的儿子了。”皇帝冷笑道:“她不是恨朕,让她失去了所有亲族么?既然如此,朕便让她连最后一个亲人,也都失去。” 香君只觉得心上被人刺了一下。 曾几何时,皇上也是这么对她的,不让她的孩子认她做母亲,要她的孩子,认别人做娘。 但香君不敢违逆皇上意思,只得说:“是啊,对一个母亲来说,失去孩子,便是最大的惩罚了,皇后做出这样的错事,皇上这样处罚,也是应该的。” “最大的处罚?朕倒是不觉得。”皇帝的目光更加的阴森,“薛娇娇不是最在乎她的皇后之位、她的凤命么?既然如此,等她的身子完全好了,朕会让她去元泽宫里,做一个最低贱的洒扫宫女。朕要让她看着元泽叫你母亲,看着元泽,怎么厌弃她。” …… 皇帝没有留香君在太极殿,也不要香君伺候,大概,皇帝还是不信她的。 第267章 只怕,不仅仅是不信香君,从今以后,宫里的宫妃们,皇帝怕是都要不信了。 从前皇帝高高在上,怕是从没有想过,会有后妃那么大的胆子,敢刺杀皇上。 走出太极殿的时候,香君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变化中回神。 饶是香君了解皇帝,还是被皇帝这次对薛娇娇的残忍给震慑住了。 也许皇帝对薛娇娇的感情充满了利用,但毕竟是他宠爱了二十年的人。就算皇帝是装的,装了这么多年,正常人,也总该有些真情吧,毕竟皇帝和薛娇娇,也是真的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的…… 可皇帝对薛娇娇,却是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没有。 但这还不是香君最怕的。 香君最怕的是…… 皇上现如今,竟然装都不装了。 …… 回到昭临宫里,顾亭雪已经等在那里了。 “大将军王已经走了?” 顾亭雪点头。 “皇后的事情,你知道了?”香君又问。 “娘娘去太极殿的时候,鹤年已经与我说了。倒是没想到, 她竟然这能伤着皇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能等我找机会见皇后再问她了……”香君眉头紧锁,又问道:“你可要去看看皇上?” “我明日再去,现在我不应该出现在京城,就是快马加鞭,我最快也要明早才能回京,今夜还能陪一陪娘娘。” 香君坐到床边,神色严肃地说:“亭雪,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今日,有一种极不好的感觉。” 顾亭雪眸色一黯,“可是皇上又对你做什么了?” 香君摇摇头。 “不是,皇上什么都没对我做,只是本宫觉得,皇上如今是越来越疯了。我已经预料不到,皇上会做什么了……” 虽说,皇帝说着他爱香君,需要香君,也算是对香君多有容忍,可香君不知道,咱们这个皇帝,还残存多少人性。 谁能预料一个怪物会做什么呢? “如今是三月,还有半年。”香君握住顾亭雪的手,“这半年,咱们可是不能再犯任何错了。” …… 第二日,皇帝受伤的事情,就被大臣们知道了。 照说,皇后犯了这样大的错,是要抄家灭族的,但是薛娇娇哪里还有家,哪里还有族? 皇帝不仅害死了薛娇娇的所有家人,还给她用毒,拿她的性命逼迫这世上唯一还在乎她的男人主动前来送命,也难怪皇后那样的性子,也能破釜沉舟一次。 只是,皇帝还是把此事按下,没有大肆宣扬。 但废后的诏书下来得极快,联想到皇上受伤,大臣们猜也猜得到事情和皇后有关。 皇上罢朝三日,在太极殿养伤,宫妃们主动去太极殿想要侍疾,却全都被皇上拒之门外。除了香君之外,没有宫妃能进入太极殿。 大家便只能来香君这里打探消息。 香君自然不会乱说,皇帝怎么对大臣们说的,香君就怎么对宫妃们说。 简妃她们倒是挺高兴,想着薛娇娇被废,香君就能上位。 只有香君高兴不起来。 她可不想做那个凤位,杨皇后、薛皇后,皇帝的皇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每一个都被皇帝抄家灭族了。 做延庆帝的皇后,实在是个倒霉差事,不吉利。 让香君没想到的是,元泽比她以为的来得要快。 皇帝受伤、皇后被废、甘露宫被封,这一切不过过去两日。 但元泽却没有去找皇帝求情,也没有去甘露宫看皇后,得了旨意后,他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来昭临宫给香君请安。 “儿臣给母亲请安。” 元泽的这一声母亲,叫得没有一丝迟疑。 香君还是平时那温和的模样,柔声说:“本宫知道,你委屈了,你定是很担心皇……薛氏。只是甘露宫如今被封,皇上派人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本宫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本宫会想办法见一见你母亲的,你可有话要对你母亲说?” 没想到,元泽神色平静地说:“多谢母亲关怀,但如今在甘露宫中的是刺杀父皇的罪妇,儿臣只有一个母亲,从今以后,也只认一个母亲,那便是您。” 第363章 她的孩子,总得有些地方像她吧? 元泽的话如此冷酷,一瞬间,让香君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个孩子。 香君垂眸笑了笑,说道:“我与你亲生母亲,也算得上情同姐妹,你也不必在母妃面前掩饰你对薛氏的情感,你毕竟是她的儿子,哪有孩子真的能舍下母亲呢?” 香君知道,元泽这个孩子与元朗不同。 元朗没什么城府,元泽却是个心思深的孩子。 所以香君也拿不准,元泽是真的已经抛弃了他的亲生母亲,还是在这里对香君演戏。 若是前一种,那倒还不要紧,不过是无情无义、趋利避害的孩子罢了。 若是后一种,那这孩子,可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般城府了。 “儿臣对薛氏没有舍不得,儿臣小时候本就是乳母照看儿臣更多,其实……”元泽看香君一眼,又低下头道:“儿臣一直很羡慕璟王殿下,能有母妃这样的母亲。” 元泽这话,说得还是过了些。 毕竟元泽出生那会儿,香君还在薛娇娇面前装乖呢,她看着眼里,元泽小时候,薛娇娇对待他也是极尽心的,毕竟是盼了十年才盼来的孩子。 后来,薛娇娇要和香君斗,也许忽略了元泽一点,但也不至于让元泽羡慕。 毕竟,香君扪心自问,她也算不上那种围着孩子转的母亲。 香君温柔地看着元泽,朝着元泽伸出了手。 “走近些。” 元泽有些犹豫,但还是上前来,任由香君握住了他的手。 元朗的手是极嫩的,可元泽的手上竟然已经有茧了,香君摸了摸,不仅是握笔的地方,手掌也有,可见平时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他都是极努力的。 不愧是薛娇娇的儿子,样样都是极出众的。 若不是有香君,薛娇娇后半生,靠这个儿子,倒也能做个尊荣的皇太后,半点不用操心呢。 既然试探不出来,香君倒也没必要花时间与一个孩子纠结。 “好孩子,你既然叫本宫一声母亲,以后,我也会待你如亲生孩子一般,本宫对你,和对元朗、元祚、元吉都是一样的。” “儿臣知道,母妃对咱们这些皇子,一直都极好,就是……就是薛氏从前不得皇上喜爱的时候,母妃也从未让人苛待过儿臣,儿臣一直很感激母妃。” 香君脸上的笑意更浓,伸出手,又摸了摸元泽的头发。 见元泽神色有片刻的松动,香君继续说道:“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母妃不介意你心中对薛氏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皇上既然发了话,你便按你父皇说得做便是。平日里,你便好好读书,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母妃。” 听到香君这么说,元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香君怎么会看不出来,笑了笑道:“你说便是。” “母亲,儿臣可以和璟王殿下一起读书么?” 香君看着元泽的眼睛,柔声问道:“可是你现在的夫子不好?” 元泽点点头,“有时候,儿臣会去听陆夫子给璟王殿下讲学,陆父子的课深入浅出,发人深省……而且,儿臣也想和璟王殿下多亲近些。” “你弟弟读的那些书 ,你只怕早就读过了,你不怕耽搁你的学业么?” 元泽摇摇头。 “既然如此,母妃过几日,替你去求皇上,你放心吧。” 元泽很是高兴,在昭临宫里用了晚膳才回去。 等元泽走了,香君刚回到寝殿里,便听到门后传来顾亭雪阴阳怪气的声音。 “这么多皇子里,还是薛氏的儿子,最像咱们皇上。” 梦梅识趣地留在外间,香君走进去,卸着钗环。 “你都听见看见了?”香君问。 “是啊。” “你如何想?他说的那些话,你觉得是真心还是假意?” “真心假意又如何?如果他没有伪装,四皇子对亲生母亲尚且如此,对娘娘也不会有真心。若他方才的话都是伪装,只为了博得娘娘的好感,一个九岁的孩子就有这般心计,娘娘竟然还敢让他与元朗一处读书?” 香君笑了笑,瞥顾亭雪一眼道:“原来是担心元朗啊?顾大人住在东宫里,元朗周围都是大人您的人,一个四皇子,还能把元朗怎么样么?” 顾亭雪走过来,接过香君手中的梳子,替香君梳着头发。 “元朗性子太善良了,我怕他被人利用。” 香君觉得顾亭雪看元朗,实在是过于慈父心肠了。 “你也别瞧不上咱们元朗,虽然元朗笨笨的,书读的不好,但是他是个极为敏感的孩子,这种敏感,让他体恤奴才,也让他心疼你,心疼母亲,还能让他察觉旁人的情绪。” 第268章 上辈子,元朗被南熏殿养了那么久,还没被那位带得不认香君这个“臭名昭着”的母亲,便可见,元朗并不是愚蠢和容易受挑拨的孩子。 他是知道真心和假意的。 她的孩子,总得有些地方像她吧。 “我看你就是太保护元朗了。哼,也难怪元朗为了救你,连本宫都不顾了。” 顾亭雪忙说:“元朗不是那样的孩子,他只是心软,若是真要元朗选一个,他定是会选择娘娘的。” “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你那么认真做什么?本宫可不是那样的小气人,而且,本宫绝对不会让元朗面临这样的抉择的。” 香君的目光变得坚决,她按住顾亭雪给自己梳头的手,严肃了起来。 “亭雪,我知道你想护着元朗,可他是咱们的孩子,从一出生,便注定了他这辈子过不了安生的日子。咱们难道要一辈子护着他么?对他最好的保护,便是让他自己长大,有自保之力。” “有朝一日,娘娘的大事办成,又有谁能伤害元朗?”顾亭雪问。 香君自嘲地笑了笑,透过镜子看着顾亭雪道:“本宫啊。” 顾亭雪沉默了,与娘娘对视良久,还是沉重地叹息一声道:“是啊,娘娘的担忧是对的。” 就是娘娘的大事办成,也不代表从此之后,再无忧虑。 相反,娘娘和他未来要面对的,只会比如今面对皇上更复杂。 朝堂上的波谲云诡,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元朗脑子拎不清,不懂得如何在权力的纷争之中保全自己,被人利用或者被迫卷入斗争之中,谁都不能保证,最后会发生什么。 “娘娘是希望四皇子能给元朗上一课?” “四皇子与元朗在一处也好,毕竟,一直和烂棋篓子下棋,是不会长进的。元朗也该学一学,怎样才算得上皇子。”香君想了想,还是有些舍不得,叮嘱了句,“你在旁,多多提点元朗便是。” 第364章 奴才都是想娘娘 “是,娘娘放心便是。” 顾亭雪又拿起梳子,继续给香君梳着头发。 抚摸着香君的乌发,顾亭雪感叹道:“娘娘实在是这世上最心善的人了,其实,要教元朗,又何必非要元泽?元泽这孩子,太过早熟,又太过聪颖,换做旁的人,定是要早早除掉他的,能遇到娘娘,也是这孩子的幸运。” “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若是看到一个有潜质的孩子,本宫就要杀了,以后岂不是遇到对本宫有威胁的人,本宫都要杀光?到时候,满朝文武,就只剩下些庸才,本宫也只能落得咱们皇上这个下场——满朝文武,竟没几个可用的人。” “娘娘实在是有容人之量。” “本宫倒也没有那么高尚,只是,元泽还是好好地留在京城里,对咱们更有好处。而且,本宫也不希望薛娇娇真的与元泽离心离德。就像本宫对第一个孩子那般。” “娘娘此话是何意?” 香君苦笑道:“本宫的第一个孩子,也曾经和元泽说过类似的话。只认薛娇娇做母亲,嫌弃本宫卑贱。” 顾亭雪神色一凛。 难怪……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许久之前的事情,难怪香君为何会那么果断地放弃第一个孩子。 是她被伤了心。 “没有什么比这种话更伤一个母亲的了。本宫倒是不在乎薛娇娇是不是难过,只是,她只有在乎这个唯一的儿子,本宫才能放心用大将军王。” 元泽不重要,这世道,只有聪明是无用的。 但大将军王很重要。 薛娇娇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生孩子了,若是香君将来还想让大将军王继续守北境,打北蒙,总得给点好处。 香君把薛娇娇给他也不是不行。 但那样的话,元泽就不能死,还必须在香君手里。 “本宫大概是也有些像皇上了,无牵无挂的人,本宫用着也不放心。”香君自嘲地说,“本宫最烦狗皇帝,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学他。” “娘娘不必这般说,皇上哪里配和娘娘比?娘娘会做得比皇上好千倍百倍。” 香君想了想,也是。 学皇上也不丢人,比他做得好便是了。 “娘娘放心,等薛氏的病好了,我会让人好好盯着,他们母子有什么不对的,奴才定是让娘娘第一个知道。” 香君冷哼一声道:“是啊,你是有这个本事的,偷偷养了五百多个死士,这宫里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竟然还要托孤给本宫,也不怕那么多张嘴,本宫养不起!” “娘娘就别讽刺奴才了。是奴才的错,不知道娘娘给奴才备了保命的药,胡乱做主了。” 顾亭雪从身后抱住香君,脑袋埋在香君的脖颈间,轻轻地嗅着。 “娘娘好香啊。” “狗奴才,”香君没好气地抓住顾亭雪乱动的手,“怕本宫骂你,在这儿给本宫避实就虚?” 顾亭雪将香君抱起。 “好娘娘,如今皇上不愿来后宫,奴才不得赶紧的,抓住机会,好好伺候娘娘么?”顾亭雪还是太瘦了些。 香君掐着他的腰,没好气第说:“不弄了不弄了,你给本宫躺好,好好休息。” 顾亭雪脸上一闪而过失落的神色。 “娘娘是嫌奴才瘦了之后不好看了?” “本宫怕你死我身上。”香君没好气地说,“不识好歹的狗奴才,本宫疼你,你都不懂么?还不好好给本宫躺好!睡觉可是大补。” 香君觉得,顾亭雪身子不好,就是因为休息不好,狗皇帝从前哪里把顾亭雪当人,白天黑夜地让人奔波。 “今夜,你就在本宫这里睡觉,一直到你身子养好,你以后来本宫这里,都得好好睡觉。” 看香君这般疾言厉色,顾亭雪只能顺从地躺了下来。 香君这才也在顾亭雪旁边躺下。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躺着,一时间,顾亭雪竟然觉得有些局促。 他不记得有哪一次自己陪娘娘过夜,是光躺着,什么都不做的。 “娘娘,我们就躺着么?” “嗯,就躺着啊,咱们可以说说话。” “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 顾亭雪想了想说:“娘娘打算如何处置皇后娘娘?” “不说这些。” “大将军王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娘娘可要让许焕文和袁好女做好准备?” “这些本宫早有打算,咱们也不说这些。”香君往顾亭雪的方向挪了挪,笑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咱们今夜,只说些没用的话。” “何谓没用的话?” “就是有情人之间,才会说的话啊。” 香君的眼睛亮晶晶的,有那么一会儿,顾亭雪觉得,香君又变回了九年前,他初见她的样子。 顾亭雪的心,恨不得都要忘记跳动了。 香君感觉到顾亭雪的肩膀有些颤抖,还以为他是不是冷了,赶紧把被子给他盖上。 “可是冷了?” 顾亭雪摇摇头,只是目光深深地看着香君,迷恋又贪婪。 饶是香君习惯他的眼神,也还是难免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跟要吞了她似的。 狗奴才,眼神总是这么阴恻恻的。 香君捏了捏顾亭雪的鼻子。 顾亭雪这才收敛了眼神,柔声问:“娘娘,我们要说什么没用的话?” 香君想了想。 “你闲着的时候,都做什么?” “奴才没有闲着的时候。” 香君在心里骂着狗皇帝,把她的人用坏了怎么办。 “脑子也没有闲着的时候么?” “没有公事要想的时候,奴才都在想娘娘。” 香君笑嘻嘻地又往顾亭雪面前凑了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些哄女人的本事都是从哪里学的?” “是娘娘教奴才的啊。” “本宫什么时候教你了,本宫会的都是哄男人的本事。” 顾亭雪抓着香君的手亲了亲。 “娘娘要奴才的真心,奴才的真心就是如此。” 第365章 难受了,本宫才会一直惦记你 香君难得被顾亭雪说得有些害臊。 这个狗奴才,还真有些谈情说爱的天赋在身上。 香君伸出手,勾住顾亭雪的脖子。 “本宫说不过你,要不,咱们抱着亲一会儿吧。” 几乎是香君的话音刚落,顾亭雪就立刻低头亲了上来,亲得猛烈极了,连个气口都不给留。 过了好一会儿香君才晕晕乎乎地把顾亭雪推开。 狗奴才,就是想把她亲晕是吧? “不亲了不亲了。” 顾亭雪小学,抱着香君,喘着气问:“娘娘,咱们真就这么躺着么?” 香君脑子还是清醒的,果断地说:“对,就这么躺着。” 顾亭雪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要往香君的裙子里钻。 “可奴才怕娘娘难受。” 第269章 香君按住顾亭雪的手,将他抱得紧紧的。 “别乱动。” “可娘娘难受,不是么?” “傻子,就是要让本宫难受才好呢。” 顾亭雪不解,“为何要让娘娘难受?” “难受了,本宫才会一直惦记着你啊。” 顾亭雪愣了愣。 娘娘说他会哄人,可明明最会哄人的是娘娘。 他按捺着自己汹涌的情绪,将整张脸都埋在香君的发丝里,深深地吸气,用力地感受着她的气息。 “若是知道,雪地里跪一跪能得娘娘这般心疼,奴才愿意跪一辈子。” “你想跪一辈子,本宫还舍不得呢。”香君捧着顾亭雪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咱们还有最后一关要过,过了这一关,本宫再不让你跪了。” 眼看顾亭雪看着她的眼神又要起变化,香君赶紧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少招惹我,睡吧,把自己养好了,才好伺候本宫。” 顾亭雪老实地闭上了眼,他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睡不着,却没想到,他很快就在香君的气息萦绕之下,沉沉地睡去。 这是顾亭雪这辈子,睡得最好的一觉。 只是,第二日顾亭雪在清晨醒来,却没看到身边的贵妃,而是看到鹤年守在床边 “你怎么在这里?娘娘呢?” 鹤年答道:“回大人的话,昨夜甘露宫那边出了些事情,薛氏闹自尽,奴才知道消息,便来寻大人,但娘娘不让奴才吵醒您,让奴才守在这里,自个儿去了甘露宫。” “娘娘去了多久?” “有两个时辰了。” …… 得知薛娇娇自尽的事情之后,香君马上派人去皇帝的太极殿等着。 还叮嘱,别吵醒皇上,守着就好,等皇上醒了再禀告,她则是先去了甘露宫。 之前香君没去甘露宫,是因为皇帝还在气头上,她也不想惹皇上生气,自然是要和皇帝同仇敌忾的。 但香君没有想到,薛娇娇这么没出息,竟然会自尽。 都有勇气杀皇帝了,现在皇帝还没死,她自尽做什么? 香君带着柳太医匆匆来到甘露宫。 门口只守着两个侍卫。 皇帝本不让任何人进去看望薛娇娇,但侍卫们也怕废后死了会惹麻烦,见贵妃来了,愿意担起这个责任,自然也不好再拦。 一进去甘露宫,香君就被这里的萧索给惊着了。 原来甘露宫也算是后宫里数一数二奢华的宫殿了,如今却几乎被搬空,只怕,若不是撬开地上的砖头很费事,皇帝连砖头都不会给薛娇娇留。 皇帝是真恨极了薛娇娇。 整个甘露宫里,只剩下一个小宫女伺候,看她的年纪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 看到这个小宫女,香君就知道,皇帝是真的没想让薛娇娇养好身子,这么瘦弱的小宫女,能做什么? 香君先让太医进去给薛娇娇诊治,她则是让那小宫女把发生了什么给她说一遍。 原是薛娇娇得了圣旨,知道自己被废,元泽也给香君做了儿子,她实在是想再见儿子一面,和元泽说几句话,便把仅剩的手镯给了侍卫,让他们去给元泽带话。 但是元泽没有来看薛娇娇,还让薛娇娇以后莫要再以他的母亲自居,更不必再与他说话。 薛娇娇得了侍卫的传信,哭了一整夜。 小宫女年岁不大,也不懂怎么哄薛娇娇,而且年纪小,遭不住困,守在一旁竟然就自己睡着了。 她再惊醒,便是听到薛娇娇把椅子蹬倒在地的声音。 但小宫女哪里搬得动薛娇娇,只能出去求侍卫,好歹是把薛娇娇救了下来。 “奴婢有罪,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看着小宫女吓得要哭的样子,香君叹息一声道:“不怪你,让你伺候一个病人,是为难你了些,别怕,先去歇着吧。” 梦梅给了小宫女一袋赏钱,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接过,赶紧去了旁边。 香君进了屋子。 屋内,柳太医刚刚给薛娇娇诊完脉,正准备离开。 柳太医小声给香君说薛娇娇的情况。 “娘娘,薛氏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余毒未清出干净,又大悲大痛,若是这口心气提不上来,只怕是好不起来的。” “本宫知道了,你先去给薛氏开药方,快些煮了送来。” 香君点头,这才走到床边坐下。 薛娇娇如今瘦的吓人,整个人枯黄干瘦,香君差一点没有认出她来。 一个人没了活下去的心气,是真的会瞬间衰老的。 薛娇娇脖子上是明显的勒痕,她躺在那里,麻木地看着前方的虚空处,一言不发,也没有理会香君。 她的手脚都被绑着,大概是侍卫们怕她又寻死。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香君这句话,让薛娇娇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是她却还是没有看香君,似乎打定主意,要这样麻木下去。 “昨日,元泽来看我,与我说了许多的心里话。你也莫要怪元泽,他只不过是个孩子……皇上说了,让你好了之后,去元泽宫里做奴才,也不让元泽对你好。元泽也没办法,他的父皇不让他认你,若是他违逆皇上的意思,只怕你也会活不下去。” 第366章 不该死得这么窝囊 薛娇娇终于缓缓挪动了她的脖子,看向了香君。 “当真?” 香君点点头,“自然是真的,门口的侍卫都是皇上派来的,姐姐要他们去传话,元泽自然不敢说实话,只能把话说得狠一些……好姐姐,元泽是宫里最聪明的孩子,您可别误会了他的心意,做错了选择,那岂不是要让元泽后悔莫及。你想想看,若是元泽知道,他让人给你传了那样的话,转头姐姐就自尽了,这孩子该多伤心,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件事了……” 薛娇娇悲伤地摇摇头。 “若你说的是真的,我更应该去死了。我活着,对周围的人没有好处。我死了,元泽才能一心一意做你的孩子。皇上才能容得下他。” 香君叹息一声。 “姐姐,你糊涂啊。皇上要你活着,是想折磨你,若是你死了,他不能折磨你了,你说,皇上的性子,他会不会迁怒别人,他又会去折磨谁?” 听到香君这样说,薛娇娇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她似乎是悲怆得难以自抑,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昂着头,发出一声哀戚又愤怒的低嚎。 这一声嚎叫,直白又粗鲁,全然没有薛娇娇从前的高高在上。 谁能想到,曾经的京城的明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枯瘦如柴、披头散发、像一个野兽一般,凄厉地吼叫。 明明已经堕落成野兽,但此刻,却是香君觉得薛娇娇最像是一个人的时候。 好一会儿,薛娇娇才吼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脑袋才又无力地落了回去。 “姐姐,为了元泽,你也不能死啊。”香君轻叹一声道:“我可以替你解开绳子,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再寻死了,好么?” 薛娇娇绝望地闭上眼,流下两行泪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香君给薛娇娇解开了绳子,然后扶着她坐了起来。 想要给她倒水,可壶里却是空的,只能让梦梅去弄些吃的、喝的来。 回到屋中,薛娇娇还颓然地坐在那里。 “我让梦梅去弄些吃的来,趁着现在皇上还没醒,你也吃些东西补补,以后的日子,没有个好身子,你要怎么熬得过去?” “妹妹,我如今这般模样,你又何必再管我?既然皇帝要折磨我,我也不必再吃什么补品,身子好了,也不过是被折磨得更久一些罢了。倒不如就这样吧,让他早些把我折磨死便是。” 薛娇娇淌着泪,香君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姐姐,我劝你活着,不是要你受折磨,是要你多坚持一会儿。大将军王不是还很在乎姐姐么?大将军王手握大军,也许,他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呢?” 薛娇娇苦笑着摇头,“有我在,只会害死大将军王。你知道我前些日子为什么病了么?是皇上给我下了毒,要逼大将军王回京。周清河可谓把我利用得淋漓尽致,三番五次用我算计大将军王,先是用我的清白,又是用我的性命。” 香君没有打算把自己和大将军王见过的事情告诉薛娇娇,她还是担心薛娇娇的嘴不严。 “什么?大将军王来京城了?”香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之前京城里在搜寻北蒙的探子,原来是在找大将军王。” 薛娇娇点点头,“若不是大将军王机敏,没有现身,如今我与他都死了。如今,皇上这般对我,便是因为觉得我已经没有了价值。” “姐姐就是为了此事刺杀皇上么?” “是,我了解清崇,这次他没有露面,不是放弃了我,是他知道,这样不能救我。我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毁了他这辈子辛苦攒下的声明,我只能孤注一掷刺杀皇上。” 第270章 香君倒是没想到,薛娇娇现在是真的清醒了,把事情都看明白了…… “现在想来,我从前实在是糊涂,分不清谁是对我好的人。回想我的前半生,就像是生活在一团迷雾里一般。现如今,我虽然看清了,到底还是晚了。这次,我没能杀了周清河,是他赢了,我认了。既然如此,我最好的下场便是早些死了,不再为人把柄。周清河要折磨便折磨吧,是我咎由自取。就当是我还给那些被我害死的人。” 时至今日,薛娇娇终于看清了皇帝,也看清了自己的一生。 “好妹妹……”薛娇娇握住香君的手,感慨道:“我知道你是个极好的人,但你别管我了,会害了你自己的。这世上,与我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皇上知道你这般照顾我,也会迁怒于你的。” 香君握着薛娇娇的手。 “姐姐,别灰心,你信我,人只要活着,就定能等到转机。” “转机?”薛娇娇苦笑道:“我的人生哪里还有转机?” “有我在,姐姐的人生就有转机。” 香君握着薛娇娇的手是那么的紧,薛娇娇似乎感觉到香君传达给她的力量,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香君的眼睛。 香君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坚定,让薛娇娇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希望来。 “姐姐,你若是信我,就等一等,过了秋天,一切都会好的。这世上,还有人在乎你的生死。为着他们,你也再熬一熬吧。别死。你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京城的明月么?明月就算要死,也不该死得这么窝囊!” …… 香君守着薛娇娇吃了东西,用了药,这才去了太极殿。 皇帝知道薛娇娇自缢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让人打了那小宫女一顿板子,又换了个人去继续看守薛娇娇,还说七日之后,无论薛娇娇能不能好,都要离开甘露宫,去元泽宫里做奴婢。 皇帝得知香君去看望了薛娇娇,倒是多问了几句。 “你还去看她做什么?” 皇帝是不会信香君和薛娇娇亲如姐妹的,后宫里的女子,尤其是有皇子的妃嫔,天然就是敌人。 “她刺伤了皇上,臣妾怎么能让她那么容易就死了?定是要治好她的。” “以后你不用管她。”皇帝一脸厌恶地说:“别沾染了她的晦气。” “是,臣妾知道了,皇上不喜欢的事情,臣妾都不会做的。” 香君又替元泽求了和元朗一起读书的恩典。 “你倒是真心对元泽好。” “臣妾对宫中的孩子都好啊,无论他们的母亲是谁,但他们都是皇上的孩子,臣妾都是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的。” 听到香君这么说,皇上的神色倒是柔和了不少。 就是皇帝这般多疑的人,也相信香君不会害孩子。 这些年,若不是香君,他的许多孩子,压根就不会降生。她掌管后宫这么多年,也从未让任何孩子出过什么事情,就是当初,元泽对她的孩子威胁最大的时候,香君也没有动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想到这里,皇帝的语气也温柔了下来。 “如今,皇后已废,朕已经属意你当皇后。” 第367章 真心最重要 事到如今,对于香君来说,当不当皇后已经不重要了。 但总归是做了皇后,才能真正的名正言顺。 只是,她也不确定,皇帝这话是不是还在试探她。 “怎么不说话?你不想做皇后么?” “臣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香君想了想,她若说自己不想当皇后,在皇帝眼里,才是虚伪和居心叵测呢。 在她与顾亭雪的事情发生之后,皇帝既然选择了原谅她,她就不该在这样的事情上,再扭扭捏捏,倒是显得她与皇帝生分了。 香君赶紧高兴地向皇上谢恩。 “臣妾是太高兴了,一时忘了谢恩” 皇帝果然笑起来,伸出手扶住了香君,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皇上脖颈间的勒痕还隐约可见,香君的目光滑过皇帝的脖颈,问道:“皇上,您的伤口可还疼么?” 皇帝的目光一变,神色忽然变得阴森凛然,他松开了香君的手,语气也变得阴鸷。 “贵妃回去吧。” 皇帝态度的变化,让香君也有些迷茫,她是说错了什么吗? 但看皇帝的模样,香君也只能起身离开。 走到太极殿门口的时候,香君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时辰,外面很亮,阳光从门里照进来,却刚好找不到皇帝的龙椅。 皇上高高在上,坐在阴影之中,像是一个被囚禁在这宫殿里的古老的鬼。 这一刻,香君忽然灵光一现,懂了皇上。 薛娇娇的刺杀,虽然没能真的让皇帝死,却让皇帝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恐惧,这恐惧让大权在握、自以为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聪明至极的皇帝,第一次感受到了失控。 兴许,皇帝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世上,终究是有他控制不了的事情的。 比如死亡。 所以皇帝才会那么憎恨薛娇娇,因为从某个角度来看,薛娇娇也算是对皇帝诛心了,她的刺杀,真比杀了皇帝,还让他痛苦。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周清河,但是举目四望,整个宫殿,甚至整个天下,竟然没有一个让皇帝无条件信任的人。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真心对他呢?就是有,他也是不信的。 就连曾经他自以为一辈子都逃不出他掌控的薛娇娇,他看不起的薛娇娇,竟然都能举起金钗刺向他,又有谁是能让他完全放心的呢? 想到这里,香君缓缓转过身,对着皇帝盈盈一拜。 “皇上,请您相信臣妾,后宫以后由臣妾管理,一定不会再出现薛氏的事情。臣妾也会日日祝祷,希望皇上能好起来,长命百岁。” 皇帝坐在阴影里,香君站在阳光下,以至于她看不清皇帝的神情。 半晌,皇帝的声音才幽幽的响起。 “是么?朕已经属意你做皇后,等朕死了,你便是太后。” 香君心里想,果然皇帝在试探她。 “做太后,哪里有做皇后痛快?臣妾不想做太后,臣妾希望能永远做皇上的皇后,希望能握着皇上的手,陪皇上一起看着天下,牢牢掌控在皇上手中。” “是么?” “自然是,皇上不信臣妾的真心么?” “真心……”皇帝的声音幽幽的,阴森至极,“人心易变,所谓真心,只不过是还没有遇到真正的考验,这世上,没有一颗人心,经得住考验。” 香君笑了笑,低头道:“是啊,经得住考验的真心,都死了。” 听到香君的话,皇帝竟然也轻笑了一声。 “是啊,所以这世上,活着的都不是真心。” 此刻,香君实在是觉得皇帝有些可悲。 原来,一个被权力彻底吞噬的人,便是这般模样啊,无论外表多么的强大,内里不过是一个空洞的幽灵,只能永远活在阴影里,见不得天日。 “皇上不信臣妾的真心便罢了,但皇上要信臣妾,是这世上和皇上最相似的人,皇上不是说,您很了解臣妾么,既然如此,皇上就应该知道,臣妾只想做皇后,不想做太后。” “为何?” “权柄旁落,臣妾怎么肯?” “你不信自己的儿子么?” “儿子怎么会一直听臣妾的话?儿子长大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收回母亲的权力。后宫之主一直都是皇后,不是太后。没有一个不放权的太后,是不遭皇帝记恨的。这后宫里,母子相争的事情还少么?儿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越是有出息的儿子,就越是要和母亲作对,不是么?” 皇帝没有说话,但是香君知道,皇帝听进去了。 因为咱们皇帝就是这样的儿子。 曾经的太后,不也是大权在握的宠妃和皇后么,不也一步步被自己的儿子蚕食了权力,最后连自己的另一个儿子都护不住么? 香君继续说道:“所以臣妾觉得,还是做皇后好。只要有皇上的宠爱,臣妾就能继续掌管后宫,臣妾的家族就还能被皇上优待,每一次重要的祭典、庆典,都是臣妾站在皇上身侧,和皇上一起接受万民朝拜,只要有皇上,臣妾就能一直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阴影处,又传来了皇帝的一声轻笑,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释然。 皇帝轻轻叹息一声,似乎很是疲倦,又似乎是终于放松了一些。 “朕知道了,放心吧,回你的昭临宫去,好好准备你的封后大典,朕答应你,让你一直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香君盈盈一拜,又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太极殿,香君没让梦梅传轿辇,而是决定自己走回昭临宫。 刚才大殿里太阴冷了,她得晒晒太阳,不然,那阴森的凉气,都要浸入骨髓了。 第271章 梦梅跟着香君走在宫道上,忽然看到前方有人经过,那是顾亭雪,正带着人匆匆往宫门走去。 顾亭雪的脚步顿了顿,看了香君一眼,没有停留,转过头又匆匆走了。 香君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走了好远,香君才抓着梦梅的手,柔声说:“梦梅,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重要么?” 梦梅摇摇头,“娘娘觉得什么最重要?” “真心,真心最重要。” 第368章 竟然是你赢到了最后 香君看向梦梅,梦梅也许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娘娘了。 “梦梅,谢谢你一直陪着本宫。” 梦梅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了,却还是因着娘娘的这句话红了眼眶。 “娘娘,您放心吧,梦梅会一直陪着您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咱们昭临宫的人,大家对娘娘都是真心的。” 香君点点头,忍着哽咽,对她笑了笑,握着梦梅的手继续朝昭临宫走去。 这么在阳光下走了一路,回去的时候,香君的身体也终于暖暖的了,总算算是把在太极殿里沾染的阴森给晒干了。 …… 皇帝养了半个月的伤,终于是彻底好了。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皇帝再也不来后宫,偶尔要人侍寝,也是得去太极殿,而且,还得脱光了送进去,身上那是一点尖锐的东西,一块布都不能有的。 只不过香君有些意外,皇帝好了之后,竟然召见贤妃最多,贤妃都许多年没什么恩宠了,如今却忽然炙手可热起来。 这些日子,昭临宫里倒是一切如常,元泽去陪伴元朗读书后,竟然是元泽拉着元朗常来昭临宫里请安。 看着这兄弟二人的相处,香君越发觉得元泽厉害了,明明是哥哥,却对元朗那般恭敬,张口闭口都叫璟王殿下,走路也从不走在元朗前面。 再看看元朗,还是那般和善温柔,香君本来以为元泽成了她的儿子,元朗多少要吃味嫉妒的,但元朗却没有,对元泽还是温温柔柔的,笑得不知道多灿烂,有什么好东西还要分给元泽,不仅分给元泽,害怕元吉难过,得给元吉留一份,他的东宫若不是香君和顾亭雪总补贴着,怕是都不够他送的。 她和皇帝都是七窍玲珑心,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实心肠的孩子? 只是元朗大概还是把香君之前对她说的话听进去了,比起来香君这里,他更常去皇上那里尽孝心。 皇帝不爱见别的皇子,毕竟刚经历了那么一遭,还敏感着,皇子们哪有不觊觎皇位的? 只有元朗,皇帝愿意他去陪伴自己,到后来,更是日日都要找元朗去陪伴。 元泽不能跟去,去了皇帝也不搭理,他便常来香君处。 “母妃,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儿臣?”用午膳的时候,元泽问香君。 今日,元朗又被皇帝叫去太极殿用午膳了,而且皇帝还是亲自去文华殿接的元朗,牵着元朗的手,一路走到了太极殿,这般慈父心肠,是皇帝从前没有过的。 “你为何这么说?皇上对皇子们都差不多,也不曾亏待过你。” “儿臣知道,只是今日父皇问起……问起薛氏在儿臣那里如何了,儿臣说不清楚,因为薛氏只在外面伺候,儿臣没有见过薛氏,父皇似乎……生气了。” 香君叹息一声,这个皇帝实在是坏得很。 是他让元泽不准对薛娇娇好,如今元泽真的不搭理薛娇娇,他又觉得寒心不喜。 想来,皇帝喜欢元朗陪伴,大概也是因为元朗的性情纯孝,没什么心机,既能让皇帝感受到天伦之乐,又不让皇帝担心。 “你真的没有见过薛氏么?”香君问。 薛娇娇去了元泽宫里之后,香君一直让人暗中多照顾她一些,虽然明面上她要做的事情都不能少,但是不会饿着、冻着,也不会有人可以为难,每日也有人送药去给薛娇娇,给她调理身子。 但香君和顾亭雪的人,都没看到元泽和薛娇娇接触过。 香君想知道,元泽是真的无情,还是有所顾忌。 “母妃,您是不是也觉得儿臣无情无义。” 香君挑挑眉,倒是没想到元泽会这般回答。 “从前你对你母亲很是孝顺,母妃知道你是好孩子。” 元泽似乎放下了伪装,他垂着脑袋对香君说:“儿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似乎,我怎么做,父皇都不会满意。” 听到元泽的这个回答,香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安慰道:“过些日子,等这些事情过去了,你父皇会好起来的,也会看到你的孝心的。” 元泽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到元泽走了,梦梅才说:“薛氏也实在可怜,四皇子竟然对他母亲那么残忍。” “薛氏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四皇子只不过是做了他的选择。” 选了皇帝,放弃了自己的母亲。 就像当初大皇子那样,毫不留情地放弃了德妃。 思及此,香君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上辈子,她不也这样被抛弃了么? 从前她怪她的第一个孩子,如今走到这一步,她竟然也不怪了,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天家实在不是新鲜事。 皇权,能将一切正常的情感吞噬。 元朗那样的孩子,在这地方,才新鲜呢。 想来,上天待她倒也算是不薄。 “娘娘,封后大典的衣服做好了,您可要试试?” 香君正在试衣服,就听到喜雨来通报,说是贤妃来了。本想让贤妃等等,但是喜雨说,贤妃似乎很着急,说是马上就要去太极殿陪伴圣驾,这是抽空来的昭临宫。 香君只能让贤妃进来。 贤妃看到香君正在试的皇后朝服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神道:“真没想到,竟然是你赢到了最后。” 香君看向贤妃,贤妃眼里倒是没有嫉妒的神色,竟然还有些释然。 “比起杨皇后和薛氏,我也倒是不冤。” 当初,贤妃对香君可是下了不少狠手,反倒是她的下场最好,香君也没有在事后清算她。仔细想来,除了她的身份对她有了一重保障之外,还是她跪得快,香君又是个大度的,不计前嫌。 “贤妃今日匆匆来找我,所为何事?” 香君摆摆手,身边除了梦梅,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贤妃这才忧心忡忡地开口道:“皇上这半个多月,都是找臣妾伴驾。” “怎么了,可是皇上有什么不对?” “皇上……找臣妾要了许多的药,臣妾实在是心慌得很。” “药?什么药?” 香君知道南越各种各样的秘药不少,那边的珍奇植物多,草药也极为厉害。 “就是臣妾曾经给皇上用过的那种药。”贤妃的目光很是忧虑,“皇上每次用完那药,都变得极可怕……” 香君心里一沉。 “皇上可是伤着你了?” 贤妃摇摇头,“皇上不让臣妾伺候,臣妾只是在一旁守着,皇上每次都是挑几个宫女。” 香君蹙眉,此事她竟然不知道,看来,如今的太极殿已经被皇帝管得一点消息都露不出来了。 第369章 毫无顾忌地展示他的残暴 提到这件事,贤妃还是有些后怕。 “这药我从前和贵妃娘娘提过,是能放大人的七情六欲的,但皇上吃了药之后太吓人了……贵妃娘娘,嫔妾有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猜对了。” 香君的神情也很是严肃,“你猜到什么了?” 贤妃眼底有藏不住的恐惧。 “其实,我从前给皇上用这药的手段,也算不得多精妙,而且这药一用,反应就极大,皇上那般聪明的人,说不定早就发现了,不至于到后来中毒至深才意识到。” 皇帝中毒的事情,香君并不清楚,那时候她还没有进宫。 但是仔细想想,这件事的确有许多不正常的地方。 那药是贤妃当初为了争宠用的,那时候皇帝还独宠薛娇娇,靠着这药,贤妃才能在香君入宫前得到皇帝的宠幸。 从前倒是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奇怪的,但现在想来,皇上那样的人,哪里那么容易被人算计。 贤妃小声问:“贵妃娘娘,您说,会不会皇上自己喜欢这药?” 香君如今觉得极有可能。 皇帝那人最是会伪装,想想便能知道,一个对权力有极大欲望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清心寡欲之人。 但他之前为了在薛娇娇面前装作痴心的模样,不得不独宠薛娇娇。 兴许,那药皇帝只是顺水推舟。 香君又问:“这药可会让人上瘾?” “倒是不会上瘾,只是……一个人只要尝试过极致的情欲,又怎么会忘记呢?所以在南越,这药也属于秘药,因为用过的人,一定会再用。” “你可用过?” “当然没有!”贤妃骄傲的说,“臣妾可是公主,怎么会用这种脏东西。” 第272章 香君瞟贤妃一眼,那她倒是敢给皇上用。 贤妃有些理亏,有道:“虽然我给皇上用了,但这药绝不是害人性命的东西。” “难道就对身体一点损害都没有么?” 贤妃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说:“是药三分毒,说是一点没有坏处也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至于要命,不然,我也不会用在皇上身上,只是长期服用,身子定是会出问题的,所以我才来问问娘娘,应该怎么办。这些日子,皇上来我这里,总是要用。而且,每回都要拉着不少宫女纵情声色。若皇上真因为这药出了什么问题……不仅仅是我,只怕南越都要被迁怒。” 香君巴不得皇帝吃药把自己吃死了。 但这件事她却不能这么处理。 香君想了想:“皇后娘娘的事情,大概还是伤着皇上的心了,皇上只是想要借这个药逃避一番罢了,这件事你莫要声张,也别让人知道,皇上爱面子。今夜你别去太极殿了,本宫会过去劝劝皇上的。” 贤妃得了香君的准话,这才稍稍安心一些,又回了南熏殿。 香君也没心思再试衣服,直接去了太极殿找皇上。 皇上本是等着贤妃伴驾,见到香君来,却也并不惊讶。 不等香君开口,皇帝就朝香君伸出了手,拉着香君坐到了自己身边。 “是贤妃找过你么?” 香君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皇上知道臣妾为何而来?” 皇上笑起来,似乎很是愉悦。 “朕问过章太医,那药偶尔吃一吃也不要紧,朕心中有数。” 香君庆幸自己今日来了。 皇帝不让太极殿透露消息,就是希望香君从别处知道此事,然后看一看她是不是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关心皇上的身子,希望他长命百岁。 “臣妾也问了贤妃那药的作用,臣妾知道,皇上最近心烦,能让皇上发泄出来,也不是坏事。只是是药三分毒,臣妾还是不放心。不如,让宴离也看看?他虽然古怪了些,但不是多嘴的人,最好再配一个解毒的方子。臣妾怕,就算现在不影响皇上的身子,万一几年后出什么问题呢?” “朕之前也用过,这么多年过去,不也没事么?” “皇上那时候多少岁,现在多少岁!” 香君此言一出,又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一面着急,一面又惶恐。 “皇上,臣妾失言了,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皇上抓紧香君的手,语气柔和下来,“朕知道,你是关心朕,这世上,只有你与元朗是真的关心朕。” “皇上既然知道,就应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你既然想要宴离看,就让他看,再让他与章太医一起拟一个方子便是。”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万里春就来了。 万里春看香君一眼,这才又看向皇上,小声说:“皇上,人已经来了。” 香君轻哼一声,“皇上要宠幸妹妹们,臣妾还是识趣些,先回去了。” 皇帝拍拍香君的手:“朕明日去看你。” 香君有些惊讶,皇上肯去后宫了? 香君露出惊喜的笑容,“那臣妾等皇上来。” 离开太极殿的时候,香君正好碰上万里春将宫女送进去。 那宫女被一卷被子裹着,脸上是羞怯的神色,丝毫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香君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想到上辈子,皇上那狰狞的脸。 也许贤妃说得对,兴许,皇帝早就知道那药是怎么回事。 只有用那药的时候,皇帝才能卸下伪装,借着“中毒”的理由,将自己的扭曲和暴虐毫不掩藏的释放出来。 他自己想要堕落,但又要装作无辜,才装作不知道,任由南薰殿给他用药,等到“中毒”深了,已经藏不住了,再让人去查这件事。 所以,当初这件事,皇帝才轻轻的放下了。皇帝虽然需要南越的帮助,但贤妃犯别的错,也一样处罚她了,该禁足就禁足,该降位就降位,没有手软过。 怎么可能偏偏对“谋害皇帝”这件事毫无处罚呢? 除非,是他根本就没有怪贤妃。 现在,皇上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找贤妃要那药来用,可见,皇上也不想再伪装了。 他打算毫无顾忌地展示他的残暴…… 香君料的没错,晚上熄了灯,顾亭雪便来了。 还不等香君把自己的忧虑告诉顾亭雪,顾亭雪便开口说道:“皇上想让我带着神策军去雁门关与周子都汇合,一起讨伐大将军王。” 第370章 虎狼之君 香君那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皇上现在是连后世的名声都不要了么?”香君脸上的神色沉了下来,“看来薛娇娇刺伤皇上,是真的把皇上吓着了,这是不管不顾吗,非要处置大将军王不可了。” “娘娘为了救我,让皇上知道了大将军王和北蒙勾结的事情,皇上自是夜不能寐。皇上想给大将军王设局没成,紧接着又被一直以来被他牢牢掌握的薛娇娇刺杀,还差一点就死了,曾经一切尽在掌握,如今却眼见着一切都在失控,皇上自然是被吓破了胆。皇上现在最怕死,怕自己的皇位不稳,所以,什么后世的名声,都要往后放。再说了,既然这事皇上交给我办,就不怕师出无名,我掌管监察处,给大将军王找个罪名还不容易么?” “找个罪名?那可是大将军王,在北境待了二十年,一直在抵御北蒙,大齐百姓谁不知道他?这悠悠众口,是你找几个罪名,就能堵住的么?” 虽然史官有时候也会美化历史,或者选择记录、不记录一些事情,但是篡改历史的事情,也没几人敢做的。 香君继续说:“更何况,先帝遗诏,大将军王之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后世嗣君,纵有改制,亦不得削其爵、夺其兵,违者以悖祖论罪。皇帝这般,可谓是不仁不义,不孝不悌,只怕前朝文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难不成,他把文臣武将全都杀光,他去当个光杆皇帝么?” 顾亭雪看着香君,目光深邃,笑了笑道:“岳飞死了,百姓骂的都是秦桧。” 香君沉默了。 是啊,岳飞死了,百姓骂的是秦桧。 大将军王死了,百姓骂的也只会是顾亭雪。 事后,皇帝找个理由把顾亭雪杀了,重新给大将军王翻案,他就还是一代明君。 “但你也不是傻的,皇帝凭什么相信你愿意为他做这件事?” “因为我是宦官,没了皇权撑腰的宦官,什么都不是。” 也是,在皇上心里,虽然他不完全信任顾亭雪,但顾亭雪与皇帝,的确是一损俱损的。他们是兄弟,他自认在顾亭雪面前一直装得很好,没有露馅过,顾亭雪的另一个依靠香君,也被他挑拨得与顾亭雪反目成仇。 顾亭雪刚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于情于理,都应该立刻想办法对皇上表忠心,不会拒绝。 是香君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才知道,顾亭雪是不会接皇上的屎盆子的。 香君想了想,又问:“此事,皇上已决定了么?” “皇上打算明日下来朝,和几个大臣商议,今日先问了我的意思。如今,娘娘还未到和皇上撕破脸的时候,我自然是立刻应了,愿意出征。只是,此事怕是还有的磨。” “为何?” “大将军王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所以这注定是一场大仗,不是皇上动动嘴,就能打起来的,粮草从哪里调,银子从哪里出,都要兵部和户部的协同。只怕,明日皇上又少不得要生气。” 皇上要顾亭雪攻打大将军王香君倒是没意见。 顾亭雪和大将军王到了北境也打不起来,而且顾亭雪在外,皇帝想要夺顾亭雪的兵权可就难了。 “皇上若是能让你离开京城,对咱们来说,倒也不是坏事。” 顾亭雪终于坐到了香君身边,伸出手揽住香君的腰,将脑袋搁在香君的肩膀上,柔声道:“可我担心娘娘,这次离京之后,我怕是不能轻易再回来,等奴才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京城是怎样的光景,如今皇上越来越喜怒不定,娘娘即便马上要封后,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 “有什么不好过的?本宫马上就是皇后了,再难过也好过了。总之,有这高高的宫墙,外面的刀枪剑戟,轻易也是伤不到本宫的。” 香君向后伸出手,抚摸着顾亭雪的脸颊。 “倒是你,要小心些。神策军并不都是一心向着你的人。” 香君脑海里又回想起在梦中看到的画面。 上辈子杀死顾亭雪的那个副将,如今还在神策军之中,顾亭雪没有打草惊蛇,而且,那人是姜老侯爷的旧部。 虽说顾亭雪掌管神策军的这些年,军中多是他的心腹,但他并没有对姜老侯爷的人赶尽杀绝,那些人全都留在军中。 这何尝不也是皇上对顾亭雪的制衡呢? 只怕,这些人都恨着顾亭雪呢,关键时刻,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和那副将一样在最后关头放暗箭? 第273章 “娘娘放心吧,只要奴才不想死,想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香君伸手摸了摸顾亭雪的腰。 “你说,你是不是劳碌命,这才养了半个多月,就又要被派出去。” 军中的日子是最苦的,想到顾亭雪怕是又要瘦下去,她就心疼。 “那娘娘多疼疼奴才,可好?” 香君看顾亭雪那样子,本想赏他的。 偏偏这个时候,门外的小路子来传话了。 梦梅听了小路子的传话,忧心忡忡地到屏风后,传给了香君听。 “娘娘……” “何事?” “今日送去太极殿的那个小宫女已经被抬出去了,人已经被扔去净乐堂了。” 净乐堂是宫中焚化尸体的地方,虽说宫女、太监们死了后,多会将尸骨送回原籍,或者葬在宫外的宫女坟、太监坟,但有些得了病的,或者“无名宫人”也是会直接送去净乐堂烧了的。 香君顿时没有了旖旎的心思。 她逃过的命运,这世上,却有许多人是逃不掉的。 香君叹息一声,对梦梅说:“想法子厚葬了吧。” “是,一个宫女,也没人在乎,此事也不难办,娘娘放心吧。” 是啊,香君当年也是这般,她那时候还是香嫔呢。 这宫里,死了就无用了。 梦梅退下。 顾亭雪走到香君身边,柔声道:“不是娘娘的错,皇上要如此,娘娘也无法。” “自然不是本宫的错,是皇上的错,他草芥人命、暴戾恣睢、穷兵黩武。不仅残害宫中无依无靠的女子,还迫害忠臣良将,逼反大齐的功臣。如今,大齐国力衰微、国库空虚,连年灾荒,都是皇帝的错。但让皇帝这样的虎狼之君,继续祸害天下,就是本宫的错。” 第371章 他可一定要给娘娘立功啊 第二日一大早,香君就让宴太医去和章太医商量给皇上养身子的方子。 对于香君来说,给皇帝用什么方子倒是其次,有章太医在,宴离也不能做什么,但香君却可以趁这个机会,了解皇上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上午,宴太医来给香君请平安脉。 等到闲杂人等退下,香君问道:“说吧,皇上的身子如何?” “皇上那药长期服用,对身子的确是有损害的,但那也是三年、五年之后才能看出来的事情。皇上的性子……”宴离看香君一眼,还大着胆子说道:“皇上的性子暴虐,肝郁日久则化火,形成肝阳上亢、痰热扰心的病状,其实,偶尔这般发泄出去,目前看来,反倒是对身子有益。” 香君在心里感叹着,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香君一脸的失望,装都不装了,几句话直接打发了宴离,让他好生伺候着皇上,皇上的身子有什么变化再来禀告她。 宴离走出了昭临宫,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 宴离虽然性情古怪,但却是个善于投机的人,投机者最擅长的就是揣测上位者的心意。 虽然柳太医对宴离不错,但不代表,宴离就不想继续往上爬了。 柳太医的性情温良,这辈子在太医院里做个大夫,给娘娘们治病也就满足了。但宴离不是这种人,他就是想出人头地。 现如今,这机会不就摆在他面前了么? 贵妃娘娘是什么人啊? 跟了娘娘这么久,宴离怎么会不知道这位的手段?贵妃娘娘是轻易不会表露自个儿的想法的。 方才贵妃那失望的神情,不可能是无意给宴离看到的。 若是如此…… 宴离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柳太医虽然是贵妃的心腹,但可不像宴离这般胆子大,就看这几次和皇上相关的事情,贵妃都是派他去办就知道了。 宴离不会自鸣得意地以为,贵妃让他办事,是因为他医术好。 贵妃让他办事,就是因为他宴离为了出人头地,什么都敢做! 宴离已经为了贵妃,骗了皇帝一次,虽然贵妃没有直说,但宴离也不笨,自然是知晓了贵妃和顾大人结盟的事情,他可是做了欺君的事情。 如今,贵妃再让他给皇上看身体,莫不是? 宴离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知道,这次机会若是他把握住了,说不定真能一步登天! 他可一定要给娘娘立功啊! …… 皇上和丞相、兵部、户部的侍郎吵了三日。 最终皇上独断专行,还是定下了北伐的事情。先筹集粮草,大军一个月后出发。 表面上是顾亭雪率军出击北蒙,收复敕勒川,实际上,却是要趁机削藩,除掉大将军王。反正到了北境之后,顾亭雪无论给大将军王捏造什么罪名,皇上都会信。 北伐的消息传来,后宫倒是平静的很。 后宫的女子们大多远离前朝的政治,压根就不知道北伐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要动用多少银子、抓多少民丁。了不得就是前朝战事吃紧,大家捐一捐金银细软罢了,平日里,还是过自己的日子,争自个儿的宠。 隔三差五的,就有小宫女被从太极殿里抬出去。 最开始,还能瞒住,时间久了,宫里的都是人精,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全都装聋作哑。 反正,皇帝发泄出去了,便愿意常来后宫走动,虽然还是不在后宫里过夜,却也会去各个宫里用膳,看看妃嫔和孩子们。 只是,十日里有八日都是在贵妃处用膳。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了,皇帝今日特意来陪香君,几个孩子们也都在,不仅元泽和元朗来了,元吉和江嫔生的五公主也被香君叫了过来。 皇帝如今是喜欢热闹的。 满屋子的孩子们吵吵闹闹,倒是让他感受到了些活人气。 皇帝很是满意,还特意让人把许焕文的孩子抱来看了眼。 “你哥哥很是不错,这次北伐,江南主动筹集了不少粮草,是他这个江南总督做得好啊。”皇帝逗了逗孩子,笑着说:“等你长大了,朕封你个郡王,好不好?” 此言一出,香君的脸色就变了,她看一眼在一旁的孩子们。 元朗和元吉倒是没什么反应,但元泽很明显的愣了愣。 香君感激笑着说:“皇上,郡王那是您的血脉或者有不世功勋的人才可以做的,臣妾怕小侄子担不起。” 皇帝握着香君的手,微笑道:“朕一时忘记了,只想着,爱妃的小侄子,怎么不算朕的亲人呢?是爱妃提醒的是,以后封他做个小伯爵便是。” 香君看一眼元泽,又说:“皇上,您还是先想一想您的皇子们吧。” 如今,皇上的皇子里,大皇子虽然被皇帝不喜,但毕竟是成年皇子,也封了郡王。 小一点的孩子们,照说没有成年是不能封王的,但偏偏,皇上封了元朗做亲王,封了元吉做郡王。 只有元泽和七皇子元隆没有被封王。 元隆也就罢了,生母是个小贵人。 但元泽从前可是皇后的孩子,比他小的元朗都封王了,他却一直都只是一个皇子,如今,皇上还说要封一个外姓的小婴儿做郡王…… 饶是元泽是个阳光的孩子,怕是都要难受了,更别说他本就是个心思深沉的。 香君想趁机给元泽讨个赏,没想到,皇帝看一眼元泽,却没有接话,反而招招手,让五公主去给他瞧瞧。 元朗敏锐地发觉了元泽的不对,赶紧上前对皇上说,今日天气好,想要和元吉、元泽一起去骑马,皇上便放了他们去。 五公主也闹着要去看哥哥们骑马,香君便让孩子们都去了。 等孩子都走了,皇帝才说:“你倒是好心,朕可不想养大了那孩子的心。” “臣妾只是觉得,都是皇上的孩子,要一样才好,兄弟们才和睦。” 皇帝却不觉得,冷着脸道:“兄弟和睦那是平民百姓家的事情,以后他们都只会是元朗的臣子。” 香君听到这话,却没什么喜色,而是说:“皇上现在说立储的事情,未免也太早了些吧?元朗和元祚都还小呢……而且,臣妾可还没当上皇后呢,皇上怎么就说这么远的事情……” 皇帝笑起来,拍拍香君的手:“放心吧,这个皇后,朕定让你当过瘾。” 香君哄了皇帝一天,但皇上还是没有留宿昭临宫,依旧回了他的太极殿,说的是,明日就是封后大典,香君这两日都要准备着,怕她辛苦。 皇帝走后,香君便早早准备歇下,天刚黑了不久。 香君刚卸了钗环,小路子就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 “娘娘,不好了,薛氏出事了,看样子,怕是要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第372章 生不如死 香君一路上已经听小路子把事情说明白了。 他们派的盯着薛娇娇的宫女来禀告,说晚间的时候薛娇娇忽然吐血,紧接着就昏迷不醒了,具体发生了什么,那小宫女也不知道。 香君带着太医匆匆赶到皇子们居住的东三所。 第274章 这边的宫殿有专门的侍卫把守,但见着是明日就要封后的贵妃娘娘来了,他们自然也是不敢拦。 薛娇娇在东三所做的是最低微宫女的活,住的也是宫女们集体住的通铺。因着皇帝说了,不需给薛娇娇优待,所以香君也不能给她做别的安排。 从高高在上、有一宫奴才伺候的皇后,沦落到如今和十几个宫女挤在一间没有净房的大屋里,就连如厕都需要登记才能去。换做任何一人,这样大的落差,怕是都生不如死。 香君真怕薛娇娇又要寻死。 她之前劝住了薛娇娇一次,但一个人若是一心要死,可是谁都救不了的。 香君来到屋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得爬了起来,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角落里有个人病得要死了,其余人还是能安然入睡,这宫里就是如此,到不是这些宫女们要这么狠心,是这宫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明日大家都要按时去上值的,万一在主子们面前做错了事,说不准就要被打死,谁又有多余的好心去关心别人的死活呢? 香君让人把薛娇娇抬了出去,梦梅在床上放了一袋银子。 “贵妃娘娘说吵着大家安歇、影响大家明日当值了,这些银子当是给大家的补偿。” 梦梅也跟着退了出去,宫女们面面相觑,赶紧起来把银子分了。 香君让人将薛娇娇抬去了无人的偏殿。 柳太医给薛娇娇把脉,严肃道:“应是中毒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毒,我先给她施针,减缓毒发的速度,娘娘还是得让人把薛氏今日吃过、用过的东西,都找来查看才是。” 小路子闻言立刻去办。 柳太医又对梦梅说:“你让人去把宴太医也叫来,他对用毒有研究。” 没一会儿宴太医就来了,小路子也把薛娇娇今日用过的东西都找了过来。 “娘娘,今日薛氏吃的东西和宫女们都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每日您让人给她送来的补药。” 香君面色一沉,眼里出现了一抹厉色。 “药盅呢?”香君问。 “没了。” “没了?” “是,都不是收回去清洗干净了,而是没了。” 香君看着躺在床上的薛娇娇,稍稍松了一口气,被人下毒,总比她自戕好。 看来她如今还是有些骨气的。 香君看向小路子,“查。” 小路子立刻出了偏殿。 …… 院子里,站着两排宫人,他们全都是东三所各处的管事太监和嬷嬷,还有负责守卫的护卫长。 东三所和别的宫殿不同,这里是皇子们的居所,是和后宫隔离开的,饮食起居都有自己的人管,还有马场、射圃、马球场、护军营房等等,人是真不少。 所以要查,小路子自个儿定是查不清的。 “薛氏虽是罪妇,但皇上没让她死,她就不能死。贵妃娘娘掌管后宫,明日还是娘娘的封后大典,今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是要让贵妃没脸么?如今人在你们这里出了事儿,你们就得给咱家一个交代,给你们半个时辰,我要知道,是谁动过薛氏的药盅。咱家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小路子在昭临宫里兴许要赔笑脸,但出了昭临宫,只要不是在皇上面前,他走到哪里都是数不清的人要巴结他,很是有些威严。 别说是这群东三所的管事了,就是出宫遇到朝廷的一品大员,看到小路子,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刘公公。 所以,小路子一发话,这群人就立刻动起来,还特意派了人给小路子搬了椅子、倒了茶水来,让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此处等着。 …… 偏殿里,宴离用银针探喉,发现银针上有诡异的孔雀蓝。 宴离又解开薛氏的衣服,发现薛氏的脖颈处浮起蛛丝状的血纹。 “能确定是什么毒么?” 宴离低声回答:“回娘娘的话,按照《毒经》记载,应该是牵丝引。” 香君蹙眉,“没听说过。” “的确是稀有的毒药。” 香君不解,杀一个罪妇,下砒霜、下鹤顶红或者直接勒死都行,为什么要用这么稀有的药? “可能解毒?” 宴离摇摇头,“解药需要圣山的冰蛛。” “本宫可以派人去寻。” “来不及的,看薛氏脖子上的红色血纹,微臣判断她中毒应该在三个时辰之内,等到十二个时辰之后,这红色的血纹会变成紫黑色。然后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又变成靛蓝色,等到变成靛蓝色的时候,薛氏就会气绝而亡。若是找到下毒之人,说不准能有解药。” “这宫里谁会有这种毒药?” “微臣不知,但这毒很稀有,得之不易,而且,这毒最狠毒的地方是,中毒的这三十六个时辰里,病人不能动弹,不能发出声音,但却依旧极度痛苦。” “多痛苦?” “如同被万蚁蚀骨、冰火交煎,生不如死。” “可她不是已经昏迷了么?” “娘娘看着薛娇娇是昏迷的,可实际上,她是清醒的,能听见,若是您打开她的眼皮,她也能看见。想必,是对薛氏恨之入骨的人下的药。” 香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 如此痛苦,却不能喊、不能叫、不能动、不能求救,还有比这更绝望的死法么? 香君想着就觉得可怕。 这毒也太恶毒了一些,这人不仅要薛娇娇死,还要折磨她,要她清醒地承受痛苦…… 香君还是想不通,到底是谁要这样对薛氏。 薛氏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香君都没有对她赶尽杀绝,这宫里谁还会这么想薛娇娇死呢? 贤妃不会,她还养着薛娇娇的孩子。 别的妃嫔……薛娇娇的性子,她们就算不喜欢薛娇娇,也不至于有深仇大恨,看着薛娇娇在东三所受苦,也该解气了才是…… 至于皇上,皇帝要是想折磨薛娇娇,压根就不必这么迂回,而且皇帝是想对薛娇娇诛心。 “宴太医,你可有办法,让她不痛?” 宴离摇头,“若是有办法,就不是奇毒了,只要没有解毒,薛氏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香君的心沉到了谷底,现在看来,只有等小路子查了。 宴离和柳太医一起去商量方子去了,现如今,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延缓毒发。 但这也意味着,要延长薛娇娇受苦的时间…… 第373章 制造混乱才对他最有利 半个时辰过去,小路子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 小路子也很谨慎,一个个单独询问。 薛氏如今毕竟是底层的宫女,是要做活的,所以从早上开始,她一整天在哪里,做什么都是有人看着的。 小路子很快就搞清楚了这一整天,薛氏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至于那药盅,各处都没有找到,连个碎瓷片都没搜到,就连井里都捞了几遍,若是那药盅没有出东三所,应该就是在皇子们的寝殿里,因为别处都已经查过了。 香君虽然是贵妃,明日就是皇后,但她也是不能轻易搜查皇子的寝殿的,小路子也没有为难众人,知道大家明日还要当值,便让他们先去休息,留下值守的人听令便是。 小路子重新回了偏殿,将自己查到的事情都告诉了香君。 香君听着,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薛娇娇这一天,寅时就起身,和其他宫女们一起抹黑洗漱,然后焚香静候,等着管事的安排今日的工作。 这一切都是和其他宫女们一起的,甚至连水盆也不是她私用的,而是和大家共用的,这个时辰被下毒的可能性不大。 到了卯时,作为粗使宫女的她,要扫洗宫道,她和几个宫女一起跪在地上,用鬃毛刷蘸皂角水擦洗地砖,要擦到砖缝无尘、水渍均匀。 擦得慢了,还要被管事的刁难。 擦完了,才能去膳房吃饭,吃的是馒头和粥,众人都是吃这些。吃完之后,薛娇娇会单独喝一碗调养身子的药,每回都是香君派人送来的。 这药是没问题的,找不到药盅是因为宫人等薛娇娇喝完,就一起拿走了,薛娇娇现在也不是皇后,不能慢慢喝,喝完,是要马上去干活的。 小路子也赶紧让人去寻了今日煎药的人,确定了各个关节都没有问题。 吃了早饭,喝了药,薛娇娇就要去浆洗房洗衣服,从辰时到午时,一刻不能停。 香君如今已经养尊处优多年,虽然知道底层的宫女太监们的日子苦,但到了今日,听到这桩桩件件的细节,才有深切的体会。 这天家最富贵处,奴才们不也片刻不得停么? 而对于外面的百姓来说,这也算得上极好的生活了,毕竟许多百姓,日日在田间劳作,也不一定能吃到馒头和粥。 想到此处,香君便又有些难过起来。 “你接着说吧。” “和宫女们一起用了午膳,薛氏又要将干净的衣物,送往皇子们住的各宫宫殿。”小路子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只有这送衣服的事情,是薛氏自己独自去办的,但一路都有值守的侍卫们目睹薛氏来往,侍卫们说,薛氏只在四皇子处多停留了一会儿。” 第275章 “多久?” “约莫二刻有余,不到三刻……” “从前,薛氏去四皇子处,也会停留这么久么?” “奴才问过了,从前也都是快进快出的,只今日待得久一些。” 剩下的便没什么异常,无非是到了晚上,用了晚膳之后,在戌时,薛氏就准备和通铺的十个宫女一起就寝,她就是那时候开始吐血的,紧接着就昏迷了。 香君的心越来越沉。 “你怎么想?”香君问小路子。 小路子欲言又止,但还是说:“四皇子的宫人,奴才也不好盘问,但娘娘若是需要,奴才也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香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必,此事咱们先查到此处,莫要再声张。也让给你消息的人,闭上嘴,别乱说。” 小路子应下,立刻就出去安排。 香君的心情,从未如此沉重过。 她自己也是母亲,所以没有比儿子背叛母亲,更让香君觉得难受的事情了。 偏偏,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可为什么呢? 香君实在找不到元泽要害薛娇娇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今日皇帝说要封许焕文儿子做郡王的事情? 香君相信元泽也许是个内心阴暗的孩子,但是她也相信元泽不是个笨孩子,之前年纪比现在小的时候,他尚且能沉得住气,现在为什么又忽然沉不住气了呢? 从前元泽还是皇后的孩子的时候,香君就特别在意这个孩子,对他的观察也多。 他是极稳重隐忍的,轻易不表达真实的情绪,香君都没有见过元泽生气,或者对下人发火过,之前遇到那么多挫折,也都是不卑不亢。 这样的孩子,会因为皇帝对他的轻视,就忍不住对亲生母亲下毒么? 再加上,香君都提醒过元泽了,皇帝虽然不希望元泽对薛氏太好,但也看不惯元泽对薛氏无情无义,他这样做,不是让皇帝更加厌恶他么? 难道他觉得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 一个十岁的孩子,会这样觉得,倒是也不奇怪,但那是元泽,不是笨小孩,他真的会这么天真么? 还有,这奇毒,元泽是哪里弄来的? 香君始终觉得这件事有许多她想不通过得地方。 聪明人,也许会做损人利己的事情,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是绝不会做的。 那薛娇娇死了,对元泽有什么好处呢? 香君在偏殿里绕着圈,谁都不敢打搅她思考。 忽然,香君站定。 香君自己为什么不希望薛娇娇死? 不就是因为有薛娇娇,才能控制住大将军王么?薛娇娇一死,大将军王怕不是立刻要发疯。 大将军王知道薛娇娇中了奇毒惨死会怎么想? 香君可是每日在给薛娇娇送补药啊,即便那药没有问题,但大将军王不会怀疑是香君动的手么? 香君若是告诉大将军王,是元泽干的,大将军王会信么? 定是不信的…… 薛娇娇一死,元泽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大将军王不仅会立刻带兵打到京城来,和顾亭雪的盟约,只怕也会失效。 也许元泽不知道大将军王和顾亭雪盟约的事情,但是他一定希望大将军王能打到京城来。 明日香君就是皇后了,她的孩子是真正的皇嫡子,还已经入主东宫,得皇帝喜爱。 而元泽却是罪妇的儿子,没有母族依傍,甚至因为薛娇娇还活着,每一日,皇帝对元泽的厌恶都会加深,他只会离皇位越来越远。 元泽哪里还有夺嫡的机会? 所以,对于元泽来说,混乱才是对他最有利的事情。 而想要制造巨大的混乱,元泽一个在深宫中的是最皇子,唯一的手段,就是让薛娇娇死。 但…… 这真的是一个十岁孩子能想到的计谋么? 第374章 血泪 宴离和柳太医回来给薛娇娇灌了药,又施了针。 两人虽然这般举措,虽然能延缓毒性发作,但最多也只能再让薛娇娇多活五日。 等到七日之后,若是没有解药,薛娇娇依旧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就立刻派人去找解药,若是有人能寻来圣山的冰蛛,本宫自然有重赏。” 香君想着,此事还是得尽快告诉顾亭雪,只有他和他的监察处的探子,才能最快地找到解药的消息。 梦梅过来提醒香君:“娘娘,明日就是您的封后大典,寅时您就要起来准备了,怕是不好再在此处耽搁。” 香君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但让薛娇娇留在这里,香君也不放心,便让人抬着薛娇娇先跟她回昭临宫,然后再让人去看皇上安寝没有,若是没睡,就把事情和皇上说一说,若是睡了,就先和万里春知会一声,等到明日皇上醒了,再让万里香缓缓与皇上说,想你皇上也不会怪罪,毕竟现在是皇上准备北伐的当口!他必定也不想在此刻生出事端来。 薛娇娇被抬去了昭临宫。 简妃也得了消息,拉着江嫔就来了。 明日就是贵妃娘娘的封后大典,今夜娘娘却还在为一个罪妇忙碌,简妃自然是要来帮忙的。 香君对这两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薛娇娇中毒的事情告诉了她们。 简妃忙说:“既然两位太医已经去想办法了,姐姐就先去歇着吧,什么事都没有您明日的封后大典重要,若您不放心,我与江嫔守在这里便是。”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倒是事情没搞清楚,香君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正想让简妃和江嫔先回去歇着,就见到江嫔看着薛娇娇,神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嫔,你可是知道什么?” 江嫔看了看简妃,简妃立刻让跟着她们来的宫人都走远些。 等到屋里只剩下香君、梦梅和简妃,江嫔才开口道:“娘娘,薛娇娇中的毒,可是牵丝引?” “你知道?”香君惊讶地问。 江嫔点点头,答道:“娘娘想必知道,当初是谁送我入宫的吧?” “谁啊?”简妃忍不住插嘴道。 江嫔只能解释,“是曾经的宋相,我是他一手培养的,当初宫里有许多人,都是宋相送进来,暗中辅佐薛娇娇的,我只是其中之一。还有皇后娘娘的陪嫁采薇姑姑,也是当初宋相给娘娘安排的。” 采薇原来也是宋相安排的。 也是,薛娇娇当年全家被灭门,她哪里来的陪嫁。 “那又和这药有什么关系?” “娘娘可还记得,当初宋相在行宫中企图谋反,给皇上下了毒,让皇上昏迷不醒的事情?” 这件事香君自然知道,只不过皇帝早就知道宋飞景的图谋,和顾亭雪里应外合,假装中毒,趁机让宋飞景杀了他最讨厌的杨相,然后又将宋飞景和其余逆贼拿下了。 江嫔继续说道:“虽然皇上当时没有真的中毒,但宋相打算给皇帝下的,就是牵丝引,宋相让采薇趁着皇帝来薛氏宫里的机会,对皇上下毒,只是采薇背叛了宋相,没有给皇上用药。” “采薇为何要背叛宋相?”简妃好奇地问。 江嫔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捏紧了手心道:“你以为采薇真的对薛娇娇那么忠心耿耿么?她拼了命的要为薛娇娇抢恩宠,不过是把薛娇娇当作了寄托。皇上宠爱薛娇娇,就仿佛,皇上也在宠爱她似的。” 香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采薇的这想法,不就是把薛娇娇当作了一个人皮套子,用薛娇娇完成她对皇上的情感寄托么? 也难怪,采薇当初一直对香君的恶意那么大。 “所以,这药在采薇手里?” 江嫔点点头。 “这药可是极难弄到的,就是当年的宋相都废了些功夫,他憎恨皇上,是一定要皇上受尽折磨而死,所以才费尽心机,弄到牵丝引。所以,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去求药,只怕薛娇娇中的这毒,就是采薇当年留下的。” “可采薇不是已经死了么?”简妃问。 香君打断简妃的提问。 “两位妹妹,明日是本宫的封后大典,只怕还得麻烦你们多为我操心。你们先回去,等明日寅时再过来。” 简妃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嫔打断。 “是啊,什么都没有娘娘的封后大典重要,姐姐,咱们还说先回去,明日早些来给娘娘帮忙才是要紧事呢。” 简妃心中,薛娇娇为什么中毒,虽然让她好奇极了,但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她的香君姐姐重要,自然是不再说什么,先和江嫔一起离去了。 江嫔走之前,给了香君一个眼神,香君知道,江嫔大概还有什么需要单独跟她说,便对她点了点头,只等着江嫔再寻找机会来找自己。 两人走后,香君再一次坐到了薛娇娇旁边。 江嫔的话,让香君心里对元泽的三分怀疑,变成了六分。 第276章 那牵丝引既然是甘露宫里的东西,那元泽知道此物,或者采薇留给了元泽,也是合情合理的。 香君轻轻地握住了薛娇娇的手。 “姐姐,你能听到我说的话么?” 薛娇娇不能动,自然是不会给香君任何回应的。 “我知道你很痛苦,恨不能立刻死了,但这世上,可还有在乎你的人,你若是死了,他会疯的。你只要能熬过去,我答应你,一定给你自由,可好?” 薛娇娇还是没有反应。 “姐姐,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是谁给你下毒的么?”香君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问道:“给你下毒的人,是不是元泽?” 香君看着薛娇娇,薛娇娇还是一动不动。 就在香君失望地准备松开手起身的时候,她却见到薛娇娇的眼角滑落了两行红色的血泪…… 第375章 朕与你一路携手 香君让宫人们守着薛娇娇后便立刻回了自己的寝殿。 如今顾亭雪因着被罚的事情,一直在军营里待着,香君只能先找人传话,把现在的情况告诉顾亭雪。 他们一起想办法救下薛娇娇。 若是薛娇娇死了,顾亭雪这次与大将军王一战,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上辈子顾亭雪能赢,不一定就是因为大将军王的军队更弱,而是因为大将军王的军队是长途奔袭,一路上需要不断地攻城拔寨,必然折损不少。 再加上,上辈子大将军王那是谋逆,顶着反贼的身份,军中的将士们,哪怕是跟着大将军王,军心也未必齐整,所以在顾亭雪杀死大将军王之后,叛军们几乎没有反抗就投降了。 而京城里负责守卫的将士,却是有着守卫君主的决心,君心坚定。 大将军王失败也算是合情合理。 然而,就算大将军王上辈子不利因素都占全了,却还是一直打到了太极殿门口。 这辈子,如果大将军王和顾亭雪之间的同盟瓦解,顾亭雪又是“构陷”大将军王和天德军的奸佞,将士们必定军心齐整,只怕群情激愤之下,天德军的战力只会更加惊人。 再加上,这一回顾亭雪他们才是疲劳之师、异地作战,面对本地作战又有北蒙人合作的大齐战神大将军王。 香君实在是有些害怕…… “把鹤年给我找来。”香君说。 鹤年来得很快,除了通知顾亭雪之外,香君还交代了他一个任务。 “你替我查一查四皇子元泽身边的人,就是他宫里倒夜香的奴才的来历,也要查的清清楚楚。” “是,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多久能办好。” “最快三个时辰以内,就能给娘娘答复。若是要仔细一些的,明日晚间时分,奴才便能将四皇子和他身边人的一切情况,包括亲族家人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整理出来,交给娘娘。” 香君有些惊讶,“这么快?” 鹤年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咱们监察处,总不能主子们要求咱们给消息的时候才办事,平时皇宫内外,一切消息动态,咱们都有人监视记录。尤其是各位主子们和宫外一些大臣们的情况,都有专人长期盯着。” 香君点点头,不愧是顾亭雪掌管的监察处,跟他这人一样。 “娘娘您早些休息吧,有奴才们在,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妥帖,您若是没休息好,顾大人又要心疼难受了。” 香君轻笑一声,“你倒是会给你们大人讨好,速速去吧。” 这一夜,香君倒是睡得安稳,她的性子向来如此,越是遇到大事,越能稳住。 虽然睡的不久,但也还是养足了精力。 到了寅时香君起身的时候,江嫔已经等候在外了。 香君夸奖了江嫔一番,便让她进殿一起伺候,再用些早膳。 等到简妃来的时候,江嫔已经在和梦梅她们一起替香君更衣了。 简妃气得偷偷掐了一下江嫔,小声骂道:“好你个江疏雨,竟然来得比本宫还早,你竟不叫我,就自己来了。” 江嫔噗嗤一声笑出来,“今日娘娘就要做皇后了,我不得早些来巴结么?是姐姐你贪睡。” 这点倒是真的,简妃也觉得自己如今养尊处优多年,是没有往年勤快了。 香君看两人说笑,沉重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娘娘,皇上来了!”小路子进来通传。 香君目光一沉,“知道了。” 香君看向简妃和江嫔,说道:“麻烦两位妹妹先去,今日的事情繁多,要你们多给我操心了,尤其是简妃妹妹,” “娘娘您就放心吧。” 简妃拉着江嫔走了,香君也起身出去迎接皇上。 皇上进门时,香君已经穿好了皇后的朝服。 “皇上怎么来了?” 按照规矩,皇上应该在太极殿等香君才是的。 皇上也穿着朝服,他看着香君,眼神柔和起来,嘴角也挂着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握住香君的手。 “一会儿在太极殿前,文武百官都在,朕都没法好好与你说说话。让朕看看。” 香君在皇上面前转了一圈,皇帝又握住香君的手,柔声道:“这一身,很衬你,你合该这般雍容华贵,合该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合该做朕的妻子。” 有那么一会儿,香君都要被皇帝温柔的眼神和语气弄恍惚了。 皇帝想要哄一个人的时候,他是真的极会爱人的。 香君走上去,轻轻地靠着皇上。 “臣妾如今,终于能站在皇上身边了,皇上怕是不知道,当初看薛氏封后的时候,臣妾看着薛氏站在那里,心里有多嫉妒,有多羡慕。” 说到薛氏,香君感觉到皇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香君缓缓站直,羞愧地说:“臣妾失言了。” “无妨。”皇帝笑了笑道:“朕喜欢的就是你的直言不讳,从今日起,咱们就是夫妻了,你与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香君试探着问:“昨夜的事情,皇上可知道了,皇上可怪我擅自救下薛氏?” “你做得极对,薛氏的命,只能朕做主,由不得别人做主。朕都说了,让她在东三所就仆妇,竟然有人敢忤逆朕,你可查到是何人下毒?” 香君摇摇头,“查过了,倒像是臣妾下的毒。” “何出此言?” “之前薛氏病着,臣妾允许太医给她看病,所以她还吃着臣妾赏的药呢。查来查去,她一整日,唯一吃的不对劲的东西,就是那药。” 皇帝脸色平静,“朕知道不会是你,放心吧。” 香君笑起来,“臣妾也知道皇上是不会怀疑我的。” 皇帝捏着香君的手,笑了笑,揉着她的手心又问:“薛氏如今如何了?毒可解了?” 香君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太医里,只有宴离懂些稀奇古怪的病症,他说,薛氏是中了什么牵丝引,很是离奇,一时找不到解药呢,若是两日内找不到解药,怕是回天乏术……臣妾没办法,只能先把她安置在宫里,想着等皇上有空了,再与皇上细说。” 皇帝面色大变,“牵丝引?” 香君点点头。 皇上凝眉沉思,但他很快便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阴冷的很,他的眼神,也变回了从前高坐在太极殿前的森然严肃。 “朕知道是谁做的。” “皇上这就知道了?”香君惊讶。 这狗皇帝,也太聪明了些。 皇帝的目光又柔和下来,温柔地牵着香君的手。 “这些如今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封后大典。”皇帝牵着香君就往外走,“今日,朕陪着你一起走到太极殿,朕与你一路携手,可好?” 第376章 果然儿子是靠不住的 外面晨曦微亮,皇帝牵着香君的手,从昭临宫出发,一直牵着她的手走到太极殿。 香君是周清河的第三个皇后,这也是延庆皇帝的第三次封后大典。但前两个皇后都没有这个尊荣,能由皇帝牵着走向太极殿。 世俗意义上,皇后便是一个女子此生能站的最高的位置,一个女人最好的命,就是凤命。 底下数不清的眼睛看着皇帝牵着香君走上玉阶。 谁能想到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子,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皇后呢? 香君站在皇帝身边,接受着百官和命妇的叩拜。 这是香君第一次站在这样的位置俯瞰众生。 原来,这便是上位者的感受么? 下面的人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也难怪皇上总是自鸣得意,自视甚高。 香君看向站在下面的诸位皇子。 元朗作为唯一的亲王,站在最前面,他两侧是元吉和元泽。 元泽看起来一如往常,倒是见不到一点不对劲。 薛娇娇的事情,昨日闹得那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平静,要么是他心思深沉到超越了年龄,要么是他极度冷漠。 第277章 香君感觉到身边的视线,是皇帝在看她。 香君转过头,与皇帝对视。 两人相视一笑,还真有些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封后大典结束后,香君先回昭临宫接受后妃和命妇的叩拜。 梦梅将皇后的金册金宝递到香君面前。 香君拿起那金宝,上面用篆书刻着皇后之印,就这么一个金宝,便凝结了整个后宫的宫权。 “收着吧。” 香君让宫人们替她卸下朝服,梦梅看着香君的神色,问道:“娘娘可是累了,今日是娘娘封后的日子,奴婢怎么觉得娘娘不怎么开心呢?” 香君本以为她会开心的,但这一日真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志得意满,她心中只有深深的忧虑。 皇后的确已经是一个女人能得到的最尊贵的地位了。 但只要她还是一个女人,这世上,就有数不清的规则,能够将她拉下来。 杨皇后和薛娇娇不都是么? 她们一个家世显赫又颇有手段,一个深受宠爱又有多方势力加持,可到最后呢? 一个母家败落之后,迅速就被赐死。 一个失去依仗之后,如今落得一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 这让香君开始反思,她自己真的拥有权力么,什么又是真正的权力?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是不是仅仅是她的错觉。 所以,她哪里高兴得起来,越是站得高,她越是感受到万事皆不可控。越是靠近目标,她就越是得小心翼翼,半点错不得。 从前犯了错,兴许还能重头再来。 如今她站在这个位置,犯了错就只有死。 “去准备些皇上爱吃的菜,今日皇上一定会来的。” 香君如今是皇后了,从今以后,每个大日子,皇上都必须来她这里。 午间鹤年就来给香君回话了,元泽身边的所有人都查的清清楚楚,不出香君所料,有不少都是当年宋飞景安排在元泽身边的。 几乎从元泽一出生,那些人手就安排下来了。 虽然之前薛娇娇“犯蠢”,将不少宋飞景安排的人暴露出来,但元泽身边的,却是一直没动。 就是不知道,这次元泽办的这件事,有多少是这些人的手笔。 香君真觉得宋飞景死早了。 死了这么多年,还能阴魂不散、兴风作浪,间接地阴了香君一手,但凡他还活着,如今的局面不知道会有多精彩。 真可惜啊,宋飞景如果没那么爱薛娇娇,能耐住性子不造反,等元泽长大,皇帝如今哪里会这么无所顾忌?怕不是事事都要被这个大臣掣肘,说不准,性情都能好一些。 “娘娘,可要奴才把这些人悄悄地……” 鹤年做了个杀的手势。 香君眸色一凛,透露出一丝狠厉来。 “做得干净些,我会让小路子配合你,先把这些人从四皇子身边调走。” 不然,香君一当皇后,元泽身边的人就都死了,旁人还以为她是多么的辣手无情呢。 “你们大人呢?”香君问:“何时能回宫?” “北伐的日子越来越近,大人一时离不开军营。但娘娘提醒大人的事情,大人都知道了,娘娘放心便是。” 香君叹息一声,如今顾亭雪也算是被架在那里,进退不得了。 就是不知道,若是薛娇娇不能活下来,大将军王到底会怎么做。 “找冰蛛的事情,最紧要。”香君说。 “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将监察处的人都派出去了。” 看时辰不早了,香君便让鹤年先离开,她则是又去看了薛娇娇。 如今柳太医和宴太医两人轮流守着薛娇娇,每隔一个时辰就要给她施针,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延缓毒发的速度。 香君看薛娇娇,脖子上的血痕比昨日更深了。 只是没和薛娇娇说两句话,皇上便来来,香君只得先去前面迎接皇上。 香君本以为皇帝会提薛娇娇的事情,可皇帝却安安稳稳地和香君一起用了晚膳。 皇帝心情似乎不错,今天还多喝了两碗汤,倒是香君的胃口不怎么好。 “怎么了?今日这样好的日子,皇后不高兴么?” 这一声皇后,让香君一个激灵。 “臣妾只是还不习惯做皇后。” 皇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笑道:“你宫里还躺着个废后,也难怪你觉得不舒服,是朕不好,让你做皇后,却不把事情给你处理好。” 香君心中一惊。 “皇上……您是什么意思?” “给薛氏下毒的应该是元泽。”皇帝说。 皇上这般云淡风轻,香君心中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却越发的强烈。 看香君不怎么惊讶的样子,皇帝笑问:“皇后知道?” 香君摇摇头,“臣妾不知,只是……昨日臣妾让小路子查了东三所,说是薛娇娇在元泽宫里待了许久,晚上回去便吐血昏迷不醒了……” “那你怎么没跟朕说。” “薛氏是元泽的生母啊,臣妾实在是不愿意相信此事和他有关。” 皇帝冷哼一声道:“不是所有孩子,都和咱们的元朗一般,当年先帝的那些皇子们,不也一个个狼子野心么?皇家向来如此。” 看到香君那害怕的样子,皇帝握住香君的手道:“好了,莫怕,有朕护着你,你怕什么?” 香君也紧紧握住皇上的手:“臣妾没有害怕,臣妾只是觉得,儿子果然靠不住,臣妾唯一的依靠,只有皇上。” 第377章 她怎得这般老态 皇帝笑了笑,捏着香君的手,柔声说道:“这世上,朕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皇后。皇子们都会长大,等他们长大了,想着的便只有朕坐着的那把龙椅。说到底,能陪着朕到最后的,也只有皇后了。” 香君感动地看着皇上,“皇上放心,臣妾会一直站在皇上这边,就是臣妾的儿子,也比不上皇上在臣妾心中地位。” “宫里的妃嫔,向来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就皇后不一样?” “那是她们糊涂,臣妾从前对元朗也是百般爱护,可他呢,竟为了一个宦官……”香君愤愤地止住话头,又说:“还有元泽,薛氏对他也算得上极好了,毕竟是她三十岁才得的第一个孩子,他却能这般狠心。臣妾看到这些,怎能不寒心?之前臣妾就说了,儿子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臣妾果然没说错。” “瞧你,别说这样的伤心话,咱们的孩子,毕竟不同,元朗心中还是有你这个母亲的。” 香君叹息一声,又问:“那四皇子的事情要如何处理?这皇子的事情,臣妾虽然是皇后,却也不方便管,还请皇上决断。” 皇帝眼里都是对四皇子的厌恶。 “朕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因为有薛氏在,他便摆脱不了这个生母的影响,会一直被朕厌弃。但朕也没想到,他出手会这般狠辣,如此不孝不悌,实在是让朕失望至极。” 是啊,对生母都如此,他对皇帝又能有多少感情呢? 但是皇帝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他毕竟是朕的儿子,是皇子,薛氏如今只是罪妇,总不能因为一个罪妇,毁了朕的皇子。” 皇帝此言一出,香君心中更是冰凉。 是啊,她差一点忘记了,皇子的重要性,哪里是一个罪妇比得上的? 就算那个罪妇是皇子的生母。 因为宫里的女人,不过是工具,皇子托生在她们的肚子里,是她们命好。 看起来宫里的娘娘们尊贵非常,却也和这世间的其他女子,没什么不同。 “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要瞒下来。” “不瞒下来还能如何?皇子毒杀自己的生母,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岂不是让皇家的颜面扫地。朕看,你也不必吊着薛娇娇的命,这牵丝引痛苦至极,你便给她一个痛快吧。” 无论多少次,香君都依旧会被皇帝的冷漠给震撼。 “臣妾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有句话,臣妾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是朕的皇后,咱们夫妻一体,没什么不能说的。” 香君试探着说:“皇上如今要北伐,臣妾虽然不懂前朝的事情,但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大将军王对薛氏那是……在意得很呢……薛氏若是死了,会不会……臣妾是怕皇上北伐的事情出问题。” 皇帝立刻看向香君,似乎是在打量她对此事知道多少。 香君马上一脸惶恐地说:“是臣妾说错话了。” “你说的不错,事到如今,朕告诉你也无妨,此次北伐,打的就是大将军王,所以,薛氏的死活,如今对朕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香君尴尬笑了笑道:“那是臣妾多虑了。” “无妨,你也是为了朕。既然如此,你便处理了薛氏,做得干净些。” 香君想了想,又问:“皇上,您不想再看看薛氏么?毕竟,薛氏也是您宠爱多年的女子……” 第278章 皇帝看向香君,笑问:“别的女子,都巴不得男人忘记旧爱,对旧爱冷血无情才好,怎么偏偏朕的皇后,如此大度?” 香君娇嗔地冷哼一声,尽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臣妾不是大度,臣妾是怕有朝一日皇上后悔,到时候又要来怪臣妾当初杀了您心爱的女人。这世上的男人,总是对死了的,和得不到的念念不忘。” 听到香君这样说,皇帝脸上笑意更浓,“促狭鬼,还和从前一样,哪里有皇后的样子?” “臣妾在别人面前端庄便是,在皇上面前,臣妾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皇帝笑着捏了捏香君的脸:“好,你想如何便如何。既然你都这般说了,朕便去看一看薛氏,也算是全了我与她这些年的情意。” 皇帝抓住香君的手道:“皇后与朕一起去吧。” …… 香君领着皇帝来了薛娇娇躺着的偏殿。 闲杂人等屏退后,皇帝走到了薛娇娇的床边,看向薛娇娇。 皇帝看到薛娇娇似乎很惊讶,语气都难得地有些震惊,“这才过去多久,她怎得这般老态?” 香君看向薛娇娇,其实薛娇娇并没有那么老,毕竟养尊处优多年,保养得宜。 只是在东三所伺候了一个月,她不知是累的,还是太过伤心,头发白了不少,脸上的皮肤也有些干裂,乍一看,还真有些老态。 再加上,曾经的薛娇娇是京城的明月,尊贵耀眼,两相比较下来,皇帝这般震惊也是自然的。 “皇上,您之前下旨,只让薛氏做低贱的仆妇,下面的人自然磋磨着她,所以老得自然快些。” 第378章 恶臭 皇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薛娇娇,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似乎是词穷了。 香君观察着皇上的神情,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想起薛娇娇曾经鲜衣怒马的模样,所以一时太过于震惊,难得的,他竟然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样的薛娇娇,能不能唤起皇帝心底的那一丝人性。 “皇上,太医说,薛氏虽然不能动,人却是清醒的,外面的声音都听得到,您若是有什么要对她说的,现在尽可以说。” 皇帝这才回神,缓缓地点了点头。 皇帝向前走了几步,可是一靠近薛娇娇的床铺,就闻到一股恶臭。 “这是什么气味?” 香君上前,捂住了鼻子。 “皇上,太医说了,她只是不能动,但别的和常人一样,能听见,掀开眼皮也能看见,想必,也是能……”香君剩下的话没有说完,用帕子捂着鼻子说:“是臣妾宫里的疏忽了,一会儿臣妾便让人给薛氏换了,皇上与薛氏说的话,想必臣妾也不方便听,臣妾还是先退下了。” “不必。”皇帝拦住香君,语气甚至有些慌乱,“朕看过她便好,走吧。” 皇帝转身就走了出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香君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薛娇娇,也跟着皇上走了出去。 皇上走得极快,香君甚至追了几步才追上皇上。 皇上脸色极难看,似乎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想想也是,无论是皇上从前对薛娇娇宠爱,还是后来对薛娇娇的憎恨,都是极浓烈的情感,这样一个被他爱过又恨过的女人,如今变成这般模样,想必皇上很难接受吧。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皇上摇摇头,似乎还没有从那震撼中回神。 “朕只是没想到,薛氏会变成这副模样。” “皇上,您别难过了,人会衰老、会生病,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人,都是如此,薛氏这般也是无法。” 皇帝和薛娇娇的这一生实在是太过纠葛,在此刻之前,他们的命运都是牢牢绑在一起的。 薛娇娇活着,皇上厌弃她,憎恨她。 但是薛娇娇死了,保不准,皇上又怀念起她的好来,到时候,杀了薛娇娇的香君不就要倒霉了么? 所以香君一定要让皇帝见到薛娇娇最难堪的样子,把他脑海中薛娇娇的样子,都替换成如今这苍老、脏污、恶臭的模样。 尤其是气味,是最难忘的。 皇帝站在偏殿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 “其实,你和她本不必落到如今两看相厌的地步,若她愿意老老实实地待在宫中,朕也会一直让她做个没有实权的皇后,养她一生,可偏偏……她选择了背叛朕。她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又何尝不是她咎由自取。” “是……”香君走到皇上身边,轻轻地抚摸着皇上的胳膊,“是薛氏不懂皇上的良苦用心,才落到如今这众叛亲离的地步。皇上莫要难过了。” 皇帝沉重地叹息一声,“也罢,从前的种种也都罢了,朕不想再看她受折磨,会给她一个痛快,也会给她死后的尊荣。这件事,你便快些办好吧。” “皇上,太医说,薛氏只要活着,就要受万蚁蚀骨的折磨,既然皇上愿意原谅薛氏,不如……臣妾这就让人处置了他,皇上也可以再见她最后一面。” 皇帝点点头。 香君又问:“元泽毕竟是薛氏的孩子,可要让他来见薛氏一面。” “不必。” “是,那臣妾便让人去办。” 香君一个眼神,跟在旁边的小路子便立刻会议,带着两个小太监,进了屋。 “等等。” 皇上叫住小路子。 “你们打算怎么办?” “回皇上的话,薛氏中的毒太霸道,只怕别的毒药都无用,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勒死,这样还能给薛氏留个全尸。” 皇帝叹口气,摆摆手道:“也罢。” 小路子带着人拿着白绫进了薛娇娇的屋子,过了一刻钟,小路子才又带着两个小太监出来。 皇帝一直和香君站在门口,等着最后的结果。 小路子上前回禀道:“回皇上的话,薛氏已经去了。” 皇上眼里闪过一丝悲戚之色,他转身再次走进偏殿,打算最后再看一眼薛娇娇,可一踏进门,又闻到一股比方才还要强烈数倍的恶臭。 “怎得如此臭?” 小路子回禀道:“回皇上的话,这被勒死的人,死前常有失禁的情况,薛氏本就中毒,这情况就更严重了。若是不及时处理,再过几个时辰,身体里的所有泄物都会排出,便更臭了。” 皇帝又上前走了几步,远远地看到薛氏躺在床上,脖子上的白绫还在,胡乱地搭在脸上,身下更是一片污秽,便没有再上前,而是捂着鼻子,皱着眉,转身走出了偏殿。 香君等在门口。 皇帝看到香君这般明艳的样子,才觉得心情好受了一些,再走近些,就能闻到香君身上扑鼻的赤檀劫的熏香气味,他这才敢大口的呼吸。 “今日是你封后的日子,朕不该让你处理这些,只是别人办这件事,朕不放心。” “如今臣妾已经是皇上的妻子了,为夫君分忧,本就是臣妾该做的,皇上放心吧,此事臣妾会处置妥当,定是悄无声息地将薛氏的尸体送出去安葬。只是,皇上打算让薛氏藏在哪里?”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可一回头,似乎就又能闻到那刺鼻的臭味。 “葬入妃陵吧,以嫔位的礼仪安葬。也不必停灵,省得把朕的昭临宫弄脏了。” “是。” “朕今日本该陪你的。” 香君温柔地说:“臣妾不想皇上只有初一和十五,或是宫中的大日子才陪臣妾,所以皇上也不必拘泥什么,平时多来看看臣妾便好。今日的确是不方便,等臣妾处理好薛氏的事情,让昭临宫散散味道,皇上再来。” 皇帝点点头,走了。 香君送皇帝离开。 等皇帝一走,小路子立刻上前来,对香君说:“娘娘,都准备好了。” 香君点头,“既然如此,便赶紧用白布裹了,送出去埋了。再让人把偏殿里里外外清洗一遍,别留味道。” “是!” 小路子立刻带着人,用一卷白布将屋里的尸体裹了抬了出去,匆匆地消失在了夜色里的宫道上。 承香殿的宫人们忙忙碌碌地半晚上,终于是将偏殿给收拾干净了。 香君回到自己的寝殿,走入了密室。 密室的床上躺着薛娇娇。 “姐姐,让你受委屈了,只是,不这样,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薛娇娇缓缓睁开了眼,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姐姐不必勉强,大夫说了,你还需要几日才能开口,你只管安心在我宫里养着便是,等你好了,我便送你离开,顾亭雪会送你去北境,到了那里,你便安全了。” 第379章 享无边寂寞 薛娇娇的毒能解,多亏了江嫔。 江嫔不愧是曾经宋飞景最看重的棋子,知道宋飞景许多事情,还知道宋飞景在城外有一个庄子,庄子里有一个冰窖,据说,里面有不少宋飞景从各处搜罗来的奇珍异宝。 第279章 想来上辈子江嫔能闹得皇帝和薛氏差一点反目,也和她手中可用的工具不少有关系。 今晨得到消息之后,香君立刻就派人去寻,鹤年他们办事利落,封后大典没结束,他们就已经把那地窖里的东西全都转移了出来。 宋飞景那样走一步想十步的人,是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余地的,果不其然,宴离在地窖里找到了牵丝引的解药。 只是,有解药还不够。 事到如今,薛娇娇怕是很难再活命。 元泽已经出手要杀她了。 薛娇娇就算这次不死,也得死。 因为元泽是皇子,皇家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香君只怕,皇上知道此事之后,不会放过薛娇娇。 毕竟,薛娇娇对于皇帝来说已无利用价值,他和大将军王必有一战,赢家也只能有一个。 但香君不想让薛娇娇死。 薛娇娇一死,香君就会变得极为被动。 但若是她能留住薛娇娇的命,把薛娇娇送到大将军王身边,她便能给大将军王一个天大的人情。 大将军王是个英雄义气的性子,虽然狂妄自大了些,却言出必行,不似皇帝那般出尔反尔。 不然,之前在北蒙的时候,大将军王大可以直接杀了顾亭雪和香君,不必因为薛娇娇的嘱托,而去救他们。 所以香君愿意相信大将军王的品性,也信他的承诺。 再加上,元泽谋害生母不成,已经是切断了他们的母子之情,就算薛娇娇愿意原谅,大将军王那护薛娇娇跟护命根子的性子,也不会原谅元泽。 只要大将军王绝对不会支持元泽登基,他便和香君没了竞争的关系。 香君便更容易说服大将军王,让他将来继续安心地驻守北地,替大齐驻守疆土、抵御外敌。 江嫔虽然也憎恨薛娇娇至极,但薛娇娇如今的身子,就算解了毒,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与其现在看她死了解恨,倒不如发挥她最大价值,所以,她也愿意帮香君这个忙。 毕竟,宋飞景最恨的人,以及指使薛娇娇杀了宋飞景的人,都是皇帝。 于是,香君用江嫔提供的解药,救下薛娇娇,再引皇帝去看薛娇娇。 果不其然,皇上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留薛娇娇的命,直接就让香君替他处置了薛氏。 香君刚当上皇后,这是封后之后,皇上让她做的第一件事,她自然是不能替薛娇娇求情的,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替皇上办脏事。 于是,香君只能兵行险着,在皇帝面前做戏了。 皇上是极谨慎的人,一定会亲眼看薛娇娇死才放心。 所以,香君先让人把薛娇娇的头发都弄白了,再弄得沧桑一些、 偶然,皇帝看到床上躺着的是两鬓斑白、迅速衰老的薛娇娇,心中的震撼,让他来不及多想别的细节。 等到皇帝出去缓了缓,再进去检查薛娇娇的尸体时。 香君又让小路子把薛娇娇的床弄得恶臭无比。 皇帝金尊玉贵,自然也不会上前仔细检查。看着白绫裹尸,满床的污秽之物,便相信薛娇娇已经死了。 毕竟刚才皇上已经进屋看过一次,确认过屋子里的是薛娇娇了,心中的震撼和浓烈的恶臭,只会让他想立刻逃离此处。 皇帝也不知道薛娇娇如今对香君来说有多重要,自然不会防备着香君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于是,香君就这么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杀了”薛娇娇,又“救了”薛娇娇。 至于那被抬出去的尸体。 那是前几日被皇上虐待致死的宫女。 香君在她生前救不了她的命,死后让她用薛娇娇的身份埋入妃陵,也好过一把火烧了。 床上的薛娇娇睁着眼看着香君,香君却还是温柔的微笑,安慰着她:“姐姐,妹妹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谢我,这皇宫不过是金色的牢笼,如今妹妹做了皇后,更加知道姐姐从前的不易,皇后哪里是好做的呢?还是在宫外自由自在更幸福。你只管好好的养身子,以后出了宫,替妹妹过自由的生活?” 至于那坐万里江山,享无边寂寞的苦楚,就让她来承受吧。 薛娇娇又一次落了泪,只是这回她的眼泪终于不是血泪了。 香君温柔地给她擦了擦眼泪,又说:“宫中还有许多事情,妹妹不能在此处久留,你只管安心地在这里养病。” 留了个宫女在这里照顾薛娇娇,香君便又重新回了自己的寝殿。 这一日实在是太长了一些,她也需要好好休息,才能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的每一日,每一件事,都需要她打起一万分的精神去应对,因为等薛娇娇离宫,大将军王那边被安抚下来,这戏台上的唱戏的,就只剩下她与皇上了…… 只可惜,香君第二日还是得早早起来,她虽说是皇后,却还是给皇上办事的,薛氏的事情处理完,她定是要第一时间回禀皇上的。 尸体已经连夜运送去了妃陵,但毕竟此事不体面,所以办得极为安静,没有太声张。 皇帝点点头,饶是他也有些恍惚,甚至难以相信,薛娇娇竟然就这么死了。 看到皇上的神情,香君便说:“哎,薛氏这辈子也算是轰轰烈烈,曾经也被皇上宠爱过,享受过尊荣的地位,只是临死前……” 提到薛氏临死前的模样,皇帝仿佛又看到了她斑白的头发,和那满床的秽物,顿时有些作呕,不愿意再提薛氏的事情。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是……臣妾失言了。” 香君想,大概昨日她给皇上留下的阴影还是太深了一些。 第380章 听一听儿子的真心话 于是,香君就换了个话题,向皇上求了恩典。 “皇上,臣妾封后这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总归是不大吉利,所以,臣妾想办几件喜事,让后宫的姐妹们都高兴高兴,也算是给宫里增添些喜气。” “你说的也是,这宫里,的确一直阴沉沉的,添些喜气也是好的。你想做什么?” “臣妾想着,如果宫里高位妃嫔实在是少了些,想提拔几位妹妹。如今,马上要打仗,说起来也应该节省些,臣妾想过了,这两年,几位提拔的妹妹们的月钱,都从昭临宫出,这样,也不会增加宫中的负担。” 皇帝点点头,伸出手握住香君的手道:“你那金册金宝又不是摆设,这种小事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便是,你安排好了,朕都替你办好。” “那臣妾就替妹妹谢谢皇上了。” 皇帝看着香君眼底藏不住的乌青,柔声道:“昨日累着了你了,还不回去歇着。” “臣妾哪里有皇上辛苦,天不亮就要上朝,皇上这般勤政,也难怪天下归心。” “天下归心……”皇帝笑了笑道:“如今北边可不太平。” “从前南边也不太平,皇上不都平定了么?如今平定北境,也定只是时间问题。打仗嘛,只要有源源不断地粮草和银子,还能输不成?”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只觉得香君并不懂这些,拍拍她的手道:“那朕便希望皇后的这番吉言能成真,行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朕去上朝了。” 香君送走皇帝,便也离开太极殿回了昭临宫。 她本打算再歇息一会儿。毕竟皇帝上朝是五更天,妃嫔给皇后请安是天亮之后,差不多是卯时,中间还差着两个时辰呢。 香君觉得自己回去之后,怎么也还能再歇个半个时辰,却没想到,回去的时候,众妃嫔都竟然已经等着了。 一问才知道,是简妃勤快,想着香君封后,又激动得睡不着,又觉得今日是香君第一次接受众妃嫔的请安,绝对不能怠慢、出乱子,所以便早早地就带着众人来了。 香君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人都进殿内,坐着说话。 如今后宫的妃嫔是真不少,不仅简妃一直往宫里塞人,皇帝北巡的时候,也宠幸了不少美人,除了有一两个留在了草原上,剩下的都带回了。 这乌泱泱的一片,香君许多人都不认得,还得简妃一个个给她介绍。 介绍一个,香君便让人送一份大礼。 也幸亏她昭临宫里宝贝多,不然还真不够她送的。 送完了礼物,香君便告诉众人,她已经求了皇上的恩典,要大封六宫,简妃和江嫔会补上德妃和惠妃的位置,这样四妃便齐全了,只等着半个月后,给她们册封。 众人都纷纷看向江嫔。 不过是生了个公主,也不怎么受宠爱,只因着日日与简妃一起玩,巴结上了昭临宫,竟然就一步登天了。 几个高位妃嫔都心有所感,看看这皇后、德妃、惠妃,竟然没有一个出身高贵的。 如今这后宫,可真是变了天。 江嫔立了大功,香君自然是要好好奖励她,但仅仅是封妃还不够,她又告诉江嫔,她还给江嫔的五公主求了封号和千户食邑。 第280章 “这可是诸位公主里的第一个有封号的,从今以后,五公主就是有荣昌公主了,恭喜妹妹。” 江嫔欢喜极了,立刻起身谢恩。 简妃也赶紧说:“江嫔妹妹,这么好的事情,你可得请大家吃酒呢。” 江嫔哪有不应的? 其实最开始,江嫔只一心给宋飞景报仇,但有了女儿,什么想法就都变了。 再难以忘怀的男人,也比不上自己的女儿重要啊,天大的事情,也都要给女儿的前程让路。 封妃对于江嫔来说都是其次的,她也不在乎自己过什么日子,但给女儿封号和食邑,却是送到了她心上。 江嫔也一样没有母家的帮扶,她的公主若是不得皇上的宠爱,以后也不知道能找一个怎样的驸马,她也不一定能够护住女儿。 可有了封号和食邑,以后公主长大了便能自己出宫开府,女子只要有底气,去哪里都不用怕。 只是简妃不喜欢德妃的封号,她实在不喜欢先前的德妃,觉得这个封号实在是不吉利。 香君觉得这都是小事,便还是保留简妃的封号,只是俸禄和“德妃”一样,依旧让她协理六宫。 如今,后宫的事情,对于香君来说,已经不紧要了。后宫这地方,只要不出乱子就行,大家爱怎么闹怎么闹。 什么争风吃醋、互相挤兑的事情,只要不闹到她面前,她都懒得管。 她的眼睛,得盯着前朝。 所以,香君便定了,以后一个月只集体来昭临宫请安一次便够了。 “你们日日来,本宫可要赏不起了。” 打发了宫妃们,香君便回了寝殿,卸下钗环,梦梅轻柔地给香君按摩着脑袋。 “这几日,娘娘实在是辛苦了,可要再歇一歇?” 香君摇摇头,“不必了。薛娇娇如何了?” 梦梅回答:“手脚也已经有知觉,可以起身,只是还不能走,也还不能说话。哥哥一会儿来给娘娘请平安脉的时候,会去给她施针,想必这几日便能好了。” “知道了。”香君想了想说:“把翊儿抱来。” 许翊是香君小侄子的名字。 香君抱着翊儿哄了一会儿,然后说:“想必哥哥和嫂子也想翊儿了,你让画师过来,给翊儿画张画像,本宫要给哥哥写一封家书。” “是啊,如今娘娘登上后位,许大人定是极开心的。” 给许焕文写完了家书,柳太医便来给香君诊平安脉,一上午竟然就这么忙了过去。 香君用过午膳,刚想,小路子就来通传,说是四皇子元泽来给香君请安了。 “他一个人来的?” “是。” 香君冷笑,“让他在外等一等,就说,本宫在午睡,一会儿传他进来。” “是!” 小路子出去了。 香君想了想,又吩咐梦梅。 “把薛娇娇抬上来,让她待在屏风后面,也一起听一听她儿子的真心话。” 第381章 您才应该是我的母亲 元泽跟着小路子一起走入皇后娘娘的寝殿。 一进去,元泽就看到皇后娘娘斜靠在软榻上,正在闭目养神,梦梅姑姑则是站在她身后,轻柔地给皇后娘娘按着太阳穴。 对于香君,元泽的情感是极复杂的,有向往,也有恐惧。前日,香君将薛氏从东三所带走之后,元泽焦躁得难以入眠。 直到今晨得到消息,知道薛氏已经被香君杀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儿臣给母后请安。” 香君一抬手,梦梅便退到一旁。 香君柔声道:“你改口倒是快,本宫倒是还不习惯做这皇后。” “在儿臣心里,这中宫皇后,一直都应当是母后来做。” “是么?那你的生母薛氏呢?” 元泽抬起头看向香君,倒是少有的真诚,“我对薛氏是什么想法,母后应该知道,母后又何苦明知故问。” 呵,香君在心中冷笑,这孩子倒是有些做枭雄的气度。 “昨日薛氏已经去了。” “儿臣知道,儿臣多谢母后为儿臣除掉了薛氏。” “我替你除掉薛氏?”香君冷笑道:“难道不是你自己给你的生母下毒么?本宫可担不起这罪名。” 今日,香君就是要让薛娇娇对元泽死心。 薛娇娇这个人,总是对人性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赤裸裸地在她面前撕开真相,香君怕她又要自欺欺人。 元泽倒是坦然。 “母后可是怪我心狠?” “本宫想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元泽知道,自己面前的女子不是普通的深宫妇人,事到如今,他再演戏也毫无意义,倒不如把坦诚一些。 “母后,我知道,在您和父皇心中,我不是一个好孩子,可薛氏可曾给我做好孩子的机会?我若做一个好孩子,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的生母从前是皇后,谁敢害你?后来后宫虽然是本宫做主,但我也未曾让人亏待过任何孩子,你这般说,对薛氏未免有些不公平。好歹你一出生,就是万众期待,皇上甚至为了你大赦天下,这样的待遇别的孩子,是未有过的。 ” “是啊,儿臣曾经在外万众期待中出生,儿臣小时候,也做过宫中最尊贵的孩子。若是一开始就没有得到也就罢了,偏偏,得到了又夺走。若是我是个记性不好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偏儿臣生的聪明,过目不忘,看到的每一件事,都如刀凿斧刻一般地印在脑海里。所以,儿臣要如何甘心?” 香君叹息一声道:“没有人能一直在高处,起起伏伏本就是人生的常态,一辈子那么漫长,不代表你以后就不会有一番作为。” “一番作为?儿臣是皇子,若我是个平民百姓,兴许还能考取功名,有机会成一番事业,名留青史,可儿臣是皇子,一个才能卓越的皇子,若是不能做为了的君主,就只能一辈子埋没。” 这话,香君倒是无法反驳。 若是元朗做了储君,也断然不会将重要的权力交给元泽的。 一个有皇室血脉,又掌握前朝大权的皇子,仅仅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 “若儿臣是个平庸之辈,一生碌碌无为也就罢了,等到成年,做个闲散王爷也算是一生无忧。可偏偏老天爷给了儿臣些许的聪明,又给了儿臣不甘人下的心气。若是要儿臣无声无息的过一辈子,儿臣宁愿死。换做母后您,您能甘心做一辈子的闲人么?” 元泽的坦诚倒是让香君有些意外,这般推心置腹,虽然说的话,实在残酷,香君却反而觉得,元泽有些真了。 元泽问得没错,香君也是不甘平庸的。 要她一辈子糊里糊涂的,做一个幸福的闲人,无论是关在一个小院子里的读书品茶,还是跟着“夫君”去游山玩水,她都是不愿意的。 香君的性子,就是不甘平庸的,她就是要斗,就是要争,就是要不断地往上攀爬,就是要冲破罩在她头上的那片天。 所以,她倒是也诡异地理解了元泽,甚至有些微的惺惺相惜之感。 毕竟,这世上,爱折腾的人,也并不多。 “所以,你是在怪薛氏没有为你争么?” “儿臣当然怪她,她明明是皇后,前朝还有文臣武将的支持,却如此无能,让自己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若不是她无用,儿臣又何必背负这弑母的罪恶?这世上,没有一个儿子,能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还无动于衷的,要对薛氏动手,我心中何尝不挣扎痛苦!可她,非要把我逼到这个地步,让我如此两难!” “薛氏也许不够聪明,但她对你的慈母之心,却是真的。” “慈母之心……”元泽冷笑道:“儿臣是皇子,这里是天家!儿臣要那慈母之心何用?皇子的母亲,就该能争会抢!从前的德妃,都能为了大皇子的前程拼一次,但凡薛氏有德妃的半分血性,儿臣都能高看她一眼!她嘴上说着为了我好,可她又何曾为我的前程做过什么?她不过是一直拽着我下坠罢了!儿臣有时候真希望,我的母亲不是她这样的蠢妇!” 香君从前见元泽的时候,他一直都是沉稳老练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将情绪外露,这样语带悲愤。 “兴许,我说这番话,母后会觉得心寒,但我其实一直羡慕元朗,元朗有您做母亲,万事不用愁,而我的每一件事,都要自己操心。我的亲生母亲,只知道问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可我是皇子,她问这些有何用?不过是感动了她自己罢了,我真正需要的,她从不给我!” 元泽的眼眶红红的,他看着香君,眼神里都是悲伤。 “每次看到母后您,儿臣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儿臣总觉得,您才应该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才像是母后您的儿子,我和母亲您一样聪明,一样会演戏,我也比元朗更懂母后的野心,更能帮助母后。有时候,儿臣甚至会梦见,我是您的孩子,是从您的肚子里托生的……每次醒来,儿臣都会想,若我是母后的儿子,我们母子二人齐心协力,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只可惜,我的母亲不是您……” 第281章 第382章 他赌赢了 香君神色一动,忽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第一个孩子…… 那个上辈子伤透她的心的孩子。 那个这辈子她怀上,又狠心打掉的孩子…… 香君看着元泽,一瞬间竟然也有些恍惚,元泽虽然与元亨长得不同,但也是很相似的,而且两人的性子何其相像? 只是上辈子的元亨,要更张扬跋扈一些,不似元泽平时表现的那般沉稳内敛。 但今日,元泽这般激愤地控诉着薛娇娇,倒是真的让香君觉得,他和元亨是一样的了…… 想来,上辈子她的元亨,也像元泽这样怪薛娇娇这般怪过她吧? 怪她不该整日蹦跶,丢人现眼;怪她身份低微却还痴心妄想要把他抢回去;怪她给不了他助力还要缠着他不放,让他没办法安心做薛娇娇的儿子。 香君低头苦笑,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她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有时候做母亲,还真是自己感动了自己。 从前她多么渴望元亨能爱她,能回到她身边,却苦苦求不得。 她那争强好胜、苦心钻研的性子,也被元亨嫌弃,元亨也跟着所有人一起嘲笑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换了一辈子,她还是那个她,但从前的缺点,却成了她的好处。 只因为她是后宫里最后的赢家。 这个和她大儿子性子一模一样的元泽,也要来苦苦地要求着香君,希望香君能怜悯他,做他的母亲。 果然,爱是求不来的。 当你拥有了对人生杀予夺的权力时,自有人求着来爱你,争着来爱你,想方设法地也要找理由来爱你。 元泽看到香君的眼眶红了,以为自己的话,感动了香君,便忽的扑通一下跪在了香君面前。 元泽对香君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母后,儿臣是真心想做您的儿子。如今,薛氏已经死了,我们之间,便不会再有隔阂了。” “你这般说是何意?难道,你毒杀薛氏,就是为了做我的儿子?这倒是成了本宫的不是了。” “若我说只是为了母亲,母亲也不会相信。但为了做母亲的儿子,也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之前我要做母亲的孩子,母亲却总提起我的生母,既然如此,她不如死了干净。母亲就当,儿臣是托生在她的肚子里,是她给您生的儿子吧。” 香君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问:“你说,想做我的儿子,只是你毒杀薛娇娇的原因之一,那,还有其他原因么?” “是,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薛氏活着,父皇只会越发厌弃我,每次看到薛氏、提到薛氏,都只会增添父皇的厌恶。可如果她死了,过些时日,父皇忘记了薛氏,兴许对我也不会那么反感。我只需要老老实实地沉寂一阵子,再出现在父皇面前,重新博得他欢心便是。” 香君冷笑道:“你倒是坦诚。” “母后不似薛氏那般蠢笨,儿臣又何必在母后面前伪装呢?儿臣今日对母后说的话,从未对旁人说过,虽然有的话,残酷了些,句句都出自真心。儿臣也不怕被当做小人、当做坏孩子。儿臣愿意冒险,是因为儿臣是真的想做母后的儿子。今日儿臣将一切说出,便已经做好了被母后厌弃、处置的准备。儿臣愿意接受一切结果,只希望,母后相信儿臣的一番心意。若是母后愿意给儿臣一条生路,从今以后,以后儿臣愿意做母后手中的剑,愿意为母后做任何事情!只求母后愿意疼疼儿子。” 元泽一个接一个地给香君磕着头,磕得脑袋都红了。 香君这才叹息一声,伸出手,将元泽扶了起来。 “别磕了,再磕头都要磕破了,被人看到,要说本宫虐待你了。” 香君算是知道元泽为什么会来了。 薛氏之死的事情被戳破,他怕了,担心香君会忌惮他,便特意来这里给他自己争一条生路。 他也知道,虚情假意在香君这里没用,便换了种方式剖白自己,想要重新得到香君的信任。 “起来吧,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 香君将元泽扶了起来。 元泽眼里都是眼泪。 “只是,你应当知道,本宫还有两个亲生儿子,你为何会觉得本宫会选择扶持你,而不是本宫的儿子呢?” 元泽似乎早就料到香君会问他这个问题。 “母后,如今的形式,儿臣早就不奢望能做储君了。但这世上,没有一个有实权的太后,能和皇上处得好,到时候,母后一定会需要人替您办事。儿臣愿意做您的刀子,愿意替您办事。如今,儿臣除了母后,已经没有任何依仗了,母后就只当养了一只忠心的猫儿、狗儿,可好?” 香君实在是佩服元泽,还真是能屈能伸。 “好孩子,你怎么会没有依仗呢?你母亲死后,大将军王就只剩下你一个念想了。” 元泽神色一变,但飞快将眼里的那一丝阴鸷掩藏住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儿臣在京城里,生杀予夺不过是父皇和母后的一句话,他哪里能帮我?” “也是,皇上如今要北伐,解决大将军王,怕是迟早的事情,你的确只剩下本宫这一个依仗了。”香君微笑着握着元泽的手:“薛氏已死,这件事,你父皇的意思,也是遮掩过去,以后便不必再提,你回你的东三所,好好做你的四皇子便是。” “谢母亲怜悯!” 元泽哭着,扑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他抱住了香君的腿,一边哭一边声泪俱下地说。 “母亲终于接受儿臣了,儿臣终于能做您真正的儿子了。” …… 元泽走出昭临宫,他的背后早就湿透了。 他本以为今日没有那么难的。以皇后娘娘对薛氏的厌恶和憎恨,他杀了薛氏,又不认生母,皇后应该觉得很痛快才是。 倒是没想到,皇后娘娘几番试探,一直不肯放过他。 幸好,最后他一番推心置腹之后,母亲还是信了他。 他赌赢了。 第383章 一念成魔 他只要争取到这几个月的时间便好。 给大将军王的信已经派心腹送了出去。 信里详细地写了皇帝是如何在宫里折辱薛氏,让她做低贱的仆妇、受尽屈辱的。 还写了,皇帝逼迫元泽虐待薛氏,逼迫他们母子离心。 元泽只能偷偷对去看母亲,可被他现在名义上的母亲皇后香君发现。 皇后竟然用牵丝引这样折磨人的毒药,将薛氏毒杀,让薛死前受尽苦楚,最后屈辱地死在了昭临宫,连丧礼都没有办,就被早早埋葬。 元泽如今在宫中,日日惶恐不安,唯恐再步薛氏的后尘,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他只能恳求大将军王进京救他。 元泽相信,大将军王一定会帮他的。 毕竟,大将军王如今也没有多少选择。 要么是被动地等待被皇帝派去的大军攻打,输了就是一败涂地,性命不保,就算赢了也只能被迫继续造反。 要么现在就冲冠一怒为红颜,带着大军打到京城里来。 反正,两个结局都是造反,大将军王的性格,看到元泽写的信,只怕会毫不犹豫地选第二个。 他只需要等着天下大乱,便能寻到那一步登天的机会。 上辈子, 他就已经输给元朗那个窝囊废一次了。 上一次,薛娇娇一直都是皇后,他、元朗和元祚,虽然从香君肚子里托生,却都是薛娇娇的孩子。 只是,薛娇娇最疼的一直都是他这个长子。 后来,薛娇娇因为大将军王和皇帝离心,大将军王谋反而死,薛娇娇被皇帝厌弃,在甘露宫里,一个人孤独的生活。 因着父皇忌讳,元泽自然不敢和薛氏亲近,反倒是元朗那个性子软的,总是看望薛氏,给她送东西,不顾惹得父皇不喜的风险,去陪伴薛氏。 可三年后,父皇不知道为什么,和薛氏又解清了误会,两人和好之后,竟然又一起携手过完了这一生。 到了父皇的暮年,父皇一改从前雷厉风行的性子,也变得黏黏糊糊起来。 明明是元泽是太子,却让元朗住在他东宫旁边的武德殿,各种逾越礼制,让元朗的待遇隐隐有了超越他这个太子的架势。 那些日子,元泽日日都惶惶不可终日,隔个三五天,他便要被父皇训斥,似乎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元泽不甘心自己的储君之位,就这样让给了元朗。 元泽被逼无奈,只能起兵谋反,最后却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些事情,元泽是在六岁的时候想起来的。 这辈子,本以为他这辈子很幸运,一出生就是薛氏的儿子,他又展现出与年纪不符的天资,小小年纪,过目不忘,能成诗作为。 他还是皇后的嫡子,是薛娇娇唯一的儿子。 无论如何,这辈子总该是他了。 第282章 可这辈子,皇上宠爱的却变成了香君,变成了上辈子被他厌弃的那个母亲。 命运似乎在跟元泽开玩笑。 这辈子他看似得偿所愿,却又失去了一切。 虽然皇上没有立太子,却还是让贵妃的孩子元朗入主了东宫,而他作为皇后的嫡子,却不受皇帝的喜爱,无论他多么拔尖冒头,都得不到父皇的一句夸奖。 皇上要选一个皇子给元朗打擂台,就像上辈子,皇上选元朗给他打擂台一样。 可这辈子,他就连这个资格都没有,皇上竟然选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元祚。 眼看,这辈子,他离权力的中心越来越远。 元泽怎么会甘心? 难道老天爷让他记起上辈子的事情,就是为了让他眼睁睁地再一次看到元朗登上帝王的宝座么? 所以,这一次哪怕又是身首异处,他也还是要赌一赌。 既然上不了这张桌子,倒不如把桌子都掀了。 …… 香君看着元泽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神。 她想,元泽兴许真是她的那个儿子。 元泽和元朗两人,仿佛各自是继承了香君两面中的一面,一个继承了香君所有的野心和欲望,一个继承了香君所有的人性和善意。 如今看到元泽这副模样,香君也有些后怕。 这辈子,她也有过许多次选择,可以扔掉她的人性,扔掉她的善良,只选择她的野心、她的欲望。 若是那时候,她做了那样的选择,是不是就会变成元泽的模样? 成为一个永远都不知道满足的怪物。 被野心和欲望遮住了眼睛,看不到权力之外的任何美好,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只会一味地怪罪别人。 最终,也被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吞噬,成为一个跳梁小丑。 人就是在一次次的选择里,在一次次的一念之间里,塑造着自己。 香君庆幸,她没有做错选择。 她也知道,从今往后,她还会面对数不清的选择。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不到人生最后的一刻,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不变了模样。 她也只能继续虔诚地,谨慎地,对命运饱含敬意地过完这一生。 “娘娘……” 梦梅提醒,香君才如梦初醒般的回神。 香君起身,走到了屏风后。 薛娇娇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她眼里的迷茫,似乎比悲伤更多。 柳太医施针之后,薛娇娇已经能简单的说几句话了。 “妹妹,为何……” 话没有说完,薛娇娇便落下两行泪来。 “不是你的错。”香君握着薛娇娇的手,“让姐姐听这些,并不是要诛姐姐的心,妹妹只是想让姐姐知道,你不值得为他伤心。” 薛娇娇扑倒香君怀里,悲怆地哭出声来。 因为怕被人听见,香君赶紧让人扶着薛娇娇去了密室里。 好一会儿薛娇娇才从悲伤的情绪里出来。 薛娇娇深吸一口气,脸上有一种大彻大悟的平静,她其实在元泽给她下毒的时候,就对元泽死心了,今日不过是将之前的痛发泄出来罢了。 “妹妹,”薛娇娇看向香君,“你打算如何对元泽?” “元泽是你的儿子,我听姐姐的。” 薛娇娇摇摇头,“可能我本就不适合母亲,这辈子,我的孩子,都与我无缘,死的死,病的病,唯一活着的也不愿意认我,既然如此,我便只当没有这个儿子,生他一场,我也不欠他的了。妹妹要如何,便如何,不用再顾及我。” 香君握住薛娇娇的手。“既然姐姐已经想通,就要早些为之后的事情打算。元泽如今这样子……只怕若姐姐不早日离宫,大将军王也会被元泽利用,成了元泽的刀子,到时候只怕局面就无法挽回了。” 薛娇娇的脸色严肃起来,对香君点点头。 “好,妹妹你放心。也不必再等了,尽快送我离开吧。你若是需要大将军王做什么,尽可告诉我,我虽不保证他一定听我的,但我一定尽力劝说他。” 香君松一口气,握住薛娇娇的手道:“有姐姐的承诺,妹妹就放心了。如今,只有姐姐,才能救天下百姓,不至于让大齐陷入战火之中,生灵涂炭。” 第384章 死谏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 也是京城一年中最舒适的日子。 只可惜皇上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因为陕西的地龙翻了。 这次地震波及范围极广,粗略统计,怕是死了十几万人。再加上,之前三年那边都在闹旱灾,那边的百姓,还没有喘口气,就出现了这样大的地震,死了这么多人,怕是许多年都要缓不过来。 消息传来,说是地陷黑水涌出,官民庐舍尽没,灾区宛如地狱。而且天气越来越炎热,若是不及时赈灾,只怕紧接着就要闹瘟疫了。 此时,皇帝却还想着北伐,前朝的官员们又一次纷纷请奏,希望皇帝先放弃北伐的计划,朝廷上下先齐心赈灾。 皇帝已经为了北伐的事情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于是朝廷里日日都在吵架,甚至有文官,直接骂皇帝“德行不修,才致地动山崩”,皇帝不仅应该下罪己诏,还应该立刻减免赋税,并派官员督办重建灾区,而不是还在这里穷兵黩武。 香君得知前朝的消息,实在是有些心惊。 如今是多事之秋,皇上这般一意孤行,只怕天下真的要乱起来了。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香君可以算尽这局里的所有人,却算不到天灾来临,极有可能会改变大齐的国运。 倘若这棋盘真的因为皇帝的所作所为被掀了,香君作为皇后也落不着好。 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赈灾。 但这几年,皇帝可花了不少钱,如今还要北伐,皇帝恨不得要增加赋税,哪里来的闲钱,去处理这样大的灾难。 皇帝只能先派工部侍郎去灾区核查灾情,先免了当年的租庸。但最重要的还是发粮食,帮助灾民重新修建房舍,这些全都要银子。 皇帝又把主意打到了江南头上。 但江南刚给皇帝出了北伐的粮草和银子,皇帝又要找江南要钱,饶是许焕文也遭不住,只能声泪俱下地上了奏折,说他会想办法,但是正是春耕的重要时候,距离秋收还有段时间,若是不留些粮食,只怕江南也要乱起来。 赈灾的事情刻不容缓,皇帝也的确害怕后面闹起瘟疫来,不能收场,便只能先将江南的那批粮草调去陕西,那批粮草已经运到了河南,此刻送去陕西灾区,是最快的。 至于北伐的粮草,皇帝让四川总督筹集粮草。 四川作为西南的粮仓,倒是没多久就筹措到了足够的军粮,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川的粮食被水匪劫走了。 那边不知道何时,竟然有了这样一批悍匪,他们约莫有两万人之众,不仅装备精良胜过朝廷官兵,竟然还拥有大型船只。 最重要的是,他们水陆作战的经验似乎都极为丰富。 劫持了粮草之后,他们便立刻朝着长江最险要的夔门而去,那里是三峡之首,江面宽阔,礁石密布,水流湍急。 四川那边的总兵想要追,但“十船过峡,九船难全”,朝廷没有培养受过训练的水师,他们的船还小,哪里追得上这群水匪? 最后,四川总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匪在劫持了粮草和船只之后,便消失在了长江最危险的激流之中。 最让皇帝愤怒的是,四川总兵上来的奏折里写到,那水匪的将领,是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女人,极为凶悍。 这群水匪还有军旗,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因此,四川总兵叫他们“水福兵”。 皇帝气得在太极殿里把奏折直接给扔了。 四川总兵无能也就罢了,竟然还好意思说他输给了一个女人带的兵。 只不过,四川的民风和中原不同,那边有许多土司,风气也不像中原这般保守,女子当兵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皇帝也觉得纳闷儿,按照四川总督的奏折来看,那几艘大船,就是蜀中的那些土司们,怕是也没有本事造出来。 更别说,两万精兵要养出来,也需要大笔的银子。 朝廷对盐铁管控极严,就是他们想造兵器,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精铁?足够给两万士兵,打兵器,造铠甲? 皇帝越想越觉得可怕。 如果不是四川总督夸大其词,想要推卸责任,故意夸大了这“水福兵”的战力……那就是他掌管之下的朝廷里,出了极大的漏洞,他却不知道。 没有粮草,顾亭雪的神策军只能先留在了北直隶,没有继续向北行军。 皇帝北伐的事情,被迫暂停。 但皇帝还不死心,又想从湖广总督那里调粮。 第283章 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 前朝的官员们,这回是彻底不同意皇上继续北伐了。 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在警醒皇帝,不该继续穷兵黩武下去。 但皇帝独断专行,无论臣子们怎么反对,都要继续北伐。 没想到,让人唏嘘的事情发生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的周大人,他在大殿上,向皇上死谏: “昔孝武皇帝北击匈奴,虽凿空西域,何其壮也。然元封年间大汉户口减半,海内虚耗,耆老泣血于道,稚子曝骨于郊。及至巫蛊祸起,储君横死,方有轮台罪己之诏!此非前车之鉴乎?老臣残躯七十有三,早该殒身报国。如今,陛下一意孤行,老臣五内俱焚,只能以死相谏!” 说完,周大人就一头撞在了大殿的墙柱之上,血溅当场。 虽然周大人当场没有死,但也不过又撑了半个时辰,便含恨而终。 死前,周大人还撑着手,看着前方,字字泣血地念道着:“昔商纣拒比干而殷墟生草,汉武纳轮台而昭宣中兴。陛下!陛下!大齐传承百年的江山,在此一念啊!” 死了一个忠臣,皇帝却还没有改口放弃北伐,只是把自己关在太极殿里。 太极殿外,文武百官跪了一地,都不理解,为什么皇帝非要在这个当口,出兵北蒙。 香君在后宫里躲了那么久的闲,终于是不敢再躲懒下去了。 若是如今这个关口,她还躲在昭临宫里一声不吭,岂不是显得她这个皇后一点都不贤德。 于是,夜里,香君端着参汤来了太极殿。 她先让宫人们给跪在外面的百官分发了些食物和汤水,然后便独自一人,进了太极殿。 第385章 捧杀 香君走进太极殿的时候,皇上正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脸上尽是烦闷之色。 就连香君也少看到皇帝这副模样,上回皇帝烦成这样,还是他与太后因为天灾和粮食斗法的时候。 香君进来,万里春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小声在皇帝身边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蹙眉抬头,看到香君提着参汤走了进来。 皇帝没说话,继续皱着眉,闭目养神。 香君看一眼万里春,万里春立刻打发了无关的人,他也退到门外站着,只是皇上身后的两个亲卫,是皇上无论去哪里,都寸步不离的。 香君走到皇帝身边,轻轻地放下了参汤。 皇上的桌案前,奏折堆得高高的,香君瞟了一眼,皇上正在看的,便是陕西总督的奏折,说是钱粮和银子不够,马上就是夏天了,还需要大批的药材,不然陕西必起瘟疫。 “皇上,臣妾听说您今日晚间连晚膳都没用,实在是担心您。” 皇帝叹息一声,这才再次睁开眼,看着香君递来的参汤,却没有喝。 “放下吧,朕晚些再喝。” 香君将参汤放下,柔声道:“国事虽然要紧,但皇上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莫要为了那些大臣们动气。” 皇帝看着大殿外,那些跪着的身影,冷笑道:“皇后倒是好心,还给他们送吃的。” “毕竟是皇上的臣子,臣妾想,他们这般,也是为了大齐的江山。” 皇帝脸上的神情更为嘲讽,冷笑道:“你真觉得这些大臣们跪在这里,是为了大齐江山,是为了朕的万世英明么?” “臣妾实在是不懂前朝的事情,但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无论是后宫的妃嫔,还是前朝的臣子,都应当一切为了皇上,这才是为妾妃、为臣子的本分。” 皇帝笑了笑,看着殿外那些朦胧的人影,眼里尽是厌恶和嘲讽。 “前朝的这些大臣们,可与后宫妇人不同。他们一个个口诵圣贤书,却心怀虎狼计。你真当他们是什么善类么?” 皇帝看香君一眼,继续说道: “大齐就这点家底,北边要防北蒙,南边要剿蛮夷,中间还有黄河、长江年年泛滥。朕当了这么些年皇帝,也算得上夙兴夜寐,矜矜业业。他们呢?一个个不知感恩,只知道骂朕,朕稍微享乐,便要说朕奢靡误国。朕想要做一番事业,他们就骂朕穷兵黩武。他们呢?一个个家里都是良田千顷,妻妾满院啊?就那左相,小妾和儿子比朕还多!一个个自诩清流,骂朕重用宦官,骂亭雪贪银子,可亭雪却还知道孝敬朕,给朕修宫殿,送宝物。他们只知道整日君君臣臣第念着,背地不也往老家运银子,运字画么?” 香君听得不敢吱声,她虽然知道文官们难缠,却不知道,皇帝心里对他们有这么多抱怨。 皇帝继续骂着,“他们现在一个个跪在这里,装什么孝子贤孙,肱股之臣?去年黄河决堤,六科廊那帮言官,奏章写得比堤坝还高,真让他们去治水,个个推脱!今年陕西地震,死了十几万人,他们不想办法给朕筹银子、筹粮食,就知道写奏折!” 皇帝重重地将奏折摔到地上,怒骂道:“怎么,写奏折,银子和钱粮就能变出来么?那周匹夫,一头撞死,大齐就能好起来么?不过是这些文官,逼迫朕的把戏罢了!” 这些话,都是皇帝之前从未跟香君说起过的,也是香君完全不懂的。 香君两辈子,斗的都是女人,唯一需要伺候的男人,就是皇帝。至于前朝的这些文官们有多恼人,香君只是听说过,却没有经历过。 如今,皇帝与香君说这些话,怕是因为,他也一直无人可说这些心中的抱怨吧。 香君走到皇帝身边,一脸心疼地说:“皇上今日这般委屈,这些事情臣妾从前竟然从不知道。臣妾只以为皇上无所不能,却不知道底下的这帮人,各个都不知道给皇上省心。” 香君走到皇帝的御案前,给皇上行了一个大礼道:“臣妾自知后宫不得干政,但如今看皇上如此烦恼,冒死想要为皇上进言。” 皇帝想起,上一次自己为江南的事情烦恼的时候,也是香君的话帮了他,此刻倒也不反感,摆摆手道:“你是皇后,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要说什么,起来再说。” 香君这才起身,柔声道:“臣妾也是来劝皇上,放弃北伐的。臣妾不懂打仗的事情,但是臣妾知道,打仗想要赢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那就是只打必胜的仗。” 皇帝对香君还是有些耐心的,说道:“这世上,哪有必胜的仗?” “那边等到有必胜的机会再打,如今朝廷的情况,的确不适合打仗。” 皇帝的目光阴沉下来,“皇后应该懂朕为什么要北伐才是。” “臣妾自然懂。”事到如今,香君也没必要装作无知,抬起头来看向皇上道:“是为了大将军王。” 皇帝倒也不惊讶香君猜到他的意图,平静地说:“大将军王狼子野心,不将朕放在眼里,在敕勒川的时候,皇后应该也看到了。” “臣妾怎会不知?大将军王对这臣妾射来的那一箭,臣妾可是毕生难忘。”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朕的决心,若是这一次朕放弃北伐,下一次,不知道又是何时……” 香君立刻说道:“臣妾也厌恶大将军王,那人狂妄自大,自从臣妾入宫,他就一直为难臣妾,想要置臣妾于死地,臣妾比皇上还要厌恶他!只是,臣妾是皇上的妻子,不得不为皇上考虑,不能因为臣妾想出这口恶气,就看着皇上冒险。如今,形势严峻,贸然北伐,朝廷又有多少机会获胜?说不准,还会给大将军王递上把柄。若是大将军王以奸臣当朝为由,反攻至京城,皇上岂不是更加被动?所以,就算皇上和臣妾再憎恶大将军王,此刻,还是对大将军王还是安抚为佳。” “安抚?朕要如何安抚?” 香君停顿片刻,回答:“捧杀。” 第386章 入嗣 皇帝收敛了眸光,盯着香君。 “如何捧杀?” 香君答道:“皇上,如今大将军王的一切,都是先帝在时封赏的,所以大将军王也只念着先帝的好。不如皇上再多给大将军王一些尊荣。大将军王领不领情不要紧,关键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对大将军王的好,对大将军王的爱重。” 皇帝看向香君,倒是觉得她这些话,说得入情入理。 “那你觉得,朕要给他什么封赏?” 香君想了想,“大将军王已经封无可封了,不如,先给个太子太保的虚衔?” “这哪里算得上安抚?三师的位置,对于大臣们来说,兴许是无上荣誉,但是大将军王怕是瞧不上。” 香君想了想,又说:“臣妾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定能安抚大将军王。” “什么法子?” “封元泽为郡王,入大将军王一脉,做大将军王的嗣子。” 太极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皇帝看向香君,眼神冷冽。 “皇子过继给旁支,只怕言官要议论。” 第284章 “只有这样,这才显得皇上爱重大将军王。东汉刘秀,也曾令皇子兼承功臣的祭祀,名义上延续功臣的香火。玄宗也曾把儿子李瑁过继给其兄李宪。这又不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情。而且,以后皇上还是将元泽养在宫里,不也一样全了您和元泽的父子之情么?” 皇帝沉默了,思索着香君的这个建议。 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法子。 元泽是薛娇娇的血脉,大将军王定是极在意的、 皇帝从前最担心的就是大将军王谋反,然后拥立元泽。 若是让元泽承嗣大将军王一脉,就绝了这个可能性。 大将军王除非要自己称帝,做乱臣贼子,不然手中就没有可用的皇子。 “只是,皇子给别人做儿子,还是不好听了一些。”皇帝还是有些犹豫。 “好不好听,不就是一个说法么?只要皇上的话术感人一些,说不准,天下人还觉得皇上体恤功臣,是一代贤君呢?” “你觉得,朕应该用什么说法?” “臣妾可否借皇上的纸笔一用?” 皇帝点点头。 香君想了想,走到皇上身边,拿起笔在纸上写道: 朕与大将军王,非君臣,乃血肉相持之手足。大将军王二十载沙场沥血,以一己之身撑起山河、抵御北蒙,却无暇顾及自身。如今大将军王不惑之年,膝下却无一子,百年之后,也无人祭祀。朕每思至此处,便辗转难安。朕夙夜忧思大将军王嗣胤之承,今决以三子元泽承郡王爵,嗣大将军王宗祧。此子虽承朕之血脉,然骨相气度,实类卿之刚毅。朕此举,非施恩泽,乃托子于卿,愿大将军王以锋镝淬其魄,烽火砺其魂,纵千钧之重负加身,亦当效霍骠姚之勇,卫青之谋。惟冀此子他日能做大齐的擎天之柱,如大将军王般,为大齐镇山河。此诏既出,山河为鉴! 皇帝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不动神色地看着香君道:“朕的皇后,的确是才女。” “臣妾只希望能帮到皇上罢了。” “既然如此,便按照皇后说的做吧,只希望,此举真的能安抚大将军王。” “若是不能安抚也无妨,皇上此书昭告天下,您对大将军王便再无任何可以指责之处,没有任何的道德瑕疵。如今,四处闹着天灾,皇上为了天下百姓,才不能支持大将军王北伐北蒙,为了安抚大将军王,皇上将自己的亲儿子都舍给了他。大将军王若是这个时候,再行谋逆之事,便是不得人心,天下人必定会共讨伐之。就算大将军王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香君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说道:“想必大将军王大将军身边的人,也要劝阻他呢。只要皇上能暂时安抚住大将军王,还怕以后寻不到更合适的时机收拾他么?到时候,就是皇上要放过大将军王,臣妾也要求着皇上,为臣妾出气呢。” 皇帝的脸色柔和了下来,朝香君伸出了手。 香君也握住了皇上的手。 “皇后果然能替朕排忧解难,朕都不知道该赏你些什么了。” “因为臣妾知道,这世上,臣妾只和皇上是一体同心的。皇上好,臣妾就会好。皇上不好,臣妾也会什么都没有。所以,臣妾日日都期盼着,皇上能顺心如意。臣妾今日来,也是想了许久,只要皇上不怪臣妾妄议朝政,臣妾就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让皇上赏赐臣妾呢?” “朕怎么会怪皇后呢?事到如今,还能事事都为朕着想的人,就只有皇后了。”皇帝温柔地看着香君,柔声道:“朕有时候会想,若是一开始,就是皇后陪着朕,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香君不知道皇帝说的一切都不一样,指的是什么,但她还是温柔地回应皇上。 “如今,臣妾陪着皇上,也不晚啊。” “是,不晚。有你在,很好。” 皇上叫来万里春。 他看向外面的大臣,依旧阴沉着脸。 “让他们散了吧,朕已经决定,不北伐了。” …… 皇帝终于是放弃了北伐,只是,放弃北伐之后,皇帝便像是泄了气一般,对赈灾的事情也不甚关心。 反正钱也给了,粮食也给了,再把在北直隶等着北伐的顾亭雪和神策军直接派去了陕西,皇帝便不再操心此事。 香君在心里骂狗皇帝这般使唤亭雪,但是却也无奈的发觉,朝廷里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不仅愿意,还有能力,来办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皇帝放弃北伐之后,那口心气便下来了,便又不爱待在太极殿,而是日日都来昭临宫。 前几日皇帝还有所收敛,但看香君柔顺体贴,事事恭顺,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便在昭临宫里吃起药、宠幸起美人来了。 如今的药方是章太医和宴太医一起改良过的,对身体的危害更小,虽然药性没有那么强烈,但是用完之后,会比从前清醒许多,反而是感受更深刻一些。 皇帝用起来倒是觉得极为称心。 第387章 怎么就不算一段帝后佳话呢? 皇帝因为这药好用,还好好地赏赐了章太医一番。 章太医便越发觉得宴离懂事。 明明是宴离献上的改良方子,却把功劳全都让给了章太医,从前宴离可没这么懂得做下属的道理。 而且,宴离还有一套鬼门十三针的传承,习自医圣,竟也无私地传授给了章太医,让他每次在皇帝用药后的清晨,替皇帝施针。 所以,即便皇上纵情声色,第二日,也能神清气爽地去上朝。 甚至,太医们给皇帝诊脉,皇帝的脉象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昭临宫里夜夜笙歌,但宫里只有两个真正的主子,一个是皇帝,一个皇后,其他妃嫔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这昭临宫,最开始修建,本就是为了给皇帝自己玩乐的,处处都透着江南那边的奢靡。香君又懂事,宫门一关,皇上想如何玩就如何玩。 香君本就来自江南,被当做扬州瘦马培养长大,那边的人是怎么玩弄风月的她最清楚不过,还怕皇帝不会乐不思蜀么? 但为着皇上不又闹出人命来,香君只能一次每次多送几个美人来,不够新鲜就让简妃从宫外弄些来。 但香君也知道,不能总是纵容着皇帝,因此每回都得让章太医亲自伺候着皇帝用药,再三确定无事,才让太医走。 完了,还要提醒皇帝,如今纵容着皇上用一些药,只是因为她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但是药三分毒,定是不能长期用的。 见香君这般唠叨,皇帝也是无奈的很,还说香君:“做母亲的人,果然就唠叨了。” 就这么过了些时日,皇帝越发在昭临宫待得舒服,便干脆彻底住在了昭临宫,甚至,直接把太极殿的一切都搬了过来,甚至就连奏折也是每日送到这边来批阅。 有时候,皇帝看得头疼了,便让香君给他念,偶尔烦恼的时候,和香君说两句,导致比和那些臣子们讨论,要舒心得多。 香君自然也知道,太过展露自己对前朝之事的野心,会让皇帝多想。 但如今,皇帝身边实在是缺少“盟友”,所以,皇帝会用她。 偶尔,香君甚至会假装出一副洋洋自得、难以掩藏住权欲的样子给皇帝看。 皇帝反倒是对野心勃勃的香君更放心,愿意让香君继续干政,有一次,甚至是握着香君的手,写的朱批。 他这般纵容香君的道理也很简单,因为香君只是后宫女子,没有军权,也调动不了前朝。 这干政的权利,他随时都能收回。 而且,皇帝也相信,就是有朝一日,香君做太后,也不会有如今做他的皇后这般得意,这般被纵容。 他们这对帝后,就这么“纵容”着彼此,怎么就不算一段帝后佳话呢? 如今这样的感情,倒是比从前皇帝和薛娇娇在一起最好的时候,还让皇帝满意,也更让皇帝觉得真实。 …… 终于,一个月后,大将军王八百里加急送了奏折入京。 奏折里,大将军王感激皇恩浩荡,言辞恳切,虽然一看就不是大将军王自己能写出来的,但这奏折递上来,就是大将军王给皇帝服软了意思。 皇帝满意了,元泽过继的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很快便昭告天下。 元泽入嗣大将军王的事情,香君一直让人瞒着他,直到事情尘埃落定了,香君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人去给元泽宣旨。 元泽接过圣旨,半晌都没回神,等反应过来,他立刻就去昭临宫要求见皇上。 皇上刚刚在章太医的伺候之下吃了药,实在是不想见元泽。 香君只能劝道:“皇上与元泽毕竟是父子一场,如今让他出嗣大将军王,他也定是舍不得皇上的。皇上不如见一见?” “舍不得朕,还是舍不得储君的位置?”皇帝冷眼道:“对自己亲生母亲都能下毒手,他又能对朕有几分真心。” 第285章 香君见皇帝不肯见元泽,只能说:“既然如此,臣妾出去与他说说,让他回去吧。” “也不用和他多说什么,早些回来,你不在朕身边,朕不舒心。” …… 昭临宫的宫门打开。 元泽跪在宫外,正哭着。 抬起头,见到是香君出来,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抱住香君的腿,一声声地求着:“母后,求求您让我见一见父皇吧。” 香君冷脸看着元泽。 “如今你已算不上皇子了,皇上连玉牒都改了,你现在是大将军王的儿子,再叫本宫母后,怕是不合适,你还是叫本宫皇后娘娘吧。” 元泽震惊的看着香君,香君脸上的冷漠,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 从前,就是香君和薛氏关系最剑拔弩张的时候,香君也不曾这样对待过元泽。 元泽怎么会不懂呢? 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只怕香君从未相信过他,那一日,他在香君面前演的戏,怕是白演了。 “是你!” 元泽红着眼看着香君。 “是不是你让父皇将我出嗣给大将军王做儿子的?” “元泽……如今应该称呼你一声郡王了。你看,做大将军王的儿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做皇上儿子的时候,可一直都没有封王,这一做大将军王的儿子,立刻就封王了,可见皇上对大将军王的爱重……”香君无奈叹息道:“只可惜,如今,大将军王怕是不能如慎郡王所愿,入京救你了。” 元泽瞪大了眼睛看着香君,可对上的只是一双嘲讽而冷漠的眼。 完了,她什么都知道。 如今,元泽已经没有别的法子,看香君身后昭临宫的大门敞开着,便不顾阻拦推开香君,冲了进去。 香君一个踉跄,幸好梦梅稳稳地扶住了香君。 “娘娘您没事吧?” “无妨。” “娘娘也太好脾气了一些。” 香君看着元泽疯狂地往里奔跑的背影,目光沉了下来。 “慎郡王还有他的大用处。”香君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咱们赶紧跟上去,别让慎郡王冲撞了皇上。” 香君嘴上这么说,却是不着急,看着元泽一声声地叫着“父皇”,推开侍卫冲了进去,这才慢悠悠地和梦梅一起跟了进去。 第388章 皇后从未让朕失望 元泽冲进正殿的时候,皇帝正被几位美人围着饮酒。 如今,所有入昭临宫的美人,都是不能带任何锋利的钗环的,就是盘发也只能用不尖锐的木钗,身上穿的也清凉得很,根本藏不了东西。 美人们看到元泽冲进来,赶紧拉起衣服,纷纷退到一旁跪下,头都不敢抬。 皇帝脸上阴沉看着元泽,“你怎么来了?皇后呢?” 香君这才匆匆跑进来,一来就给皇上请罪,“是臣妾不好,没有拦住慎郡王。” 香君看几个美人一眼,美人们立刻退了下去。 皇帝刚吃了药,被人打断,很是不悦。 “你来做什么?” 元泽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父皇!您不要儿臣了么?” 香君看着元泽,他哭泣的神态有些像元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观察元朗,模仿元朗…… 只可惜,咱们皇上是什么人? 要在皇帝面前演戏,好歹得从头演到尾,半路才开始演纯孝,还是晚了些。 皇帝冷淡地看着元泽。 “朕将你过继给大将军王,是朕体恤功臣,你既然是皇室血脉,就应该尽自己的责任,如今,给大将军王做儿子,就是你的责任。” 元泽见跟皇帝讲父子之情已经无用了,立刻换了种说法。 “父皇我是您的儿子啊!皇家血脉,天家威严,若是过继给旁人,岂不是有损天子血脉的神圣?父皇,您莫要听信谗言!” “谗言?”皇帝冷笑,“你觉得是谁的谗言?” 元泽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他下定决心,对皇帝说道:“父皇!若是您将儿臣过继,这整个后宫就全都是皇后的孩子了!父皇,就算您不要儿子,也不能不防备后宫里的那些阴险手段!儿臣如今说这些,都是为了父皇!” 此言一出,皇上脸上的神色更加的阴鸷,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香君知道,皇帝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 元泽以为自己这番话,能让多疑的帝王对香君心生怀疑,说不准就会收回成命,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碰到了皇上的忌讳。 如今皇上夜夜做新郎,宫里却许久没有妃嫔肚子有动静了,饶是皇上这样的人,也总会多多少少的怀疑自己。 皇上才四十,如今元泽说,宫里的孩子都是香君的生的,不就是说,宫里再生不出孩子来了么? 香君立刻说道:“慎郡王此言差矣,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可都不是我生的。而且皇上龙精虎猛,以后后宫里还不断地会有孩子的,怎么就变成,所有的孩子,都是本宫的了?皇上,慎郡王年纪小,胡乱说话,您莫要与他计较。” “朕知道。” 皇帝终于站起身来,他走到元泽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元泽。 元泽北父皇的眼神,看得有些瑟缩。 饶是两世为人,他对父皇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还是恐惧的。 每次父皇这样看着自己,元泽脑海里就会回想起,从前父皇在太极殿里,当着众多大臣和他的兄弟们的面,痛骂他的样子。 看到元泽闪躲的眼神,皇帝的目光更加的冷厉。 他不喜欢元泽,不是因为元泽像他,而是因为元泽只有一半像他,心思深沉、充满野心却又太过窝囊。 他这副模样,实在是让皇帝看着就心烦。 “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真当朕不知道么?”皇上的声音,冰冷至极,“你对薛氏心存怨怼,是不是也在心中怪朕,没有偏爱于你?” “儿臣绝无此心啊,父皇明鉴!” “绝无此心?”皇帝冷笑道:“你对你的母亲毫无怜悯之心,如今,连曾经疼过你的皇后,也这般言语重伤?皇后有哪里对不起你么?你要去东宫和元朗一起读书,皇后都来为你求朕。你是什么心思,你真当朕不知道?你真以为,整个皇宫里,你是最聪明的么?” 元泽在父皇面前,总是畏惧的,他满背的冷汗。 “父皇,儿臣没有这么想!” “朕如今就告诉你,你不是这皇宫里最聪明的人,你这样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样子,比蠢人还叫朕厌恶。你当皇后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不过看你是个孩子,愿意给你机会,愿意多疼爱你一些。皇后这些年,怎么对宫中的孩子,朕都看在眼里。倒是你,从小到大,未曾受半点苦楚,却怨天尤人,怪你的生母,怪皇后,怪朕!朕不想再见到你,若不是看在你已经过继给大将军王的份上,朕,一定会处置你。” 元泽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 “父皇……” “朕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来人,把慎郡王拖走。” 两个侍卫上前就拽着元泽的胳膊,往外拖。 香君看着元泽的脸,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上辈子她生元泽一场,将他带来这个人间,是她欠他的。 这辈子,生他的可不是香君,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父皇!” 元泽还叫着他的父亲,但无论他怎么叫,皇帝都懒得搭理他。 直到元泽快要被拖到殿门口的时候,皇帝忽然叫住了侍卫。 “等等。” 侍卫松开手,元泽脸上露出喜色,连滚带爬地就要上前,却听到皇上冷酷的声音传来。 “既然你已经是大将军王的儿子了,也不必住在东三所,你已经被封了郡王,就出宫去吧,朕会让人连夜将你的东西收走,你与朕此生也不必再见了。” 元泽震惊跌坐,这回,连父皇都不叫了,就这么被皇帝的侍卫拉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了,香君这才走到皇帝身边,扶住皇上的胳膊,柔声地安慰皇帝。 “皇上,别生气了,是臣妾不好,没有安抚好慎郡王,才闹得皇上生这样一场气。” 皇帝握着香君的手,“你不用自责,你对元泽已是极好了,若是朕小时候,宫里的皇后也和你这般善待孩子,朕也不会受那么多的磋磨,元泽实在是不知感恩。” 香君有些意外,皇上难道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如何对待宫中的孩子么? “你很意外?” 香君点点头,“臣妾以为,皇上不怎么关心后宫的事情。” 皇帝笑了笑,“朕小时候,在后宫里受了多少磋磨。所以,朕有时候也会想看一看,是不是后宫的女人,都是如此。” 皇帝握住香君的手,紧了紧。 “但皇后,从未让朕失望过。” 原来如此。 香君有些明白皇帝对元泽的厌恶了。 兴许,是元泽和皇帝太像,甚至,皇帝有意无意地让元泽落入和皇帝当年一样的境地。 第286章 但是元泽并没有受皇帝曾经受的那些磋磨,而是给了元泽走另一条路的机会,元泽却没有选择走那条路,依旧将他冷漠的本性展露无遗。 这样的人,皇帝怎么会喜欢呢? 毕竟,在皇帝心里,自己一步步变成冷心冷肺,都是因为从前受过的苦。 第389章 这个曾经让元朗幸福的地方,到底是不一样了 香君也赶紧回握住皇帝的手。 “皇上不是先帝,皇上的后宫自然也和先帝的不同。” “是,朕有皇后,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了。” 兴许是药物的作用,让皇帝越发的感性起来。 香君就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说到:“哎呀,差一点忘记了禀告皇上,上个月伺候过皇上的吴美人,已经有身孕了,如今胎相安稳得很呢。臣妾本是想今日告诉皇上的,因着慎郡王过来,一时忘记了。” 皇上大喜。 “当真?” “自然,柳太医已经看过了。” “柳太医是妇科圣手,定不会看错。”皇帝的心情又大好起来,“看来,最近章太医给朕调理身子,还是有些用处的,也多亏了皇后,一直叮嘱着太医,替朕调理。” “皇上如今正是壮年,只不过之前太过操劳,又心情不佳,来后宫少了,这宫里才没有新出生的孩子。只要皇上多爱惜自己一些,还怕回不到从前么?只怕,这后宫到时候要热闹得,臣妾管不过呢。” 男人就是如此,还能让后妃生育,便是对他们的一种证明。 香君这般吹捧,皇帝自然高兴。 香君又赶紧把歌姬、舞姬都叫了进来,继续陪皇上宴饮。 看美人们把皇帝哄得开心了,香君才又问:“皇上,还有一件事,要请示您。元泽如今还小,虽说过继给了大将军王,但也是皇室宗亲。臣妾是皇后,宗室的孩子,总还是要管的,不知皇上打算让元泽搬去哪里?” 皇帝被美人们缠得正在兴头上,摆摆手道:“这些小事,皇后自己办便是。” 香君见皇上药性怕是要上来了,便退出了正殿。 走出正殿,香君吐出了一口浊气。 皇上多疑,所以元泽只能让皇帝自己决定怎么处置,她多说一句都不合适。 虽然,香君并不觉得元泽能闹出她的手掌心,但元泽离元朗太近,香君还是不放心。 如今,皇上给了话,让香君处置,香君便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香君叫来小路子,吩咐道:“你去盯着。既然元泽要出宫建府,宫里的人,自然是都不能带了。本宫会重新拨人去郡王府。至于郡王府的宅子……就咱们之前定好的那间。他出宫之后,也不必让他四处走动,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府里好好读书便好,若是跑到外面磕着碰着了,咱们岂不是对不起大将军王的嘱托?” “是,娘娘放心。奴才保证从今夜起,慎郡王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 元泽连夜搬离了东三所。 走之前,元泽还想与元朗说说话,但太监和侍卫们压根就不给元泽说话的机会。 小路子站在那里,态度恭敬,说的话,却刻薄得很。 “郡王殿下,以后您和璟王殿下就不是一路人了,何必再多说呢?若是惹得璟王殿下伤了心,皇上又要生气了。” 元泽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元朗站在东宫门口,看着元泽走远,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元泽来与元朗一起读书之后,他对元朗算是极亲切的。但元朗总觉得元泽皇兄对他,和元吉皇兄对他是不一样的。 元朗其实能理解元泽的小心翼翼。 他的亲生母亲是废后,不像元朗那样,从小一直有父皇、母妃疼爱。 宫里的奴才虽然都不敢踩高捧低,凡事都按照规矩办事,但元朗也知道,奴才们对他和对元泽是不同的。 元泽一定能感觉到,所以他才会对元朗过度的亲切,甚至讨好。 元朗其实觉得元泽很可怜。 有时候,元朗也想与元泽聊一聊,希望他们兄弟之间不必虚伪应对,只需要真诚相待便好。 但每次元朗想要开口,元泽总是会顾左右而言他,下一次,就对元朗更加尊敬和示好。 元朗没有办法,只能也小心地维护着元泽的情感。 元朗本以为,他与元泽不会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但也是至亲,也有深厚的情感。 但那一日,薛氏中毒病重,元泽的表现,终于让元朗觉得不对劲起来。 元朗爱自己的娘亲,所以他知道,元泽不爱他的娘亲。 元泽不像是在为他的母亲伤心,也不像是对薛氏的事情毫无情绪,他的焦躁,倒像是一个犯了罪的人。 那一刻,元朗第一次感觉到,这座宫殿的阴寒,第一次意识到,他周围的人,兴许不都是好人。 元泽去了昭临宫,与母后长谈一番之后,回来之后,元泽就变了。 虽然,元泽还是像从前一样对元朗好,对元朗恭敬有加,但是元朗太敏感了,他敏锐地察觉到,元泽对待他的时候,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虽不明显,但总能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通过一个动作,一两句话,让元朗感觉到这种不适。 那时候,元朗还不知道元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但如今,元朗看着元泽离开,也能猜到一些了。 大概,是他的母后,又为他赶走了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 娘亲总说他笨笨的,元朗也知道自己读书不好,但他却不觉得自己真的那么愚蠢。 至少,娘亲对他的好,为他做的事情,他都能感受到。他也未曾怀疑过,娘亲对他的爱。 元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道上。 这一回,元朗什么都没说,就连伺候他的宫人都觉得有些惊讶。 平时,就是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宫人遇到什么事情,元朗都要帮忙的。 这慎郡王平日里和璟王殿下形影不离的,两人的感情看似也极好,怎么璟王殿下,对他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璟王殿下,您没事吧?”奴才们还担心,璟王殿下是不是难过得傻了。 元朗摇摇头。 他的确是有些难过,但却不是为了元泽的的离开。 他只是隐约有一种预感,这个他长大的地方,这个曾经让他感受到幸福的皇宫,到底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璟王殿下,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明日是不是我就能去给母后请安了。”元朗问。 小太监喜滋滋地说:“是啊,明日是初一呢。” 第390章 人间炼狱 人间炼狱的样子,是延庆二十一年的陕西。 就算是顾亭雪这样杀人如麻,见惯了死人的人,一入陕西,也还是被看到的画面给镇住了。 地面裂出巨大的深缝,如巨兽之口,江水倒流,河道溃堤,淹没了农田与村庄。 神策军经过三个县,所有的城墙全部倒塌,尸体堆成山丘,也无人掩埋。 整个关中,官舍民居荡然无存,活着的人,只能在炎热的天气里,蜷缩于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活着直接在露天避难 因为许多官吏都在在地震中伤亡殆尽,朝廷的救援又延迟了一个月才到,而且优先保障的是几个军镇,所以关中核心地带的百姓们,许多都在绝望中挣扎而死。 剩下的灾民也被迫掘草根、剥树皮为食,甚至陷入人相食的绝境,更有人,不得已,去吃了亲人的尸体…… 流民涌动,盗匪横行,甚至可以看到灾民们裸体行走,啼嚎遍野,每一个都是瘦骨嶙峋,宛如骷髅。 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画师,怕是也画不出怎样的人间炼狱图来。 这次地震说是死了十几万人,但顾亭雪来陕西之后,粗略的看下来,他估计,这次地震只怕已经死了几十万人。 并且,大多都是因为地震后的疾病和饥饿而死的。 如果朝廷再不干预,只怕接下来死亡的百姓还会继续增长。 如今,流民潮已经不可控。 顾亭雪担心接下来民间要出大事,八百里加急写了奏折回京,希望皇上能再想办法调粮,并且要尽快重建灾区。 不然等到入冬,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就算不饿死,也要冻死。 只怕那时候,关中就要大乱。 香君给皇帝念着顾亭雪的奏折,只可惜,皇上甚至都不愿意听完。 香君有些忧虑地说:“皇上,陕西死了这么多人,如今还有瘟疫和流民潮,再加上盗匪横行,若是朝廷不管,只怕关中的民生好些年都恢复不过来。” 皇上刚刚在章太医的伺候之下吃了药。 每回皇上吃完药,情绪和感官被放大,也更容易向香君透露一些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皇帝脸上是冷酷的笑意。 “皇后还是太大惊小怪了一些,大齐这么大,年年都有地方遭灾,旱灾、水灾、蝗灾……真要是一整年都风调雨顺,朕才觉得稀奇。” 第287章 “可顾大人这奏折里写得,陕西的景象宛如地狱,臣妾看着怕得很。” “哪有官员不把灾情往严重了说?说得严重些,才能找朝廷多要赈灾银子,下面的官员,才能赚得盆满钵满,一有天灾,下面的那些地方官,就能肥一圈。” “皇上知道,为何不管他们?” 皇帝冷笑道:“做官,哪有不贪的?这满朝的官员,真正清廉的,数起来,怕是都用不到朕的五根指头。朕要的是黄河不溃堤、边关不起烽烟、灾民不聚众。至于下面的人要往袖笼里揣几锭银子,只要别让朕的龙案上出现发生民变的奏折,朕便当作没瞧见。” “臣妾不懂这些,臣妾只是觉得,清官,总归是比贪官好吧?” 皇帝看着香君笑了笑,“这便是妇人之见了。” 如今皇帝也时常愿意指点香君一些前朝的事情。 毕竟,香君要替他看奏折,并且把一些重要的奏折分出来给他批示。 不然,每日小山一样的奏折堆到皇帝面前,皇帝哪有那么多的时间享乐? “官做的好不好,和他们贪不贪,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有的官员倒是两袖清风,可赋税收不上来,衙门里的胥吏都要饿着肚子当差,他再清廉,对我大齐,又有什么用处?有的官员,虽然贪了些,江南的盐税他都能刮出三成油来自肥,但他却能压住盐枭、疏通运河,给朝廷收上来大把的税收,朕便会一直重用他。你慢慢便会知道了,能站到朕面前的那些个官员,就没有一个是好人。所以,治贪不如治乱,惩恶不如用恶。” 香君算是明白皇帝为什么越来越阴鸷暴虐了。 这朝廷里,都被他整的没好人了。 他的生活里,只有阴谋和痛苦,灾难和欺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在堕落,官员们在堕落,朝局在堕落,却毫无办法,只能在这座华丽的昭临宫里,用药,用美色,用酒气逃避。 香君甚至觉得,皇帝活得实在是没意思。 “皇上实在是辛苦了,臣妾如今知道皇上日日面对这么多烦心事,越发觉得臣妾从前爱胡闹了,一点都不体谅皇上。” 皇帝笑起来,“朕的皇后,就是胡闹也是可爱的,朕也就只有在昭临宫的时候,以及和元朗来陪伴朕的时候,才觉得这世上,还有些快乐。” 香君拿着奏折问:“那这奏折,皇上要怎么回?顾大人这是找您要银子和钱粮呢。” “朕去哪里调粮食,让他自己想办法。” “皇上不担心民变么?” “流民哪一年不闹?不过是些饭都吃不饱的百姓,筚路蓝缕、骨瘦嶙峋,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皇帝冷漠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香君给皇上研墨,“皇上可要批复?” 皇帝接过奏折看了一眼,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皇后替朕朱批吧。” 香君哪里敢,忙拒绝道:“臣妾是后宫妇人,怎么可以替皇上写朱批呢?” 皇帝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无妨,亭雪和那群文官不一样,不会说什么的,写吧。” 皇帝把笔递给香君,然后一抬手,下面的美人又继续莺歌燕舞起来。 香君只能提笔写下了朱批,给皇上扫了一眼后,交给了一旁的万里春,再八百里加急,送到陕西。 万里春看香君一眼,立刻会意,匆匆走了出去。 身旁是皇帝与美人们玩乐的笑声,香君一遍翻阅着奏折,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头含笑看着皇帝逗弄美人们,温柔又贤惠。 但她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是时候了。 虽然陕西的地震,是香君没有预料到的,但这次灾情,却让香君原本要做的事情,变得更加的顺理成章。 这烂透了的大齐,也是时候该里里外外地清洗一番了。 第391章 江南乱了 皇帝在昭临宫越发的乐不思蜀,原本他也算是非常勤政的,如今,三日只一日上朝,奏折倒是日日都会批复,但也多是香君来批。 皇帝绷了几十年的弦,一时放纵下来,想要再回到从前的夙兴夜寐,也是极难的。 毕竟,皇帝心里只有自己。 从前为了把权力牢牢抓到手中,这才勤政,现在皇帝大权在握,大将军王一时又动不得,他便补偿式的放纵起来。 香君坐在一边,给皇帝念着奏折。 第一张奏折,就是顾亭雪从陕西递上来的。 皇帝本来是要顾亭雪赶紧把赈灾的事情处理了就立刻回京,但顾亭雪的奏折里说,关中如今就是人间炼狱,而且这些日子,还发生了民变叛乱。 如今,顾亭雪已经着手镇压流民了。他本应该早些回京伺候皇上的,但因为这次地震,让关中许多的军镇也都受了灾,地方的建制不全,没办法平叛。为了关中的安定,顾亭雪只能让神策军留在当地稳定局面,所以他暂时还不能回京。 皇帝听到香君念到折子里描述的关中惨状,依旧无动于衷,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躺在美人怀中。 直到听到香君念到陕西发生了小规模的流民叛乱,皇上才稍稍抬了抬眼皮。 香君忧心忡忡地文:“皇上,这陕西果然发生叛乱了,如今要如何是好啊?可要多调些物资去关中赈灾?臣妾想,百姓们只要不饿死,就不会真的想造反。顾大人这回就带了两万人去陕西,只怕按下葫芦浮起瓢,靠武力镇压,怕是压不住呢。” 皇帝坐起身来,语气却依旧淡然冷漠。 “朕料到陕西会乱,这人饿急了自然就不怕死了,就敢造反了。但陕西的灾情如此严重,周边几省也被波及,朕又能从哪里调出粮食赈灾?如今,朕能给的,都已经给了。再调,只怕别处也要乱起来。” “那陕西的灾民怎么办?” “亭雪不是在那儿么?朕不信,亭雪还收拾不了几个灾民。” 看到香君的神色,皇帝笑了笑,问道:“你是觉得,朕应该调粮?” “臣妾只是想着,那么多人饿死,心里难受。其实,百姓们也不一定是想造反,好好安抚,也都是大齐的好子民。” 皇帝嘲讽地笑了笑道:“安抚?那么多灾民,哪里安抚得过来?就是因为陕西有叛乱,朕才不能再往陕西调粮。这半饥不饱的才有力气造反,真饿得快死了,饿得不能动弹,路都走不动了,朕不信,他们还有力气造反。皇后放心吧,不出半个月,陕西的民变就没了。” 古往今来,这天下就少不了战乱灾祸,一次死个十几万人,在史书里,也不一定算得上大事。 但皇帝的冷漠,还是让香君感到一阵反胃。 她强压住心中的情绪,柔声道:“是臣妾目光短浅、妇人之仁了,那臣妾,便按皇上的意思朱批了?” 皇帝点点头,眉头舒展地闭上了眼,再次躺到了那美人怀中。 皇上旁边伺候的这两个美人,是香君特意“调教”过的。 这两人都极为善于推拿按摩,得了宴离的指点,每回给皇上推拿,都能让皇上放松至极。 香君看两个美人一眼,两人便又继续给皇上推拿,香君这是继续给皇上批折子。 如今,香君和皇上已经配合得极为默契了。 每日皇帝都是一边接受美人们的推拿按摩,一边等着香君把奏折处理完。 然后,就会让章太医过来,帮皇帝用药。之后,皇帝便会再挑几个美人陪伴。 香君则会退出正殿,任由皇帝胡闹。 有时候,皇上就是闹过了,她也会给皇帝处理好,不留任何隐患。 所以,皇帝在昭临宫里的这几个月,硬是一点不好的风声都没有传出去。 换做之前薛氏做皇后,只怕早就带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骂皇帝昏庸好色、耽溺享乐了。 前朝的官员们,也一定会铆足了劲骂皇帝。 但香君却有能力后宫管理得密不透风,大臣们只以为皇帝添了头疼的毛病,听不得吵闹,再加上身子需要调理,所以在昭临宫养身。 因着这个原因,才让皇后替他朱批。 倒是也有人上奏折骂香君后宫干政,但骂香君的折子,香君也一样地念给皇帝听,然后再按照皇帝吩咐的话,朱批送还给大臣们。 再加上,皇帝三日还是会上一次早朝,见皇帝精神一次比一次好一些,而且对朝廷里的事情,依旧了如指掌,也便没人再骂皇后干政了。反正皇后也不过是给皇帝执笔罢了。 香君替皇帝朱批了最后一份奏折,便准备退下。 她一出去,等候在外已久的章太医便进了正殿。 香君看着时辰,见章太医已经给皇上施了针,用了药,皇上又招来了两个美人进屋,香君这才带着人再次进入殿内。 皇帝有些不耐烦,“何事?” 香君立刻说:“江南有急报,还请皇上过目。” “皇后念便是。” 第288章 香君这才拆开那信,念给了皇上。 许焕文八百里加急递来急报,说是江南乱了。 原来,四川的那批水匪,竟然顺着长江,去了江南。 这群水匪抵达江南后,沿路给流民分发粮食,打着劫富济贫的名义,一路壮大队伍,如今已经飞快地壮大到了五万人。 而且,他们虽然是水匪,到了江南之后,竟然以骑兵作战为主,不断袭扰江南的几座城镇。 他们的首领袁好女,虽是女子,却是比男人还强的悍将。 她带着骑兵迅捷行动,还极为利用地方军队防线的薄弱处突袭,如今竟然攻占了丰安县。 丰安是江南的文化重镇,是连接建德和桐庐的陆路重镇,还是钱塘江支流的水运重要节点,极为重要。 袁好女带兵入城之后,便劫掠官府粮仓分发给百姓流民,靠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安抚住了城中的百姓。 更可恨的是,袁好女一入城,就将城中的世家和富户劫掠了一番。而且,她还将富户的家产分发给城中的百姓,百姓们无知,竟然对袁好女和她的叛军拥戴起来,甚至,有不少女子投军。 但这还不是最让许焕文痛心的。 最让许焕文痛心疾首的是,被誉为“江南第一世家”,历经三朝更替,传世十五代,以“孝义、礼教、规训”治家,还曾写出《方氏女子训》这样女书圣典的方家,竟然被袁好女残忍屠杀。 第392章 你是在帮朕,还是在帮大将军王? 丰安方家,以孝义治家,家规森严。整个家族三千余人皆同居同食,在丰安甚至整个江南,方家都极具影响力。 大齐女子们如今遵守的“夫为妻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等女子礼教,最初都是方家的祖先提出的。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传承了十五代,在大齐这个朝代建立之前,就已经在江南根深蒂固的方家,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不仅如此,方家的传世书籍,也全都被焚烧殆尽。家族的财富,也全都被叛军掠夺。 许焕文得知此事之后,悲伤地痛哭了一整夜。 他实在是自责,若是他早些意识到袁好女此人的可怕,兴许丰安就不会被攻占,方家也不会被灭门。 许焕文做为江南总督,本该肩负着剿灭这群叛贼的责任。 但是,他虽然管辖着八万官兵,可这地方军队,常年因为粮饷不足,缺乏训练,实际上的战斗力,根本就比不上正规的军队。 更重要的是,这群悍匪训练有素,绝对不是普通的匪徒,根据许焕文判断,他们的作战能力和朝廷里最精锐的十二卫也不相上下。 许焕文这才不得不求皇上派兵镇压,他也愿意承担一切罪责,为江南的叛乱承受皇上的处罚。 香君念完信,立刻一脸的惶恐。 “皇上……臣妾的哥哥有错,竟然让悍匪攻下了一座城池,但请皇上念在哥哥一直尽心尽力为您办事的份上,饶哥哥一命吧!” 陕西的流民造反,皇帝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江南不同,江南是朝廷的赋税重地。 听到这份密报,皇帝终于是推开了身旁衣衫不整的美人,起身道:“把信拿来。” 香君立刻将信交给了万里春。 万里春把信给了皇上,皇上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皇上脖颈间的血管变得极为清晰,甚至能看到泛着黑…… 那样子,就像是香君上一世,第一次给皇帝侍寝的时候皇帝的模样。 皇帝神色阴鸷,自言自语道:“哪里来的这样善水战,又善骑兵作战,还装备精良的叛军?” “皇上!哥哥绝不敢对皇上撒谎,一般的叛军,也不可能攻占丰安那样的重镇啊!” “朕知道。” 皇帝的眉心跳了跳,心中升起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来。 大齐开国以来,对百姓的镇压和管理一直极为严酷,所以,民间是绝不可能忽然冒出这样的一批两万人的兵马的。 皇帝多疑的性子,立刻就怀疑起这件事,背后有朝中之人的手笔。 谁能逃过盐铁的管制,造这么多的兵器? 大齐的马户都是有定数的,每年朝廷收的马,马户都交不上来,又是哪里来的骑兵? 还有那大船,皇帝知道,民间有本事造船的人可不多。 再加上,两万士兵的训练和粮饷,可是要花不少钱的,谁有那么多钱。 皇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难道是他? 许焕文管理江南颇有成效,兴许,顾家着急了…… 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念头。 但隐约,皇帝又觉得不对。 顾家和方家没有矛盾,甚至方家和顾家还有姻亲关系,有什么必要,将方家灭门呢? 顾家若是要拿回对江南的控制,最不应该动的就是方家。 就在皇上思索着的时候,外面又有侍卫求见,说是雁门关送来了密报。 皇帝心中那不安的情绪更强烈了。 “传。” 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侍卫走入殿内,向皇上递上密报。 皇帝打开密报,只看了几行字,就神色大变。 香君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他脖子上的青筋毕现,甚至连手都因为气愤而发抖。 “混账!” 皇帝气得将密报扔在了地上,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桌子上的酒水和食物撒了一地。 香君吓得立刻蹲了下来,旁边的宫人们,也都全都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皇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谁都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有一会儿,整个正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然而,方才正和皇上一起闹腾的两个美人里,有一个却不知天高地厚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皇帝身边。 也不知道她是酒喝多了,还是太想上位,此刻她竟然还想要上前安慰皇上。 香君不动声色地对她摇了摇头,但美人却无视了香君的提醒,反而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香君。 她凑到皇上身边,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攀上皇帝的胸膛。 “皇上,您别生气了,奴家给您解乏,方才奴家和皇上说的法子,皇上还没有试过呢,奴家一定能让皇上忘记所有的不快。”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那美人,忽的笑了。 “是么?” 美人的眼神亮了亮,激动地点点头。 “跪下。” 美人虽然不解皇帝的命令,却还是一脸迷茫地跪了下来,然后用自己最妩媚动人的样子看着皇帝。 皇帝却冷笑一声,抽出身后侍卫的刀,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下了那美人的头颅。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朕面前说话。” 那美人的头颅滚落到香君面前,香君却一动不敢动。 香君倒吸一口凉气,饶是她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在昭临宫里砍了美人的脑袋。 另一个美人也被吓得失了魂,皇帝瞥她一眼,黑着脸说:“拖下去。” 两个小太监把那美人拖了出去,皇帝这意思,就是要把人处置了。 美人想叫,却被捂住了嘴巴。 香君起了一身的冷汗。 她知道,皇帝只是在泄愤罢了。 “你们都退下,这里有皇后伺候便好。” 除了皇上的贴身侍卫,屋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只剩下那人首分离的美人还在大殿中央。 香君知道,这是皇上给她的下马威,皇帝在生香君的气,他又不愿意对香君发泄,便杀了那两个美人。 “是臣妾给皇上挑的美人不懂规矩,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冷哼一声,指着地上的那封信道:“皇后自己看看吧。” 香君不敢不听,伸出手,一脸的迷茫和恐惧,颤抖着拿起地上沾了血的密报。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小声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皇帝走到香君面前,捏住了香君的下巴,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香君的神情。 “这就是你替朕想的,安抚大将军王的好计谋!” 皇帝的眼睛,似乎要洞穿香君。 “朕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是你帮朕安抚了大将军王,还是你帮大将军王,安抚了朕?” 第393章 没有了皇上,臣妾不会有好下场 这封密报是周子都亲自写的。 北境一直相安无事,但约莫数月之前,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敕勒川的北蒙兵,忽然蠢蠢欲动起来。 照说,这个时节,北蒙兵都不会来中原,要来也是秋后或者冬季。 周子都心中觉得不对,便加强了对北境的巡查。 然而,就在皇上下了圣旨安抚大将军王之后,雁门的北蒙兵就开始更加频繁的袭扰边境,紧接着,周子都派出去巡视的人就发现,大同的军队有异动。 第289章 大同那边的天德军一动,北蒙竟然就企图攻打雁门关,周子都只能率军守卫雁门。 而大将军王竟然趁机带着他的一半天德军从大同向西出发,一共带着五万人马进入了河套地区。 若是这时候周子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太蠢了。 大将军王利用北蒙兵牵制住了周子都,然后他自己带着大军,避开雁门关地区,打算从河套地区进入中原。 周子都有驻守边境的责任,自然不可能擅离职守去追击大将军王,只能立刻写了密报回京。 周子都判断,大将军王应该打算走西路,从河套进入关中。 关中的陕西刚刚翻了地龙,城墙几乎都被摧毁,又有流民起义,大将军王想要进入陕西,就如进入无主之地一般容易。 如今只有尽快派兵去洛阳,守住关隘。周子都认为,决不能让大将军王控制洛阳。只要大将军王控制住洛阳,便能沿太行山,经安阳、邯郸、北直隶,直抵京城! 香君看完这封信,一副吓得要死的样子,几乎就要哭出来。 面对皇上的质问 ,香君拼命的摇头。 “皇上,臣妾当初劝你安抚大将军王,是真的想为皇上解忧,臣妾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副样子!” 皇帝看着香君,还是紧紧捏着她的下巴,冷冷地说:“朕当初若是坚持北伐,就不会错失良机,如今,落得如此被动的境地。这世上,朕最不能忍受的,是你背叛我。” “臣妾绝对没有背叛皇上!皇上,臣妾又不是疯了,怎么会和大将军王一起欺骗皇上?大将军王也不能让臣妾做皇后啊,而且,还有元泽活着,大将军王也不会扶持臣妾的儿子,臣妾怎么会做这种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 听完香君的话,皇帝终于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皇帝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香君没有任何理由,要和大将军王联手欺骗他。 只是,方才那一瞬,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怪罪“劝”他放弃北伐,选择安抚大将军王的香君。 若不是香君献计,皇帝一定会坚持北伐。 这满腔的怒火,他便只能发泄到香君身上。 皇帝总不能怪他自己做错了决定吧? 香君自然也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发火。 见皇帝情绪稳定了一些,香君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呼道:“皇上,臣妾知道那群出现在江南的悍匪是哪里来的了,一定是大将军王!难怪本来要运送给顾大人北伐的军粮,会被这群悍匪劫走!想必,大将军王一早就都谋划好了。” 香君此言一出,皇帝也将此事联系起来了。 他思索了片刻,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如果是大将军王的人,那么屠杀江南方家便合情合理起来。 皇帝现在总算是知道那批悍匪是谁养的兵了。 的确,只有大将军王那样一地的藩王,才养得起这样的精兵强将。 再加上,大将军王一直在北地和北蒙作战,他的兵擅长骑兵作战也是合情合理。 之前陕西地震,皇帝不得不先把江南调来的粮草送去赈灾,本打算,调西南的军粮给顾亭雪,却又被悍匪劫掠,他这才不得不在百官的压力之下,又因为香君的劝说和献策,选择了安抚大将军王,放弃了北伐。 而大将军王一边上书感谢皇帝,以此迷惑他,让他放下戒心。 另一边,却让那批悍匪到江南去劫掠,动摇大齐的核心,让皇帝腹背受敌。 而大将军王却趁着陕西混乱,联合北蒙,牵制住雁门关周子都的兵力,他则趁机借道陕西,打算要直接打到京城来。 实在是好算计! 皇帝和周清崇斗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知道,他还有这样调动全局的每一个人,走一步想十步的本事。 香君看到皇帝的神情,就知道,皇帝把袁好女当成了大将军王的人。 香君立刻说道:“皇上,虽然大将军王绕过了雁门关,但是想要带着叛军入京,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皇帝看向香君,眼里的愤怒倒是退去了不少。 “朕倒是没想到,皇后还懂这些。” 香君本来是不懂的,但顾亭雪懂啊,她也算是顾亭雪手把手教的学生,顾亭雪可从不对香君藏私。 香君此刻也不在乎需要藏拙这件事了,此时此刻,第一要务,是先稳住皇帝。 “臣妾看得杂书多了些,若是臣妾失言,还请皇上降罪。”香君又给皇上行了一个大礼,又道:“臣妾知道从前犯了错,这才想将功补过。还请皇上听臣妾一言。” “说吧。” “臣妾知道,皇上一直视大将军王为心腹大患,如今大将军王自以为抓住了机会,贸然出击,但臣妾却觉得,大将军王此举,恰恰是因为皇上之前的举动,让他害怕了,他这才乱了阵脚。如今,他带兵进入中原,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为何?” “大将军王从河套入关中,绕行的距极远,再加上关中本就贫瘠,又刚刚发了大地震,大将军王想要在陕西获得补给怕是不可能了。只要周子都能切断大将军王从大同补给的路线,大将军王没了粮食,怎么打仗?关中现在可是连树皮都没有了。只要顾大人能阻截大将军王,守住几处关口,把大将军王困死在关中,仅仅是军需补给这一关,就能耗死大将军王的军队。这样,皇上毫不费力,就能将大将军王这个心腹大患除去。” 皇帝闻言,思索片刻,终于伸出手,将香君扶了起来。 “好了,刚才是朕不好,朕实在是太生气了,所以才对皇后说了重话。” 香君心中松了一口气,红着双眼站了起来。 “臣妾是皇上的皇后,皇上怎么对臣妾生气、发泄,臣妾都甘之如饴,臣妾只希望皇上不要怀疑臣妾的真心,臣妾不是薛氏,从没有给自己留别的后路,臣妾与皇上永远都是一条心。” 香君握住皇上的手,直勾勾的看着皇上的眼睛。 “是臣妾亲手了结的薛氏,又将元泽软禁在京中……没有了皇上的庇佑,臣妾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394章 底下的人不中用 皇帝伸出手,擦了擦香君泛红的眼角,叹息道:“好了,都是朕不好,再说下去,便是皇后要与朕生分了。” 香君摇摇头,“臣妾永远都不会与皇上生分的,就是民间的夫妻,也是有误会争吵的,更何况是天家的夫妻?” “皇后说得对。”皇帝笑了笑,又问:“江南的那个袁好女,皇后如何看?” “臣妾的哥哥是江南总督,若是他拦不住袁好女,便该死。只是,哥哥在江宁,江南那么大,各个城池的情况皆不相同。而且,江南那群人,皇上还不了解么?江南的世家大族,最是难以管理,一直让朝廷头疼。他们那些人是绝对不会为朝廷拼命的。” 皇帝目光一沉。 是啊,江南向来有自己的主意,真说不准,那些人会不会临阵倒戈,倒向大将军王一边。 “只怕,这袁好女杀了江南第一世家,为的就是震慑那些人。”香君劝说道:“如今之计,皇上决不能怀柔,臣妾想,只要朝廷颁布严令,凡失守城池的官员一律斩首,只有这样,地方的官员,才会拼死抵抗。” 皇帝严肃道:“此事,朕需要再想想。” 皇帝看一眼地上的女尸。 “朕把皇后的昭临宫弄脏了,皇后让人收拾收拾吧,朕先回太极殿。” “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往门外走去,可就在皇上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踉跄了一下。 香君赶紧上前,着急地说:“皇上,您怎么了?太医呢!快传太医!” “不必。”皇上站定,脖颈间的青筋更加明显了,“朕只是气急了,回太极殿,朕会再传章太医。” 香君送皇帝走到昭临宫门口,看着皇帝上了轿辇,往太极殿去。 回去之后,那被皇帝杀死的美人已经被抬走了,宫女们在擦着地上的血迹。 香君让人好好把那美人给安葬了,虽说她自己太不识好歹了一些,但她被杀,终究是因为皇上是把对香君的火,发在了她身上。 香君也不知道,还能糊弄皇帝多久。这宫中的日子,只怕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好过了。 但如今棋局已开,是再没有回头路了的。 “宴离呢?本宫头痛得很。” 梦梅立刻去请宴离。 屏退众人后,宴离给香君诊脉。 “娘娘的身子好极了,这头痛兴许是思虑过重。” 香君目光锐利地看向宴太医,“本宫头疼,是因为底下的人不中用。” 宴离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在骂他呢,立刻就跪了下来。 “微臣无能,还请娘娘明示!” 香君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说,按照你的法子,皇上只要动怒,就会风邪入中,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么?本宫看,今日皇上只不过是晃了晃,人好得很,只怕章太医给皇上调理几日,便又好了。” 第290章 这几个月,太医们一直用着平肝潜阳的方子调理着皇上的身子,再加上章太医每日施针,掩盖住了皇上真实的脉象。 实际上,皇帝如今用的药,是宴离改良过的,极为损伤肝阴,只要再辅助推拿的手段,一直刺激着皇帝的虚火归元。 过了这么久,只怕皇帝身子的真实情况,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香君今日本来想在皇帝吃了药,正容易失控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把坏消息告诉皇帝,让皇帝愤怒失控,让皇帝气血逆乱,最好马上瘫了。 只可惜,皇帝虽然发了火,看起来却还是好好的,香君怎能不生气? 宴离闻言,立刻说:“娘娘放心,就是章太医诊出来了,也不敢对皇上说得太明白。” “为何?” “皇上的身子,都是章太医调理的,他之前既然贪了功,如今自是不能戳穿自己。” “只是不戳穿就够了么?宴太医应该知道本宫要的是什么。当初,皇上要杀你,本宫执意保下你的性命,是因为本宫信你的能力。你便是这么回报本宫的么?” 宴离立刻说:“娘娘放心,咱们已经给皇上用了几个月的药,章太医又用针灸,让皇上体内的毒性被压抑至深处,就是如今他回神,想要给皇帝调理,几年之内也是调理不好的。今日,皇上没有发病,兴许只是情绪不够激烈,只怕,皇上还需要一些更大的刺激。” 更大的刺激么…… 香君想了想,又看向宴离:“这件事,本宫自会想办法,但本宫让你和章太医一起给皇帝调理身子,是给你机会。可这都几个月了,皇上还是只信章太医,不信你。” “是微臣无能,还请娘娘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本宫既然用你,自然是信你。本宫向来是用人不疑,只是,本宫还是想提醒宴太医一句,有章太医在皇上身边,始终对咱们是个威胁。你好好想想,要怎么做吧。” 宴离跪在地上,飞快地思索着,然后给香君磕了个头道:“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不辜负娘娘的期望。” …… 宴离猜测的倒是没错,回了太极殿之后,章太医给皇上诊脉,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但也只是说皇上是肝火太旺盛,好好调理一阵子便好了,只是那药,还是得断掉才是。 回去之后,章太医没有多说一句不该说的,对宴离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依旧客客气气的。 只是他忽然对宴离疏远了不少,连那本鬼门十三针的绝本都退还给了宴离。 宴离也是不动声色,没有再掺和皇帝身子调养的事情,只给宫中的娘娘们诊脉。 接下来一整个月,是京城最炎热的日子。 整个皇城也都在一种朝不保夕的焦灼里熬着。 关中的事情,皇帝一直压着消息。 那边遭了灾,消息不容易传出来。 江南的消息是压不住的,若是大将军王入了关中的事情也传开,百姓们定是会更加不安,说不准又有哪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要冒出来,只怕那时候,真要天下大乱。 皇帝只希望,顾亭雪真能如皇后所说的那般,将大将军王困死在关中。 若真让大将军王的五万兵马攻入京城,饶是皇帝也不敢保证,他的十二卫能匹敌。 饶是皇帝这样的自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周清崇是天生的将军,是大齐的战神。 第395章 大齐的战神 此刻,大齐的战神,带着五千精兵,终于在雍城和顾亭雪会面。 如今,关中完好的城池,也只有几座大城了。 顾亭雪带着神策军迎出来迎接,但看到大将军王的五千人马,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怎么,嫌弃?” “五千人能做什么?” “只要是本王的兵,五千人便够了。再说了……”大将军王捏了捏顾亭雪的肩膀,“若是本王真带着五万人来,你不怕么?” “不怕。”顾亭雪冷淡地说:“关中如今连草皮都要看不到了,若是大将军王真与我翻脸,你的军队,就只能吃关中的百姓了。” 提到此事,大将军王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难得的严肃。 这一路,大将军王看到的都是人间炼狱的景象,饶是他见惯了战场的杀戮和血腥,也还是觉得眼前的景象骇人。 “上次在大同,本来说好,下次见面本王要与你把酒言欢,可上回在京城没有机会,这回在雍城,如今看到关中百姓如此惨状,本王也没有这个心思了。” “是啊,咱们还是先入城吧。” 城内倒是比城外好一些,至少城内百姓们的生活还是正常的。 安置好大军,顾亭雪便带着大将军王先去了巡抚的府邸。 如今顾亭雪和薛娇娇都住在此处。 只是薛娇娇人不在,大将军王一问才得知,薛娇娇出了城,去给灾民分发粮食和药物去了。 “外面这么乱,她的身子好没有好,你怎么可以让她去城外?若是她感染了瘟疫怎么办?” 顾亭雪一脸的无话可说。 薛娇娇非去不可,他还能拦着么?薛娇娇的那个性格,其实犟得很。 她毕竟也是大将军王的人,顾亭雪看在大将军王的面子上,也不好把人锁着不让出门吧?若真那么做了,大将军王还是要不高兴。 “薛娘子的性子,大将军王应该知道。如今大将军王来了,等薛娘子回来了,大将军王可以自己劝她,本官是无能为力的。”顾亭雪淡淡地说。 大将军王无奈,被顾亭雪这句话给堵住了。 真换做他,他是更加劝不住娇娇的,所以他也只能焦急地等着,连着喝了好几碗茶,恨不得自己出城去寻。 顾亭雪看大将军王这般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还是顾亭雪第一次在大将军王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倒像是他忽然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少年似的。 “大将军王这回怎么只带了五千人入关,我收到的消息,王爷可是带着五万人进了河套,怎么少了这么多,难不成,是我的消息出了错。” 提到此事,大将军王颇为得意。 “本王的确带了五万人离开大同,但入了河套之后,本王只带了五千人进入关中,剩下的人,本王早就让他们撤回大同了。” 顾亭雪有些惊讶,“为何?” “本王的确是冲动了些,愿意为了娇娇反了那狗皇帝,但本王不会为任何人,舍弃大齐的百姓,尤其是我北境的百姓。” 大将军王与北蒙人约定,北蒙袭扰雁门关,牵制住周子都的兵力,而他带着五万大军入关,等到他入主京城,就会每年给北蒙他们需要的粮食、盐铁和银子。 事实上,大将军王也的确带着五万人入了河套,只留了一半的守军在大同。 但是,以大将军王对北蒙人的了解,这群人可不讲什么信用。 雁门关有周子都,他们是攻不破的,倒不如趁大将军王离开大同,这边守卫空虚,袭击大同。 只要拿下了大同,就拿掐住大将军王的补给命脉。 若是大将军王谋反失败,他们只要拿住了大同,想要把北地的几座城池打下来,怕是不难。 若是大将军王谋反成功,他们也能找大将军王要更多的好处,就是割地赔款说不定也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两相比较,大将军王判断,北蒙人很可能会袭击大同。 既然如此,他便将计就计,杀个回马枪。 若是北蒙人真的撕毁盟约,袭击大同,那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大将军王天德军的主力军队。 即便是大将军王不在,他手下的精兵强将,守着大同坚固的防事,也能让北蒙人有去无回。 顾亭雪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大将军王剩下的人马,是驻守在别处了,带五千人过来,只是为了不吓住雍城的百姓,没想到,他这真的只带了五千人来。 “大将军王倒是信我。” “你若是要谋害本王,在京城的时候,便可以出卖我,何必等到现在?” 顾亭雪看一眼大将军王,还是那副讨人厌的冷淡模样,语气也还是那样的阴阳怪气,“那是因为大将军王还有利用价值,真等到入了京,大事已成,大将军王手中只有五千人,就不怕我到时候翻脸么?” “你不会的。”大将军王毫不犹豫地说。 “为何?” 大将军王看着顾亭雪,眼里是尽在掌握的笑意,“因为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顾亭雪笑得嘲讽,“本官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我,我对女人好,可不代表,对男人也好。” “你掌管神策军多年,可当年,我外祖父留下神策军的旧部,你却还好好养着他们,一个都没有清除,可见你对男人,也还是讲一些情义的。” 顾亭雪没有再说话,忽的就安静了下来。 看顾亭雪那副样子,大将军王好爽地笑了笑,起身又拍了拍顾亭雪的肩膀。 第291章 “那年你才十四岁,不过是个孩子,莫要介怀了。我外公也没有怪过你。”大将军王看了看四周问:“茅房在哪儿,本王水喝多了。” 顾亭雪那复杂的情绪,因着大将军王的这句话,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等着大将军王又回来,顾亭雪也又恢复了那冷淡的模样。 两人再没有说什么话,倒不是大将军王不想说,但是他发现他和顾亭雪是真聊不来,这人看着不怎么好相处,实际上还真的一点都不好相处。 幸好,坐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通传道:“薛娘子回来了。” 顾亭雪起身,“既然薛娘子已经回来了,本官就不陪王爷,先走了。” 顾亭雪不等大将军王回答,转身就走。 接下来的场面,他是半点都不想看。 第396章 只有你和元朗,真的关心朕 也不知道大将军王和薛娇娇是怎么说的。 本来说好了,顾亭雪和大将军王会面之后,先派人把薛娇娇送去大同。 但说到最后,就变成大将军王要把薛娇娇带着一起入京。 看到顾亭雪那嫌弃的神情,大将军王的气焰顿时就低了不少。 “她担心宫里的皇后娘娘,非要与我一同入京,不然她回了大同也不安心。这不也是为了你的女人么?” 顾亭雪蹙眉,神色不悦地说:“皇后娘娘不是我的女人,这样的话,大将军王莫要再说了,娘娘听到,会不高兴的。” 大将军王一愣,难不成那女的当是皇后,就嫌弃顾亭雪是个太监了? 看大将军王的神情,顾亭雪不耐烦地深吸一口气道:“娘娘不是谁的人,大将军王记住便是了。” 大将军王没大听明白,但既然顾亭雪都不介意,他自然也无所谓,便说:“那我便带娇娇一起入京了?” 顾亭雪淡淡地瞥他一眼,“随你,既然我已经将薛娘子顺利交到大将军王手中,剩下的事情,便也与我无关了,大将军王自己做决定便好。” …… 京城还热着,今年是苦夏,比往年都要热上许多。 昭临宫里的冰是不缺的,当初匠人们设计昭临宫的时候,就兼顾了凉爽的设计,有许多放冰的地方。 整个昭临宫用的冰,怕是比宫里所有的妃嫔加起来还多。 但香君想着宫里的奴才们实在是可怜,所以,只要皇上不来昭临宫,这一日,她便把昭临宫中的冰裁一大半,让人做了冰镇的绿豆汤发给宫里的奴才们,无论是在哪里做事的宫人,每日都能分一碗。 好在,皇上最近忙着,已经许久没来昭临宫了。 虽然,关中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也没有新的战报传来,也还没有见到大将军王的军队。那边毕竟是灾区,倒也情有可原。 但江南的情况却实在不妙。 袁好女在江南又攻下两座城池,入了城就专杀世家大族。 很多京中的官员,根基都在江南,一个个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皇帝见状,只能下了“失守城池的官员一律斩首”的命令,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命令起了效果,江南那边好歹是没有再有新的城池失陷,尤其是江宁在内几个重要的大城池,都还在朝廷的控制之中。 许焕文重新整顿了江南的军务,打算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一点点地消耗袁好女和她的军队。 皇帝见江南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便没有再派兵去江南。 毕竟,还有一个大将军王虎视眈眈,这边的兵力是不能往江南调动的。 后宫里的妃嫔们虽然也不安了几日,但过了一个月,见叛军也没有寸近,便又安心地过起自己的日子来。 天下太平了一百多年,谁都不会觉得真的会翻了天。 就算是皇帝,在紧绷了一个月之后,也有些松懈下来,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的。 如临大敌了这么久,皇帝也需要放松一番,他便又久违地又来了昭临宫。 这段时间,都是章太医在给皇帝调理身子,可皇帝非但没有觉得好转,日日都头疼不已,章太医却说,这是调养的过程。 皇帝信章太医的忠心,便一直让他调理着。 如今,到了香君的昭临宫里,不过是待了一会儿,皇帝便觉得头疼都好了不少。 “你这宫里是什么香味,朕闻着舒心。” “臣妾宫里之前一直熏的是赤檀劫,只是这夏日炎热,有时候坐在宫里都觉得烦躁不安,臣妾必然宴太医给臣妾调整了一下这香方,也不知是加了什么,闻着倒是很能静心。” 皇帝躺在香君怀里,任由香君给让他按着脑袋。 “你倒是放心宴离,他之前可是被人收买,要对皇后剖腹取子的,他给的东西,你不让人看看,便用了?” “臣妾觉得,宴太医只不过是个医痴罢了,他的医术还是极好的,所以不忍心他明珠蒙尘。” 皇帝轻笑一声道:“太医,最要紧的是忠臣,宴离这样能被收买的,皇后还是小心些,我让章太医,给你瞧瞧这香。”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那就麻烦章太医了。”香君继续给皇上按着眉心,动作轻柔,又说:“只是,臣妾觉得,也没人能收买宴太医,毕竟臣妾是皇后,宴离是聪明人,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比臣妾给他的多呢?皇上又不会害臣妾,臣妾自然对宴离放心了。” 皇帝笑了笑,“皇后说得倒是有理。” 皇帝拍拍香君的手,坐了起来,只是这么一会儿,皇帝便觉得神清气爽。 “还是在皇后这里,朕最舒心。” 香君给皇上端着茶,“见不到皇上,臣妾也操心呢,总担心皇上吃不好、睡不好,我问了万公公了,他说皇上最近总是头疼脑热了,吃了好些天药,却一点好转都没有,还更严重了,臣妾担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都是臣妾不好,之前就不该纵着皇上吃那药,比起皇上的身子不好,臣妾宁愿皇上怪罪臣妾管着您。” 皇帝牵着香君的手,没有生气,柔声道:“如今,也只有你和元朗,是真的关心朕。” 这些日子,皇帝只要头疼,都是元朗在旁边侍疾的。 “皇后莫要担心,章太医说了,这病邪要祛除,总得要个时间。” “这都多久了……他治了那么久,还不如皇上来臣妾此处闻闻香呢……”香君嫌弃地说:“臣妾看,皇上不如多叫几个太医一起看看,多几个人,给章太医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好,朕知道了。” “皇上可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臣妾还指望着皇上呢。” 皇帝失笑,捏了捏香君的鼻子,“你到底是关心朕的身子,还是关心你自己的前程,嗯?” 香君娇俏地哼了一声道:“臣妾自然是都关心咯,皇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臣妾的性子。” 皇帝脸上笑意更浓,“是啊,朕就喜欢皇后的性子。” 两人正说这话,小路子就过来通传,说是宴离来给香君请平安脉了。 香君打发道:“没看到本宫陪着皇上么?让他明日再来吧。” “是!” 小路子转身要走,却被皇帝喊住。 “等等。” 小路子赶紧站定。 皇上想了想道:“让宴离进来吧,给皇后诊完平安脉,也给朕诊一诊,看看朕这头疼是怎么回事,不然……朕的皇后,又要念叨朕了。” 第397章 三代庸才 宴太医给皇帝诊了脉,但他的说法和章太医一模一样,都说皇上是肝气郁结,邪风入体,需要慢慢调理。 “那怎么调理了一个多月,朕的头疼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每个太医都有自己的秘法,兴许章太医的法子,就是得让皇上头疼,才能祛除风邪。” 宴离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香君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宴太医,你莫要在这里阴阳怪气,皇上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替别的太医做什么?” 宴离还是那副瞧不上别人的样子,只是“强忍”住了,一副憋屈的样子道:“既然皇上已经让章太医调理了,微臣自是不敢多说,章太医作为太医院之首,微臣比不得他医术高明。有章太医替皇上调理,皇上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帝笑了笑,没说什么,摆摆手让宴离走了。 只不过,皇帝回了太极殿之后,又私下招了宴离过去看诊。 香君了解皇帝,宴离这种人,也是皇帝爱用的那一类。宴离野心勃勃,孤家寡人,只一心往上爬,皇帝自然认为,这世上,没人能给的比他更多。 所以,只要宴离这一次表现得足够好,皇帝会用他的。 事实证明,宴离抓住了机会,皇帝愿意让宴离试一试治疗他的头疼。 章太医看到皇帝招了宴离单独去太极殿的时候,心便凉了一半。 章家世世代代都是太医,皇上信任章太医,也是因为章家世代效忠君主,从没有犯过错误。 第292章 但不犯错,不是因为医德高尚,而是因为章家的太医,都了解君主。 章太医是了结咱们皇帝的,有功皇帝不一定记着你的好,但犯了错,皇帝是一定会记恨的。 因此,他明知道自己被宴离坑了,也不敢多说一句,只能慢慢地给皇上调理。 但是调理的法子都是温平缓慢的,又要把病灶暴露出来,所以皇上不会那么舒爽。 皇帝可不管药理,就像后妃们难产动不动就要太医陪葬一般,皇帝只有结果,不管过程,所以,这些日子,皇帝对章太医也颇有些不满。 章太医那是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心中要把宴离给骂死了。 如今,看到宴离去了太极殿,章太医心里只剩下一声叹息。 宴离绞尽脑汁,竟是为了挤开自己上位。 章太医权衡一二,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皇帝就算要重用宴离,也不过是疏远章太医罢了。 大不了,这个太医院之首他不做了。 只要平平稳稳地落地,章家就还是太医世家。 可若是非要和宴太医争一个高低,说不准就会引火烧身。 皇帝要是知道,他如今的症状,是之前用错了药,施错了针,章太医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得到皇上的原谅。 毕竟,皇上多疑。 若是章太医说自己被宴离蒙蔽,皇上信了,就会怪章太医无能,一定会降罪于他。 皇上若是不信他被蒙蔽,那就是他存心谋害皇上的身体,那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思来想去,章太医宁可暂时退让。 在宴离连续三日去太极殿给皇帝施针之后,皇帝的头疼好了许多。皇帝倒是又叫了章太医去了太极殿给他诊平安脉。 只是,宴离也在。 皇帝问起章太医的意见,章太医还是实话实说,他觉得,皇上的身子还是要缓缓而治。 但章太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措辞也严谨,只求不犯错。他没有说宴离的法子对还是不对,万一宴离真的用极短的时间,让皇上的病彻底好了,皇上定是要怀疑,章太医为了能得皇帝的宠信,不顾皇帝的身体,打压有能力的太医。 宴离却没什么顾虑,他说得很激进,他认为缓缓而治,就是让皇上多受苦楚,是章太医不敢承担责任,害怕冒险。 章太医好脾气地说:“皇上的身子,事关江山社稷,自然不能冒险。” “章太医此言差矣,冒险可不代表犯错。不冒险的法子谁不会?只要温补着就行,虽说不会出事儿,可也没有疗效啊。” 这句话,把章太医说得有些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给皇上治病,不出事,比有疗效更重要吧?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着章太医。 “章太医,宴太医说你对朕不尽心啊。” 章太医一听皇上这话,立刻跪在地上对皇上说:“宴太医说的话,实在是让微臣惭愧,微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微臣的父亲、祖父全都是太医,世代效忠大齐皇室,未有过半分错处,皇上明鉴啊。” 宴离没好气地小声嘟囔着,“原来是三代庸才。” 虽然这句话不大声,但皇帝自然是听到了。 这个庸才的评价,还是让皇帝有些介意。 太后当年也是被宫中的太医断言活不过四十岁,也是因为这句断言,让当年的皇后,对他们母子放松了警惕。 可事实上呢? 顾家从民间找到了一位神医,靠着神医的法子,又足足让太后多活了近二十年。 要是当年太后真信了宫中太医的话,兴许也不会用猛药,就这么温补着,活个两三年,便去了…… “罢了,你先起身吧。” 章太医这才缓缓起身。 章太医看皇上一眼,只一眼,便知道皇帝已经对他心存不满。 没奈何,章太医只能老泪纵横地对皇上诉衷肠,最后说,自己只怕是年龄大了,精力不济,应该退位让贤,由宴太医继续给皇上调理身子。 此言一出,皇帝更是失望,但毕竟是宫中的老太医,给自己调理了那么多年的身子,还是赏赐了他一番,让章太医离开了太医院。 章太医走的时候,宴离亲自去送了。 没办法,皇后娘娘叮嘱过的,要是章太医主动离开,一定要对章太医客气些。 章太医看到宴离来送自己,倒是有些意外,忙拦住他。 “宴太医,不用送了,如今,老夫能安安稳稳地离开太医院,已经是皇后娘娘的恩德了。老夫铭记于心。” 章太医自然知道宴离是皇后的人。 还有柳太医也是皇后娘娘的人。 如今皇上的身子,其实已经不比从前了,皇后娘娘中宫之主,又是璟王殿下和八皇子的生母,只要不是眼瞎心盲的人,就该知道,未来是皇后娘娘的天下。 皇后娘娘想让自己的人做太医院之首是自然的,他若是非要在此刻争,就算争得了一时,却会输了将来。 倒不如,老老实实地走了,还能躲避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纷争。 他已经嗅到了这后宫里风雨欲来的味道,如今明哲保身,保全了自己,以后,他自己的子孙,一样能在太医院有一席之地。 他们章家,就还是世代传承的太医世家。 第398章 皇帝注定死在他给自己挖掘的坟墓里 太医院里炸了锅。 做了多年院正的章太医辞官了。 而宴离原本只是太医院里一个不受待见的边缘人,如今竟然被皇上破格提拔,一夜之间就成了太医院之首,做了太医院的院正。 偏偏这宴离是个实打实的小人,一当了院正,就鼻孔朝天,瞧不起人,连从前对他多有照拂的柳太医,他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宴离专心地伺候皇上,后宫的其他人都是不管的,连皇后娘娘招他诊脉,也要推三阻四的,不复从前的殷勤。 皇帝知道此事之后,也没说什么,反而是继续纵容着。 不过,宴离的医术的确好,他不过给皇帝调养了半个月的身子,皇帝就没有再犯过头疼的毛病。 而且宴离胆子比章太医大,从前皇上跟章太医提一点什么,章太医总是惶恐推拒,日日劝着皇帝不能放纵。 但宴离不同,皇帝有什么想做的,他虽然不会不顾皇上的身子立刻应下来,但一定会记在心里,回去想方设法的给皇帝想办法,又要尽量不伤害皇帝的身子,又要让皇上高兴,若是找不到折中的办法,就找替代的办法,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了,才会和皇上实话实说,所以,宴离用起来,倒是比章太医更顺手。 皇帝还是喜欢宴离这种没什么道德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有一日无用了,想要处置,也简单得很。 香君如今的身子,又重新交给了柳太医照料。 今日是宫里的香用完了,宴太医才“不得不”来了昭临宫送药,正巧碰上柳太医给香君诊平安脉。 “这不是太医院的院正大人么,怎么亲自给本宫送药?您是伺候皇上的,本宫可不敢使唤大人。” 见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宴离才笑嘻嘻地说:“皇后娘娘说笑了,昭临宫的事情,永远是最紧要的事情。” 香君冷哼一声,倒是没为难他。 宴离见娘娘没说话,他又转身客客气气地跟柳太医寒暄了几句。 虽说在太医院众人面前,不得不对柳太医黑脸,但宴离心里,还是很喜欢柳太医的。 他的性格不好,却不笨,知道别人对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柳太医虽然是受皇后娘娘嘱托在太医院里照料他,但是柳太医人是真的好,对他一点都不藏私,也不防备着他在皇后娘娘这里争宠,平时也是实心实意地帮他、对他好。 宴离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是极为记仇的,但同样的,对他有恩的人,他也是有恩必报。 “行了,都坐吧。” 香君问起宴离皇帝的身子。 宴离回答:“娘娘放心吧,有微臣调理,皇上只会一日日感觉越来越好。” 香君笑了笑道:“那本宫就放心了。” 香君又问了章太医的事情,宴离把那日在太极殿里,以及他送章太医的时候,章太医说的话, 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香君 听完,香君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能安安稳稳伺候皇帝二十年的人,这章太医的医术兴许不是最高的,但却洞若观火,他身上,这审时度势的本事,怕是没几个人有。 这章家,怕是还能继续做他的太医世家呢。 等宴离和柳太医都走了,梦梅才问香君:“娘娘,您就不怕宴太医彻底投靠皇上么?” “不怕。” “为何?” “皇上这辈子,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笨人会对皇上一心一意,但却不中用。皇上要用聪明有能力的人,但脑子拎得清的,只要与皇帝接触过几年,都不敢真的信皇上。章太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第293章 章太医明明发现了宴离的不对劲,却只是默默地疏远,温和地替皇上调理,不就是因为不敢对皇上说实话么?他不相信,皇帝会一直保着他,永远不怀疑他。所以,他只能藏私。 “而且,宴离虽然狡猾,但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皇帝从前既不相信他的医术,又要赐死他。他还没报复呢。” 梦梅向来是信娘娘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感慨道:“奴婢真没想到,那么容易就除掉了章太医,那可是用了二十年的人。” “是么?本宫倒是觉得,事情会这样发展,再自然不过了。” 在宫里这么多年,香君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斗争,从来不是靠谋事,而是靠谋人。 再精妙的阴谋诡计,再聪明的两个人智斗,也可能因为其中一环里,某个小人物的情绪变化而功亏一篑。 料事如神又如何?有的事情,你料到了也没用,该你跳的陷阱,你就是非跳不可。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有自己的本能,有自己在乎的事情。 咱们皇上多疑、无情、心狠、虚伪,他的这些性格,让他将所有人都玩弄鼓掌,榨干每一个他可以利用的人。 但皇帝却也因为他的多疑、无情、心狠、虚伪,被所有人恐惧和背弃。 注定了,皇帝会死在他给自己挖掘的坟墓里。 …… 在宴离的悉心调理之下,皇上的身体好了不少,又精神焕发地能上朝了。 只可惜,皇帝的舒心日子没过几天,江南就又出事儿了。 许焕文本来打算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耗死袁好女的叛军,但万万没想到,袁好女压根就不是冲着占领江南的城池来的。 这两个月,没有城池被占领。 因为,袁好女就是来江南杀士绅大家的。 如果袁好女要固守城池,许焕文还能通过围城的办法,一点点消耗他们。 但袁好女每回都是打完就走。 再加上,每回入城,她的军队都只杀士绅和一些世家大族,不杀百姓,还会给百姓们分粮、分田,所以每到一处,都百姓自愿做袁好女的内应。 就这么打杀流窜了两个月,袁好女是彻底把江南的天都掀翻了。 第399章 本宫愿意承受一切因果业障 现如今,民间四处都流传着袁好女说的话: “我水福兵,反的不是大齐,反的是江南这些士绅大家,这些人,一个个自诩诗礼簪缨,实则一群披儒袍的硕鼠!趴在大齐百姓身上噬骨吸血!诡寄、飞洒,把大把的田地都变成了免税的田,勾结胥吏隐匿财产,朝廷税赋十不缴一!他们一点粮食不交,咱们百姓,却还要卖儿卖女卖地,才交得起赋税。交得银子和粮食去哪里了?最后,还不是拿来供养他们? “咱们百姓受了这么多苦,可到了灾年呢?他们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却不肯接济百姓,把自己的粮仓捂得严严实实的。还要趁机低价收购田地,放印子钱! “他们以为施设几个粥棚,就是功德无量。就能躲在深宅大院里,骂咱们是没有被教化的暴民!可明明,害得咱们吃不饱饭、卖儿卖女的,就是这群硕鼠! “他们一个个自诩‘清流’君子,在东林书院里高谈家国大义,背地里却在秦淮河的画舫缠头,与那倭寇勾结,贩私漕船! “皇上本该是咱们百姓的天,却昏庸无能,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既然这些人,皇帝不杀,我袁好女来杀!” 皇帝得知这些话,差一点没气死。 但终究,还是没有气死,只是在太极殿发了好大的脾气。 皇帝心里也委屈得很,他难道不知道这群士绅大族是祸患么?他难道不知道这群人富可敌国,日子过得比他还好么? 但是他们这些人在地方根深蒂固,又最善于裹挟百姓,对抗朝廷。 这些年,又是哭庙,又是抗粮!皇帝多少次想从他们身上弄银子,最后却弄得一身骚,被骂得体无完肤,政令也根本无法执行。 现在,袁好女竟然骂皇帝包庇那群士绅大家? 皇帝巴不得灭了他们。 只不过,皇帝转念一想,这袁好女竟然意外地解决了他一直以来,最烦恼的江南难题。 解决不了江南的问题,却可以把造成问题的人,都给杀光。 只可惜,袁好女做的事情,皇帝是不能做的。 皇帝但凡做了,接下来几千年,都会被骂暴君。 但袁好女杀士绅大族不要紧啊,她本就是起义的叛军。她若是只杀大族,等她将江南血洗一遍,朝廷再要收回江南的控制权,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等到那时候,他这个皇帝,才真的算是天下大权尽在掌握,绝对的集权了。 皇帝只感叹,他从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 为什么没想到自己暗中养一批“匪徒”,替他直接掀了江南的桌子呢? 皇帝甚至觉得,袁好女在帮他收拢权力。 但很快,皇帝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不到了。 因为皇帝不会放心地方有这样的强大的军队的。 但凡叛军的首领不是袁好女,而是袁好男,此刻,他便已经在江南称帝了。 更何况,哪个皇帝,敢放任“叛军”去控制江南这样的核心地区?那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想到此处,皇帝一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这世上,没有这么幸运的事情,袁好女的出现,不是老天爷在帮他。 首先,袁好女说的那番话,必定有人指点,只有极为了解朝局的人,才知道江南的问题到底在哪里,才知道,朝廷为什么会没钱。 其次,袁好女这样的良将,可遇而不可求,也不是谁都能拿着两万精兵把江南捅翻天的,更别说,她还是一个女将,却能将军队管得服服帖帖。 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魄力,敢用,又能想到去用一个女将军? 思至此处,皇帝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袁好女真的是大将军王的人么? 她又到底是在为谁收拢权力,为谁铺路? 皇帝总觉得,这不像是周清崇的手笔。 要么,大将军王背后,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军师指点。 要么,这袁好女背后,另有其人。 …… 袁好女的话,口口相传,如今已经成了京城里人人都在议论的话题。 就连陆令仪也来问香君怎么看待这件事。 香君见陆令仪纠结的样子,便先问了她是什么看法。 陆令仪先是感慨了一番,袁好女这样的奇女子,不为朝廷所用实在是可惜了。 紧接着,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忍。 “不忍什么?” “袁好女说得那番话的确是振聋发聩,但杀了那么多人,又都是簪缨之家的读书人,是否太过暴虐无德。世家大族有坏人,但总是好人更多。只怕她错杀了许多人。” 香君反问:“那令仪觉得,如何才算不是错杀?是接济过穷人的就是好人,还是修建了佛堂的就是好人?或者对妻儿好的是好人?还是不养妖童美妾的便算好人?” 陆令仪沉默了。 “我只是想,若是要接济百姓,可以让那些大家族捐出家产和田地,这样,便不用死那么多无辜之人了?” 香君冷笑。 “捐出家产又如何?只要他们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还能裹挟地方,裹挟百姓,不需要几年,地方的权力就还是会回到这些人手里。等到他们再次重新得势,就会立刻给袁好女这样的人,扣上一个流传千古的恶名,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有的事情,若是不能做的彻底,倒不如彻底不做。” 陆令仪叹息一声:“娘娘说得没错,是奴婢想得不够明白。” “你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你是个良善之人,学的是诗书礼教,所以会同情他们。其实,本宫也知道,那些簪缨世家里的,只怕大多数人都算不上十恶不赦,他们只是命好,生在了富贵之家。平时,他们也会孝顺长辈,善待妻儿,帮助穷苦之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过点好日子,怎么就害了百姓了?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噬了谁的骨,吸了谁的血。甚至,他们死的时候,也一定满心怨愤,也一定觉得冤枉……” “娘娘还是觉得不该杀那么多人么?” 香君叹息一声。 “没什么该不该的,陕西的灾民不该死也死了,江南的流民不该卖儿卖女也卖了。咱们是什么人,就为了什么而活。百姓为了自己拿一亩三分地;士绅大家为了家族传承;谁都是为了自己,谈不上对错。” 香君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眼神平静却深邃。 香君虽然在和陆令仪说话,却更像是,在对那个冥冥之中的存在说话。 “其实本宫也一样,本宫做这一切,不是因为这些都是对的,也不是因为本宫有多高尚。而是因为我必须这样做。所以,既然做了这个决定,本宫也愿意承受这因果,背负一切业障,接受所有的惩罚。” 第294章 听到此处,陆令仪惊诧地看向香君。 “娘娘,难道……” 香君打断了陆令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这宫里马上就要乱了,如今,别的事情,你都不用管,管好本宫的孩子吧。” …… 正如香君所说,不仅仅是宫里要乱,京城怕是马上也要乱了。 因为袁好女的军队,离开了江南,往京城来了。 走之前,袁好女放了话。 她说,如今天下灾荒不断,民不聊生,都是因为皇帝昏庸无德。陕西的地龙翻了,也是因为皇帝奢靡无度,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只要皇帝肯主动退位,让给贤能之人,比如说,大将军王那样的大齐功臣、有德之人。她就愿意带着军队归顺朝廷。 若是皇帝不肯,那她就只有打到京城,逼他退位让贤了! 第400章 速速回京 虽然袁好女放了话,但是叛军要打到京城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路需要攻克许多战略要地。 皇帝招来卫知也。 卫知也将地图展开,若是要从江南打到京城来,睢阳、徐州、幽州、通州四城极为重要。 大运河汴河段中段的睢阳,是江南江北的门户之处。当年,安禄山就是因为没有攻克睢阳,南下的计划才会受阻。 徐州是南北水陆转运的中心,袁好女的叛军极为擅长水战,他们如果打算沿着运河北上,就必须占领徐州。 幽州是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北依燕山、南控平原,叛军若是占据幽州,便不担心粮草的补给。 最后是运河的最后一环,通州,如果叛军突破通州,那么京城就会彻底陷入孤立。 所以这四城必须死守。 在此之前,皇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如今,他却连这四城守城的将领是谁都不知道,招来左右相一问,他们倒是知道将领是谁,但问起能力如何,一个个也都不敢保证。。 想来也是,在地方待着的,都是没有出头或者遭到贬斥的,不然谁不想在京城或者一些富庶的地方过好日子? 只是,兵临城下,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皇帝只能下了死命,让将领们死守。 “报!” 侍卫前来禀报陕西那边的军情。 皇帝如今对坏坏消息已经没什么反应了,阴沉着脸,听完了最新的军报。 陕西,大将军王策反了神策军中姜老侯爷的旧部,里应外合攻占了洛阳。 顾亭雪虽然带着两千人突出重围,却已经无力再与大将军王作战,只能选择离开陕西,先前往邯郸。 大将军王若是要打到京城来,接下来应该就是打邯郸、邢州、真定,然后直扑幽州。 顾亭雪打算整备邯郸的军队,继续死守。 听到军报,左右相和卫将军都是大骇,他们不知道,陕西竟然也在打仗,皇上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之前,皇帝能瞒住消息,是因为陕西地震,民间的消息传不出来。 可现在大将军王占领了洛阳,接下来的消息,皇帝想瞒也瞒不住了。 如今,两线都有叛军,其中一个还是大将军王,消息传出,只怕就要朝野动荡、民心不稳了。 众人看向皇帝,皇帝却什么都没说,也不愿意听这两个老东西再说话,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只留下卫知也。 “顾亭雪失守洛阳,你如何看?” 卫知也实话实说道:“顾大人是有将才的,但若是神策军出了叛徒,也不能怪顾大人失守,如今大齐风雨飘摇,四处都是乱军,对于顾大人这样的良将,皇上还是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皇帝苦笑。 神策军里有姜老侯爷的旧部,皇帝知道,甚至皇帝默许了他们在军中有一席之地,只因为皇帝也需要制衡顾亭雪。 老侯爷的旧部,最恨的就是背叛了老侯爷的顾亭雪。姜老侯爷当初对顾亭雪有多好,这些人就有多憎恨他。 只是,再恨也还是得在神策军麾下讨生活,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家族,有自己的妻儿,又有几个人能因为对姜老侯爷的敬重,连自己父母妻儿的性命都不要了呢? 于是,神策军里,便一直有两股势力微妙地保持着平衡。 这些年,顾亭雪大力提拔自己的亲信,但神策军的副将里却也有皇帝提拔起来的老将。 也只有这样,皇帝才安心让顾亭雪握住军权。 但皇帝没有想到,他的此番布置,却方便了大将军王行事。 “朕知道,亭雪是我大齐的肱股之臣,朕不会怪他。你先去把神策军那几个叛将的亲族家眷抓起来,不用审问,当街直接全部斩杀,以振军心。” 卫知也本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还是应下,立刻去办。 然而到了晚上,卫知也却匆匆来太极殿回禀,几个叛将的宅子早已经人去楼空了。卫知也查过,上个月便都已经离京。 “朕知道了。” “可要末将继续追捕?” “不用了,抓不到的。” 皇帝紧缩眉头,思索着,如今看来,只怕策反神策军这一步,大将军王早就已经谋划好了,说不准在几个月前,神策军准备北伐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准备。 皇帝如今还真是一步落后步步挨打,被动极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思索着袁好女和大将军王。 皇帝心中,始终觉得袁好女不像大将军王的人。 周清崇会重用一个女将么? 而且,这些年,皇帝从未听说过,北蒙有什么厉害的谋士,但凡真有这样一个谋士,何必等到如今才让大将军王谋反?从前明明有更好的时机才是。 “卫知也,你替朕办另一件事。”皇帝阴沉着脸道:“替我好好查一查也袁好女,朕要知道,她的一切事情。” “是!” 卫知也正准备离去,却又被皇帝叫住。 “等等。”皇帝凝眸思索着,停顿了一下才问道:“你觉得,朕应该让亭雪守邯郸,还是应该让他回京?” 卫知也沉默了片刻。 但凡一个想要立功、想要成为名将的将领,都不会放过如今的机会。 倘若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真的打到了京城来,守城的将领不是名垂千古,就是遗臭万年。但没有一个有血性的奖励,面对这样的机遇,会愿意让给别人。 有一瞬间,卫知也很想告诉皇上,他可以带领十二卫守护京城,不需要顾亭雪。 但是,心中对皇帝的忠诚,对大齐百姓的责任,还是占据了上风。 “皇上,末将觉得,应该让顾大人立刻回京。若是叛军真的打到京城,怕是只有顾大人有能力守住京城。” “你守不住京城么?” “若是皇上将守卫都城的责任交给末将,末将绝不会推辞。但论起战略能力和统军之才,末将的确比不过顾大人。如今,让顾大人早些回京,不仅仅是为了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做准备,也是因为如今朝中没有一个能统管全部战局。皇上方才都看到了,两位丞相连地方守军的情况都不清楚,又怎么能指挥地方作战了?接下来,只怕睢阳、徐州、邯郸、邢州、真定、幽州、通州等地到处都会有战事,朝廷里,必须得有顾大人在。” 皇帝叹息一声,虽然他很希望,顾亭雪能在邯郸就将大将军王拖住。 但是若是如此,南线的战役就有可能出问题。 的确,得让顾亭雪回来了。 “既然如此,便让亭雪速速回京,不得有误。” 第401章 只要杀了顾亭雪,大齐就能拨乱反正 太极殿内,烛火摇曳。 钦天监的监正裴兆伏跪于阶下,和皇帝解释最近的天象。 最近皇上心情烦躁,召见裴兆也多了起来。 裴兆曾经被顾亭雪提点过,人只要想通了,便就懂得变通了。 如今,他也是懂得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张口就说,天象是吉兆。 “吉兆?”皇帝冷笑道:“如今天下大乱,你却说是我大齐的吉兆?朕选你做监正,就是因为你的性子耿直,如今,你也学会媚上了么?” 裴兆不急不忙,心中早就已经想好了说法。 “皇上,微臣的性格,绝不会胡乱曲解天象。如今,天狼星犯帝座,虽是乱象,然紫微星隐现新辉,恰应不破不立之谶!昔年汉宣帝狱中承天命,终成昭宣中兴。如今叛军如野火焚枯草,待火熄之时,便是新芽破土而生的时候!微臣看来,大齐经过次乱,便会迎来中兴,一切都会欣欣向荣,皇上也必将成为中兴之帝。” 皇帝听完裴兆的话,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皇帝便打发走了裴兆。 裴兆走在宫道上,心情不错,却远远看到了轿辇上的皇后娘娘。 这个时辰,看娘娘的方向,应该是要去太极殿看皇上。 裴兆目送着皇后娘娘的轿辇远去,心中忍不住有些好奇,又忍不住觉得很是激动。 第295章 就是她了么? 为什么会是她呢? 当年,皇后娘娘还是贵妃的时候,在承香殿因为双生子而难产。 那时候裴兆为了自己的小命,蹲在承香殿门口卜了一卦。 却算到了让他惊诧不已的事情。 那一刻,裴兆便意识到,他之前看到的星象,都被他误解了。 贵妃怀双胎,同时天上出现煞星和帝星交缠的星象,他便觉得这煞星和帝星一定是贵妃娘娘腹中的双生子。 直到卦象出现,裴兆才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可谁说,那冉冉升起的帝星,非要是未出生的孩子不可呢? 现如今,皇后的命运已经和大齐的国运浑然一体。娘娘在,大齐百年基业便如泰山磐石;娘娘损,则社稷危! …… 香君到太极殿的时候,皇帝正在皱着眉批着奏折,看皇帝写字的神情和用笔的力度,就知道皇帝的心情不怎么好。 这些日子,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去后宫了。 外面打仗,他自然也要日日忙着。 如今,不仅仅是袁好女和大将军王,还有几处也闹出了民变,虽然都不成气候,但也足够让皇帝日日头疼了。 见到香君进来,皇帝也不让她行礼,招招手,让她过来给自己研墨。 如今的奏折堆成了山,但皇帝反倒是不假手于人,也不要香君帮他朱批了。 香君也发现,皇上其实是一个需要对手的人。 没了对手,皇帝便容易堕落,就像之前在昭临宫里那般,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目标,一下子就有了颓象。 如今有了香君塑造的“大将军王”这个对手,皇帝反而又勤快起来,日日批奏折到深夜,有时候一日只睡两个时辰,倒是忽然成了个勤政的皇帝。 香君一边给皇上研墨,一边柔声说:“臣妾过来,是来劝皇上早些歇息的,可不是让皇上继续熬着的。皇上还是爱惜自己的身子吧,大齐可不能没有皇上。臣妾也不能没有皇上啊……” 皇帝这才叹息一声,放下笔,疲惫地闭上眼。 “也罢,既然皇后亲自来劝,朕便歇息吧。” 香君立刻上前,轻轻给皇帝揉着脑袋,给他解乏。 “朕如今,的确是老了。若是从前,不过熬上几日罢了,怎么会觉得疲惫?” “皇上没有老,只是天下不太平,皇上要操心的事情多罢了。等到清除了叛贼逆党,皇上操心的事情少了,很快便能恢复从前了。” “希望如此吧……”皇帝状若不经意地问:“你可听说了,大将军王对袁好女喊的话?” 香君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 “臣妾听说了。” 如今,大将军王虽然攻占了洛阳,却没有打着谋反的旗号,而是自称他是进京勤王的。 不仅如此,大将军王还对袁好女喊话,说他要与袁好女见一面,好好地劝一劝她,告诉她皇帝的贤德。 大将军王还说,大齐如今的乱象,都是因为顾亭雪这个宦官,只要杀了顾亭雪,大齐就能拨乱反正。 但皇帝知道,大将军王这话,可不是说给袁好女听的,而是说给皇帝听的。 皇帝没有当回事,一些个大臣却因为惧怕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纷纷给皇帝上折子,让皇帝赶紧下令处死顾亭雪。只要处死顾亭雪,天下就太平了。 气得皇上处置了好几个大臣,这两天上朝,恨不得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打板子。 只可惜,打完了也没用,这让皇帝处置顾亭雪的折子,还是像雪花一样的堆到了皇帝的面前。 “顾亭雪的事情,你如何看?”皇帝问香君,“你觉得他该杀么?” 自从那一日,顾亭雪跪在雪中,晕倒在承香殿外之后,皇帝就在没有和香君讨论过顾亭雪的事情,偶尔不小心提及,也是立刻匆匆说别的事情。 香君知道,皇帝不可能一点不在意,只是他也有些逃避的心理罢了。 没想到,如今,皇上竟然问起香君来了。 “臣妾可不敢乱说,说了怕皇上多心。” 皇帝笑了笑,无所谓道:“无妨,你说便是,朕不会怪你。” “若是真能杀了顾亭雪,就拨乱反正,杀了也好。只是,顾亭雪死了,袁好女和大将军王就真会放弃攻打京城么?” 皇帝缓缓睁开了眼,握住了香君的手,对香君的回答似乎很满意。 “是啊,这样简单的道理,皇后都明白,朕的那些大臣们却都不明白,一个个都上折子,叫朕杀了亭雪。” 香君又说:“皇上,虽说杀了顾亭雪,大将军王还是会谋反,但是杀了他,不就让大将军王没法打着勤王的旗号继续攻打京城了么?而且,还能拖延些时间,给前线的将士们喘一口气的机会,臣妾倒是觉得,杀了顾亭雪,也没什么坏处。” 香君这话说得一点犹豫都没有。 皇帝看一眼香君,无奈地说:“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皇后说得虽然有理,但如今,朕绝对不能杀亭雪。” “为何?” “因为亭雪死了,朝中就没有人能抵抗大将军王的天德军和袁好女的水福兵了。” 第402章 恨与爱是一样的东西 香君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顾亭雪不过是一个太监罢了,靠着皇上的宠信才荣登高位,真有这么厉害么?” “亭雪曾经是忠勇侯姜定北的爱徒,姜老侯爷是大将军王的外祖父,也是一手建立和训练神策军的人。” 香君很是惊讶。 “顾亭雪和大将军王还有这层关系呢?” 皇帝起身,走下了龙椅。 他走到门口,香君也跟上皇上,和皇上一起看着殿外的月光。 “大将军王的将才继承了当年的老侯爷。当年,周清崇是何等的少年得意?立下大功,被封大将军王,但姜定北却当着大将军王的面说,他军事才能比不上亭雪。等到顾亭雪长大之后,他的名声一定能比肩大将军王,成为大齐的基石。” 皇帝的目光暗了暗,香君能从皇帝的眼底,看到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和嫉妒。 “姜老侯爷说,大将军王勇武似项羽,是勇谋果决的战术天才,靠着他的勇武,就能震慑敌军,让敌人莫敢仰视。但顾亭雪却有兵仙的几分风采,智谋无双,擅长诡计克敌。若是两人有朝一日碰上,亭雪不一定会输给大将军王。以后,大齐的将领里,有大将军王和亭雪两人,定能战无不胜,征服诸邦。只可惜……” “可惜什么?” 皇帝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但他的神情,却故作心痛。 “可惜,老侯爷后来被亭雪杀了。” “顾亭雪为什么要杀老侯爷?” 皇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道:“老侯爷死后,大将军王便从此恨上了亭雪,两人再无可能联合。也因着这份仇恨,大将军王这才希望朕能杀了亭雪,因为,只有朕杀了亭雪,才对亭雪杀人诛心。” 这些事儿,顾亭雪是没有跟香君说过的。 但以香君对皇帝和顾亭雪的了解,猜也猜得到,这件事怕是和皇帝脱不了关系。 “难怪从前大将军王对顾亭雪言语刻薄,原来是因为他的外祖父。”香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臣妾总算知道,皇上当初为什么要救顾亭雪,不让臣妾处置他了……皇上是一早就防备着大将军王有朝一日会谋逆,所以要留顾亭雪一命,对抗大将军王,是么?”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握住了香君的手。 “朕的皇后很聪明,既然如此,明日亭雪回京,皇后可知道要如何做?” 香君有些迷茫地看着皇帝。 “臣妾要如何做?臣妾躲着些顾大人便是了。” 皇帝柔声道:“大将军王如今攻势减缓,绝不是他没有破局的能力,他只是想要万无一失。若是他确定朕不会处置亭雪,一定会立刻攻打京城。地方的那些守将,朕对他们不抱希望,他们怕是都挡不住大将军王的五万铁骑。所以……朕能依靠的,能相信的,只有亭雪。” “皇上放心吧,顾大人是宦官,他可没有退路。他杀了老侯爷,难道落到大将军王手里,顾大人还能活下来么?他一定会拼死守护京城的。” “他的确不能输给大将军王,但并不代表,他会一直效忠于朕,他还有别的选择。” “什么选择?” “元朗。” 香君的心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到底是猜到了什么? “皇上为何如此说。” “因为袁好女。” 这一回,香君是真的浑身冰凉了。 “又和袁好女有什么关系?” “袁好女打着大将军王的旗号,可朕始终觉得,她不像是大将军王的人。”皇帝阴沉着脸,看着前方,“朕觉得,袁好女这步棋,倒像是亭雪下的。朕已经让人去查袁好女了,若她真的是亭雪的人,那大将军王和袁好女攻打京城之后,亭雪的下一步要如何做,便可想而知了。” 第296章 香君看着皇帝,眼里都是慌张之色。 她如今都不用演了,因为她心里的确是有些慌。 这狗皇帝,虽然没有猜中最后的答案,但他未免也太敏锐了一些,已经快要接近真正的答案了。 “皇上,您可别吓臣妾……” 看到香君的神情,皇上倒是很平静,他笑了笑道:“莫要慌,这还只是朕的猜测。” “皇上这般厉害的人,怕是猜的也八九不离十……那皇上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确定?这查袁好女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若她真的是顾亭雪的人,皇上您得早做打算啊!” 皇帝温柔地安抚着香君。 “怕成这样做什么?朕都不担心。” 香君委屈地说:“臣妾能不怕么?臣妾……臣妾是真的差一点杀了顾大人。若是没有皇上庇佑,臣妾将来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伸出手,摸着香君的脸。 “皇后莫要怕,朕了解亭雪,他舍不得杀你的。” 香君震惊地看着皇帝。 狗皇帝是什么意思? 只听皇上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有朝一日,朕若是不在了,皇后若是肯做一个宦官的玩物,倒也不是不能活下来。” “皇上!” 香君愤怒地瞪圆了眼睛。 皇帝脸上笑意更浓,“朕只是说笑,朕不会不在,有朕在,朕的皇后,也绝对不会落到做人玩物的地步。只是,为了朕与皇后能一直携手坐拥这江山,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委屈皇后了。” 香君不解地看着皇帝。 “皇上,您到底要臣妾做什么?” “明日顾亭雪回来之后,朕希望皇后替朕试探一二,朕想知道,亭雪对朕,到底有没有反心。” 香君一副不相信皇帝在说什么的样子。 “皇上,您要我去试探顾大人?皇上莫不是忘记了,臣妾对顾大人做了什么吧,他怎么会对臣妾说真心话?他可是恨极了我。” “皇后这便是不懂得情爱了。”皇帝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香君的双眼,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恨与爱,是一样的东西。” 第403章 他是被周清河这只阴毒的蛇,一点点塑造的 恨与爱,是一样的东西。 这句话,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总让香君有一种荒谬之感。 皇帝在香君心中,一直是个虚情假意、冷酷至极、极致的自私自利之人。 他这样的人,哪里会懂什么爱,什么是恨呢? 香君甚至不觉得,皇帝心中有这两样东西。 可偏偏,皇上却点出了这句话,就好像,他也在恨海情天里沉浮过,就像是他也爱着,或是恨着什么人一般。 “皇后可明白朕的意思?” 香君缓缓地点点头。 “皇上还要用顾大人对付大将军王的叛军,这回顾大人回京,皇上定是要好好安抚顾大人的。臣妾和皇上同心同德,自然知道对待顾大人的分寸。臣妾也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顾大人到底有什么打算,是否对皇上有不臣之心,这样,皇上便不会毫无防备。” 皇上笑了笑。 “皇后果然一点即通,朕最爱与皇后说话,就是因为与皇后说话,朕最轻松。” “只是,臣妾还有一事心中不解……希望皇上能替臣妾解答。” “皇后说便是。” “若是顾大人真有不臣之心,等到剿灭了叛军,皇上自然是不能再留他的性命……可若顾大人没有不臣之心,难道皇上便真的打算放过他么?” “皇后这是何意?” “臣妾只是觉得有些不解,皇上何必要试探顾大人呢?他虽然有用,但未免也太有用了一些,大将军王还有顾大人可以对付,以后没了大将军王,又有谁能制衡顾大人呢?所以,臣妾觉得,他对皇上有没有不臣之心,没有什么紧要,等到大将军王没了,难道皇上还要一直留着顾大人这个隐患么?无论如何,都应该立刻处置了她才是。” 皇帝看向香君,沉默了片刻,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看到皇帝的反应,香君又赶紧补了一句,“皇上,您莫要生气,臣妾这样说,不是推诿责任,不愿意去接触顾大人,更不是不想替皇上分忧。臣妾只是担心,皇上念着先太后,念着与顾大人的……” 香君把话又憋回去。 “臣妾担心,皇上心软呢。” 皇上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捏着香君的手说:“在风口站了一会儿,皇后的手都凉了,夜深了,皇后早些回去歇着吧。” 香君愣了愣,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打算回答香君这个问题么? 总不能是皇帝舍不得顾亭雪死吧? 皇帝让人拿来了一件披风,他亲自给香君系上。 “如今已经入秋了,夜里凉,皇后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一些。” 香君福了福身,对皇上说:“皇上也莫要一直看折子,要早些歇息,国事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皇上的身子最要紧。” “朕知道了。” 皇帝笑了笑,让人送香君离开。 香君坐上轿辇,轿辇抬起的那一瞬,香君转过头去,只见太极殿外,还伫立着那明黄色身影。 皇帝凝视着香君,那一瞬皇帝的眼神,香君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香君极为熟悉的眼神。 皇帝凝视着她,那眼神似乎能穿过香君的身体,钻入她的灵魂。就像是一条黏腻的、阴冷的毒蛇。悄无声息的靠近你,然后紧紧地缠绕着你,根本挣脱不开。 有那么一会儿,香君恍惚间,竟以为是从前的顾亭雪在看她。 但很快,皇上的眼神又变回了平时的不动神色。 香君转过头,轿辇在夜色里往昭临宫行去。 在这一刻,香君终于恍然大悟。 也许,那毒蛇一样的眼神,本就应该属于周清河,属于这个阴暗、病态、残酷、充满了毁灭欲、浑身都冒着毒汁的男人。 亭雪本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被周清河这只阴毒的蛇,一点点塑造成了后来的模样。 周清河的灵魂,用他带着毁灭性的方式,钻进了顾亭雪的身体里,把顾亭雪变得越来越像他。 …… 轿辇在宫道上飞快的行走。 香君揉着眉心,思索着皇帝到底为什么会把袁好女和顾亭雪联系起来。 袁好女杀的可都是江南的世家,江南可是顾亭雪的势力范围。 难道是因为袁好女没有动顾家? 但顾家在苏州,袁好女也没打到苏州去,仅仅是因为没有动顾家就联系到顾亭雪,还是有些牵强,毕竟,袁好女还杀了和顾家有姻亲关系、利益相关的郑家呢。 更别说,把江南闹成那样,对顾亭雪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反倒是对皇上有利。 顾亭雪一边对皇上有不臣之心,养着叛军,一边又让叛军把他自个儿的大本营江南杀了七进七出、血流成河,这不合理。 所以,之前香君是很放心的,认定皇上一定会把袁好女当成大将军王培养的叛军。 皇上怀疑顾亭雪,是因为皇上觉得大将军王能力不足么? 但大将军王能力不足,就不能找军师么? 怎么皇帝就那么确定不是大将军王搞的鬼? 香君重重地叹一口气,明明能做的铺垫都做了,却还是没能骗过狗皇帝。 而且,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布局到底有什么破绽。 这狗皇帝,实在是让香君觉得毛骨悚然。 幸好皇帝认定了大将军王与顾亭雪两人有血海深仇,彼此必定是势不两立的关系。 不然皇帝若是怀疑顾亭雪和大将军王勾结,那香君的谋划,在此刻就已经满盘皆输了。 接下来,就看皇帝能查到多少袁好女的事情了。 袁好女从前是“男人”,如今的身份全都是新的,她就是白凡的事情,应该是不容易查出来。 只是袁好女养军队的银子,还有那些个大船,可都是顾家出的。 只怕,皇帝真要派人去查,迟早是能查出端倪的。 不过,如今的情况,皇帝就算认定袁好女是顾亭雪的人,也不要紧。 皇帝对顾亭雪的打算,应该就和香君在梦中看到的那般:等到顾亭雪杀了大将军王之后,再趁乱了结他的性命。 所以,只要香君和袁好女之间的联系不暴露,就暂时无事。 但狗皇帝实在是太敏锐了,他的直觉就如同野兽一般强烈。 香君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隐藏,安安稳稳地躲在后宫里等到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刻、 毕竟,这件事里还有诸多变数。 香君与皇帝,现在比得便是到底是谁更快一步。 这一回,香君是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想到所有的可能性,半分错处都不能有。 第404章 大齐可以无朕,却不能无亭雪 香君回宫的这一路都沉着脸,回宫之后也没什么好脸色。 第297章 毕竟,皇上要她去给一个阉人卑躬屈膝、谄媚讨好,好不容易才爬到皇后之位的香君,要是一点不好的情绪都不表露才不正常。 只不过,香君的不高兴还真不是装的。 如今这状况,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这一回,但凡她再谨慎一点,这段时间就会更关注皇上的反应和举动。 若是她早知道皇帝怀疑袁好女的身份,就可以早做准备,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动。 一整夜,香君几乎都没有睡,她只是坐在床上,闭着眼,反反复复地思考着一切可能。 香君知道,下一次她在皇上面前暴露的时候,她就没有机会再周旋,必须和皇帝图穷匕见。 等到天亮了,香君才稍稍睡了一会儿。 到了午间,小路子进来告诉香君,顾亭雪已经回京。 紧接着,鹤年就来给香君送新制的秋衣,并且告诉香君自己查到的消息。 “娘娘,半个月前,虎贲卫的卫将军,便乔装打扮,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京城,去了江南。” “他带了多少人走?” “不多,也就二十多人,轻装便行。” 只带这么点人,肯定不是去江南增兵的,一定是皇上派卫知也去查袁好女的事情了。 这个人选,实在是让香君有些头疼。 香君本以为,皇帝一定会把卫知也留在他身边护卫他的。 可竟然派他去查袁好女了…… 皇帝就这么在乎袁好女的身份么? 香君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卫知也此人香君是极为了解的,在江南和卫知也相处了这么久,这个人让香君敬佩,也让香君头疼。 首先,他对皇上极为忠心,不可能背叛皇上。香君收买不了。 其次,他看着是个武夫,却心细如发,办事极为沉稳,还是个直觉强烈的厉害人物。交给他办的事情,一定能办好,不仅不会拖延,甚至你想不到的地方,他也会替你想周全。 如今已经半个月过去,香君就是现在传消息出去,让许焕文暗中干涉卫知也的调查,怕是也来不及了。 “卫知也什么时候回京?” 鹤年摇摇头。 “不知,算算日子,他们的人应是刚刚到江南几日而已。卫将军这次是领的皇上的密令,咱们从虎贲卫那边实在是打听不到消息。” 鹤年停顿了一下,打量着香君的神情,做了个杀的手势,小声问道:“娘娘,可要咱们派人截杀卫将军?咱们监察处有暗杀高手,这回卫将军只带了二十人,咱们很容易得手。” 香君摇头。 这个念头,香君也不是没有起过。 卫知也死了,皇帝只能重新派人调查,香君便能给自己争取时间,等到袁好女的军队入京。 可卫将军实在是个好人,也是个人才,香君舍不得他死。 再加上…… 香君猜测,皇帝派人去查袁好女的事情,应该只告诉了香君一人。 若是卫知也被人半路截杀,皇帝第一个就能想到香君。 到时候,也不需要卫知也查到香君和袁好女的关系,香君就直接暴露了。 “不必,此事本宫自有打算。” 鹤年走后,香君想了想,让人把陆令仪叫了过来。 陆令仪如今负责照料香君的一对双生子,倒是没有想到,娘娘会忽然给她安排事情。 “这件事,你要得办得自然一些。” “娘娘放心吧,令仪本就时常与卫夫人走动,奴婢去看她,也是及自然的。” 香君点点头,没有再多叮嘱,便让令仪去办了。 令仪和卫夫人是闺中密友,她去卫夫人那里打听消息,最合适。 虽然,卫知也没有什么弱点和缺点可以被香君利用,但他却有个极大的优点。那就是,卫知也对夫人极好,怕老婆怕到在京城都有名。 夫君远行,留着夫人和家里的三个孩子,走之前,告诉妻子自己大约什么时候会回来,是极自然的事情。 所以,卫夫人应该知道卫知也什么时候能回京。 卫知也回京的日子,就是香君最危险的日子。在此之前,袁好女和大将军王的军队,都必须围住京城才行。 若是办不到,香君就只能走最危险的一步了。 …… 今日清晨,顾亭雪带着仅剩的两千精锐返回京城。 皇帝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去德胜门迎接他。 据说,皇帝抓着顾亭雪的手,两人泪眼相看了许久,皇帝才松开手。 顾亭雪跪在地上,先是怒斥了大将军王擅自调兵离开北地,攻打洛阳,在神策军中安插奸细,虽然大将军王打着进京勤王的名号,但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谋逆之事。 “虽然先帝曾经留下遗诏,对大将军王的封号不得褫夺,也不可夺其兵权。但如今,大将军王已经谋逆,若是皇上还顾念孝道,不愿意对大将军王用兵,大齐必然陷入战乱之中!若朝中还有其他大臣,试图为大将军王说话,那便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此言一出,那些个上奏让皇帝杀顾亭雪的臣子们,都出了一身冷汗。 顾亭雪紧接着又对皇帝叩首道:“微臣知道,世人皆骂我是奸佞,神策军背叛朝廷,投靠了大将军王,也是微臣的罪过。但如今叛军已要兵临城下,还请皇上给微臣将功补过的机会,等击退叛军,微臣愿意再以死谢罪!” 皇帝扶着顾亭雪起身。 “亭雪莫要说这样的话,此事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君王听谗则失臣,父子听谗则绝亲,夫妻听谗则离心。朕不会听信那些个谗言、误杀忠臣。大齐可以无朕,却不可无亭雪。若是再有哪个官员,敢在朕面前说亭雪一句不是,朕便把他扔到战场去祭旗。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亭雪的不易。” 这般君臣和睦的画面,实在是感人。 紧接着,没有片刻的停留,顾亭雪便跟随皇上,回了太极殿。 朝廷几位重要的官员和京城的所有守将都在太极殿里,众人和皇上一起分析着如今朝廷的局势,制定接下来的战略。 等到众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顾亭雪是最晚离开的,皇帝拉着他一起用了晚膳,这才让他先回东宫歇息。 “元朗定也想你了,今日就莫要出宫了。” 到了东宫,顾亭雪却迎面碰上了小路子守在殿外。 看到顾亭雪,小路子甩了甩拂尘,给顾亭雪请了安。 “顾大人回京了啊,咱们娘娘今日来看璟王殿下,正在里面和璟王殿下说话呢。” 第405章 权力的厉鬼 顾亭雪挑眉,看了眼嬉皮笑脸的小路子没说话,一脸冷淡地进了东宫,也没有去找元朗,而是直接转身走向他住的偏殿。 走到偏殿门口,顾亭雪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 门口守着的几个宫人,都是他没见过的。 虽说顾亭雪在东宫的住处也没什么秘密,但毕竟是他住的地方,用的人都是他用惯的,整个宫里,有几个人谁敢换了他的守卫? 顾亭雪什么都没说,面色如常地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一推开门,顾亭雪就闻到熟悉的香味儿。 他走进屋内,转身就看到香君正坐在桌边,正在沏茶。 香君当上皇后之后,但凡出现在人前,总是华贵无双,今天她却穿得很简单,头上也没戴那些个冰冷的珠翠,乍一看,倒有些像她刚入宫时候的样子。 顾亭雪蹙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香君。 若是没记错的话,香君身上穿的那件衣服,还真是香君刚入宫时候穿过的。 娘娘这是又跟他演哪出呢? 顾亭雪冷淡地看着香君,都没打算对香君请安,只是蹙眉说道:“皇后娘娘不是在与璟王殿下说话么?怎么坐在微臣的房间里,若是被皇上知道,只怕微臣又要去昭临宫门口下跪了。” 香君立刻起身,款款走到顾亭雪面前。 “大人说这番话,可是在记恨本宫?” 亭雪侧过头,“微臣不敢,皇后娘娘是主子,微臣是奴才,主子要怎么处置奴才,都是应该的。” 香君伸出手,轻轻地滑上顾亭雪的胳膊。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顾亭雪:“亭雪,你应当知道,本宫也没有办法,若是当初本宫不处置你,皇上便要处置我……若换做你做厅,你也会保全自己,舍了别人吧?” 顾亭雪沉默半响才撇过头,冷漠地说:“那是娘娘以己度人,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娘娘这般心狠。” 香君一下子扑到顾亭雪身上,手放在顾亭雪的胸前。 “大人这么说,是心中还有本宫,是么?” 顾亭雪不去看香君的眼睛,深呼吸道:“娘娘如今已经是皇后了,又何苦如此低声下气。” “本宫从前以为,做了皇后,便是万无一失,如今才知道,做了皇后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兵临城下,皇上自顾不暇,还不是要靠着顾大人才能保全性命?若是那大将军王和袁好女入京,本宫和孩子的性命,便都不保了,还谈什么皇后的尊严?好亭雪,从前是本宫错了,这世上,只有大人能一直护着本宫。求求顾大人,再疼一次我吧?” 第298章 …… 香君是被赶出顾亭雪的屋子的。 狼狈得她涨红了脸,气得直接回了昭临宫。 晚间,皇上便来看香君,看到香君坐在软榻上,恹恹的样子,连起身请安都敷衍至极。 “怎么,可是受气了?” 香君没好气地说:“臣妾如今已经人老珠黄,皇上交给臣妾的事情,臣妾怕是办不好了。” “胡说,皇后风华绝代,正是花开正好的时候,谁敢说皇后人老珠黄?” 香君叹一口气,委委屈屈地对皇上说:“皇上,臣妾今日可是被赶走的,臣妾实在是不想对一个阉人低声下气……皇上就非要试探顾大人么?” “不仅仅是试探,也是安抚。” 香君不解地看着皇上。 “只要有足够的好处,这世上,便没有什么解不了仇恨。”皇帝的目光阴沉下来,“朕是怕亭雪的心不定……” 香君明白过来,问道:“皇上是怕顾大人会和大将军王联手?” “大将军王嫉恶如仇,恨极了亭雪,可亭雪却不一定恨大将军王。亭雪看似冷酷,但对在意的人,却是极重情的。若是他真的想处理神策军里的姜侯余孽,以他的才智,不会这么多年都处理不了,不过是他念着那些人对姜侯的情义,不愿意处置罢了。” “那当年,为什么顾大人还会杀了姜侯?” “因为姜侯和朕,他选了朕。” 香君沉默了,这狗皇帝还好意思说。 “皇上是担心,顾大人如今不会继续选择您,会选大将军王么?” 皇帝没有说话,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惆怅。 “孩子总是会长大的,长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亲生的儿子长大后都会与父亲离心,都要抢父亲的东西,更何况是弟弟呢?” 香君低头思索了半天,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问道:“若是他连皇上都不选,又怎么选臣妾呢?您可是皇上啊……” “他会的。”皇帝凝视着香君,语气低沉地说道:“若是今日,他轻而易举地原谅了皇后,朕倒是会怀疑他对皇后的心意,但他如今这样的表现,朕便更确定了,亭雪放不下你。” 香君一副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叹息道:“皇后这样性子,也合该他栽到你手上。这世上,能不为情所困的女子,朕只见过皇后一人。” 香君在心里骂着,那是皇帝没见识。 但她却还是扑到皇上怀里,委屈地说:“臣妾心里明明就有皇上!皇上这么说,臣妾可不依,臣妾为了皇上都这般低三下四地去求一个阉人了,皇上若是再说这种话,臣妾可就不管皇上的事儿了。” 皇帝笑了笑,轻轻地抚摸着香君乌黑的长发。 “皇后对朕的心意,自然是和别人不同,朕都知道。” 皇帝安抚了香君一番,这才又回了太极殿,今晚幽州总督入京,皇上得见他一面。 香君送走皇帝,这才梳洗一番,回床上歇着了。 这狗皇帝,是把她当成貂蝉用了,给她整上三国里的美人离间计了。 只是,皇帝和董卓还是有区别的。 董卓原本都打算把貂蝉送给吕布了,可貂蝉一哭求,董卓就心软不送,与吕布彻底离了心。 李儒早就看出了这离间计,可无论他怎么劝说都毫无办法,最终李儒也只能哀叹一句:我等皆要死于妇人之手。 这世上所有的谋略,拼的都不是什么复杂的智斗,大多时候,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比拼着人性。 但皇帝,却已经超越了这粗暴的人性,他不是董卓,也不是李儒,更不是吕布,他是比所有人都更冷漠的存在。 越是这样,香君越是觉得皇帝可怕。 皇帝完完全全已经被皇宫这座巨大的丹炉,炼成了一只权力的厉鬼。 为了权力,他放弃了一切人性,连一个人最难控制的嫉妒、占有、愤怒、嗔痴都被他炼化了,只剩下绝对的帝王心术。 香君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虽然皇上已经走了许久,香君却还是觉得昭临宫里一阵阵寒气。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娘娘,怎么在发抖,可是病了?” 第406章 娘娘是在心疼奴才么 这一声好娘娘让香君一瞬间又回到了人间,她转过身,扑到了身后的顾亭雪怀中。 “本宫冷。” 顾亭雪钻到香君的被子里,紧紧地抱着香君,感觉怀里的人一点点暖了起来,正想低下头亲一亲。 忽然的,一个轻飘飘的巴掌就打在了他脸上。 顾亭雪摸着自己的脸,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香君没好气的说:“狗奴才,你还敢来,今日竟然把本宫赶了出去,在那么些宫人面前,本宫好没面子。” 顾亭雪笑了出来,抓住香君的手在手里摸着。 “娘娘今日忽然来我屋里演那么一出,奴才实在是不知所措,又怕娘娘有什么谋划,一时无奈,只能先把娘娘赶走了。今日,可是皇上让娘娘来找我的?” “你猜到了?” 顾亭雪嘲讽地笑了笑,“因为这是皇上做得出来的事情,如今大将军王要打来了,他自然是要安抚我一番的。” 顾亭雪看向香君,眼里尽是调侃之色。 “只是委屈娘娘了,接下来的日子,要多哄着奴才了。” 香君冷哼一声,“刚入宫的时候,本宫哄你还哄得少么?那时候,本宫可是日日都缠着大人,求着大人,要伺候大人呢。” 想到从前,顾亭雪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是啊,如今想想,竟然也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奴才那时候,实在是不识好歹。” 竟然已经十年过去了么,顾亭雪猛地提起,香君竟然也有些恍惚之感。 她入宫已经十年了,那时候的她,怕是也想不到,这些年,自己改变了那么多。 唯一不变的,兴许就是想让狗皇帝死。 “我本以为,上次你在雪地一跪不起,皇上已经相信咱们彻底决裂了,可皇上却还让我去刺探你的心意,他的心思未免也太深了一些。” “皇上自然是信了我们反目,娘娘那时候的所作所为,任谁看都是狠了心要杀我,那般果决,不由皇上不信。娘娘放心,皇上也不是真的和神仙一样,什么都能猜到。如今皇上这样做,只是因为他了解我,知道我若是在意了一人,轻易是放不下的。越是恨娘娘,就越是在意娘娘,再加上,始终是没有得到的人,便更是容易念念不忘。当初,皇上不也是这么对待那三位的么。” 那三位,就是薛娇娇的那三位。 “皇上要我去找你,可不仅仅是哄你,他还想知道,你对他是不是有不臣之心,”香君面色沉了下来,“皇上已经怀疑你与袁好女了。半个月前,他派卫知也去了江南,调查袁好女,等卫知也回来,顾家和袁好女的关系定是瞒不住的。” “娘娘有何打算?” “你要让大将军王和袁好女,无论如何,都尽快入京。” “我看,娘娘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本宫知道,只是,那是下下策。” 香君可以弑君,但是天下人不可以知道她杀了皇帝,甚至不能知道她对皇上有一丝一毫的不忠,不然就算她强行坐上了那个位置,也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以后谁想要推翻她,都能举着正义的大旗,以后香君做任何事情,都会阻力重重。 对香君来说,最好的结果是皇帝能自愿退位,大将军王也表明立场,不当乱臣贼子,大将军王和顾亭雪两人做顾命大臣,扶持元朗即位,然后过段时间,皇帝在宴离的照料之下,无声无息的死了便好,她就可以做她的太后垂帘听政。 若是皇帝不愿意退位,乱兵打进京城,皇帝便可以死在乱兵的刀剑之下,那也是合情合理,最后她作为皇后,招安叛军,元朗即位,她一样做她的实权太后。 最糟糕的情况,是皇帝发现了香君才是一切的主谋,她便只能发动宫变,控制京城。自古以来,宫变能成功的可不多。 失败的话,便是身死道消,一切重来。 若是成功了,香君还能让顾亭雪对京城进行血腥的强权镇压,以后她和顾亭雪两人,也决不能犯任何错误,一生都得战战兢兢地洗刷妖后和奸佞的名声。 那香君想要正当的登上太后之位的辛苦谋划,便全都白费了。 “直到如今,咱们还是得稳住,绝对不能冲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宫变……”香君眼里流露出一丝惆怅来,“可贞和元祚都还小,对他们的父亲也没什么感情,自是不要紧的。可元朗……若咱们真的在他面前杀了皇帝,本宫担心……” 提到元朗,顾亭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来动手。” “你动手与我动手又有什么区别呢?还能瞒住他一辈子么?”香君自嘲地笑了笑道:“也说不准,最后是咱们杀了皇帝,还是皇帝杀了我们。担心这些,实在是没用。比起元朗,其实我更担心你。” 第299章 “娘娘担心我什么?” 香君忽的凝视着顾亭雪。 “本宫是做好准备了,从入宫的那一日开始,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叫他死。但亭雪你呢,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 “娘娘是何意?” 香君看着顾亭雪的眼睛问:“你真的做好准备,杀了你的哥哥么?真到了那一日,半分犹豫,兴许都能害死我们。” 屋中是良久的沉默。 半晌,亭雪温柔的笑了起来。 “娘娘这样问,是在心疼奴才么?” 换个人被质疑决心,不是要生气,就是要自我怀疑,也只有顾亭雪最后能落脚到香君心疼他。 不过,香君的确是心疼他。 顾亭雪和那狗皇帝的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如今香君越是了解皇上,越是能感受到这兄弟俩之间扭曲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爱与恨都太深邃了。 彼此依赖着生活了这么多年,掺杂着爱和嫉妒,背叛和欺骗。 真到了最后那一刻,香君也会怕顾亭雪承受不住。 她就不同了。 事到如今,香君对皇帝一点恨意都没有,她只是纯粹的觉得皇帝该死。 “我只是想,若是你下不了手,本宫来便好。” “若是世上没有娘娘,我兴许什么都不会做,死了也无所谓。但这世上有娘娘,只要想着那是娘娘想要的,我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顾亭雪紧紧抱住香君,嘴角愉悦的扬起。 “奴才可要给娘娘立下大功,讨娘娘的欢心呢。” 第407章 你是不是一直都恨着我 接下来这半个月,香君时不时就往东宫去,戏做足了之后,终于是给皇帝交了差。 顾亭雪不臣之心是有的,但也答应香君,会让元朗做皇帝。 得知顾亭雪真有不臣之心后,香君觉得,皇帝没有生气,反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淡淡的释然。 皇帝吩咐香君接下来,好好待在她的昭临宫里,守着孩子们便好。 这半个月,大将军王已经一路打到了幽州。 大齐战神的名号,仅仅是出现就已经让守城的将领们心中发怵了。大将军王一路砍瓜切菜一般,势如破竹。 但是袁好女的军队,却还没有寸进。 睢阳的守将,据说不是什么有才能之人,之前在江南的时候,袁好女宛如杀神,到了睢阳怎么就偃旗息鼓了? 然而,忽然前方就传来了新的消息,说是袁好女的军队,出现在了天津卫。 太极殿内,诸位大臣吵吵嚷嚷,直到顾亭雪出现,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睢阳那边的兵压根就不是袁好女的主力,而是袁好女一路打一路扩编流民的军队,他们在睢阳不过是佯攻。 就是这么一群没什么战力的散兵游将,那睢阳的守将,竟然还辛苦地守了这么久的城,没有把对方击退,可见如今朝廷地方的战力已经空虚到何种地步了。 而袁好女则是出其不意,从江南走的海路,沿海岸线北上,抵达天津大沽口。 若是天津卫的守军挡不住元好女,只要三到七日,元好女的大军就能兵临城下,抵达京城。 想到袁好女在江南的种种行径,京城们的官员,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大臣们在底下吵着。 有的说,此乱过后,兵部一定要好好整顿地方的军务,尤其是几个重要的军镇,要把兵户的素质好好提升一番。 有的说,如今这一关能不能过都不知道。 还有的说,如今地方得先放弃,最好先把山东的二十万大军调到京城来。 说完立刻就有人反驳,若是调走山东的大军,大将军王立刻就能把山东给占领了,接下来就算不速战速决,大将军王拿下京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还有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打仗的事情上。 户部的尚书惊讶地问:江南如今的海运已经如此发达了么,能造得出那么大的船,运送这么多士兵走海路?那得多大的船?江南造那么大的船,肯定不是为了打仗,而是做生意。这些年,江南那些人,到底背着朝廷赚了多少银子,藏了多少钱? 听到户部尚书还在想银钱的事情,兵部尚书气得跳脚,如今是想这些的时候么? 皇帝被这些人吵得头疼,吵了半天,也没什么有用的法子。 将人打发了之后,皇帝只留了亭雪在太极殿里。 “朕心里烦,亭雪陪朕下棋吧。” 皇帝领着顾亭雪到了西暖阁。 从前顾亭雪住在太极殿的时候,皇上便是让他住在西暖阁的,屋内的摆设、物件,都没有挪动过,一直都和顾亭雪小时候一样。 两人在窗边对坐,皇帝执白,顾亭雪执黑。 “你下棋,还是朕教你的。” “骑马射箭,也都是皇上教臣的。” 皇帝笑了笑,叹息了一声道:“那时候,你还小,个子也不高,只到朕的腰处,日日都跟着朕,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聪明,又可爱。宫里的人,都觉得朕把你当儿子养。一晃眼,如今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 顾亭雪下棋的手顿了顿,微笑道:“皇上如今,怎么回忆起从前来了?” “大概是朕老了,今日晨起的时候,竟然看到,朕已经生白发了。” 顾亭雪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如今不过四十,对于养尊处优的皇帝来说,也算不得老。至少,皇帝如今也没什么皱纹。 可他的神情,却的确不年轻了,没来由的,让人觉得,他似乎是老了。 “皇上不过是这些日子为着那些逆贼们的事情操心,等臣替皇上平了乱,皇上便能安心,养些时日,白发便没有了。” “亭雪这般有信心,能替朕扫平逆贼么?” “从小到大,亭雪何时让皇上失望过?皇上让亭雪办的每一件事,亭雪不都办好了么?这次也是一样的。” “是啊,你入朝文官的这十多年,为朕办了数不清的事情,只要是朕开口,你便从不顾计自身的声名,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你,你不爱财,却为朕收受贿赂,你不爱谋权,却为朕杀害忠良……为了朕,你什么都肯做,什么都不顾及,你的确从未让朕失望过。” 顾亭雪的神情还是淡淡的,笑道:“皇上如今是怎么了,好好的,说起这些做什么?” 皇帝终于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顾亭雪。 这西暖阁的窗子,是修建昭临宫的时候,顺便用江南的明瓦技艺,重新糊制的。 明瓦是将贝壳磨成纸张一样的薄片,然后当做纸张一般糊在窗上。 这样的窗子,阳光透过的时候,会特别的静谧而唯美,在室内形成斑驳的光影。 如今,这光影交错,透过窗子,撒在室内,在顾亭雪身上,描了一层珍珠般的光泽,恍惚间,让皇帝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他们的母亲。 亭雪比皇帝长得更像先太后一些。 虽然皇帝也继承了先太后的眉眼,但他的脸型更像先帝,更端正严肃。而亭雪的脸长得阴柔,也与先太后更相似。 如今,亭雪的年纪,也和先太后去北蒙的年纪差不了几岁…… 皇帝看着亭雪的脸,就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是周清河少年时,在孤寂冰冷的皇宫里,在非人的折磨里,在屈辱和悲愤中,日日夜夜思念的脸,是他曾经渴望过的救赎。 “亭雪,告诉兄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顾亭雪手中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抬头,看向皇帝。 周清河凝视着顾亭雪,那眼神幽深而悲伤。 “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恨着我,恨我把你变成了这样,恨我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座宫殿?” 第408章 霸王卸甲 西暖阁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清河和顾亭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此刻的周清河似乎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难得地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来,他看着顾亭雪的神情,有些忐忑,又有些不安,似乎他在渴望顾亭雪能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其实有的话,本也不必问的那么明白。 以顾亭雪对母亲和兄长的感情,轻易是不会想要背叛皇帝的。 若不是他知道了自己被净身的真相,又怎么可能与他离心呢? 但周清河还是问了。 顾亭雪看着周清河。 兄长实在是太会演戏了,有的时候,顾亭雪都会觉得,兄长入戏太深,许多时候,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当面具已经长在肉里,谁又还分得清到底什么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最后,还是顾亭雪先收回了目光。 顾亭雪看向棋盘,伸出手,轻轻地落下一子。 “恨过,但现在不恨了。”顾亭雪说。 顾亭雪的声音极清,却像是砸在了周清河心上,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第300章 周清河似乎不信,长叹一声道:“今日,你说什么,兄长都不会生气,在西暖阁,我们是兄弟,不是君臣。你就是恨我、怪我,都不要紧!兄长,只想听你说一句真话。” “微臣说的都是真话。” 听到顾亭雪自称微臣,周清河便觉得他还是在说气话。 “你连一声兄长都不叫我,可见你是记恨我的。” “兄长……”顾亭雪抬起头,看向周清河,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亭雪在兄长身边这么多年,兄长的苦衷和痛苦,亭雪都知道。所以亭雪不记恨兄长。这些年,能陪伴在娘亲身边,能为兄长办事,亭雪已经很知足了。兄长给亭雪的一切,亭雪都很感激。” 顾亭雪的话挑不出任何错处来,可周清河眼里,却是深深的惆怅。 周清河终于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棋盘,可他的神情,却很是疲惫,半晌,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皇上,该您了。”顾亭雪提醒皇帝。 皇帝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时严肃内敛的样子,他轻叹一声,轻轻地扔掉了棋子。 “不下了,朕累了。亭雪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大将军王的军队,离京城近在咫尺,决战在即,亭雪要保重自身,朕与大齐,都需要你。” 亭雪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告退,走出了西暖阁。 皇帝在西暖阁里独坐许久,直到黄昏将至,万里春才小心翼翼地进来,低声问皇帝要不要传膳。 “不用,摆驾去昭临宫。” 皇帝到昭临宫的时候,香君正在逗两个孩子玩儿,皇帝没有让人通传,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直到香君发现皇帝站在门口,他才笑着进来,难得的抱了两个孩子一会儿。 皇帝在昭临宫待到夜里,却还是回了太极殿。 香君觉得今日皇帝有些不对劲,等到夜里顾亭雪来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你觉得,皇上想听到什么答案?” 顾亭雪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大概觉得我骗了他,他不信我不恨他。” 香君摇摇头。 “不是的,他信你不恨他了,所以他才那么失望。” 有那么一会儿,香君甚至觉得周清河这皇帝当得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也难怪他爱吃药,不吃药,那一颗空洞的心要如何填补? 一个什么都可以拿牺牲的人,注定到最后什么都不能拥有。 …… 接下来整个京城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袁好女已经到通州了。 大将军王也势如破竹地击破直逼京城,一路上,甚至有不少守军主动投靠了大将军王,可见大将军王在军中的威望之高。 民间还有了说法,说是最开始,先帝就是想传位给大将军王的,若不是当初大将军王为了保卫大齐不被北蒙侵犯,一直在边疆作战,又怎么会便宜了现在的皇帝。 甚至还有说法,说是如今的延庆帝为了皇位,毒杀了先帝,并且控制住了先帝已死的消息,秘不发丧,等到大将军王知道的时候,延庆帝就已经顺利即位了。 紧接着,各处藩王的余孽,也开始控诉皇帝的不仁不义,只怕今年这死了几十万人的地震,就是老天爷惩罚皇帝,把先帝的儿子几乎全都杀光了的罪孽。 大将军王若是不反,只怕连这位守卫疆土的大英雄,也要含恨而终。 随着大将军王和袁好女逼近京城,全国各处,都在闹兵变,有的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也要学袁好女的“劫富济贫”。 有的是当地的势力,想要趁这个机会,给自己谋求一些好处,无论京城这一仗谁赢了,将来都能多些要好处的资本。 一夜之间,似乎前几年还是繁荣盛世的大齐,转眼就由盛转衰,似乎要有亡国的架势了。 谁能相信,安稳了一百多年的日子,忽然就要变样了? 但香君却很是佩服皇帝,都火烧眉毛了,皇帝却还是异常的平静,这些日子,总爱往昭临宫来,丝毫没有一点外面要变天的恐惧。 皇帝坐在昭临宫中,底下的乐伎们弹着琵琶。 “朕记得,皇后的琵琶是一绝,还得了母后的亲传。” 香君失笑道:“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臣妾疏于练习,手都生了。” “无妨,朕想听。” 香君没有多说,让人取来了琵琶。 “皇上,您想听什么?” “霸王卸甲。” 香君一愣,犹记得十年前,也是这首《霸王卸甲》,让她给自己挣得了一条出路。 一声裂帛之音破空而起,仿佛垓下战马踏碎山河 金甲铿锵声里,忽而曲调陡转。 而卫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求见皇帝的,皇帝没有回太极殿,而是让人把卫知也直接带到了昭临宫。 一曲毕,香君打算退下,皇帝却招招手让香君到自己身旁坐下。 “无妨,一起听便是,之前,朕批阅奏折,也没有避着你。” 卫知也风尘仆仆,这一趟,他不仅去了江南,还去了四川,几乎把能查到的袁好女的事情,都查了个明明白白。 “说吧,也让皇后听听。” 第409章 袁好女的这两年 袁好女是在两年前忽然出现在川北龙州宣抚司辖地的。 她去龙州的时候,身边只带着两个仆从,因为出手极为阔绰,一开始就引起了那边马匪的注意。 结果,袁好女带着两仆从,从马匪堆里杀了个七进七出,直接在龙州打出了名气。 她自称是江南来的生意人。 她的父亲是汉人茶商,母亲原本是土司之女,家里在四川生意做的很大。 但是二十年前,因为家里拒绝向本地土司缴纳的“茶马税”惨遭陷害,全家都被灭门,她因为是一个女儿,所以逃出生天。 被忠心的家仆所救后,她便一路流落去了江南,在江南以劫掠商队起家,后来利用家族的茶山和私盐渠道,重新积累财富,这些年已经控制了川南到湖广的私盐贩运路线。 她这回又重新回到四川,就是为了报当年的灭门之仇的。 卫知也查过了,大约二十年前,的确有这么一件偷贩私盐,被全家抄斩的案子,那家人姓林,有个女儿叫林鸢。但因为时隔多年,已经不能查证袁好女与林鸢是不是同一人。 但是袁好女说的许多细节,的确能和当年的案子对上,并没有明显的破绽。 “那她又是如何在地方招兵买马,却一直没有被朝廷发现?”皇帝问道。 “回皇上,因为袁好女招的兵大多是苗人、夷人、羌人,以及从当地卫所逃走的兵户。” 大齐自开国以来,为了加强对西南边陲的控制,一直企图废除当地土司的自治权,想要用朝廷派遣的官员治理西南。 因此朝廷对这些南蛮,一直采取暴力的镇压手段。 多年前,朝廷曾经在羌族聚集的区域,杀了几千人,这一杀便起了引起了一连串的反抗,朝廷和当地人的关系便一直很紧张。 这些蛮夷也成了朝廷重点的围剿对象,朝廷甚至用筑墙屯兵的手段,以“苗不入境,汉不入峒”的朝廷政策,限制着当地蛮夷的活动。 袁好女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借势分化着当地的势力。 她来到四川之后,就游走汉人和苗、羌的交界处,专门吸纳当地的苗疆猎户、卫所的逃兵和受不了当地土司管理的熟苗,最初以苗寨为据点,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 再加上,苗不入境、汉不入峒,所以当地的朝廷驻军,没有发现袁好女在做的事情。 短短一年时间,袁好女靠着极高的军事素养,苗人的骁勇善战,远超当地土司和卫所的装备,很快,她就成了川北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 去年,川西那边的土司因为新的土地政策,开始了激烈的内斗。 袁好女让自己的副将娶了当地平羌土司的女儿,联合他们击败了敌对的势力,扶持平羌土司成为了“平羌司副使”,实际地控制了当地的盐井和驻军。 紧接着,袁好女又被川西苯教的巫师,认定为雪山神女转世,通过祭祀,收编了羌族部落,还建立了一个只有女子的“神女军”。 而这一切,都是袁好女在两年之内完成的。 据当地人说,袁好女的军队训练有素,甚至还有“刀盾营”、“火铳队”和“飞弩营”。 等到朝廷发现袁好女的“水福兵”时,她已经实实在在地控制住了当地的驿道和漕运,向过往的商队征收“护路银”。 朝廷实在没办法处置,想要打也打不了,因为这些以苗人为主的军队,极为擅长在崎岖山地里作战,苗人还善用毒,朝廷兵站里的兵,到了山里,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四川的总督便只能对袁好女招安。 袁好女假意接受招安,做了龙州的宣慰使,短短两年时间,她便成了一方的割据势力。 第301章 今年四川运往北边的粮草被劫持,说来也是四川总督压榨苗族,逼着他们多交粮食,还侵占他们的土地,这才惹得袁好女的水福兵劫走了粮草。 四川总督害怕被朝廷处置,便将袁好女被招安的事情隐瞒了下来,还说他们是凭空冒出来了的土匪。 这回卫知也派人去查,才知道四川总督藏了多少事儿。 并且,卫知也查到,这两年,他可没少收袁好女的贿赂。 若不是他大行方便之门,袁好女的军队,也不会发展得那么快。 香君心中都不免赞叹,袁好女当初选择回四川老家,的确是有些说法的。 换做是在江南,她怕是没有办法那么快集结这些精兵悍将。而且,这些苗人、羌人、夷人,对汉人的朝廷本就没什么强大的归属感,这造反起来,自然是容易多了。 皇帝沉吟片刻,对卫知也说的,四川总督贪污受贿的事情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卫知也见皇上不说话,便问:“微臣敢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四川总督?” “这些都不要紧,你说,袁好女自称是在江南劫掠商队起家……你在江南可查到了什么?” “回皇上的话。”卫知也低头说:“这应该是袁好女的杜撰,要在江南劫掠起家,积攒能过供养军队的巨大财富,绝不可能这么多年,无声无息不被发现。江南的商贾大多背后都有背景,也不会被一个无名之辈劫掠后却不吭声、不报复。臣查阅了这些年的案卷,没有发现袁好女的痕迹。” 卫知也顿了顿,看了一眼皇上和皇上身边的皇后娘娘,还是选择继续实话实说。 “所谓的私盐渠道,臣也查证过。江南私盐贩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铲除,如今,江南所有的盐运都是苏州的皇商许家掌管。虽然民间的私盐屡禁不止,但如今已经没有大规模的私盐运输了。她若是要贩盐,是断断不能绕过苏州许家的,但许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又是江南总督许焕文的本家,微臣去查的时候,阻碍重重。” 此言一出,香君就清了清嗓子道:“卫将军说事情便是,扯本宫的娘家做什么?难不成,本宫的娘家,还会纵容反贼么?” 皇帝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香君的手。 “卫将军没有这个意思,朕也不会如此想。” 皇帝继续问道:“那这袁好女的军资到底来自哪里?你可查到了?” “袁好女身边,有一书生,擅长伪造盐引、茶马卷、阴阳账簿,明面上,袁好女的军资来源,短时间实在是难以查证。但是……只一点,臣觉得水福兵用的船,是伪造不了来源的,所以,这回去江南,臣主要查的就是袁好女的船。皇上,如今,整个大齐,也只有江南顾家有能力造这么多的战船。” 第410章 人不会背叛自己的身份 皇帝挑眉,“哦?为什么只有顾家?” “顾家在江南和福州有两处私人船坞,可以同时建造五到十艘中型海船,一年最多可造三十艘。此外,朝廷有海禁,除了江南的顾家有朝廷颁发的“勘合贸易”的资格,以朝贡的名义实施海运走私,别的商贾都没有资格进行海运。所以,也就只有顾家造船,别的商贾大多都是给顾家投银子合资造船。” 皇帝语气很平静,问道:“就不能私造么?” “不能,因为家族船厂的这些工匠们,都是世袭的,只服务于一个家族,世世代代传承,包括防水桐油的配方等等秘术,都只会传给家族里的嫡系子弟。绝不会外传。所以,只要查一查工艺,就能知道,是不是顾家的船了。” “你查了么?” “查了,的确是顾家船坞造的。” “你的意思是,袁好女是江南顾家养的私兵?” “臣不敢做判断,也没有证据证明是顾家供养的袁好女,只能证明,袁好女的船来自顾家,也许袁好女与顾家只是生意来往。只是,这次臣奉旨秘查,不能惊动当地,顾家是皇商,没有旨意,臣不便细查。臣便先回了京城。” 皇帝没有说话。 半晌皇帝才说:“顾家是顾家,亭雪是亭雪,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卫知也犹豫了片刻,还是垂首道:“是。” 紧接着,卫知也又将他查到的所有文书记录交给了万里春,递给了皇上。 皇帝随意地翻了翻。 卫知也办事,向来妥帖,总是一边调查,就一边先把重要的信息送回京城,所以这些东西,皇帝都看过。 但卫知也细致,回京前,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方便皇帝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 香君在一旁听完了卫知也的话,这一口气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她实在是不知道皇帝在打什么主意。 这卫知也并没有查到香君和袁好女的联系啊。这些年,袁好女处的安排,都是顾亭雪在做,香君可没有直接和袁好女联络过。 皇帝要她听什么? 总不会就是单纯的想让香君凑热闹吧? 皇上看完了卫知也交上来的案卷,顺手递给了香君。 香君接过,好奇地翻看着。 卫知也的确细致,他如何调查,搜集到了什么证据,如何推理甄别,整个过程都写得清清楚楚。 皇帝又对卫知也说:“辛苦卫将军了,只是,如今你还休息不得。朕打算搬到昭临宫来,你便带着虎贲卫,重新部署皇城的守卫,尤其是昭临宫的护卫,你可明白?” “是!” 卫知也退下。 香君的心又提起来,皇帝好好的,搬到她的昭临宫做什么? 她继续翻着卫知也写的案卷,心里思索着皇帝的打算。 皇帝摆摆手,万里春等人,便也退下,就连皇帝的侍卫也退了出去。 殿内就只剩下皇帝和香君。 “其实这些东西,查不查都没有那么要紧,朕其实很确定,袁好女不会是大将军王的人,皇后可知道为什么么?” 香君一副不解的样子,摇摇头。 “皇后猜猜看。” 香君想了想说:“大将军王狂傲,不会用女将?” “他狂傲,却尊重实力,若袁好女真如传说中那般善战,大将军王的性子,说不定会将她视为知己兄弟,必不会忍心埋没一个将才。” 香君想了想,又问:“那可是因为,大将军王是项王那般的性子,他若是有反心,不会用这么多花招的,大可直接打到京城来?”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周清崇心中是瞧不起朕的,从小他和他的母妃,就不喜欢朕和太后。要他处心积虑地谋划,搞些阴谋诡计,只是为了推翻我,他怕是不屑的。但是也保不准他身边有几个有才能、韬略的人,给他出主意。毕竟,有人谋反,他才能打着勤王的旗号入京,以后才能摆脱反贼的污名。大将军王也不是听不仅劝的人,若是为了大局,也保不准现在的他,愿意忍一忍,毕竟,他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了,不是么?所以仅仅是如此,朕也不会认定,袁好女一定不是大将军王的人。” “那到底是什么让皇上认定,袁好女不是大将军王的人?” 皇帝微笑道:“因为大将军王周清崇,绝对不会杀贵族、杀世家。” 皇帝向后靠了靠,舒适地靠在榻上。 “大将军王的母亲姜婉容是公侯之女,姜婉容的母亲、大将军王额度外祖母是江南的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当年姜婉容瞧不起母亲,就是因为母亲只是宫女出身。朕从小就见多了他们这些人的嘴脸,所以朕了解他们。那些世家子弟,都以自己的出身和传承为傲,他们自认为身负家族的荣耀,承担着守护家国安宁的重任,承载着文化的精髓,是整个国家的魂魄,哪里是那些没有受过教化的人能懂的?” 香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所以,大将军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袁好女杀死世家,因为大将军王认为朝廷不能没有世家大族?” 皇帝点点头。 “人若是一出生就占尽了好处,自然是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他的身份。只有憎恨世家的人,才会懂得世家大族的可恶。才会想要把他们都杀了。” “所以皇上觉得是顾大人?” “亭雪啊……他虽然是在北蒙出生,但回京后,他可是被当做皇子一般养大的呢,皇家,难道不是天下最大的世家么?”皇帝笑了笑道:“亭雪从小所知所学的,与大将军王也没什么差别。” “那皇上觉得是谁?”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首诗,大将军王很喜欢,从前,朕就觉得大将军王喜欢此诗,极为讽刺。皇后可知道这诗是谁写的?” “是黄巢。” “黄巢杀尽了唐朝的士族门阀,因为他怨恨他们。只有稍微有些见识,但又出身不高,受过贵族折磨,见过他们残忍一面的人,才会毫不留情地处置掉那些世家。” 第302章 香君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翻动着手里的案卷,装作不经意地说:“皇上说得极有理,这样看来,顾家兴许也只是和袁好女做买卖罢了。” 刚说完这句话,香君就翻到了那案卷的最后。 案卷最后是袁好女和她身边所有将领的画像,每一个画得都栩栩如生。 香君看到了袁好女的画像。 虽然袁好女是以女子身份行走,和从前打扮不同,但是将领自然也不会梳女子的发髻,所以,只是肉眼看起来,如今的袁好女和当初的白凡,是长得一模一样的。 香君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看到皇帝正含笑看着她。 “朕记得,皇后与福姬从前关系极好,皇后可曾听福姬提起过他的兄长白凡?” 第411章 这世上,谁会一直宠着你,由着你 皇帝直觉敏锐,但又多疑。 香君感觉到,皇帝妖怪一般的直觉,兴许让他将许多事情都联系到了她身上。 福姬、白凡、顾亭雪、许焕文、苏州的盐贩子,江南的造船厂,不是和香君有联系的人,就是她许家的势力范围。 奈何性格多疑的皇帝,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要诈一诈香君,要证明自己的猜测。 香君脸上的惊讶做不得假,她又看一眼那画像,然后一脸惊讶地说:“臣妾当然知道白凡,皇上怕是不记得了,当初臣妾去北直隶的行吞蝗礼的时候,皇上是将白凡从边境调到北直隶护卫臣妾的,那时候福姬还让臣妾带了许多东西给白凡呢。” “哦,带的是什么?” 香君脸上流露出惆怅怀念的神色,“是一盒银票,和一些散碎的银子,福姬虽然得了不少赏赐,但是她在宫中其实也没享受什么,好东西都攒着,给她哥哥了,因着她觉得,哥哥带兵,总得多些银子,才能打点下属,多些忠心的人在她哥哥身边,她哥哥才能安全些,在战场上,才有人保护……” 皇帝闻言,神色变了变,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尴尬之色。 香君又看向那画像,一脸不可置信地感叹着:“皇上,这画像上的不就是白凡么?他怎么变成袁好女了,白凡不是太监么?而且,他不是已经被皇上处死了么?” 皇帝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道:“是啊。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看来,却也有例外。” 香君思索着,“若是大将军王救下袁好女,倒是也不稀奇,北地可是袁好女的地盘。只是,这袁好女到底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都不要紧,只要他是福姬的亲人,他便一定恨极了朕。” 皇帝当初为了掩藏顾亭雪被净身的真相,杀了福姬。却没想到,顾亭雪其实早就知道真相,而被他杀死的福姬,却让他失去了一个良将,多了一个仇敌,如今就兵临城下,要来杀他。 “臣妾知道,福姬和她兄长……或者是她的姐姐,出身都不好。福姬与我说过,白凡天生就力大无穷,吃得也比旁人多,一次能吃一桶饭,家里养不起白凡,是福姬去山里采药,才供养白凡成了当地的小吏,后来才被顾大人发掘,日子好了起来。但入宫之后福姬还是一直舍不得用银子,她总是送人香囊,也是她想多攒一些银子给哥哥……” 皇帝打量着香君的神情。 “你很喜欢福姬。” 香君也不掩藏,“多喜欢倒也谈不上,这宫里,像福姬那样单纯的女子实在是少,臣妾也觉得养着她在身边说说笑笑很是有趣,也吉利。” 其实,皇帝当初对福姬一也是一样的。 “是啊,福姬的确是吉祥。”皇帝眉头拧了拧,他杀了祥瑞,所以才引发这么多祸端。 “如此说来,白凡有这些经历,的确如皇上所说的,定是憎恨权贵的,他化名袁好女,屠杀江南的氏族,也不一定是他背后之人的意思,兴许,只是他自个儿的想法。臣妾倒是觉得,白凡不会效忠于谁,无论支持他的是谁,只怕最后都和那四川总督一样,要被反咬一口呢。” 皇帝犹豫了。 一个曾经冉冉升起、前途无量,却一夜之间失去至亲,又被皇权抛弃的人,再叫他忠君爱国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白凡真能再真心效忠于谁么? 皇帝看向香君,又问:“皇后如何看江南的那些士绅贵族?” 香君收起手中的案卷,放在一边。 “臣妾对他们怕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朕既然问你,就不会怪你。” 香君轻轻靠在皇上身边,目光看着前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狠厉。 “臣妾觉得,袁好女杀得极好。”香君一脸愤怒地说道:“当初,臣妾奉皇上的命令去江南,皇上知道那群狗奴才们是怎么对臣妾的么?对臣妾极尽敷衍,压根就不把臣妾当一回事,匆匆地就要把臣妾往行宫里送,反倒是对跟在臣妾身后的顾亭雪百般讨好和谄媚。他是太监,臣妾可是皇妃,还是皇子的生母!竟然当众就敢如此敷衍臣妾!臣妾后来要给皇上办事,他们也是对臣妾处处为难,出了事儿宁可找许焕文,也不知道来求臣妾,只派几个命妇来给臣妾话家常!那时候,臣妾就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定是要这些人好看。只可惜,当时只不过处理了一个卖珍珠的罢了,人没杀够,皇上便叫臣妾停手了。” 皇上看了香君半晌,轻笑一声,收回目光。 “你当时可觉得朕太心软?” 香君毫不掩饰地说:“臣妾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不愿意对那些人动手,杀了那些人,皇上不就马上有银子了么?可是皇上爱惜自己的名声?” “是,却不完全是。”皇上看向香君,问道:“当初,朕削藩的时候,皇后曾经提出,那些庄田若是给百姓种,一年朝廷能收不少赋税,可朕并没有将庄田给百姓,而是一部分作为了皇庄,一部分卖了出去,皇后那时可觉得,朕做得不对?” 香君自然是觉得皇上做得不对。 “臣妾只是不明白,给百姓种,明明可以收更多的赋税,为何还要给那些大户?” 皇帝脸上尽是讽刺的笑容。 “世家大族、地主乡绅们之所以会存在,不是谁让他们存在,而是朝廷治理国家,他们就必须存在。朝廷要维持自己的统治,要么让利给他们,要么就把白花花的银子给那些个穷鬼百姓,没有其他的选择。比起给那些穷鬼贱民,朕宁可给那些世家大族。” 香君幡然醒悟,感叹道:“是啊,穷鬼能传几代,而且他们没有接受教化,自然不懂什么叫做忠君爱国。谁当皇帝,他们压根就不在乎,只想种自己的地罢了。但世家大族,却能一直传承下去。” “皇后果然一点就通。那皇后可知道朕为何要对你说这些,又为何要搬到昭临宫来么?” 香君摇头。 “其实,朕怀疑过皇后和外面那些反贼有勾结,但朕转念一想,皇后要什么,朕再清楚不过,皇后想要的那些,朕都可以给皇后,咱们夫妻之间,又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呢?所以,要紧的不是袁好女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打到京城里来的。要紧的是,皇后能不能看明白,这世上,谁才会一直宠着你,由着你。” 第412章 他们真的是一对般配极了的夫妻 香君闻言,慌张地要跪,却被皇帝一把抓住了手。 香君忙说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怎么会和那些反贼勾结呢?福姬可是死在臣妾的承香殿的,白凡会信臣妾和福姬的死无关么?而且那白凡若是真的打入京城,皇上觉得,臣妾能活么?这白凡和大将军王,一个个都和臣妾有血海深仇,臣妾与皇上,定是一条心的。” 皇上沉默了片刻,微笑道:“朕知道。朕说这些,只是不想与最亲的人有任何隔阂,你可明白?” 香君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如今京城风云飘摇,皇上谨慎些也是对的,若是京城里真有内奸……皇上,咱们还是得早做防范才是。” “若是有,也不稀奇。”皇帝眼神里有些许的疲惫,“满朝文武,又有几个真的是朕的忠臣孝子?” “皇上是怀疑有谁对您不忠么?” “说到底,那些人,朕谁都不信。他们忠不忠心,不要紧。只要朕能一直赢下去,他们就会一直做朕的好奴才……将来,皇后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皇帝的话意味深长。 香君握着皇上的手道:“是那些奴才们不懂皇上,若是他们懂得皇上,定会知道,皇上才是唯一值得他们效忠的君主。” “皇后错了。做皇帝,不是要别人懂,而是要众人都怕。朕若是事事躬亲,凡事都太在乎,大臣们只当朕是一头替他们拉磨的驴,给他们吐银子的金蟾。朕若是垂衣拱手而治,凡事都不在乎,他们反而要日日琢磨朕的心思。这便是帝王之术。” 香君琢磨着皇上话的时候,皇帝叫来万里春,让万里春把奏折都搬过来。 第303章 几个太监们将奏折搬到桌案上后便退下了。 皇帝看香君一眼。 香君立刻说:“皇上可是累了,可要臣妾替皇上念这些奏折?” “不必,你直接替朕批折子吧。” 香君很是惊讶,虽然从前香君也会帮皇帝朱批,但都是先念给皇帝,皇帝做决断,偶尔皇帝问起,香君才和皇上讨论几句。 香君拿着奏折,一时有些无措,懵懂地看着皇上,“皇上,您这是何意?” “朕说了,皇后想要的,朕都会给你。不过是参政罢了,就是明日,让皇后与朕一同临朝听政又何妨?” 香君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 “臣妾要批错了、惹祸了怎么办?” “你代表的是朕,朕是皇帝,皇帝是不会错的。”皇帝拍拍香君的手,安慰道:“有什么不明白地,来问朕便是,朕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万里春,把宴离给朕制的药拿来,朕累得很。” “是。” 万里春又退下了。 皇上神色放松地闭上了眼,找了个舒适地姿势,靠在了软枕上。 “皇后宫里那香呢,怎么不点上?” 香君立刻让人将赤檀劫点上,万里春也把药取过来给皇帝吃了。 皇帝吃了药,竟真的在一旁闭目养神起来。 香君打开奏折。 前些日子,替皇上朱批,她已经对这流程很熟悉了,但这却是第一次,她自己做主批阅奏折。 香君提笔,却犹豫了。 半天听不到香君的动静,皇帝缓缓地抬了抬眼皮。 “怎么了?” “事关重大,臣妾实在是不敢轻易批复这奏折。” “是什么事儿?” 香君将奏折念了出来。 今年陕西地震之后,又发了瘟疫,朝廷虽然给了银子赈灾,但却是杯水车薪,就这么些银子,却还有官员贪墨,并且给灾民吃发霉的粮食。在大面积发生瘟疫之后,为了不让瘟疫扩大,地方官员竟然将疫区隔离,甚至整村焚毁,许多人还活着,就被活活烧死了,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皇帝伸出手看了一眼递折子的人。 这个名字他倒是眼熟,一路从京城被贬斥到地方,这么多年还没有学会为官之道,管不住自己的嘴。 皇帝伸出手,批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便扔到了一旁。 看到香君的古怪神情,皇帝问:“你很奇怪,朕为什么不处置地方的官员,是么?” “如今国库空虚,皇上也没有办法再为陕西做些什么。但已经拨了银子,地方官员总不该在这个时候,还贪墨赈灾的银子啊。” “若不是能贪,谁愿意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陕西的事儿,只要没有闹起来,就不必管。官员要做的,是替皇帝办事,别让皇帝烦心。百姓闹一闹就过去了。” “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就不担心,真的把百姓逼急了,他们闹事么……” “朝廷里的官员们,日日喊着大齐千秋万代,可这世上,有哪个朝代真的千秋万代了?大齐到朕这里,已经过去一百二十年,若是真的要改朝换代,也不是朕的错,只是时候到了罢了。做皇帝,最重要的不是让百姓活得好,做皇帝,就只是为了做皇帝。如今闹得最凶的反贼,袁好女和大将军王,哪一个是真的百姓?百姓是江,朝廷是山。你什么时候见到,江把山冲垮的?记住了,皇帝是天子,老天爷行云布雨,从不管地上旱涝。” 皇帝再次闭上了眼睛,香君便坐在皇帝身边,批复着奏折。 这么多年,香君渴望的权利,皇帝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到了她手中,甚至他毫不吝啬地,用他的方式,教授着香君要如何处理政事,如何对付那些朝臣们,如何治理天下。 皇帝说,他是宠爱香君的,香君想要的,皇帝都会给。 但香君知道,皇帝只是不在乎罢了。 皇帝只是把天下当做一个玩具一般,给香君玩一玩罢了。 他不在乎这天下,他只在乎自己的欲望和野心。他只是喜欢用权术驾驭群臣,喜欢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对旁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在乎。 如今,他将权力放到香君手中,不过也是他驾驭权力的另一种方法罢了。 因为在皇帝心里,香君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是为了欲望和野心而活。 兴许,在皇帝心里,他们真的是一对般配极了的夫妻。 但凡,香君真是皇帝以为的那种人,此刻,香君已经与皇帝同心同德了,连皇权都分给你,试问能有几个皇帝这样对自己的皇后? 只可惜,皇帝还是不懂香君。 第413章 晦气! 香君不要别人分给她、赏给她的东西。 不是自己争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得稳? 皇权又怎么可能是可以分享的东西? 这天下,只能有一个主子,也只能有一个皇帝。 她与皇帝,只有皇帝有皇权。 皇帝分给她的,不是真正的皇权,只是代表皇帝的权利,替皇帝办事的权利。 她做的事情,又和司礼监的那些太监们有多大的区别? 只是,皇帝给予的方式,实在是有些迷惑性。 说到底,皇帝和顾亭雪当年,要扶她上位做太后是一样的意思。 只是,因为皇帝是皇帝,他说的这番话,就格外迷人一些。 香君又拿起一张奏折,仔细看起来。 这一回,她没有问皇帝的意见。 她不喜欢皇帝这种企图钻入她的灵魂,把她塑造成另一个他的做法。 她也觉得皇帝那些做皇帝的道理,听起来厉害极了,但全都是狗屁。 不过是做鬼做久了,便不会当人了而已。 做爹的,当了一家之主,就该让全家人吃饱饭。 全家人把最好的食物都给爹吃,那是因为爹要下地干活,你吃了最好的饭,就该去犁地、除草。 狗皇帝,被天下百姓供养,却只吃饭,不干活,一天天的不想着怎么让家里人吃饱饭,不想着怎么把漏雨的房子补一补,就想着让儿子们打架、女儿们争宠,好继续做他的一家之主。 就这样,他竟然还给自己整出了一套帝王之道来。 男人就是会放屁。 香君越想越气,跟皇帝多说几句话,香君都觉得自己沾上了他身上的鬼气,实在是晦气极了。 香君提起御笔,不再有任何犹豫,开始替皇上批奏折。 越是写下去,香君越是得意高兴。 她甚至不再像从前那般稍稍掩藏一下自己的笔迹,她就大大方方地写自己的怜花小字。 皇帝闭目休息了会儿,再睁眼,看到香君还在精神奕奕地批奏折,似乎一点疲惫都没有。 皇帝笑了笑,很是从容地起身进了暖阁休息。 香君见皇帝进去,立刻招来万里春,让万里春把今日弹琵琶的那两个宫女送进去伺候。 “今日皇上多看了她们两眼,想必是喜欢的。总不能让皇上在我这里,还没人伺候。” 没一会儿,万里春又过来,说皇帝想要用药,让他去取。 “皇后娘娘不是说,这药皇上不能用了么?” 香君看一眼万里春。 万里春笑嘻嘻的样子,很是乖巧。 这皇帝身边的人,才真的是人精呢。 难怪万里春能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这闻风未动,感知风向的能力实在是厉害。 “皇上要用,你来问我做什么?” “皇后娘娘关心皇上的身子,奴才自然是要给娘娘说的,不然皇上吃坏了身子,娘娘定数要治奴才的罪。” “那是,皇上的身子,是这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情。”香君想了想,“你问问宴太医,让宴太医亲自送来,得先确认了皇上的身子真的好了才能用。” …… 夜深了,香君终于批阅完了全部的奏折,万里春则是一直陪在香君身边。 等到香君批阅完,一直站在一旁伺候的万里春忍不住感叹一句,“我看皇后娘娘,虽然是第一次批阅奏折,却是一点都不生疏呢。” 香君笑起来,这万里春倒是挺会给香君找补。 香君批奏折的风格和皇帝完全不一样,皇帝就爱做谜语人,回复奏折,要么是不咸不淡的知道了,要么是写一两句模棱两可的诗,极少数的事情,才会直言不讳,而且,多是被气着了的时候。 香君就不同了,她都是直抒胸臆。 反正有皇帝在她后面,一副给她撑腰的样子,她不狂妄点,都对不起皇帝在她面前装出的那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她得和皇帝有点区别,大臣们才能知道,这奏折,她不仅仅是写了字而已,这奏折,就是她批的。 万里春将奏折取走。 香君这才回了自己的寝殿歇息。 这皇帝一天天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也难怪皇帝自己不想干,都扔给香君干。 第304章 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鹤年还等着那里。 香君对鹤年说:“你们先撤走吧,今日是用不上了。” 鹤年没有多问,便从密道退下离开。 没一会儿,令仪也来求见。 陆令仪交给香君一份文章。 香君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写得极好,只是,这几句的措辞还是太温和了一些,你只管骂得狠一些,不要紧的。” “还要再严厉么?写得太过了,卫将军怕是不敢上这奏折了。” “他敢的,卫知也一心为国,只要是为了朝廷好,为了皇帝好,他一定会选择上这份奏折。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在唤醒皇帝,让皇帝别再继续做一个昏君。他这样的人,总有一个匡扶社稷,辅佐明君的梦想。” “是。”令仪提笔就改。 这回香君的确没有对卫知也的调查进行任何的干涉。 因为她了解卫知也,他是绝对不会背叛皇帝、背叛君主的。 但是,香君让人想办法,让卫知也这一路,好好感受了一番百姓的疾苦。 这些年,皇帝彻底掌握权力之后,越发的肆无忌惮。如今百姓过的日子,可比当年卫知也和香君一起去北直隶的时候,还要惨上不少。 香君也没想过要卫知也替自己隐瞒什么。 最初的惶恐之后,香君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狗皇帝,实在是太会用他的帝王权术恐吓别人了。 差一点,香君都被皇帝吓住了。 首先,卫知也不会查到什么实际的证据,不过是模棱两可的证据。而且皇帝多疑,就算证据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一定相信。 越是确凿的证据,他越是要仔细思量。 反而是模棱两可的,有破绽的,他才安心。 皇帝这人,其实和香君很像。 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他们这样的人,相信自己的直觉,不相信证据,因为证据可以伪造,也不相信结果,因为过程会有意外。 他们都只相信动机。 其次,皇帝身边,除了香君,还有谁能用呢?香君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皇帝能完全信任的人。事到如今,皇帝不抓住香君,他还能怎么办? 袁好女他没办法,大将军王他没办法,顾亭雪他也没办法。 若香君真的和这三个人有联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他手上立刻就有了筹码。 若是事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抓住香君,至少稳住了顾亭雪。 所以,皇帝才不敢对香君怎么样。 只是,狗皇帝实在是太会恐吓人了,反反复复的试探,每次都说一半留一半,让香君去猜,差一点,把香君都要唬住了。 可实际上呢,皇帝除了他还是皇帝里之外,还有什么筹码? 没看到,章太医、万里春那些人,都已经闻到了风向了么? 如今,风就是顺着香君的意在吹的。 幸好,香君还是那个无君无父之人。 在别人眼里,皇帝是皇帝,天威不可犯。 在香君眼里,皇帝也不过是一个烂人,不过是一个虚张声势、内里空洞、自鸣得意的骗子。 陆令仪又将奏折改了一遍,交给了香君,这一回香君终于是满意了。 文风刚劲、字字如刀。 等到许焕文回京,香君定是要让许焕文和陆令仪比一比,到底谁骂人更厉害。 “极好,你便交给卫夫人吧。” “是!” 香君看着陆令仪,忍不住叹息,“哎,只是可惜了,这奏疏必将千古流传,却不能写令仪的名字……” 陆令仪笑了笑道:“只要娘娘如愿以偿,令仪还怕自己的名字,不能流传千古么?” 第414章 尔等竟连朕养的狗都不如 收到皇帝朱批们的大臣,都被这奏折上的鲜活、直白、霸道的朱批给吓住了。 明明是怜花小楷那样娟秀的小字,写得内容却让人大跌眼镜。 户部的奏折里推诿甩锅,说“此事非臣所辖,请交吏部议定。” 香君直接朱批:尔若连个芝麻绿豆事都要互相踢皮球,不如回家卖红薯!朝廷养你们是为了好看么?不干就滚。 有几个武将在那边联名上奏:大将军王和袁好女势大,臣请皇上暂避锋芒,除了要驻守京城防御以外,还要想好万一破城,如何逃离。 香君朱批:逃逃逃!朕养尔等如养犬,犬尚能吠贼,拼死一战,尔等竟连朕养的狗都不如,未战先怯,朕要尔等何用? 工部的折子说,如今天下正乱着,河道淤塞的事情,暂时办不了,今年可能就不能疏淤了,得徐徐图之。 香君朱批:怎么,天下乱着,耽搁你吃饭,还是耽搁你出恭了?京城乱着,干你给黄河疏淤什么事儿?只要你还能吃饭出恭,就给朕派人去疏淤,明年若是黄河泛滥死了人,你最好求叛军今年就把你砍了,不然,朕让你一辈子在黄河挖淤泥! 在太极殿门口等着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们,都议论着皇帝的朱批。 虽然之前皇上病着的时候,皇后娘娘也给皇上写过朱批,但虽然字是皇后的,但是说话的风格,还是皇帝的,所以只是皇后替皇帝代写罢了。 这种事情,司礼监的太监也是会做的。 可今日这朱批…… 如果这朱批不是旁人写的,那么就是……皇帝疯了。 但是,官员们又觉得,这说话风格如此粗暴,也不像咱们温温柔柔、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啊…… 有大臣斗胆问皇上,皇上倒是也不藏着,说是自己身体不适,皇后替自己批阅了奏折,但怎么批复都是皇帝允了的。 众大臣沉默。 皇帝让万里春拿了一份奏折给皇帝看,皇帝看了看,只当是香君爱玩闹的性子又犯了。 刚入宫那几年,香君就是这般活泼,做了贵妃和皇后之后,她便稳重了许多,也是许久不见她这般了。 接下来几日,大臣们也都习惯了皇帝新的“朱批风格”。 虽然总是被骂,但是如今皇上至少会明说让他们干什么了,不像从前,皇上不爱明说,但他们会错了意,办不好事情,那便要给皇上背黑锅。 这般直接,也没什么不好的。 另一边,袁好女的军队,没有选择直接入京,而是和大将军王的军队,一起在通州汇合,通州附近驻扎下来。 三日后,大将军王和袁好女一起写了一封“告皇帝书”,不仅派人交给了皇帝,还昭告天下,派人向城中的百姓奔走相告。 这本奏疏的意思是:袁好女并不想造反,只是想皇帝能够做个好皇帝,好好治理天下。 大将军王本是进京勤王的,但这一路看着陕西的灾民民不聊生,看到百姓在地狱中挣扎的图景,也渐渐理解了袁好女。 袁好女本来也是想逼着皇帝退位的,但是见到大将军王之后,袁好女也被大将军王一番忠君爱国之心所感动。 所以,只要只要皇帝愿意下罪己诏,承认自己执政二十年来的过错,改施仁政,将袁好女在江南杀的那些大家族的土地,都分给从前的那些个庄户,让大齐的百姓有地可以种,他们便会退兵。 甚至袁好女愿意接受朝廷的审判。 皇帝知道后,很是生气。 这些好听的话,不过是说给天下百姓听的罢了。 若是皇上下了罪己诏,他便是否定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一切功绩,而且是向反贼低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就算皇帝把田地分给了当地的百姓,那些百姓们也不会记得皇帝的好,只会感谢袁好女。 袁好女说她愿意接受朝廷的审判,可民意滔天,皇帝真能杀了袁好女么? 好一个以退为进。 皇帝气得直接下令通州大营的军队攻打叛军。 奈何,大将军王和袁好女两位战神在,差一点就没有把通州杀穿。 最诛心的是,饶是这样,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的兵,还是没有再进一步,反倒是劝降了通州剩余的大军,让大家一起在通州,继续等待皇帝认错。 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的此举,让京城的百姓们和官员们都开始人心浮动。 假如,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真的直接打到京城来了,京城的这些官员和百姓们,必定是要拼死反抗的。 江南那边血腥的屠杀,可是把所有人都吓破了胆,现在京城里的大人,吓唬小孩都是:袁好女要来了,抓走你砍头,肠子都掏出来。 可如今,袁好女和大将军王他们就停在通州,不进不退,甚至打赢了也不入城,这般表现,似乎就是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皇帝下罪己诏而已。。 于是乎,百姓和大臣们也都改变了想法。 不过是皇帝下一下面子,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就能免除京城的生灵涂炭,一时间,大家都希望皇帝能下罪己诏了。 但皇帝是绝对不可能下罪己诏,也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个昏君的。 第305章 双方竟然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皇帝认定,这样僵持下去,定是大将军王和袁好女先忍受不了。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的军队,本就靠一个快字,打得朝廷措手不及。 若是他们一直留在通州不动,那皇帝就可以调兵过来合围他们的军队。 皇帝打算从山东调二十万军队过来,巴不得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继续僵持着。 而此时,京城等待着的百姓们,却开始一个个琢磨着,咱们这个皇帝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能让袁好女这么愤怒? 咱们的皇帝到底是不是昏君? 就在这时,卫知也在上朝的时候,将一封奏折递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实在是心烦,不愿意看,便让卫知也自己念。 只见卫知也走到大殿中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举着那奏疏,开口道: “谏延庆皇帝罪己疏,臣卫知也顿首谨奏!” 第415章 皇帝被气晕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卫知也。 皇帝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只听到卫知也没有任何停顿,朗声道: “臣闻君者,天下之本也,社稷之基也。 “陛下承祖宗之业,当思克勤克俭,以安天下。然数载以来,陛下南征北战,以致民力凋敝,饿殍遍野。 “陛下好大喜功,妄封禅而欺天诳地。 “泰山封禅,乃圣王功成德备之礼。陛下无安民之功,反兴战乱之祸;无治国之德,徒增苍生之苦。僭越礼制,窃天之功,岂不令鬼神震怒,天降灾异? “陛下封禅后,大齐三年干旱,天降灾荒,陛下不仅不恤民瘼、不自省自罚,反推咎于后宫,令妇人蒙不白之冤,逼迫废后薛氏下罪己诏,又令皇后许氏为皇上行吞蝗礼。 “天下是圣上的天下,此等推诿之举非圣主所为!” 卫知也吐字清晰,声如洪钟,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就连殿外的侍卫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文武百官们,已经都要被卫知也吓死了。 有些话,可不能说啊! 大家心惊胆战地看着皇帝。 皇帝已经气得站了起来,他涨红了脸,怒目圆睁,指着卫知也的手都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他大骂道:“混账!你给朕闭嘴!闭嘴!” 卫知也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声音越发洪亮和坚定。 他豁出去了,今日若是不能叫醒皇帝,大齐就完了。 臣子们辅佐君主,若是只知道阿谀奉承、或者皇上犯了错,依旧视若无睹,那么他卫知也和那些奸佞又有何区别? 卫知也没有丝毫的停滞,没有被暴怒的皇帝吓住。 他提高了声音,将手中的奏疏举得更高了。 “先太后去后,圣上愈发暴虐残忍,戮骨肉以逞私欲。 “陛下手足同胞,本应亲睦共治,然陛下为敛财帛,尽诛兄弟,骨肉相残,人伦尽丧。此暴戾之行,虽桀纣亦未至此!天下闻之,无不寒心,岂能望其效忠? “陛下敛财无数,却把国库私用,不顾百姓死活,自古自己奢靡享乐! “陛下广修宫室,糜费百万! “陛下巡游无度,州县疲于供奉,至百姓鬻儿卖女、家家皆净! “今叛军围京,非图篡逆,但求陛下罪己悔过。然陛下犹自矜威权,拒天下之心声。昔唐太宗纳魏征之谏,宋仁宗容包拯之直,皆成盛世。陛下若执迷不悟,恐民心尽失,社稷倾覆,悔之晚矣!” “来人!”皇帝愤怒地吼着,“把这个逆贼给朕拖下去!杖刑伺候!” 侍卫们要上来拖走卫知也,可卫知也却砰砰地磕头,继续喊着: “伏乞陛下,速颁罪己之诏,罢修宫之役,停巡游之扰,散财以赈饥民,止战以养国力,释兄弟之冤魂,谢妃嫔之屈辱。若此,则天怒可息,叛军自退,四海归心,宗庙永安。” 看到几个侍卫拉不动卫知也,皇帝愤怒地吼着:“你们也要跟他一样谋逆不成!还不把他拉下去” 侍卫们只能拉着卫知也往外走。 卫知也却还在高声喊着: “陛下登基以来黩武穷兵、穷奢极欲,内失民心,外结天怨,臣虽卑贱,岂敢不言?伏乞陛下垂听,若臣言有悖逆,甘受斧钺之诛,然臣心赤诚,惟愿圣上江山永固。若陛下仍不省悟,臣恐史笔如铁,后世将以陛下为桀纣之俦,臣虽万死不足以赎其咎! “臣卫知也泣血再拜!” 谁都没有见过这般愤怒失态的皇帝。 皇帝登基二十多年,极少在大臣们面前,表露出强烈的情绪,就是皇上生气,那也是有目的的生气,从未这样,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给我把卫知也……打……打……” 最后那个“死”字,皇帝只发出了“丝”的一声,就气得捂住心口,向后倒去。 “陛下!” “陛下!” “快,传太医!” 太极殿乱做了一团,侍卫们按着卫知也,一时不知道打还是不打,皇帝话也没说完啊。 万里春匆匆往外跑,见状便对两个侍卫说:“糊涂东西,还不先把人带下去关押起来!” “皇上,皇上怎么了!”卫知也激动地问。 万里春没好气地说:“皇上被你气晕过去了!” 卫知也整个人都懵了,就这么被侍卫们带了下去。 …… 香君在昭临宫里等着,只见小路子匆匆跑进来,激动地说:“皇后娘娘,不好了!方才,皇上在太极殿里晕过去了!” 香君和身旁的陆令仪对视一眼。 然后急匆匆地起身,带着梦梅和小路子往太极殿去。 其实,香君想了很久,到底什么能真正的牵动咱们皇上的心,能做到把皇帝气死。 她甚至觉得,就是她和顾亭雪在皇帝面前翻云覆雨,皇帝搞不好也不会气死。 皇帝这样自卑又自大,阴暗又虚伪的人,只有在众人面前,把他多年来给自己营造的伪装都狠狠撕下,只有把所有人都知道却不敢说的话,当众说出来。只有逼着皇帝认清他自己是怎样一个无能之人,才会真的让他愤怒。 所以,香君让陆令仪写下来那封《谏延庆皇帝罪己疏》,将皇帝登基以来做的桩桩件件事情,都摆在皇帝面前,让皇帝看一看,他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让皇帝知道,天下已经被他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还要让皇帝知道,他以为瞒住了天下人,但实际上,谁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但此事最难的还是寻找到一个将奏疏呈上的人。 思来想去,香君觉得最好的人选就是卫知也。 不仅仅是因为卫知也是武将,只有他能顶着皇上的威压,将那奏疏说完。 还因为,卫知也在皇帝心里,是心腹,是一个老实人,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皇帝的愚忠之人。 旁人站在皇帝的对立面,兴许是审时度势,兴许是投机取巧,兴许是目的不纯。 但卫知也不是那样的人。 他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大齐,为了皇帝,为了心中那忠君爱国、报效朝廷的信仰。 可是,到最后,就连这样的一个好人、老实人,也站在了皇帝的对面。 所以,一定要是卫知也。 只有卫知也这样的人,这般毫不留情地说皇帝的错处,皇帝才会意识到,他如今是怎样的众叛亲离,他又是如何对一切都失去了掌控,他心中的防线才会真正的崩塌。 第416章 混账,怎么可以这么说皇上? 香君来到太极殿的时候,外面的大臣们跪了一地。 见到香君过来,万里春立刻迎了上来。 “皇后娘娘,您快进去看看皇上吧,皇上被卫将军的奏疏气得晕了过去,如今人已经动不了了,就连话都说不清了!” 香君神色严肃,问道:“如今谁在里面陪着皇上?” “宴太医和几位大臣。” 香君做思索状道:“顾大人现在在何处?” “顾大人这些日子都在为了京中城防的事情奔走呢。” “你赶紧让顾大人回来,皇上这个样子,顾大人不在皇上身边,皇上怎么能安心呢?此刻,皇上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是!” 万里春赶紧招手让自己的徒弟立刻出宫去把顾亭雪找回来。 “去把璟王殿下也叫来,这时候,他应该陪在他父皇身边。” “是!”万里春立刻说:“奴才亲自去通知璟王殿下。” 香君入了皇帝的寝殿。 几个朝中的重臣都守在皇帝身边,宴离刚刚给皇帝施针,皇帝的脸色看起来好一点。但皇帝还是不能说话,睁着眼,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香君扑到皇帝身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臣妾啊!” 皇帝想张嘴说话,但越是努力想要开口,就越是狼狈。 第306章 香君赶紧轻抚皇帝的胸口,柔声安慰道:“皇上您放心,您是真龙天子,您一定能逢凶化吉,一定能好起来的。。” 宴离已经收了针,站在了一旁。 香君看向宴离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宴离立刻恭敬回答:“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此症乃急怒攻心,致肝阳暴亢化风,风火相煽挟痰上扰清窍,引发气中危候。风痰流窜经络则肢体不仁,蒙蔽舌本则言语蹇涩。所以,皇上才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 “你的意思是,皇上是被气成这样的?” “是……” “那要如何诊治?” “当务之急,每日需施以开窍通络针法,为皇上平肝熄风,疏泄厥阴郁火,再每日以桃仁、红花煎汤熏洗手足,通利经脉。再辅以药膳。” “那皇上多久能好?” “若圣体调养得宜,最快七日便可言语渐清,二十日四肢始能微动。只是,皇上肝木克伐日久,需百日静养方可固本培元,更是再不能动怒啊!” 香君深吸一口气,看向诸位大臣。 “诸位大人,你们能不能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为何会被气成这样?” 左相把事情与香君说了一遍。 香君蹙眉,“什么奏疏?皇上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定是这奏疏里写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拿来给本宫看看。” 小路子立刻去拿。 此时元朗也已经匆匆赶到了太极殿,东宫离太极殿最近,他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满头都是汗水。 看到父皇躺在床上,元朗的眼泪便立刻落了下来。 “父皇!” 香君赶紧安慰元朗,擦了擦他头上的汗水,柔声道:“别担心,你父皇没有大碍,只不过是气急了罢了。好好调理一个月,定是能好的。” 元朗这才擦了擦眼泪,但还是紧紧握住皇帝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皇上。 香君看着元朗,对他父皇的关心做不得假,心里难免有些惆怅。 她收回目光,看着小路子匆匆进来,将那奏疏递给了香君。 香君匆匆看完,怒骂道:“混账,怎可这样说皇上!” 香君转身,立刻抓住了皇帝的手。 “皇上,您放心,虽然您现在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臣妾是皇上的妻子,与皇上一体同心。皇上只管相信臣妾,有臣妾在,定不会让那些大臣欺辱皇上!” 皇上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 但那些“欺负皇上的大臣”却是站在殿内头都不敢抬。 香君看向几位朝中的重臣。 “卫知也现在人在何处?” “这……”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不开口说话。 卫知也那奏疏虽然大逆不道,但是读书人,还是有气节的。 只要是读圣贤书的,多少心里都有一个辅佐明君的理想,之前皇帝暴虐阴郁,独断专行,官员们只能小心在皇帝手下讨生活,但不代表,他们不和卫知也一样,希望皇帝能振作些,好好管一管这天下。 所以,当卫知也在大殿之上慷慨激昂、直抒胸臆的奏疏,他们除了震惊之外,也是佩服他的。 那些可都是他们这些年心里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啊。 如今卫知也说出来,大臣们自然还是想保一保他,别让他真的被皇帝处死了。 “皇后娘娘,如今卫将军已经被押送到偏殿,等候皇上处置了。” 香君冷笑道:“你们糊弄本宫呢?万里春,你来说。” 万里春立刻说:“皇上昏厥之前,说了要让人把卫大人拖出去打。” “皇上既然下旨要打板子?你们怎么没打?怎么让人押到偏殿去了?皇上不过是一时不能动弹说话,你们就这般不尊皇上,连皇上的吩咐都不听了么?” “这……”大臣们继续糊弄香君,“皇上的确说要打板子,但是却没说要打多少板子,臣不敢擅专。” 香君握着皇帝的手,明显感觉皇帝的手动了动,捏了捏香君的手心。 香君看一眼皇上,神情立刻变得柔情似水。 皇上对香君动了动眼睛。 “皇上,您可是有话想对臣妾说?” 皇上又动了动眼皮。 “皇上,您是不是想说卫知也的事情?” 皇上又动了动眼皮。 “您若是想放过卫知也,就闭上眼,您若是要处置他,就睁着眼睛。” 皇上死死地瞪着眼睛。 香君不得不感叹,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皇上您是想打他几十板子,还是要处死卫知也?你若是要他死,便不要闭眼。” 皇帝果然还是死死瞪着眼睛,眼里都有血丝了。 香君转头,看向诸位大臣,“你们也看到了,皇上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然后都立刻说道:“皇后娘娘,处死一个朝廷命官,不可如此儿戏啊,还是等皇上身子养好了,能说话了,再由皇上下旨决断吧!” 几个大臣纷纷附和。 “皇上就是被卫知也这大逆不道的奏疏给气成这样的,你们还护着卫知也,是不是,你们也觉得,皇上是卫知也奏疏上说的人伦尽丧、暴戾如桀纣?” “臣等不敢!” 乌泱泱地,大臣们跪了一地,但是却没有一个愿意去处置卫知也的,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说话。 一个个果真如皇上说的那般,滑不留手。 香君一副被大臣们气着了的模样,她转过头,委屈地看着皇帝。 “臣妾没用,连替皇帝处置一个罪臣,都做不到。皇上,您一定要早些好起来。这卫知也,臣妾是处置不了了,还是皇上您好了之后自己处置吧。” 香君抹着眼泪,心里想的却是:皇帝,你看看吧,你还没死呢,不过是不能动了,这些大臣们就已经敢这般欺辱你的皇后,无视你的吩咐。这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真心效忠于你的人呢。 第417章 如今朝廷到底谁来做主? 顾亭雪匆匆赶回了宫中。 他到太极殿的外的时候,大臣们没有一个离开,全都站在外面,忧心忡忡,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叛军还在通州虎视眈眈,皇帝却又忽然被气瘫了,连话都不能说,这天下要怎么办啊? 看到顾大人回来,两位丞相和几位大臣都立刻围上来,想要问问顾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办。 顾亭雪没有搭理官员们,先进去看了皇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顾亭雪才走出来。 左相赶紧带着几个大臣围了上来。 “顾大人,皇上病了,话都不能说,如今这朝廷的事情,到底谁来做主?” 顾亭雪想了想说,叹息一声说:“璟王殿下年纪太小,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的大军虎视眈眈,璟王殿下怕是做不得主。如今之计,朝廷的事情,怕是只有皇后娘娘来做主了。” “皇后娘娘是一介妇人啊!”左相道。 顾亭雪瞥左相一眼,“皇后娘娘和皇上一体同心,娘娘自然能明白皇上的心意,而且之前皇上生病的时候,不一直都是皇后娘娘替皇上批阅奏折么?” “那怎么能一样呢?那奏折也是皇上过目,皇上的意思啊,如今,让皇后做主,岂不是后宫干政?” 顾亭雪想了想,叹息一声道:“左相说的是……左相是百官之首,不如,皇上不能说话的这段日子,朝廷的事情,就由左相做主吧。包括,皇上要不要写罪己诏,如何应对叛军,山东正在调来京城的那二十万大军如何部署,要不要与叛军决战,种种这些事情,都由左相来决定。以后,等皇上身子好了,自然会感谢左相愿意在朝廷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 听到顾亭雪这么说,左相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这一瞬间,左相瞬间就明白了,让皇后娘娘做主,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情。 接下来,朝廷必定是风雨飘摇,但凡做错一个决定,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此事站出来,看似是抓住了权力、出尽了风头,其实是担责任。 担的还是千斤重任啊! 一不小心,搞不好大齐都要亡在这个做主的人手里。 他是绝对不能担这个责任,也绝对不能做这个主的。 就算运气好,真的没出事儿,等到了皇帝好起来,这个出头之人,也一定会被皇帝忌惮,搞不好,还要被皇帝清算。若是这中间,做了什么事情,不合皇帝的心意,以咱们皇上那记仇、睚眦必报的性子,搞不好就要倒霉。 刚才不去处理卫知也,那是大家一起,罪不责众。 等到左相真的做了这个做主的人,那刚才皇帝对众臣的愤怒,可就都要落在他的脑袋上了。 不仅仅是左相,此刻,几位人精一般的大臣,都已经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千斤重担,他们谁都不能担。 第307章 此刻,最好的人选还真的是皇后。 因为就算是璟王殿下辅政,璟王殿下不过是个孩童,就等于还是他们几个大臣在主持朝政。 做得好是璟王的功劳,做的不好,还是他们的错。 所以,皇后的身份其实是合适的,皇后是后宫之主,又是个成人,总不能赖他们。 再加上皇后是女子,她也不懂朝政之事,具体的事情,总归是要问他们这些大臣的。这样,他们既能管理朝廷,还不用负责。 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事后,皇帝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去。 最重要的是,叛军的事情,若是真的处置不了,最坏的情况发生,那这千古罪人,也不用他们来做,那就是女子误国。 众人看着顾大人,心中不禁感叹,还是顾大人看透了一切,难怪顾大人这么多年,深受皇恩,地位不倒呢? 左相飞快地说:“顾大人,这胆子,本官可担不了啊!” 顾亭雪看向右相,“那不如……” “不不不,本官也不能啊。本官觉得顾大人方才说让皇后娘娘主政,说得极对!皇后娘娘和皇上一体同心,想必出了皇后娘娘,皇上也不信任旁人!此时此刻,只有皇后娘娘最为懂得皇上的心意。” 一旁的大臣也附和道:“是啊,皇后与皇上心意相通,方才我们几个都看见了,不过几个眼神交流,皇后娘娘就能懂得皇上的意思。” 左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啊,其实,如今要皇后娘娘做主,就是皇上做主,本官方才想岔了,如今看来,皇上应该请皇后娘娘主持朝廷的大事。” 右相立刻对顾亭雪笑了笑说:“顾大人,不如,您把皇后娘娘请出来,让皇后娘娘说话吧。” 顾亭雪扫一眼诸位大臣,冷哼一声道:“看来,诸位终于是想明白了其中要害啊。” 几位大臣们尴尬地笑了笑。 “顾大人莫要再笑话我们了,还是赶紧请皇后娘娘吧。” 顾亭雪深吸一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去请皇后娘娘出来主事,只是……想必也得费一番功夫……” 几人拱手道:“那就全靠顾大人了!” 第418章 对视 顾亭雪又一次进入内殿,过了好一会儿,顾亭雪才扶着皇后娘娘走出了太极殿。 香君安慰了诸位大臣一番,便道:“诸位大人们守在这里,于圣上的身子安康也并无裨益。要知道,撑起大齐江山的,从来不只是君王,而是尔等笔下万钧、掌中千骑的治世之臣。若是诸位因为忧心皇上,夙夜辛苦,熬坏了身子,才是折损栋梁,让山河倾颓、社稷危矣。” 香君此言一出,大臣们里竟然有抹眼泪的。 “今日大人们都熬了一整日,本宫让御膳房给大人们熬了些八珍汤,配了些小菜,大人们用过之后再出宫吧。” 众大臣谢过皇后娘娘。 香君又对左相说:“劳烦左相安排几位大臣替皇上轮流侍疾。” “那是自然。” 就是香君不说,左相也是要这样做的。 皇上如今这副模样,本应该后宫、宗室、大臣都安排侍疾的人,只是宗室如今被杀得只剩一个福王了,只能让福王多辛苦几日了。 福王和侍疾的大臣们都到了太极殿。 第一日,左右相和几位重臣都留了下来,福王也来了。 众人都在殿内商议要事,只有元朗在皇上的寝殿,陪伴着他的父皇。 左相立刻对香君说:“皇后娘娘,如今叛军还在通州,皇上这般,不知何时才能好,但战事可不等人啊。这罪己诏的事情,娘娘可有决断?” 香君安慰道:“此事本宫如何决断?如今皇上这样子,就是本宫要劝皇上下罪己诏,皇上又如何能写,难道,左相想替皇上写么?” “臣不敢!”左相惶恐。 “左相不敢,本宫一介妇人就更不敢替皇上做主了。看皇上被卫将军那奏疏气得口不能言,左相就应当知道,皇上是绝对不愿意下罪己诏的。若是咱们替皇上写了这罪己诏,把皇上又气出个好歹……这个罪过,怕是谁都不敢担。” 左相着急地说:“可如今,叛军近在咫尺,皇上又是这般模样,皇后娘娘还是要尽早做决断才是……叛军若是知道皇上病了,只怕会立刻攻打京城。” “如今,先得防止谣言四起,引起朝野动荡,咱们倒是不要紧,若是京城百姓们知道皇上这般模样,只怕京城要乱。” “是!” 香君叹息道:“皇上这罪己诏若是下不了,如今之计,只能一战。这打仗的事情,本宫也不懂,如今皇上病着,这兵权……” “如今之计,只能以皇后娘娘的懿旨为准,和重臣、宗室联合决策。” “只能如此了。”香君看向顾亭雪,“皇上清醒着的时候,就一直与本宫说,这天下,只有顾大人能与大将军王一战,战局变幻莫测,本宫想,这京城调兵之权,先暂且交给顾大人,由顾大人做安排,不知道顾大人可否愿意承受这个重担,也不知道,诸位大臣和福王,可有异议?” 福王立刻说:“本王没有异议。” 左右相想了想,也觉得顾亭雪是唯一能掌兵的,总不能再把卫知也放出来吧?剩下的将领,都还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本官觉得,如今,也只有顾大人能担守卫京城的重任。” 见没人有意见,香君便对万里春说:“万公公,还请你去取皇上的虎符来。” 万里春立刻去取了虎符,交到了香君手中。 “还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如今为了皇上、为了京城的安危,为了大齐的天下,本宫不得不做这个主,代皇上行使这调兵之权,将这虎符交予顾大人。” 顾亭雪立刻掀了掀官袍,单膝跪下,举起了双手。 香君将那虎符交到了顾亭雪手中。 “顾大人,这禁军十二卫,便全都交予顾大人了。” “臣受命于危难,定不负皇后娘娘和诸位大人的信任,绝不会让叛军攻入京城!” 顾亭雪接过虎符,香君伸手,轻轻地扶了扶顾亭雪。 “那本宫就将京城和皇宫的防御之责,全都交予大人了。” 处置好兵权的事情,香君又看向几位大人和福王。 “虽说是给皇上侍疾,但有太医和奴才们伺候着,几位大人也不必这般煎熬,本宫已经让内官收拾好了偏殿,大人们先去歇息吧。再派人回家,和家人说一说,别让家人担心,取些换洗衣物来。皇上这边,有我与宫中的几位高位妃嫔守着便是,皇上有什么事情,本宫会立刻与大人们说的。” 听到皇后这般温言细语的安排,几位大臣和福王,都觉得甚是感动。 他们也都是老头子了,真要这样熬一整夜,也实在是辛苦,能歇一歇,自然是极好的。 几人感激涕零地感激了皇后娘娘一番,便先去收拾一番休息了。 太极殿里,便又只剩下香君和顾亭雪。 两人对视一眼,便往内殿走。 经过那道碧纱橱的时候,两人的脚步都同时停顿了片刻,脑海里,同时出现了那遥远的记忆。 好像除了香君出入宫的时候,给皇帝侍寝的那次,两人就没有同时走进过皇帝的寝殿。 那一次,香君隔着碧纱橱,看到了顾亭雪一丝一毫掩饰都没有的目光,那是对皇权的不屑和厌恶,那是也是香君第一次感受到顾亭雪身上,藏着对皇帝的不臣之心。 如今,香君扶着顾亭雪的胳膊,顾亭雪反手紧握着香君的手,两人又一次走到了这里。 “娘娘当心些,小心碰着。”顾亭雪低沉婉转声音的在香君的耳边响起。 香君没好气地瞪顾亭雪一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眼。 “本宫若是摔着、碰着了,自然是治顾大人的罪。” 两人走进屋内。 皇帝晚上吃了药,已经睡过去了。 元朗一直不愿意离开他的父皇,便趴在皇上身边睡着了。 香君看顾亭雪一眼,顾亭雪便走过去,轻轻地抱起了元朗。 香君压低声音说:“你把元朗放到一旁的软榻上便是。” 顾亭雪抱着元朗到一旁的软榻旁,想要放下,可睡梦中的元朗却紧紧抓住顾亭雪的衣服,眉头紧锁的样子,看着可怜极了。 顾亭雪便没有撒手,抱着元朗在软榻上坐下,轻轻地哄着他。 香君也走到顾亭雪身边坐下,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元朗的头发。 此刻,香君的心情还是难免惆怅,因为她也不知道,元朗的未来会如何。 她只能进来留住这片刻的温馨。 香君与顾亭雪对视一眼,两人没有多说什么。 元朗轻声的哼唧着,似乎在梦中抽泣,顾亭雪立刻轻柔地抚摸着元朗,安抚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噩梦的元朗。 香君收回了目光,没管这二人,她本想起身去看皇上。可回头的时候,却见到躺在龙床上的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第308章 皇帝正睁着眼睛,用他那毒蛇一般阴森的目光,看着这边温馨的三人。 顾亭雪专注在元朗身上,背对着皇上的龙床,压根就没有发现皇上已经醒了。 香君看向皇上,两人的目光对视。 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香君歪了歪头,冲着皇上粲然一笑,然后她便伸出手,从身后抱住了顾亭雪的腰,轻轻地靠在了顾亭雪的肩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皇上。 第419章 她本是厉鬼还阳 看到皇上那仿佛要渗血的眼睛,香君终于收回了目光。 可不能一下子就把皇上给气死了。 香君转过头,轻轻地拍了拍顾亭雪的肩膀。 “你也别太惯着他,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跟他小时候似的,哄着他睡么?” 顾亭雪温柔地笑了笑。 “元朗都八岁了,也哄不了几年了。” “你就让元朗自己在这里歇息吧,你先去接手十二卫,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顾亭雪也知道,拿到兵权最要紧。 其实之前香君与顾亭雪商量了许多控制京城兵力的办法,但哪一种都没有现在这种情况好。 虎符这东西,起的不过是一个“信物”的作用,不代表拿着虎符就一定就能顺利的调兵遣将。 说白了,军队是由将领们统领的,军队里的士兵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看到虎符就无条件的信你。 一个没有虎符的皇上,和一个拿着虎符的逆贼,想也不用想,将士和军队,依旧会选皇上。 所以,若是按照另外几个计划,强行控制皇上,拿到虎符,夺取京城的控制权,并不是完全不可行,只是变数太大。 但如今顾亭雪这虎符却是拿得名正言顺。 是在皇后、诸位朝廷重臣、亲王的商议后,将此等重责郑重地交给了顾亭雪。 如今顾亭雪是受命于危难之间的忠臣良将,可不是什么乱臣贼子,只有这种情况,顾亭雪这兵权才是真的拿得稳。 顾亭雪将元朗放好,又拿了披风给他将身子盖好。 “那我先去了,娘娘一个人在这边要紧么?” 香君得意一笑,“本宫在这后宫里生活了这么些年,在这里,本宫如鱼得水。亭雪就放心吧。” 香君起身替顾亭雪整了整领子,“快去吧,本宫等你。” 顾亭雪看了一眼熟睡的元朗,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亲一亲娘娘的冲动,只是伸出手,捏了捏娘娘的下巴,便转身离去。 甚至,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那龙床。 但凡顾亭雪看一眼,便能看到皇帝是用怎样一种幽深的、包含痛苦的眼神看着他。 等顾亭雪走了,香君才叫来万里春。 “皇上醒了,你去叫宴离过来。宴太医说了,皇上若是休息不好,会影响康复,让宴太医过来,给皇上施针安神吧。” “是!” 万里春匆匆去了。 香君又叫来小路子,让小路子把元朗抱去西暖阁,等元朗醒了,再让他来皇上身边侍疾。 梦梅拿了一盆温水过来,就退了出去,守在外面。 香君温柔地拧湿了帕子要给皇帝擦脸,皇帝要扭开头,却被香君一把捂住了口鼻。 看到皇上憋得脸涨红,想要挣扎却不能的样子,香君这才缓缓松开手。 皇帝大口呼吸着,那模样哪里有一点真龙天子的样子,从前再厉害,如今也只是一条病龙了。 “皇上应该知道,您如今还能好好活着,是因为臣妾希望你活着,莫要胡闹了。”香君再一次沾湿了帕子,语气温柔地说:“臣妾只是想给皇上擦一擦身子罢了,这样皇上一会儿也能睡得舒服些。” 香君再次伸出手,要给皇上擦脸,这一回,皇上终于不再扭开头。 “这就对了,皇上要乖一些才行,”香君的声音沉了下来,“本宫,不喜欢不听话的男人。” 皇帝看着香君的眼神,恨极了。 香君却很是平静。 “皇上如今心中一定许多疑问吧?不对,皇上那么聪明,想必已经把一切想得清清楚楚了,只可惜,皇上如今口不能言,身子也不能动。” 香君看着皇帝,语气悲悯。 “皇上肯定想着,要赶紧好起来。但是皇上怕是不知道,宴离一直都是本宫的人。皇上觉得宴离那种人,只要给足了利益,就会只为皇上所用。殊不知,就算是宴离那种人,也知道什么叫做知遇之恩,都比皇上要像个人呢。” 皇上的眼神明显变了变。 香君冷笑,又说:“皇上是不是还想着,等着哪个皇子来了,要想办法传递消息,毕竟,皇上现在的手还能动一动,说不定,许一个皇位出去,就有人能来救你?” 香君直视皇上的眼睛。 见皇上挪开了目光,香君继续温柔地说: “其实今日皇上病了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几个皇子照说都应该来皇上身边侍疾的。三皇子元吉最听话,简妃让他等着本宫通传再过来,他便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住处,连门都没有出。另外几个皇子,年纪都还小,不适合给皇上侍疾。大皇子倒是想来,只是,皇上向来不喜欢大皇子,他到皇上面前,皇上定是要生气的。臣妾想着,就让人把大皇子被打发了。大皇子竟也没有坚持,便回自己的郡王府邸了。想来也是,无论如何,他都是没有即位的可能的,他又何苦在皇帝面前演戏,熬着自己呢?倒不如舒舒服服地回去躺着。” 香君看着皇上,一副同情的样子。 “哎,皇上啊,您做父亲,实在是做得失败极了。” 香君拿起皇上的手,继续给皇上仔仔细细地擦着。 皇上的右手如今完全不能动,但左手还能稍微动一动指头。 “其实,何止是父亲,作为夫君,作为后宫这些女子们的依靠,皇上一样也失败极了。前面十年,皇上独宠薛娇娇,让满宫的妃嫔们,饱受深宫寂寞的苦楚。后面十年,皇上又荒淫无度,折磨着宫里的女人们。这满宫里的姐妹,竟没有一人真心爱皇上。也无一人,真心担忧皇上的安危,臣妾说不用她们侍疾,她们竟然一个都不来…… “哦……也不是没人真心爱过皇上,从前是有的,薛娇娇。只可惜,皇上却害的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如今唯一爱皇上的女人,已经被皇上折磨死了呢。” 皇帝血红着眼,瞪着香君,像是一个厉鬼。 可香君本就是厉鬼还阳,又怎么会怕他? 第420章 皇后害我 “至于做君王,皇上更是失败至极。臣妾都懒得说了,反正卫知也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皇上曾经跟臣妾说,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您的忠臣孝子。如今看来,皇上果然英明。如今皇上病着,您的大臣们,一个个只想着外面的叛军要打进来了,想着要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想着怎么延续自己的荣华富贵。皇上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又有谁真的在乎呢?臣妾甚至觉得,他们兴许巴不得皇上您赶紧死了呢。” 皇上的左手忽然挣扎着抓住了香君。 倒是没想到,皇上的左手,还有一些劲儿呢,抓住香君就不放。 香君也不慌,也懒得挣扎。 “其实皇上还没死,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臣妾本不该与皇上摊牌的,等到皇上死透了,这些话,留在皇上的坟前说,才最稳妥。但臣妾想了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香君弯下腰,直视着皇上的眼睛。 “皇上对臣妾说过,你只有赢下去,所有人才会一直做皇上的奴才,只可惜……你已经输了。皇上这样的人,是一次都输不起的,因为,这些年,你自私自利、暴虐残忍、践踏真心。你对别人的痛苦视若无睹,以折磨、玩弄他人为乐。爱你的人,要被你无情的利用、榨干所有价值后抛弃。宫女的女人,要被你凌辱折磨,毫无尊严可言。奴才们因为你的一时兴起,一个接一个地死在北巡的路上,生病了,连歇一歇的权力都没有。你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深渊,靠近你的人,都要堕入你的深渊里。所以,这满宫里,没有一个人真的在乎你。 “你是不是一直很得意,认为你高高在上,可以玩弄所有人?你错了,高高在上的是皇帝,不是你周清河。大家怕的、敬的、忠诚的、在乎的全都是那至尊之位。至于周清河,不过是这深宫里的一只老鼠罢了。” 皇帝那抓着香君的手,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松开了。 香君起身,将那帕子扔在了盆子里。 其实,香君本可以让皇上醒不过来的,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一是因为,皇上多活几日,她能更顺利地拿住宫中和前朝的权力。 二是因为,她想捞一捞卫知也,皇上若是朕让他气死了,他定是活不了的。这个“杀”皇上的人,香君另有人选。 三是因为,香君这人,记仇得很。皇帝对顾亭雪诛心了那么多次,这人生最后一程,她定是要让皇上日日活在折磨里。 第309章 如今的情况,香君根本不怕皇帝能翻盘,没可能了。 就是现在皇上忽然醒了过来,能说话,能行动,这太极殿的所有人,都会把皇上按回床上弄死。 因为所有宫人,都已经选择了香君,放弃了皇帝。 大家都没有回头路了。 这太极殿,就是皇帝的坟墓。 外面通传的声音响起,是万里春带着宴离来了。 宴离给皇上施了针,皇上便又睡了过去。 “娘娘放心,没有四五个时辰,皇上不会醒的。” 香君点点头,便往外走。 万里春立刻跟上,然后给了他两个徒弟一个眼神,让他们进去守着。 万里春压低声音说:“守好了,除了皇后娘娘的安排的人,谁都不准进去。” “是。” 香君走到外间坐下,万里春立刻上前,小声在香君身边说:“娘娘……奴才问过了,璟王殿下守着皇上的时候,皇上的确在他手上写了些什么。只是,奴才们只看到皇上的手指在动,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应该是四个字。” 香君又问:“皇帝写完了之后,元朗是什么反应?” “璟王殿下似乎没明白,懵懵懂懂的样子,没一会儿就抓着皇上的手,累得睡着了。” 香君想了想,便去了西暖阁,打算去看一看元朗。 小路子守在里面,见到香君进来,立刻退到一边。 香君看着在床上的元朗,走到床边坐下,温柔地看着他睡觉的样子。 今日,香君让元朗单独和皇上待在一起,就是想让皇上对元朗做点什么。 皇上现在虽然不能动了,但是他的脑子应该还是能转的,以皇上的敏锐,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一切事情的关联。 卫知也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写不出那样的奏疏,皇上当时气急了,来不及细想,后来躺在床上一下午,肯定是想明白了的。 香君作为最大的得利者,皇帝怕是转头就能猜到,一切都是她干的。 皇帝此刻唯一能相信和利用的,怕是只有秉性纯良,谁都不愿意伤害的元朗了。 太极殿里的其他人,即便是跟了他多年的奴才们,皇上都不信。 香君知道,自己这样很残忍,但谁让元朗是她和皇帝的儿子呢? 与其以后元朗得知一切后怪她杀了他的好父亲,倒不如,让元朗自己做选择。 他的母亲和父亲,是死敌。 如今,他的父亲向他求救,要么救父亲,死母亲,要么救母亲,死父亲。 他只能选一边。 香君伸出手将元朗抱在了怀里。 八岁的元朗已经有些重了,香君抱起他来,都有些吃力了。 元朗躺在香君的怀里,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看到元朗的眼睛,香君就知道,元朗怕是根本就没有睡着。 香君忍不住有些后悔了,心中是难言的惆怅和悲伤,她轻轻地抚摸着元朗的头发,竟然悲伤地落下了泪来。 元朗看着母亲,什么都没有说,也落下两行泪。 母子连心,有时候,不说也是说了。 元朗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母亲,把脑袋埋在母亲的怀里,痛苦地抽噎着。 “母亲!” 香君轻柔地摸着元朗的背,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般,哼着不知名的家乡的小曲。 元朗的哭声终于渐渐止息了。 心中那强烈的恐惧、迷茫、愧疚都在母亲的声音里一点点远去,变成了疲惫。 元朗这一回是终于睡着了。 方才,父皇在他手心里写下了四个字:皇后害我。 第421章 兵临城下 虽然香君下令,不准将皇帝身子的真实情况透露出去,但是第二日,满京城都知道了皇帝的身子不好了,甚至传言变成皇帝马上就要死了。 香君本想计较,但是昨日那么多大臣、宫人都亲眼看到皇帝晕倒在朝堂之上,想查是谁透露的消息,怕是也查不到,香君只能“百般无奈”地算了。 皇帝“要死了”已经让百姓们惴惴不安了。 而更让京城百姓恐惧的是,一夜之间,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的叛军便急行军到了京城,就像是他们提前知道皇帝已经病了似的。 叛军围城,而山东调来的大军,还需月余才能到。 这段时间,京城真的能守住么? 就是受得住,被围住一个月,粮食真的够吃么?大户人家倒是会存粮,但普通百姓,哪里有余钱存那么多粮食呢? 只怕到时候就算叛军没打进来,京城的百姓也要饿死不少。 京城一时间人心惶惶。 米店铺子都被哄抢一空,只能关门歇业。 处处都弥漫着恐惧和惊慌的气氛。 在郡王府的元泽也知道了大将军王的叛军抵达城外的消息。 此时此刻,他大概是整个京城里,最兴奋的人。 梦寐以求的皇位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离开郡王府,去城外寻找大将军王,只是京城戒严,九处城门都已经不再允许任何人出入。 元泽只能在王府里干着急。 …… 太极殿内,大臣们正在等待着皇后娘娘的指示。 昨夜,叛军抵达京城之后,立刻就提出了要求,明日卯时之前,若是皇帝愿意下罪己诏,或者愿意退位让贤,他们就愿意与朝廷谈判。 否则,叛军会立刻攻打京城。 香君坐在上位,看向站在百官之首的顾亭雪。 “顾大人,你可有退敌之策?” 顾亭雪一脸的沉痛之色道:“皇后娘娘,大将军王劝降了神策军和通州大营的将领,如今,叛军有二十万之多,可京城的十二卫却只有十万人。大将军王骁勇,袁好女善攻城,即便是臣,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守住京城。如今,若是能和叛军和谈,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臣也只能带领众将士死战!” 此言一出,朝廷里的气氛,明显就变得沉重起来。 没人想死。 左相立刻说:“皇后娘娘,如今,若是效仿南宋偏安一隅,南迁也是一策。” “不可!”顾亭雪立刻说:“如今的叛军可是大将军王,是先帝血脉,若是南迁,大将军王必定会称帝,皇上如今的身子,又经不住奔波,左相此谋,不就等于将江山拱手相让了么?” 顾亭雪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臣绝不同意南迁,绝不会做出背叛皇上的事情。若是再有人言南迁,可斩!” 左相看顾亭雪一眼,默默地闭上了嘴。 “诸位大人,都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左相和顾大人说的都有理。可若是朝廷都走了,京城的百姓怎么办?所谓,社稷为重,君为轻。皇上和本宫,还有皇子们,一定会坚守京城,与京城百姓共存亡。”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沉寂中忽有窸窣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穿着青袍的文官自末列踉跄出班。 他将玉笏颤抖地高举过眉。 “臣,鸿胪寺少卿陈衍,食朝廷俸禄二十载而未建寸功!上愧天恩,下负黎明百姓!今聆皇后娘娘懿训,如聆钧天雷音,惶愧无地!主忧臣辱,臣岂敢惜一身安危?臣愿意解冠去绶,与将士们共卫社稷!” 殿中群臣,见鸿胪寺少卿请命,也纷纷以笏触地,高声道:“臣等请与陈公同赴九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死报国!” 香君听到大臣们的话,忍不住轻轻拭泪。 香君哽咽着说:“诸位大人都是大齐的好臣子,本宫替皇上,谢过诸位。” 香君盈盈一拜,大臣们不敢领受,纷纷让皇后娘娘赶紧起身,莫要折煞众人了。 香君这才缓缓起身,又道:“虽说大人们愿意以死报国,但死守京城依旧是下策,为今之计,若是皇上能下罪己诏,叛军愿意和谈,接受朝廷招安,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听到皇后这么说,大臣们也觉得松一口气。 能不死,自然是没人想死的。 左相立刻说:“若是皇上肯下罪己诏,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皇上如今这般状况,如何能下罪己诏?” “宴太医……”香君唤道。 宴离一直等待着。 听到香君叫自己,宴离立刻上前。 “皇上的身子如何了?你可有办法让皇上说话?” 宴离犹豫片刻后说道:“微臣家传绝学有一套鬼门十三针,倒是可以让皇上短暂的清醒片刻。” “多久?” “不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香君想了想道:“半盏茶时间也够了,只要皇帝肯点头,便让诸位大臣代写,一起拟一封罪己诏便是。” 左相应和道:“若是皇上能同意,自是可以这样做。” 香君一副下定决心的决绝模样。 “为今之计,只有本宫去劝皇上了,为了社稷安危,为了京城百姓,为了文武百官,皇上应该会愿意下罪己诏的。还劳烦,几位大人们,与本宫一同去皇上的寝殿,也为本宫做个见证,可好?” 第310章 皇后娘娘都肯出头了,大臣们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 香君让百官等候,然后带着顾亭雪、左右相、几位重臣,以及负责守城的几位将领一起入了皇帝的寝殿。 一进入寝殿,香君便说:“如今事态危急,叛军已经兵临城下,那些虚礼便不必守了,先把皇上扶起来吧。” 香君让万里春等人将皇帝扶起来。 三个太监将皇上架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重臣们看到皇帝的样子都有些吓住。 皇上一边的眼睛竟然无法闭合,他的眼睛血红、眼神凌厉,像是一只丑陋的恶鬼。 众官员立刻低下头,不敢看皇帝的圣容。 香君看向诸位大人,说道:“皇上只能开口半盏茶的时间,本宫和大人们先将要说的话,说给皇上听,本宫再让宴太医施针,让皇上开口。” “是,全凭皇后娘娘安排。” 香君走到皇上面前,轻轻地蹲在皇帝身边,双手放在皇帝的膝盖上,就像从前许多次,香君哄着皇上那般,用温柔的语气缓缓开了口。 第422章 皇上疯魔了 “皇上,如今叛军已经濒临城下,大将军王和袁好女说,若是皇上不肯下罪己诏,就要攻打京城。如今京城守卫空虚,山东的援兵又迟迟未到,叛军只给朝廷一日的时间,若是明日卯时,皇上还不肯下这罪己诏,大将军王便要带着二十万大军攻打京城。” 皇帝愤怒地瞪着香君,眼里恨不得滴出血来。 香君直视着皇上的眼睛,依旧一副贤良模样。 “臣妾知道皇上的性子,臣妾这么说,皇上一定是要生气的。可就算皇上要生臣妾的气,臣妾也不得不劝一劝皇上。皇上,叛军已经占据了通州,通州的粮草足够支撑叛军月余,但京城的百姓,却支撑不了那么久啊。如今,城里都已经开始抢粮了,若是不开些安抚民心,谁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如今就算顾大人愿意不顾自身性命,带着京城的将领和士兵们死守,怕也是白白浪费了性命。仅仅因为叛军围困京城,怕是就要饿死不少百姓。皇上,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求求您,为了百姓,就放下您的面子吧。” 香君落下两行泪来。 “臣妾知道皇上的性子,是不愿意低头认错的,可皇上难道忍心看着京城的百姓遭此劫难么?今日,满朝文武都说要与京城共存亡,愿意为皇上和社稷而死,臣妾却不忍心让皇上的这些忠臣孝子,这么白白死去。” 香君跪在了地上,向着皇帝磕了一个头。 “臣妾求皇上了,您就下罪己诏吧。” 香君哭着起身,用帕子擦着眼泪,转身又看向两位丞相。 左右相会意,也先后叩首。 左相道:“皇上,昔汉文帝遇日食而颁《罪己诏》,言‘朕之不德,布政不均’,遂使民心归附,社稷转危为安。今叛军压境,若陛下效法文帝引咎自责,既可顺天应人,又能以德义固国本!还请皇上下罪己诏吧!” 右相说:“皇上!晋武帝逢灾异尚能下诏引咎‘邦之不善,实在朕躬’,恳请群臣‘极言其故’。历朝历代的帝王,下罪己诏者并不少见,并不是独独到了皇上这里,才是头一遭。陛下因一己之私,若是拒下罪己,导致战火蔓延、死伤无数,只怕,未来史笔如刀,恐将陛下比作桀纣,而叛军反成吊民伐罪之师矣!” 剩下的几位大臣,也都纷纷劝诫皇上,各有各的说法,但每一句都是在戳皇帝的肺管子。 香君就在皇帝身边,几乎能感觉到皇帝那汹涌的愤怒要喷涌而出。 想想也是,憋了两日,受了那么多的气,也该好好发泄出来了。 看时机到了,香君便让宴太医给皇帝施针。 宴太医动作极快,几针下去,皇上便能张口。 只是皇帝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含混不清。 众人期待地看着皇上,等待着皇帝的旨意。 却只到皇帝用嘶哑、阴郁、愤怒、含混的声音喊道:“给朕……将……将皇后拉下去……处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香君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用帕子捂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皇帝。 “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要这么对臣妾?” 皇上虽然发话了,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挪动。 “贱……贱人!” 皇帝又看向顾亭雪。 “把他……也……五马……分尸!” 依旧,无人挪动一步。 只听到万里春颤抖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皇上……您这是糊涂了么?这可是您最宠爱的皇后娘娘,和最信任的顾大人啊,皇上,您莫不是病得说胡话了吧!” 万里春此言一出,下面的几个大臣们神色明显有异动,互相看了几眼。 紧接着顾亭雪也立刻跪倒在地。 “皇上,您难道要因为罪己诏的事情,迁怒皇后么?还是因为微臣主张议和,您就要杀死微臣么?皇上,皇后和臣,都是为了您的江山社稷啊。就算您不顾皇后与微臣多年陪伴您的情意,您也看看这些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吧!大臣们,都是为了皇上您的江山社稷才求您下罪己诏的!” “你……”皇帝怒瞪着顾亭雪,想要说什么,却忽然被打断。 只听到左相起身说:“万公公说得没错,皇上糊涂了,你们还不扶皇上躺下,莫要再强行催动,伤了皇上的身子。”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皇上立刻又不能言语,还因为强行催动说话,在宴离拔出金针的时候,晕厥了过去。 几名太监将皇帝又放回床上。 香君还跌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她轻轻地捶着自己的心口。 “本宫陪伴皇上十余年,给皇上生育了三个孩子……皇上……皇上竟然要本宫去死!” 顾亭雪立刻扶起香君,安慰道:“皇后娘娘莫要难过,皇上说得都是气话。” 只见左相眸色一沉,厉声说道:“不对,皇上说得不是气话!” 众人看向左相,只见左相义正言辞地说:“皇上只怕是疯魔了。宴太医,你快给皇上看看!” 左相给宴太医使眼色,只希望宴太医能够审时度势,别犯糊涂。 宴太医看一眼左相,一副收到他暗示的模样,立刻假模假样地给皇帝把脉。 给皇帝把脉之后,宴离立刻说:“回左相的话,皇上的病症,的确有可能出现意识混乱不清的病症,只怕,皇上方才说得都是胡话,做不得数。” “那皇上,以后还能真的清醒么?” “这个……微臣也不敢说,看今日皇上的样子,怕是很难彻底好起来。” 闻言,香君两行泪又落了下来,轻声呢喃着:“皇上……” 左相立刻对香君说:“皇后娘娘,您莫要难过了。我们几位大臣,把方才的景象都看在眼里,皇后娘娘大义,是皇上因病疯魔,这才说出要处死皇后娘娘和顾大人的话。” 第423章 落幕 几位大臣全都是人精,纷纷附和。 右相也立刻说:“是啊,皇上清醒着,怎么可能会说出处死皇后娘娘的话呢?且不说,皇后的废立事关国本,轻易不得提起,哪里是能随便就能杀皇后的?更别说,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感情甚笃,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谁不知道?若不是皇上疯魔了,怎么会说要处死皇后娘娘的话呢?” 后面的兵部尚书也说:“顾大人可是皇上养大的,深受隆恩多年,皇上连最要紧的神策军和监察处都交给顾大人,饮食起居,实诚都与大人一起。之前大将军王逼着皇上杀顾大人,百官上书,皇上都不肯,现在怎么可能忽然要杀顾大人?只怕皇上疯了,认错了人。” 左相摸着自己的白胡子,感叹着:“皇上如今疯魔至此,已经是犯了失德、乱政、危社稷三罪。如今天命已移,皇上已不能再管理朝政,不堪再奉宗庙。为今之计……” 左相看向众位大臣。 大臣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众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皇上应当禅位! 如今,皇上的身子真的好了,那对众人是没有半点好处的,只会加快叛军入城。 皇上疯了,反倒是大大的有好处。 只要皇上立刻禅位,就能安抚住叛军,他们便能与叛军和谈,不用闹得叛军攻城、生灵涂炭。 大臣们交换了眼神,便都心知肚明。 左相便对还在流泪的香君说:“皇后娘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香君跟着诸位大臣们走了出去。 当香君听到大臣们说,要让皇帝禅位于璟王殿下的时候,立刻起身说:“绝不可以!皇上只是病了,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等皇上好起来了,天下不就有两个君主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但大臣们跟香君讲道理、摆事实,甚至都要威逼利诱了。 “娘娘岂不闻唐玄宗晚年屠子旧事?陛下如今神志昏聩,今日还只是认错了皇后娘娘与顾大人,他日,若皇上要伤璟王,娘娘悔之晚矣!” 第311章 “皇后娘娘今若固守疯君,史官必书妖后祸国!若允禅位,臣等立誓,陛下退居上阳宫为太上皇,锦衣玉食如常,娘娘仍可相伴皇上。此非保全陛下性命唯一之法乎?” “娘娘,叛军已至城下,若陛下仍居大位,城破之日必屠尽皇族,璟王殿下亦难逃一死!若璟王登基,娘娘亦可效宋仁宗曹太后垂帘安邦,岂不胜过玉石俱焚?” 听到大臣们越说越过了,是真急了。 香君这才哭哭啼啼地说:“若是真如诸位大臣们所说,本宫也无法了,只是,此事,本宫不想参与,还请左相与大殿里的百官们商议吧,你们决定之后,本宫听从便是了。如今,本宫只想好好陪着皇上。” 香君转身入了寝殿。 诸位大臣又看向顾亭雪。 如今顾亭雪掌管禁军十二卫,他不点头,怕是此事也不成。 顾亭雪叹息一声道:“皇上养育我长大,我自是不愿意看到皇上如今的情状。但我也知道,诸位大人,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此事,我不便多说什么。我只不反对便是了。” “如此便好,多谢顾大人了。” …… 大臣们在前朝商议着让皇上退位的事情。 香君却悠悠然又重新回到了皇上的寝宫里。 香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守着皇帝,直到皇帝悠悠转醒。 看到香君的那一刹那,皇帝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香君却只是笑盈盈地看着皇帝。 “皇上您看,就是本宫让你说话,如今也没有人愿意听你的诏令了。皇上要杀臣妾,竟然也没人敢动作,臣妾如今还是好好地坐在皇上面前呢。哎,皇上如今,哪里还有半分皇上的样子?臣妾实在是为皇上难过……” 香君给皇帝掖了掖被角。 “不过皇上您放心,很快您就不是皇上了,外面的大臣们正在商量着让皇上禅位的事情呢,只怕过了今日,皇上就不是皇上,而是太上皇了。” 皇帝听到香君的这句话,眼里的那些个愤怒似乎一瞬间就没了。 他像是忽的泄了气,用力地呼吸了几下,便颓然地转过了头去。 只一瞬间,皇帝就像是老了十岁。 这一刻,皇帝和当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薛娇娇真的像极了。 香君忽的觉得实在是无趣极了,还有什么比对手放弃了,更让人索然无味的事情呢? 香君起了身,走出了皇帝的寝殿。 宴离跟着香君走出来,低声询问香君:“皇后娘娘,如今,微臣应该如何做?” “你不是说,七日皇上能说话,半个月,皇上能动么?你便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便是。有人想最后再见皇上一面,好好与皇上说几句话,本宫自然不能让人失望。” 毕竟,人家配合着香君做了这么多事情,香君把皇上留给他们也没什么。 …… 大臣们已经商议好了皇帝退位的事情,就连诏书都已经拟好了。 香君看了那诏书,和罪己诏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大概文武百官们也是受够了皇帝,如今既然已经要逼迫皇帝去当太上皇,便把自己想说的话都以皇帝自己的口吻说了出来。 什么“朕以薄德,忝承大统”, 什么“在位二十年,穷兵黩武,耗竭国本”。 什么“诛戮兄弟,悖逆人伦,违忤天理,致宗庙不安”。 什么“连年旱蝗,江河溃决,此皆朕失道之征”…… 香君看着着退位诏书,心里感叹着,皇帝最后又给香君上了一课,让她见识到了这群大臣们多么的难缠。 方才那一瞬,左相和诸位大臣们就飞快地放弃了皇帝,甚至都无需提前商议,几个眼神,就异口同声的说皇帝疯了。 一个个都是官场里的人精。 今日这般对付皇帝,以后就有可能这般对付香君。 只不过,如今香君与他们有共同利益,所以才能相安无事,以后香君要主政,和这群老臣们怕是还有的斗呢。 只怕,这文武百官,比皇上还要难缠多了。 香君继续看着那诏书。 只见上面写着: 今朕神思昏聩,难理万机,若恋栈权位,必致神器倾覆,苍生涂炭。兹决意逊位于璟王周元朗。 皇后许氏,温恭淑慎,夙夜忧勤,可代朕监国。内外臣工,当戮力同心,匡扶社稷,勿以朕为念。 自即日起,朕退居南宫,闭门思过。愿新君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毋蹈朕之覆辙。钦此。 看着这退位诏书,香君留下两行泪来。 果然,这群狗官脑子聪明的很,这就把皇后监国写在了诏书里,这是以利诱之,让她闭嘴呢。 香君想着自己又是哭,又是喊着放不下皇上的,这些大臣们总该是信她贤良淑德。 倒是没想到,诸位大臣是在陪着自己演戏呢。 香君对上左相那老谋深算的眼神。 “皇后娘娘,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您就是再爱重皇上,也还请您允了这诏书,替皇上盖上玉玺吧。” 香君长叹一声,“既然如此,为了天下百姓,本宫就依诸位大臣所言吧。” 香君唤道:“万里春,把皇上的玉玺拿来吧。” 万里春这才去取玉玺。 文武百官们看着万里春取来玉玺,郑重地交到了皇后手中。 香君拿起玉玺,盖在了那退位诏书上。 延庆一朝,就此落幕。 第424章 元朗愿意为了母亲做皇帝 玉玺落下,皇帝的退位诏书便立刻昭告天下。 大臣们比香君还着急,生怕此事会有什么变故。 毕竟,若皇帝忽然好起来了,又要继续做皇帝,那逼迫皇帝退位的他们,都得死。 凡事只要没有尘埃落定,就容易有变数。 所以他们定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此事落定。 只要璟王殿下顺利即位,皇帝就是活蹦乱跳第站起来了,那他也只是太上皇,远离了权利的中心,有皇帝在前面,轮不到太上皇处置他们。 如今,退位诏书已经盖了玉玺。他们对城外的叛军便有了交代。 左相立刻派人去与叛军交涉。 然后,两方一起定一个日子,坐在一起好好谈一谈,问一问,大将军王和袁好女要如何才愿意退兵。 朝廷是一定要给大将军王和袁好女一些好处的。 左相想过了。 大将军王有可能想当摄政王,也有可能还是想继续回北境做他的王爷,但会要北地的自治权,甚至要医药铸币权什么的。 这些都好说。 至于袁好女,虽然在江南杀了那么多人,但雄兵在手,又有民意维护,如今之计,只能对她招安,给她个将军当一当,或者先封个什么侯爵,找个地方把她安置下来。 江南的那些冤魂,死了也就死了吧。 总之,只要各方都满意,没有什么条件是不能谈的。 就是谈的条件过分了一点,也没关系。 这不是有新帝在么? 八岁小儿登基,被叛军拿捏威胁,退让一些也是正常,受辱的是新帝,不关他们这些大臣的事情。 等到新帝登基,左相他们靠着文官的政治手段,再一点点地夺回权利,权衡朝堂的势力便是。 反正皇帝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接下来便是他与大将军王、顾亭雪这些人的斗争了。 谈判的人信心满满地去了。 朝中剩下的人,便要好好安排新帝登基的仪式。 照说,新帝登基今的仪式是很复杂的,这忽然之间筹备,也是来不及。 大臣们商议了一番,认为最快三日之内就能完成典礼核心部分授玺、祭天、朝贺的准备。 虽然仓促了一点,但这件事,绝对不能拖太久。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大臣们就要着手安排元朗登基的事情。 于是,元朗,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被众人推到了风暴的中心。 …… 元朗看着几位朝廷重臣,满心都是惶恐不安。 虽然元朗年纪更小的时候,也曾经给皇帝监国过几个月,但那也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不过是让他做一个摆设,放在宫中,好让皇帝可以理直气壮的北巡游玩。 那些日子,元朗只需要穿着他监国皇子的衣服,坐在自己的东宫里,每日听两位丞相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然后说一句“听丞相安排”便好。 他没有想过,自己竟然马上就要当皇帝了。 左相走到元朗面前,蹲下身子,笑得一脸慈爱,但元朗却只觉得害怕,下意识地往香君的方向缩了缩。 “左相,你要说什么,说便是。”香君温柔地笑着说:“不必离璟王殿下这般近。” 左相尴尬地笑了笑,开始跟跟元朗讲述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 一会儿,左相会带着元朗去太极殿见百官群臣。 到时候,百官会请元朗登基,元朗要拒绝。 第312章 百官再请,元朗再拒绝。 百官第三次请,元朗再勉为其难的同意。 所谓的禅位,不过是一场政治表演,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表演一定要表演得彻底,不然就会留下话柄。 左相仔仔细细地给元朗讲着,三请的时候,他们会说什么话,元朗又要说什么话。 大臣第一次请,元朗拒绝,是因为他纯孝。 大臣第二次请,元朗拒绝,是因为他谦卑。 大臣第三次请,元朗终于同意,是因为他要担起天下的重担。 “璟王殿下,你可记住了?” 香君觉得左相简直就是在为难元朗,元朗背三字经都要背那么久,左相编的那些推三阻四的理由,元朗怎么可能记得住。 元朗恨不得要哭了,可怜兮兮地看着香君。 香君只得无奈地说:“左相,璟王殿下记不住的。” 左相也很头疼,他自然也知道,咱们这位璟王殿下,比起从前的四皇子,实在是算不上聪明。 左相思来想去只能问:“皇后娘娘,不如,一会儿您牵着璟王殿下去大殿,您来替璟王殿下回答便是?” 香君无奈点头。 “那就先请左相带着诸位大人去准备吧,本宫与璟王殿下说几句话。” 等到大臣们都走了,香君才蹲下身,牵着元朗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害怕么?” 元朗委屈地点点头。 “母后,儿臣不想做皇帝。” “为什么?人人都想做皇帝。” 元朗低着头,眼眶湿润。 “儿臣觉得,做皇帝没什么好的。” 香君的神情有些惆怅,大概,她与皇上之间的事情,还是伤着元朗了。 香君红着眼,摸了摸元朗的头发。 “是母后不好,让元朗这么小,就要经历这些,是母后对不住你。” 看到母亲眼眶红了,元朗立刻摇摇头,一边落着泪,一边伸手去擦母亲眼角落下的泪水。 “母后别哭,是元朗不好,是元朗没用。” 香君也轻轻擦着元朗的眼泪。 “元朗是最好的孩子,我知道你害怕,但母亲需要你做这个皇帝,你愿意为了母亲,做皇帝么?” 元朗想了想,点了点头。 “如果母亲希望元朗做皇帝,元朗便做皇帝。元朗会一直保护母亲的。” 香君一边流着泪,一边笑了起来,她擦了擦元朗的眼泪,又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然后起身,牵起了元朗的手。 “别怕,母亲会一直牵着你的手的,凡事都有母亲在,谁都不能伤害你。明白么?” 元朗看着母亲,点点头。 他相信的,他的母亲是天下最厉害的女子,母亲说没有人能伤害他,他便不怕了。 …… 因为有香君在,左相安排的仪式,倒是很顺利,终于在三推四请之后,元朗同意了即位,只等着三日后的登基大典,他便是大齐朝的下一位皇帝了。 今夜,元朗难得的得了香君的允许,留宿在昭临宫里,和母亲一起睡觉。 元朗怀里还抱着那只布老虎。 香君看着布老虎问道:“你这布老虎都抱了八年了,竟然还没坏。” 元朗笑眯眯地说:“每次破了,亭雪都会给我补的。” 忽的提到亭雪,元朗似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抱着布老虎,缩到被子里不说话了。 香君没有多说什么。 元朗和亭雪之间的事情,应该他们两个自己去解决,香君还是不要插嘴比较好。 “娘亲哄你睡觉好不好?” 元朗点点头,又往香君身边靠了靠。 有娘亲在身边,元朗很快就入睡了。 看到元朗睡着,香君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重新披上了衣服,让梦梅和喜雨给她梳妆。 等到换好了衣服,香君才去了正殿。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子时三刻。 小路子匆匆走进来,对香君说:“娘娘,叛军破了城门,已经入城了。” 香君抬手,小路子立刻上前扶着香君起身。 “咱们也去太极殿吧。”香君想了想,又回头对喜雨说:“好好照看元朗,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今夜定是要闹一阵子的,别吵醒了他。” 第425章 不好,太极殿里有叛徒 香君其实觉得那些大臣们相当的软弱。 他们怎么会真的觉得,靠着和谈、渡让朝廷的利益,就能让叛军退兵? 都兵临城下了,竟然还心存幻想。 不过想来也是,硬骨头的臣子,有几个能在延庆帝这一朝混出头呢? 就是卫知也那样的将军,也不过被皇帝锁在身边,当个侍卫用,白白浪费了他的一身刚锋锐利。 以左相为首的这群老臣们,能在延庆帝这一朝混到如今的位置,没有一个是好相处的。 若是不让叛军入城,香君就算是顺利辅政,又怎么压得住这群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东西们呢? 他们愿意让香君辅政,不就是因为觉得香君一介后宫妇人,以后他们“孤儿寡母”没有根基,一定能任人拿捏么? 香君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得意? 所以,今夜,就在这些大臣们自以为尘埃落定,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香君便要打得这群老臣们措手不及。 一出昭临宫就能看到顾亭雪带着一队人马等在这里。 顾亭雪一个眼神,那群卫兵便将昭临宫围得严严实实。 然后顾亭雪便换到小路子的位置,伸出胳膊扶着香君的手,牵着她往太极殿走去。 “如何了?”香君问。 “叛军入了京城,袁好女正挨家挨户地搜着那些大臣们的宅邸,要抓那些朝廷官员呢,倒是没有伤害平民百姓。” 香君笑了笑,“那不得把那群老东西们给吓死?” “那是自然,袁好女可是恶名在外,专门杀他们这样的人。” “大将军王呢?” “大将军王带着入城的一半兵力,直接朝着皇城来了。”顾亭雪笑了笑,柔声道:“娘娘莫要担心,禁军十二卫将皇宫守得严严实实的,定能护住娘娘和璟王殿下。” 香君点点头,放心了些。 倒也不是香君过于谨慎,只是,皇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她也不能对大将军王一点防备都没有。 虽说,大将军王的性子,最是洒脱义气,如今又了结了多年的夙愿,得到了薛娇娇。但香君却也不敢保证,皇位近在咫尺的时候,大将军王真的不会动心。 “叛军有多少人入城?” “子时的时候,慎郡王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皇上的令牌,竟然命人打开了外城的永定门。大将军王和袁好女带着大军杀进来,十二卫奋勇抵抗,关上了城门,重新加固了防御,但还是放进来约五千叛军。紧接着外城各门的叛军都开始攻城,因此,守城的将士们便被不好追击大将军王的军队,只能让他们入了城,由皇城内的守卫和将士们继续阻拦。虽说,城中咱们的士兵多,但是大多都部署在大内。大将军王和袁好女杀进城的又是骑兵,行动甚至迅速,微臣便只能退守皇城了。” 只有五千人入城…… 城内可是有十万士兵呢。 大将军王肯只带着几千人和袁好女入城,可见他也是信任顾亭雪的,真的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顾亭雪。 这么说来,倒是香君没有他坦荡。 “娘娘可放心了?”顾亭雪是了解香君的顾虑的。 香君点点头,若是如此,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不会出什么纰漏,就只等着皇帝死了。 …… 香君和顾亭雪到太极殿的时候,殿内已经有一些大臣们了。 这些住得离皇宫近的大臣们,已经先行逃到了皇宫里,此刻正焦急地等待着顾亭雪。 “顾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叛军怎么打进城里来了?” 左右相都在这里。 这两人的大宅都离得皇宫近,在京城最好的位置。 顾亭雪将香君先送到龙椅上坐稳,这才站到香君身旁,开始回话。 几位大人们此刻都在为叛军入城的时候焦头烂额,也没在意,香君坐到了哪里。 平时几位大人还会尊重皇后,但真到了这火烧眉毛的时候,眼里压根就看不见这多出来的一个女人。 “顾大人,您倒是说话啊!”右相是个急脾气,催促道。 顾亭雪这才慢悠悠地将叛军如何入城,又是为何入城,告诉了几位大人。 虽然朝廷派了人去跟大将军王讲和,大将军王得知皇帝发了疯,只能禅位于璟王之后,忽然就变了态度。 大将军王怀疑大臣们下毒害皇帝,因此,大将军王不肯接受和谈,一定要入城勤王护驾,亲自确定皇帝的状况才安心。 顾亭雪慢悠悠地说道:“大将军王的原话是,皇上是本王的兄长,虽然这些年,皇上德行有失,对诸位手足兄弟藩王都痛下杀手,但是,皇帝可以不仁,我大将军王却不可以不义。皇上是本王的兄长,是本王的君主,如今兄长和君主被困于皇城之中,本王怎么可以任由他被狗官们谋害呢?” 第313章 听到顾亭雪的转述,几个老东西气得吹胡子瞪眼。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大将军王实在是阴险!” “这大将军王实在是不讲道理!明明是他兵临城下逼着皇上退位,现在又变成他一片忠心,勤王护驾了么?” “我看,这一切都是大将军王的计谋!本是他乱臣贼子,却用此计,逼迫咱们与皇上离心,让皇上退位。他就立刻转变立场,把他自个儿变成了好人!” “是啊,如今,咱们倒是成乱臣贼子了!” 右相和几个大臣在那里痛骂大将军王。 左相却一直没有说话,半响才问顾亭雪:“顾大人,十二卫有那么多人,京城的防御稳固,怎么这么快就被叛军突破了?” 顾亭雪叹息一声,一脸沉痛地将慎郡王给大将军王打开永定门的事情告诉了左相。 “左相放心,只有永定门被破而已,其他城门还是好好的。如今永定门的防御也已经重新建立起来,剩下的叛军一时半会儿是攻不进来的。” 左相越听越觉得此事不对劲。 “不对啊,这慎郡王怎么会有皇上的令牌?”左相摸了摸胡子,忽然眼睛一瞪,“不好,难不成,这太极殿里有叛徒、有叛军的内应!” 第426章 名垂青史的贤后 左相飞快地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焦急地对顾亭雪说:“顾大人,当务之急,是要彻查太极殿的叛徒!不然,皇宫大内也不安全啊!” 顾亭雪不说话,只是站在香君身边。 左相终于发觉,皇后娘娘正坐在龙椅上,一旁的万里春,则是刚刚给娘娘端了一杯茶上来。 太极殿一直都被皇后娘娘牢牢控制着,整个皇宫大内,都是皇后娘娘的势力。 左相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后娘娘,正巧,皇后娘娘也看向他。 皇后娘娘冲着左相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左相又看了一眼,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顾亭雪,那副姿态,甚至比从前站在皇帝身边的时候,还要恭顺。 这一瞬间,左相什么都明白了。 大意了!他实在是大意了啊! 事到如今,左相也没有退路了,就算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身后的大臣们还在咒骂大将军王,左相摆摆手,让几人闭嘴。 左相恭恭敬敬地对香君拱手行礼道:“皇后娘娘,大将军王既然入京勤王护驾,想必是对宫中的情况,有所误会。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深受百姓爱戴,是大齐女子的表率,想必由皇后娘娘与大将军王说清楚皇上的状况,定能将误会尽数消除,免除京城的一番干戈。” 另外几个臣子想说话,但却都被左相用眼神止住了。 左相继续说道:“老朽年纪大了,不堪大用,如今,京城百官的身家性命,全都系于皇后娘娘一身,还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 左相跪在地上,给香君磕了一个头。 剩下的几个文官,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跟着左相一起给香君磕头。 众人一齐喊着,“还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 香君看着这左相,心里是真的欣赏着老东西。 她起身,走上前,亲自将左相扶起来。 左相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明明之前还健步如飞,现在就一副老得站不住的模样。 左相感激涕零道:“怎能劳烦皇后娘娘搀扶老朽呢!” “左相客气了,左相是我大齐的股肱之臣,定要好好保重身子,新帝即位之后,可缺不了左相。” 左相闻言,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水,立刻赌咒发誓,一定效忠新帝,死而后已。 事到如今,香君也不必再与左相多说什么。 “左相放心,您与诸位大臣,只管好好去偏殿歇息,京城的百官,还有诸位大人们的亲眷,定会平安度过此劫的。” 听到皇后娘娘的保证,左相赶紧带着数位大臣先退下。 走出太极殿的时候,右相和几位大臣还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相冷哼一声道:“老夫救了你们的命!糊涂东西。” 京城的秋天,肃杀又干爽。 左相看着夜空上高悬的明月,叹息一声道:“以为去了个心黑手狠的,不曾想,却来了个更厉害的,咱们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 太极殿内,香君和顾亭雪一起等着外面的消息。 很快袁好女控制住百官的消息就传来。 官员们被押到了皇宫之外,袁好女叫嚣着,要见一见如今这皇宫里的主子,不然,就杀了百官祭旗。 大将军王也约守护宫城的将领们对峙着,说要让他进去见一见皇兄,别让皇兄被奸臣给害了。 就在此时,沉重的宫门被打开。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顾亭雪骑在马上,身后是禁军十二卫。 顾亭雪对大将军王和袁好女拱手道:“皇上病重,皇后娘娘如今主事,娘娘让我给两位将军带话,希望请二位将军入宫详谈。” 大将军王冷笑一声道:“我们进去还出得来吗?这大内可全都是你的十二卫。” “皇后娘娘说了,百官都在两位将军手中,她绝不会冒着伤害这些朝廷肱股之臣的风险,对两位将军做出任何不利之事。大将军王不是关心皇上的身子么?入宫一看便知真相如何。” 大将军王记得他还有几句词来着,但是临了,他也有些不耐烦,懒得继续演了,摆摆手道:“本王难不成还怕一个女流之辈不成,走!本王跟你进去便是!” 只见大将军王下了马,带着一小队人马就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地往里走。 袁好女本来还有几句词要说的,她背了好久,本来要和顾大人来回推诿几次,才能被皇后娘娘的大义给说服。 没想到大将军王这就进去了。 袁好女看向顾亭雪,顾亭雪不动声色地对她点了点头。 袁好女无奈,背好的话也说不成,只能吩咐自己的副将,看好这些狗官,然后她也下了马,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匆匆跟着大将军王一起入宫了。 顾亭雪实在是有些嫌弃大将军王。 无奈,他只能又对着被叛军控制住的百官说了一番安抚的话,让他们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救他们的,这才转身也入了宫。 宫门再次关闭。 剩下的叛军和守军,面对面,沉默地对峙着,全都一脸的肃杀,谁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有被叛军压住的百官,神色各异。 有人恐惧,有人惶恐,有人正义凛然,有人临危不乱。 但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希望皇后娘娘真能和大将军王、袁好女达成协议。 不仅仅是救他们一命,也是免了京城的生灵涂炭。 若是皇后娘娘真能劝服叛军,那便是名垂青史的贤后,京城百姓和文武百官都要感恩娘娘才是。 第427章 男人就是会心疼男人 香君没有在太极殿正殿见大将军王,毕竟大将军王那狂妄的性格,香君若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上,他只怕马上就要跳脚。 香君选择在在东暖阁里等着大将军王。 外面通传的声音还没落地,大将军王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了,进来之后,也不等香君赐座,他便大马金刀地坐下,然后便对香君身边的小路子喝道:“茶呢?本王要渴死了!” 小路子看一眼香君,香君点点头,他便立刻去给大将军王倒茶。 紧接着才是大将军王的两个侍卫,袁好女和顾亭雪。 袁好女一看到香君便跪拜在地,一脸喜气地说:“袁好女见过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这些年可安好?” 香君伸手扶起袁好女。 “本宫一切都好。” 大将军王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不屑的冷哼一声。 大将军王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香君干的了。因为这段日子,他与袁好女待在一处,总听她皇后娘娘长、皇后娘娘短的。 他这才知道,袁好女不是顾亭雪的人,而是香君养的私兵。 这女的,实在是能装,之前竟然把他给骗了。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能让顾亭雪那样的人,都对她死心塌地。 当初在北蒙的时候,他对香君产生的那么一点点好感,如今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大将军王心里,对香君还是有些不爽,不愿意就这么让她如意,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如今,一切都如皇后娘娘谋划的一般,皇后娘娘怕是很得意吧?” “大将军王说笑了,本宫在宫中的每一日,都是胆颤心惊,走到今日这一步,也实属无奈,本宫只是想护住自个儿,护住自己的孩子罢了。” 大将军王继续说道:“周清河一辈子没吃过亏,最后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还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只是,皇帝对你可是不错的,又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你倒是心狠。” 第314章 香君一时对大将军王有些无语。 大将军王讽刺她做什么? 这男人就是会心疼男人,就算对面是他多年的宿敌,他见到对方被女人背叛,也忍不住共情上了。 香君也不惯着大将军王,含笑看着大将军王,不阴不阳地说:“若本宫不心狠,大将军王身后的那位佳人,如今已经死了。大将军王还能如愿以偿,还能有心思在这里和本宫阴阳怪气么?” “你这女人!” 大将军王憋了半天,话还是没说完。 他身后的薛娇娇扯了扯他,大将军王才把一肚子火又给憋了下去。 只见薛娇娇上前,对香君盈盈一拜。 “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香君立刻起身,一把扶起薛娇娇,抓住了薛娇娇的手。 “姐姐,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看到香君,薛娇娇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没想到,我还能再见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很挂念你。” “我也挂念姐姐。” 香君听到薛娇娇身后的大将军冷哼了一声,便看小路子一眼,说道:“瞧你没眼色的样子,还不给本宫的姐姐赐座。” 薛娇娇坐到了大将军王身边。 香君看顾亭雪还站在自己旁边,没好气地说:“你也坐!” 没道理大将军王的人能坐,她的人就要站着。 顾亭雪刚坐下,一旁的袁好女就说:“娘娘,我呢?我站得也挺累的。” “你也坐。” 袁好女高兴地坐到了香君旁边,和顾亭雪一左一右护着娘娘。 大将军王又是冷哼一声。 香君没忍住,“大将军王是鼻子不舒服么?太医就在一旁守着呢,不如我让人给大将军王看看?” 大将军王啧了一声要说话,却被薛娇娇拉住了。 香君没打算一直跟大将军王在这里阴阳怪气,单刀直入地问:“如今皇位近在咫尺,大将军王就一点都不动心么?” 大将军王一脸不屑地看着香君。 “若是本王想要抢皇位,二十年前就能抢,当初先帝病重的时候,本王也不会选择去边境打仗。你不必以小人之心揣度本王的心思,也不用试探本王。” “本宫没有试探啊,本宫不是坦荡地问大将军王了么?” “哼,怎么,本王要是真的想做皇帝,你还要让给我做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王爷若是做了皇帝,本宫和本宫的孩子们,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只是,王爷若是赢了本宫,做了皇帝,可要赶紧多收些妃嫔入宫,趁着王爷现在还不算太老,兴许,还能生几个继承人,不然,大齐就要在王爷这一代断后了。” 大将军王本来还挺生气香君的阴阳怪气,可如今听香君这么一说,也意识到,这大齐皇室的血脉,还真不多。 如今就剩下皇帝周清河这一脉和福王一脉了。 剩下的,几乎都被杀光了。 大将军王目光狠厉地看着香君。 “只怕,当初皇上执意削藩,也少不了皇后娘娘的怂恿吧?” “削藩本是好事,大齐的皇室已经成了朝廷的顽疴陈疾,只会拖累朝廷,压榨百姓。本宫并不后悔这样做。” 大将军王其实也对他的兄弟们没有什么好感,他几乎平等的瞧不起他所有的兄弟,也包括皇帝。 “哼,你不必对本王解释,本王也不在乎。本王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本王要得也很简单。这件事办完之后,本王便带着娇娇回北境过我们的日子,你少管本王的事,本王也懒得搭理你。” 大将军王始终对一个篡权的女人难以有好感。 其实,当年第一次见香君的时候,他就不喜欢香君那藏不住野心的眼神。 虽然当初娇娇喜欢她,但是大将军王却一直防备着这个女人。 他最了解的就是香君这样的女子。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 野心勃勃,争强好胜,心狠手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可以无情的利用周围的一切,包括她的亲生父母、甚至包括她唯一的孩子。 大将军王是爱他的母亲的,却又忍不住厌恶、憎恨他的母亲。 所以他也不喜欢香君这种人。 当年,大将军王就一直叮嘱娇娇要小心香君,偏偏娇娇就是吃这女人虚情假意的那一套,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得不得了。 实在是气煞人也! 第428章 皇后娘娘大善 香君听到大将军王这番话,心里总算是放心不少。 “那就多谢大将军王大义了。只是,本宫是不能不管大将军王的。且不说,本宫的好姐姐还在大将军王身边呢。就说,大将军王在北蒙,为着大齐抗击北蒙人,本宫就不可能对王爷不管不顾。” 大将军王不屑道:“怎么,你还要替本王打北蒙么?” “不是替大将军王打北蒙,是支持大将军王收服北境。” 香君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大将军王一直想要彻底铲除北蒙,但仅仅是北地的税收供养,哪里能支撑大将军王彻底收服北境呢?本宫答应大将军王,新帝登基之后三年,本宫一定让你如愿,让朝廷全力支持大将军王北伐,彻底了却大齐与北蒙的恩怨。” “为何是三年?” “因为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大齐的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所以这打仗的银子,自是不能从百姓手中收,本宫得想些别的办法,替大将军王筹集军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将军王的天德军连水福兵的装备都比不上吧?大将军王放心,本宫想来说到做到,本宫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 大将军王又是冷哼一声,但脸色明显比之前好看了一些。 大将军王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打仗。 这回大将军王可是见到袁好女的那些兵了。 兴许袁好女的兵在训练上比不得他的天德军,也没有他的天德军作战经验丰富。 但这些兵多是蛮夷,本就凶悍,再加上,他们身上那些武器和盔甲的工艺极其精良,据说还有不少是从海外弄来的工艺。 那些武器就连大将军王看着都眼馋,尤其是那火铳营,实在是让大将军王震撼。 若是他的天德军也能有这样一批装备,以后去打北蒙,不仅可以出奇制胜,单兵作战,想要以一敌十怕是也不难。 大将军王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火铳,本王觉得挺好。” 香君笑了笑道:“自然是要替大将军王的天德军配上这些的。大将军王方放心便是。” 见大将军王的神色好看了一些,香君又说:“大将军王还有什么想要提的要求,都可以给本宫说。” “哼,本王什么都不缺。”大将军王目光锐利地看着香君,“不过,有件事,本王还是不得不提醒皇后娘娘。” “大将军王请说。” “这天下,是大齐的天下,是姓周的,你最好清楚这一点。如今你儿子年纪还小,你要辅政本王倒也可以容忍,毕竟,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也没几个好东西。但等新帝到了亲政的年纪,你自是要还政于新帝的,莫要贪恋权力。” 香君在心中感叹着,别看大将军王外表看着不羁又狂妄,实际上,他这人的底子正的很,心里都是那忠君爱国的一套,甚至有些迂腐。 只怕大将军王受了不少他外祖父的影响,他这性格,还真的不适合当如今这个大齐的皇帝。 香君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脸的坦然。 “那是自然,本宫是一个母亲,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若是大将军王知道,本宫是怎样拼死生下几个孩子的,便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也请大将军王莫要低估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心。” “是啊,”薛娇娇在一旁说:“香君是我见过最好的母亲,清崇你莫要这般咄咄逼人。” 大将军王看薛娇娇一眼,脸色稍稍柔和了一点。 “本王在北境看着,倒也不怕你出尔反尔。” “大将军王放心便是。” 说完,大将军王便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本王与你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本王会在京城待到新帝登基大典之后,助你顺利掌权。旁的事情,本王懒得管,有什么,你让顾亭雪告诉我。娇娇,我们走。” 大将军请起身就要走。 薛娇娇赶紧拉着他。 “等等。” “怎么了?” 薛娇娇犹豫地说:“我想见他一面,有些话,我需要对他说。” 大将军王急了,“他有什么可见的?你如今跟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毕竟是薛娇娇爱了一辈子的人,大将军王怕薛娇娇看到皇帝如今的模样会心软。 万一她要留在京城守着他怎么办? 香君察觉到大将军王的慌张,立刻说:“皇上如今还不能说话,人也还糊涂着,姐姐就是想对他说什么,他也回应不了,怕也是听不懂的。不如,等姐姐和大将军王离京之前,本宫安排大将军王和姐姐一起最后见一次皇上,可好?” 第315章 大将军王看向香君,心里虽然厌烦她的这副做派,但偏偏她又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是啊,你不是最相信你这妹妹的么?等咱们离京前,我陪你见他便是。” 薛娇娇想了想,点了点头。 香君看向顾亭雪,顾亭雪立刻起身,袁好女也站了起来。 顾亭雪微笑道:“既然,王爷和娘娘已经说好了,咱们便出去,将消息告诉文武百官,也叫他们安心。” 大将军王想了想,“要告诉他们什么来着?” “大将军王不用操心,由我来说便是,请吧。” …… 百官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是在天空白发的时候,放了下来。 顾亭雪一番漂亮话说完,意思就是,大将军王和袁好女因着皇后娘娘大善,愿意退兵,也相信皇后娘娘辅政,能让大齐百姓安居乐业,能纠正延庆帝犯下的错误。 城外的攻势也停了下来。 百官们都被“护送”回了家,只是城中依旧四处都是士兵和守卫,夜间不得有任何人随意行走,直到新帝登基,这些官员们,都不得轻易出门。 …… 顾亭雪扶着香君一起回了昭临宫。 “娘娘真要让大将军王回北境么,他回去之后,以后娘娘再想对付大将军王,怕是就难了。” 香君怎会不知道顾亭雪的意思。 顾亭雪了解香君,她是不会把自己手中的权利让出去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 大将军王那个性子,香君若是以后和大齐皇室真正的血脉有矛盾的时候,大将军王是会毫不犹豫地帮新帝的。 所以,现在放虎归山,大将军王日后,的确对香君来说是个麻烦。 第429章 本宫最不怕的便是与人斗 香君也不是没有生出过一瞬间的念头,要狠下心来,处置了大将军王。 最好她再把福王也趁着这次叛乱,一起处置了。 再过几年,她再把皇帝其他的孩子,全都杀了,整个大齐皇室,就只剩下香君的血脉,那她才能毫无顾忌。 但是…… 香君总会想到那个午后,她透过太极殿看到皇上坐在高位之上,那如同空壳一般空洞的样子,就像是这深宫里的厉鬼。 她不想和皇帝一样,变成权力的奴隶。 这么多年,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不是为了变成这皇宫里的幽魂,不是为了把自己的灵魂都献祭给那皇位的。 香君长叹一声。 “本宫知道你的意思,但大将军王,本宫不会杀。” “我也不愿意杀大将军王,但是夺了他的兵权,让他与薛娇娇找个地方安稳过一生,奴才还是能做到的。” “不必。大将军王这样的人,就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大将军王这人虽然狂傲,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但他对大齐来说是忠臣,是猛将。本宫和皇帝不一样,不会因为忌惮那些能臣威胁自己的权力,就把人都给弄死,最后弄得满朝文武,竟然找不到几个能打仗、能办事的,全都是一些只知道内斗的庸才。” 香君看向顾亭雪,打量着他那瘦削的脸,没好气地说:“总不能,以后大齐的每一场仗都要你去打,每一件大事,都让你去办吧?本宫怕把你累死!” 香君可不愿意跟周清河那般使唤顾亭雪。 于公于私,顾亭雪都应该好好养着才是。 按照皇帝之前对顾亭雪的用法,怕是顾亭雪活不过三十五岁。 “原来是娘娘心疼奴才。” “本宫自然心疼你。”香君扬了扬眉,又一脸不屑地说:“而且,本宫可不像皇帝那么窝囊,这也怕,那也怕。实在是没用极了,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香君昂着她那高傲的下巴,那野心勃勃、自信张宇的模样,看得顾亭雪的心都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 “本宫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与人斗。若真有一日,本宫被那些能臣、猛将反咬一口,从那高位上拉了下来,那也是本宫无能,是本宫活该。本宫向来是愿赌服输的,必不会抱怨一句。” 顾亭雪笑了笑,柔声道:“娘娘有这般胸襟,必不会输。” 香君想了想,有些得意,“那是自然。” …… 香君和顾亭雪走到昭临宫的时候,元朗已经醒了。 元朗虽然从小就粘着香君,但毕竟是皇子,这两年也算得上独立懂事,知道分寸,不会总是缠着母后。 可这几天,父皇和母后之间的事情,还是吓着元朗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地,父皇却一夜之间病倒,还对元朗说,害他的人是母后。 紧接着,他就要去做皇帝。 这一切变化太快了,所以,他实在是害怕,会不会还有什么变故。 会不会又一睁眼,父皇又好了,母后又被父皇处死了,他在意的人,也都不在了。 所以,醒来看到娘亲不在身边,他抱着布老虎下床,立刻就要去寻,宫人们都拦不住。 不曾想,元朗一跑出昭临宫,就看到顾亭雪扶着香君正走到宫门口。 一看到顾亭雪,元朗就别扭地低下了头。 香君见状,看一眼顾亭雪。 顾亭雪与香君对视一眼,对香君点了点头。 香君温柔地走到元朗面前,问道:“元朗是在寻我么?” 元朗点点头。 “我怕母后有事。” “母后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过两日就要登基了,你还有许多事要做,这典礼的衣服,也得快些裁制出来,你便先回东宫去,可好?” 元朗不想回去,但是他也知道,如今不是粘着母亲的时候。 元朗点点头。 “亭雪,你替本宫送璟王回东宫吧,明日的典礼,许多事情,也需要你一一给璟王交代,本宫就把璟王先托付给你了。” “是……” 顾亭雪让人给元朗先把披风披上,然后走到元朗面前,向元朗伸出了手。 “微臣送璟王殿下回东宫,可好?” 元朗低着头,不说话。 昭临宫的人,都看着这一幕大气不敢出。 元朗低着头,心里很委屈。 其实,这宫里陪伴元朗最多,最宠他的人,不是母后,而是亭雪。 几乎是元朗有记忆开始,亭雪就一直在陪着他了。 有时候,母后性子急,会生他的气,但亭雪却总是极耐心,从来没有对他发过一次脾气。 别人都说亭雪很凶很坏,人人都怕他,可亭雪对元朗从来都是极温柔的。 刚刚搬去东宫的时候,元朗很不习惯,也都是亭雪日日陪伴他。 元朗读书不怎么好,骑射也不厉害,亭雪总愿意一点点说给他听,一点点教他,从来不会说他笨,只会说:元朗已经做得很好了。 任何时候,无论是元朗难过了还是害怕了,亭雪都在他身边陪着他。 就像是他从小抱到大的这个布老虎,无论破了多少次,亭雪都会给他缝补好。 元朗对亭雪的喜欢,也不仅仅是因为亭雪对他好,还因为在元朗心里,亭雪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他过目不忘,对他说过的事情他都能记住。 他的骑射,比元朗的师傅们还厉害许多,就连武艺也是宫中最厉害的。 只要是元朗要亭雪给他办的事情,亭雪就没有办不成的。 有时候,元朗甚至觉得,亭雪比父皇都厉害。 因为有母亲,有亭雪,有承香殿的那些人,元朗在这宫里过得极为幸福。 他心里唯一不安的事情,就是母后和亭雪总是不对付。 那一次,亭雪被母亲罚跪,元朗是真的以为,母亲要杀了亭雪! 但是元朗没有想到,亭雪和娘亲竟然…… 那日在太极殿里,元朗假装睡着了,听到了母亲和亭雪说话,还看到亭雪捏了捏母亲的下巴。 那样的亲昵,哪里有两人从前恨不得然把对方弄死的样子? 元朗只是背书背不下来,却不笨。 那一刻,他心里就知道了母亲和亭雪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 一时间,他还没有接受这件事。 顾亭雪的手在元朗面前放了许久。 元朗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伸出手来,只是抱着布老虎不说话,小小的眉头,紧紧地蹙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忽的,元朗听到顾亭雪轻叹了一声,那声叹息无奈极了。 顾亭雪缓缓地把手往回收。 “我让小路子送璟王殿下回去吧。” 可是这一刻,元朗却鬼使神差地飞快地伸出手,抓住了亭雪准备收回的手。 顾亭雪和元朗对视一眼,两人又挪开目光,眼眶都有些红。 香君看着眼前这一幕,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肉麻死了。 “你们要回东宫就赶紧走,别在本宫的昭临宫门前杵着,本宫要累死了。” 第316章 香君搭着小路子的手,头也不回地便回宫了。 第430章 我生你一场,你杀我一次 元泽一直在府邸里等着叛军的入城后的进展。 他让下人搬了张椅子,穿戴整齐后坐到了堂中。 他期待着,那郡王府的大门会被打开,然后大将军王就会带着人马来接他入宫,接他去做皇帝。 但他等了又等,直到天都亮了,也没有等来大将军王的人。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进来的却是他的家仆。 “郡王,今日卯时的,神策军押着百官,将他们又送回了府邸。” “怎么会呢!” 元泽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 “郡王,大将军王和袁好女的叛军已经被朝廷招安了,新帝这几日就要登基,外面正戒严呢!” “不可能!我要去见大将军王!” 慎郡王推开家仆就往外冲,一路上,倒是不少人见到这横冲直撞,违反戒严令的孩子,但是却无一人拦他。 甚至,当慎郡王冲到皇宫外,守卫看到是他,竟然就这么让开路,让他入了宫,还有宫人亲自带着元泽去见大将军王。 大将军王暂时被安排住在武英殿里。 本来累得很,听人通传慎郡王要见他,只能不耐烦地见他一面。 刚喝了一口浓茶,元泽就慌慌张张地到了。 元泽看到大将军王,甚至连礼都没有行,就激动地走道他面前,质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归降?明明我已经为你打开城门了,你明明有优势,你……” 元泽话说到一半,却被大将军王的眼神吓住,将剩下的话又吞了回去。 大将军王厌恶地看着元泽,冷淡地说:“慎郡王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元泽这才反应过来,如今他已经不是皇子了,他被皇帝过继给了大将军王,如今这人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元泽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表情扭曲地给大将军王行了礼。 “父王……你为何要率军归降?您难道不怕,以后新帝即位之后,立刻清算你么?如今大军还在城外,你应该趁着十二卫放松警惕的机会,立刻起势!这样,咱们就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大将军王冷淡的看着元泽。 原本大将军王喜欢元泽,是因为他是娇娇的孩子,现在看来,他却和周清河十足的相似。 和周清河一样,从小就是个浸在毒汁里的孩子,稍微靠近了些,都叫他浑身不舒服。 他觉得,周清河实在是会恶心人,竟然把元泽过继给他做儿子。 小小年纪,却一脸算计,毫无一点孩童的天真,比起来,他觉得元吉和元朗,都比元泽讨人喜欢。 “你是在教本王做事么?” “父王……” “别叫我父王,你不是我的儿子。” 说着大将军王就将一纸诏书扔在了元泽面前。 元泽捡起来一看,竟然是将元泽废为庶人、终身圈禁在专门关押宗室子弟的高墙里的旨意。 元泽急了,“不行!你怎么能接受这旨意呢?” “为什么不能?你已经被废为庶人了,你与我便没有了任何关系。” 元泽瞪着一双血红的眼。 “你忘了我母亲么?你就这般放任昭临宫里的那对贱人母子这么对我么?你不怕我死去的母亲死不瞑目么?我可是她唯一的儿子!” 大将军王冰冷的目光落在元泽身上。 他看着人不说话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被老虎盯上的压迫感。 “你还敢提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如何死的,你不知道么?” “我的母亲,可是死在昭临宫里的,她是被许皇后杀死的!你不给母亲报仇,竟然还让仇人的孩子登基,你对得起我母亲么?” 大将军王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你毕竟是我生的,若是最后时刻,你还能迷途知返,我会求新帝放你自由,让你做个富贵闲人,可你竟然还是这般不可救药。” 那熟悉的声音,吓得元泽一个激灵。 他看下个大将军王身后低着头的侍卫,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是谁?” 薛娇娇取下了头上的帽子。 元泽看到薛娇娇的那张脸,吓得尖叫出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一件事,眼前的人不是鬼。 薛娇娇还活着。 难怪…… 难怪! 他被骗了! 只怕昭临宫那位一直都在骗他!薛氏没有死在她宫里,而是被她送出了宫。 那日他声泪俱下的那番话,她压根就没信,她也不过是在跟自己演戏罢了。 他被骗了…… 他竟然又输给了元朗。 凭什么,凭什么! 大将军王和薛娇娇看着坐在地上的元泽眼里,迸发出的那怨毒的目光,最后那么一点对孩子的怜悯也没有了。 “来人,将这罪人拉走,交给顾大人处置,他的事情,不必再回禀本王。总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侍卫立刻要来拉走元泽。 元泽这才慌了,他意识到,自己若是真的被送去高墙,便是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要被囚禁到死。 他立刻慌张爬到薛娇娇身边,紧紧地抱住了薛娇娇的腿。 “母亲!母亲!你不要儿子了么?母亲!求求你,救救我,别不要我!” 薛娇娇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红着眼,泪如雨下,却还是扭过了头。 “我生你一场,你却杀我一次,我与你母子情分已尽,你好自为之,余生都好好忏悔自己的过错吧。” “母亲!” 大将军王一个眼神,侍卫们就用力地扯开了元泽,将他拖走。 元泽挣扎着,还在一声声地求着薛娇娇。 可见到薛娇娇无动于衷的样子,元泽终于不再装模作样了。 他怨毒地一双眼死死瞪着薛娇娇,破口大骂:“薛氏,你算什么母亲!我本是皇后的儿子!我本来是皇帝!都怪你无用!若不是你废物,我怎么落到如此地步!是你逼我给你下毒,是你逼我杀你的!都怪你!都是你的错!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你枉做母亲!我恨你!我恨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做你的儿子!” “还不他的堵住嘴!”大将军王厉声道。 元泽的嘴巴被堵住,却还是怨毒地看着薛娇娇,直到他被彻底拖走。 元泽凄厉的呜咽着,像是一只厉鬼。 皇宫里不少人都看到他被拖走,但扫地的宫人们,甚至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深宫里,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人一生命运的转变,不过是几个瞬间的事情罢了。 就像是宫人们扫的这些落叶,事后一到,该落了便是谁也挽回不了的。 第431章 新朝 如今宫里的大势已定,叛军也已经招安,宫外的威胁解除,宫内的娘娘们也终于敢探探脑袋了。 这几日,众人只听得外面是血雨腥风,差一点就以为京城的天要变了,她们这些女人的命运,怕是要就此改变,谁都不知道有什么屈辱会等待着自己。 历朝历代,乱臣贼子们造了反,第一个倒霉的,往往不是宗室的男人们,而是她们这些女子。 然而几日过后,天虽然变了,但对于她们来说又没变。 从前她们的天,是皇帝,以后,她们的天就是皇后娘娘了。 宫中的众人也终于敢私下里见一见面,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没一人敢轻易往昭临宫凑。 简妃永远站在皇后娘娘这一边,虽然她也不知道前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自然是相信皇后娘娘不会伤害她们和她们的孩子们。 所以这时候她自然是先安抚好后宫众人。 南熏殿的贤妃娘娘可没有其他妃嫔那般惴惴不安。 皇帝病重不能动,还要退位,那她可开心死了! 之前因为六公主不得皇上喜欢,害怕哪一日六公主又碍着皇上的眼,皇上要弄死她,所以贤妃只能带着公主在南熏殿里躲着,不敢随意出门。 贤妃那么爱俏、爱热闹的人,却耐着性子在南熏殿里憋了这么久。 如今狗皇帝一病不起,能出宫门的第一刻,贤妃就牵着公主,带着两排宫人和嬷嬷们出了南熏殿。 如今御花园的菊花都开了,她得带着六公主去好好瞧一瞧。 只是,刚带着六公主玩了一会儿,她却看到了一个穿着宫女衣服的女人,站在廊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和六公主。 贤妃认出来,那是薛娇娇。 贤妃向来胆子大,不怕见鬼,稍稍惊讶了一番,见到那人有影子,应该不是鬼魂,信便定了下来。 想着薛娇娇是在昭临宫“没的”,再加上大将军王入京,她虽然猜不明白,但也多少对事情的脉络有了点猜测。 总之,薛娇娇应该是没死的。 第317章 “把那宫女叫过来吧。” 薛娇娇红着眼走过来,正想给贤妃请安,却被她拦住了。 “不必了。” 贤妃摆摆手,身后的人便退开在一旁守着。 贤妃上下打量着薛娇娇,见她如今倒是比从前在宫里的气色好一些,没好气地说:“果然是祸害遗千年,本宫就觉得你这种人没那么容易死。” 薛娇娇看着贤妃请求道:“我想看一看公主,过不了几日,我便要离京,以后,再想见她,怕是就不容易了。” 贤妃没好气地说:“啧,怎么就不容易了,谁拦着你看孩子了?你想看就回来看就是。少在这里给本宫矫情。” 贤妃翻了个白眼,将六公主轻轻往薛娇娇面前推了推。 “要看就看,要说什么就说。” 贤妃转身走了,坐到一旁的凉亭里吹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薛娇娇红着眼又将六公主牵了回来。 “这就说完了?” 薛娇娇点点头,“其实公主也听不懂什么,只是我在自言自语罢了。” 贤妃立刻变了脸,“谁说公主听不懂了?她什么都懂,她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看到贤妃这护短的样子,薛娇娇脸上的神情柔和下来。 薛娇娇向贤妃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娘娘。” 薛娇娇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贤妃看着薛娇娇走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但想不清的事情,她向来是不想的,又高高兴兴地牵着六公主打算带着她去千鲤池喂鱼。 牵起公主的手时,贤妃才看到,公主的手上,多了一个大大的镯子。 看着成色是极好的,而且颜色润泽,似乎是人身上养了多年的好物。 贤妃认出,这是从前皇后不离身的东西。 “贤妃娘娘,这镯子大了些。” 贤妃叹息一声,如今想起从前的岁月,只觉得不值。 她被人害过,也害了不少人,为的是什么呢? 到最后,她永远都没有办法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又害得薛娇娇生下两个痴儿。 最后其中一个孩子,又成了她一生的牵挂。 这世上的因果,谁也说不清。 “先给公主收起来,等公主大一些,再给她戴便是,别弄坏了,收好些。” …… 延庆二十一年秋。 太极殿前。 大将军王周清崇宣读着新帝登基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二十有一载,夙夜兢兢,忧勤惕厉……如今春秋渐高,精力弗逮,常恐德薄能鲜,贻祖宗之羞,负万民之望……皇五子、璟王周元朗,天资英睿,仁孝性成,深肖朕躬……朕兹效法尧舜,逊位让贤,传大统于璟王周元朗,即皇帝位,改年号永昭,以昭新历,承天应人。诸臣当竭股肱之力,匡扶新君。内外臣工,恪尽职守,共臻治平……延庆二十一年九月初七,钦此” 百官在殿前跪拜新帝。 最前面的是四位辅政大臣:神策军上将兼枢密使顾亭雪,左相陆文渊,右相沈明远,福王周清奕。 八岁的元朗牵着母亲的手,有些迷茫地站在太极殿前,接受百官的叩拜。 群臣宣誓效忠新帝,齐声道:“臣等恭请陛下承天景命!” 香君感觉到元朗的手心都湿了。 香君温柔地拍了拍元朗的背,元朗这才用他那稚嫩的声音让众爱卿平身。 说完,元朗就立刻看向母亲。 香君慈爱地对元朗点点头,元朗才觉得松一口气。 紧接着,顾亭雪便起身,接过诏书,开始替新帝宣读封赏群臣的圣旨。 新帝定夺,生母许氏封为皇太后,尊号“昭德明睿宣仁宪圣太后”,赐临朝辅政之权。 大将军王加授镇国大将军,赐九锡。 左相陆文渊晋太师,领尚书令。 右相沈明远授金紫光禄大夫。 福王周清奕总理宗正寺,岁禄万石…… 最后一个是袁好女。 “袁好女上前接旨!” 袁好女上前,跪地接旨。 只听顾亭雪念道:“袁好女获封武威镇军大将军、忠贞侯,食邑三千户,特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女嗣承爵。” 袁好女惊讶抬头,对上了香君温柔的眼神。 香君对袁好女笑了笑,袁好女目光含泪,接过圣旨。 仪式终于结束,香君牵着元朗的手,转身朝着台阶之上走去。 从这一刻开始,新的一朝正式拉开帷幕。 第432章 死前见的最后一个 “太上皇,该用膳了。” 如今周清河已经被人从太极殿挪到了南宫。 毕竟,从今日起,太极殿就是新帝的住处了。 几天过去,周清河已经能说话,也能坐起来了。 之前还混混沌沌的脑子,现在也清醒了不少,不再像是前几日那般,脑子里像是蒙着一层热气。 宴离的鬼门十三针,的确是名不虚传。 只可惜,这人竟不是为他所用的。 周清河用嘶哑的声音对伺候他的宫人说:“给朕更衣。” 小太监小声提醒道:“太上皇,您如今不能自称朕了。” 周清河一个凌厉的眼神,那宫人便立刻闭上了嘴。 毕竟是太上皇,做奴才的还是得好好伺候的,几人按照太上皇的意思,给周清河换好了朝服,然后抬着他到南宫的正殿坐好。 外面的鼓乐声传来,这是新帝在举办登基的仪式。 周清河觉得,今日,香君定是会来看他的。 他要等她来。 外面的鼓乐声终于渐渐停止了。 周清河逆着光,看着有人进了南宫的门,正朝着此处走过来。 那人跨过殿门,周清河以为他会看到香君,却是失望了。 他看到的是一张他未曾预想过的脸。 是薛娇娇。 …… 薛娇娇还活着这件事,已经不能让周清河太震惊了,他只是有些失望,看到的不是那张他想见的脸。 周清河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薛娇娇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准备好要对他说的话。 半晌薛娇娇才说:“我与清崇在一起了。” 周清河淡淡地看了薛娇娇一眼,“你与他倒是般配。” 薛娇娇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没有。” “冤枉我祖父谋逆,害死我薛家九族,陷我于水火,再救我一命,装作我的恩人,骗了我半生,你却无话对我说么?” 周清河厌烦地叹息一声。 “你想听什么?听朕忏悔么?你薛氏不死,我又如何能登上皇位?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若是还想不明白,这么多年的贵妃和皇后,你便是白当了。” 薛娇娇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周清河。 “你心中,便只有皇位,只有你的权力么?这世间的真情,你便是半点都不在乎么?” “真情?”周清河讥讽地问:“你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得到了么?别与我说,周清崇待你如何,他不过是求不得,所以这么多年有了执念罢了。过个三年五载,兴许还用不了那么久,他说不准,便对你厌倦了。说到底,是你求的真情害了你和你的全家。” 薛娇娇愣了愣,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周清河,神色却是极坚定的。 “至少我还有后半生,还能继续求我的真情。但你追求的权力,却是永远都失去了。” 周清河看着薛娇娇半晌,有些吃惊到了如此地步,她竟然还能信什么真情。 可薛娇娇的神情,没有半点作假,竟是那么的坚定和自我。 良久,周清河终于是笑了出来,他嘲笑薛娇娇,也嘲笑自己。 也许他和薛娇娇也没什么不同。 如今,这个被他玩弄了半辈子的女人,倒是在这一瞬得了他些许的尊重,人能一条路走到黑,倒也是需要点勇气。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要做什么便做吧。” 薛娇娇看着周清河,“你可还有什么遗言,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倒是好心。”周清河嘲讽地说。 “我一贯如此,必不会因为半生都蹉跎在你这样的人身上,就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周清河笑了笑,“那我倒是应该感谢你了,幸得你,这辈子,无半点改变,也无半点长进。” …… 香君本来正在宫里吃顾亭雪喂给她的蜜饯,顺便等一等薛娇娇那边传来好消息。 毕竟男主就应该女主来杀。 香君也实在不想亲手杀周清河。 母亲夺了父亲的权,和母亲亲手杀了父亲,给元朗造成的阴影大概还是不一样的。 香君只要皇帝死,怎么死,谁杀的都不要紧。 香君想要和皇帝说的话,也已经在他不能动弹的时候说完了。 第318章 没想到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太上皇宾天的消息,却等来了大将军王的人前来传话。 说是周清河想在死之前,再见香君一面,薛娇娇打算成全他,让他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 香君都懵了。 她都给薛娇娇机会报血海深仇了,她怎么赶紧动手?竟然还让周清河提条件? 香君不耐烦地将嘴里的蜜饯吐了出来。 “哀家知道了。” 大将军王的人走了。 “太后娘娘要去见太上皇么?” 香君叹一口气,“去吧。” 薛娇娇办事黏黏糊糊的,虽然有大将军王在外面看着,但香君还是不放心,她还是去一趟,勉为其难,见周清河一面吧。 “要奴才陪娘娘一起去么?” “你想见他么?” 顾亭雪冷哼一声道:“他是什么要紧的人,临死了,还这么多人去见他?娘娘去便是,奴才在昭临宫等着娘娘回来。” 香君只得自己去了南宫。 大将军王、薛娇娇、袁好女都在此处。 香君看到他们,便觉得顾亭雪说得没错,周清河死之前还这么大排场,的确是便宜他了,顾亭雪不来也好。 袁好女给香君打开门。 一进屋,香君就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袁好女为了保护娘娘,便跟香君一起进了屋。 身后的门关上,香君便感觉到身上投来一个视线,那阴森的、黏腻的、毒蛇一样的眼神,有一瞬间缠在了她身上。 香君抬眼看去,见到周清河坐在前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我倒也死的不冤枉。”周清河说。 香君款款落座,袁好女凶神恶煞地站在她身边,恶狠狠地看着周清河。 “太上皇误会了,哀家可不是来杀你的,想你死的人太多,怕是还轮不到哀家动手。” 第433章 朕希望,你永远都不输 周清河不凝视着香君,脸上是他那惯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笑容。 “朕知道,元朗登基之后,我便活不久了。你很聪明,知道要名正言顺,才能让元朗坐稳这个位置。一个皇帝死了是大事,一个太上皇死了,却是无人在意的。只是,你只怕是选错了人。竟然让薛娇娇来杀我?她的性子,怕是动不了手的,你指望她,怕是指望错了人。不如朕给你选个人选如何?” “太上皇想选的人,怕是不会来。哀家也不会让他动手的。” 周清河轻笑一声,“你倒是心疼他,朕是为你好,他如今掌握禁军十二卫和神策军,又与大将军王勾结,如今还有守卫京城的功勋在身,以后你怕是不好处置他。” “太上皇这是在用自己的命送人情给我么?” “杀死太上皇的罪名,给他最好不过了,以后你要处置他,便可名正言顺。” “劳太上皇操心,只是,本宫没有这个打算。” “倒是奇了,你竟然也会对谁心软……”周清河一双眼黏在香君身上,有些阴森地问:“你就那么喜欢亭雪么?” “喜欢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可以把性命托付于他,我信他,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我。” 香君看皇帝一眼,一脸的同情。 “这样性命相知的感情,你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懂。所以,你才会输。” 周清河和香君对视良久,终于是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前方的虚空处,轻轻地叹一口气。 “母后也更喜欢亭雪,她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都明白,临死前那段日子,母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亭雪谋划,她希望我能容得下亭雪,才在死前只要我陪伴在她身边,其实,她最爱的孩子,生命最后一刻,最想看到的人,都是亭雪。” 香君看向周清河。 周清河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片刻痛苦的神色,但那悲伤转瞬即逝,又沉入了他那双阴、幽深的双眸里。 “母后在我面前,和在亭雪面前,就似是两个人。她对亭雪,极为温柔和宠爱,总是满口的疼惜和骄傲,母后看亭雪的神情,是我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母后对我,总是极为严厉、不苟言笑,甚至连夸奖的话都极少说,在母后心里,我总是还不够出色,好不够谨慎,还不够进退有度。” 香君道:“那是因为你是皇子,对皇子的要求,自然是不同的。” 周清河的神情又冷厉下来 “是啊,因为我是皇子,因为母亲想让我做皇帝。只有我做了皇帝,她才能做太后,才能报复那些伤害过她、伤害过我、伤害过亭雪的人,才能成全她一生的野心。那些扶持我的人,也都想我做皇帝,因为有人想做皇后,有人想独揽朝纲,有人想一步登天。如他们所愿,我成了皇帝,可到最后,每个人却都怨我无情无义,怨我背信弃义,怨我心狠手辣。” 周清河眼里尽是嘲讽之色。 “可见人性是多么的荒谬,多么的贪婪!当初夺嫡之争那么激烈,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若不是朕无情无义,连自己的感情都能利用,又怎么能让废太子摔断腿?失去帝心?若不是朕背信弃义,连忠臣都能陷害,又怎么能让东宫的位置空出来?若不是朕连亲弟弟都能废掉,母亲又怎么会恨极了姜婉容?怎么会在最后时刻对先帝出手,让大将军王来不及回京呢?” 香君猛地抬头看向周清河,她倒是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然还能出现让她惊讶的事情。 周清河笑着看着香君。 “是不是先太后对你慈爱,对亭雪爱重,你便真以为,她是什么可怜的母亲么?” 周清河压抑着眼底复杂、翻涌的情感。 “人是有许多面的,只可惜,母后总是把最残忍的一面留给我。” 香君心有戚戚,她忽然觉得,她选择不动手杀周清河是对的。 就是周清河这般意志坚定的人,母亲杀了亲生父亲这种事情,也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更何况是元朗。 周清河看着香君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朕从前宠你,也是因为,你实在是个好母亲,你对自己的孩子,和宫里的孩子,都是真心的好,朕看得出来。” 香君看向周清河,问道:“你恨先太后么?” “恨这种情绪,我已经许久都没有了。”皇帝的语气幽幽的,像是这深宫里的一只古老的鬼,“为了做这个皇帝,我一点点的放弃一个人能拥有的所有感情,但当我坐上了皇位之后,他们却希望我能有人间真情,能做一个好儿子、好夫君、好兄长、好父亲……你说,这些人不可笑么?” 香君难得的沉默了。 周清河继续说道:“其实朕一生中,也心软过许多次,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头,若是不能一直赢下去,就连现在拥有的也都会全部失去,最后落得的下场,就像我如今这般,不是么?” 香君看向周清河,打量着他的样子。 不过几日,周清河似乎就苍老了不少,看得出,他如今的状况,要勉力坐直在椅子上,已经是很辛苦了。 但是他的手却还是紧紧抓着那扶手,就算是颤抖着,也依旧坐得笔直。 “别人或许不会懂我,但你一定会懂我的,对不对?” 香君看着周清河,半响才开口说道:“懂不懂的,又有什么意义?” 香君不想在最后一刻,打开心房,让周清河钻进自己的脑子里。 她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太上皇如今还有心情与我说这些,看来这南宫的日子,太上皇过得很是不错。” 周清河有些失望,他自嘲地笑了笑。 “过得好不好的,不也就这一日了么?太上皇是最不招人喜欢的,还是早些死了好。”周清河打量着穿着一身朝服,雍容华贵的香君,一直冰冷的眼神,倒是有了些温度,他感叹道:“这身太后朝服倒是衬你,也只有这天底下最富贵的所在,才能浇灌出你如今的气度来。只可惜,太后怕是没有皇后好当。” 香君语气轻松,就像是从前和皇帝打趣一般说话。 “太上皇这是在诅咒我么?看来太上皇是恨上我了。临了,也不愿意说几句祝福的话,哎,实在让人伤心呢。” 见香君这般,周清河也拿出了从前与香君相处时轻松的语气。 “朕可不恨你,最初倒也气过你,但那时候大概是受了宴离施针的影响,脑子实在是混沌不堪,这两日脑子清醒了,便连气也不气了。朕爱极了你,舍不得恨,也舍不得气你。” 香君冷笑,“太上皇这番说辞,是想哀家心软么?” “事已至此,太后也没有回头路,朕又不糊涂。事到如今,我与你也没必要说些虚情假意的话,装了一辈子,朕也实在有些累。至于太后信不信,朕也不在乎了。” “太上皇今日叫我来,就是与我说这些的么?” 第319章 “朕只是有些放不下你。”周清河看着香君,那眼神还真温柔得像是看自己的爱人,“其实,你何必要做这太后呢?元朗今年八岁,过个五六年,他便要大婚,至多拖到他十六岁,他便要亲政。你应该懂这个道理才是。朕都可以把朝廷的政事交给你处置,其实,做朕的皇后,比做太后好。只怕,太后选错了。” “太上皇可真会说笑,若不是哀家让袁好女杀穿了江南,让大将军王举兵入京,您会把权分给我么?明明是我自己争来的,倒是成了你的恩赐了。” “你怎知这一切不发生,我便不会分权与你?” “会不会都不重要,权力只有抢来的,没有让来的。” 周清河笑了笑,点点头,“这一点,朕倒是与太后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朕很是好奇,你以后可会把权力让给元朗?可甘心,只做后宫里一个吃斋念佛的太后?” 香君没有说话,周清河脸上笑意更浓。 “做朕的皇后,你会幸福许多,你的性子这般不服输,迟早要与自己的孩子反目。等到那一日,你也许会后悔。” 香君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太上皇错了,哀家绝不会后悔。因为,我一生所求的,从来都不是幸福。” 周清河一愣,似乎忽有所感。 他转过头,直视着香君。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又都同时收回了目光。 “可惜,朕看不到了,不然,若是能看你与大臣斗,与你的儿子们斗,与你儿子们的妻妾家族斗,应该也是极有趣的。” 香君起身准备离开,实在是不想和周清河待在一起,多待一会儿,都觉得要沾上他身上的鬼气了。 “这些年,太上皇也算是哀家的好老师,哀家不会折磨你,会给你一个痛快。” 香君转身边走,袁好女也没有丝毫的留恋,立刻跟上香君的脚步。 “香君!” 香君的脚步没有停留,继续往外走着。 就在香君的脚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却听到周清河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一次你赢了,只是,从此之后,你便要一直赢下去,朕希望你真的能……永远都不输。” 第434章 关于你我的真相 身后的殿门关上。 香君倒是不后悔来了这么一趟。 香君甚至有些佩服周清河,临死了,还想这般想方设法地钻到她的脑子里。 她若是不来,还真不放心。 薛娇娇和大将军王等在外面。 香君想到周清河的话,他说,薛娇娇到最后怕是动不了手。 “大将军王,你陪她一起进去吧。” 大将军王点点头,便带着薛娇娇一起重新走入殿内。 香君在外面等着。 不到最后一刻,她总觉得周清河说不定还藏着什么,说不定能改变什么。 可是很快,薛娇娇和大将军王便出来了。 “怎么了?” 薛娇娇摇摇头,脸色惨白。 大将军王沉着脸说:“周清河死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服毒自尽了,那毒见效极快,已经没气。” “他哪里来的毒?”袁好女震惊地问。 大将军王摇摇头。 香君沉默了。 这个周清河,果然到最后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手。 …… 太上皇死了。 国丧,朝廷罢朝一个月。 香君不愿意听大臣们的话,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办。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太上皇也是天子,哀家一定要给太上皇足够的哀荣。” 百官们感叹着太后对太上皇的深情。 但香君只是想到周清河就毛骨悚然,总担心他会不会一睁眼又活了。 幸而天气凉爽,所以香君决定让太上皇七日后入殓,再停灵二十日再下葬。 …… 卫知也在狱中得知太上皇死了的消息,差一点撞柱而亡,幸而看守将他拦住,却还是受了伤。 香君知道此事后,便派了陆令仪带着卫夫人去好好劝一劝卫知也。 卫夫人上去便是对卫知也一顿拍,差一点没把人拍死,也幸好宴离一直守在旁边。 卫知也痛哭流涕。 他愿意呈上那封奏疏,是因为他想叫醒自己效忠的君主,如今君主却因为他上的奏疏死了,岂不是讽刺,岂不是笑话? 陆令仪对卫知也拜了拜。 “我如今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说与卫将军听,以劝卫将军暂息死志,还请卫将军一听。” 卫知也来不及说话,他的夫人便说:“你说!他听着。” 陆令仪这才继续说道:“忠义之道不在玉石俱焚,而在以智存身、以韧续命。将军如今死了,不过是徒令社稷失栋梁。这些年,朝廷里奸佞横行,都是些尸位素餐之流。若将军今日舍身,恐怕正堕了那些宵小之辈的下怀。 “如今新帝刚即位,年不过八岁,太后辅政,虽有一改朝廷风气的抱负,却苦于无人可用。将军明明知晓大齐百姓之苦,如今苍生系于一身,岂容你这般一头撞死、独善其身?” “骂得好!”卫夫人又用力地拍了一下卫知也,“别叫瞧不起你!” 卫知也含泪应下,“我不求死,可太上皇因我而死,我活着,也只会牵连家人,又谈何报国?” 陆令仪这才展开太后的诏书。 “太后娘娘有命,令虎贲卫将军卫知也,赴皇陵为太上皇持服三月,尽人臣哀慕之诚。俟禫祭礼成,着复其原职,并入枢密院参赞机务。” 卫知也闻旨色动,满脸羞愧之色,几不能起。 卫夫人也含泪上前相扶,两人颤抖着一起跪下。 “臣领旨谢恩!” …… 大将军王向来狂傲不羁,也懒得管群臣怎么说他,史书怎么记载。 反正他是打死都不肯给周清河守孝的,周清河入殓之后,确定他是真的死透了,大将军王便准备回北地。 虽然有周子都在那边,但大将军王还是不放心。 只是,大军这么大张旗鼓的回去,还不给太上皇守灵,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香君允许他先走,但只准他偷偷地走,等一个月之后,太上皇下葬了,再让大将军王带来京城的这些兵回北地。 大将军王倒也无所谓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既然是他和薛娇娇先走,他便打算回北地之前,先陪着薛娇娇去江南看一看。 薛娇娇想去江南祭拜她的养父母一家。 这些年,薛娇娇一直在深宫之中,不能亲自去祭拜,也总有些逃避的心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想要去养父母一家的坟前请罪,并且将他们的牌位请回北地好好供奉。 此去一别,她便要生活在北地了,大将军王是边境的守将,没有圣旨是轻易不能离开的。所以薛娇娇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回中原。 这一回大将军王和薛娇娇走,香君便衣出行,带着顾亭雪,亲自去运河边送大将军王和薛娇娇。 这回大将军王也打算微服出行,包了一艘极好的游船。 薛娇娇也没有想到,香君会来送她,拉着香君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看着她哭哭啼啼的,香君却很是淡定,大将军王又忍不住在旁边哼哼唧唧。 他实在是搞不懂香君,明明也没见她多喜欢娇娇,如今大局已定,她都已经坐上辅政太后的位置了,何苦还来这里假惺惺? 香君没好气地看着大将军王道:“大将军王,你还是找个大夫吧,您这鼻子不通气的病得治!亭雪,华大夫不是在江南么?你给大将军王一个地址,让他这次去江南,找华大夫治一治!” 大将军王想反击,但是却被薛娇娇瞪了一眼。 “你去旁边等着!我与太后娘娘,还有话要说。” 大将军王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一旁。 看到顾亭雪还站在那里,他很是不服气,“凭什么他可以听?” 顾亭雪笑了笑,走到大将军王身边道:“我来陪大将军王便是。” 马上就要开船了。 薛娇娇很是舍不得香君,看着香君泪眼朦胧地哭得不能自已。 “我心中,最牵挂的还是你,宫中的生活不容易,从今以后,你定是要保重自己,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娘娘的,娘娘可以用留在鹰鹞处的神鹰与我联系。” 香君点点头。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薛娇娇问。 香君想了想,语气平静地说道:“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准备去北直隶行吞蝗礼之前,曾与你在大佛堂说过话。” 薛娇娇点头,脸上尽是惭愧之色。 “那时候,是我不好,是我识人不清,是我糊涂、自私、自以为是,竟然还把你当仇人。妹妹可是还怪我?” 香君摇头。 “姐姐还记不记得,妹妹对你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姐姐时候清醒了,再来找我,我会给姐姐一个机会,让你知道真相,关于你我的真相。” 第320章 第435章 她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薛娇娇迷茫地看着香君。 “什么真相?” 香君笑了笑,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虽然我总是叫你的姐姐,但你并不是我的姐姐,我其实有一个亲姐姐。” “是么?此事,我竟然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她死了。”香君看着薛娇娇,柔声道:“我有过一个姐姐,所以我也不能再认别人做亲姐姐,你可明白?” 薛娇娇没有明白过来,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若是如此,也无妨,咱们的关系,也不必拘泥于姐姐妹妹的称呼。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至交好友,是我可以托付性命的人,是我的亲人。” “薛娇娇,其实我恨过你的。” 薛娇娇苦笑道:“我知道,从前我们之间有过误会,之前,我也伤害过你。” 香君摇头。 “不是的,从前我恨你是因为我觉得该死的是你,但入宫这么多年之后,我也知道,你这人,实在是算不得一个坏人,恨你也挺没意思的。这些年,你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骗的,总归是帮了我许多次……如今,周清河已死,罪魁祸首都没了,我便也懒得再与你计较……从今以后,我与你,便无需再有任何纠葛了。我已放下,你也保重吧。” 薛娇娇有些震惊,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香君却忽然说这般冷酷的话。 “可是你还怪我?” 大将军王已经在催促了,“说完了么,要开船了。” 薛娇娇想说什么,但是香君却点点头道:“说完了,大将军王你们也快些启程吧。” 香君叹息一声,往薛娇娇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好好活着吧,你的命,是我姐姐的命换来的,别糟蹋了。” 薛娇娇迷茫地看着香君,然后懵懵懂懂地被大将军王拉着上了船。 船开了,薛娇娇打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帕子,已经很旧很旧了,材质也不像是宫中会用的东西。 帕子上,绣着的秋日的菱角,旁边绣着一首采菱曲: 摘取双菱子,持寄意中人。水深荷叶暗,风起藕花新。 二十年前,薛娇娇在江南的船坞上,教菱歌写自己的名字。 菱歌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好听,菱角一点都不厉害。 薛娇娇便教菱歌背了这首诗,还特意替她绣了这个帕子。 …… 站在岸边的香君看着船渐渐开远,念着:“摘取双菱子,持寄意中人。水深荷叶暗,风起藕花新……” “娘娘怎么想起这首诗了?” “这是我学的第一首诗。”香君收起那惆怅的神色道:“走吧,回宫吧。” …… 站在船上的薛娇娇,终于明白了香君方才在岸上对她说得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娇娇站在船上,看着渡口上的香君,眼泪忽然奔涌而出。 “不是的……不可以如此……不可以就这样走!别走!你别走!求你了!回来!” 薛娇娇下意识地就要往船边冲,差一点就直接要跳船,却被大将军王一把抓住,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疯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可以往水里跳。”大将军王愤怒地说:“太后给你看了什么,你怎么看完就疯魔了……” “菱歌!那是菱歌!”薛娇娇激动着抓着大将军王,哭嚎着说:“她是菱歌啊,香君就是菱歌!她是我的妹妹啊!” 大将军王闻言也是一脸的震惊。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渡口,但香君却已经与顾亭雪一起离去了,很快便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薛娇娇抓着大将军王,哭得难以自已,终于是悲痛地跌坐在地。 “菱歌……” …… 回去的马车里,香君很是沉默。 顾亭雪的耳力极好,方才那游船也并没有开得极远,所以他听到了薛娇娇在船上撕心裂肺地叫着菱歌。 顾亭雪管着监察处,京城里重要人士的生平顾亭雪都一清二楚,所以听到菱歌那个名字的时候,他便飞快地调动出了薛娇娇的那些前尘往事。 菱歌是薛娇娇死在江南的义妹。 菱歌的姐姐菱香,当初去天牢换出了薛娇娇,被折磨惨死。 而菱歌的全家,也都因为知道薛娇娇当过清倌人的往事,被先帝派去江南的人杀死了,并且扮做是江洋大盗劫掠,连船坞都烧得一干二净。 顾亭雪看着香君。 香君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神色,很是惆怅,眼眶也有些湿润。 顾亭雪都极少见到娘娘露出这样的神色。 香君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香君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哪里来的,又是为什么而流。 兴许是在为二十年前,浸在冰冷的河水里,看着船坞被大火熊熊燃烧的那个六岁的小姑娘而流吧。 手心暖了暖。 是顾亭雪伸出手,握住了香君的手。 顾亭雪什么都没有多问。 原来,香君就是菱歌。 难怪…… 这么多年来,香君对皇帝那始终如一、毫不动摇的杀意,倒是有了解释。 周清河兴许到死也想不到,他二十年前下令杀死的小人物,却成了二十年后,彻底毁掉他一生算计、筹谋,要了他性命的人。 这世上,任谁都不会觉得香君做的事,是有可能的完成的。 顾亭雪在心中感叹着。 从六岁到二十六岁,二十年的时光啊。 一个一无所有的渔家女,真的为她的父母报了仇,真的杀死了一个皇帝。 所谓蚍蜉撼树,也不过如此。 “娘娘实在是奴才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人。” 香君眼里有泪,听到顾亭雪这样说,立刻就破涕为笑,得意地说:“哀家当然厉害!哀家以后还能更厉害!” …… 先帝的丧期结束。 宫里的其他女人怎么安排,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有孩子的,都可以提前出宫开府,香君下了令,皇子和公主的待遇是一样的,有公主的妃嫔,也可以带着公主出去开府。 之前皇帝杀了那么多藩王,如今,京城里的大宅子可多得很。 香君大笔一挥,便赏给诸位皇子和公主,让诸位太妃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出宫住去。剩下没有子嗣的妃嫔,便好好地养在宫中,先不挪宫。 毕竟新帝才八岁,后宫里暂时也没人住,先让她们过几年安生日子再做打算。 简太妃得知自己可以出宫了,心情很复杂,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当年,她第一次给先帝侍寝,心中百般的屈辱,一心求死。 那时候,是香君劝她活下去,总有一日,能迎来新生。 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比她想得快得多。 简太妃去昭临宫拉着香君哭了好久,她实在是舍不得姐姐,以后出了宫,就不能常来看姐姐了。 香君嗤笑道:“哀家现在可是太后,天下的事情,都是哀家说了算。哀家赐你一个离皇宫近的宅子,再给你令牌,让你想入宫随时都能进来看我便是。放心吧,你若是在宫外过得太快活,忘记了哀家,哀家也会派人把你抓进来陪我的。而且,元朗也需要元吉这个兄长陪伴啊。” 简太妃这才破涕为笑,立刻就准备张罗着搬出宫去。 虽然这些年,养尊处优,过得也算是顺心如意。 但皇宫这个地方,对于简太妃来说,除了太后娘娘之外,别的东西,她都半点不眷恋。 走了才好呢。 …… 国丧结束后,新帝第一次上朝。 今冬的雪下得尤其早。 寅时三刻,午门外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笼。 文官自左掖门、武官自右掖门鱼贯而入。 太极殿的丹墀上响起三记鸣鞭,宫门次第洞,执戟的侍卫们身上的甲胄闪着寒光。 “入班!” 六十岁的左相立于文官之首,带领着百官走入太极殿。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里,香君扶着顾亭雪,牵着元朗走上台阶,坐到了那龙椅上。 今日是香君第一次正式上朝。 那些老臣们,似乎下定主意要给香君一个下马威,香君刚坐定,便听得一人上奏,说虽然太后如今辅政,但应该垂帘听政,不应该直接坐在新帝身边,这样实在是于理不合。 身旁的顾亭雪要说话,却被香君抬手示意拦了下来。 顾亭雪便不再说话,而是走下台阶,站在了百官之前。 香君扫视着下面的百官,问道:“文武百官们,是都觉得,哀家不该坐在这里么?” 片刻的沉默之后,列位在后的一位官员,站了出来。 “臣有不同见解!” 香君揽着元朗的肩膀,微笑地看着那中年的官员。 “你是谁?” 这是个会给自己找机会的,香君自然要好好记住他的名字。 第321章 “微臣太常寺少张伯礼” “好,今日诸位大人,就好好议一议,哀家到底应该坐在哪里。就由太常寺的张少卿先说。” 朝堂下的官员们,开始激烈的论起礼仪来。 香君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百官议礼。 她知道,虽然她历尽千难万险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但一切却只是没有结束。 香君属于后宫的一生的确是结束了。 但是,她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 第436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1 (一) 太后辅政后的三个月,百官便已经了解了太后的厉害。 哎,太后太年轻也不是好事儿,实在是精力太好了。 从前递上去的奏折,七日能回都是不错的了。 除非事关重大,奏折才会在三日内回复。 偶有紧急的事情,例如天灾和兵变,才能得到先帝当日的回复。 但咱们这位太后,那可真是夙兴夜寐、兢兢业业。 当日的奏折,隔日一定会回复,而且她也要求官员们用最快的速度把后续的事办好,并且写奏折回禀,京城的,都得隔日回禀事情的进展,境外的,则是根据距离,有不同的时间限制。 而且太后的记性极好,就没有她忘记的事情。 多小的事情,她都不会忘。 若是你忘了,等到她来问你,那你就等着被处置吧。 所以,第一个月,满朝文武都被太后使唤得团团转。 官员们也算是知道先帝临终前那段时间,奏折到底是谁在朱批了。 如此粗暴的风格,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会是太后的手笔,粗狂! 渐渐地,官员们便生出了些要和太后作对的心思,毕竟由奢入俭难,这样下去,他们可是半点自己的生活都没了,只能一心一意给朝廷办事了。 但是,很快这群大臣们便发现,想要制衡太后,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咱们这位太后,没什么弱点。先帝那样的人,都有弱点,但太后,她竟然找不到什么破绽! 先帝要捞钱,要享受,要朝廷安安稳稳,别的不管,所以依赖大臣。 但太后不捞钱,不享受,就要朝廷每个人都给她办事,和她一起夙兴夜寐。 再加上,太后手上有兵权,有银子。 顾亭雪掌管神策军和监察处。 卫知也掌管十二卫。 袁好女的水福兵也还在京城。 这三人对太后忠心耿耿,太后想做什么事情,都能极为强势地去办。 要不然,顾亭雪和袁好女,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一个给你编罪名,一个就把你全家都砍了。 另外,江南总督是太后的亲兄长,又经历了袁好女那几个月的杀戮,江南如今平静的很,没了世家大族,倒是让朝廷顺利的收回了对江南的掌管。 只要江南稳定,那朝廷就不会缺银子。 所以,要用银子卡住太后,不让她办事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要用宗室来压太后,更是不可能了,宗室都被先帝杀光了。大将军王是和太后一伙的,就剩个福王管理宗室,一让他说点什么,他立刻就装病了。 眼看,三个方向都管不了太后,于是,官员们就打算采取一个拖字诀。 太后想做的事情,若是下面的人不给办,那她有银子不也没办法么? 前段时间,因为新帝登基,太后打算开恩科,并且加设一个女官的选拔。 太后倒也没有想一蹴而就,只是现在京城小范围的选拔一次,这些女官,也不上朝,只是在昭临宫,为太后办事。 这件事,太后打算让礼部的官员来办。 太后给自己选女官,倒也不算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礼部的尚书,偏偏就想要拿捏太后一番,说这件事,不合礼节,他办不了,然后来一个以退为进,说要告老还乡。 这开恩科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办不好,学子们就会闹起来,更别说,还有女官这种事情,一不小心就要被戳脊梁骨。 礼部尚书相信,整个礼部,都会与他同进退。 然而,等了一个月,礼部尚书发现,没人来请自己回去,他的位置也已经被新人顶上了,就连自己从前培养的乡党也一起被扫地出门,离开了礼部的关键位置。 此刻,他想后悔也已经晚了。 因为愿意给太后办事的人,可真的不少。 从前,官员们给先帝办事是不好办的。 因为先帝让你办事,是不负责的,所以下面办事的个人能力极为重要。 你又要打点好各方的关系,又要平衡好各方的利益,还要想办法搞来银子把事情给办了。 最后,干成了功劳是皇帝的,没干成,那罪过全是你的。官员们才会互相推脱,一件事情踢来踢去。 所以能在先帝手下做成事情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但太后的风格,跟先帝截然相反 太后做事风风火火、干脆果断,只要决定了,马上要就办,不允许推脱和拖延。 但只要你肯做事,要钱就给钱,要人就给人,要兵就给兵。 办事的过程里,要是出了问题,太后那是极护短的,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她都能给你摆平了。 事情办好了,功劳给你,升官发财是少不了的,还能落下好名声。 于是乎,太后就这么连削带打的,把前朝那些不服她的官员给清理了一遍。 剩下的,别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也都是对太后恭恭敬敬的,轻易不敢说自己不干了。 只是,咱们太后还是太能干了。 恩科的事情刚定下,还在筹备之中,太后又要办第二件大事。 第437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2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后临朝后办的第二件大事,就是要操心大齐百姓的碗饭。 太后的想法相当的朴素,她不在乎什么千古流芳,也不在乎她这一朝能出什么能臣,出什么了不得功绩。 她就要她的百姓都吃饱饭。 子民子民,当妈的就没有让孩子饿肚子的道理。 所以,香君要搞清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什么大齐的百姓如今会吃不饱饭,为什么每年那么多人要鬻儿卖女? 户部的官员愁的要命。 他们自然是知道百姓为什么吃不饱饭的,但是有的话能说么? 但太后娘娘就是这个性子,问了你就要答,答不出来,你就要滚。 不想滚,那顾大人自有百般手段,让你滚。 户部的官员只能硬着头皮给太后娘娘解释。 大齐实行的是推行屯田制,实际上是鼓励垦荒种地的,大齐刚刚建朝的时候,北方农户人均可得三十到五十亩地,南方因为人稠地狭,所以人均约为十到二十亩。 香君是了解民间吃饭的事儿的,疑惑道:“那也不少了,照说,人均四到五亩地,便可以维持温饱,不会挨饿了才是,这远远超过了啊。” 户部官员只能低头回答:“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香君深吸一口气,“说话便一次说完,别给哀家在这里扭扭捏捏的,实在讨厌,你就说,地都去哪里了!” 户部官员自然是解释不明白,又是给香君扯历史,又是扯天灾,总之就是,这种情况,实在是无法避免,历朝历代都是这个样子的。 香君出师不利,心里实在是烦这群滚刀肉。 但是这回香君想要再找给自己办这件事的官员,却不像之前恩科的事情那么容易,这一回,无论她怎么利诱,大家却都不愿意替香君办这件事。 顾亭雪见娘娘气得嘴巴里面都生疮了,饭都吃不下,实在是心疼,便提议说:“不如,我去给娘娘找些下面真正办事的人,娘娘问问他们,兴许有些启发。” “真正办事的是什么人?” “比如说,税课司的吏员。” 税课司正式官员也不过是从九品的芝麻官,小吏则是不入流。 但这些人虽然没有品级,却在是地方实际管理税收工作的人,包括登记税户、核对账目、催缴税款等等。 这些人,怕是最明白朝廷真实的情况。 不过半个月,太极殿的西暖阁里就出现了顾亭雪找来的一位税吏。 香君看到这人,难得的露出了些惊讶的神情。 倒不是因为这人瘦骨嶙峋,而是因为哪有人见太后,穿得这么寒酸的? 不仅衣服上有补丁,就连脚上穿的也是一双草鞋。 但饶是如此落魄,看到尊贵的太后,这人却也极为淡定平静,没有丝毫的慌张,倒是让香君有些欣赏他了。 这人叫做李大仓,是顾亭雪从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人才”。 李大仓父亲是个秀才,他却对读书没兴趣,也没有参加科举,但因为精通算学,所以做了税课司的一个小吏。 第322章 顾亭雪说,此人是个有大才的。 “你怎得穿得如此寒酸?难道是对哀家心有不敬?”香君故意问。 这李大仓倒是直接,直白地回禀:“回太后娘娘的话,草民对太后娘娘没有不敬之心。只是,咱们这些小吏的俸禄是极低的,月俸只有一、两石米,有时候,还发不下来。大多数底下的税吏,只能靠自私从税收中抽常例钱才能维持生计。我因为不抽常例钱,吃饱肚子已经很难了,自然是没办法再买华丽的衣衫。” 香君冷笑,“你是入京见哀家的,难道就没人给你弄几套干净的衣服么?少在这里糊弄哀家。” “因为只有这样,太后娘娘才能知道,底下的小吏和百姓们,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香君的神色终于软了下来。 “赐座吧。” 香君让人给李大仓赐座,又赐了茶,让他坐着慢慢说,今日,她有许多事情要问他。 李大仓在西暖阁里待了一上午,把香君想知道的事情,都详详细细地说了。 之所以百姓手上的田越来越少,是因为官绅和宗室通过“投献”“占田”来兼并土地,这才让自耕的百姓不断减少。 到延庆十五年,李大仓负责的区域里,百姓人均耕地已经不足三亩,想来天下其他地方也是差不多的。 李大仓来自江南,江南富庶,但百姓的日子却极为悲惨,自耕地的百姓只有两成,佃农占比高达八成。 大多数百姓都没有自己的土地,仅能租种地主的田亩或者官田。 地主多半都是乡绅或者退休官员,他们都可以免除赋税,这些地的税银是收不上来的。比如说,一个朝廷一品大员,一人就能免除一万亩的税收。 当然,说是免除一万亩,但是超过一万亩的,也不一定会交税。 因为他们这些人有的是法子逃税,比如说“飞洒”,就是将自己家的田,化整为零,分散道普通农户的田地里,这样自家就能少交税了。 听到此处,香君就知道,为什么那些官员们都在那里支支吾吾、避而不谈了。 他们就是最大的得利者。 “那佃户们呢?”香君又问。 “至于佃户们,若种地主的田,每年一般交一半的收成作为地租。”李大仓继续说道:“其实,若只是交一半,也就罢了,百姓也还能活得不错,但官绅地主还会通过放青苗钱的法子控制佃农。” 比如说,遇到个灾年,借粮时是“春借一石,秋还两石”。 若是连着几年遭灾,那欠下的粮食就还不清了,所以许多佃农都是世代负债的。 至于官田,官田的税租是民田的数倍,佃农需缴纳七成以上的收成,再加上中间贪墨的,他们实际所得更加的微薄。 但官田也算得上朝廷收入的一大来源。 可因为历年来,皇帝给各个藩王、功臣们赏的田越来越多,所以这收得上税的官田亩数也越来越少。 但每年,朝廷税收的要求又摆在那里,皇帝逼大臣,大臣逼小官,小官逼小吏。 底层的这些小吏,虽然没有功名,地位也比不上士绅,但是他们对百姓的影响力,却比那些有品级的官员大得多,因为他们才是直接与百姓接触的人。 但朝廷收不上税,小吏吃不上饭。 小吏吃不上饭,自然就要欺压百姓。 百姓被欺压,日子过得更加的恶劣,活不下就鬻儿卖女,来年能种地交税的百姓就更少。 小吏对剩下百姓的欺压就更严重,如此恶性循环。 朝廷越来越穷,百姓越来越惨。 最后百姓厌恶小吏、厌恶朝廷,民变就这么来了。 可实际上,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一直不在百姓,也不在小吏。 和李大仓聊了一日之后,香君回到昭临宫后,硬是一晚上没有睡着觉。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官员们都明显感觉到,今日的太后很不一样,那气势,像是要来杀人的。 但很快,官员们便放心了下来。 今日,太后娘娘尤其的和风细雨,她今日来是想推行一个新政,那就是减免天下三年的赋税。 第438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3 (三) “如今,连年的天灾和战乱,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哀家决定,减免天下百姓三年的地税,这三年,所有田地里耕种出来的粮食,都归百姓自己所有。” 此言一出,香君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大臣,脸上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右相,你可是有话要说?” 右相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这朝廷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朝廷那么多官员要吃饭,每年又是要修河道、又是要赈灾荒,又是要发军饷的,国库又空虚,这减免三年赋税,官吏们吃什么?河道还治理不治理了,出了灾情还赈灾么?太后娘娘,您这是要把朝廷解散了啊。” 香君眸色一凛,“哀家说了要饿着你们了吗?又没到发俸禄的日子,你倒是早早担心起来了,我看右相这大肚子,也不像是饿过肚子的人呢。” 右相闭上了嘴,但眼神还是一样的轻蔑。 “太后娘娘说的是。”左相立刻上前说道:“臣倒是觉得太后娘娘减免赋税的国策是极好的,臣支持娘娘!” 左相心里也是瞧不上太后的。 前些日子,看太后在前朝连敲带打地收拾了不少不服她的人,他还以为太后有些政治天赋。 但如今真的到了具体的政事之上,立刻就显出她一介妇人,毫无见识。 反正免税这种事情,对他们这些大臣们也没什么影响,这满朝文武,谁靠俸禄过日子啊? 最后影响的也只会是地方的官员和小吏。 左相只觉得香君这是想一出是一出,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等到年底发不出俸禄,全天下的官吏都闹起来了,她便知道着急了。 所以如今,他也愿意由着香君,正好她闹出事情了,才能再求他们这些老臣给她收拾烂摊子。 到时候,大臣与太后之间权力才能重新找到平衡。 左相都同意了,其他大臣自然也不敢反对。 见无人反对,香君很高兴,立刻就将诏书公告天下。 官员们生怕给太后背锅,所以这“好名声”就给太后自己担着了。 到时候,天下大乱,这罪名,也太后自己担着便好。 也有几个对香君忠心的官员来劝她,香君却是孤注一掷,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免除这三年赋税。 然而,就在这封诏书昭告天下之后,香君又颁发了第二封和第三封诏书,这两封诏书,让诸位大臣,彻底发现,自己被太后给耍了。 (四) 香君颁发的第二封昭告天下的诏书,虽然有些让人震惊,但也还没有让百官愤怒。 因为,这封公告天下诏书,说的是要给百姓分田。 之前皇帝杀藩王和袁好女杀世家,让香君手中的得到了不少无主的田地,这些田本应该都变成官田。 但是香君却打算把这些田地全部“卖”给百姓。 这些田,要严格按照户籍来卖,只有名下田产不超过五亩地的,才能购买,并且一口人可以最多可以买五亩地,但无论男女,都享有一样的政策。 若是没有钱也没关系,可以先欠朝廷的,朝廷不收利息。 买地的钱,可以三年后再开始偿还,可以用粮食来偿还。 若这三年遇到了天灾,还不起田地的钱,便再顺延三年开始偿还。 这三年里,百姓自己开荒的田地,也都归开荒的人所有,但每人最多只能享有五亩开荒的田地。 开荒的地,和朝廷售卖的地,可以分开计算,这样下来,一人最多可以拥有十亩免税的地。 这封诏书,其实是动了官绅的利益的。 因为百姓若是有自己的地,谁还愿意种他们的地呢?佃农们,只怕会纷纷想办法找朝廷买地。 但仔细想想,官员们还是觉得,这个诏书根本推行不了。 不收百姓的粮食,朝廷收税本来就难,还把唯一能收粮食的官田还分出去了,年底只会更没有银子。 到时候,官吏们闹起来,朝廷不能运转,太后就只能重新废掉自己的国策。 可重新再收税,可就难了,答应百姓的事情,出尔反尔,定是要出现民变的。 香君其实也知道这些,她想看看,这些老臣们,会不会出言提醒他,但是不出意料的,竟然这些老东西们都集体沉默了。 果然啊,这些老东西,一辈子就只知道斗,为了斗赢,什么都不管,就是天下大乱了,也是他们的权力斗争更重要。 不愧是狗先帝带出来的大臣! …… 只不过,香君很欣慰,倒是也有人在替她操心。 袁好女在江南杀了不少人虽说分了不少东西出去,但是大部分都还是留下了的。许焕文已经把全部充公的资产登记在册。 第323章 古董字画什么的,比较难换成银子,先按下不管。 但这些大家族家里抄出来的现银,都有数千万两。 许焕文不敢私吞,要运回给朝廷。 运回来肯定是要运的,但香君让他暗中运送,别让人知道了。 香君自然是知道她手上马上就要有银子了的。 当初在江南顾家的时候,她就看过顾家的账本。 大齐百姓也穷,皇帝也穷,那钱到底去了哪里? 那一刻,香君便知道,钱去了哪里。 后来让袁好女杀去江南,一方面是为了集权,一方面就是为了搞钱。 但此事,她决定先瞒着大臣们,因为她还有第三道诏书要颁发。 第三道诏书便是,从今年起,朝廷改收商税,所有商业税收提到三成。 而且,香君还提出了一个新的算法,除了传统的商业之外,别的一些交易也要收税。 比如说,自己家种地自己吃,这个自然是不用交税的。 但是自己家地里的粮食卖出去,就要交三成的税收。 这个商税其实很难收明白,因为百姓的交易是很小的。 那些很难逃避税收的,反倒是变成了那些有大量田地的大户。 那都是那些官绅们。 原本他们的地是不用收税的,太后也没有废除祖制。 但这一个商税,硬生生把他们不用交税的地,都变成了要交高额赋税的地了…… 到了此时此刻,那些官绅们才知道,太后这三道诏书,是冲着他们来的。 终于,老实了许久的官员们,坐不住了。 这道诏书颁布的第二日,香君桌上的奏折,就堆成了小山高。 第439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4 (五) 什么叫权力? 权力就是这事儿我说办,你就得办。 香君压根就不管这些官员们怎么吵、怎么闹、怎么在大殿上唾沫横飞,她下了诏书,昭告了天下,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那些个奏折爱上便上,反正她有的是精力,一个个全都骂回去。 刚刚把京中官员的奏折骂回去,很快,地方的奏折也都递了上来。 这回又是三座小山。 到了半夜,香君还在昭临宫里笔耕不辍地骂人,顾亭雪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替香君研墨倒茶。 如今梦梅、喜雨她们是不用守夜了。 晚上守夜的活辛苦,都是昭临宫的宫人们轮流来的。 只是小宫女们都害怕顾大人,他在这边,大多不敢上前,所以多是顾亭雪一个人伺候在旁。 香君没好气地瞪顾亭雪一眼。 “不是让你先睡么?宴太医都说了,你要好好养身子。” “娘娘不在旁边,我哪里睡得着。” 香君想了想,“你要哀家陪你睡么?但我没骂完这群狗官呢。” “娘娘出气是应该的,只是为了骂这些狗官,累坏了娘娘身子就不值了,这过不了几个时辰,娘娘可又要上早朝了。” 香君看着外面的天色,问下面伺候的小宫女:“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子时了。” 香君算了算,卯时又要上朝了,的确是没几个时辰休息。 香君如今管理了国事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少事情要操心,她有时候都想不通,先帝哪里来的时间去后宫,香君如今连睡觉都没空。 顾亭雪知道娘娘的性子,不能逼,要劝着,又说:“娘娘就当是陪我吧。” 香君犹豫了一下,终于肯歇息了。 下面的小宫女们也是松了一口气,梦梅姑姑可是叮嘱过的,不让太后娘娘熬得太晚,前几日都因为此事,梦梅姑姑教训了她们一顿,怪她们没有为主子着想。 但她们哪里敢劝,娘娘这几日火气那么大,也幸好娘娘心疼顾大人。 (六) 又过了些日子,就连大将军王也递奏折入京,问起香君新政的事情。 香君也是觉得奇了,大将军王不是向来不管这些“小事”的么?从前先帝执政的时候,大将军王就只对打仗和薛娇娇相关的事情有兴趣。 香君打开一看,大将军王还是一贯的直白、粗鲁,奏折里写着:太后娘娘这是疯了么?本王封地的属官都要因为你的新政闹起来了,你倒是会给自己找麻烦,你这是要和全天下的官绅作对么?哼,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收场。 香君实在是怀疑大将军王小时候有没有好好念书,哪有奏折这么写的。 香君便也没好气地回复:哀家不是为了大将军王的北伐大计么?想要银子北伐,你就应该督促着你封地的人都好好执行哀家的新政!好好做个表率! 香君放下回复给大将军王的奏折,想了想,又拿了回来。 她心里不舒服,这大将军王对她这般不尊重,她也得给大将军王再找些事情做才是。 她在奏折上画了个地图,又圈了个范围。 北边几个重镇,香君全部给画上。 然后又下令,让大将军王在这几个地方,把朝廷新政好好推广落实下去。 担心大将军王不听她的,香君末了还加了一句:朝廷如今正在仿造红夷大炮,能给大将军王的天德军几门大炮,就看这回全国推行新政的事情,能不能成了。 奏折是正常发回给大将军王的,但是大将军王的回复是用的神鹰。 “小事一桩,太后娘娘只管等本王的好消息,那红夷大炮,本王要定了!” …… 香君和大臣们吵了一阵子,大臣们也吵不动了,这太后娘娘实在是一点意见都不听。 最可气的是,谁要是前天上朝骂太后骂狠了,隔天就一定要倒霉。 那阴险的手段,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干的。 小人!实在是小人! 这顾亭雪从前是先帝的鹰犬,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从前先帝在的时候,太后明明与他不睦的,据说还差一点弄死他,现在却极为宠信他。 如今权势更胜从前了。 大臣们只能小心翼翼,换了种消极抵抗的办法。 总之,事情是要下面的人去办的。 若是他们上下沆瀣一气,阻拦香君推广新政,让她收不上来税收,她自然会继续收百姓的农税。 而且商税根本就不好收。 这农税都收了千年了,百姓都习惯了,哪里那么容易改呢? (七) 但香君是不信邪的。 不习惯交商税,没关系,多交几年便习惯了。 只是,香君的确有些烦恼,这税如何核算,如何收缴,哪里来的那么多人给她办事呢?若是官绅们真的沆瀣一气,底下的人不肯办事,也不能一个个全都杀了吧。 要她立刻培养一批专门查税、收税的人,这三年五载的可是培养不出来的。 香君苦思冥想的时候,陆令仪倒是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太后娘娘,这算账的人可是现成的,只是您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香君好奇,“在哪里?” 陆令仪回禀道:“这大户人家里的主母们,一个个可都是看账本的好手。她们不仅要执掌中馈,管理家族的财务、日常开销、田产收支、仆役薪资、人情往来等等。许多还需管理田租、商铺,处理佃户关系,和商铺之间的商业往来,不少主母,还要主导家族里的纺织、饲养等副业。娘娘要收商税,要查那些官绅们的田产收支,找家里管事的女人们,是最好不过的。” “对啊!”香君觉得此法甚妙,但想了想,又说:“但你别忘了,这税收的就是这些大户人家的税,他们的主母,怎么会愿意帮本宫?” “娘娘,您可以让四川的去查江南的,让京城的去查湖广的,怎么调动,全凭娘娘的心意。这样,便不会互相包庇。娘娘还可以给这次选出来的女眷们官职,就按照朝廷官员的等级来划分,同等级的女官,地位和待遇都要比诰命夫人高才可以,这样这件事,便能成为一种荣誉。” 香君想了想又说:“女眷们毕竟说了不算,若是家中的男子不让她们出来参与选拔,你给她们再好的待遇也是无用的。” 陆令仪叹气,的确如此。 香君安慰陆令仪,“没关系,就先给他们一些好处吧。不是马上就要开恩科了么?这回,凡是选中参与新政的女眷,她的家族就可以多一名直接参与乡试考试的名额,人数不限。家里有几个女眷被选中了,哀家就给几个名额。” 陆令仪笑起来,“娘娘想的极是,只有把此事的好处与家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那些家族才会肯放家里的女眷出来抛头露面。” 第440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5 (八) 娘娘的第四道诏书,又一次引起举国哗然。 太后娘娘在全国寻找那些持家有方的女眷,选中的女眷可以领女官的职位,不仅每年有俸禄,家中的子弟还可以获得一个参与今年恩科乡试的名额。 第324章 女官的职位兴许没有那么吸引人,就是女眷们心里想报考这查税的女官,轻易也是不敢开口的。 但是这恩科的名额,却是实实在在的让所有人心动。 都不用她们自己开口,家里的男人也要来劝自己的妻子或者母亲去考一考这女官。 多少人考了几十年,甚至父子齐上阵,都没能过童生试。这回只要自己的妻子、母亲考上,家里便能多一个乡试的名额,谁能不心动? 有的家族,甚至连七十岁的老祖宗都出来考女官了。 香君也觉得自己很是幸运,实在是要多谢之前礼部的尚书要跟自己闹,闹得她把礼部的人换了一遍,如今礼部都是她的人,这选女官、增加科举乡试人数的事情,都很顺利的推行了下去。 这一个月轰轰烈烈的考核结束后,全国一共选拔出来了一千名女官。 这些女官分别被授予了从九品到七品的官员品级,等到此次新政推行结束,税务收缴完毕之后,再根据她们的贡献重新评定。 此举,便是后来大齐女官制度的基础了。 但仅仅只是女人们去,那也是不够的。 香君曾经给先帝行过吞蝗礼,她那时候可是先帝的宠妃,还有皇子,不一样被那群老东西瞧不起么? 若只把这些女官派下去,这事儿也办不明白,还要白白让她的女官受气、受欺负。 香君也不用那些老学究们尊敬她的女官,她让他们怕的女官便是了。 于是,香君便派出了她的四把利刃。 江南派去顾亭雪,西南川贵派去袁好女,北地是大将军王,香君还把蓟辽、三边都塞给了他,忙去吧大将军王! 剩下的还有湖广、两广,全都交给卫知也,他在先帝旁边“郁郁不得志”了那么多年,也该他出去发挥发挥他的才干了。 四人都是钦差,可以便宜行事,可以先斩后奏。 甚至走之前,香君还叮嘱了,就是砍了总督的脑袋,她也给他们兜着,大胆的去办,把粮食和银子都给哀家弄回来。 香君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九) 仲夏之时,全国各处选拔的女官们,便陆陆续续抵达了京城。 香君看着这些名单,倒是有些意外,最多的竟然是商户女,而且京城出身的女官竟然是最少的,大概京城的家族更要面子,也不稀罕那乡试的名额吧。 这些女官们的年岁,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不等。 有的家里是做丝绸贸易的,有的是开票号的,有的是耕读世家,有的是茶商,有的是卖马的,还有染料行业的、典当行的,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香君就干脆把她们留在京城,培养了一个月,反正天热也不好赶路。 大家不仅要学习如何收税,还得彼此学习,了解不同行业的规矩,这样她们下去收税的时候,才不容易被糊弄。 终于到了季夏,夏季的最后一个月。 这一日,天气极好,微风不燥,阳光明媚。 三位钦差,各自带着精兵强将和一千女官们,聚集在德胜门,准备离京。 太后娘娘和新帝亲自来送。 之所以走德胜门,是希望女官们能打好这新朝开启后的第一场仗。 这是大齐有史以来的第一批女官,新政的成败就系于她们一身了,香君知道,到了地方,她们要遇到数不清的麻烦,甚至连香君都料想不到的困境。 但是香君半点都不担心。 她们心思缜密,不厌其烦,她们有的手段柔软、以柔克刚,有的泼辣爽快、得理不饶人。 但她们每一个都耐得住磋磨、受得住寂寞,忍受得了疼痛。 香君怎么会担心她们把事情办坏呢? 从前,她们被困于闺阁之中,那手只能在闺阁描红。 但从此以后,她们的手,要丈量大齐的土地,要刺穿男人们的谎言,要为她整顿商税,厘清旧账,要帮她开辟盛世。 最初,这些女官们来京城,只是想为自己族中的男丁们挣一份前程。 可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见到了那么多的姐妹,听到了太后娘娘的教诲,似乎,有许多想法,都在一点点的改变。 如今她们坐上马车,朝着全国各地而去。 第一次,她们感受到人生的宽广。 (十) 太后新政推出的第一年,人人都以为会以失败告终。 但一千查税女官,再加上大齐的四位杀神压阵。 虽然经历了不少波折,砍了不少脑袋,灭了几个家族,但这第一年的税收,终于是顺利的收了上来。 这也意味着,太后的新政算是初步成功了。 只是,北方几地的税收,不是大将军王运回的,而是由周子都运送回京。 周子都从北直隶那边到京城来,比顾亭雪从江南回京的速度要快一些。 所以顾亭雪回京的时候,周子都已经在京城都待了半个月了。 好巧不巧,顾亭雪一回来,就正好周子都正局促地坐在昭临宫里。 顾亭雪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挤走了大总管小路子,到娘娘旁边伺候茶水。 香君看顾亭雪的脸色,清了清嗓子,对顾亭雪说:“顾大人也帮着周将军看一看吧。” “看什么?” “哀家想给周将军赐婚,但也得找到一个合周将军心意的,便让周将军自己看一看。” 周子都面前摆着三张画像。 顾亭雪挑了挑眉,神色倒是愉悦了不少。 只是周子都起身回绝了香君的赐婚,只说这几位小姐,都是家里金尊玉贵养着的,怕是受不了边疆的苦寒,便告辞走了。 等人走了,香君的一张脸才垮下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哀家都给他挑了半个月了!” 说完,香君才看向顾亭雪,“回来了也不知道换身衣服歇一歇,你倒是不怕累着自个儿。” 顾亭雪拿起周子都留在此处的画像。 “娘娘倒是舍得周将军。” “少跟哀家在这里阴阳怪气。” “周将军为何不愿娶妻,娘娘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又如何,但为了大齐,他必须娶妻,还必须多生几个孩子。这大将军王是这辈子不会再有后代了,他一死,哀家都不知道天德军怎么办?名将就该多生孩子!” 第441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6 虽说,那些天赋异禀的名将得靠老天爷给,几代也不一定有一个。 但是有基本军士素养、能得到军队将领支持、能凝聚军心的将领,还是可以靠世代传承来培养的。 如果说最开始,顾亭雪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忧虑,如今也是烟消云散了。 他的娘娘,满脑子就只有天下,他实在是多虑了。 “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娘娘要不要看一看?” “谁?” 顾亭雪回答:“李昭月。” 香君没听说过京城有这么一位贵女啊,又问:“谁?” “将门遗孤,她祖上也是开国名将,家族定身过得时候,子弟皆习兵法,府邸藏书千卷,兵器陈列如林。但到了第三代,家族男性就接连战死,因为人丁稀薄,所以渐渐就没落了。先帝当年夺嫡的时候,陷害薛氏,她家也被波及,因为祖上留下的丹书铁劵,所以倒是没有被抄家灭族,只是被流放。流放几年,家族的男性接连死去,后来虽然平冤昭雪,回到了京城,却只剩下家里的老祖母支撑着公府,因为没有男丁,连爵位也无人承袭,自然也就渐渐被京城的名门望族排除在外了。” 香君心里骂着先帝,真是造了不少孽。 “那她家中有多少人?” “全都是女眷了。她今年十八岁,照说早该出嫁了,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因为什么事情?” “因为十五岁的时候,跟着家里嫂嫂们出去参加宴会相看的时候,一人打了三个纨绔,之后便有了恶名,不仅她没嫁出去,她的姐姐和妹妹也都耽搁了。” 香君想了想,果然合适。 周子都那种闷葫芦,就得给她找个直来直去的。 “她家其他的姐姐妹妹如何?” “她的几个妹妹都还小,大姐李昭玉倒是个人物,如今都是她在管家、教育姊妹,当年因为自己妹妹被退了婚,却也没有怪过妹妹,还是她亲自去那三家被打的纨绔家里,给妹妹的请的罪,是个极稳重的人。” 香君心里有了主意。 “世代忠良,若是落得这个下场,岂不是让所有将士们寒心?哀家,要让天下所有为国征战的将领和军士们看一看,哀家治下,绝不会让一个忠臣寒心。” (十一) 京城最近有了一件新鲜事。 没落多年的李国公府,忽然就炙手可热了起来。 先是全家都被太后娘娘召入宫中,得了不少的赏赐。 紧接着太后娘娘下了旨,先是夸赞了李家的满门忠烈,然后说:既然男丁凋零,便女眷扛旗。 第325章 公府的爵位便传给李家十九岁还没嫁人的长女李昭玉承袭。 从此之后,京城无论男女,看到李昭玉都得尊称一句小公爵。 至于李昭玉以后是要找上门女婿,还是不生孩子过继一个,香君都不管,随她去。 紧接着,香君又下了一道赐婚的诏书,将李家二女李昭月赐婚给了周子都,下月完婚,由光禄寺亲自为两人筹办婚礼,太后做主婚人。 这个圣旨下一年,李家的门槛就要被媒人踏破了,本来无人问津的三小姐和四小姐,一下子就成了京中众人争相求娶的对象。 香君观察着,这承恩公的老祖母倒也是个人物,多好的门第,她都拒绝。 还放话说,从前瞧不上她们家的女儿,如今为了权势而来,必不会真心对孙女们好,所以承恩公家,以后不嫁女,只招婿。 (十二) 周子都还是成亲了。 虽说之前推脱着不想成亲,但既然圣旨都下了,他也接旨了,便也不会再扭捏,娶妻过日子便是。 走到洞房里,掀开新娘的盖头,周子都第一眼就看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李昭月长了一张圆脸,眼睛也圆,看着还真不像传说中的,是京城着名的恶女。 “你怎么才来,饿死我了。”只听得一连串的咕噜声,新娘子捂着肚子说:“能吃饱了再办事么?不然我没力气。” 周子都脸上闪过一丝红不自在,但也没有纠正新娘子那“粗狂”的说话方式,只是点点头,严肃地说:“我让人传膳。” (十三) 袁好女最近总在做梦,但这个梦让她很为难。 看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香君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也学得这么矫情了?” “臣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想问娘娘。” “问!” “娘娘说让我女嗣袭爵,但娘娘又说了,我不能嫁人,那我怎么生孩子。” 香君看着袁好女,心里感叹着,这几千年来的礼教,实在是害人不浅,袁好女都已经女扮男装从军了,竟然也觉得要成亲才能生孩子。 “哀家让你别嫁人,有没有叫你不生孩子,生孩子不是找个男人就行了么?” 袁好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香君压着火,问道:“怎么,想生孩子了?” “倒不是我想生,就是我连着一个月,都在做梦,总是梦见福宝,她说她本来要转世给我做女儿的,但是我一直不生孩子,她要没办法了,她再不投胎就要被赶走了。” 提到福宝,香君的神色一瞬间便柔和下来。 她立刻把顾亭雪从演武场叫了回来,顺便让他把今年新科进士的名单要了过来,看了看觉得不够,又把国子监的学生名单要了过来。 然后,当着袁好女的面,香君就开始和顾亭雪商量起来给袁好女找男人的事情。 袁好女的身体素质好,脑子算不得笨,但是也可以再改良一下,找个聪明男人,说不定下一代的将领更优秀。 但香君不喜欢长得丑的,所以还得长得好看。 不仅如此,年纪也不能大,就二十岁左右的,不要娶了妻的。 个子还不能矮小,得高大,这样和袁好女一起生的孩子,一定是高大威猛的。 袁好女看两人商量也不搭理她,她就小步挪到旁边坐下,自己吃起桌上的葡萄来。 等袁好女一盘葡萄吃完,那边的人选也定好了。 顾亭雪交给袁好女一排名单,袁好女数了数,有十个人。 “这么多?” “自然要多一点,换着来。”顾亭雪平静地说:“这样,他们就不知道你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知道又如何?” “知道了,就会有麻烦,以后就会出大问题,别小看了男人攀附权贵的野心,男人不要脸起来,是女人远远比不上的。娘娘这是为你好。” 袁好女仔细看着名单,大多是新科进士,也有两个国子监的学生。 “那我怎么跟他们睡觉啊?” 顾亭雪叹一口气,“你那一身武艺,他们都是些读书人,你怕什么?” 袁好女惊讶,“霸王硬上弓啊!” “放心吧,都是读书人,要面子,不敢声张。” 袁好女了然地点点头,把那名单收了起来。 想了想顾亭雪又不放心,“晚些,我让人送些东西到你府上,用得着。” 袁好女这才开心地走了。 等袁好女走了,香君才又把顾亭雪叫到身边来,小声说:“你让人盯着些。” “娘娘是怕闹出事情来?” 香君摇头,“我好奇。” 第442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7 (十四) 袁好女在一年后生了个女儿。 取名福宝。 香君为着不让有的男人过来占便宜,特意让袁好女在宫中生的孩子,还把生育的时间往后推了两个月。 生育那天,不仅袁好女哭了,香君也哭了一场。 做了太后之后,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落泪了。 (十五) 新政推出第三年,朝廷没有如那些官绅们以为的崩溃。 百姓们缓过劲儿来,国库里也有银子。 大家也渐渐习惯了交商税。 香君也给商人们一些好处,那就是开了海禁。 这三年,就像是老天都在帮香君似的。 之前连年灾荒,这三年却气候极佳,收成也好。 当然,也有让香君不顺心的事情。 那就是,因为推行新政,杀的人太多,不仅是香君,就连大将军王的名声都跟着一起变差了。 顾亭雪和袁好女的名声那是一直都不好,所以也不要紧,这两人更是不在乎。 至于卫知也,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无人在意。 香君的新政,动的是那些官绅们的利益。要知道,读书人是有些手段的,虽然香君现在直接武力镇压,他们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不敢胡说八道,但是为了搞臭香君的名声,他们也还有别的手段。 比如说,写了许多香君和大将军王的话本子,在民间流传极,甚至都编出了野史,说大将军王和香君在先帝在的时候,就苟合了,也是大将军王将香君一手抚上太后宝座的。 不得不说,读书人阴起人来是真的狠。 甚至还有一本极为艳情的小说,写得那叫一个露骨,香君找来看了看,立刻扔到火盆里烧了。 对于这件事,香君其实不怎么在意。 但顾亭雪和陆令仪两人却是如临大敌。 这些年,顾亭雪已经极少展现他“鹰犬”的那一面了,也很少像前朝那般杀人如麻,但这回,他是真气着了,不等香君下令,就开始搜查这些写书的人,还把市面上的书全部焚毁。 他是一本都不肯落下,不仅仅是京城,全国各地都跑了一遍,势必要将每一本书都烧得一干二净。 至于陆令仪她担心的事情更为深远一些,太后娘娘在朝的时候,自然不用担心,可以后呢? 会不会后世之人,借太后娘娘来攻击天下的女子,让女子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虽然百姓都觉得香君好,但是百姓说了不算,百姓的评价也流传不到后世,最后就是这些读书人写得这些东西,能流传下去。 陆令仪冥思苦想了许多天,终于是让她想到了办法。 于是,陆令仪找娘娘要了银子,说是为了更好的教化百姓,她要修庙。 香君正忙着,便批了银子,让陆令仪自己去办。 之后几年,有一种信仰在民间四处传播,全国各地,香火最旺盛的便是虫娘娘庙。 不仅可以求收成好,还可以求子,因为虫子生得都多。 这便是陆令仪的法子,史书后人可以改,但是神明是百姓的信仰,世世代代相传,只要变成了习俗,就是谁都不能抹去的了。 她就是要用这种法子,让太后娘娘永远活在百姓的心里。 (十六) 香君最近很烦,因为如今的百姓都不叫香君太后,都叫她虫娘娘。 而且,陆令仪竟然把这件事瞒着自己。 还是许焕文回京之后,嫂嫂李云韶告诉她的。 香君一肚子气,在太极殿见许焕文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许焕文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 许焕文这些年倒是把江南管理得极好,香君也是满意的,只是,香君不想自己再和那群老臣们吵架了,所以决定把许焕文留在京城。 许焕文自然也愿意留京,毕竟娘娘是许了他丞相的位置,只等着他把两位丞相中的一个挤走一个,他便能上位了。 临走的时候,香君却忽然叫住了许焕文。 “江南是朝廷的,不是哀家的,更不是许家的,不触碰哀家的底线,许家便还是太后的本家,若是许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兄长别忘记了,哀家可不姓许。” 第326章 许焕文起了一身冷汗,立刻惶恐应下。 回去之后,许焕文第一件事便是修书给许家的家主,让他自查,许家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查了一个月,却也没查出来什么,闹得许焕文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直到顾亭雪把书都烧完了,回京遇到许焕文,看许焕文实在可怜,便提点了他一番。 “太后娘娘吓你的,许家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我能不知道么?” 许焕文这才松一口气,晚上好歹是能睡着觉了,但督促许家子弟从此之后谨言慎行是不敢停的。 (十七) 香君把许焕文留在了京城,打算派袁好女去做江南总督。 没想到,江南的官员们吓死了,反应激烈。 香君想了想,她这几年推行新政,实在是杀了不少人,如今也不宜太激烈,接下来,要好好安抚一下这群官绅。 再加上江南的事情也复杂,袁好女打仗倒是厉害,但是谋事还是差了一些。 思来想去,还是让卫知也去做了这个江南总督。 以后朝廷要海禁,但沿海地带,有倭寇作乱,实在是影响商人们做生意。 既然收了商贾的银子,也得让他们安稳做生意不是? 香君给给袁好女封了一个水师总督,让她带着水福兵去那边训练水师,以后能保护大齐商人在海上顺利的进行贸易。 (十八) 香君做太后的第四年。 这一日,她正躺在昭临宫里看奏折。 大将军王又奏折里阴阳怪气起来,问香君还记不得她对他许下的承诺,态度十分的嚣张,质问他的红夷大炮呢,他的神枪营呢? 这些,香君自然都是给大将军王备好了的,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心急。 香君正想怎么回复大将军王,才能比他更嚣张、更霸道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孩子们的哭闹声。 香君实在是头疼,问道:“又怎么了?” 梦梅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回禀娘娘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公主和皇子打起来了,奴才们都不敢上去拦。” 香君只能放下奏折,出去看她生的这对讨债鬼。 第443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8 香君走到院中,便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又是哭又是叫的,奴才们也不敢上前,因为她那两个孩子实在是纠缠得紧,强行分开,还真可能受伤。 奴才们就只能跪在地上求着两位小祖宗松手。 香君也不着急,施施然走过去,让奴才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亭雪给元祚做了一张弓。 那小弓做得极为精致,可贞看到了,便吵着顾亭雪,她也要一个。 亭雪无奈,只能又去给可贞做,说是三日后再给她。 但是顾亭雪走了之后,元祚却阴恻恻的在可贞耳边说了一句:“那又如何,亭雪先给我的,你永远都比我少三日,嘿嘿。” 这话,直接把可贞气得嚎啕大哭,抓住元祚的弓就给扔地上了。 “现在你没有了!” 元祚看自己的弓被扔了,也大哭起来。 “这是亭雪给我的弓!” 他气得就要打可贞,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 香君深吸一口气,厉声道:“你们再不分开,我便一人一顿戒尺!” 然而香君都威胁要一人打一顿了,两个孩子不肯分开,就是死死拽着对方的头发不撒手。 毕竟一人一顿戒尺,那也是公平的。 幸好,元朗来昭临宫给香君请安,元朗哄着,这才把妹妹和弟弟分开。 两人抱着元朗,都哭着要皇兄给自己做主。 香君本想直接一人一顿戒尺打一顿就好了,但元朗拦着,到底是没有打成。 虽然元朗也才十岁出头,但毕竟是皇帝,香君还是要给元朗面子的。 最后,为了安抚弟妹,元朗把两人分别带到偏殿里,不知道聊了什么,好歹是把两人安抚下来了。 元朗让妹妹和弟弟和好,两人牵个手就好了。 可是在两人牵手和好的时候,可贞也幽幽地说了一句:“方才,皇兄是先把我叫去偏殿说话的。” 哇的一声,元祚又哭了。 元朗微微瞪大了眼睛,哄了半天,怎么又回到原点了? 他求救地看向香君。 香君可不给他收拾烂摊子,急忙躲避元朗的眼神,扶着梦梅的手,转身就躲回了内殿。 (十九) 晚上,香君气得把顾亭雪臭骂一顿,让他跪在软垫上给她揉腿,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犯的错误。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两孩子不一样呢?” 顾亭雪也很是无奈,一边揉着香君的小腿,一边说:“我给元祚做的是一把弓,但我给可贞做的,可是一把镶嵌宝石的宝刀。” 香君更生气了:“她才几岁啊!你给她刀做什么!她拿得动么?” “没开刃的,可贞不是喜欢袁好女么,袁好女前些日子回京,她正闹着要跟她学武呢。” 香君好奇,“那元祚怎么没闹?他没要你也给他打一把刀?” “可贞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是偷偷藏着不说的,哪里像元祚,得了什么,就要炫耀。” 香君叹一口气,可贞能藏事儿,元祚爱得意,这两孩子倒是一人学了她一半。 就是元朗不知道像谁……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 这几年顾亭雪那阴恻恻的性子倒是改了不少,虽然在前朝办事的时候,还是从前那个杀人如麻的权臣,但在宫里,尤其是在昭临宫里,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偶尔还会与下面的人说下。 倒是真有些“亭亭雪、没青松”的气质了。 兴许元朗真是随了亭雪呢。 孩子像叔叔也是有的。 “啧,”香君一脚踢在顾亭雪脸上,“让你揉腿,手往哪里伸呢?” “我以为娘娘盯着我看,是这个意思呢。” 不等香君回应,顾亭雪就起身,将香君压在了身下。 “今日娘娘生了气,我给娘娘消消火。” (二十) 香君做太后的第四年。 三十万大军集结边境,主帅大将军王,是全军的最高指挥官。 副帅周子都,除了协助大将军王制定战术之外,还专司后勤与粮草与运输。 前面三年,大齐休养生息,香君从各处弄了不少银子,终于是攒足了家底, 但香君没想到,这一仗竟然打了足足三年。 若不是大齐这些年休养生息的政策和从海外源源不断赚来的银子,还真不够大将军王霍霍的。 这三年可是让大将军王给打爽了。 不用操心补给,不用操心军需。 朝廷不会给他任何掣肘,就算有的战术,让群臣对大将军王心生怀疑,太后也对他绝对信任。 就是打得北蒙愿意和谈朝贡,只要大将军王一封奏书坚定信念,香君就会支持他继续打下去。 时代的仇恨,如今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怎么可以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退让呢? 最后一战,北蒙诸将已经知道败局无法挽回。 北蒙小皇帝只有七岁,为了不被俘虏后受尽侮辱,摄政王带着北蒙最后的小皇帝,也是北蒙最后一个皇室血脉一起自尽。 剩下的北蒙官员也纷纷殉国。 至此,北蒙灭国。 …… 大将军王带着薛娇娇站在辽阔的草原上时,终于心服口服地说:“你那妹妹,是真的有些本事,这太后她当得,这天下她也的确管得,本王之前是错看了她。” 薛娇娇眼里是对香君的骄傲,却又忍不住感到落寞,“那是太后娘娘,不是我的妹妹,你以后莫要乱说什么妹妹的话。” 大将军王要给香君写战报和奏折,也要问一问太后打算对北蒙怎么处置,要不要直接把北蒙王国灭种了,他可以来杀。 写完奏折,大将军王想了想,问薛娇娇,“要不要你也给太后娘娘写封信,我给你一同放到奏折里,送去京城?” 薛娇娇摇摇头。 “不必了,只要知道太后娘娘在京城里一切都好,我便安心了。想必……太后娘娘也不需要我的问候。” “这么多年,太后娘娘想必早就放下了,是你还在执着。” 薛娇娇看大将军王一眼,叹息一声:“你不懂。” 大将军王也不逼迫薛娇娇,她不愿意也就罢了。 京城。 香君收到了战报和大将军王亲自写的的奏折。 得知北蒙亡国了,香君只觉得长舒一口气。 这仗好歹是打完了,再不打完,香君都要打不起了,这三年,宫里连个宴会都不敢办,从前先帝执政的时候,她都没过过这种苦日子。 长长舒一口气,香君心情不错。 又看起大将军王亲自写的奏折来。 第327章 看到大将军王问要不要把北蒙百姓全都杀光,香君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然后拿起笔,在一旁批阅道:贵族和贵族的家奴定要一个不留,斩草除根,莫要留下隐患。普通百姓就留着替哀家养牛牧马吧。 香君放下朱批,又继续看下去,这次奏折的结尾,大将军王竟然写了一句:希望太后娘娘一切安好,长乐未央。 “啧,果然是拿人手短。” 香君挑眉,大将军王竟然会说好听的话,她可真是不习惯。 银子没白花。 第444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9 (二十一) 在香君做太后的第五年,昭临宫的墙便拆了重修。 从前昭临宫虽离太极殿很近,但是还是在后宫之中。 如今重新修宫墙,昭临宫便不再包含在后宫里了,这样也方便大臣们来昭临宫与香君议事。 这一年,元吉大婚。 简太妃开心得不得了,进宫来求香君,想要给元吉谋个在军中的差事。 “虽然元吉是王爷,但是他的性格,真让他一辈子待在王府里,也是折磨他,倒不如让他出来历练历练。” 照说先帝的皇子不该掌握兵权的,但香君也有自己的考量,元吉毕竟也是她养了许久,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又重情重义,便让元吉先入十二卫历练几年。 简太妃回去之后把此事给江太妃说了,江疏雨这才把这里面的关窍告诉了简太妃。 “你倒是敢提,换做旁人,怕是就要被太后忌惮了。” 简太妃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犯了错,紧接着又感动得落了泪。 “太后娘娘对我们母子,的确是极好的,竟然没有半点犯防备。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叮嘱元吉,好好在十二卫当差,一定要效忠娘娘。” …… 这一年,袁好女回京述职,带回来了三岁的小福宝。 太后娘娘强迫袁好女在京城待上半年,并且不让袁好女回自己的将军府,逼着她住在宫里,并且把小福宝养在昭临宫。 香君疼小福宝,疼得可贞和元祚都心生嫉妒,姐弟俩难得的不争不抢,结成了同盟,打算想办法把小福宝扔到御花园去。 这样袁好女觉得昭临宫的人照顾不好小福宝,说不定就会把她抱走。 两人带着小福宝去了御花园,将宫人们打发得远远的,打算把小福宝扔到哪个花丛里藏起来。 没曾想,小福宝一路小跑追了上来,然后给可贞和元祚一人塞了几片不知道什么的叶子。 塞完小福宝又转身跑回可贞和元祚让她待着的地方,继续蹲好。 两个孩子见到小福宝这般,终究是心软了,牵着小福宝回了昭临宫。 等到袁好女要带小福宝离京的时候,可贞和元祚伤心得都不肯去送。两人求了母后许久,母后也没把小福宝留在京城里养。 袁好女快要离京的时候,香君打算好好提拔一番的探花郎,竟然不愿意要进翰林院,而是主动要求外放。 进翰林院,以后便是要重点培养的,多少人求不来的。 又有几个进士愿意外放?宁可在翰林院等着听选,也不想离开京城。 这探花郎本可以直接授职的,怎么还会想外放? 当探花郎说自己想要外放去松江的时候,香君心里隐隐便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只说自己考虑考虑,便让他先走了,然后便立刻把顾亭雪叫了过来。 顾亭雪一听这名字,就笑了起来:“娘娘四年前给袁好女的名单了么?他是其中一个。” 香君脸上立刻露出防备和不悦的神色来。 “把袁好女给哀家叫来。” (二十二) 袁好女半天才想起探花郎是谁。 她恍然大悟道:“哦,我记得,睡过几晚,那时候他还只是国子监的学生呢。” “仅此而已么?” “自然,顾大人叮嘱我的话,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每日我都换不同的,”袁好女举起手来,做了个手势,“他排在第四个。” “这些年,你们可有交集?” 袁好女摇头,“自然没有,那十个人,我都没交集,这几年每次回京的时候,倒是偶尔会碰到几个,但每次也说不上几句话。” 香君当年给袁好女挑的大多都是新科进士,有许多都是留在京城任职的,遇到了倒是不稀奇。 袁好女是一品将军,还是忠贞侯,他们想躲也不能躲,见到自然是要见礼的,所以说几句话也不稀奇。 看袁好女一心只看着桌上的糕点,拿起来就往嘴里塞了几个,那样子,也不像是对那探花郎上心的模样,香君这才放下心来,又叮嘱了袁好女一番。 她的水福兵对香君来说有大用,也只有她麾下有女兵,香君是绝对不会允许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沾染的。 香君直接驳回了探花郎的请求。 不曾想,没过几日,探花郎又上了奏折,奏折里详细地写了,他去了松江府之后打算如何治理,怎么打击倭寇,怎么提振漕运和纺织行业,甚至还写了如何鼓励工匠创新,如何提振当地纺织女的地位等等。 香君看着探花郎的奏折,倒是写到了她心坎上。 只是,她心里始终有个疑影,便单独召见了探花郎。 香君直接单刀直入,问探花郎:“你要去松江,可与忠贞侯有关?” “若微臣说无关,实在是欺骗太后娘娘,但袁将军并不是臣想去松江的唯一原因。太后娘娘重视海运和海贸,那松江必然是将来大齐的重镇。” 香君想了想 ,“那就还是和忠贞侯有些关系了?你可知,忠贞侯的孩子不是你的。” 探花郎面色不变,“臣知道,臣算过日子。” “那你是想做什么?不给哀家一个解释,哀家绝无可能让你去松江。” “忠贞侯是臣的救命恩人。” (二十三) 四年前,探花郎还只是国子监的一个学生。 国子监的监生大多是官员子弟,这里的大多数的学生家中祖辈、父辈都有官职或者功劳,甚至,家中长辈是三品以下的官员,在这里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是监生,他们家中大多是巨富,靠着花钱纳捐进入国子监。 最后剩的那么一点,才是地方选拔上来,在地方书院里学习极为优秀的贡生,然而在这些贡生里,大多也是家境好的,真正的寒门极少。 所以,整个国子监里,只有探花郎一个,家中没有祖辈荫庇,也不是巨富之家,甚至在老家,他也是出了名的穷,全因为恩师的举荐,他才有机会入国子监。 到了国子监之后,他除了读书,几乎不与人交往。倒也不是他性子不好,只是出去交际要花钱。 他进京的银子,都是恩师给的,自然不愿意挥霍。 其他学生们来请他出去,他大多回绝,时间久了,便总是自己待着。 直到那一日,因为正是冬至,国子监里没什么人,不是回家了,就是出去玩乐了。 探花郎在屋里读书,忽的面前的窗子被推开,一个英气十足的女人蹲在窗口,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读书?”袁好女问。 探花郎放下书,“这个时辰,姑娘怎么乱翻窗?” 第445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10 探花郎以为是哪里来的贼人。 他从梯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来交给袁好女。 “我这里,没什么值钱的物品。别的屋子里都是朝廷大员、公侯世家之子,拿了他们的东西,怕是也不得善了。这一锭银子姑娘拿走吧。” 袁好女打量了探花郎一番,身上穿得都是些粗布麻衣,但长得不错,气质也还可以,长得还挺像是个聪明人的。 她跳下窗子,关上窗,走到探花郎面前比了比个子。 不错不错,满京城里,也难得找到几个个子比她高的男子。 探花郎也有些惊讶于眼前女子的高大,果然敢来国子监偷东西的,不是普通的毛贼。 他正想开口劝她离开,这女子却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 袁好女又捏了捏这人的肩膀和骨架。 “不错,筋骨也还可以,虽然瘦了些,但架子是有的。这顾亭雪是会挑男人啊!” 顾亭雪? 天下谁人不知道鼎鼎大名的顾大人。 那可是两朝的宠臣,第一权宦,只是名声不大好,都说他是大齐的第一奸臣,却也没人敢得罪他。 这女子认识顾大人? 袁好女把那银子推了回去,然后又递给探花郎一颗药。 “吃了。” “这是什么?” “专门给男人吃的药。”袁好女大马金刀的往床上一坐,“本侯可不是来偷窃的,是来跟你睡觉的。” 探花郎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本朝能自称“本侯”的女子,怕是只有一个,那便是杀名在外,把江南氏族几乎杀光了的袁好女。 第328章 探花郎立刻紧张了起来。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你自己选吧,你是自己把药吃了,还是我用强的。” 探花郎深吸一口气。 “我能问一问忠贞侯,为何如此做么?” “自然是要生孩子啊。” “为何选我?” “我也没选你啊,顾大人给我选了十个,你是第四个,还有六个呢,我一日去找一个,直到我怀上为止,所以,兴许十日后,我还来。” 探花郎差不多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忠贞侯这是要“去父留子”,让顾亭雪替她挑些不错的男人,要生个好一些的后代。 探花郎蹙眉,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闻所未闻。 “别磨叽了,前面几个也不愿意,但他们说了不算啊,把药吃了,咱们速战速决,时候也不早了,本侯累得很。” 探花郎这些年的求学之路不易,一面艰难求学,一面隐姓埋名,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金榜题名,有机会可以为自己的父母翻案。 若是现在得罪了深受太后宠信的权臣,他的读书之路怕是就要断在此处了。 探花郎垂眸,捏紧了手中的药,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准备服下。 袁好女挺满意的,这人倒是识时务,比前面几个强。 探花郎举起水杯,深吸一口气打算服药,却见到袁好女已经把外衣都脱了,只剩下亵衣。 他立刻扭过头,不敢看。 “啧,扭捏什么,马上都要一起睡了,快吃药。” 探花郎没有说话,正准备吃药的时候,却听到袁好女忽然说:“等等!有人……” 袁好女冲着屋顶喊着:“你们监察处的人烦不烦,又来偷听?别逼我打你们!” 这顾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偷窥的癖好,前两次她找人睡觉,他都派人来偷听,上一次袁好女忍无可忍,打了他们几个一顿,又去找了顾亭雪,顾亭雪有些尴尬,但还是答应不再派人来偷听。 上次就没人跟来,怎么今日又跟来了? 然而,袁好女话音刚落,门就被人幽幽地推开了。 紧接着三个人影闪身进屋。 袁好女一眼便看出,这不是监察处的人,这几个人身上杀气集中,应该是杀手。 一旁的探花郎脸色煞白。 袁好女看一眼,冷笑道:“今日倒是让我赶上了热闹。” 三个杀手看到屋内竟然还有一个女人,有些惊讶,但却没打算离开。 “一起杀了。”打头的人说。 两人朝着探花郎举刀而去,一人朝着袁好女砍来。 然而,那人砍向床上的袁好女时,却发现原本坐在床上的她,就像是一片枯叶被风吹起一般,瞬时飘至了探花郎身前。 两把刀同时朝着袁好女砍过去,她却快准狠地同时抓住两人的手腕,一转手,那两把刀子便落入了袁好女的双手之中。 只见袁好女将两把刀,在手中甩了甩,刀光就像是水银泻地,霎那间狭小的屋子里就填满了寒芒。 “藏好了,别伤着你。”袁好女对身后的探花郎说。 探花郎退到墙角。 之前那被夺走刀子的两人,又抽出了两把短剑,三人意识到这女子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明显谨慎了许多,没有立刻上前。 “你若是现在离开,我们还可以饶你一命。” 袁好女冷笑,“废话真多,姑奶奶来了!” 三人同时向袁好女杀来,然而袁好女的动作极快,灰衣杀手最先倒地,紧接着赤面汉子挥刀格挡,刀刃却撞上了袁好女的刀。 只见袁好女手一震,赤面汉子的手一麻,刀子就落在了地上。 “小心!”探花郎喊着。 然而袁好女早就发现了右侧有暗器飞来,她将右手的刀子转动起来,那暗器便打在刀上,飞了出去。 下一刻,她就闪身到了那使暗器的人面前,一刀毙命。 三个杀手,探花郎甚至觉得自己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就全被袁好女杀了。 袁好女收起刀子,回过头,看到探花郎正看着自己,眼睛亮极了。 她皱皱眉,问道:“你不是个穷学生么,哪里来的仇人?” 看到袁好女脸上怀疑的目光,探花郎也不敢隐瞒,“当年,我的全家遭人陷害,满门被杀,我多年求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要给家人翻案,怕是泄露了行踪,仇人便杀了过来。” “我会搞清楚,你有没有撒谎的,太后娘娘治下,可容不得居心叵测、身份不明的人入朝为官。” 袁好女穿上衣服,肩膀上扛了一个,又一手拎了一个,便往屋外走去。 “你自己收拾收拾吧。我明日再来。” 第446章 (番外)太后的日常11 (二十四) 第二日夜里,袁好女如约而至。 窗户又被推开了,看到那张英气勃勃的脸,探花郎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袁好女跳入屋中,直接去床上躺下了。 探花郎起身,将窗子关上。 “那三人我已经送去了监察处,顾大人说会彻查此事,若是真如你所说,顾大人会给你家人翻案的。” “谢过忠贞侯。” “小事儿。”袁好女坐起来,从兜里掏了掏,又递给探花郎一颗药,“昨日没办的事儿,今日得办了,后面还排着六个人呢。” 探花郎接过那药,却没有吃,而是打开屉子,扔到了抽屉中。 那药滚到了另一颗药旁边,正是袁好女昨日给探花郎的那一颗。 探花郎将抽屉合上,再次转过了身。 “你什么意思?”袁好女黑着脸看着探花郎,“非要本侯用刀子逼着你是吧?” “不是……”探花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昨日忠贞侯留了一颗药,方才你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真的假的?” 袁好女一把将探花郎扯过来,伸出手探了探。 “哟,还真吃了啊。” 探花郎的脸瞬间就红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愣着做什么?快整吧!” …… 后来袁好女又来了两次,一次间隔了十日,一次间隔了二十多日。 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探花郎想打听,但忠贞侯是一品将军,地位之高,又怎是他这样的一个国子监学生能了解的呢? 只怕他的那些同窗的父亲、祖父,都不一定有资格打听忠贞侯的事情。 直到四个月之后,监察处的人来国子监请他。 等到他去了监察处,便看到他的仇人们一个个已经血肉模糊的躺在衙门的地上。 他的父母终于沉冤得雪,他的灭门之仇也终于可以报了。 他想再见一见忠贞侯,但监察处的官员也没资格替他请见。 他也知道,自己半个是一个小小的贡生,与忠贞侯的地位天差地别,实在是不该纠缠,于是他只是走到忠贞侯的府邸门口,恭敬地拜了三拜便离开了。 他再知道忠贞侯的消息,便是京里传言,说是忠贞侯生了个孩子。 忠贞侯生了个女儿,一出生太后娘娘就封了个郡主。 探花郎算了算日子,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三年后科考,他考上了探花郎,这才有胆量求太后将他外放到松江。 他知道,袁好女在松江培养水师,他自然是想要帮她的。 …… “救命恩人?”香君怀疑地问:“什么救命恩人,哀家怎么没听说过?” 探花郎简单地将当初的事情说给了太后娘娘听,只是省略了许多细节。 香君得知还有这么一出,心里很不高兴。 这个顾亭雪,实在是不像话,这么大的热闹,竟然没和她讲,她竟然不知道。 香君看向探花郎,问道:“你的家人都死了?” “是,多亏了忠贞侯,我家人才能沉冤得雪。” 没有家人倒是还行。 “哀家对忠贞侯说过,此生,她不能嫁人,也不能招婿。” 探花郎沉默了片刻说:“臣知道了。” “你还想去松江么?” “臣初心不改。” 香君笑了笑,倒也不是她信了探花郎的话,只是,如今国泰民安,她想看看热闹。 “哀家可以答应你,只是,每七日你都要给哀家写一封奏折,要把你这七日做了什么事无巨细的告诉哀家。若是你的奏折,哀家不满意,哀家便立刻将你调回京城来。” 探花郎有些不明白太后为何要这么做,但还是应下了。 “臣愿意。” “好,既然如此,你便去松江做你的松江知府吧。哀家希望,你写的那些个政策,都能好好实施,莫要让哀家失望。” (二十五) 袁好女准备回松江,不曾想与自己同路的竟然是今年的探花郎。 袁好女想到前些日子太后问她的事情,心中立刻对此人防备起来。 第329章 探花郎上前一步拜见忠贞侯。 袁好女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你谁啊?” “忠贞侯不记得下官了么?” “记得倒是记得一点,但是记不大清楚。” 这一点袁好女倒是没撒谎,她连此人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探花郎倒是不生气,微笑再拜道:“下官是松江知府沈静之。” 哼,四品小官,倒是会攀高枝。 顾大人从前叮嘱的实在是没错。 顾大人说过的,男人想要攀附权贵是可以相当不要脸的。 果然啊,好好的探花郎,不留在京城,却要跑到松江去当知府,还跟她跟得这么紧,不是看上了她手中的军权和她的侯爵之位,是为了什么? 正道不走,偏要走歪路…… “本侯骑马,怕是要比沈知府脚程快些,便不等沈知府了。” 袁好女头也不回地带着人马消失在了官道上。 赶车的老仆问道:“沈大人,咱们也走吧?” 沈静之低头开心地笑了笑,上了马车,往松江而去。 (二十六) 香君当太后的第七年,元朗十五岁。 这一年,元朗终于大婚了。 从皇帝十三岁那一年起,大臣们也吵着闹着要给元朗选皇后,想要让皇帝赶紧大婚亲政。 香君知道他们是怎么想到,无非是在她手底下日子不好过,想换个主子呗。 大臣总以为是香君不愿意元朗大婚。 殊不知,是元朗非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皇后,不遇到真心喜爱的,就不肯成婚。 这些年香君也是给元朗相看了不少,最后元朗却选了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 这个姑娘叫做容露华,今年十七岁,父亲是翰林院的,家里还有三个哥哥,其中一个今年考中了进士。 爹娘把她留到今年才议亲,就是有信心,他家长子今年能高中,倒是没想到,女儿竟然碰上了皇上。 香君觉得奇怪的很,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元朗是怎么遇上的? 逼着顾亭雪去打听,这才知道是元朗自己偷偷微服出宫找元吉玩儿。 两人是今年元宵节的时候遇到的,元朗这几个月,已经偷偷出宫见了她几次了。 香君听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随了元朗的心意。 也罢,皇帝喜欢,香君这个做娘的也不好说什么。 男人嘛,爱一个女人的时候,自然是要把最好的给她,何况是皇帝呢? 只是,此举,又让香君被群臣误会。 大臣们觉得太后是香君是故意给皇帝挑了个身份地位的皇后,就是不想交出自己的权力来。 香君觉得百官未免也太瞧不起自己了,她的确不准备交权,但她也不怕自己儿子娶高门贵女啊。 于是香君大手一挥,又替元朗选了几个合适的妃嫔 太后的本家女许云锦做贵妃。 左相孙女了陆绣玉做德妃。 明年再给元朗选秀,定是要让着后宫热闹起来, (二十七) 香君做太后的第八年,永昭帝元朗亲政,开始独自上朝。 太后退居在昭临宫。 终于,香君不用每日寅时就起床了。 但昭临宫的宫墙依旧没有改,大门也依旧朝着前朝。 那些重要的折子,依旧送到昭临宫里。 因为谁都知道,这大齐真正做主的人到底是谁。 元朗的后宫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如今可贞和元祚也九岁了,因着香君是太后,元祚倒是没有像他的其他兄弟那样,早早的就搬去东三所。毕竟那里是皇子们住的地方,等元朗有孩子了,元祚可是皇子们的叔叔,住东三所也名不正言不顺。 香君就自然地把两个孩子都留在昭临宫养着。 马上就要是香君的寿辰,皇后带着众妃嫔来给香君请安,想问一问,要如何给太后娘娘祝寿。 香君不爱过寿,但这是皇后入宫后,第一次遇到太后寿辰,自然是想好好表现一番。 贵妃和德妃也都想努力地在香君面前表现着。 三人之间暗流涌动。 后宫里的事情,香君也懒得管,年轻人总是要争一争、闹一闹的。 香君便没有驳他们的好意。 提前一个月,京城便热闹了起来。 各地的总督全都派人进京送寿礼,这回就连大将军王都特意请了旨,希望能回京给太后贺寿。 京城许久没有这般热闹,香君也许久没有见到这么多旧人都齐聚京城了。 不仅如此,民间也为了庆祝虫娘娘的寿辰,四处都在办庆典。 香君的寿宴上,底下暗流涌动,不仅仅是皇帝的妃嫔们争奇斗艳,那些个老臣们互相挤兑,也甚是有趣。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后便邀请太后娘娘到殿外一观。 顾亭雪扶着香君,和皇帝、众大臣、众妃嫔们一起走出了大殿。 外面放起了焰火。 满城的焰火里,香君翻过了手。 袖子下,她与顾亭雪的手紧紧相握。 以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此刻,香君是极幸福的 (完) 看! 似乎有很多读者看不到我写的作者有话说,所以我在这里说一下,我番外还没有写完呢 我正哼哧哼哧写着呢,翻了下评论区,看到好多人以为我彻底完结了,我天都塌了。 我只是把《太后的日常》这个番外写完了而已。 全文完我会标全文完的。 我之所以写《太后的日常》这个番外,是因为想给香君人生八年极致的幸福时光,这个时候她掌权名正言顺,孩子们都没有长大,新的势力还没有形成,天下国泰民安。 所以《太后的日常》这个番外主打的是一个轻松愉快。 前面一段时间,以及昨天的作者有话说里,我都说过了,我还要写称帝的番外、称帝的番外,称帝的番外,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还有渔家女和江南公子的if线番外! 这两个是定了一定会写的。 我恨不得天天在作话里说,但是还是有很多读者看不见,好像番茄有时候会吞作话,得去作者主页才能看得到。 我是真不想占正文的位置来写作话,因为我很怕割裂读者的阅读体验。 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看到有姐妹都在书评区避雷,误会香君最后的结局就是扶持儿子上位,奉献给儿子了。 我冤枉啊,如果这样的话,我前面就白写了…… 希望大家对我有点信心,全文都追完了的姐妹们,应该了解香君,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温顺的走向良夜? 就是她失心疯了,从政治斗争的角度来说,她这条线上的所有人,所有既得利益者,都不可能同意太后放权的,这么结尾,那我可能也失心疯了。 如果有读者看到了我之前写的作话,应该也知道,后面称帝的番外不会太母慈子孝,会比较残酷。 实在不忍心的,可以不看今天的更新。 最后! 之前答应过追更读者要写的番外,我也会尽量挑一些合适的来写。 但是什么肉肉肉的,这种要求就过分了。 西红柿的审核很严格的,我之前的文也进过小黑屋,一不小心全文下架了都没处哭去。 在别的平台写,也是不可能的,但凡被发现举报了一样下架。 等这几个要紧的番外写完,我可能会歇一歇。 看一看还没有这个心力继续写剩下的番外,到时候休息好了,可能会诈尸回来写一写。 目前我比较想写的是上辈子香君活下来的地狱模式,可能再融合一下亭雪重生。 现代番外要是有空也可以写一写,但风格可能会是那种阴暗爬行,类似于白夜行那种关系的。 很多读者想看的香君亭雪的平凡幸福生活,可能没办法写。 因为香君的性格,日常会让她痛苦,会消磨她,她追求的就不是幸福,她就是得不断地挑战、不断地折腾。 我没有觉得平凡的幸福不好,我也希望我的读者们都能幸福。 但是有的人生来就是要直面血淋淋的人生,就是要不断战斗的。 我不保证这些番外全都能写哈,谨慎期待。 老读者应该知道我不是全职写小说的,我自己的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强度也很大。 我早上七点更新,是因为我都是半夜四点爬起来码字的,更新完还要去遛我的三条狗。 写了半年,身体实在是有点遭不住,前天还低血糖差一点晕倒,实在是需要好好歇一阵子了。 后面我不会在正文里写无关的内容,这是最后一次。 所以,麻烦大家偶尔也看一看作话吧,求求了! 第447章 (番外)宫1 (一)未央宫 从前的未央宫住着的是先帝的杨皇后。 第330章 杨皇后死后,未央宫几乎就变成了一座冷宫。 杨皇后身边心腹的宫人都处死了,只有在外面负责洒扫的那些个宫人们活了下来,但他们也无人愿意要,就这么一直在未央宫里等着日子一点点过去。 小宫女熬成了老宫女,古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这十几年的时光里,未央宫的宫门,几乎都这么紧闭着,他们这些没了主子的奴才们,几乎已经被遗忘了。 每日就负责洒扫庭院,维护宫室,就与这宫中的桌子、椅子无甚区别。 看不到日子的尽头,离不开这深宫,也回不了家。 直到有一日,宫门打开,未央宫又迎接了它的新主人,永昭帝的新后,容露华。 咱们这位新皇后虽是小官家出身,却很是有些手段,以一入宫就将皇帝的心抓得紧紧的。 要说,论美貌,后宫里第一的是许贵妃,而且许贵妃还是太后娘娘的侄女。 至于才华,后宫里第一的是德妃娘娘,那可是左相的孙女,出了名的京城才女。 至于太后娘娘给皇上挑的其他妃嫔,也各有各的美。 但论起宠爱,却无人比得上皇后。 因为朝政还是太后把持着,皇帝虽然亲政、独自上朝,却也是凡事做不得主,皇帝倒也是不甚在意,便来后宫来得极多,几乎日日都要陪着皇后。 只是,皇后也没有得意多久,因为太后娘娘不允许皇帝只宠爱皇后一人。 太后极在乎皇嗣的事情,皇帝广开后宫三个月内,后宫没人怀孕,太后就已经着急了,彻查一番,得知是皇后的原因,立刻就把皇后叫来,严厉地提醒了她一番皇后的职责。 太后紧接着又把皇帝叫去昭临宫,好好地数落了一番,从此之后,皇帝就不敢只宠着皇后一人,就算白日里来陪皇后,晚上不会夜夜留宿未央宫。 皇后其实一直都觉得不安,她的皇后之位坐得并不稳。 从前还因为皇帝的偏爱,心中有些底气,可当皇帝开始宠爱别的妃嫔之后,她连这点底气都没有了。 老宫女们在夜里在院子里值夜的时候,偶尔会看到皇后娘娘独自在庭前叹息。 宫中的人,尤其是这些老人们,都眼明心亮得很。 大家都知道,皇后虽然坐在皇后之位上,但贵妃和德妃,却不怎么瞧得上她。 之前,好几次冲突,皇后想要逞一逞皇后的威风,想要罚这二位,竟然也罚不得。 一个是太后的侄女,一个是左相的孙女。 皇后虽说是一国之母,但是皇帝手上又没有实权,只要太后娘娘护着,皇后又能拿这两位如何呢? 好几次,皇后给皇帝哭诉了,却也只是得到了几句安慰,毕竟也只是女人们之间斗嘴的小事,哪里能真的就一点脸面不给贵妃和德妃呢? 这几个月,宫里的妃嫔们接二连三的有了身孕。 太后娘娘极开心,阖宫都得了赏赐,皇上也是极喜欢孩子的,这些时日,就连陪伴皇后用膳的日子都少了。 前几日,有个妃嫔崴了脚,孩子没了,太后迁怒皇后,便把协理后宫的权力分给了贵妃和德妃。 原本贵妃和德妃就瞧不上皇后,如今更加嚣张, 今日众妃嫔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那贵妃说话含枪带棒,德妃说话含沙射影,底下的妃嫔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有皇后高高地坐在上位,却是不知道如何自处。 等妃嫔们走了之后,一向温柔的皇后娘娘在宫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最后坐在镜子前,狠狠地哭了一场。 “满子,本宫明明是皇后,为何她们还能瞧不起我?就因为本宫家世不显么?” 满子是未央宫里的老人,因为皇后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不怎么得力,也不懂宫里许多弯弯绕绕,所以皇后便提拔了她。 满子只能劝着,“皇后娘娘莫要为了这些小事难过,无论她们心里怎么想,面上不也得对皇后娘娘尊重么,该有的礼数也是不敢少的,不过是一些酸话,说一说也就罢了。” “礼数周全又如何?她们心里却是瞧不上本宫的。” 皇后捏紧了拳,透过镜子,满子看到皇后狰狞的神情。 “总有一日,本宫会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太后娘娘从前不也出身不高么?她的出身,比不如我的,她能做到的,本宫也能做到。” 满子无声地叹息,继续替皇后篦发。 这宫里不缺心比天高之人,但这么多年,唯一的赢家,就只有昭临宫中那位。 咱们这位皇后,想要复刻太后的路,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有一件事,极为重要。 满子是未央宫里为数不多,见过先帝的人。咱们如今的皇上,可和先帝不同。 先帝那可是实实在在掌握着权力的皇帝,手段又厉害,所以太后就算出身不高,也能靠着先帝的宠爱,一步步走上去。 但如今这永昭皇帝。 他……是个好人。 晚间皇上来了未央宫。 今日的事情,皇上也知道了,皇上安慰了皇后好一会儿,但又觉得没必要为了几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难过。 皇后哭哭啼啼地求皇上,“说来,还是臣妾的家世不显,皇上,臣妾是皇后,但臣妾的父亲只是五品官,臣妾的兄长也还在翰林院做一个编纂……” 皇后委屈地看着皇帝。 皇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希望皇帝能够抬举她的母家。 永昭帝面色犹豫,“官员调动的事情,得问过母后才行。” “皇上,您如今都已经亲政了,难道就连提拔一两个官员都要问过太后娘娘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啊。如今朝廷的官员,只知太后,不知道皇上。太后娘娘说是让您亲政,但哪里有半分要放权的意思?您何不借此机会,向太后表达皇上的决心呢?” 皇帝的面色严肃起来,难得的对皇后冷下了脸。 “谁允许你这样说母亲的?你不知道她的难处,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给你父亲和兄长升官的事情,我明日会问母亲的。” 皇后心里也难过,别的事情,皇上总是顺着她。 唯独不肯与太后夺权。 她立刻改了语气,“臣妾知道,母后管理这个大一个国家也不容易,我只是想着,皇上也能给母后分担罢了。” 皇帝轻笑一声,神色还是温柔的,但眼神里却是了然,“你想什么我不知道么?我们是夫妻,你也不必在我面前伪装,只是……别去碰母后的底线,明白么?” 皇后其实知道,皇上了解她的野心,甚至喜欢的就是她身上的这股劲儿。 但是了解喜欢又如何? 皇上从不肯成全她。 “臣妾只是想争一口气,只是不想被瞧不起,臣妾错了么?” “想要争气没有错。只是,朕要劝你,别与母后对着干。母后是极好的人,你真心对她,她也会真心对你的。今日的话,绝不可以再说。记住了么?” 皇后点点头。 “臣妾知道了……既然如此……”皇后想了想说:“母后的寿辰要到了,不如皇上交给我操办吧。也让我机会讨母后的欢心,可好?”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极好。” 第448章 (番外)宫2 (二)昭临宫 这几年沿海的海贸做得不错,沈静之其人有些才能,大概是袁好女不愿意搭理他,他便一心投身在了政务之上,不娶妻、不玩乐,就是干活。 香君对他还是极满意的。 卫知也调去两广之后,香君便让他做了江南的总督,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 如今,整个南直隶的税收翻了三倍,百姓也富庶了起来。 只是倭寇却闹得更厉害了。 倭寇最可恶的地方是,他们也不与你正面作战,总是偷偷登陆之后,袭击沿海的村民,或者是在海上打劫往来的商船。 袁好女觉得必须要狠狠地收拾一番倭寇,不把他们打得害怕,打得看到大齐的船就害怕,沿海的百姓是不能安心的。 所以,袁好女想要联合朝鲜、暹罗、带着二十万大军跨海去倭寇本土征战。 希望得到香君的支持。 香君实在是犹豫。 倭寇骚扰沿海的百姓,的确是个麻烦。 但是大将军王那边北蒙的战士结束没有两年,朝廷也需要休养生息。 二十万大军跨海去倭寇的本土作战,得多少钱,要多少水师,多少船? 后勤又要如何保障。 此事太大,只怕这几年,都是办不成的…… 香君正在为怎么安抚袁好女而烦恼。 她刚刚支持了大将军王,转头却拒绝袁好女,不好好安抚,她怕袁好女生出不平之心来。 如今的袁好女是水师总督,一品大员,一方真正手握兵权的侯爵,她不能总以从前的心态对待好女,对她也要同对待大将军王一般才是。 第331章 刚写完给袁好女的回信,元朗便来昭临宫请安了。 元朗提了一嘴要给皇后的父亲升官的事情,态度很是谦卑。 元朗“亲政”之后,香君反而觉得,他对自己这个母亲,比从前要小心翼翼了不少。 就像是香君对袁好女一般,即便知道两人之间可以互相信任,但因为地位的转变,她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对待袁好女。 香君知道,元朗是个敏感的孩子,他知道母子两人之间的禁忌,所以总是小心的不去触碰。 也因为他的这份心,香君也更心疼他。 是她为了自己的私心,让元朗承担了他不适合承担的责任。 将来…… 他兴许也要承受他本不必承受的伤害。 香君温柔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是皇帝,这种事情,你自己办了便好。” 听到香君这么说,元朗笑了笑,松一口气,试探着问:“儿臣想,给皇后的父亲一个荣禄大夫的虚职,可好?” 香君点点头,“极好,明日上朝,皇帝直接宣旨便是。” 元朗很开心,又陪着香君、可贞、元祚一起用了午膳,这才开开心心的离开昭临宫。 等元朗走了,香君才叫来了小路子。 小路子是如今的大内总管,这个职位是香君特意给他设置的,与掌印太监是一个品级。毕竟小路子善管后宫的事情。 至于掌印太监,还是万里春,他对政治更为敏感,香君让他继续在新帝身边伺候。 “你去查查,皇后最近是不是又闹了,也在她身边安排些人,多劝劝她,别让她走了歪路才是。” 皇帝这个皇后,是个心比天高的。 香君并不讨厌女子有野心,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只是,野心用错了方向,容易害人害己。 (三)承香殿 许贵妃住的是太后娘娘当年住过的承香殿。 太后娘娘让她住在这里,自然是有深意的,这是在帮她。 太后说了,皇上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都在承香殿里,让许贵妃住在这里,因着这份回忆,皇帝也会常常来的。 所以许贵妃住进承香殿之后,殿内的摆设,没有改变一点,就连熏香,也是亲自去找太后娘娘求的赤檀劫,只为了让皇帝一来此处,就能回忆起从前。 宫女秋月劝贵妃:“贵妃娘娘,如今您已经有了身孕,何苦总是与德妃作对?如今压在您头上的,是那个无德无能的皇后。” 许贵妃看自己的大宫女一眼,“你是我的陪嫁,和我一同从江南来,你便应该知道,咱们的主子,不是皇上,是太后娘娘,咱们的根基也不是皇上的宠爱,而是太后娘娘的权势。只要太后在,本宫和许家便是一生无虞。皇后和德妃又有什么要紧的?” “那贵妃为何总是处处与德妃作对?” “你难道看不出来,太后娘娘选我们这些人入宫的深意么?” 宫女秋月摇摇头。 “太后娘娘不喜欢左相,左相代表的是朝廷里的那些顽固的臣子,他们都是不喜欢太后掌权的,只是左相这人厉害,这些年没半点错漏,让人抓不到一点毛病。叔叔现在虽然做了右相,但和左相政见不合,他们两人迟早是要分出个胜负的。” 宫女秋月有些明白过来,前朝后宫本就息息相关,互相影响。 德妃犯了错,就是左相犯了错。 左相若是被斗倒,那德妃也不会好过。 所以贵妃代表的是太后、右相、许家,在和德妃分高下。 这样看来,皇后的确不怎么重要。 “贵妃娘娘,皇上来了!”小太监进来禀报。 “这个时候么?” 今日皇上不是去了皇后那里么? 贵妃赶紧起身去迎接皇上。 皇上脸上有些愁容,贵妃自然是要好好安慰皇上一番,得知皇上是与皇后闹了矛盾,因着皇后不满意皇帝给她父亲安排的荣禄大夫的官职。 “这个官职虽然是虚职,但也是正一品,很是荣耀了,皇后娘娘想让他父亲去哪里?” 皇帝叹息道:“礼部。” 贵妃沉默了。 礼部…… 这便是要实权了。 而且,如今前朝正有人议论着太后不交权给皇帝的事情,皇后让她的父亲去礼部便有些深意了。 咱们这个皇帝,性子极温柔,对宫人们也宽容,实在是世上顶顶好的人。 但你若是以为他是个笨蛋,那也是错看了他。 他敏感又直觉灵敏,所以他自然是察觉到皇后的意图了。 偏偏他这人又拧巴极了,就算知道了,却也是谁都舍不得怪罪。 所以,便只能怪自己了。 皇帝一面爱着皇后,想让她得偿所愿,一面又不愿意与自己的母亲作对,所以才这般惆怅。 贵妃本该说些什么。 但是她知道,她既不是皇帝最爱的女人,也不是太后的亲侄女。 这又是婆媳关系,又是皇权之争的,贵妃可不想也不能掺和。 但皇帝来了,她也不可以不管皇帝的情绪。 所以,今日倒是个好时机,告诉皇帝自己怀孕了。 贵妃拉着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皇上,臣妾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今日便不烦皇后娘娘的事情了,可好?” 第449章 (番外)宫3 (四)两仪殿 德妃的消息是宫里最灵通的人之一。 知道皇后因为他父亲官职的事情,生了皇帝的气,一面嘲笑皇后出身低,果真是看不清形势,所以才会痴心妄想。一面又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此事,她倒是可以帮一帮皇后。 皇后的父亲是不方便调动的,但他那几个哥哥,稍稍提拔一番,去些重要的位置,也引不起什么注意。 德妃的祖父是左相,在朝堂里耕耘了这么些年,在先帝和太后手下办了这么久的事,做了这么久的左相,也不是一般的臣子。 所以,这点事情还是能办的。 前些年,祖父和太后倒是相处得极为融洽,但左相是支持皇帝亲政的。 两年前,左相就一直在暗中做着准备,若是太后不让皇帝亲政,便要率领百官弹劾太后。 虽说这些年,太后将大齐治理的极好,老百姓们也都喜欢这位太后娘娘,极为崇拜虫娘娘。 但这礼制就是礼制,皇帝成年之前,皇帝的母亲就是这天下最名正言顺的管理者。 皇帝成年之后,就该还政于皇帝。 若是不愿意,那便就该被弹劾, 但没想到,太后就那么从善如流的让皇帝亲政了,一副贤良的做派,竟然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太后实在是善于以退为进。 若是太后不愿意让皇帝亲政,大臣们还有理由闹一闹,让太后交权。 太后让皇帝亲政了,但实际上,重要的事情,太后不同意,就办不下去,财权、军权都被太后捏在手里,她依旧是大齐唯一的话事人,只是退到了后面,大臣们想要攻击她,都找不到抓手。 攻击太后不交权么? 可皇帝都亲政了。 但皇帝或者他们这些大臣,调得动京城的兵马么?调得动大将军王、周子都、袁好女、卫知也么? 顾亭雪更是想都不要想,如今,还有谁不知道他与太后的关系?夜夜都与太后宿在一起,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不仅仅是调动不了军队,没有太后首肯,官员们想加点俸禄都不可能。 又或者,他们要办个什么大事儿,他们拿的出银子么?户部因为这些年推行新政,多了不少女官。 虽然这些女官都没有上朝的资格,只负责实际的工作,但整个朝廷的税收都掌握在太后身边的女官陆令仪手中,她就是大齐的钱袋子。 文官们如今唯一能占据的,怕是只有道德的制高点,几千年来的礼教和规矩。 偏偏,太后在这一点上,也是滑不留手。 民间都说太后比从前的刘娥还要贤德,是古往今来最好的太后。 所以,只要太后不轻举妄动,这种皇帝表面亲政,太后实际做主的情况,怕是还要维持许久。 左相让德妃入宫,自然也有左相的意图。 如今,德妃看到皇后的野心,倒是觉得,兴许改变朝局平衡的人,已经出现了。 “今夜皇后娘娘怕是睡不着了,我晚膳用得多了些,你陪本宫去皇后娘娘那里走动走动,消消食吧。” (五)昭临宫 太后三十五岁这一年,前朝依旧风云涌动。 那些文臣们在暗中,一直没有放弃联合,想要支持皇帝彻底掌握政权。 说到底,朝廷里的文臣和香君不是一条心。 香君身边的顾亭雪,那宦官,宦官和文臣从大齐建朝以来,都一直是两方势力,此消彼长地斗了许多年。 香君支持的袁好女,当年杀世家毫不留情,更是让许多文臣清流们恨之入骨,不过是碍于对方手上的兵,所以当年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第332章 香君其实也知道这些文臣们希望她让出手中的权力来。 只是,她如今反倒是没有从前那般方便行事。 比如说袁好女,从前她可以养寇自重,是因为袁好女和她的水福兵不属于朝廷,自是可以为所欲为地攻击朝廷。 可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成了朝廷里的一部分,便不得不守朝廷的规矩,不得不受朝廷的掣肘。 她也不想再让顾亭雪弄那暗杀或是乱扣罪名的那一套。 文臣们越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礼教和规矩约束她,她就越是不能让他们抓到自己的把柄。 所以,两方都在等待对方先犯错。 …… 深夜,一个宫女匆匆走在宫道上。 昭临宫的门被打开,大内总管刘公公见到来人,眼神示意,让她进来。 满子跟着刘公公往里走。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昭临宫,果真和传说中的那般华丽奢靡。 穿过长长的走廊,刘公公引着满子走到了内殿里。 现在已经是子时了,太后娘娘早已经睡下。 刘公公小声对门口站着的姑姑说:“喜姑姑,未央宫的满子姑姑来见太后娘娘了。” 喜雨领着满子走进去。 满子不敢抬头,就这样一直被喜雨领着到了太后娘娘的寝宫。 喜雨走到床边,冲着那帘幔里轻声唤了一句:“太后娘娘,未央宫的满子姑姑来了。” 满子跪在地上,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只见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从帷幔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挑开了床边的帷幔。 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轰隆一声,外面响起一声惊雷。 狂风吹开了窗子,雷光一闪,满子看到床上坐着是一个男子。 男人苍白俊美,散发着阴柔矜贵的气度,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寝衣,披散着头发,一条腿抬起跨坐在床上,正用一种阴冷而危险的眼神打量着满子。 满子吓得猛地低下头,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她认出,那是顾大人,从前先帝在时,就是第一权臣,如今更是太后娘娘的心腹。 “怎么了?也不怕吵着娘娘歇息。”那低沉又有些婉转的声音响起。 满子慌张回复:“他们要动手了,就在今夜,满子特意来提醒太后娘娘。” 顾亭雪冷笑一声,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退下吧。” “事关重大,大人……” 顾亭雪打断满子的话,压低声音,却不容置喙地说:“退下。” 满子起身,惆怅准备离开,却听到一声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等等。” 满子转身,只见那帷幔后面,又一个身影坐了起来。 那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睡眼朦胧,似乎刚刚醒。 “喜雨,你带着满子去偏殿候着,今夜外面不安生,她这样回去,会出事的。” “是。” 喜雨带着满子离去。 等人走了,顾亭雪立刻给娘娘披上了衣服。 “娘娘何必如此,那满子的消息对咱们也没什么用处。” 这一年多,前朝后宫的动向,香君和顾亭雪怎么会不知道呢,满子半年前的投诚,对于香君来说的确是毫无意义。 但是这宫里,任何一个小人物,都不能小瞧,谁都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起什么重要的作用。 “只要愿意做哀家的人,真心投靠,哀家都会收留,就会护着。” 看香君准备起身,顾亭雪问:“娘娘不睡了么?外面的事情,也碍不着娘娘歇息。” “罢了,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哀家哪里还睡得着,等着吧。” 第450章 (番外)宫4 (六)太极殿 京城的这场暴雨下了一整夜。 寅时三刻,上朝的大臣们打着伞,等待着入宫,却全都被请到了太极殿旁的偏殿等待。 百官隐约察觉到大内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直到外面的天光亮了,大内总管刘公公才出现,请百官先回去。 有官员和刘公公熟悉的,赶紧上前询问,“刘公公,这宫里是出什么事儿了?” 小路子拿着拂尘,甩了甩,直着身子看着那官员,阴阳怪气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儿,皇后娘娘和她的几位兄长,企图刺杀太后娘娘,如今人已经扣在甘露宫了。” 小路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很清晰。 原本要跨过门槛离开的大臣们也收回了腿,整个大殿,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那官员惊讶万分,不可置信地问:“皇后刺杀太后?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照说是不可能的,但皇后的两位兄长在禁军做官,手里有了点军权,便不安分,这不是想要钻空子,趁着太后娘娘不备,发动宫变么。” 是听说顾大人最近被派了出去。 皇后是后宫之主,若是太后没有防备,她两个在禁军的哥哥趁十二卫来不及反应,快速发动奇袭,杀了太后,还真是能釜底抽薪,摧毁太后的势力。 只要太后死了,天下就是皇帝说了算,只要皇帝护着皇后,谁又能治皇后的罪? 太后的那些势力,若是要反攻倒算,那就是谋反,那些个封疆大吏,又有几个真的会为了已经死了太后冒险? 倒不如顺势投靠新帝。 皇后这一招虽险,但收益却大啊。 大臣们都沉默了,这时候,又一个大臣问:“那皇上呢?” 诸位大臣心里都在琢磨着,皇后此举,到底是她自己所为,还是皇上授意的。 这两者差别可极大。 从前,大臣们都想要皇帝亲政,收回太后的权力,但大臣们都能感受到,此事,是他们剃头挑子一头热,皇上对此这件事并无兴趣。 但大臣们就是要逼着皇帝亲政。 虽说大臣们有些失望,但皇帝就是皇帝,无论是懦弱还是无能,都是他们的君主,他们也不能挑自己的主子。 所以,无论皇帝愿不愿意,文臣们还是孜孜不倦地给皇帝抢夺权力。 毕竟,皇帝掌权才是名正言顺,若是皇帝管不好,不也还有他们这群大臣们? 但若是此举是皇帝示意的,那便极有深意了。 那便证明,皇帝是有心夺权的,之前只是在隐忍,那么文臣们就要重新考量一番咱们这位皇帝了。 莫不是皇帝一直装作孝顺,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反倒是让他们这群大臣为他冲锋陷阵,成了他便夺权,不成他也还能和太后母慈子孝。 毕竟,太后也不是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太后身边,可是还有一个元祚呢。 没了皇帝,再扶持一个小皇子,太后不又能名正言顺的辅政许多年么? 只怕那时候,这群大臣们也没了再闹腾的心力了…… 大臣们一瞬间觉得此事细思极恐了。 这对母子,实在是可怕。 “左相留步。” 看到左相准备离开,小路子就走到他面前。 “左相,还请与我走一趟吧。” “刘公公,这一下雨,老臣的膝盖就疼,我打算回去休息呢,这是有什么事儿么?” “皇后刺杀太后的事情,似乎和德妃娘娘有些关系,毕竟是左相的孙女,太后娘娘想请左相去说清楚。” (七)昭临宫 太后坐在上座,身旁站着顾大人,皇帝则是坐在太后的左侧,似乎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变化里缓过神来,眼里是悲伤和不安。 左相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老臣的确是将皇后娘娘的两位兄长安排入了禁军之中,但谋害太后娘娘的事情,老臣绝没有参与,更是毫不知情,太后娘娘,老臣实在是冤枉啊!” 德妃娘娘也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此事不可听信皇后一面之词,她说是臣妾献计,臣妾的祖父调动禁军,可有证据?否则空口无凭,岂能相信?只怕是皇后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所以想要拉着忠心于太后娘娘的忠臣一起死,还请太后娘娘莫要被皇后迷惑,莫要听信小人谗言!” 左相和德妃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绝不承认此事和自己有关。 香君听了半天,终于是摆手,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左相说自己对哀家一片忠心,只是,哀家却没看到左相的忠心。” 左相脸色大变,知道这是太后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太后娘娘放心!老臣一定会让您看到我的忠心。” 其实,太后相不相信他们不重要,甚至左相怀疑,太后手中只怕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甚至,这整场宫变太后一直都知道。 否则,七日前已经离京的顾亭雪,怎么会又出现在昭临宫里? 他们可是派人一路盯着的,确定顾亭雪真的离开京城,这才换防动手。 如今看来,他们是中计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太后还有没有用。 第333章 他方才那一番声泪俱下的话,是在向太后表达,已经转变了立场,求太后娘娘原谅收留罢了。 左相颤抖地等待着太后最后的决定。 是生是死,便是这一遭了。 只听得,上面传来太后的一声轻笑。 “左相为国效力三十年,哀家怎么会不信你呢?今日叫左相来,也不过是想问清楚,免得哀家与左相之间有了误会。” 香君又看向德妃。 “至于德妃……向来对哀家纯孝,哀家自然是信德妃和此事无关。只是……事情还在调查,为了不显得本宫偏心,只能先委屈德妃,禁足在两仪殿里。左相,也在宫中先待上几日吧。” 两人被客客气气地请了下去。 这时候,香君才让人把皇后带上来。 皇后被人推进屋内,扑倒在地上,皇帝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却还是又缓缓地坐了下来。 香君看一眼皇帝,收回了目光。 皇后坐了起来,挺直了后背,跪在地上。 其实,她压根就没有交代出左相和德妃来,倒是个硬骨头。 “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香君问。 “输了便是输了,本宫没什么想说的。” “露华!”皇帝有些急切地唤着皇后,“到底是谁教唆你的,你告诉母后,朕相信,你不会想杀母后的!” 皇后看向皇帝,眼里尽是冷意。 “不杀她?皇上怎么会如此天真?” 第451章 (番外)宫5 皇后的眼神是疯狂的,她冷笑着。 “按照计划,今日我们便要除掉太后,并且将元祚也杀了。若是今日杀不了太后,等顾亭雪回京,或者等太后被幽禁的消息传出,袁好女和前朝效忠太后的那些大臣,立刻就反攻倒算。转头,十二卫就会立刻控制京城,到时候,别说是我了,兴许,连皇上的命都不保。所以,只有杀了太后,只有太后死了,皇上才有可能真的亲政,才能真的掌权。” 眼看皇后越说越过,香君出口打断了皇后的话。 “哀家第一眼见到你,便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野心不是坏事,野心能成就一个人,你想成为哀家也没有错,哀家巴不得天下女子,都想成为我。但是你用错了办法,成为哀家的办法,不是将哀家拉下,不是取代哀家。” 皇后看着太后。 “太后不也是拉下一个个和你一样的女人,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么?” 香君冷笑道:“那你更是错得没边了,女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不都是男人赏赐的些残羹冷炙,都是些他们不要的东西。这世上,真正的好东西,都在男人手里。哀家走到今日的位置,能有对你生杀予夺的权利,是因为哀家拉下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是因为,哀家从他们手里抢来了真正的好东西。” 皇后的眼神变了变,有一瞬的迷茫,似乎在思索着香君的话。 “你错就错在,找错了对手。本来,哀家对你是有些指望的,你出身低,也不全是坏处。哀家本以为你能帮哀家的忙,却没想到,你如此糊涂,成了别人的棋子。”香君叹一口气,“罢了,如今,你就算明白了,也是晚了。带走吧。” 此言一出,皇帝便立刻知道香君的意思。 这是要杀了皇后。 小太监将皇后带走,皇后也没有反抗,眼里似乎失去了神采。 “母后!”皇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皇后有错,不该原谅,但请母后为着皇家的颜面,饶她一命,就将露华废为庶人,终生幽禁冷宫,可好?” 香君看着元朗,无奈道:“她要的,可是你母亲的命。你如今,要为一个要杀你母亲的人求情么?” 这句话,似乎让元朗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好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旁的事情,哀家都可以原谅,但皇后做的这件事,动的是哀家的根基,哀家是不可能饶恕她的。若是饶恕了她,以后这样的事情会层出不穷。皇后的事情,皇上不必过问了。小路子,送皇上回太极殿吧。” 元朗一把抓住香君的手。 “母亲,我是真的很爱露华。” 香君握住元朗的手,“你还会找到爱人的,这世上,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 元朗垂下两行泪,颓然地说了声:“是。儿臣明白了。” …… (八)太极殿 左相那个老匹夫的确是没有白当这么多年的丞相。 就在他被关在宫中的第三日,左相的家人就派人送了一样东西来昭临宫,看到那东西,香君便知道了“左相”的诚意,允许他回了家。 至于德妃,也解了禁足。 左相回去之后,就病了,打算告老还乡,香君却没有允许,而是将左相家人送去昭临宫的东西又还了回去,并且让他再干几年。 左相没办法,只能撑着病躯,又回太极殿上朝了。 只是接连几日上朝,皇帝都是“有事请奏,无事退朝”,大臣们几乎都是来了便走。 (九)未央宫 左相回去上朝的第二日,皇后被废为庶人,皇后的母家容家也全部下狱,等待秋后问斩。 未央宫里,太监们送去了三样物品,让容露华自己选择如何了断自己。 皇后却要在死前再见一面元朗。 元朗还是去了。 元朗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露华,他是皇帝,但是他救不了任何人。 “露华,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只有太后死了,皇上才有可能亲政。” 皇帝激动地说:“为什么你们都要我亲政!我何曾想要这些!” “你不想要,但是大臣都想,我也想!在其位谋其政,皇上就该管理天下,太后就该在后宫里颐养天年,可皇上你哪里有半点皇上样子!我又哪里半点有皇后的样子!你愿意窝囊一辈子,我不愿意!”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处理政事,也不喜欢大臣们的勾心斗角,你为何不能与我好好在宫中过我们的日子?” “那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去违抗你的母亲,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去争一争?早知道,你这般无能,当初我又何必嫁入皇家,倒不如嫁给一个小兵,上战场杀敌,还能搏一搏前程!也不会活得这般窝囊!” 元朗脸上是痛苦的神色,“为什么你们都要争这些,权力就这么重要么?” 皇后看着元朗,“你去问问你最爱的母亲,权力重不重要,你问问她,她是选择权力,还是选择你。” 元朗一瞬间便沉默了。 脑海里那努力想要被他遗忘的记忆,还是毫不留情地冲了出来,攻击着他脆弱的情感。 八岁时,父皇躺在病床上,用一双狰狞的眼,死死地盯着元朗。 父皇在他手心写下:皇后害我。 那时候的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隐约的感觉到,这一切都与那皇位有关。 母亲是为了让他继承皇位所以才杀了父皇么? 可是当他说自己不想当皇帝的时候,母亲也还是没有饶恕父亲。 他隐约感觉到,母亲想要的,比他以为的多很多。 但那是他的母亲啊。 他能怎么办呢? 这世上,有谁能真的放弃自己的母亲呢? 元朗落下两行泪来,眼里尽是悲怆之色。 看着皇上落泪,皇后侧过头,伸出手,擦掉眼角的泪水。 元朗颓然地说:“我只是不希望我爱的人难过。” 皇后冷酷地说:“皇上,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也不可能什么都得到。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谁都不伤害。你保全了一个,就要伤害另一个,如今,皇上选了太后,便是舍了我。” 是啊。 这世上,哪里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呢? 元朗痛苦地落泪。 就像当初亭雪跪在母后的承香殿外命悬一线的时候,那时候他选了亭雪,就是伤了母后。 就像后来,父皇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他选了母后,便是要了父皇的命。 就像是现在,不是皇后杀了母后,就是母后杀了皇后。 他这半生,似乎总是不断地在失去重要的人…… 砰的一声。 皇帝听到一声巨响。 元朗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看到容露华已经一头撞在了石柱上,血溅当场。 第452章 (番外)宫6 (十)太极殿 容露华撞柱而死,极为刚烈。 元朗因为露华的死,罢朝七日也不曾上朝。 就是国丧,皇帝也不该罢朝如此久,百官纷纷进言,但皇帝却是待在殿内,谁都不见。 事到如今,香君只能让亭雪去劝一劝元朗。 “娘娘,你去会不会更好一些?” 香君摇摇头,“还是你去更好一些,哀家去便是在逼在元朗,逼他原谅我。” 第334章 “娘娘并没有做错什么。” 香君的眼神软了软,难得的露出些许的悲伤之色。 “哀家为了自己才让他坐到这个位置上,当年,哀家让他坐上皇位,便已经是对不住他了。” 香君知道自己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她也知道以后自己一定还会与皇权相争,所以她选择了自己最温顺、最乖巧的孩子。 当初她也可以让元祚上位,但她不知道元祚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权衡利弊,她让一个最不适合做皇帝的孩子,坐上了皇帝之位。 只因为元朗最爱她,元朗总会选择她。 这何尝不是她自私? 她算不得什么好母亲。 但是,当她选择除掉先帝的那一刻,便已经放弃了做一个妻子,做一个母亲了。 香君的眼眶红了,她侧过脸催促着顾亭雪,“你快去吧,如今,他也只会再与你说心里话了。” …… (十一)承香殿 顾亭雪来到承香殿。 站在承香殿门外,顾亭雪又想起那一年,京城大雪,他已经做好了要死在承香殿门口的准备,但元朗却一次又一次地扑向他,顶着他最爱的母亲的怒火,去求先帝救他。 那一年他才只有六岁。 大人们争权夺利,裹挟着这世上最善良的孩子。 无论大人们做了多少伤害他的事情,他总是能原谅,总是会选择继续爱他们。 就像那一日,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元朗虽然心中愁肠百转,却还是抓住了他马上要收回的手。 “顾大人,您来了……” 许贵妃得知顾亭雪站在门口,赶紧出门迎接。 “我来见皇上。”顾亭雪说。 “皇上这几日,一直待在偏殿里,不肯出门……” 无需许贵妃带路,顾亭雪也知道元朗待在哪里,定是在他小时候住的屋子里。 顾亭雪推开门,走入殿内。 “皇上?” 顾亭雪唤了一声。 “是亭雪来了么?”元朗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顾亭雪寻着声音走进去,见到元朗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 元朗没有抬头。 顾亭雪正想朝元朗走过去,却听到元朗忽然开口。 “亭雪,你说,有朝一日,母后会杀了朕么?” 顾亭雪立刻说:“不会,皇上怎可如此想?” 元朗还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有些事,也由不得母亲。只要朕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就有无数人希望朕与母亲反目,如今是皇后,以后也还有别的人。有的事情,不是朕不想,就不会发生。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人人都要求自己的利益,朕就算是皇帝,也只能被大势推着往前走。只要朕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还要不断地做选择,父皇的事,露华的事,还会不断地发生,不是么?” 顾亭雪柔声道:“你是太后娘娘最爱的孩子。” 元朗抬眸,看向顾亭雪。 他的眼神,一直都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悲悯。 “若是有朝一日,朕选错了,若是以后,朕变了,母后会怎么做?她会选择权力,还是选择我?” 顾亭雪沉默了。 元朗笑了笑:“你我都知道,母后的性子,你我也都知道,母后会怎么选择。” 顾亭雪叹息一声,“你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也不怪母亲。真的……”元朗看着亭雪,落下一滴泪来,他低下头,又继续在纸上写着,他一边写一边说:“我知道母亲走到今日很不容易,我知道母亲把大齐从深渊里又拽了回来,我知道,母亲但凡是个男子,天下无人敢质疑她、反对她。我也知道,母亲为什么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利,不仅仅是因为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也因为……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听到元朗这么说,顾亭雪稍稍觉得轻松了一些。 这些道理,元朗是都明白的。 一个曾经掌握了最高权力的女人,一个手中有用兵权、财权的女人,是不可能平稳地交出手中的权力的。 太后一旦失去权力,她和她身边的人,只怕都活不了太久,是一定会被清算的。 一个无能的皇帝,护不住太后。 一个强大的皇帝,容不下太后。 赢了一次,便要一直赢下去。 “亭雪,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不用长大,能一直生活在承香殿,有小路子和喜雨日日陪着我,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功课做不好,会惹母后生气。但是生气了也没关系,因为一直会有亭雪护着我。我想要什么,亭雪都会给我找来。我身边,都是我爱的人,那时候,我真的无忧无虑,半点烦恼都没有。” “皇上以后也可以过这样的日子。” “亭雪,你还是叫我元朗可好?你也有许久没有叫我的名字了。” “好,元朗。” “母亲说,我以后还会爱别的女人。亭雪,若是母后不在了,你会爱别人么?” 顾亭雪想了想,选择对元朗说实话。 “若是你的母亲不在了,我自是不会独活。” 元朗笑了笑,“这样看来,我不如你,我怕死。” “你与我不同,容露华也不是你的母后。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我们也不同。” 元朗苦笑着。 “我真的很爱露华,我总是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给姐妹出头,与人吵架的样子,实在是气势汹汹,像是一只母豹子。我就喜欢她那样,喜欢她有野性,喜欢她身上的那么一点粗鲁,但是我却让她入了宫,让她做了皇后,让她到了这世上最富贵之处,却又不允许她争,不允许她抢,说到底,是我的自私害了她。”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她的选择。” 元朗终于放下了笔。 “母亲教过我,她说,莫要考验任何人,人是经不住考验的,不断地考验一个人,要么逼得他背叛,要么就是逼得他去死。所以,我又何苦去考验母亲对我的爱呢?” 元朗将手中的宣纸交给了顾亭雪。 “这是朕的退位诏书,亭雪陪朕去见百官吧。” 第453章 (番外)宫7 (十二)昭临宫 香君知道元朗退位的消息时,亭雪已经陪着元朗在百官面前宣读了元朗的退位诏书。 “胡闹!这两人怎么敢瞒着哀家做这么大的事情!” 香君急得跨过门槛的时候都踉跄了一下,这模样,大家已经许久没见过太后生这样大的气,就是废后容露华打算宫变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是不动如山的。 香君匆匆往外走,小路子一甩拂尘,让众人赶紧跟上。 然而才走到院子中间,就看到顾亭雪已经从太极殿走回来了。 香君看到顾亭雪便生气。 他办事倒是利索,前脚她刚得知元朗在太极殿退位,后脚他就已经回昭临宫了。 他还敢回来! 香君冲到顾亭雪面前,举起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捶在了他的胸口上。 “顾亭雪,你如今胆子也是大起来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瞒着我!你心里还有没有本宫!” “此事是我自作主张,娘娘罚我便是。但娘娘不是希望元朗原谅您么?比起去劝他,我觉得让他离开,兴许才不会伤了娘娘与元朗之间的母子情。” “你!”香君指着顾亭雪,气得大骂道:“你是失心疯了么?再怎么样,也不可以让元朗退位啊!” “娘娘……此事……” 不等顾亭雪说完,香君推开他就走。 “哀家去找元朗!哀家不允许他退位!” 顾亭雪一把拽住香君,香君对着他怒目圆睁。 看两位这架势,小路子摆摆手,让院子里的人都赶紧走。 “放手!” “我不放。” “你真当哀家不舍得处置你是不是。” “娘娘,元朗方才宣读完退位的诏书,便立刻离宫了。” “胡闹!不可以!你快去把元朗给本宫追回来!” 香君挣扎着要去找人把元朗抓回来,却被亭雪紧紧抱在了怀里,任由他怎么挣扎,亭雪都不放手。 “娘娘,求您了,这一次,就由着元朗吧,”顾亭雪声音哀伤的说:“他这辈子,也就为自己做主了这一次。” 香君的动作一滞,一下子就像是没了力气。 “他怪我杀了容露华是不是?” “娘娘,元朗没有怪你,但元朗本就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孩子,心爱之人就算十恶不赦,就算犯了滔天的错,他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对容露华无动于衷,他自然是会伤心的。这世上有杀伐果断之人,也有元朗这样,谁都放不下的人。若元朗不是这样的孩子,当初娘娘会把我的命交到元朗手上,会信元朗在那时候一定会救我么?” 顾亭雪的话,让香君心中汹涌的情感,变成了一种化不开的惆怅。 第335章 是啊,元朗选亭雪,和元朗舍不得露华死,又有多大的区别? 就像当初,元朗舍了父亲,选了香君。 他总是怜悯那个更可怜的,更需要他的那一个,他就是这种性子,从小就没有改过。 总不能,他的选择对香君有利,香君就觉得他是乖孩子。 他选错了,香君就气他多情、拎不清吧。 香君重重地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顾亭雪,“你知道,元朗此刻退位,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那你还由着他?” “娘娘,没有容露华也有别人,元朗在位一日,就有数不清的人把自己的欲望寄托在他身上。除了后宫的妃嫔们,还有那些前朝的大臣们,和他一起长大的十二监的伴读、贵族子弟,甚至,以后或许还会有他宠爱的孩子……如今,元朗要在他的女人和他的母亲之间选择,难道以后,娘娘还要让元朗在您和他的孩子之间做选择么?娘娘,您问问自己,若是那时候,元朗真的选择了娘娘,娘娘又会真的高兴么?” 香君沉默了,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甚至,在这一刻,她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元朗不会一直都是她最好的孩子。 除了做她的孩子,他还会做别人的父亲。 是啊,真到那一日,元朗会如何选呢? 这世上,有许多的母亲无论在何种境地里,都会永远选择儿子,但香君还从未见过儿子永远选择母亲的。 就是再好的孩子,只要他们会长大,只要他们能独立,便不可能一直选择母亲。 倒是元朗,做了皇帝,还不知道为自己争一争,还摆脱不了自己的母亲,是她把这个孩子,养得太懦弱了。 若是有朝一日,元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护着,只听他这个母亲的,看到那样的元朗,香君又会高兴么? 说到底,是她自己虚伪。 让元朗做皇帝,却又不让他掌实权。孩子长大,却不让他为自己的事情做主。 香君自己都是个无君无父的人,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开开心心地永远活在她的羽翼之下,岂不是荒谬么? 香君忽然意识到,她鼓励跟着她的每一个人实现自己的野心、抱负,却独独吞噬了自己的孩子。 元朗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香君压根不知道,兴许,香君压根就没有管过他要什么。 从一出生,元朗的一切都被她和先帝安排好了。 如今,元朗能为自己做一回主,无论对错,她又何苦拦着他? “元朗说了,娘娘教过他,莫要考验人性,所以他不想考验娘娘对他的爱,不想有朝一日,和娘娘落得母子相残的结局。娘娘又何必继续考验元朗呢?” “他去了哪里?”香君问。 “他已经带着人离宫了,他打算去瑾王府住下,以示自己退位的决心。若是新帝登基之后,愿意留他一命,他便再来求太后,将他的那些妻妾们送回璟王府,若是他不能留一命,也请太后饶恕她们。” “他这是什么话!” 香君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钝痛,她捂住心口,终于是泪如雨下。 “亭雪,我这个母亲,是不是做得失败极了?”香君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任由顾亭雪抱着,她落下两行泪,悲伤地说:“他怕我,哀家最疼爱的孩子,哀家最乖巧听话的孩子,如今却怕我。他要离得我远远的,他觉得只有离哀家远远的,才能保住自己的命,才能不被哀家伤害。是不是?” 顾亭雪伸手拭去香君的泪水。 “也许,不做这皇帝,娘娘和元朗,才能重新做回亲人。娘娘,给元朗一些时间吧,他的坏处是心软,好处也是心软,说到底,元朗谁都舍不得放下,又怎么会舍得娘娘呢?” 香君看着顾亭雪,心绪平静了下来,没好气地说:“你的道理倒是懂得多。” “因为我也做过母亲的孩子。” 香君愣了愣,看向顾亭雪,眼神里是疼惜和悲伤。 是啊,亭雪也做过母亲的孩子,做过兄长的弟弟。 所以,他才能明白,不做母亲的孩子这件事,有多难。 香君长长的叹息一声,握住了顾亭雪的手。 “陪着我吧。” “从前我就发过誓,定是会一直陪着娘娘的。” 第454章 (番外)宫8 (十三)璟王府 永昭九年,皇帝退位,迁居至璟王府。 朝野震动。 对于皇帝退位的事情,不仅百官多有猜测,百姓也议论纷纷。 自然有人浑水摸鱼,要编排香君一番,把她比作吕后。 但已经利用了儿子这么多年,香君如今只想给元朗自由。 也许离开了母亲,他才有机会真的长大成人。 皇宫,只会禁锢着元朗的灵魂,元朗想要离开他的八岁,想要开始长大,不是在肉体上杀了他的母亲,便是在精神上杀了她的母亲。 香君也已经想明白了了,与其真的母子相残,她倒不如也退后一步。 宫里,原来的那些妃嫔们各个都是惴惴不安,尤其是几个怀着身孕的。 孩子没落地,也不知道男女。 但大多数能进宫的女子,怎么会不懂政治呢? 若是她们生下的是男孩,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若是太后想要她的儿子元祚当皇帝,那她们的孩子就是最大的威胁。 她们真怕这孩子生不下来。 因为能当太后,谁愿意做太皇太后,别人的儿子,哪有自己的儿子好呢? 然而,她们的心刚提起来,太后就下令,把璟王所有的妃嫔都送去了璟王府,还给璟王从大内拨去了不少伺候的人。 这下子,对于这些妃嫔们来说,她们的命运也算得上是尘埃落定了。 …… 从前的德妃,现在的陆侧妃,是最无法接受这变化的。 她可是左相的孙女,正常嫁娶,也绝对不会做一个王爷的侧妃,愿意为人妾室,那是因为那是皇帝。 如今,她一朝从皇妃变成了王爷的侧妃,心中后悔极了。 早知如此,真不该一步步骗着容露华走到宫变那一步。 她本以为,此事,对她来说稳赚不赔,就是失败了,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再加上,还有祖父留下的后手,总能保全自己德妃的位置。 没想到,她实在是机关算尽,最后却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 从前的许贵妃,如今的许侧妃面对着地位的转变,倒是平静极了。 倒是不仅仅因为太后许诺,等她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让她做王妃。 还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是太后的本家,比起来,她的孩子,总归是更好命,更有机会。 太后对元朗都是如此,对元祚又能有什么不同么? 太后还年轻的很,看起来又是那种精力旺盛的人,身子好得很,只怕再干三十年都行。 所以,太后迟早需要一个更年轻的孩子。 现在,还远远没有到太后选真正继承人的时候。 到时候选,也一定是在自己的血脉里选择。 就算她肚子里的这个不行,她还能继续生,一直生。 总归她与元朗生的都是太后的血脉,只要她能守住,能安安稳稳地等着自己的机会,谁知道,大齐王朝的将来的君主,会不会是她的孩子呢? …… 元朗一朝从皇帝变成了王爷,自然是感觉到了曾经的妃嫔们,如今王妃们的冷淡,或是……言不由衷。 但只有侧妃许云锦,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地安抚着他的心。 “你不怪我?”元朗问云锦,他苦笑着说:“从前你是贵妃,如今,只是一个王爷的侧妃。” 许云锦摇摇头。 “皇上……”许云锦顿了顿,改口道:“王爷这件事做得极对,云锦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王爷和太后娘娘的母子之情更重要的。” 元朗苦笑,他以为,云锦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来,你是重情之人。”元朗道。 “云锦这样说,不是云锦是重情之人。是因为王爷从前只把太后娘娘当作母亲,却没有看到,太后娘娘比母亲更重要的身份。” 元朗有些意外地看向云锦,她从前,极少与他谈论这些。 “是什么?” “虽然从前王爷是皇帝,但太后娘娘才是大齐王朝真正的主人,是大齐最高的统治者,说句大不敬的话,比起王爷,太后才是真正的皇帝。从前,先帝在的时候,王爷虽然小,但是,王爷敢把先帝只当做父亲么?” 元朗摇摇头,自是不敢的,首先是君臣,才是父子。 许云锦继续说道:“皇子是不可以把皇上当作父亲的,在皇帝面前,皇子也是臣子。因为你们首先是君臣,所以父子之情才显得极为重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点父子之情,便能救你的命。所以云锦才会说,对王爷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太后娘娘的母子之情更重要的了。” 第336章 元朗静静地听着云锦的话,打量着她。 从前在承香殿,她只是温柔地与他品茶论诗,听元朗说说小时候在承香殿的事情,她是从不沾染这些事情的。 倒是没想到,她看得却极为通透。 “露华的事情,你如何看?” “废后容露华的事情,王爷做错了,因为王爷只当太后是母亲,却忘了太后是君主。王爷不该舍不得容露华,不该为她求情,更不该去见她最后一面。若不是太后真的心疼王爷,与王爷有那母子之情……王爷以为轮得到您来写那退位诏书么?王爷又以为,你的这些女人和孩子们的命,还能保住么?” 元朗沉默了。 “但凡太后娘娘不是信您,可能已经以为,容露华谋反的事情,与您有关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伤害母亲的事情!” “是啊。”许云锦伸出手,安抚地拍一拍元朗的手,“王爷的性子,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就是因为太后与王爷母子情深,最了解王爷,才不曾怀疑过。只是,如今王爷已经离宫,便再不可和从前在太后身边生活那般,肆意妄为了。” “云锦是何意?” “如今,太后还没有定下谁继承皇位,但王爷既然已经退位,就要好好地继续做母后的儿子,也要真心祈求、用尽全力帮助母后,让母后能一直大权在握……不然,等新帝掌权,有朝一日,王爷也好,这院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们也好,全都活不了。 元朗当初独自来璟王府,也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希望将自己和他的这些女人孩子们切割开来。 但细想一番,就算是他一死了之,除了他这个软弱的人,哪个君王会容忍他活下来的那些女人和孩子们呢? “从前,我竟然不知道你懂得这么多。”元朗道。 许云锦笑了笑,“从前,我也不需要懂得太多。有太后给咱们遮风挡雨,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但皇上既然下定决心离开太后娘娘的羽翼的保护,离宫做这个王爷,云锦便只能对王爷坦诚,因为,云锦希望王爷从今往后,能做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为咱们院子里的这些女人,遮风挡雨。” 元朗思索着许云锦的话。 他没有因为许云锦话里那直白的不留情面的批评而生气。 因为从小到大,很少与人说这样的话。 是啊,从前,他也算不得一个男人,不过是母亲的儿子罢了。 他总是在逃避,总是视而不见。 就这么含含糊糊的活到了现在。 他虽然还不清楚,要如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他也愿意为了这些依靠他的人,努力做一个真正的人。 第455章 (番外)宫9 (十四)太极殿 永昭帝退位,还去璟王府待着,无论大臣们怎么请,就是闭门不出。 太后娘娘只能先临朝听政,又一次回到了太极殿里。 虽说这两年,太后都没有出现在太极殿,但是对于太后执政,百官们倒是习惯的很,反正这几年,真正重要的事情,都是在昭临宫定下的。 别的事情,倒是和从前永昭帝在位的时候一样,反正都是太后做主。 只是如今,每日上朝,到了最后都要多一件事,那是讨论新帝是谁。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这样下去,天下不宁。 如今新帝未定,原本沉寂的各方人马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大臣们一开始还各执一词。 有人说应该等璟王的几个孩子出生,若是有皇子,便立为新帝,然后让璟王搬回宫里,做太上皇,这才是名正言顺、有理有据、符合礼节规矩。 有的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应该从先帝的几位皇子之中立刻选一个出来做皇帝。 但讨论了一个多月,太后还是没考虑好,风向又渐渐变了。 一开始还顽固地觉得应该选璟王孩子的大臣们,也意识到,太后怕是不愿意璟王的孩子当皇帝。 想来也是,虽然永昭帝的孩子年纪更小,太后将来能执政的时间更长。 但太后就变成太皇太后,按照规矩,辅政的应该是太后。 只怕到时候,两宫的太后和太皇太后,又要有不少冲突,倒不如再选一个自己的孩子更名正言顺。 尤其是元祚这个名字,一听便知道,那是先帝打算议储的孩子呢。 宫中的流言总是传得特别快。 所以,很快就有了传言,说是太后打算让永昭帝的弟弟,先帝的皇八子继承大统。 (十五)内书堂 陆令仪陪着香君去内书堂看两个孩子,一路上,香君都在问两个孩子的功课。 可贞和元祚一直都是一起读书的,香君没有分什么公主该学的,皇子该学的,全都一起学。 不仅仅是因为要培养公主,也因为可贞和元祚从小到大凡事都要比,每件事都要一样,不然就得吵架。 如今两人都快十岁了,也是小大人了,在旁人面前,两人倒是举止有度,但只要两个孩子单独在一起,那和小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有时候香君都搞不明白,这姐弟二人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刚走到内书堂门口,香君就又听到里面在吵架。 听了半天,好像是因为元祚用的墨要比可贞用的好一个档次,所以可贞不依,要元祚把他的墨给她。 两人吵起来,可贞直接就要抢。 没想到,元祚竟然说:“我马上就要当皇帝了,你竟然还抢我的东西!信不信,以后我给你找一个丑驸马!” 可贞气得扭头就走,冲出来看到母后,却也只是虚虚地行了一个礼,叫了一声母后跑走了,红着眼睛的样子,似乎是哭了。 元祚拿着那一方墨就追了出来。 看到香君也只是着急地给母亲请了安,然后便说:“母后,我得先去找可贞,我先走了!” 元祚跑着去追姐姐,一边举着那一方墨,一边喊着:“姐姐,你别气,哎呀,这墨我给你就是了!” 看着姐弟俩追着跑走,香君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娘娘……” 看着香君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才说:“你特意引我来此处,就是为了听这个么?” 陆令仪倒是不掩饰,“娘娘日理万机,若不是娘娘太忙碌,也不用我带娘娘来,这样的话,随处都能听到。” “你是何意?” “袁好女、大将军王都已经率军进京了,娘娘难道还没有下定决心么?您真想要元祚做皇帝么?” 香君继续往前走着,陆令仪也跟在香君身后。 “说来也是奇怪,哀家最近,总是想起先帝。” “太后娘娘与先帝伉俪情深。” 香君冷笑一声,“这种鬼话,在外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哀家只是想起与先帝见的最后一面,先帝临死前,对哀家说,赢了一次,就要一直赢下去,他希望哀家能一直赢,永远不输。那时候,哀家没有细想,可如今细想,哀家的对手,又是谁呢?哀家赢的又是谁呢?先帝希望哀家永远赢下去,大概是真心的,可这句话,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呢?” 香君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令仪。 “令仪能给哀家解惑么?哀家,真的能永远赢下去么?” 陆令仪的脚步一顿,然后走到香君面前,先是对香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看向香君,难得的直视香君的眼睛。 “娘娘和先帝不同,娘娘兴许做不得一个好母亲,做不得一个好妻子,做不得一个好祖母,但娘娘一定会是一个好君主。娘娘这一生,兴许会对不起许多人,兴许会伤害很多人,但娘娘唯独不会对不起天下百姓。娘娘是天下百姓的母亲,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娘娘问令仪,您真的能永远赢下去么?令仪不敢说娘娘永远能赢,令仪也不敢说,娘娘此生,剩下的都是坦途。但是令仪相信,胸怀天下之人,永远不会输。” 香君看着陆半香半晌,终于是轻笑一声,朝着陆伸出了手。 陆令仪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上前一步,低下头握住了香君的手。 “令仪,哀家也谢谢你,能一直陪在哀家身边。” 第456章 (番外)宫10 (十六)太极殿 袁好女和大将军王入京,百官便知道,这新帝的人选要定了。 前几天,璟王的孩子出生,是个男孩。 估摸着,不是这个孩子,就是元祚。 只是,无论是哪一个都会有争议。 太后这是防着政权变动期间,京城会出乱子,这是把这两尊大佛也叫来,震着他们这些文官呢。 但文官们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其实元祚也好,璟王的孩子也好,对他们来说,差别也不大。 总不是太后再名正言顺地辅政个几年或者十几年? 到时候,不过是把如今发生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第337章 要么太后又赢了,要么大臣们赢。 哪里至于就闹起来呢? 只不过,如今比起太后刚执政的时候,太后的地位已经稳固了许多,实力也不是当年可比,只怕再过个几年或者十几年,太后若不是自己主动放权,或者忽然死了,后面的皇帝,再想要夺权,只怕更不可能。 罢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朝堂之上呢。 所有人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期,只等着一会儿太后是把璟王的孩子抱过来,还是把元祚牵过来。 然而,这两件事大家都没有等到。 而是等到了左相。 左相身后跟着四个人,那四个人一起抬着一个还会动的东西进了太极殿。 掀开红布,众人才看到,那竟然一只巨龟! 这巨龟还活着,左相说,这巨龟是东海的渔民在半年前意外捕获的,辗转了许久才送到京城来。 这种巨龟叫做东海神龟,一只可以活上千年,这一只就至少活了千年之久。 而且,巨龟背上,竟然还刻着图谶铭文。 上面画了一只金蝉,旁边写着:赤龙吞蝗,玉女降香,九重天门开,金蝉坐明堂。 文官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左丞相。 什么赤龙啊,吞蝗啊,玉女啊,香啊…… 稍稍一想,大家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老匹夫,身段也太柔软了一些吧! 之前带着百官一起,闹着要永昭帝亲政的是他,失败之后,转头就能献上神龟给太后! 而且,竟然也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人。 老匹夫,实在是不要脸! 然而,面对百官的瞩目,左相还是能挺直腰板,脸不红心不跳地再次上前,又将手中的一个锦盒先给了香君。 “神龟出现的时候,嘴里还含着一个金蝉,请太后娘娘过目。” 顾亭雪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脸上是震惊的神色。 “这是!” 百官也都好奇极了,明知道是人为,却还是纷纷抬头,想要看清楚那金蝉到底有什么玄机。 只见顾亭雪转身、跪地,举起那金蝉道:“太后娘娘,这金蝉上写着十二个字!” “是哪十二个字?”香君配合地问道。 只听到左相赶紧赶在顾亭雪前面,飞快高声喊道:“金蝉现世!香君临朝!万世永昌!” 顾亭雪瞟了左相一眼,这才继续说:“天降祥瑞,实在是上天的指引,这是预言着,娘娘是天上的金蝉转世。” 紧接着袁好女就上前来,拱手跪地道:“娘娘,之前江南总督沈静之在治理河道的时候,在一处河堤决口,见到一个青铜匮被河水从泥沙里冲出。当时,在场许多百姓都亲眼见着了此景。百姓们打开那青铜匮,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一份帛书,上面记载着一份《虫母经》,里面的内容事关重大,江南总督便托付臣此次入京,献于娘娘。” 香君看一眼陆令仪。 陆令仪便上前,接过了那经书。 她飞快地看了一遍,也露出震惊之色。 “太后娘娘,此书记载了,吞蝗礼乃帝王祭天的仪式。开篇就写了,太阴星君许氏香君,奉昊天敕令收五虫,掌社稷,育万民!娘娘请看!” 香君接过那《虫母经》看了一眼。 她轻叹一口气,这世上的事情,当真是环环相扣,四处都是因果循环。 就因为当初那吞蝗礼,她这辈子是跟虫子摆不脱关系了。 只见顾亭雪、袁好女、陆令仪、左相都跪地,求太后称帝。 只有大将军王没动,因为这是他的戏份,他自然是演到底。 不少官员也跟着左相一起跪下求香君称帝。 但许多人看到大将军王都没有跪,自然也不跪。大将军王不仅仅是封疆大吏,还代表着宗室。 香君自然是推辞的。 这事儿,当初元朗称帝的时候,左相就教过香君了,要请三次才能答应,不然显得不谦卑。 (十七)大将军王府 大将军王母族旁系有官员去找大将军王,说大将军王作为皇家宗室,有职责守护大齐,绝不能让香君称帝。 若是真的让香君称帝,只怕这世上,要出现第二个武周。 女子误国啊,武周时期,任用酷吏,打压异己,朝堂恐怖,百官们都是朝不保夕。 而且李氏一脉,除了武皇自己这一脉,几乎都被杀光了,大将军王就算不为先帝其他的孩子着想,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么? 不仅如此,武皇晚年还宠幸奸佞,导致王朝内部腐败。 如今太后就已经跟一个宦官不清不楚了,以后若是再找几个面首,为祸江山可要怎么办啊? 大将军王冷酷地问:“太后辅政这些年,用酷吏了么?陷害忠良了么?” 那官员刚想说顾亭雪是酷吏,但是转念一想,顾亭雪干那酷吏的活,几乎都是在先帝执政的时候。 至于那袁好女归附朝堂之后,也是老老实实做官的。 两人唯一残酷镇压反对者,那是为了太后当年推行的税收新政。 关键,那事儿大将军王也做了,他也不好说那事儿做得不对…… “若太后真的任用酷吏,你此刻已经死了。” 大将军王此言一出,这官员就知道,大将军王也是太后那一边的人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 “如今太后打算称帝,自然对大将军王是一番面孔,只怕等将来,她大权在握,就要换一番面孔了!” “太后懂权术,却不是滥用权术的人,她不会。” “大将军王怎知太后不会!” 大将军王当然知道,若是她滥用权术,娇娇和他活不下来,太后也不会支持他攻打北蒙,那三年几乎将国库的银子都花在了他的军队上。 最后成就的是他大将军王的千古美名,百姓们却不知道,没有太后新政的支持,没有粮草和补给,他压根就不可能将北蒙收复。 “大将军王,此刻便是大将军王最好的时机,大将军王刚刚收复北蒙不久,兵强马壮,民心所向。太后登基,那是牝鸡司晨,颠倒阴阳!大将军王若是要推翻太后,那便是名正言顺啊!天下民心必将归附大将军王!” 大将军王目光凌厉地看着此人。 “赶出去!”大将军王对身边的侍卫说。 看到那人被请出去,大将军王道:“等等!” 那人还以为大将军王回心转意,激动地转身,却听到大将军王说:“打出去!” 世人都说皇帝好。 但大将军王却有些瞧不上。 当皇帝,日日居促在这宫殿里,哪里都不能去,又有什么好的? 而且,他有兵权,有身份,哪个皇帝又敢给他脸色看? 有那个造反的精力,大将军王还想趁着自己还能战,多打几场仗呢。 到现在,大将军王偶尔还会怀念与北蒙的战役,他这辈子就没有打过那么富裕的仗。 第457章 (番外)宫11 (十八)太极殿 第二次太极殿上群臣请香君登基的时候,大将军王也在其中。 香君又拒绝了。 终于第三次,香君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龙袍加身,香君称帝。 香君登基后,为表谦卑,她自称圣君,不称皇帝。 香君改年号为承启。 一个人一生能做的事情有限,她也了解自己,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所以对自己的希望,便是承启,承上启下罢了。 大将军王这次来京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北地没什么仗可打了。 他想着,反正北地有周子都和他那个厉害的娘子,就想让香君把他从北地调走,趁着他还没老的不能动,让他再创辉煌。 “你刚打了胜仗几年啊?朕就把你调走?只怕天下百姓又要议论朕这个女人称帝,果然是小肚鸡肠,容不下功臣。” “圣君还怕人议论么?老夫也算是帮了圣君的忙,让你再帮我一个忙,不算过分吧?” 大将军王年轻的时候,还有些潇洒跋扈的气质,如今实在像是个老无赖。 “大将军王,您如今都五十了吧?就不想安享晚年么?” “圣君这是何意?难道圣君没听说过,老马识途、宝刀未绣!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香君:…… “袁好女不是想打倭寇么,我与她一起打。” “你和袁好女一起打?” “对,我与她又不是没一起打过仗。” “敢问,大将军王和袁好女合军之后,谁是统帅?” “自然是本王!论资历、论本事,都应该是本王。” 香君叹一口气,大将军王实在是会给他找事。 “江南就别去了,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让大将军王去,那里,兴许还有仗可以打。” 香君把大将军王派去了辽东。 第338章 大将军王想了想, 也还算满意,准备走,却被大将军王叫住。 “等等,她来了么?” 大将军王很是惊讶,不用问,也知道太后说的是谁,他点了点头。 “自然是来了的。” “过几天,宫中宴会,宴请百官和家眷,她若是想来,也不必避着我。” (十九)保和殿 新帝登基,新朝开启,圣君宴请百官。 这回宴请百官,香君特意让他们把家中女眷全都带来,而且让家眷提前入宫,每一个香君都要见一见,说几句话。 为此顾亭雪的监察处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几乎每一个人进来,他都能立刻告诉香君,进来的是哪位官员的女眷,家中关系如何,有几个孩子,甚至最宠爱的是哪个孩子都能说明白。 香君自然是和和气气的,对待这些官眷们,就像是从前在宫里和那些姐妹们说话逗趣一般闲话家常。 官眷们自然是受宠若惊,有性子爽利、不拘小节的,还真的会和圣君抱怨几句自家不听话的孩子,香君自然也说,这世上,就没有不为孩子操心的父母。 若不是宫人催促,那妇人,只怕能和香君喋喋不休地再唠半个时辰。 有大大咧咧的,自然也有心思细密、脑子灵光的。 她们自然是知道,圣君这般了解自己家的事情,可见圣君对百官的了解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自然是战战兢兢,生怕给自己的夫君和家族惹什么麻烦。 但与圣君说了几句话之后,又能感到圣君的温柔似乎做不得假,虽然了解她们的家事,并没有借此威胁什么,似乎是真的关心她们教养子女的烦恼,侍奉公婆的辛苦,便也就慢慢放下了防备。 …… 香君又一次见到了薛娇娇。 薛娇娇穿着朝服,走进保和殿,她以大将军王王妃的身份。 此刻薛娇娇心中是感慨万千的,这世上,怕是没有谁比她更能懂得,香君这一生有多么的传奇。 只有她见过那赤脚坐在船边,一边唱着歌,一边玩着水的小菱歌。 只有她看到过,头上顶着两个可爱的总角发髻,一边摇头晃脑背着“水深荷叶暗,风起藕花新”,一边采着菱角的小女童。 “王妃……”一旁的宫人小声说道:“莫要一直盯着圣君看,您该给圣君请安了。” 薛娇娇这才回神,恭敬地对香君行了大礼。 “圣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妃起身吧,你我相识多年,不必拘礼。”香君打量着薛娇娇,语气柔和地说:“你倒是没有老,如今倒是比从前丰腴了不少。” 薛娇娇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香君,恍惚间竟然流下泪来,但又立刻低下头。 “圣君也没有老,还如从前一般,是这宫里最耀眼的存在。” “这些年,大将军王待你可好?” 薛娇娇点点头,“大将军王待我一如从前。” “如此便好。” 两人似乎也无话可说了。 香君低头笑了笑,看一眼身边的梦梅,“赏吧。” 薛娇娇接了赏赐,默默退下,因为香君还要见下一个官眷。 走出大殿许久,薛娇娇才回头又看了一眼。 只是,宫阙深深,她已经看不到香君的身影了。 手里拿着那个太后赏赐的荷包,薛娇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并不是金银,而是……一包菱角。 薛娇娇看着那菱角,忍不住笑了出来。 无论是做太后,还是做圣君,无论那高高在上之人,看起来是多么的尊贵和温柔,骨子里,还是那个有些调皮、不喜欢走寻常路、喜欢逗趣的小菱歌。 薛娇娇拿起其中一个菱角咬了一口。 好硬,膈着牙疼。 她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 大将军王是陪着薛娇娇一起提前入宫的, 看她流泪,立刻上前。 “怎么了?可是圣君骂你了?”大将军王紧张地问。 薛娇娇摇摇头,大将军王自然是爱她的,但是那些小女儿的心思,他下辈子怕是也不会懂。 薛娇娇流着泪道:“不是,只是菱角是生的,太硬了,牙有些痛罢了。” 大将军王立刻说:“那我给你扔了” 薛娇娇飞快地把那荷包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这是圣君赏赐,怎可胡乱丢弃?自然是拿回去好好种下。” 大将军王皱着眉,“圣君倒是越来越小气了,从前她做宫妃的时候,赏的都是金子,如今竟然就赏几颗菱角。” 薛娇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大将军王,但想了想,也就罢了。 反正她也习惯了。 第458章 (番外)宫12 (二十)昭临宫 圣君按理是应该住在太极殿的。 只是香君的性子,太极殿住不惯,那边太严肃了一些,阴沉沉的,实在是压抑。 她还是喜欢住在自己的昭临宫里。 先帝坏事做尽,昭临宫奢靡无度,但的确是便宜了香君,这些年她在这里住的舒服极了,大概是这昭临宫的风水好,养人吧。 顾亭雪出宫办完事,回来的时候,昭临宫四处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寝宫还亮着灯。 他走进去,却看到香君正坐在床头,咬着牙,皱着眉,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顾亭雪凑过去一看,香君竟然在绣一个明黄色的荷包。 照说,香君这般心灵手巧、聪慧过人的女子,做什么都应该极好才对,怎么就是这女红做得这般费力? 这是老天爷非要给她留个缺点么? “好好的,怎么绣起荷包来了?” 香君没好气地白顾亭雪一眼,“我不是答应过,要送你一个荷包么?” 顾亭雪调动起自己遥远的记忆,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这不是有不长眼的,要给我送面首么?我还听说,有人讽刺你老了,不得圣心了,要派几个年轻的取代你,我不得给你绣个荷包,让你带着出去耀武扬威,证明你盛宠不衰么?” 顾亭雪笑起来,接过香君手中的荷包,帮香君缝了几针,那鸭子立刻就有了些鸳鸯的样子…… “还给我!” 香君抢过来,继续皱着眉缝着。 顾亭雪看着香君,又问:“圣君真不想在宫中添几个人么?” 香君瞥顾亭雪一眼,“试探朕?” “奴才可不敢。只是,如今我的确是年老色衰了。” 香君上下打量顾亭雪一番,“我看着,你还是和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样啊。” “如今我笑起来,都有皱纹了。” 香君继续绣着鸭子。 “没关系,反正你也不爱笑。” 顾亭雪温柔地笑了笑。 “若是我不介意,你会在宫中添人么?”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情,也因为……”香君沉下声音来,“因为先帝。” “周清河?” 香君点点头。 “他做皇帝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也只为了自己的欲望,所以他疯狂的放纵自己的私欲,最后才会一败涂地。我自然也应该警醒一些,以他为鉴。从前做贵妃、做皇后、最太后享乐一些也就罢了,现在做了圣君,便不能再放纵半点,因为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已经无人再能约束我的欲望。” 任由欲望吞噬,最后就会变成太极殿里的幽魂。 顾亭雪笑了笑道:“所以,如今圣君一顿只吃四个菜?” 香君瞥一眼顾亭雪,“没关系,你爱吃几个就吃几个,朕允许你放纵享乐。” 鸭子绣得差不多了,香君给顾亭雪系在了腰上。 “怎么用明黄色?”顾亭雪问。 “因为明黄色是帝王所用,一看就知道是朕赏赐的,要是有人不长眼问起来,你怎么敢戴明黄色的荷包,你就能说,这是圣君亲自所赐,就连上面的鸳鸯也是圣君亲自绣的,怎么了?” 顾亭雪笑起来。 “是,明日我便带着这荷包,在百官面前耀武扬威去。” (二十一)天下 承启一朝,几乎是大齐建国以来,百姓过得最幸福的几十年。 圣君没有像群臣们以为的那般走武周的路,行的是王道。 不奢靡、不享乐,不开后宫,不给百官攻讦她私德的机会。 任人唯贤,只要是能臣,就是给圣君耍脸,说难听的话,圣君都能忍受。 最着名的一件事,是有个极厉害的治水奇才。 接受不了皇帝是女人,在家里痛骂香君,下面的官员抓住,打算处死。 香君得知此事,亲自赦免了他。 后来,那人罢官不干了,香君竟然亲自写信,请求他就继续治水。 甚至,为了劝她,圣君竟然千里迢迢,亲自去他家中找他,极为谦卑地请求他能为了大齐百姓,继续治水。 第339章 那人从一开始的咄咄逼人、誓死不从,到后来的感激涕零,也不过用了一日时间。 后来,这位小吏不仅没有死,还直接被封了官,再后来更是一路做到了巡抚的位置。 …… 政事上,圣君也是一位极有耐心的君主。 她不再像永昭初年那般急切推行政令,就算有新政,那也是徐徐图之。 她重视农业,轻徭薄赋。朝廷的主要税收来源是商税,她便大力发展商业和海贸,提高商户的地位,并且允许女子做户主,允许女子行商。 几年过去,等到国富民强,她才开了女科,专门选拔女官。 只是为了不碰男人的利益,最开始,女官还是只有女税官和女科官,这两者都更像是“吏”而不像是官。 税官负责大齐的赋税。 科官是在朝廷设立的机构里研学,并且负责去民间教授技艺。 一开始选拔的都是一些民间的擅技者,技艺也都是纺织、刺绣、养蚕,或者是医女、药婆这些。 等众人都接受了税官和科官,她才又增加了女史官,打着的名号是,男子不方便记录圣君的起居,除非他们愿意效仿司马迁。 就这么温温吞吞的,等众人反应过来。 朝堂里竟然已经有女官站在这群文官里了…… 不仅如此,皇女可贞竟然和皇子元祚一起封了王。 大家这才意识到,咱们这位圣君做事情,和下棋一般,走一步是想十步的。 许多事情发生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是十年前,圣君就埋下的伏笔。 果然,这世上,论起耐心和隐忍,没人比得上圣君。 第459章 (番外)宫13 (二十二)宫变 香君此生一共经历了三次宫变。 第一次,是香君二十六岁这一年,她主动发动的,为的是逼迫百官臣服,让元朗登基,她来辅政。那一场宫变成功了,香君也如愿以偿做了大权在握的太后,开启了她几十年执政生涯的序幕。 第二次,是香君快三十六岁这一年,那场宫变是永昭帝的皇后荣露华发动的,她打算刺杀香君,还政给永昭皇帝,让永昭帝能真的掌握皇权。那一场宫变失败得极为彻底,永昭帝主动退位,她没有选择扶持新帝,而是自己登基称帝。 第三次,是香君四十六岁这一年,这场兵变,是她的儿子雍王周元祚发动的,为的是逼迫她退位,让香君回到昭临宫继续做她的太后,将大齐还给周家真正的血脉。 只是,这一场宫变,也失败了…… 太极殿的大门打开,昭王周可贞穿着盔甲匆匆走到门外,她身上还沾着叛军的血,她将手中的兵器交给外面的侍卫,然后走入大殿。 她拱手对香君说:“圣君,叛贼周元祚已经被拿下,除他之外,其余逃窜的叛贼也已经全部被斩杀。顾大人正押送周元祚入宫,派我先来与圣君禀告。” 香君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她疲惫地撑着头,半晌都没有说话。 可贞不敢抬头,还是保持着方才单膝跪地的姿势,直到一声叹息声传来。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可贞这才抬头,立刻说:“不是我的血。” 香君似乎松了一口气,又问:“元祚呢?” 可贞低头道:“他企图自尽,被顾大人拦住了。” 香君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就在此处陪着朕吧。” …… 周元祚被压入大殿之中,无关的人都退下,只有香君、亭雪、可贞、元祚四人留在殿内。 “你们两个也都退下吧,帮他把绳子解开。” “圣君……”可贞有些担心。 但香君却说:“无妨,他不会伤害我的。” 此言一出,一直低头不说话的元祚,终于抬起头来,用一双血红的眼睛,悲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顾亭雪和可贞在外面等候着,此时,璟王元朗也来了。 “圣君呢。” “在与元祚说话。” …… 殿内的元祚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母亲。 方才那句他不会伤害我,终于是让元祚落下了泪来。 “母亲……” 香君看着元祚,悲伤地说:“你若是告诉我,你是被歹人蛊惑,一切都是旁人威胁你,你被迫所为,我还能饶你一命。” 听到香君这样说,跪在地上元祚却变了眼神。 “无人蛊惑我,也无人胁迫我,一切都是我要做的。”元祚一双眼盯着香君,“母亲,你已经掌权二十多年,为何还要眷恋这皇位,就像别的母亲一般,您就在昭临宫中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不好么?我会孝顺母亲的,我也会像母亲证明,我不比可贞差,就是我做皇帝,我也能保护母亲,我也能让母亲这些年实行的新政继续延续下去!” 香君笑了笑,反问道:“眷恋皇位?就因为我是你的母亲,不把这皇位让给你,便是眷恋权力,是吗?朕凭什么将皇位让出,是朕的皇帝做的不好,还是你比朕更有德、有能?若朕是你的父皇,若朕不是你的母亲,你敢让一个皇帝,颐养天年么?你是不是觉得,朕不敢舍得杀你?” 母亲要杀他的话,终于是刺激了元祚。 元祚看着香君,冷笑道:“是啊,母亲自然舍得杀我,当年,母亲不也杀了我父皇么?” 香君起身走到元祚面前,怒瞪着元祚,“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重要么?难道不是你害死了父皇么?为什么!权力对您就这么重要么?为了这皇位,你杀死了父皇,害得皇兄痛失所爱!如今,还要把你的另一个儿子也杀了么?你不配为人妻,也不配为人母!” 香君愤怒地一巴掌打在了元祚脸上。 元祚没动,也没有起身,还是跪在地上,满脸的泪水,就这么倔强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香君的胸脯都因为愤怒而起伏着。 “凭什么我就要顺从你的父亲,凭什么我就要把权力让给自己的孩子?就因为我是你们的母亲么?周元祚,别忘了,若不是朕,你如今连觊觎着皇位的权利都不会有!你拥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你若是那么爱你的父亲,便去阴曹地府里陪伴他吧!” 香君唤人进来,顾亭雪、元朗和可贞,也跟着一起进了大殿。 “雍王谋逆,处死。” “母亲!”可贞脸色大变。 可贞立刻跪在地上,重重地给香君磕了一个头。 “圣君,弟弟只是一时糊涂,被贼人蒙蔽!弟弟心中是爱您的,还请母亲收回成命吧!” 顾亭雪看到香君的样子,也走过去,劝道:“圣君忘记了么,当年你是如何九死一生才生下元祚,为了生下他,您差一点被剖腹取子。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圣君真的要舍了他么?” 元祚听到顾亭雪这样说,这才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香君。 什么剖腹取子? 香君伸出手,飞快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怎么,如今,你们都不听朕的话了么?” 顾亭雪叹息一声,“是,臣这就去办。” 香君又道:“打入诏狱、秋后问斩。” (二十三)昭临宫 元祚被打入诏狱之后,勤政了二十年,奏折从不过夜的圣君,竟然罢朝三日。 她独自坐在宫中,谁都不见,也就只有亭雪和昭临宫的几位老人能见到圣君。 璟王元朗求了亭雪,终于是见到了香君。 看到母亲独自坐在昭临宫内,元朗的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之前总觉得母亲高高在上,威严庄重,无所不能,如今却觉得母亲其实小小的一个。 元朗走到母亲身边,蹲坐在她身旁的脚踏上,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他现在才意识到,母亲的手不大,小巧又柔软。 “母亲……” 香君抬眸看了元朗一眼,问道:“你为何不给弟弟求情?你是最疼你这的妹妹和弟弟的,可贞都来求了朕许多次。” 元朗笑了笑,温柔地说:“从前是儿子不懂事……当年,我明知道容露华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我却还希望母亲能为了我饶恕她。我向母亲求情,便是把我失去爱人的痛,把我对自己人生无能为力的苦闷,都转移到了母亲身上,让母亲又多了一重伤害了我的自责。其实,那些痛苦本该是我自己承担的。” 元朗用力地握着香君的手。 “母亲,从前,是我的错,你原谅元朗,可好?” 十多年过去,这还是元朗第一次与香君谈起那一场宫变之事。 香君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眶已经是红了。 元朗站了起来。 香君还坐着,便只能抬头看着元朗。 只听到元朗说:“从小到大,我都依靠母亲,每件事,都是母亲替我解决,有什么需要的,我就去求母亲。如今我不想求母亲,我也想做母亲的依靠。若是母亲伤了心,便靠在元朗身上哭一哭吧。” 第340章 这一刻,香君终于毫无顾忌地靠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痛哭起来。 元朗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背,将母亲搂在怀里,也落下泪来。 第460章 (番外)宫14 (二十四)太极殿 元朗扶着香君离开了昭临宫。 当香君再一次回到太极殿里,便已经恢复了从前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香君又把亭雪、令仪和可贞叫了过来。 “元祚府上有多少人?” 顾亭雪把元祚府上的情况告诉了香君。 “谋逆是大罪,罪不可恕,你与令仪一起,将这些人都处理好,不要碍着朕的眼便好。” 顾亭雪看向香君,香君也看了一眼顾亭雪,然后便收回了目光。 香君又问:“他府上的妻妾和孩子呢?” 元朗回答:“雍王府有一个王妃,两个侧妃,几个侍妾,至于孩子……雍王有两子两女,全都不过三岁,最小的,还未满月呢。” 香君看向元朗,问他:“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若是圣君放心,可以把孩子放到我府上,毕竟是母亲的血脉,我与王妃,一定会好好教导。” 香君叹息一声,“也罢。” “圣君……”可贞道:“我可以养雍王的两个女儿么?” 香君想了想,点点头。 “那对雍王的处置呢?”可贞又问。 “秋后处斩。” (二十五)诏狱 可贞去诏狱里见了元祚。 如今天气还很冷,可贞给元祚带去了厚被子和棉衣。 “我是谋逆的罪人,你还敢和我扯上关系?” “你觉得,如不是母亲心软,我能来看你么?如今,你的孩子也都被我与兄长收养了,你不用担心。” 元祚眼眶红了,没说话。 “你不该对母亲说那些话,不该提起父皇,你不知道,从前父皇让母亲受了多少苦,你也不知道,当初母亲生你,差一点没了命,你的话,实在是诛心,母亲若不是伤了心,也不会狠心要处死你。” 元祚垂眸,掩藏着眼里的湿意。 “我那只是气话。” 可贞叹一口气,“把棉衣穿上吧。” 元祚推开。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带这些做什么?” “母亲是给你留了生路的,让你秋后问斩,也没有说不得赦免。如今离秋天还有许久,你好好在诏狱中忏悔,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元祚撇过脸,眼眶又有些湿润:“不管你信不信,但我从没想过要杀母亲,我只是想做皇帝,母亲依旧会是尊贵的太后,可以颐养天年。我护得住母亲的。” “也许你护得住母亲,但母亲是皇帝,是圣君,这世上,没有一个君主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权力交出来。所以,你错了,就要认。” 可贞把给元祚准备的食物拿了出来。 “吃吧。” “你装什么好人,难道你就不想做皇帝么?我们一母同胞,是双生胎,姐姐,我比谁都了解你。母亲今年不到五十,看着却还是跟三十岁的人一般,怕不是还要再做二十年的皇帝,你等得了么? “你就因为母亲年轻,所以你就等不及了么?兄长当年主动退位,不可能再做皇帝,你便是母亲膝下能即位的唯一的儿子,但凡你能好好孝顺母亲,你还怕自己当不了皇帝么?” 元祚拿过酒,猛灌了一口。 “你莫要与我说这些虚伪的话。”元祚看着可贞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谋反么?母亲登基之后,天下女子的地位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若是从前,你只能是公主,可你如今却封了王,还领了兵。再过二十年,母亲又真的会把皇位传给我么?母亲根本不相信男人,为了她死后的圣名,为了她死后她定下的国策不被推翻,为了她的那些女官们能千秋万代传承下去,你说,她会选你还是选我?” “这就是你谋反的原因?你不愿意输给我。” “我可以向母亲证明!你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我就是要让母亲活着的时候看着,我就是做了皇帝,一样天下太平,她一样受万世景仰!凭什么是非要是你!就因为你是女的么?” “你错了,谁说是一定是我了?除了我,母亲就没有别的血脉了么?璟王的世女,就极得母后的喜爱,母亲三日就要见她一面,不然就想得慌。璟王世女的母亲许云锦,也不是一般的女子,那可是个女中诸葛,还是母亲的本家。再加上兄长从前做过皇帝,又是母亲最心疼的孩子,所以不到最后,谁知道赢的会是谁呢?” “还不承认你想做皇帝?”元祚没好气地说:“你瞧瞧你,想得多明白,怕不是私下里,想了多少次!” “我与你不同,我可不想谋朝篡位,母亲是一代圣君。当初陆丞相给我取名的时候,取的是含章可贞、或从王事的寓意,她希望我能好好辅佐母亲,我也与我的名字一样,也从未有过别的心思。就算以后我会有对手,那我的对手,也不是我的母亲。” 元祚看着可贞,可贞看着元祚。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是元祚先笑了。 “你与我不同,从小我有什么总要着急与你说,但你有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姐姐,兴许最后你能如愿以偿。” 可贞起身,离开了诏狱,走之前,她看着自己的弟弟说:“好好活着吧,日日在这诏狱里忏悔自己的罪过,然后祈求上天,最后赢的是你的亲姐姐,也许,你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日。” (二十六)京城 可贞离开诏狱。 她骑马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如今的京城繁华至极,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说来也是巧,她竟然碰上了璟王妃许云锦的马车。 如今许云锦正在带着女史们在宫里修书。 见到可贞,两人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 “嫂嫂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怎么这个时辰在宫外?” 许云锦笑了笑说:“我自然是还在修书,我们这些后宅的女子,也就只能动动笔墨,哪里像昭王殿下这般,文武双全,能为圣君分忧。” “是我失言,如今嫂嫂已经是女官,是女史之首,我应该叫嫂嫂许大人。圣君现在最看重的就是她的女史官们,这几年,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修书,许大人说自己不能给圣君分忧,实在是过谦了。” 可贞看了看这马车的方向,又问:“再往前走,就是令仪的宅邸了?许大人,这是去见令仪的?” “是啊,我想要趁着圣君生辰之前,带着宫中的女史们一起,将武周一朝的史书修订完毕,献给圣君当做寿礼。昭王殿下应该知道,圣君最爱读史,但是总是对武周的史书不满意,觉得后人编造、篡改得太多。我这不是要去右相府上,请教陆大人一些疑问么?” 可贞笑了笑,对嫂嫂拱手道:“那本王就不打扰许大人了,先行一步。” 许云锦也放下了车帘。 两人的马和马车错身而过。 忽而起了一阵大风,这京城阴了许久的天,也终于是被大风吹开了。 (完) 结束了! 写《宫》这个番外之前,我其实犹豫了很久。 我在想到底怎么写。 因为按照我的原来的计划,这个番外,可能会打破大家对香君“母亲”这个身份的幻想。 前面香君利用男人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在评论区吵架了。 那香君利用自己的孩子呢? 当然,香君对元朗的这个利用里是有很复杂的情境的,所以不能简单用利用来解释,懂的都懂,我不多赘述。 但事实上,香君的确是让元朗做傀儡皇帝,她自己掌权,无论怎么美化这个行为,她的母爱都是自私的。她做不到像前面那位太后一样,无私地渡让权力给先帝周清河,也做不到完全相信自己的孩子。 大家能接受一个女人心中无男人,那能接受一个女人背叛她自己从子宫里孕育出来的生命么? 大家能接受一个母亲选自己,不选孩子么?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当过母亲,但是每个人都要当孩子的。 我其实不想到最后还要让读者为人物争吵。 就想着,反正是番外,我就写的空中楼阁一点。 元朗就当一个只为爱妈妈而存在的孩子,香君就不用失去任何东西,就能非常圆满,皆大欢喜。 但是人果然最不能背叛的还是自己,如果这样写,我真的没办法相信这个故事。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 男人和女人都有自己代表自己性征的器官。 但一个男人如果能够不受自己那玩意儿的控制,不行使那东西的使命,那他会是一个圣人。 但一个女人这样做,往往会被视为一种对母职和全人类的背叛,很少会得到赞美。 后来我看波伏娃的《第二性》,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男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男人。 第341章 但女人首先必须是女人,然后才能是人。 所以,我想让香君,先做一个人,再做一个女人。 最终,我还是下定决心按照现在的样子,写了最后一个番外。 把香君的不完美一直保留到最后吧。 …… 这整个故事,香君都是充满争议的。 可能有的读者是最近才看,感受不深,但是从一开始就追文的,应该都知道,读者因为香君中间的一些行为,吵了多少次。 我其实都看到了,但是我一直都没吭声…… 不是想纵容大家吵架,是我觉得在结束之前,香君这个人物就都还没完整。 直到现在写完了,我才想稍微说一下。 我其实是接受大家骂香君的,因为最开始写她,我就做好准备她要被骂了。 看女强的,很多受不了女主有cp,但香君有cp,她虽然事业脑,但也真的爱顾亭雪。 那些磕cp的,可能也不喜欢香君这种凡事都先从自己出发,不从关系出发的性格,在感情里她又太自我了。她虽然爱顾亭雪,但她爱的方式也不够崇高,也不具备许多女性在感情里的美德。 那些喜欢杀伐果断、有仇必报的恶女文学的,也会失望,因为香君其实原谅了很多伤害过他的人,比如薛娇娇、秦昭仪等等。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比如最开始的李青莲,后来的福宝和宫里不相干的底层妃嫔,还有当瘦马时候的,遇到的那些姐妹,她都是要帮一帮的,有时候甚至会为了她们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她其实算是热心肠的人。 男主控更是不会喜欢了,虽然很多人说我这本是太监文,但是我觉得应该不算太监文吧,只能说男主是太监,因为太监文是苏男主的,这本书高光基本都在女主身上,男主的戏份也不多。 所以她被骂也不奇怪,她被赞美也是理所应当的。 大家可以骂她,也可以维护她,但是我希望读者们彼此不要在评论区互相攻击、释放戾气。 都是看女频文的,大家一起理性探讨,彼此包容多好啊,真诚的、不带负面情绪的沟通,是一定可以得到理解的。 大家不要造口业,实在气的不行,就攻击我吧,我挺能承受的,因为我可以选择不受力,那样你们攻击我应该也不算造口业! 事已至此,书也写完了,香君这辈子的故事,无论大家怎么评价,喜不喜欢,到这里,反正是彻底结束了。 我作为作者,其实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书写完其实就不属于作者了。 最后,我希望香君能做一座桥吧。 在抵达那个大家的理想家园之前,可能这个世界需要多一点香君这种不理想女人。 这个世界本没有准备一条给女人走的路,只有前仆后继的斗争,才能给后面的人走出一条路来,才能让后面的人有选择。 我其实很鼓励身边的每一个女性,都放下道德枷锁,去争去抢的。 因为咱们首先要站在那个位置上,才能谈平等,才能谈权利。 这个过程里,一个女性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judge她,因为我们生来就是第二性。 香君不算好女人,但作为一个人,她其实还可以。 我相信这世界上,也有很多很多比香君真善美、比香君会爱,比香君伟大的女性。 我希望每一个比香君真善美的女性,到最后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句不是阴阳怪气) …… 好啦,接下来就是给喜欢磕香君亭雪cp的姐妹们的圆梦的时间了。 后面如果再更新的话,全都是if线。 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要不要看。 但是真的要和这个世界的香君再见了。 再见! 第1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1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 这个if线,是太后重生。 因为她重生,薛家没有被陷害灭门,所以直到先帝死之前,诸位皇子还在互相斗争。 因为周清河没有成为太子,所以也没有害顾亭雪。 顾亭雪就在江南一直生活。 后来周清河还是赢了,但是皇位不稳,甚至一直有传言,他不是先帝真正属意的皇位继承人。 因为这回赢的比较艰难,各方势力都保留了势力,太后为了稳固权力,没有一开始就还权给儿子,而是和儿子一起先想方设法处理政敌。 周清河也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扶持江南的顾家。 香君因为没有受家破人亡的苦,也没有接受扬州瘦马的教育,所以性格会稍微有所不同。 ————分割线———— (一)香君 香君是一个在太湖打渔为生的渔家女。 她与爹娘生活在一起,本来应该菱歌,还有一个大她十岁的姐姐叫做菱香。 但在菱歌六岁时,她发了一场高烧,爹娘用尽办法,甚至借了银子给她请大夫,也没能让她退烧。 直到一个云游道人到了此处,给菱歌改了名字,说是只要改了香君这名字,她以后便能逢凶化吉,只等着一个机会,就能一鸣惊人,富贵无极。 果然,一改了名字,香君便苏醒过来。 接下来几年,香君也的确没遇上什么劫难,却也瞧不出能有什么富贵。 她没有读过书,也没有见世面,认识的只有湖里的鱼,天上的鸟。 香君做梦都想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小时候,她听说,这世上比湖大的是海,大好多好多倍,大的根本没有尽头,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岛屿,甚至连仙山,都在海山。 香君便期待着,有一日她能拥有一艘大大的船,离开这平静的湖泊,去那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看一看。 但日复一日,香君只觉得她离自己的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 (二)渔家女 这世上,最尊贵无双的是皇帝,次一等尊贵的是王侯将相,再然后是当官的,接着是那些有了功名等着当官的读书人,在他们以下才是小地主、经商的商户,普通的百姓…… 直到最底层,才是他们这些在渔船上生活,不能上岸的人。 太湖上的这些渔家,是活在最底层、被岸上生活的人瞧不起的。 当年香君的姐姐菱香就因为是渔家女,被秀才娘瞧不起,后来没能嫁给与她有情的秀才,而是嫁给了江南顾家的一个管事。 渔家女嫁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家仆,倒是般配,秀才娘可是笑话了菱香好久。 只是菱香也算得上命好,她的夫君颇有些能耐,这些年,已经从一个小管事,做到了顾家的大管家,在主子面前很是得脸,如今,就是当年那秀才,也不得不对着菱香的夫君,客客气气的。 因为,这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顾家的家仆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家仆。 顾家那是当今太后娘娘的舅家,早些年,皇上还恩封了顾家爵位,如今,整个江南的漕运、海运生意都在顾家手中,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那可是真正的富贵无极。 照说,女儿嫁给这样的夫婿,菱香的爹,也不必继续在太湖上打渔为生了。 但是,菱香的爹实在天底下一等一的固执人。 菱香嫁人后的头几年,往家里送了不少银子和用的东西,也都是经过夫君同意的,但爹爹却每次都原原本本地送回去。 他宁可继续带着妻子和小女儿在船上生活,也不肯要菱香的银子,不肯去女婿给他们买的院子生活。 他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要女儿的银子,就是让女儿在夫家抬不起头来。 菱香也知道父亲的性子,无可奈何,只能偶尔给妹妹香君买几件衣裙或是些好吃好玩的,但只要被父亲发现,父亲定是要发一顿脾气,然后再把那些东西折算成银两送还回去的。 有一次,为了凑钱还给菱香,甚至把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大船卖了,换成了小船,气得菱香回去之后,哭了好些日子,甚至一个月都不肯再回家看一眼。 时间久了,菱香便连东西都不敢再送。 好在,虽然穷了一些,但爹爹还算得上踏实肯干,这些面倒是没让香君饿着、冻着。 只是,香君,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她但样貌也是一年比一年出挑,过于美丽耀眼,渐渐,便成了全家的一块心病。 尤其是菱香,那是每日都为了妹妹的事情,愁的睡不着觉。 菱香自己也算是长得颇有姿色了,不然也不会被秀才和顾家前途无量的管事看上。 但她和自己妹妹比起来,那也只能算是有两分姿色而已。 就是菱香在顾家见多了世面,那也能毫不犹豫的说,她就没有见过比香君还美的女子,若是香君的出身好一些,就是入宫做皇妃也是当得的。 只可惜,她的妹妹,和她一样,只是一个渔家女,爹爹又固执,不让妹妹读书识字,甚至连好看的衣服,都不给妹妹穿。 第342章 菱香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以后要怎么办,若是嫁给匹夫草草一生,就是妹妹甘心,她都不甘心,只觉得妹妹明珠暗投。 如今,妹妹一日日长大了,那些人,就更是按耐不住。 若不是香君的姐夫是顾家的管家,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菱香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会不会小小年纪,就遭人毒手了。 妹妹这样的美人,不嫁人,没人护着,是绝对不行的。 但是嫁人的话,若是只嫁到普通的人家,那也是护不住香君的。 为着妹妹的事儿,菱香不知道又偷偷哭了多少次,她的夫君也心疼菱香,便一直替香君看合适的人家,但看了多少,菱香都不满意。 夫君也是无奈了,“你心里,只怕整个江南就没有几个人配得上你妹妹的,怕是只有让你妹子嫁给小侯爷,你才能满意。” 小侯爷自然是好,但是菱香也不至于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我倒也不敢肖想小侯爷,只是……香君不嫁个有身份的,这一生,怕是过不好的。” 又过了些日子,倒是真有个有身份的人家派人来说媒了。 来的是县太爷,家里有个正妻,却是身子不好,好多年不能生育,说是要抬香君做小妾,媒婆还说,只等着家里久病的夫人死了,就抬香君做正妻。 媒婆还以为是给了他们家天大的好处,却没想到,香君的爹气得直接把媒人打跑了。 这种盼着原配死的,能是什么好人家? 可,等人被打跑了,爹又开始犯愁起来。 对面的,那可是县太爷,若真的要和爹爹计较,只怕爹爹也没办法。 爹爹坐在船上抽着水烟,看着自家蹲在甲板上喂鸟的女儿,又看看岸上那些盯着女儿的眼睛,硬了一辈子的臭脾气,终于是妥协了一次。 他终于是同意,让菱香先把香君接去顾家住着,菱香在顾家老太太处还有些得脸,若是老太太发善心,给香君找一门好婚事,便是最好。若是香君没这个福气,有顾家护着,让她姐夫给她慢慢找,也比待在这船上让人放心一些。 第2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2 (三)初入顾家 香君就这么离开她住了一辈子的船坞,带着她那没有几件衣服的小包袱,上了岸,来到了顾家。 因为姐夫是顾家的大总管,所以有一个自己的小院子。 仅仅是这个小院子,便已经让香君惊叹了。 在顾家做管家,屋子里都有这么多好东西,简直不敢想,这顾家多么有钱。 看到妹妹看稀奇的这模样,菱香又忍不住哭了一场。 只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自己在顾家跟着夫君享福,却让妹妹在船上吃了那么久的苦,菱香越想越伤心,一下子哭得泣不成声。 香君赶紧安慰姐姐:“姐姐,你莫要难过了,我如今不也跟着姐姐享福了么?” 香君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就吃了一口。 只一口,香君就微微睁大了眼睛。 “好吃!” 菱香擦着眼泪,看着妹妹吃糕,又是开心,又是心酸。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偶尔老祖宗赏的吃食,那才是真的是好呢。以后,姐姐都留给你。” 香君开心地点点头。 “管家娘子可在屋里么?” 外面传来声音,菱香出去一看,原来是老太太屋子里的人,说是老太太听说菱香的妹妹来了,让菱香带去给她看看。 顾家的老太爷是当今太后的舅舅,已经仙去了五六年,老太太的身体倒是还硬朗,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却是能吃能睡,是顾家的老祖宗。 老祖宗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子,屋里的丫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因着菱香貌美又稳重,所以这些年颇得老太太的看重。 得知菱香的妹子来了,便是着急要看一眼。 菱香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性子,虽然聪明,却实在是野性难驯,叮嘱了一番,这才带着香君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不过你也莫要害怕,老太太定是会喜欢你的。” (四)老祖宗 老太太的屋子里坐满了姑娘们。 除了顾家自己的姑娘们,还有几位亲戚家的表小姐,还有大夫人的侄女儿,二夫人的外甥女什么的…… 她们倒不是来见香君的,而是等着一会儿见一见小侯爷。 小侯爷每日从外面回来,都要来给老太太请安,这也是姑娘们唯一见小侯爷的机会。 老太太自然也知道这些姑娘们的心思,自从亭雪到了议亲的年纪,几房的夫人们,便都把自己的什么侄女儿,外甥女儿们都叫来长住,就想着能近水楼台。 老太太却只觉得她们是痴人说梦。 亭雪的婚事,那是她都做不得主的,只有太后娘娘和当今圣上能做主的,明年皇上和太后娘娘已经定下要南巡的事情了,只怕到时候就要来给亭雪赐婚。 姑娘们在屋子里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外面传来了同传的声音,说是管家娘子已经带着妹妹在外面候着了。 …… 香君低着头,跟在姐姐身后,走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姐姐叮嘱过她了,别乱看,也别乱说乱问,她自是不会给姐姐惹麻烦的。 “沈娘子,老太太让你和妹子进屋去呢。” 菱香谢过,领着妹妹进了屋。 香君不敢抬头,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一进去,屋子里说说笑笑的声音便安静了下来。 香君记着姐姐的话,就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破布鞋。 屋子里,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向香君,就连老太太都愣了一会儿,才又笑起来。 “从前老婆子还不信,如今是信了,管家娘子这妹子,还真如你说得那般,这只瞧这身段,便知道是满屋子最好看的姑娘。好姑娘,来,抬起头,让老婆子看看。” 香君瞅一眼姐姐,姐姐对香君点点头,香君这才抬起头来。 老祖宗眼里是惊喜的神色。 一旁的顾家三姑娘也忍不住说道:“老祖宗,这世上还真有人批件麻袋都好看呢。” 香君赶紧又低下头,有些局促。 比起满屋子姑娘们的绫罗绸缎,她身上这衣服,可不就和麻袋一般么? “你叫什么名字?” “香君。” “好名字。”老太太看着香君,眼里都是满意的神色,“赏吧。” 老太太旁边的大丫鬟上前来,往香君的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香君接过,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赶紧喜滋滋地谢了来太太。 见她不扭捏,老太太更是满意。 菱香本想带着妹妹先离开,不曾想,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看屋里姑娘们那激动的神色,便知道是小侯爷来了。 菱香赶紧先拉着妹妹到一旁的角落里站定。 香君看着手里的荷包,头都不抬,管他是谁来,哪有她手里的赏钱好看呢? 香君也没抬头,没注意来人是谁,只听到一个说话很好听的年轻男人在和老祖宗说话。 然后,她便听到那人说:“老祖宗屋里是又来新人了么,这姑娘,孙儿之前怎么不曾见过?” 屋子又一瞬间安静下来。 香君感觉到身边的姐姐扯了扯自己。 她这才抬起头来,然后便对上了一双清清冷冷,无甚温度的眼。 奇怪,明明是一双很漂亮的凤眼,明明是个极好看矜贵的人,香君却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谁啊,这么看着她做什么? 第3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3 (五)给小侯爷做妾? 香君今日得了好多的赏赐,她本以为是因为顾家人都大方,可是看到姐姐那惶恐不安的样子,便知道,兴许里面有些她不知道的原因。 离开老太太屋里之前,老太太又专门叮嘱了身边的大丫鬟,让人去给香君做几身新衣服,说什么到府上来住,便是客人。 几乎是香君刚回了姐姐姐夫的小院,来给她量身的人便来了、 晚间姐夫回来,和姐姐单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香君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姐姐似乎又开心又不开心的。 没两天,给香君的新衣服便做好了,因为是老太太赏的料子,所以香君穿上还真和家里的小姐一般。 姐姐看着美滋滋转着圈欣赏自个儿的香君,叹一口气,拉着香君到了自己身边。 “妹妹,你愿不愿意留在府上做丫鬟?” 香君一脸地疑问:“是要卖身到顾家么?”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没看出来么?”菱香拉着香君的手道:“看老太太这意思,是想让你去伺候小侯爷。” 小侯爷? 就是香君那日在老太太屋里见过的那位公子吧? 看她的眼神怪吓人的。 香君不解地问:“这顾家那么多丫鬟,为何要我去伺候,我也没学过如何伺候人啊,小侯爷那么金尊玉贵的,我哪里伺候得明白?” 第343章 “老太太也不是真让你去伺候小侯爷的起居,小侯爷身边也有用惯了的小厮和丫头,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让你做小侯爷的通房丫头,昨日你姐夫来与我说了,明年皇上和太后娘娘南巡,应该就是为了小侯爷的婚事来的,怕是不久就要给小侯爷赐婚。老太太想先在小侯爷房里留个咱们家的人,等小侯爷以后娶了正妻,就抬你做小侯爷的姨娘。” 香君还是不理解,“可我也算不得顾家的人吧?难不成顾家就没有长得好看的家生子么?” 香君不是个笨的,她不会不知道,就算嫁给小侯爷做妾,那也是她这样的身份,本来够不上的好姻缘。 所以,怎么会轮得到她呢? “大概是因为小侯爷那日主动与你说话了吧。” “小侯爷与我说什么了?不就问了句我是谁么?” “小侯爷平时可是对谁都看不入眼的。这些年,老祖宗给他屋里也塞过不少丫头,甚至连俊俏的小厮都塞过,但小侯爷对谁都是淡淡的,这还是第一次主动问起一个人呢,这便是不一般了。” 香君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大概我长得太好看了,倒也不一定是真心喜欢我。” “男子喜欢女子,本就没有那么多理由,好看便足够了,你也莫要把男的想得太复杂。”姐姐说道:“我知道你心气高,但咱们的出身在那儿,是改不了的。姐姐这些年也不是没让你姐夫为你看过,想给你找个读书人,咱们多给些陪嫁,让你做正头娘子,以后夫君若是有了功名,你这辈子倒也不愁了……只是,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适合的。那些有骨气的,一听咱们的出身,就连面都不肯见。那些听说陪嫁丰厚愿意见一面的,姐姐又嫌弃他们势利眼,怕以后就算真的高中,又会瞧不起你的出身,欺负你,到时候,姐姐想护着你都没办法……所以,才总是挑不到合适的……” 听到姐姐这般为自己焦心、考虑,香君也有些难受。 “姐姐,你若是想我去伺候小侯爷,妹妹去便是了,你别难受了。” “我也不是想要你去伺候侯爷,毕竟是做妾室,我也舍不得,但是做小侯爷的妾室,那也比平头百姓的正妻要好,你长得太美了,真嫁给寻常人家,怕是……”菱香叹息一声,无奈地抚摸着妹妹的脸,“说到底,还是咱们这个家拖累了你。姐姐想着,小侯爷人称江南第一公子,无论是模样还是才华,那都是顶顶好的,也不算亏待了你。你若是能在正妻进门之前,抓住小侯爷的心,以后便也不怕什么,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更是此生不愁了。” 香君问道:“那若是以后侯夫人不喜欢我呢?我只是一个小妾,把我打了、杀了怎么办?” 菱香笑了笑道:“哪个夫人有那么大的权力,能随意打杀妾室,那可是草芥人命。不过,后院里腌臜事情多,用些手段磋磨倒是有可能,只是,只要你能得小侯爷的喜欢,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为何?” “因为小侯爷不是一般人。” 香君好奇地问:“小侯爷不是一般人,是什么人?” 看着香君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菱香忍不住笑了笑。 她压低声音,拉着香君小声说道:“此事儿外面的人知道的不多,但是侯府的人都是知道的。小侯爷虽然记在大太太名下,但却不是大太太亲生的孩子,是十多年前,太后娘娘送到顾家的,来的时候,小侯爷都七岁了。就连这爵位,都是太后娘娘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封给顾家的。” “太后娘娘为何对小侯爷这么好?” 菱香的声音更低了,“这事儿,是你姐夫与我说的,小侯爷应该是太后娘娘当年流落北蒙的时候,生的孩子,这样算来,小侯爷和当今圣上,也是兄弟呢。要不然,这皇上南巡,接待皇上和太后娘娘这样的好差事,怎么能落到咱们顾家头上呢?” 香君恍然大悟,难怪老太太想要塞个顾家的自己人到小侯爷的房里,这是想维系着和小侯爷的关系呢。 毕竟,若是小侯爷以后和顾家分了家,那从前的好处还有没有,还真说不准。 就算顾家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落寞,但得到过的,谁又愿意失去呢? 看到妹妹不说话,菱香还以为妹妹没明白。 “总之,你只要明白,整个顾家的荣华富贵都系在小侯爷身上便好,你若是真的能跟了他,绝不委屈。” 香君细细地思索着姐姐的话。 “姐姐,我不想做小侯爷的妾室。” 虽然猜到也许妹妹不会愿意,菱香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叹息一声道:“也罢,姐姐其实知道你的性子,从小你便是不愿意屈居人下的。” 香君摇摇头,“姐姐,我知道小侯爷那里是个好去处,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待在后宅里,这些年,跟着父亲母亲学武,我也有些身手,我想以后有机会能出去看看。” 菱香一脸惊恐,“你一个女子,怎么可以出去抛头露面呢?你可知多危险?而且,父亲教你那些身手,只是怕你遭那些登徒子的算计,被人污了清白,可不是让你自己出去闯荡的,此事,父亲怕是第一个不同意。” 香君也知道,此事和姐姐说不明白,便不强求姐姐能懂自己。 “是,姐姐说得对,总之,我不想在大院子里给人做小妾,小侯爷的妾,我也不想做……” 菱香叹息一声,“也罢,那我替你回绝老太太吧。” “倒也不用回绝老太太,这样只怕姐姐以后在府上也难做,我可以去给小侯爷做丫鬟,伺候小侯爷一段日子。” 菱香不明白了,“你不是不愿意么?” “做丫鬟,又不是一定要做通房,最后能不能成,不是也说不准么?只是我去伺候小侯爷,却不卖身侯府。姐姐,你去给老太太回话便是。” 第4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4 (六)救人 香君这辈子,只想干一件事,那就是给自己弄一艘大大的船,出海去。 至今,她还记得,小时候姐姐、姐夫有一次带着她出门,去过一次顾家的船厂。 她在那里,听到那些水手们说起海上的事情,说是,海上有仙山,有怪物,还有女海盗呢。 香君从小长在船上,但却只能在小小的太湖上,她实在是想,有朝一日,能去海上看一看。 她想要自己的船,要自己的水手,那就得要许多许多的银钱才是。 只是,这个梦似乎有些不切实际,转眼香君便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她的爹爹是这世上最古板、固执的人。 明明有一身武艺,却死守着一艘破船生活,但凡香君是爹爹,早就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了。 若不是香君小时候骗爹爹,说是差一点遇到坏人,爹爹怕是也不肯教她武艺。 明明把一身本事都传给香君了,却又不准香君“抛头露面”,只想着把她嫁出去,再找个男的保护她。 香君实在是觉得爹爹脑子有病。 但这世上的女子,又有几人真的能为自己命运做主呢?香君这才故意设计,趁着送鱼的机会,和县太爷“偶遇”了一场。 那县太爷三十多岁,家中有正妻,靠着妻子的嫁妆,才做的官,却不曾想,妻子不能生育,身子又不好,便立刻忘了妻子当年扶助他的情意,一直想要找个好生养的良妾,这便一眼就对香君“一见钟情”了。 没几日,县太爷就派人上门提亲,要香君做妾。 爹爹最要脸,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妾的,但他又“怕”官,之前一家人被当官的害得惨,求告无门,若不是偶遇京城的薛太师,爹爹和娘亲怕是早就死了。 如今又得罪了县太爷,他担心护不住女儿,这才不得已,人生第一次低头,让香君离开了自己的看管,先住进了顾家。 香君来顾家,就是要等自己的机会的。 倒是没想到,老太太竟然生出了让她去给小侯爷做通房的想法。 通房是做不了的,但小侯爷是顾家真正的贵人,是做得了主的,听姐姐的说法,他对香君也有哪些意思。 若是香君赌一赌,说不定还真能得贵人的帮助,摆脱嫁做人妇的命运,有机会拥有自己的船。 若是不行…… 那做小侯爷的丫鬟,银子赏钱总是少不了的。 香君想得挺美的。 老太太也想得挺美的,隔天就把香君派到了小侯爷房里伺候。 小侯爷屋里也有几个丫鬟,但全都稳重妥帖,对香君也极好,每件事都交代得妥帖仔细,不仅教香君规矩,还把小侯爷的喜好,说得明明白白,没有一点藏私。 香君都已经准备大展身手了,然而,香君到小侯爷屋里一待就是半个月,半个月过去,她竟然连小侯爷的正脸都没见过,小侯爷压根就不叫她进屋伺候。 有时候,大丫鬟想要帮一帮香君,让她给小侯爷送茶水,每次香君走到门口,就会被小厮拦住。 第344章 气得香君都以为老太太和姐姐都在糊弄她,不是说小侯爷被她的美色所惑了么? 香君怎么一点都没感受到,小侯爷对别人是淡淡的,对她那是远远的…… 偶尔,老太太叫香君去问话,得知现状,也有些失望,但老太太倒也没有逼迫香君什么,只让她继续在小侯爷屋里好好伺候着便是。 转眼天就凉了。 香君在小侯爷院子里待了两个月了。 虽说没能和小侯爷说上一句话,但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吃得用得,都是最好的,屋子里的几位姐姐也都好说话,知道香君不怎么识字,还愿意教她认字,甚至特意拿了笔墨给香君,日日都夸香君聪明,夸得香君一想到有一日要离开几位姐姐,就有些舍不得了呢。 这一日,香君休沐,打算回姐姐、姐夫的院子里,找姐姐说话。 却不曾想,在经过花园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表小姐落水。 如今已经是腊月了,池塘的水极寒凉,泡一会儿怕是都会要命。 表小姐的丫鬟们不识水性,只能呼救,但小厮们也不敢直接下去捞人,毕竟那是小姐,碰了清白还要不要了?只能拿着竹竿捞着。 香君见状立刻将外面的棉衣脱掉,跳进了池塘里,拽着小姐的后脖领子,就把表小姐给拉上了岸。 香君的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就连表小姐的那几个丫鬟都没反应过来。 想看看她们吃惊得都忘记道谢的样子,立刻善解人意地说:“不用谢我,快去看看你们小姐有没有事儿吧。” 表小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还在往外吐着水。 丫鬟却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香君隐隐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事情,就看到一个宛若天人的男子走过来。 这个男人比一般男子都高大一些,雪衣乌发,玉带束腰,还披着一个墨狐的披风。 他的一双黑眸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一点情绪,是香君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也是香君见过穿得最华贵的男人。 尤其那狐皮披风,一丝杂毛都没有,看着就要很多银子,不知道卖了能买几块甲板。 来的这位男子,便是香君伺候了几个月,却连正脸都没见到的小侯爷顾亭雪。 只见顾亭雪上下打量了一番浑身湿漉漉,衣服贴着身子的香君,又看了一眼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表小姐。 香君此刻终于是恍然大悟。 她糊涂啊,坏了表小姐的好事儿! 表小姐的丫鬟冲着顾亭雪哭着说:“小侯爷,咱们姑娘落水昏过去了!” 只见顾亭雪解开了墨狐披风,上前两步。 就在香君以为,顾亭雪会将表小姐裹住,然后像唱戏的演的那般,抱着表小姐离去的时候,她的眼前忽然一黑…… 顾亭雪将那墨狐披风扔给了香君。 “把自己裹好了,跟我回去。” 香君赶紧用那墨狐披风将自己裹住,然后捡起地上的棉衣,不敢多言,一路小跑着跟着顾亭雪走了…… 第5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5 (七) 到了小侯爷的院子里,顾亭雪终于停下脚步,转头对香君说:“让人给你准备些热水,去换身衣服再来伺候吧。” 香君裹着那墨狐,看着顾亭雪往书房走去,小声嘟囔着:“今日我休沐呢……” 香君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刚走到书房门口的顾亭雪,却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香君。 院子里鸦雀无声。 顾亭雪打量着香君,语气淡淡地说:“那边明日再来伺候。” 顾亭雪回了书房,香君则是去了丫鬟们住的屋子准备换衣服。 虽然老太太让香君过来伺候顾亭雪,是想要给顾亭雪塞个枕边人,但毕竟还没有被顾亭雪收用,所以香君还是一等丫鬟的待遇,和另外三个丫鬟住在一处。, 很快便有人准备好了热水,同屋的姐姐们也都是极好的,帮着香君把黏在身上湿冷的衣服脱掉。 院里的大丫鬟彩云姐姐帮着香君收拾着,又叫同屋的姑娘去给香君取姜汤来。 “你怎么敢的?这么冷的天,也敢跳进池子里,也亏得你身体底子好,不然怕是要一病不起了。” 香君想着那表小姐瘦弱纤细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提起表小姐,彩云忍不住叹一口气,“表小姐也是个命苦的,家里逼她逼得很,怕是也没办法了。” 香君这才知道,这位表小姐日子过得并不好,她娘亲是老太太的小女儿,兴许是宠坏了,当年和人私奔,嫁了个家中瞧不上的登徒子,家里没办法,只能把事情遮掩过去,给了些产业,让他们过日子。 只可惜,两个都是败家的,不靠家里接济根本就过不下去,老太太帮得多了,就寒了心,不想在管,他们那对黑心的夫妻,就让表小姐来投靠老太太,表小姐刚来的时候,瘦得跟一把骨头似的,身上不少被打骂的旧伤,老太太看着心疼,这才留下了表小姐。 “他们那对黑心夫妻倒是想得美,想要表小姐嫁给小侯爷,也不想想怎么可能……实在是痴心妄想……倒是可怜表小姐,被她爹娘逼得没法子,竟然想了这一出。” “那我岂不是坏了表小姐的好事?” “你也别自责,当时也多亏是你在。不然按照咱们小侯爷的性子,就是看到了,也是绝对不会下去救人的。若是到最后,哪个小厮下去救了她,表小姐这辈子岂不是就完了。” “那表小姐会嫁给一个小厮么?” “那倒是也不会,只不过没了清白,她那对黑心的父母,不知道要把她卖去哪家,之前表小姐的爹娘,就打算让她给人做续弦,那人都五十多了,若不是老太太拦着,说要再留表小姐两年,表小姐的爹娘,又还惦记着小侯爷,只怕表小姐早就一脖子吊死自己了。” 香君不理解的疑问:“表小姐都已经有老太太照拂了,怎么还能被她爹娘逼迫嫁人?” “说到底,老太太也不是表小姐的爹娘,表小姐以后嫁娶的事情,还是她爹娘说了算,这是礼法规矩,老太太也没办法。做女子就是这样,嫁人之前靠爹娘,嫁人之后靠夫君……哪一步错了,都是毁了一辈子。” 香君听着彩云的话,越发觉得表小姐实在是可怜。 从前住在船上,以为那些住在大宅子里的小姐妹定都没有烦恼,现在看来,只要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管它是住在金雕玉砌的大宅子里,还是住在破破烂烂的船坞上,就没有命好的。 香君洗了澡,换上了衣服,看着那墨狐披风发了愁。 “彩云姐姐,这披风的里子被我的衣服弄湿了,我是不是得整理好了再还给小侯爷?” 彩云姐姐看了看说:“还好,应该晾一晾便好了。” “你能替我还给小侯爷么?” 彩云姐姐含笑看着香君,没好气地说:“我可不帮你,自己还去。” (八) 香君今日是与姐姐约好了,要陪姐姐吃饭的,换好了衣服,便还是去了姐姐、姐夫的小院子。 姐夫是顾家的大总管,忙得很,所以今日只得香君和姐姐说话。 菱香听说了今天的事情,也是长叹一口气,又一次感叹着,女子千万不能嫁错了人,然后她看着香君的目光就更忧心了。 吃了饭,两人就去香君屋子里说话。 香君现在住的屋子,从前是姐姐两个孩子住的。 姐姐其实也生了两个孩子,但是因着他们夫妻俩都忙,便送回去,由姐夫的父母在庄子上照料着。 虽说姐夫给人做管家,但是也指望孩子们以后不用给人做奴才,因此,两个孩子如今都已经启蒙读书了,一年姐姐也就能见两次。 一进屋,姐姐就看到香君屋子里那件墨狐披风。 “这披风怎么在你这里?” “小侯爷给我穿的,我明日要还回去呢。” 姐姐看香君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这披风可是于御赐之物,是大将军王献给皇上的寿礼,价值千金呢。你怎么就随随便便地扔床上了?” 香君也很是惊讶,御赐之物么? 可小侯爷不也随随便便扔她脸上了么? 御赐之物是应该跪着穿的么?她不懂这些啊…… “你没弄坏吧?那御赐之物弄坏,那可是死罪!” 香君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她可不想死,赶紧上前检查,姐妹一起检查了一番,见到没有损坏,这才松一口气。 但香君也是不敢再拿了,这东西多放她这里一晚上,她都怕会出事儿掉脑袋,赶紧抱着那披风,回了小侯爷的青松院。 回去的时候,小侯爷书房的灯还亮着,香君走到门口,对门口守着的小厮说:“福哥,你能帮我把这披风还给小侯爷么?” 福哥正想接过那披风,却听到书房里传来一个声音。 第345章 “进来。” 福哥的手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小侯爷叫你进去呢。” “我么?”香君压低了声音说,“应该是叫你吧……” 福哥摇摇头,“就是叫你。” 第6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6 (九) 香君抱着那墨狐披风走进了小侯爷的屋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小侯爷的书房。 小侯爷桌上摆着一张巨大的图纸,他正在看。 香君瞅了一眼, 那是一艘大船的图纸,有五层高,跟宫殿似的,香君看着眼睛都直了。 顾亭雪抬起头来,对上香君那亮晶晶的眼睛,又飞快地移开,继续看着自己的图纸。 香君总觉得小侯爷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她也遇到过不少登徒子,遇到过不少对她不怀好意的人,但小侯爷却也不是那好色之徒,看她的眼神,似乎也不是那种充满欲念的眼神。 但是他偶尔看香君那么一眼,却让她觉得,比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还可怕…… 太幽深了,幽深得得让香君觉得阴森了…… “小侯爷,这是您的墨狐披风,我今日才知道,这是御赐之物,也不知道有没有损坏,我检查过了,应该是没坏的……我……我给您放这儿了……” 香君放下就准备走,却听到顾亭雪说:“不用,送你了。” 香君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就给她了? 果然,伺候贵人真能发财。 姐姐说,这狐裘价值千金,也不知道具体值多少银子。 香君知道,要造一艘中型的海船,可以用于商贸出海的,约莫要一万贯钱,也不知道这狐裘能换多少贯钱…… 不过…… “小侯爷,这御赐之物能送人么?” 顾亭雪抬头看一眼香君,“不能,但我可以。” 香君:…… “那我能卖了这狐裘么?这么好的墨狐披风,我也用不着啊。” “不能,卖御赐之物是大不敬之罪,全家都要砍头。” 香君心里咯噔一下,心中觉得可惜极了。 她从前不信有人拿着金饭碗也能饿死,现在是信了的…… 岸上的规矩就是多。 顾亭雪打量着香君失望的神色,问道:“你很缺银子么?” 香君点点头。 “你要多少银子?” “一万贯。” 顾亭雪蹙眉,“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造船啊。” “造船?”顾亭雪想起他派人打听过的香君的家事,问道:“给你父亲么?” 香君摇头,“给我自个儿的。” “你要船做什么?” “出海啊。” “你出过海么?” 香君摇头,但是她立刻说:“我虽然没出过海,但我是在船上长大的,水性很好的,而且你别看我长得好看,但我会功夫的,不信我可以给你耍一套!” “不用了,我知道。” 香君的父亲本是江湖中人,是有些本事的,但是因为沾上了些朝廷的事情,全家都被牵连,因着薛太师出手相助,香君的父亲才逃过一劫,只是香君的爹,也彻底对那群江湖人士寒了心、从此退出江湖,无论谁请都不再出山,就守着渔船过日子。 顾亭雪打量着香君,又飞快地收回目光道:“你不适合出海。” “为什么不适合?” 顾亭雪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既然没有出过海,为何那么想要出海,可是要找什么人么?” 兴许是她的情郎出了海,她要去找人。 香君一脸坦然:“喜欢啊,不行么?” 顾亭雪:“喜欢?” 香君点头。 “你没去过,怎么知道你喜欢?” “我也没带过漂亮的钗环、没穿过漂亮的裙子呢,但我也知道我喜欢啊。” 顾亭雪难得地笑了笑,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香君又问:“小侯爷,你出过海么?” 顾亭雪点头。 “真的么?” “我骗你做什么,顾家有船队,整个江南的船,都是顾家的,我也跟着商队出去过几次。” 香君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虽然她来顾家之后学过几日规矩,但本就是个没什么规矩的人,这一激动,立刻就凑到顾亭雪的书桌前,撑着手,探着脑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亭雪。 “出海是什么样的?” 香君忽然的靠近,让顾亭雪浑身不自在,鼻子里都是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虽然气味很轻,却让他觉得有些头晕。 顾亭雪克制着,皱着眉说:“你离得太近了。” 香君这才意识到自己没规矩,赶紧退后进步站定。 顾亭雪这才继续开口说话:“出海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在一处低价买了东西,换一处高价卖了罢了。” 香君好奇地又问:“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顾亭雪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什么都没意思。” 香君很不理解。 “你就没有喜欢做的事情么?” 顾亭雪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 香君想了想,小侯爷的确对什么都淡淡的…… 好无聊的人啊。 香君感叹着:“也是,你什么都有了,自然没什么想要的了。” 顾亭雪看向香君那张生机勃勃的脸,问道:“你想要的很多么?” 香君毫不犹豫地点头。 顾亭雪又问:“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挺想要的,最漂亮的衣服,最好看的钗环,还有最大的宝船!” (十) 第二日清早,香君刚起身,老太太屋里就来了人,让香君今日抽空去老太太那里一趟,老太太有话要问香君。 香君见小侯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院子里应该也没什么要忙的,便去了老太太处。 香君一到那儿,老太太就拉着香君说话。 香君本来以为老太太是要问表小姐落水的事情,但老太太压根就没提表小姐的事情,问的是,香君昨日晚上,是不是去了小侯爷的书房。 香君点点头,照实回答:“是去了,进去和小侯爷说了一会儿话。” “是亭雪让你进去的么?” 香君点头。 老太太脸上立刻出现了惊喜的神色,不停地说着好。 香君还不明白,却听到一旁的嬷嬷说:“小侯爷平时可不允许人随意进他的书房,老太太派了多少丫鬟去青松院伺候,你还是第一个能进书房的呢。” 老太太又问:“你和亭雪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一说小侯爷喜欢做什么,说一说顾家的宝船什么的……” “那他与你说了多久的话?” 香君想了想,应该是说了很久呢,后来香君打哈欠了,小侯爷才让她走的。 “约莫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老太太惊呼一声,又连说了几声好。 亭雪七岁来顾家,这么多年加起来,老太太怕是也没和他说上一个时辰的话。 第7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7 老太太又拉着香君,叮嘱了许久。 虽然许多话她没有直说,但是香君也听出老太太的意思了。 顾家的荣辱全都寄托在顾亭雪身上,但顾亭雪这么些年,对顾家都是淡淡的,老太太自然是不放心的,总想他身边有个自己人,能替她打听着顾亭雪到底在想什么才好。 以后,顾亭雪成了亲,若是和顾家分了家,那顾家如今的产业,那也一定是跟着顾亭雪走的,尤其是海贸的生意,没有顾亭雪,就做不成。 谁知道以后顾亭雪的正妻是什么人呢? 所以顾亭雪身边一定要有一个他们本家送去的人才好。 只要香君能做那个人,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不少的,她的姐姐,甚至她的爹娘,也都能鸡犬升天。 “好孩子,老婆子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 老太太将手上的一个镯子套在了香君手上。 香君面上自然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老太太满意地让人把香君送回去,临走的时候,还又给了香君一包赏银,并且还又给香君涨了月钱。 香君现在一个月二两银子了,想到爹爹辛辛苦苦一年,经营稳定,一年也就十多两银子,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她心中就觉得有些难过…… 回了青松院,香君便发现,彩云姐姐,已经带着另外几位姐姐一起,给香君单独收拾了一间屋子,还说,老太太的意思是,以后她就不与别的丫鬟住在一处了。 香君这才知道,只怕这青松院里的丫鬟全都是老太太派来的。 接下来两日香君都没见着小侯爷,说是小侯爷出去办事了,倒是表小姐的丫鬟来找了香君一次,给香君送了谢礼。 第346章 想着院子里也无事可做,香君便去看了表小姐。 (十一) 表小姐还病着,本就身子弱,又情志抑郁,这病便好不起来了。 看到香君来,表小姐还想起身,却被香君按住。 “你身子还好吧?那么冷的天,回去可有生病?” 表小姐实在是温柔,香君赶紧说:“表小姐,你放心吧,我身子好得很,一点事情都没有。” “那便好……”说到此处,表小姐又有些伤了心,苦笑道:“你怕是已经知道了落水之事是我故意为之的吧?我自作自受,死了也就罢了,你是一片好心,若是因着我的事情害了你,我便死都不安了。” 香君觉得表小姐说话怪吓人的,什么死不死的。 “表小姐,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只要好好养着,不会死的。” 表小姐看着香君苦笑道:“你不笑话我蠢么?” 香君摇摇头,“给自己挣命罢了,表小姐不怪我多管闲事我便很高兴了。” “我怎么会怪你呢,其实我知道,就算我跳进池塘里,表哥也不过救我的……只是我被爹娘逼得没办法了,我就想,实在不行,就这么淹死了也好。可真要淹死了,却又有些后悔,我是不是很没用?” 香君看着表小姐,觉得实在是难过,立刻说:“不死就对了,人活着,总能想到办法的。”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过了年,我娘就要给我定亲了。” “这不是还有几个月吗?”香君赶紧说:“几个月也会有转机,就算没有转机嫁了人,也不一定在院子里就给自己挣不到出路。” “我娘打算让我嫁给郡王做续弦。” “郡王不好么?” “他都已经快六十了,我爹娘不过是贪心那聘礼,便要毁了我一生……” “你没有去求老太太么?” “求了……但父母的决定,老太太也不能如何。” 香君想了想,赶紧说:“我看,也不全是坏事,聘礼厚,那说明老郡王有银子啊,愿意娶你,怕是也喜欢你,你过去好好哄着,指不定能捞不少东西呢。而且他都快六十了,估摸着上面也没有公婆需要你尽孝,你嫁过去就不用站规矩,就是当家主母……说不准,老郡王哪一日就忽然死了,更是没人能管束你了,你也不用再伺候老头了!” 表小姐苦笑,“可他若是真的死了,我不也没有依靠了么,他的那些子女也不是我亲生的。” “孝字当头,就算不真心敬爱你,也不敢虐待你啊,还能把你饿死不成?” 表小姐打量着香君,神色倒是没有方才那般哀戚了。 “你倒是会开解人,。” 香君拉着表小姐的手说:“人总得活下去,既然要活,还是开开心心的活吧。” 表小姐落了泪,一旁的丫鬟赶紧给表小姐擦眼泪,劝她别伤心,大夫都说了,让她少流泪,对身子不好。 香君便陪着表小姐说了好久的话,走的时候,还抱走了几本书。 表小姐人实在是好极了,竟然愿意教香君认字。 香君开开心心地回了青松院,连书房的灯亮了都没察觉。 回了自己的屋子,点上灯,便见到屋里多了好多东西,床上放着七套衣裙,每一套还配上了钗环首饰,随便拿一个起来,香君这样没见过世面的,都能看得出来,定是价值不菲的。 就不谈那精致的做工了,仅仅是那大宝石、大珍珠,就不可能便宜。 香君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都是给她的么? 香君想了想,是谁给她的。 应该不是老太太,老太太已经给她换了屋子了,她现在有没有被小侯爷收用,给她穿戴这些不合规矩。 思来想去,就只有青松院的主子会送她这些了。 …… 青松院的书房里,福哥儿来回话。 “小侯爷,香君姑娘收到您送的礼了。” 顾亭雪看着书,头都没抬,问道:“喜欢么?” “应该是喜欢的,在屋里开心地叫了好久。” 顾亭雪笑了笑,见福哥儿正看着自己,又立刻收了笑,打发福哥儿出去了。 看了一会儿书,顾亭雪却有些看不进去。 他脑海里,都是香君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他说话的样子。 她说,她想要最漂亮的衣服,最好看的钗环,还有最大的宝船。 第8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8 (十二) 香君把每一衣裙和钗环都试了一遍。 每穿一套,便要在铜镜转一圈,仔仔细细地欣赏自己的美貌。 等穿得开心满意了,这才又换下来,好好地叠起来,按照原样放好。 到了第二日,香君便叫来福哥,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了他,让他转交给小侯爷。 “我直接还给小侯爷,他会没面子的。” 福哥儿看着香君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半响才说出一句话来:“我送回去,小侯爷就有面子了么?” “也没有,但我不在场啊,我就不用尴尬了啊。” 香君扭头就跑了。 福哥儿的心情也很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把香君将衣服退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小侯爷。 顾亭雪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让福哥儿先把东西收好,再把香君叫来书房伺候笔墨。 香君很快就大大方方的来了,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一边给顾亭雪伺候笔墨,一边时不时地跟顾亭雪说几句话。 她最怕的就是无趣,在旁边干伺候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便忍不住要说话。 香君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小侯爷倒是耐心, “小侯爷,这个字我认识!昨日表小姐教我的,这是个梅字!梅花的梅!对么?” 顾亭雪抬头,问道:“表小姐在教你认字么?” 香君点头,“表小姐说了,以后我休沐的日子去看,她都教我识字,她还给我了好几本书呢。” 顾亭雪想了想,“你一月就休沐两日,能学几个字。” “能学几个学几个啊。” “你很想识字么?” 香君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可想读书了,但是我家读不起,我爹也不让我读书,说认了字,心就野了。” “过来。” 顾亭雪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示意香君坐下。 顾亭雪去书架上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一本三字经。 他把书放在香君面前。 “我教你认字,你若是半个月能背下来这本书,那些衣裙,就当是我奖励给你的,你便收下,可好?” 香君蹙眉,抬头看向顾亭雪,防备地问:“好处你都说完了,坏处呢?” “没有坏处。”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怎么,小侯爷对他纯风险么? “你为什么愿意教我识字?小侯爷应该很多事情要办吧。” “你问表小姐为什么教你认字了么?” 香君摇头,“我没问。”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愿意教你?” “因为她很喜欢我啊。” “她为什么喜欢你?” “因为我救了她的命,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多招人喜欢啊。”香君看着顾亭雪问:“小侯爷也很喜欢我么?” 顾亭雪没忍住笑了笑,“是啊,你多招人喜欢啊。” 香君看着顾亭雪不说话。 顾亭雪见她这防备的样子,又说:“你不是问我,觉得什么有意思么?从前,我觉得什么都没意思,现在我觉得教你识字,兴许会有意思。这个理由可以么?你要识字么?” 机不可失,管他是为了什么,先学了再说。 香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十三) “你从前真没学过么?” 香君摇头。 她几乎就是住在船上,下船也是为了卖鱼,也就认识个一二三四罢了。 顾亭雪打量了香君半响,然后叹息一声,“你那个爹爹,实在是耽误你了,不然,江南该多一个才女了。” 香君眼睛瞬间就亮了。 “我这么厉害么?” “我只不过教了一遍你就全记得,自然厉害。你若你是男子,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惜了,女子不能考功名……” 香君笑得得意,又跃跃欲试地问道:“我可以写字么?” “自然。” 顾亭雪替香君墨好了墨,让香君试着写几个字,就照着书上抄写便好。 香君没有拿过笔,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写才是对的,一落笔就在宣纸上晕开了一大团。 正准备调整一下,继续尝试,她的手却被人抓住了。 顾亭雪一只手撑着香君身后的椅背,一只手握住香君的手,带着她一起写。 香君没忍住,偷偷瞟了一眼顾亭雪,小侯爷的确是长得好看,香君本身就好看,让她觉得好看的人,可不多。 尤其是一双嘴唇,红润润的。 第347章 香君打量着顾亭雪的脸,却听到顾亭雪语气平淡地说:“专心些,看着你的字。” 香君这才赶紧扭头,皱着眉又看向自己的字,感受着要如何落笔才合适。 写了一会儿,两人不自觉地越靠越近。 香君偶尔动一动,发丝轻轻地滑过顾亭雪的皮肤,弄得他有些痒。 鼻尖是她身上的气味,淡淡的,但是很好闻。 这味道,又让顾亭雪觉得有些头晕。 这边,香君写着写着,觉得自己有些感悟了,这写字,似乎就是在搭架子,只要架子搭得好看,字就不会太难看。 香君转头,正想和顾亭雪说说自己的感悟,却忽然觉得身旁的人,身边的人呼吸有些急促,她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了。 “小侯爷,你热么?” 她转过头,看向顾亭雪。 顾亭雪也转头看向香君。 他看看这香君的神色似乎不大对劲,向来看什么都淡淡的小侯爷,此刻眼底幽深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然而,一和香君对视,顾亭雪就飞快地松了手。 香君一时不察,笔就落在了宣纸上,染开了一大团。 “哎呀,字都脏了。”香君一脸可惜的一说。 “你继续写吧,先全部抄一遍,我还要与福哥儿出去,明日,我再来给你讲解每一句的意思。” 顾亭雪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带着福哥儿就匆匆走了。 香君虽然纳闷儿,但脑子里却全是写字的时候,又坐正了身子,继续抄她的《三字经》,一边抄,一边学着那些书生们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念着:“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 直到出了青松院,顾亭雪才猛地停住脚步,福哥儿一直快步跟在顾亭雪身后,差一点撞到他。 “小侯爷,您怎么了?” “我没事。” 顾亭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把身体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小侯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行宫看看吧。” 皇上已经定了明年南巡,江南修了几座行宫,其中最大的那座就在苏州,由顾家负责这次行宫的修建。 只不过,之前小侯爷对此事不怎么上心,也不知怎么今日忽然想去看看。 第9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9 (十四) 行宫离得远,一来一回,等到顾亭雪回青松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回到书房里,见到香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顾亭雪没吵醒她,走到桌边,将一旁堆得厚厚的纸张拿起来看,这一日,香君竟然将三字经抄了五遍。 按照香君初学者写字的速度,抄完一遍怕是就要一个时辰以上,找五遍抄写完,便至少是五个时辰了,这样看来,她也是刚睡着没多久。 顾亭雪一张张地翻看着,当真是每一张都有进步。 他将那沓纸放好,犹豫了片刻,还是弯腰将香君抱了起来,放在了书房的床上,然后走出书房,关上了门,对守在外面的副哥儿说:“把我接下来两个月的事情都推了,明日起咱们就不出门了。” 福哥儿小声问:“明年皇上和太后娘娘就要来江南了,咱就这几个月准备,小侯爷您不盯着么?” “不必,顾家多得是比我紧张的人,咱们操什么心?” …… 第二日天还没亮,香君在小侯爷书房里睡了一晚上的事情,就被老太太知道了,顾亭雪去请安的时候,老太太问起这件事,含蓄地提出要帮香君收到顾亭雪房里,先做他的通房,但给她的待遇就和姨娘一样。 顾亭雪没搭腔,回去之后,就将院子里老太太的人全都送了回去。 他不是不知道老太太这些年一直往他院子里安人,他只是不在意罢了,如今老太太这般盯着自己,又想方设法地利用香君,想要借此控制他,让顾亭雪极不舒服。 香君天没亮就醒,发现自己睡在书房里,也没有多想,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补觉。 这一睡,便睡到了午后。 平时都是彩云姐姐叫她起来的,今日竟然没人叫她! 香君赶紧起来,想找人,便发现青松院的人少了一半,除了几个烧火、做饭的嬷嬷,就只剩下她一个丫鬟了,就连彩云姐姐都被送走了。 香君问了问福哥儿,福哥儿只说:“小侯爷喜欢清静,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丫头伺候,便都送回老太太院子了。” “那彩云姐姐她们不会受罚吧?” 福哥儿笑了笑说:“香君姑娘真是心善,放心吧,都是老太太精心培养的伶俐人儿,虽然在小侯爷这里没起到什么用处,但侯府大得很,总有去处,老太太也不舍得罚啊。” 香君明白了,意思就是还有别的利用价值,所以没事儿。 香君放下心来,又问:“小侯爷呢?他说今日要给我讲《三字经》的!” 福哥儿笑嘻嘻地说:“小侯爷早等着了,姑娘用了午膳,去书房里找小侯爷便是了。” (十五) 天越来越冷,整整一个月,小侯爷就没有离开过青松院。 香君倒是喜欢到处跑,四处去认识人,但每日读书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一日至少四个时辰要跟着小侯爷识字。 她识字的速度很快,对什么都好奇,非要刨根问底不可,有时候一转眼,天就黑了,竟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 香君去看姐姐的时候,菱香也问起这件事,“你和小侯爷如今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府里都传遍了,说小侯爷为了你把满院子的丫鬟都打发走了,日日和你待在一起,为了你,如今门都不出,家里的事情都不管了。” 香君一脸惊讶,怎么侯府里的人,也和外面的市井之人没什么区别,也都喜欢传这些事情。 她赶紧解释道:“小侯爷教我认字、读书呢,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侯爷好好的教你认字、读书做什么?你也不想想,小侯爷多么冷淡的一个人,为何对你这般好?” “当然是因为他喜欢我啊。” 菱香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妹子,无奈地说:“你可知道,什么是喜欢,小侯爷对你的那种喜欢,怕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我自然知道小侯爷对我是什么喜欢,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十岁的时候,就有混小子对我表白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呢?” 这回轮到菱香无言以对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般,你不是说,你不想做小侯爷的妾室么?” “我又没有卖身给侯府,他们还能逼着我做妾不成?” “但小侯爷对你这么好,老太太又对你寄予厚望,你以后走得脱么?” “小侯爷喜欢我,看着我开心,叫我认字他觉得有意思,所以他才教我,他不也得了好么?我能认字,能读书,我也得了好。谁也不欠谁的,这不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么?至于老太太……”香君眼神暗了暗,语气里难掩讥讽地说:“她倒是会装出一副慈爱的样子,但说白了不过是把我当工具,想要利用我控制小侯爷,她的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好了一些。” 听到香君这样说,菱香赶紧拉住她的手道:“你小声些,老太太对你很不错了。” “怎么就对我不错了?一个月给我几两银子的月钱,几句好听的话,就是对我好了么?也不看看她要我做的是什么事儿。她要我嫁给顾亭雪做小妾,以后替她和主母斗,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菱香思索着香君的话,问道:“不过是希望你在小侯爷面前多劝劝而已,怎么就是要你的命了?” “小侯爷未来的妻子,定是太后赐婚,说不准还是京城里的世家大小姐,我凭什么和人斗?而且老太太要我劝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关系着海贸的大生意。姐姐,咱们都是渔女出身,侯府外面的人,为了十几两银子就能杀人放火。姐姐觉得,为了这一年上千万两银子生意,这些人,能杀多少人?” 菱香捂着嘴,惊呼一声问:“这么多银子么?” 香君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小侯爷不是教我识字么?有时候他会在屋里看账本,我看到的。” “老太太也是想得美,给点蝇头小利,就要我给她卖命,她怕是做主子做久了,觉得下面的人都心甘情愿地为她去死呢。无论这以后顾亭雪的正妻是什么人,是好是坏,但凡不是个笨的,就不会允许一个小妾搅风搅雨。虽说,妾室也不能随意打杀,但后院里磋磨人的法子少么?” 听到香君这么说,菱香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怕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她后怕的捂着胸口说:“还是姐姐想简单了,差一点害了你。” 第10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10 “姐姐你也不用自责,你更没有害我,咱们出身不好,顾家已经是最好的去处了,只是,既然我已经上了顾家这艘大船,入了小侯爷的眼,便得趁这个机会,多给自己谋划一番才是,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这艘大船给吃掉了。” 第348章 菱香看着妹妹,叹息一声道:“从小你就是个有主意又聪明的,是家里拖累了你,姐姐也没能帮你……” “姐姐自然是帮了我的,若不是姐姐,我哪里能进顾府?我的命已经比许多人好了。姐姐不用为我担心,接下来的事情,我心中有数,小侯爷不是坏人,青松院只怕是这顾府最干净的去处了,我的命好着呢……”香君拉着菱香的手道:“倒是姐姐你要小心些,你莫要被老太太几句好话就骗了,也莫要为老太太办不该办的事情,老太太这人,是天底下第一自私的人。” “你为何这么说?” 香君冷笑道:“看表小姐不就知道了么?老太太但凡不是个只顾着自己的人,怎么会纵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般骄纵、自私、暴虐?再说了,她可是顾家老太太,真的想帮表小姐,她怎么会没办法?别说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就算表小姐的爹娘黑了心就是要嫁女儿。顾家放话,不让那老郡王娶表小姐,那老郡王敢娶么?顾家上头可是太后和皇上……我看,这事儿老太太也是默许了的。” “怎么会呢,这桩婚事可不好听。” “不好听又如何?恶名不是表小姐的爹娘担着的么?老太太不还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祖宗么?” 菱香只觉得遍体生寒。 “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没人会做没好处的事情。天知道顾家和老郡王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来顾家这些日子,我算是明白了,这高门大院里的烂事儿不比外面少,因着能图的利益大,这些贵人们狠起来,可比咱们这些下等人狠得多。这地方,可是会吃人的……也难怪小侯爷和这顾家人不亲……总之,姐姐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管家娘子,凡事躲在姐夫后面就是,别的事情你就只装糊涂便好。” 说完,香君就开开心心地继续吃着菜。 姐姐的手艺是极好的,做的又都是她爱吃的,吃得她摇头晃脑。 菱香看着妹妹,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但看着妹妹这般开心的样子,也是想明白了,这些事儿,是她的脑子想不清楚的,还是听妹妹的话算了。 …… 晚间,菱香的夫君回来,夫妻俩躺在床上说话。 听完菱香说完今日和香君说的话,姐夫沉吟了许久才说:“你这个妹妹,无论到哪出,都是能出头的,以后,不是咱们帮她,怕不是你与我要沾妹妹的光了。” “真的吗?”听到夫君夸自己的妹妹,菱香也是开心极了,立刻说:“我从前就说了,我妹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姑娘。” 姐夫看着妻子,温柔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那你以后便更要小心些,老太太那里,要少去,别拖累了妹妹,你若是找不到理由拒绝,便推我出去便好。” “那老太太会记恨你么?” “放心吧,我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做什么顾家的大总管?” 菱香点点头,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十六) 香君就这么在青松院里待到了新年,期间老太太也招香君去了好几次。 每次香君都去,老太太说什么她就点头应着,给什么她就拿着,但事情是半点不办的,老太太问起她和顾亭雪的进展,她也是一副不懂男女之事,懵懂的样子,糊弄过去也就罢了。 老太太自然是对香君不满的,等到年后太后娘娘南巡,香君那时候若还没有成为顾亭雪的人,事情就麻烦了。 若太后娘娘给顾亭雪定了亲事之后,顾家再往顾亭雪屋里塞人,那岂不是在给太后娘娘没脸么? 谁都不敢那样做。 等到香君走了,老太太还在屋里叹气。 一旁的嬷嬷劝道:“实在不行,换个人吧。” “这些年,除了她,你见过亭雪搭理过其他人么,她若是都不成,便没人能成了。只要她能和咱们一条心,能得亭雪的宠爱,生几个儿子,以后咱们整个顾家一起抬着她、扶持着她,要和亭雪未来的正妻分庭抗礼也不是不可能。这丫头,我看着,是个有本事的。” “也是难为老祖宗了,明明应该颐养天年,却还要日日为小辈的打算。其实,小侯爷也算是咱们顾家养大的,以后分了家,还真能不管咱们么?” 老太太看了身旁的嬷嬷一眼,眼神冷了下来,“你难道看不出来么,他如今就不想搭理咱们了……大房、二房那么多子女,你看他与谁亲近过么?以后咱们顾家若是不出事就罢了,但凡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怕是不会管咱们的。当初太后娘娘赐给咱们家爵位,不是因为我是她的舅母,而是因为咱们养着亭雪,以后这爵位也是跟着他走的,若是连海贸的生意也没了,到时候,咱们家,便是什么都没有了。就我那几个儿子,怕是不等我入土,就能把家产败光……” 嬷嬷想到老太太那几个不孝子女,也是忍不住重重叹一口气。 老太太这般厉害的人,怎么生出的子女,一个比一个不中用呢。 老太太想了半天,又对身边的嬷嬷说:“你去把沈三家的给我叫来。” “管家娘子?您叫她来做什么?” “管家娘子是个笨的,她这个妹妹却是个聪明装笨的,好处是要拿的,事情是不办的,咱们还是得想办法把她的身契拿到手才是。” 第11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11 (十七) 幸亏菱香得了妹妹和夫君的叮嘱,老太太来请她,她就找理由推脱不去。 不是病了,就是被手中的事情绊住了。 老太太请了几次,见她都不去,便也知道她的意思,不再请了。 老太太倒是有意无意地为难过菱香的夫君几次,但沈三这些年在顾家也不是白混的,无论是大房的老爷还是二房的老爷都离不开他,许多事都等着沈三来办,老太太要冷一冷沈三,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她那两个儿子。 老太太因为这事儿又生了好一顿气。 菱香自然是把这件事告诉香君了,香君心里有数,自然也不会往老太太身边凑。 天气越来越冷,香君也不爱到处乱跑,除了休沐的日子会去看看姐姐,看看表小姐,几乎都不离开青松院。 怪的是,小侯爷竟然也不离开青松院,有时候就连书房的门都不出。 香君走的时候他在书房,香君回来的时候,他还在书房…… 看到“老师”都这般用功,香君也不好意思再到处跑,也只好日日和小侯爷待在一个屋子里读书,就连一月两次的休沐,也不得空闲。 香君写完了最后一幅字便起身打算趁小侯爷不注意,出门去。 “去哪儿?”顾亭雪坐在桌边,看着书,头也不抬地问。 “我字都写完了,想出去转转,我答应了今日去看表小姐的。” 香君也不知道怎么休沐了,还跟做贼一般。 “回来用晚膳么?” “怕是表小姐会留我呢。” “今日有茄鲞和火腿鲜笋汤。” “我和表小姐说几句话就回,晚膳前一定回来!” 香君一溜烟跑了。 她得速去速回才是。 福哥儿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不等小侯爷吩咐,就先去小厨房,让厨子加菜了。 其实小侯爷向来对吃什么不甚在意,还是香君来了之后,因着香君姑娘吃什么都香,这才对饮食的事情,有了些兴趣。 小侯爷的厨子,那可是太后娘娘亲赐的,之前都没什么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因为他做什么,小侯爷都是淡淡的,也不曾埋怨过,也不曾夸奖过。 这些日子,倒是因为香君来了,时不时夸奖厨子一番,还会给赏赐。 厨子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一身本领,如今总算是能好好施展了! (十八) 一到表小姐的院子,香君便感觉到气氛不对,小丫鬟脸上的泪痕都没有擦干净呢。 等进了屋子,迎面就看到表小姐脸上两个大大的巴掌印,就连脸都肿了起来。 一问才知道,今日表小姐的爹娘来顾家接表小姐回家,打算年后就把她嫁出去。 表小姐不愿意回去,也不想嫁人,就被爹娘打了。 “我是真怕那个家……虽然在顾家,我有时候也会听一些闲言碎语,但比起在自己家中,我如今过得日子,实在是像在天上一般,从前在家中,真的是地狱里的日子。” 表小姐身边的的丫鬟也在哭,说道:“香君姑娘,你怕是不知道,当初小姐刚来顾家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哪有好人家这般对自己的女儿的?” 香君听着,却无奈得很。 她也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根本就帮不上表小姐。 香君忽而觉得自己的爹也算不得糟,虽然不让她读书,但是也从不会打骂女人,小时候,他甚至都不会叫姐姐和香君帮着他干活,还是香君自己从小就闲不住,硬要帮忙,爹爹才勉为其难让香君和他一起捕鱼的。 第349章 卖女儿这种事情,他爹更是一辈子都不会做。 除了顽固、死要面子活受罪之外,倒也不是个坏人。 香君重重地叹息一声,表小姐忙让丫鬟把眼泪擦干。 她拉着香君的手道:“都怪我,你来了,就应该高高兴兴地和你说话才是,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做什么,咱们怕是也只能再处这一个月了。等过完这个月,我就要去嫁人了……” 香君想到也有些难过,“那我以后尽量天天都来看你。” 表小姐点点头,赶紧让丫鬟把茶水糕点拿来。 只是,今日青松院要做茄鲞和火腿鲜笋汤,香君实在是想留着肚子,便只吃了一块,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先回去,约好了明日再来看表小姐。 等到香君走了,表小姐立刻便让人关上了房门。 她靠在床上,悲伤地垂泪,最终忍不住用帕子捂着脸,痛哭流涕起来。 “小姐,别伤心了,你也是没办法,说到底,这也不算是害了香君姑娘,小侯爷那儿也是个好去处啊……” 表小姐摇摇头,“她是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是我对不住她……” “小姐,你也是没办法,老太太逼得紧,若是你不这样做,就要嫁给那老郡王了。” 表小姐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捏紧了帕子,默默地垂泪。 (十九) 香君是一路小跑回去的,还好是赶上了晚膳,她一回来,菜就刚好上桌。 顾亭雪招呼香君坐下,香君头上冒着一层细细的汗,顾亭雪见到,便掏出帕子给她讲脑袋上的汗给擦干净了。 香君专心地舀汤,也没太在意小侯爷这亲密的动作。 顾亭雪给香君擦了头上的汗,不动声色地把帕子放在了鼻尖嗅了嗅,然后又默默地将那帕子收回了袖子里。 “脸怎么这般红?”顾亭雪一面给香君夹菜一面问。 香君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有些烫,她也没多想,以为就是刚才跑得快了些。 一碗汤舀好了,香君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顾亭雪看。 顾亭雪无奈地笑了笑,“吃吧。” 香君赶紧喝了一口,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茄鲞。 香君是来了青松院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多好吃的,虽然她也好吃姐姐的手艺,但青松院的食物许多都是香君之前没有见过的。 比如说这茄鲞,香君就没见过这么做茄子的。 然而,吃了两口,香君便觉得不对劲。 顾亭雪察觉到香君神情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香君蹙眉,“我怎么觉得这菜味道怪怪的……” 顾亭雪拿起筷子尝了尝,和平时一样。 “小侯爷你吃出来了么?” 顾亭雪放下筷子,“和平时一样。” 香君歪着头,以为是自己尝错了,赶紧又吃了一口,但还是怪怪的。 顾亭雪目光一凛,立刻叫来福哥儿。 “你去把华大夫请来,要快一些。” “是!” 福哥儿匆匆地出了门。 香君疑惑地看着顾亭雪问:“请大夫做什么?” 顾亭雪严肃地看着香君问道:“你方才,可吃过什么东西么?” 香君点点头说:“在表小姐那里,吃了块糕,喝了几口茶。” 顾亭雪脸色越发的阴沉,他立刻起身道:“你在屋子里待着,哪里都别去,我很快就回来。” 第12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12 (二十) 老太太院子里已经得了消息,说福哥儿出了门,请大夫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老太太那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来。 “叫大夫来也是无用。” 一旁的嬷嬷问道:“老太太,你这样做,就不怕表小姐把事情告诉香君,以后香君姑娘记恨咱们的话,还会愿意给咱们办事么?” “你错了,只要失了身,她就得做亭雪的房里人,便不可能再嫁给其他人,便没有了退路。其实,有没有身契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将来她要在侯府立足,就得有娘家的支持。不靠咱们顾家,难道靠她那卖鱼的爹么?到时候,自然的,她便自会与咱们同盟,为了她自己,她也得为咱们办事。” “老太太说得极对。”老嬷嬷忍不住感叹道:“这香君姑娘也实在是不识趣,老太太都主动提拔了,她却还推三阻四,好像做咱们小侯爷的房里人委屈了她似的。” 老太太冷笑道:“她这样的姑娘,老婆子我见多了。不过是因着自己有几分美貌,就心比天高……只怕她不愿意做人妾室,想要嫁个好人家,最好是碰到个色迷心窍的,迎她回去做正房太太呢。” 一旁的嬷嬷惊呼道:“莫不是,她迟迟不肯,一直勾着小侯爷,是想着做侯夫人?” “说不准,她还真敢想。”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卖鱼的出身,也配肖想侯府。若不是亭雪性子古怪,这些年,除了她不让人近身,就连这通房她也是不配的。” “也是老祖宗如今吃斋念佛,不愿意与她计较,倒是让她拿起乔来了。” 老祖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是啊,若是我年轻的时候,这样的小蹄子,早打死了。” “如今,事情马上就要办成了,老太太就别担心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想做这样的事儿,只是,我那两个儿子,实在是不争气……我不为他们谋划,能怎么办呢?” 嬷嬷试探着说:“三房的那个孩子,倒是挺出息的。” “你说顾予安么?他怎么了?” “我打听了,说是书院的老师夸奖他聪慧,想要推荐他去国子监呢。” 老太太眼神一变,神情阴狠。 三房可不是她亲生的,顾予安也不是她的亲孙子。 这些年,为着好名声,她倒是没有让三房活不下去,但对三房虽然算不上苛待,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好。 而且…… 当年,三房的生母、老太爷的宠妾,是被她害死的。 这事儿虽然老太爷不知道,但不准三房的孩子发现了什么端倪,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一直放着她…… 所以,三房的孙子顾予安出息了,对她来说,可是没什么好处。 “等我把此事办完,再谋划三房的事情。” (二十一) 等到顾亭雪再次回到房中的时候,却没有在桌边看到香君。 桌上的饭菜没有动,他听着屋内传来了轻声的低吟声,便寻着声音声音走到了屏风后。 只见香君躺在床上,浑身泛着红,大口大口难受地喘着粗气。 顾亭雪立刻上前。 “香君,你怎么了?” 香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小侯爷过来,委屈地说:“小侯爷,我难受。” 看着香君泪眼朦胧的样子,顾亭雪眼神一冷便要起身,却被香君一把抓住。 “你去哪里?” “谁害的你,我自然去找谁,青松院里的人,也有人不长眼要动,我自是不能纵得有些人不知轻重。” “不是表小姐,是老太太。” 顾亭雪看着香君,他知道香君聪慧,能想明白也是自然的,只是没想到,她还护着表小姐。 “表小姐不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此事她做错了,我也信错了人,从今以后,我不搭理她便是……”香君明明自己已经很难受,意识也已经很模糊了,却还是说:“说白了,她也不过是被老太太利用罢了。表小姐是做错了,但老天爷给了她一对黑心的父母,人人都想把她吃干抹净,她的选择本也不多……。” “你倒是好心。” “我只是不希望,到最后,表小姐受到的惩罚比老太太多。” 香君红着一张脸,脑子虽然还迷迷糊糊的,但眼里还是流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老太太那种,自己高高在上,吸着所有人的血,还要下面的人互相倾轧的人,今日之辱,我迟早会亲自找她要回来的。” 然而,说完这句话,香君身体里那难受的感觉便更强烈了。 她难受地夹着腿,也顾不得什么廉耻了,在床上扭着,发出一些她自己都觉得不能入耳的声音。 一旁的顾亭雪看到香君这样,立刻起身,背过身去。 “华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别怕。” “小侯爷,我难受。” 顾亭雪背对着香君说:“我知道,你再忍忍。” “还要忍多久,大夫什么时候才来?” 香君伸出手去抓顾亭雪的手,扯了扯他。 顾亭雪转身,看到香君的模样,立刻又扭过头去。 他闭上了眼,但刚才看到的画面,却是挥之不去。 香君的衣衫凌乱,衣带也松散开,露出雪白的肩膀和鹅黄色的肚兜,胸脯因为剧烈地起伏着,似乎随时都要弹出来。 最要命的是她那双眼睛,水润润的,看着他的样子,就像是勾人魂魄的狐狸。 第350章 顾亭雪淡淡了一辈子,这一刻却发现,自己怕是从今以后,都无法再平静了。 那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的,古怪的、激烈的、身不由己的感受,再一次忽然从顾亭雪的身体里窜了出来。 他感受着身体疯狂的变化,这一回,他是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我出去等华大夫。” 第13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13 (二十二) 华大夫来的时候,顾亭雪一个人站在屋子外,就连一个披风都没有穿,吓得福哥儿赶紧说:“小侯爷,您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冻着么?” 华大夫是个精神头十足的小老太太,看一眼福哥儿,没好气地说:“病了不是 还有我在么?” 福哥儿赶紧去给顾亭雪拿了件披风。 奈何小侯爷不要。 见顾亭雪不进屋,就在外面待着,他也只得抱着披风,跟着小侯爷一起在外面挨冻。 过了一会儿,华大夫便出来了,让福哥儿去抓药给香君熬上。 福哥儿赶紧差人去办。 顾亭雪问:“她是中了什么药?” 华大夫没好气地说:“这顾府怎么还是这样乌七八糟的?这姑娘中的不是一般的药。” “可是什么奇药?” 华大夫不屑地冷哼一声道:“若真是什么稀奇的药也就罢了,这世上就没我解不开的毒,但她中的是兽药,怕是给猪配种用的。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不过好在这药虽然药性大,但药性过去便好了,一会儿把让人把药给她灌进去,今晚再多喝些水,明日就没事了。” (二十三) 一碗药灌下去,香君便觉得身体里那难受的感觉褪去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燥热不安,但眼皮却很沉,不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接下来一整夜,香君都是时醒时睡,不是被渴醒了,就是出汗太多,黏黏糊糊难受醒的。 但每次她迷迷糊糊的醒来,一叫着喝水,就有人给她倒水,一叫着难受,便有人给她擦身换衣。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香君也算得上是神清气爽。 香君刚起身,就看到一个脸生的小丫头端着一身干净衣服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有一张圆圆的脸,有些怯生生的。 “香君姐姐,你醒了啊……这是……是小侯爷让我给你拿来的衣服,你一会儿自己换上吧。” 说完,她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香君身上穿着的是干净的亵衣,已经不是她昨夜穿的那件了。 她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 小丫头摇摇头,“我不是府上的丫鬟,我姐……我哥哥认识小侯爷,是小侯爷昨天晚上把我叫来,让我照顾你的。” “你才多大就照顾我?” 没想到小丫头立刻瞪圆了眼睛,举起手激动地说:“我十二了!而且我力气很大的,从前我去山里采药,一个人背好大一个背篓呢,昨天晚上是我给你擦的身子。” “好好好,是姐姐错了,你力气大。” 只是,这顾家这么多丫鬟,小侯爷却叫一个外人来照顾她,看来是一点都不放心顾家的人啊…… 可是明明她姐姐也在,怎么不叫姐姐来? 香君又问:“那你哥哥是什么人,怎么认识小侯爷的?” “我哥哥是当兵的,他是伍长呢!很厉害的!” 香君很好奇,她不懂当兵的规矩,好奇地问道:“伍长是什么官?” “就是管五个兵的官。”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片刻,忽的都笑了。 笑了一会儿,小丫头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包递给香君。 “这个是我刚刚去府上的花园采的,华大夫说,你这几日,怕是还是会睡不安稳,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床边,会睡得好一些。” 香君收起那香包,谢过之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福宝,你叫我福宝就好了。” (二十四) 福宝在顾家住下了,成了青松院的丫鬟,她的月钱由顾亭雪来出。 小侯爷让福宝来,是来照看香君身子的,但香君也不是个需要人伺候的,两人虽然年纪有些差别,但也不过差了三岁而已,还是很能玩到一处去的。 说是照料香君,最后却变成两人一起玩儿。 只是香君觉得很奇怪,小侯爷前些日子恨不得连书房门都不出,可自从她出了事情之后,便已经有三日没有见过小侯爷了。 每日她没醒,小侯爷就走了,晚上她睡了小侯爷才回来。 虽说有福宝陪着一块儿玩倒也不会无聊,但不知怎么的,香君就觉得心里还是有些挂念…… 到了第四日,香君硬是忍着没有睡觉,关了灯,就在院子里的阴影里等着。 终于是把小侯爷给等了回来。 顾亭雪带着福哥儿刚走到书房门口,旁边就窜出一个人来。 “小侯爷!您回来了啊!” 顾亭雪的脚步一顿。 香君笑眯眯地看着顾亭雪,连这黑漆漆的院子,都因为她亮了起来。 两人目光交汇,可一看到香君,顾亭雪就立刻挪开了目光。 挪开目光也就罢了,竟然还微微蹙眉,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香君看着顾亭雪这“不耐烦”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小侯爷了。 “有什么事情么?”顾亭雪的声音有些压抑,他本来就是个声音很冷的人,如今故意克制着,听起来,就像是很厌烦似的。 香君越发觉得,小侯爷烦自己了。 她心里一凉。 小侯爷对她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她若是想要以后能管一艘船,少不得小侯爷的帮助。 若是现在就惹他烦了,那可就麻烦了。 香君是个伶俐的,觉得小侯爷烦自己了,倒也不会慌张,看到顾亭雪这反应,她也自然不会再追问什么,那岂不是更加惹人厌烦。 她立刻退后一步,对顾亭雪请安道:“几日没见到小侯爷,我只是来给小侯爷请安的,不打扰到小侯爷歇息了,我回房了。” 香君一溜烟又走了。 只留下顾亭雪一人站在原地,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清醒。 她可真是会折磨人,就这么忽然出现,然后转身就走。 顾亭雪躲了这么多日,她一出现,就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 顾亭雪捏紧了拳,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一旁的福哥儿见状心里也是一沉。 这小侯爷不是最喜欢香君姑娘的么? 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忽然讨厌人家了? 顾亭雪就这么黑着脸回了屋。 香君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忽然烦她了? 难道是嫌弃她不够聪明,上了别人的当? 还是见到她吃了药的样子,打破了小侯爷心里,对她单纯可爱的幻想? 香君琢磨着小侯爷的反应,又觉得此事说不通。 真的讨厌她了,为何又要找人给她诊治,还特意让福宝来陪她? 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气得香君转过身就睡着了。 书房里,顾亭雪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香君那一晚的样子。 她迷迷糊糊地被渴醒,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就往嘴里灌水,水从她细腻白皙的脖子上滑落在被汗水湿透了的衣服上,她就那么皱着眉,一边哼唧着一边把湿透的衣服扯开。 顾亭雪只能将她猛地塞进被子里,冲出了门,然后让福哥儿去把白凡的妹妹接来。 那一刻,他脑子混乱得,甚至忘记了香君还有个姐姐住在顾府。 想到那一天的画面,顾亭雪又开始不对劲起来。 如今的自己,和这十几年来顾亭雪以为的自己,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他怎么会是这么疯狂的人? 他怎么可以如此道德败坏、堕落下流? 他为什么会想对香君做那么可怕的事情? 顾亭雪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随时都要炸开,只要再加一点重量,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就会彻底断掉。 第14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14 (二十五) 香君为了不继续惹顾亭雪不痛快,便也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如今天也冷了,便总是和福宝一起待在屋子里说话。 福宝一家是因为华大夫而和顾亭雪相识的。 福宝因为从小到大运气都好,总是能采到别人采不到的稀有药材,因而认识了收购各种药材的“大买家”华大夫。 华大夫人好,还教了一点医术,这样她采药的时候才能更明白。 又因为华大夫的推荐,福宝那个本来只当了个小吏的哥哥才去被顾亭雪推荐当了兵。 这么说来,华大夫还真是福宝一家的贵人。 福宝这辈子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就希望哥哥好,卖药攒的钱,还有如今小侯爷给她的月钱,她都要攒着给哥哥。 第351章 “你自己就没什么想做的么?”香君问:“你就只为着你的哥哥么?” 福宝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我只想哥哥好。香君姐姐,你以后想做什么啊?你想嫁人么?” 香君猛地摇头,“我才不嫁人呢!疯了才嫁人!” “为什么,女子不是都要嫁人的么?” 其实福宝也知道嫁人不好,如果嫁人好,“哥哥”当年就不会那么惨了,就不会不当女人,去做男人了。 “反正就是不好,我以后可不嫁人,不过当外室是可以的,又可以捞钱,又不用背人管着,随时都能跑。” 这还是福宝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问道:“当外室还能捞钱么?” “自然是可以的,男人都对外面的比家里的好。” 福宝了然地点点头,又问:“姐姐,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买船啊!”香君的眼神一下子便亮了起来,“等我攒够了一万串钱,就可以买一艘海船了,再招几个水手,我就能出海了。” “出海做什么?” “出海可以挣很多很多银子,买更大的船,招揽更多的船员,还能买很多的武器,在海上保护自己,去更远的地方,再赚更多更多的银子,有更多更多的船员。” “挣更多更多的银子,有更多更多的船员之后能做什么?” 香君眼神忽而变得严肃起来,坚定地说:“我便能说了算,这世上便没有人能再做我的主。” 福宝看着香君姐姐那坚定的眼神,小小的心灵一下子就被震撼了。 便能自己能说了算,再没有人能做自己的主…… “哥哥”不也是为了这个才去当兵么?把脑袋别在腰上,不就是为了挣一个前程,以后再没人能欺负姐妹俩么? “香君姐姐,等你买了船,我也和你一起出海吧。” 香君点点头,“那可太好了,你还会医术呢。” “若是我哥哥在军队里混不下去,我便让他和咱们一起走,他力气可大了。”福宝又好气地问:“姐姐,你的银子攒够了么?” “来顾家之后倒是攒了不少,但还远远不够呢。” “那你现在攒了多少?” 香君把自己的小箱子搬了出来,和福宝一起算。 来顾家这些日子,得了不少赏银,加起来也有几十两了。 小侯爷送的钗环和衣服,香君都没穿,以后若是卖掉,应该也值一些钱。 墨狐披风是御赐之物,不能卖,就留着自己穿好了。 此外…… 香君来顾家之前,还攒了上百两银子和十几个玉佩。 “姐姐,这些玉佩是什么?怎么每一个花纹都不一样?” “哦,都是一些公子送我的。” “什么公子?” 香君神色淡定地说:“就是一些觊觎我美色,说以后要功成名就娶我的公子,不过,我看他们没几个像是能考中的样子。” 福宝用一种迷茫又好奇的眼神看着香君。 香君便给福宝解释了一番,太湖那地方,时常有一些附庸风雅的书生公子们去游湖,香君是太湖上的渔家女,又有些“美名”在外。 那些个公子们的游船,总会在香君打渔的地方转,并且有意无意地撩拨她。 他们总是用买鱼的借口,接近她。 香君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自然是趁机宰客,赚他们的银子,那快一百两银子,香君就是这么攒出来的。 不仅要买鱼,那些个书生公子们,还特别喜欢在她面前“开屏”,试图在别的公子面前拔得头筹。 香君甚至还知道,有的公子打赌,赌的是,谁能让香君第一个献出自己的身子,赌注最高,下到了一千两银子呢。 奖池里的银子越来越多,来看香君的公子们也越来越多。 有的展露才华,有的自诩风流,有的一掷千金,有的装作尊重她的样子,还会在那些出言不逊的纨绔面前保护她。 自从香君十四岁之后,这些事情就没有断过。 “香君姐姐,他们这么对你,你不生气么?” “不生气啊。” “可我觉得,他们这般是瞧不起你。” “我挣的就是他们瞧不起我的钱,他们一面觊觎我的美色,一面又把我当过物件,那我哄一哄他们的银子,也是他们活该。” “那这些个玉佩是哪里来的?” 香君得意地说:“你以为姐姐我一个渔家女,长得又这么好看,在外面这些年,还没有遭人毒手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姐姐我懂得什么叫做……” 香君想了想顾亭雪教给他的那个词。 “犬牙相制!” 虽说我香君的姐姐在顾家,但姐夫毕竟是个管家,总会有胆子大的。再说了,强要了顾家管家的小姨子,算是什么罪过? 也就只有爹爹和姐姐那么单纯的人,会觉得香君这些年安安稳稳的,是因为他们。 实际上,香君用的就是犬牙相制的法子。 她得勾一个厉害的人物护着自己,这样,那些心存歹念的人,就不敢轻易动香君。 再勾一个差不多厉害的,最好还是和前一个不对付的,这样,两人就会为了得到香君的心,互相攀比着,又不会因为对香君不耐烦,而忍不住下手。 这种事情,香君做了好多次了,不同阶层的公子们都有,就这么攒了十几个玉佩。 福宝不可置信地看着香君:“他们就没人发现么?” 香君得意地说:“我是谁啊,哪里能被他们发现?我算得清楚得很呢。” 福宝一脸敬佩地看着香君,又问:“那姐姐你为什么会来顾府?” 香君面露尴尬地说:“年岁也要到了,以后这法子定是用不了了,不进来,就得嫁人,我只能先来躲一躲了。” 福宝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小侯爷呢?你找到人和他犬牙相制了么?” 香君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小侯爷定是也喜欢你的啊。” 香君小声嘟囔着说:“他明明躲着我,哪里喜欢我了。” “姐姐,你要找个人和小侯爷犬牙相制么?我觉得怕是难找,这江南比小侯爷还厉害的人,怕是没几个。” “不用,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福宝好奇地问:“哪里不一样?” “他把我当个人,他没把我当一个物件。” 第15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15 (二十六) 也不知道是不是躲着香君,顾亭雪带着福哥儿去了行宫,这一去就是三日,说是要等到过年了才回来。 青松院里的事情便交给了香君处理,书房也让香君自由进出。 福宝习惯了漫山遍野的跑,在屋子里待不住,便拉着香君出门闲逛,两人是青松院的人,倒是也没人拦着她们。 毕竟是小侯爷的丫头,谁没事儿去为难她们呢? 没想到,老祖宗又看上了福宝,把福宝请去说了几次话,听说,后来又买了好些个十一二岁的丫头,打算养一养到时候送给顾亭雪挑。 香君只觉得这老祖宗一把年纪了,没半点风骨,怎么成天就想着用这种法子收买人心。 福宝带着香君在院子里认草。 香君既然以后想要出海,认识些基础的草药也是需要的。 两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香君和福宝回过头,见到一个瘦弱却清俊的男子站在两人身后,看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下人,是府上的公子,看起来和香君差不多大的样子。 “你谁啊?” 香君挡在福宝面前,问:“我们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府上的几位纨绔香君都是见过的,每次都恨不得把眼珠子长她身上,不过是顾忌着老太太的叮嘱和顾亭雪的身份,这才没有出手。 “我也是顾家的人,我叫顾予安。” 顾予安,香君知道了,就是三房那个不讨老祖宗喜欢的孙子。 他爹不是老祖宗亲生的,他们一房在家里,也不受待见。 “你们两个是五哥院子里的么?” 顾亭雪在家里这一辈排行第五,但这还是香君第一次听人这样叫他,所有人都是顾亭雪小侯爷的。 香君点点头。 福宝探出脑袋来,好奇地看着顾予安。 顾予安笑了笑问:“你们能也教教我认着药草么?” 香君防备地问:“少爷哪里需要认这些?” 顾予安苦笑道:“也不是每个顾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我认得一些,也没坏处,不是么?” 香君还没说话,热心肠的福宝就满口答应了。 倒也不是香君心思深,但她对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们,总是很防备的,毕竟她实在是没见过几个真正的正人君子,都是些衣冠禽兽,越是嘴里满口礼义廉耻的,背后越是下流不堪,什么恶心的话,她没听过啊? 第352章 这么些年,香君也就见过顾亭雪这一个正人君子罢了。 晚上香君与福宝说了,要小心些顾予安,莫要太过信任。 福宝却眨巴着眼睛,一脸迷茫地说:“我想着,姐姐也可以找他拿玉佩呢,我看他腰上那玉佩,也不比姐姐盒子里的那些差,成色还好一些呢。” 香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噗嗤一声笑了。 接下来几日,顾予安日日都在花园里等两人,香君也耐心地观察着顾予安,倒是没发现他有什么越界的语言和行为,倒像是真的在跟福宝认草药似的。 香君和顾予安熟悉了一些之后,倒是不讨厌他,她能感觉到这是个心思深的人,却也不是那种猥琐下流之人。 她也在顾予安身上,察觉到了那种野心勃勃的同类气息,虽然他话说得不多,但只言片语里,香君也能感觉到顾予安对自己的未来,是有着清晰的打算的。 他这样的人,将来自然会找一个能帮扶自己的妻子,他的脑袋清醒,便也不会在婚前胡乱撩拨给自己惹麻烦,所以他还真和那些浪荡子不同。 那他特意来接近她和福宝,就很是意味深长了。 香君想要打探顾予安的意图,便装作对他好奇的样子不停地对他说话。 顾予安倒也不藏着掖着,香君问什么就答什么。 “予安少爷,你今年都十五了,你爹娘没给你相看合适的姑娘么?” “我如今只想好好读书,明年有机会入国子监,如今就算成了亲,也是要两地分隔,便先不想这些。” 香君明白了,这是要等自己有了功名,找个好的。 倒也对。 “我看别的公子屋里,都有好些漂亮丫鬟,怎么就少爷身边予安没有呢?莫不是老太太偏心?” “老太太对我极好,从前也送了不少丫鬟伺候我,只是我平时都住在书院里,极少回来,那些丫鬟,就被几位哥哥们调去用了。” 明白了,老太太不想顾予安用心读书,便派了漂亮丫鬟过去,没曾想他跑去了书院,老太太亲生的那几个不孝子孙便“享用”了。 啧啧,老太太肯定气死了。 顾予安打量着香君,香君也和顾予安对视,两人眼里都有一份了然。 他们同时笑了笑,那边福宝已经拔了一株草跑了回来。 两人一同起身准备走向福宝的时候,香君的手却被人猛地拽住。 香君一个踉跄,回头竟然看到许久没见到的顾亭雪。 香君有些惊讶地看着顾亭雪,顾亭雪轻微地喘着气,一动不动地盯着香君,把一旁的福宝都吓住了。 “五哥,您回来了。” 听到顾予安的声音,顾亭雪才回了神,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松开了手,对顾予安点了点头。 香君赶紧换上一张笑脸:“小侯爷您回来了?” “嗯。”顾亭雪压抑着声音说:“跟我回青松院,你该回去读书了。” 顾亭雪转身就走,香君赶紧跟上,福宝也打算跟上,却被顾予安一把拽住。 顾予安笑了笑说:“香君姑娘要回去读书,你也要去么?” 福宝赶紧摇摇头。 她可不喜欢读书。 “那咱们接着认草药便是。” 第16章 渔家女和江南第一公子16 (二十七) 书房里,香君抄着书,顾亭雪就在一旁看书,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几个月两人相处那般情状,偶尔香君还会问顾亭雪几个问题,顾亭雪头也不抬地便给香君解答。 就在香君以为两人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地读着书的时候,顾亭雪却忽然放下了书,然后将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香君有些懵了,顾亭雪这是做什么? 她可是才和福宝夸了,顾亭雪与众不同,是个好人呢。 顾亭雪走到香君面前,香君也赶紧起身。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视着。 顾亭雪是一脸的坚定,香君却是一脸的迷茫。 “我愿意做我的妻子么?我想娶你为妻。” 嗯? 香君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小侯爷,你是不是说错了?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妾室么?” “不是。”顾亭雪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冷静,“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再过三个月,太后娘娘会随皇上南巡,那时候,我会让太后给咱们赐婚。” 香君噎了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为什么啊?” 这也太突然了一些。 香君觉得她和小侯爷要走到这一步,中间还差了许多步骤吧? 怎么就到了要求娶她的这一步了? 顾亭雪神色挣扎,香君好奇地凑到他面前,问道:“小侯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算是吧。” “你可以告诉我的,你对我极好,若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可以和你一起想办法,你不必这么着急地要求娶我,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正妻的身份也极为重要,你应该再谨慎一些才是。” 顾亭雪直勾勾地盯着香君,香君忽的被顾亭雪眼里那抑制不住的汹涌给吓住了。 这什么眼神啊? “我的难言之隐便是,若是不快些娶你,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会对你做不好的事情。” “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亭雪紧紧地捏着拳,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压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钻出来,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颤抖。 “若是我告诉你,我还想用一个金屋子把你关起来呢,我还想锁住你的手,锁住你的脚,让你只看得到我一人,只能与我说话,只能对我一个人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那小侯爷不是也没有这样做么?有些事,想一想,也算不得坏。小侯爷也不必对自己这么苛责。” 顾亭雪绕过桌子,一把抓住香君的手,将她扯到了自己面前,两人差一点就要贴上,但顾亭雪却收住了手,只是紧紧地抓着香君手腕。 “若我告诉你,我看到你,就想抱你,想亲你,你也觉得我算不得坏么?” 香君觉得嗓子有些哑,清了清嗓子才说:“这……也算不得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顾亭雪猛地低下头,似乎就要亲上来,香君猛地闭上眼,可顾亭雪却在马上就要亲到香君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松开了香君的手,呼吸粗重得往后退了几步。 顾亭雪的声音有些紧,他扭过去不再看香君,“我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若是你愿意,旁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好。” 顾亭雪竟然就这么转身打开书房的门走了。 香君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忍不住哼了一声。 (二十八) 福宝回青松院的时候,香君正坐在自己屋子里的镜子前照镜子呢。 “姐姐,你看什么呢?”福宝好奇地凑过去。 “我只是在琢磨,我想不通。” “琢磨什么?” 香君没有解释,只是歪着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大概,我还是太美了吧。” 福宝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忽然感慨,却还是猛地点头说:“那是自然,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定是比天上的仙子还美呢。” 香君得意地笑起来,看着镜子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 (二十九) “什么?小侯爷要娶你?” 香君赶紧捂住姐姐菱香的嘴巴,“姐姐,你小声些。” 姐姐飞快地点点头,香君这才收回手。 菱香喜上眉梢,压低声音,拍着手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那算命的果然没说错,你是个有福气的,我妹子果真是贵不可言的命。” 香君看着姐姐那副开心的样子,无奈地说:“这事儿,姐姐你也莫要太当真,也莫要太开心,我哪里能给小侯爷做正妻,就怕小侯爷如今是一时兴起,若咱们当了真,事情后来又办不成,怕是不仅仅要伤心,说不准还会祸及家人呢。” “这怎么会呢?不成就不成,还能有什么祸事么?” 香君也不知怎么跟姐姐解释,只能说:“今日我来找姐姐,是想让姐夫多给我打听打听小侯爷的事情,什么都可以,事无巨细,能打听到的,都告诉我,我自有打算。” 菱香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对了,姐姐,你能不能给我弄些书。” “什么书?” 香君在姐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菱香脸色大变。 “你要这个做什么?你疯了?” “姐姐,你信我便是,我不会害自己的。” 菱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相信妹妹。 “这些也不难,你放心便是。” (三十) 顾亭雪就这么又消失了七日,再回来便是除夕了,一大早他便去了老祖宗院子里,今日整个顾家都要一起庆祝年节。 第353章 福宝也回家和兄长一起过节了,要年后再回来。 香君则是和姐姐一起离开了顾家,回了姐姐和姐夫在外面的宅子。 那宅子离顾府近,来去也方便,今年把爹娘也从船上接了上来,一起过年。 她们的爹娘本不愿意上岸,但是菱香说香君如今在顾家做活,年节的时候最忙碌,也不方便回去,爹娘也念着女儿,这才答应上岸来。 晚上全家在一块吃饭,爹爹说过了年,香君就十六岁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若是顾家老太太不愿意帮香君相看合适的人,咱们自己也要早些打算起来。 香君赶紧说了太后娘娘要南巡的事情,到时候她好好当差,说不定就能得赏,得一份好姻缘。 听到想就这样说,爹爹立刻激动起来,问道:“那如今的皇后娘娘是不是也要一同来?” 香君想了想说:“太后娘娘要来,皇后娘娘想必也是会陪皇上一同南巡吧。” 爹爹神色感慨道:“不知道薛太师会不会来,那可是咱们一家的恩人,若是见不到薛太师,能远远地看一眼皇后娘娘,给娘娘磕头也是好的。” 这段往事,香君也听爹爹念叨过许多次,说皇后娘娘的祖父,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香君觉得,他们怕是没有机会见到贵人的。 但爹爹知道皇后娘娘要下江南,倒是没有再催促她成亲的事情。 一起吃了年夜饭,姐姐带着香君一起回来顾家,她们能得一日休,已经是很大的脸面了,自然是不好在外面过夜的。 回了青松院,各处的灯都亮着。 今天要守岁,青松院还是冷清了些。 香君是个爱热闹的,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正想着怎么打发时间呢,就有人敲她的门。 香君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顾亭雪。 “小侯爷,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你找我,让福哥儿来传我去说话便是。” “不想让人传你,我便自己来了。” 说完,顾亭雪便塞给香君一个东西,香君低头一看,是一个画卷。 “这是什么?” “送你的。” 香君展开那画卷一看,竟然是一艘船的设计图。 香君微微睁大了眼睛。 “年后工人们回船厂便可以开始造,你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还可以改。”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