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 第1章 [现代情感] 《干净》作者:凉穗【完结+番外】 简介: 他不说我爱你,他说一辈子爱我吧,陈树净。 陈树净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 陈树净十八岁那年。 走在路上,裴念突然不冷不热地说:“陈树净,我很丢人?” “……什么?” 陈树净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刚才。”少年嗤了一声,言简意赅道,“你跟那些人说,我是你朋友。” “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陈树净,你跟朋友接吻啊?” 她哑然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 分开后再见面,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不熟。 几年不见,陈树净也以为装陌生人是两人的心照不宣。 结果那天她和男艺人录完综艺,裴念直接把她堵在了剧组的化妆室,说要谈谈。 “……” 周围一瞬间变得八卦的眼神,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而更让陈树净感到不知所措的是—— 当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她却变得紧张起来。 印象里两人过去亲过那么多次,会流生理性眼泪的一直是她。 但陈树净从来不知道,裴念也会这样哭。 就连质问她的语气,都气到带了颤音。 “你和他也是朋友吗?” “……我们没分手,我没同意,你出轨了知道吗陈树净。” -食用指南: *冷淡拽哥x乖乖女 *救赎/sc/暧昧期长/久别重逢/寄住梗/同一屋檐下/he 内容标签:都市近水楼台 甜文 轻松 主角:陈树净 裴念 一句话简介:陈树净,你跟朋友接吻啊? 立意:成为更好的我们 第1章 时值七月,嘉城的天正晴,空气闷热。 这两天梅雨季过去,小镇上多了许多旅游的人,陈树净回家的时候,看到路上好多人在拍照,女孩子们青春靓丽,对着镜头笑。 她今天也体验了把给人当模特的滋味,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会心一笑。 苗米夏爱看的那本言情杂志,在最新一期的刊末附上了邮箱地址,欢迎大众向他们投递照片,选中了可以当他们的书封模特。 陈树净对这些没有兴趣,但是苗米夏兴致勃勃。 “被选中的话,奖金有三千块呢!树净树净,我们试试吧,要是照片被选上的话,钱我们俩一人一半!” 2012年,在嘉城这个小地方,三千块这个数字不少了。 陈树净想了想,同意了,反正也没有损失:“那试试吧。” “正好,我瞒着我爸偷买了个相机,花了好多钱呢!”苗米夏边说,边露出肉痛的表情。 “……你也不怕被骂。” 陈树净无奈摇头,看了眼手表,又说,“那我们快点拍,我五点前得回家。” “啊?为什么?”苗米夏摆弄着相机,随口问她,“不在我家吃饭吗,我爸今晚烧鱼。” “不了。”陈树净说,“我妈跟我说,今天家里要来个租客。” “你爸那房间终于租出去啦?谢天谢地。” 苗米夏向来口无遮拦,听她这么说,不自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陈树净闻言顿了顿,过了会儿才敛眸道:“嗯。” …… 等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四点半。 母亲叶佟这个点还在搓麻将,她给陈树净留了租客的联系电话,但没人给她打,她就以为是租客还没有到。 结果到了家门口,看到坐在行李箱上,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生时,陈树净一愣。 他穿着长袖长裤,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像是在夏天,倒像是在过秋。 说实话,陈树净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他不热吗?】 “你好,请问是裴念吗?” 她匆匆小跑上前,面上浮现抱歉:“不好意思,因为没有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租客没有来,所以回来晚了……” 走近一些的时候抬起头,才看到这个男生的模样。 陈树净话语一顿。 说实话,在见到本人之前,她没想到对方是长这个样子。 名叫裴念的少年身量很高,从背影看的时候清瘦,正面看到他脸的时候,才发现这人长了张具有冲击力的脸,睫毛很长,眉眼有点冷淡,却格外精致,漫不经心看着人时,稍显傲慢。 是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你好……叶佟女士?” 少年挑了挑眉,看着陈树净问:“请问房东小姐,你成年了吗?” “……我上个月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陈树净耐着性子解释:“还有,叶佟是我母亲,和你签合同的是她,我是她女儿。” “哦。”裴念无所谓地点点头,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知道了。” “请问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他指着高挂天空的太阳,又指了指自己的帽子,言简意赅道:“很热。” “抱歉。”陈树净今天是第二次说这个词了,她说:“我帮你拿行李。” 一共两个行李箱,裴念给了她个小的,自己拖着另一个进屋了。 “在二楼,左边有楼梯。” 陈树净一边走,一边给他指路,说:“这里是老房子,所以门口没有密码锁,只能用钥匙,回头你跟我妈要一把,下次就不会被关在门外了。” 裴念懒洋洋的:“嗯。” “……” 饶是陈树净脾气好,但对着这么个没几句话的人,也起不来攀谈的念头了。 她闷头往前。 到了楼梯口准备上去时,裴念突然停住脚步。 她问:“怎么了?” “给我吧。”裴念转头,朝她伸出手,“行李箱太重,你搬不动。” 一路拖着行李箱过来,也没觉得有多重的陈树净,她秉持着租客是上帝,还想帮忙:“没事,我可以……” “里面画具很贵,我怕摔坏。”裴念看她一眼,淡淡道:“给我吧。” “……” 陈树净堵着一口气,把行李箱的拉杆塞进他手里。 一瞬间,指尖好像碰到他的掌心,又好像是错觉。 裴念已经回了头,拎着行李箱上楼了。 陈树净抿了抿唇,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也闷声不吭上了楼。 把人带进屋后,她开始介绍。 “这里是你的房间,我昨天已经收拾过了,该有的家具都有,如果你想买新的话随意,但是需要自费。” “哦。” 裴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飘窗前。 他好像对这个大到可以睡在上面的飘窗很满意。 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嘉城最远处海边的风景,还有临街的景色。 都是陈树净已经看腻了的东西。 “真漂亮啊。”裴念却说,“你们这儿,朴素得挺原生态的嘛。” “……” 他语气淡淡,陈树净不知道他是在夸奖,还是在讽刺。 不过叶佟昨天说了,新来的租客是大城市来的,可能在他们城市人眼里,嘉城是挺漂亮的呢? 陈树净不知道。 她带裴念去了他房间后,就准备走了。 “哎,同学。” 握下门把手的时候,背后有人叫住她,语气带着散漫。 “你叫什么名字?” 陈树净生了一张温软的脸,很漂亮,看起来就像个乖乖女。 但此刻她头也不回,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裴念却莫名感到了几分脾气。 “陈树净。”她说,“树叶的树,干净的净。” 陈树净。 “我叫裴念。”少年手插着兜,自我介绍,“是个画画的。” - 晚上是陈树净做的饭。 裴念一直待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点儿声都没出。 陈树净猜他应该还没整理行李。 不然的话,一定满屋都是乒乒乓乓的动静。 做完晚饭,去敲他房间门的时候。 第一下,没应。 第二下,没应。 陈树净耐心等了一会儿,才去敲第三次门。 这回敲完,门开了。 裴念开了门,探出一个脑袋来,他蓬松的黑色碎发微微上翘,看起来有点乱。 原来他是在睡觉。 透过门缝,陈树净能看到床单被换过了。 她昨天刚晾出去晒过的新床单,上面还有几朵大红色的牡丹,镇上家居店便宜烂大街的款式,如今已经被换成了简约风的灰色。 看上去比她买的贵多了,陈树净想。 “有事吗?”少年轻蹙着眉,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她。 他大概是有起床气,语气有点不耐。 陈树净说:“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门开了以后,外面香气扑鼻的味道很快传了过来。 第2章 安静了一会儿,裴念说:“换个衣服,就来。” 再出来的时候,他身上换了件白色的衬衫,不耐脏。 陈树净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住在这里,只交了食宿费,应该不能让她洗衣服吧? “没开空调吗?” 裴念坐下来以后,随口问。 “……” 现在还是盛夏,热得慌,不开空调确实难受。 陈树净只能解释:“客厅的话,我妈不在家的时候,一般是不开的。” “为什么?” “因为要省电。” 裴念刚拿起筷子,尝了口她做的鱼香肉丝,闻言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起身去拿了遥控板,把空调开了。 陈树净:“……” “我在你家住一年,每月我多给五百,你跟你妈说,算空调费。” 裴念坐下来的时候,语气平静,又多说了一句:“陈同学,你做的菜还挺好吃的。” “……谢谢。” 明明已经知道她名字了,却还是要叫她同学。 陈树净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抬起头对他说:“不过空调费的话,不用每个月都给。” “?” “等到过段时间入秋,本来就不用空调了。” 裴念说:“那就按月付。” “嗯。”陈树净应了一声,低头吃饭。 裴念看了她一眼。 等吃完饭,陈树净打算收拾桌子的时候,他不经意地问起:“房东去哪了?” “我妈吗?打麻将。” 裴念唔了一声,又问她:“你们家,一直是你做饭,然后你洗碗?” “算是吧。”陈树净轻声说,“差不多。” 偶尔叶佟兴致上来的时候,也会做道菜之类的。 不过基本上还是陈树净下厨。 陈树净进厨房的时候,裴念也跟了进来。 他看了眼水池,又看了眼陈树净,迟疑了会儿,还是问:“要帮忙吗?” “不用。” 陈树净看他的手就知道,裴念这辈子可能都没干过家务。 是个少爷命。 “……哦,那你自便。” 裴念的手是画画的,确实也没洗过碗。 他那句话比起帮忙,更像是句客套。 少年淡淡看了眼陈树净,转身回房间了。 没多久,陈树净听到了他收拾行李的动静,一阵一阵的,比她想象中的动静要大。 第2章 裴念在陈树净家住了下来。 家里多了个人,陈树净并没有感觉有多大变化。 因为裴念除了晚饭时间会按时到,白天经常看不到人影,陈树净问他,他说自己是出门逛逛,找画画的灵感。 这人看着是个性子挑的,但真正相处下来,其实也不是很刁。 除了把房间原本的床单换了,陈树净给他准备的生活用品——牙刷牙膏之类的也一概不用外,大体没什么毛病。 他倒也不是针对陈树净。 应该就是看不上那些,重新买了自己用的。 前两天写生回来,裴念还带了西瓜回家,说是看摊子上有卖,顺手买的。 “你要分成两半挖着吃还是切块?”陈树净问他。 “切块吧,方便。” “好。” 手起刀落,陈树净动作很利索。 西瓜两人一人一半,甜的。 她抱着半个西瓜挖着吃,裴念吃另一半被她切好的。 真好吃啊。 陈树净忽然觉得他人还可以。 “西瓜买来多少钱?”吃到一半的时候,她随口问。 裴念说了一个数字,陈树净手里的勺子一顿,她看着面前红色的瓜瓤,心情复杂。 她顿时觉得,自己现在吃的是个金瓜。 “……镇上这些人肯定看你是生面孔,宰你了。” 裴念拿牙签戳在西瓜上,心情不错地送进嘴里,语气浑不在意:“随便,好吃就行。” 真是冤大头。 - 晚上叶佟回来吃饭。 饭桌上,叶佟对新来的租客大力吹捧:“哎哟喂,小裴长得可真好看,这学艺术的孩子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气质好,站人群里拔尖儿。” 裴念扯了扯嘴角,没回。 叶佟不以为然,也不觉得他没礼貌,只觉得有钱人性子都傲一些,很正常。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转头问陈树净,“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炖蛋应该快好了吧?” “我去看看。” 陈树净起身,进了厨房。 过了几分钟,她又走了出来,手里稳稳当当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炖蛋。 炖蛋热气腾腾的,上面还飘着白烟。 陈树净很快分好了。 叶佟面前一碗,裴念一碗。 她自己没有。 裴念静静瞥了她一眼。 叶佟尚未察觉,还在以一种炫耀的语气跟裴念说:“你瞧,我这女儿懂事,知道我爱吃炖蛋,平常都是让给我的。” 裴念问:“以前也是两碗?” “一碗啊。”叶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答了,“女孩子嘛,不用吃太补的。” 叶佟爱打麻将,输钱的时候不心疼,但日常用钱却省得可以。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也是习以为常。 “小裴你趁热吃啊,别客气。”她笑得热情又谄媚。 裴念哦了一声,下一秒把炖蛋推到陈树净面前,随口说:“我不爱吃这个。” 叶佟一愣,“啊?”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她有些尴尬。 “那以后……给小裴做吃的,就不做这个了吧。” 叶佟讪讪说完这句话,只有陈树净回答她了。 “好。” 裴念不紧不慢吃着菜,一副“食不言”的冷淡样。 晚上回房睡觉前,叶佟叫住她:“树净,你和租客相处的怎么样?” “还行。”陈树净想了想,又说了句,“他不算难相处。” “那就好。”叶佟说,“你和小裴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负责给他做饭。” 说得好像叶佟在家时,负责做饭的就是她一样。 陈树净:“知道了。” 听她语气淡淡,怕她不知道其中利害,叶佟还多叮嘱了一嘴。 “树净啊,你别看他和你一样年纪,就把他当普通人。你不知道,这个学生可有钱了,住我这房子连价都不带砍的,就为了来这儿弄什么写生、采风。” “有钱人家的孩子啊……搞艺术。” 出去搓麻将之前,叶佟摇摇头,感慨。 陈树净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房间后,在睡觉前又做了一套习题卷,她下半年进入高三,高考在即,虽然现在是暑假,还是不能懈怠。 做题做到一半时,想到裴念,她又忍不住想: 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怎么跑来了嘉城这个地方? 他难道不用上学吗? 这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 第二天中午快到吃饭的时候,裴念才起床,因为少年没出门,陈树净便也准备了他那份饭。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时,她顺口问了这个问题。 裴念回答得轻描淡写,说自己本来应该读大一,但是因为选的专业不太称心,他就办了一年休学,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来画画了。 “……这样啊。” 陈树净心里忖度着,这人还真是和他外表一样,怪任性的。 哪有人因为选的专业不喜欢,就直接办理休学的? 真是搞不懂有钱人。 她眨了眨眼,心想。 裴念将她面上的变化尽收眼底,什么也没说,无声扯了扯嘴角。 “我出门了。”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下去,隔了一周以后,家里突然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是上门来安家具。 叶佟不在家,是陈树净去开的门。 她看着外面自称是上门安装的工人,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情况……” 他们家已经很多年没添置过家具了,所以一开始接到电话,对面说安装的人已经到门口时,陈树净还以为是哪来的电话诈骗。 直到裴念听到声响,从房间里出来,打了个哈欠说:“是我买的洗碗机。” 陈树净才回过头,看到那个穿着简单的少年倚着门,刚睡醒的碎发有些凌乱,随意睨着她。 2012年的时候,洗碗机在国内都还没有普及。 陈树净家却拥有了一台崭新的。 安装洗碗机的人进了厨房,陈树净去了裴念的房间,问他:“你买这个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洗碗机,你没必要买吧。”她说,“合同里没有写。” 裴念看着她,疑惑道:“怎么?我花钱还成了有错的了?” “我不是……”陈树净一时语塞,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不识好心的白眼狼一样,但确实无功不受禄,“我的意思是……你买这个没什么必要,我妈不会付钱。” 第3章 “她也不洗碗啊。” 裴念顿了顿,又说,“而且我担心你洗碗不干净,有细菌。” 陈树净:“……哈?” “洗碗机是高温消毒的,更卫生一点。”裴念撩起眼皮,淡淡朝她说,“总之,买了你就用吧,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健康,别想太多。” 他真是陈树净见过最毒舌的人了。 她轻轻撇了下嘴,“随便你。” 有钱没处花,不过也好,还省了她洗碗了。 安装洗碗机的师傅走时,陈树净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给他,“辛苦了。” 师傅心里熨帖,连声道谢地走了。 关上门回头,见裴念朝这儿看,她愣了愣,忙说:“我明天给你补上。” 陈树净家以前不买饮料,这些可乐都是裴念来了以后,他买的。 “你那么在意干什么。”裴念无所谓道,“一瓶喝的而已,又不值钱。” 陈树净微怔。 她皱了下眉,闷闷说:“习惯了……” 因为东西不属于自己,就有种天然的胆怯感。 所以拿了裴念的可乐,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要还。 “我出去买喝的,你要什么?”陈树净垂眸,不想说起这个,转移话题似的问裴念。 “一起吧。”裴念说。 夏天又闷又热,便利店离她家有一段距离,这两天因为裴念出钱的缘故,家里空调开得很足,陈树净由奢入俭难,想到外面的天气,她出门前想把披着的头发扎起来,清爽些。 “那等我一会儿。” 她进卫生间,在柜子上找到了根发绳,黑色的。 陈树净对着镜子,手里拿着梳子,发绳咬在嘴里,认认真真扎头发。 她皮肤很白,唇天生殷红,黑发披散在肩头的时候,有种昳丽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念已经走过来了,陈树净透过面前的镜子,能看到他在看自己。 裴念今天穿了件宽大的白t,看起来普普通通,但版型别致,不像是市面上的大路货,倒像是设计款,懒散地依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时,很有少年气。 “需要帮忙吗?”他问。 “不用。”陈树净头也没回,三下五除二绑好了马尾,朝门口走来。 “我好了,走吧。” 因为头发被束起的缘故,她漂亮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胳膊上的肌肤很白,在白炽灯下像透着光。 裴念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你不穿件外套?” “这么热的天,我穿什么外套。” 陈树净莫名其妙。 少年哦了一声,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他没多解释,只是出门的时候脚步一顿,笑了笑,说:“女孩子不是都怕晒?” “……” 那个微妙的上扬尾音,陈树净怀疑他在说她不像女孩子。 第3章 和裴念这人走在一起时,陈树净能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她偏头看了眼对方,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像是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 陈树净默默叹了口气。 裴念这张脸在嘉城这样的小镇上,是真的惹眼。 “好多人在看你。” “嗯?” 裴念落后她两步,没听真切,目光在她高高的马尾上停留两秒,眨了眨眼,很快跟上来,漫不经心说:“看我做什么?” “你是生面孔嘛,看着新鲜。”陈树净敷衍地说。 她也不太好意思跟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说,自己觉得他长得好看。 “看惯了就好了。”裴念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大熊猫。” 陈树净笑笑:“嗯。” “到了。” 裴念在便利店门口停下脚步,提醒她。 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便利店老板是嘉城人,平日里说话都讲方言,陈树净走进去后,习惯性用方言跟他聊天,没注意到一旁的裴念替她推开玻璃门后,百无聊赖的模样。 “阿叔,一箱可乐,常温的。” 陈树净是南方人,口音偏软,说普通话的时候听不太出来,一讲方言,听上去就糯糯的,有点甜。 她开口的瞬间,裴念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喉结轻动。 老板抬起头,问她:“阿囡,可口还是百事啊?” 陈树净转头看向裴念。 他回过神来,心不在焉说:“可口的。” “三十一箱,角落里边摆着呢,你们自己搬。” 陈树净嗯了一声,正要付钱,裴念上前一步,拿了张红票子放桌上,先给了。 “再拿两根棒棒糖。” 陈树净有些意外,他看着不像是爱甜食的人,却说要买糖。 老板说:“桶上的口味自己选,一块一支。” 裴念挑了柠檬口味的,转头又问陈树净:“你要什么味道?” “我不吃糖。” 陈树净很少花钱在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上。 “那就荔枝吧。”少年像没听到一样,伸手又拿了一支。 老板准备找钱给他,裴念说不用,下次他还来买东西,直接从里面扣就行。 “好啊,以后常来。”老板笑眯眯道。 “……” 陈树净觉得下次再来的时候,裴念记不记得自己在这儿还有钱都是个问题。 糖纸包装黏在上面,不太好拆,裴念废了点力气拆完,翘了翘唇,把荔枝口味的递给她,“喏,尝尝?” “你吃吧,我不用。” 陈树净婉拒了,她走到角落,蹲下来,打算去搬可乐。 身后安静了几秒。 片刻过后,一道阴影从后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抬头,才发现裴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自己身后,他走路无声无息,自己都没有发现。 少年俯身凑近,身上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周围气温好像升高了,他拍了下她肩,陈树净发呆一秒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甜丝丝的东西抵住她唇。 有人说了句“张嘴”,她也不知怎的就乖乖照做,糖被塞进了嘴里。 是荔枝味的棒棒糖。 陈树净怔愣了几秒,想。 少年盯着她看了会儿,像完成了什么恶作剧,那张冷淡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笑得有点轻佻,“好吃吗?” 陈树净慢慢低下头,品尝着嘴里逐渐溢开来的甜味,过了几秒钟才嗯了声,说:“好吃。” 她好久没吃过糖了。 这样想着,陈树净忍不住弯了下眼,笑了笑。 裴念突然就不说话了。 剥开另一只棒棒糖的糖纸,他若无其事地放进嘴里,接着又像是顺手一样,空着的左手摸了把陈树净的头,像摸了摸小狗的头一般。 “……?” 搞什么。 在陈树净谴责的眼神下,少年轻轻咳了一声,很快又给自己找补。 “我来搬。” 裴念把那箱可乐搬起来,轻松地像是搬他的画板。 陈树净试图帮忙,他已经抱着那箱可乐后退躲开了,嘴上凉凉道:“你力气那么小,还是别给我添乱,我的手可比可乐贵。” “……” 嘴里还含着他请的荔枝棒棒糖,陈树净吃人嘴短,忍住了没有开口怼他。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 明明做的是好事,偏要说不好听的话。 - 回去的路上,他们俩遇到了苗米夏。 看到陈树净身边的裴念,苗米夏嘴巴张成了“o”型,她隔着一条马路小跑过来,偷偷挽住陈树净的胳膊,把人往边上拽了拽,以一种自认为小声的语气问她:“树净,这谁啊?” “租客。”陈树净说,“我之前跟你讲过的。” 苗米夏难以置信,“租客,长成这样?” 陈树净轻咳了一声,拍拍她的手,小声说:“嗯,是这样没错,你先别激动。” 苗米夏觉得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比较难。 她这个人性格外向,既然遇上了,就干脆自来熟地跟上两人,一路上挽着陈树净欢快地蹦蹦跳跳,在一旁旁敲侧击问裴念:“帅哥,你来嘉城旅游的啊?” 裴念挑了挑眉,问陈树净:“朋友?” 陈树净点点头。 他哦了一声,“差不多,来写生的。” 苗米夏的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目光落在裴念白皙没有茧的手上,还有他手里搬着的那箱可乐,歪了歪头。 “学艺术的啊。” 陈树净轻轻应了嗯。 苗米夏眼睛亮了起来,忙问裴念:“那帅哥,你有听说过书封模特吗?” 裴念:“?” “其实我业余爱好是摄影。”苗米夏挺了挺胸,自豪说,“树净是我的模特,我前段时间还给她拍了照,拿去杂志投稿了。” “米夏……”陈树净欲言又止。 她刚才想拦的,但没拦住。 裴念看了陈树净一眼,发现她表情有些不自然。 第4章 顿时来了点兴趣。 “你给哪家杂志投稿子?” 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少年,突然多问了一句,苗米夏激动得恨不能全告诉他。 “杂志名字叫‘热夏’,是专供言情小说的,现在他们在征集书封模特,欢迎大众投稿。” 不过在帅哥面前,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尽量矜持地道:“我换了八个邮箱投稿,感觉很有希望。” 陈树净:“……”八个邮箱? 这事连她都不知道,米夏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裴念笑了,“为什么找陈树净?” “因为她漂亮啊。” 苗米夏理所当然地说:“俗话讲‘三分景七分人’,拍照这种事,模特肯定要找最漂亮的嘛,我认识的人里,就属树净最好看了。” 她肯定地说:“全嘉城独一份的那种。” 裴念说:“这样。” 他仔细打量了陈树净几眼,若有所思,“原来陈树净这么好看啊。” “……” 陈树净抿了抿唇,耳根红透了。 一分钟后。 她不顾苗米夏嚷嚷着要去她家蹭饭的言论,态度坚定地把人赶了回去。 “我出门前烧过饭了,电饭煲里只有两人份,没你的份。” “树净,你好狠的心!” 苗米夏这个戏精走前,还假装抹了把泪,裴念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俩,像在看演戏。 “……行了,你快走。”陈树净感到有些心累。 苗米夏哭唧唧地走了。 她一走,世界又变得安静下来。 走在回家的楼道里,黄昏的光影倾泻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点点极轻微的窸窣声,都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放大。 “陈树净。” 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听到裴念在背后叫她。 “嗯?” “我手酸了,有点重。”少年懒洋洋的,像抱怨。 明明他刚才还说这箱可乐很轻。 陈树净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推门的动作,往里走。 她边走边说:“你先进来,把东西放地上……” 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地上已经被放下的可乐,再抬头,对上裴念那双蛊人的眼眸,陈树净话音一滞,有一瞬间的愣神。 骗子。 可乐已经放在玄关的地上了。 “热不热?” 裴念捉弄完人就恢复了往日的倦懒,他走到客厅的茶几前,随手拿起空调板,按下开关。 刚才他们出门的时候,陈树净习惯性把空调关了。 “还行。” 陈树净把发绳摘了,乌黑的长发落下来,散在肩上,衬得人清丽素净。 她问裴念:“你要吃冷饮吗?冰箱里有。” “行啊,我看看。” 裴念也有点热了,他打开冰箱的冷藏柜,发现里面只有零星的几根盐水冰棍,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少爷他吃不惯。 他无声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再买点冰淇淋了。 裴念拿了一支冰棍出来,递给陈树净。 她这回没拒绝。 裴念稀罕地挑眉,“你喜欢这个?” “夏天吃冰的,很舒服。”陈树净不否认。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冰淇淋吧,我很喜欢的一家店。” “你很喜欢的?” “嗯,在北城。” 原来他是北城人啊,陈树净恍然。 “那边离这里还挺远的。” 裴念往沙发上一坐,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说,“所以我才会来这儿嘛,没人找得到我。” 站着说话有点累,陈树净走过来,也坐到了沙发上。 裴念旁边的位置下陷了一块。 她低下头,嘴里含着冰棒,在把拆下来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前,顺便看了眼*日期。 “……” 明明是上个月买的,保质期却只剩下三个月。 不小心买到临期产品了,难怪那么便宜。 坐在裴念旁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海盐香,在夏天很好闻,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他的衣服是自己洗的,陈树净猜他用了很贵的洗衣剂。 “你在北城读书啊?” “嗯。” “你学习好吗?” “应该还算不错?”裴念想了想,“我被s大的计算机系录取了。” s大? 陈树净有点吃惊,咦了一声,抬起头,“你考上s大,居然还会觉得不称心?” 她没有注意到手里的冰棒。 夏天天热得快,盐水冰棒已经有些化开,水滴落下来,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淌过,有点黏。 等陈树净反应过来,她下意识伸出舌头,凑近舔了一下。 裴念看着她,晃了下神。 “话说回来,你不是画画的吗……”陈树净解决完这边,又开口,这回语气小心了点,多了几分对学霸的尊敬,问他,“怎么会去计算机系?” “家里给我选的,s大的王牌专业。” 裴念垂下眼皮,淡淡说:“画画只是业余爱好。” 陈树净觉得从他的表情看,画画好像不只是爱好。 这时又有一滴摇摇欲坠的盐水,即将要从冰棒的底端掉落下来。 裴念瞥了一眼,提醒她。 “冰棒,要化了。” 陈树净低头,哦了一声,很自然地凑过去,把要化的部分咬掉。 太冰了,她舌尖有些发麻,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裴念看着她,眼神变了变,他蹙了下眉,从沙发上起身。 “我回房了。” “你不吃冰棒了吗?”陈树净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背影问。 “上火,不吃了。”他语气冷淡下来,给人种攻击性。 ……真是怪人,陈树净心中腹诽。 怎么突然那么大火气。 第4章 暑假漫长而燥热。 以前夏天嫌热,陈树净在家总是穿短袖热裤,怎么舒服怎么来,从没有顾虑,但现在家里多了个裴念,叶佟又总是外出不在家,难免要收敛些。 好在如今客厅开了空调,凉丝丝的很舒服。 想起出空调费的好心人,陈树净转头给了他点关注:“话说,你今天不出门吗?” 裴念前几天都去了海边,他说要找画画的灵感,今天却呆在家里没有出门,陈树净稍有些疑惑。 “是太热了?” “不是。”裴念微蹙着眉,有些烦躁,“我没灵感,画不出来。” 陈树净一愣。 “你来我们这个地方,是要画山,还是要画海?” 她去厨房倒了杯凉水,出来递给裴念,语气平静地说:“其实嘉城就是个小镇,来旅游的人都是图个新鲜,你要在这里找多漂亮的景色,也没有的。” 陈树净很实在。 她说话莫名有种魔力,像是溪水流过一般,让人浮躁的心平和下来。 裴念手托着腮,忍不住看她,声音疏冷,让人联想到被雨打湿的山茶:“你怎么知道我是要画景?” “嗯?不是吗?”陈树净坦然道,“那算了,我随便猜的。” 少年笑了:“陈树净,你怎么不猜我是要画人?” 她反问:“你是吗?” “这个嘛……”他拖长了调。 年代久远的空调发出吱呀的声响,屋子里,两个人彼此的呼吸声都很明显。 裴念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人清瘦,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水杯,眉眼间带点懒散。 “陈树净,你要不要当我的模特?” 他这样说。 “……嗯?” 陈树净很难辨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是裴念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她,又很认真。 “要试试吗?” 陈树净停顿了会儿,有些迟疑:“我没时间……” “你下半年高三对吧?” 裴念冲她弯了弯眼,眉梢带着得意:“要不然这样,我辅导你功课吧。” “陈树净,我学习不赖的。” 因为嫌天气热,裴念的衬衫没有全扣上,领口微微敞开,少年的长相略带冷淡,这样的穿搭,让他整个人显得稍有些涩气。 “怎么样?” 他凑近过来问她的时候,身上自带的温度滚烫,感受到少年人独有的热气,陈树净的呼吸变得不平起来。 她微微皱眉,偏过脸去。 想了想,又问:“……高三的知识,你可以吗?” “拜托,我刚毕业欸。”裴念敲了敲桌面,站直身子,又懒懒问:“你学文还是学理?” “文。” “那我帮你补数学吧。”他开玩笑道,“我可是理科全能。” 陈树净放缓了呼吸,有点心动。 “免费的吗?” “嗯。”他说,“给我当模特的话,就免费。” “那……”她斟酌了会儿,最终点头:“成交。” 第5章 - 交易成立后,裴念说想先给她画张速写。 “行,在哪里画?” “我房间。” 自从父亲离开这个家之后,上一次走进这个房间,还是为了整理东西,给要搬进来的裴念腾位置。 陈树净在裴念的指示下,坐到了飘窗上。 他在这种时候显得很专业,要求又高,一边观察光线角度,一边指导她怎么坐在那儿摆姿势:“可以靠在那里,不要用手撑着,放松就好。” 陈树净表情有些僵硬,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我不会……” “那我帮你调整一下?”裴念问她,“介意吗?” 陈树净摇了摇头,“不介意。” 她话音刚落,少年已经凑近过来。 可能是画画的人心里只有艺术,他丝毫不觉得这样的距离有什么问题,不带一丝狎昵地弯下腰,背脊微弓,把她的头发捋到前面,又理了下她有点皱的袖口。 陈树净很瘦,裴念骨骼感分明的手伸过来,替她整理头发的时候,几乎能把她揽入怀中。 狭小的空间下,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 两个人亲昵得像在拥抱。 离得太近了。 陈树净晃了晃小腿,有些不习惯。 “稍微自然一点。”裴念回到座位上,拿起笔,对着她比划了两下,又说,“不要太僵硬,至少要维持一段时间……算了,我给你拿本书看吧。” 陈树净摸了摸自己的脸,“抱歉,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没事,能理解。”裴念淡淡说。 他来的时候没怎么带书,在柜子上翻来翻去,只找出了一本画册给她。 跳跃的色彩,笔触清新。 《monet》。 陈树净不太懂画,也不太了解艺术,她接过后随意翻了翻,发现里面除了画外,还有莫奈的生平,因为实在没有事做,便干脆一行行细看下来,不知不觉间,也入了迷。 女孩不声不响,给她画画的人,也安静。 纸张沙沙的翻页声,还有笔尖在画纸上不断描绘、加深的声音,二者融合在一起。 裴念的速写一向很快。 但今天不知怎的,一张画花了二十分钟,才画了一半。 他画着画着突然停下笔,有些烦躁地蹙了下眉,仿佛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怎么了?” 陈树净注意到了,抬起头,小声问他:“是这样不好看吗?我要不要笑一下?” “不用。”裴念语气平静,飞快说,“你保持就好。” 陈树净:“哦。” 她又低下头去看画册了。 裴念频频停笔,又重新拿起笔,一半时间观察人物特征,一半时间用来速写。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可能是状态不佳,前者用的时间,好像比后者多。 陈树净最后也没看到画的成品。 但从裴念的表情中她大概能察觉出来。 第一次给他当模特的结果,好像并不算好。 - 2012年,陈树净用的手机还是小米,微信也才步入人们的世界没多久。 在那个智能手机刚刚普及的年代,裴念用的是苹果。 叶佟偶尔会在背后跟她打趣说:“咱家租客手里拿的那个,值一个肾呢。” 一个肾换一部苹果手机,陈树净摇了摇头,感觉对裴念来说,这是个无法理解的冷笑话。 嘉城是个小县城,大街小巷播的都是许嵩和徐良的歌,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角落里再平凡不过的人,而裴念的到来,给这个普通小镇带来了一丝涟漪。 他太惹眼了。 苗米夏今天约陈树净来她家,说是要和她一起用电脑追剧。 陈树净家没有电脑,只有数字电视。 坐在米夏房间的床上,听她今天第无数次在自己耳边感慨:“树净,你家的租客长得可真好看!” 陈树净有些无奈,语气温吞地开口:“米夏,你这个喜新厌旧的毛病还真是……明明前几天还跟我说,葛叙扬是你男神。” “他?别提了。” 苗米夏兴致恹恹,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感到扫兴:“葛叙扬就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也就那张脸长得还不错了。” 陈树净听她这样说,想起说要辅导自己功课的裴念,忍不住笑了。 “葛叙扬是书呆子的话,那你觉得裴念看起来学习好吗?” “裴念?他不是画画的吗。” “嗯,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艺术生。”陈树净说,“但是他前段时间告诉我,他被s大录取了。” “什么?!” 苗米夏的惊呼声随之响起,陈树净习以为常地伸出食指嘘了一声,朝她叮嘱:“小点声,你妈在外面。” “……知道了。” 这年韩流正盛,苗米夏整天对着屏幕里帅气的欧巴犯花痴,所以在发现裴念长得帅学习又好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 “哇塞,你们这不就是浪漫满屋吗?” “什么?” “天天和一个长得帅又优秀的人住在一起,你不会喜欢上他吗?” 苗米夏歪头,有些期待地看着她说:“像什么欢喜冤家,日久生情,近水楼台先得月之类的……现在这种桥段最受欢迎了。” “我们又不是冤家。”陈树净反驳,“我和裴念相处得还挺融洽的。” “这样啊……那你平常见到他的时候,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吗?” “没有。”陈树净否认得很快。 心里稍有些心虚地想,只是偶尔有时候,会觉得他长得好看。 “好吧,看来你不是一见钟情派的啊。”苗米夏感慨,“那就不知道你和他相处下来,会不会喜欢上这位大帅哥了……” 陈树净默默把手边的爱格杂志卷起来,往她脑门上一敲。 “白痴,看你的剧吧。” “陈树净!”苗米夏吃痛地捂着脑袋,委屈地叫她。 第5章 “这题不会吗?” 裴念笔尖点了点纸页,留下星点墨渍。 “这是压轴填空啊……”陈树净坐在书桌前,有些苦恼,“答案上只有个数字,连过程都没有。” 陈树净家的老房子面积不大,一百平左右,裴念的房间里还没买书桌,所以说要补习,是到她的房间。 “陈树净,”裴念懒洋洋眯了下眼,突然叫她,“你让我有些意外。” “嗯?”她懵懂地抬头,“什么?” “你长了一张考满分的脸蛋。” “……” 突然开始后悔把自己不擅长的科目告诉他了。 陈树净没好气道:“没达到你的期许还真是抱歉了啊。” “那倒不至于。”裴念无声弯起唇角,说话拽得要命:“毕竟教你数学,我还挺有成就感的。” “……” 虽然没那么直接,但也不是什么好话。 陈树净轻轻哼了一声,不开心道:“我也只是数学不太好而已,其他科目都挺擅长的。” “哦。”裴念勾了勾唇,没再打击她,“那我们继续。” “刚才已经说了,这道题考的是阿波罗尼斯圆,椭圆e上存在点p,故椭圆与圆方程必有焦点,有焦点即可知b小于等于根号2小于等于a,我们画图易得结果,最后求离心率的取值范围……” “听懂了吗?” 少年用笔尖轻点了一下试卷。 陈树净看向那道被他讲了足有十分钟的题,微有些发憷,指尖蜷缩了下,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勉强说:“……听懂了。” 裴念突然放下笔。 “陈树净。” 她茫然地抬起头:“嗯?” “你真的会了?” “……嗯。” “那做给我看。” “……”陈树净沉默。 裴念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骗我做什么?” 陈树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种题,高考应该不会考吧。”她犹豫了半天,只能这样解释,“我觉得有点难。” “你又不是出卷人,怎么知道不会。” 裴念嗤了一声,冷冷说:“知识是相通的,你把解题思路弄懂,以后遇到相似题型就会了。 “可是……”陈树净艰难道,“光是这道题,你就给我讲了这么久。” “所以呢?” “我觉得太麻烦你了。” 裴念瞥她,“这是理由?” “不是吗?” 他们关系还没有好到,裴念给她补习一下午都理所当然的程度吧。 虽然说了当模特的话,给她补习是免费的。 但那天的速写,裴念只画了半小时就停笔,说结束了。 陈树净没看到那幅画,也不知道裴念是不是觉得,她这个模特不称职。 但不管怎么说,半小时和一下午的工作量不等值。 “你给我讲一下午了,累不累啊?”她小声说。 第6章 裴念扯了扯嘴角,“累。” “……” 陈树净很少遇到这样直白的人。 她开始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小心翼翼看着他问:“那,我给你倒杯水?” 裴念慢悠悠往椅背上一靠,少年人清瘦的骨骼舒展,线条流畅而漂亮,他长腿微微敞着,睨了陈树净一眼,说:“字写多了,肩有点酸。” 陈树净很上道,立马体贴地道:“那我给你按按。” 裴念眼皮跳了跳,看着她没说话。 夏天这个季节,少年穿得单薄,身形轮廓都很清晰,他人高,比例又好,漫不经心坐在那儿时,也比坐着的陈树净高了一截,她斟酌了会儿,选择站起身,走到他身后。 “……”来真的啊? 少年眉心一跳。 脊背不自觉绷紧了一瞬,他敛了敛眸,在女孩的手碰到他肩的下一秒,裴念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陈树净:“?” “……算了,就当我做赔本买卖。” 少年很轻地嘀咕了句什么,纤长的睫毛垂下,半张脸笼在阴影里。 他调整了坐姿,微蹙了下眉,抬起头时深深看了她一眼,解释说:“万一你给我按出毛病来,我在这儿还找不到医生。” 陈树净:“……”哪有那么严重。 再说她又不是大力水手,怎么会把人按坏。 裴念顿了顿,又说:“学习的时间也挺长了,先休息十分钟,一会儿继续给你讲这题。” “啊?” “陈同学。”少年似笑非笑看着她,说:“别这么压榨劳动力嘛,老师也是要休息的。” 十分钟后。 陈树净从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感觉脑子清醒了点后,回到房间,看到书桌上多了一杯柠檬汁。 很夏天,凉凉的。 陈树净有点好奇,刚要走过去问是给她的吗,就听到裴念说。 “过来喝。” 她一愣。 少年坐在木质的椅子上,双臂抱胸,语气带着三分懒散,“洗过脸应该不困了吧。” “刚才偷偷打了三个哈欠,还以为我没发现。” “你看见了啊……”陈树净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免费给自己补课,她还反倒犯困了,是有点不大好。 “嗯。”裴念点点头,指着桌上的柠檬汁说,“所以放了好多片柠檬,让你清醒一下,我看酸不死你。” “……?” 陈树净感觉裴念这个人,脾气是真叫人捉摸不透。 她在裴念唇角带着嘲弄,好整以暇的目光中,谨慎无比地拿起玻璃杯,小小抿了一口。 ……唔。 她又抿了一口。 柠檬汁还挺好喝的。 没他说的那么酸。 - 星期日下午,晴。 在裴念连日高压的补习日程下,陈树净好不容易捱过了这个下午,终于找到脱身的机会,以准备晚饭为由,正大光明溜出了家门。 呼吸着外界的空气,她一路上步履轻松,还遇到了不少镇上的熟人。 “树净,出来买菜啊?” “嗯。”陈树净眉眼弯弯,跟对方打招呼,“李伯下午好,您今天不用看店吗?” “哈哈,老头子总坐着,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啊。” 李伯笑着摇摇头,又对陈树净说:“刚才我从前头过来,你妈好像麻将又输钱了,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别碰见了又让你回家拿钱,不然你还是绕个道,别过去凑热闹了。” “……” 街道上吵吵嚷嚷,这里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刚才还想着回去以后要跟裴念理论,那题明明超纲了,不需要讲这么深入的陈树净,捏着手里袋子的动作紧了紧。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应了一声,轻声朝对方说:“……我知道了,谢谢李伯。” 去菜场随便买了点食材,陈树净拎着袋子回家了。 用钥匙打开家里的门,推门的刹那,看到屋里亮着的灯光,还有电视里播着的篮球赛,她有一瞬的恍惚。 温馨,又有人烟气。 给人一种,家里有人在等她的感觉。 “回来了?” 裴念听到声音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袋子,看了一眼。 “今天吃虾?” 她回过神来,“嗯。” 裴念哦了一声,把袋子提到厨房,准备帮她择菜,想到什么顺口说:“下次买虾仁呗,那个不用剥。” “虾仁贵。” “……” 裴念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说:“那我上个月给你的伙食费,为什么还有退给我的?” “帮你省钱啊,又没用完。” 陈树净已经走进厨房,在水槽前认真地清洗大虾,水龙头开着,她头也不抬地答话时,有一缕碎发正好落下来,她手上沾了水,没办法撩开,白皙漂亮的脸上闪过懊恼。 裴念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她,过了会儿。 鬼使神差地,少年上前几步,伸手了。 他替她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陈树净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不发一言转头,目光对上他的,眼神有些疑惑。 裴念表情一顿,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解释道:“……我顺手。” “嗯。”陈树净抿了抿唇,重新低下头,继续洗虾,“我知道。” 裴念拧了拧眉,看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陈树净想了想,对他说:“你要是很闲的话,就帮我择菜吧。” 少年眉眼中透着冷淡,几乎是下意识地道:“我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他这双画画的手,几乎没做过杂活。 “哦,那算了。”陈树净没强求,“我自己来。” “……” 少年听她这样说,明明不用做家务了,心情却好像仍不愉快,看着女孩在厨房里头也不抬忙碌的样子,蹙了下眉。 最后他还是走过来,低着头含混不清地说:“就这一次。” 陈树净愣了愣,看向他:“谢……” 男生打断她:“不用谢。” 他们两人一个洗虾,一个择菜,分工明确,干净利落,却有种微妙的气氛逐渐弥漫。 一直到陈树净准备炒菜之前,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裴念。” 陈树净轻轻叹了口气,叫他的名字。 把择菜这件事交给他,好像是个不太妙的主意。 摆在陈树净面前的,绿油油的菜叶很少,几乎只有几颗菜心。 叶子都被裴念扔完了。 陈树净沉默无言地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菜心可能更嫩。”少年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咳了一声,满嘴跑火车地胡扯,“我胃不好,吃得比较精细,你能理解吧?” “理解。” 陈树净只是心疼两块钱一斤的青菜,她叹了口气说:“你比较金贵。” 这话说完,裴念安静了良久。 等陈树净做好饭,他替她端上桌的时候,还一直不吱声。 “怎么了?”陈树净问他。 “没事。” 裴念好像心情不太好。 闷声不吭剥了一碗虾,也不吃。 两人都不主动开口,背景音只有电视里的篮球赛,在说某个后卫球员力挽狂澜,在比赛倒数十秒的时候,投出了至关重要的一记三分球。 球落地的瞬间吹哨。 裴念手中的最后一只虾也丢进碗里。 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那碗剥好的虾,陈树净眨了眨眼。 “怎么了?” “给你的。”少爷语气冷冷,说,“把对我错误的认知删掉。” “?” “我一点都不金贵。” “……” 陈树净看着他,张了张口,哑然。 想了想,只能把碗朝他面前推了推,小声说:“太多了,我吃不掉,我们一起吃吧。” 裴念嗤笑一声,朝她轻扬下巴:“陈树净,摸着良心自己说,你有吃不下东西的时候?” “……??” 他又说:“自己吃吧,我气饱了,不饿。” 陈树净瞪他一眼,炸毛似的鼓了鼓腮帮,干脆不理他使劲夹菜。 她气得多吃了半碗饭。 少年眼中闪过好笑,心不在焉地想。 吃完饭把筷子一扔,陈树净眼神扫向裴念。 那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饭都是她做的,还不快去! 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而且国际惯例做饭的人不洗碗,裴念懒懒起身:“我收拾。” 这还差不多。 稍微拾掇了下厨房,把碗筷丢进洗碗机,按下工作键后,少年慢吞吞走出来,朝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陈树净问:“还生气呢?” “……” 女孩脸扭到一边,一开始没吭声。 过了片刻裴念还没走,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第7章 陈树净见状,一时间计上心头,誓要让裴念愧疚似的,转头睨他一眼,心里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用不开心的语气对他说—— “你觉得呢?” “?” “我也不是真的什么都吃得下。” 她面无表情,语气凶巴巴地说:“只是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爸妈又没时间管我,经常吃不饱饭,有上一顿没下一顿,所以才尽量不浪费食物的。” 陈树净试图用事实告诉他: 自己只是珍惜粮食而已,才不是他口中说的饭量大! 居然这样说一个女孩子,没礼貌! 陈树净拧着眉,认真地看着他:“所以说,你知道了吗?” 少年被她定睛看着,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半晌不出声,突然撇过了头。 “……哦。” 他神色冷淡,还有些恹的样子:“知道了。” 看上去态度好像不太诚恳。 不过看在他给自己剥了虾的份上,陈树净决定不跟他计较这种小事了。 这件事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但出乎意料的是,事情还有后续。 第二天,陈树净家吃上了虾仁。 裴念去买的食材。 第6章 叶佟今天又没回来吃饭。 这已经是她这个礼拜第三次没回来了,陈树净坐在椅子上,眉宇间有些踌躇。 裴念看着她,拿着画笔的手一顿,随口说:“你妈是个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你担心什么?” “还有,别皱眉了,画出来都不好看了。” “……抱歉。”陈树净回过神来,调整了表情,对他说,“现在可以了。” “算了。”裴念顿了顿,把笔往旁边一丢,从椅子上起身,“今天先不画了。” 陈树净脸上闪过尴尬,她下意识开口:“对不起,是我的缘故……” “陈树净。”他打断,“你遇事能不能不要先道歉。” 她一怔。 “我又没怪你。”少年漫不经心瞥她一眼,说,“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这边有免费的心理咨询,要来十分钟吗?” “……” 陈树净:“好。” 裴念把椅子拖过来,坐到她跟前,懒洋洋翘起二郎腿,问:“你妈不回来,你急什么?” “有点事。”陈树净挪开了视线。 裴念笑了,“对心理医生还这么不诚实啊。” 你又不是真的。 陈树净抿了抿唇,说:“……是因为打麻将,我怕我妈输钱。” 他沉吟了会儿,“那她听你的吗?” 陈树净苦笑,“你觉得呢?” 叶佟平日里的爱好,除了打麻将就是赚钱,偶尔一时兴起做点小本买卖,又总耐不住性子,开店时间没多久,就嫌人家铺子的租金贵,嚷嚷着要减租,谁敢和她做生意? 开店赔钱,叶佟转而去打麻将,又总输。 陈树净是真拿她没辙。 听陈树净说完,裴念唔了一声,随口说:“既然你不想让你妈打麻将,不如干脆给她找点事做?” “?” 陈树净不懂他的意思。 “你身上这件衣服是自己买的吗?”裴念忽然问她。 “什么?”陈树净懵了一下,低下头看。 就是一件春夏的小裙子,收腰款的,叶佟说绿色衬人白,还显得人洋气,加上价格打骨折,所以买给陈树净的。 “我妈在地下商场给我买的,很便宜,怎么了?” “你知道最近这两年,网购挺流行的吗?” 陈树净眨了眨眼,看他。 裴念靠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往后倾,房间里热,他穿了件简单的白t,眼尾微扬,整个人有种散漫的少年气。 他说:“我觉得你妈可以去试试,她品味不错,而且网购这块女装挺有市场的。” 陈树净有些惊讶:“你说真的吗……” “是啊。”少年直起身子,指了指她身上这条裙子,说,“就这件,不是挺适合你的?” “啊?” “很漂亮。” “……”这种话从裴念口中说出来,还挺不可思议的。 陈树净眼睛睁大了一些,神色有些茫然。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她,“怎么,不信啊?” 倒不是不信。 裴念的衣品显而易见。 只是他穿衣服的档次,显然和陈树净不同。 前几天他穿在身上的那件连帽衫,除了袖口有几处涂鸦,看起来挺别致的,陈树净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顶多就是给人感觉清爽,挺利落干净的。 结果苗米夏后来偷偷告诉她,那件衣服貌似价值近五位数,是某时装杂志上刊登的新品。 陈树净听后叹为观止,又心情复杂。 五位数的衣服,她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穿上。 “可是做网购,我妈真的可以吗?”陈树净这会儿还有些犹豫,“我家没有电脑,而且……” “而且什么?” “……” 她这次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我爸走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我妈后来开店又赔钱,平时还要打麻将,可能没有多少启动资金……” 对于一个没有固定收入的家来说,金钱永远是难以启齿的一个问题。 所以在听苗米夏说,被选中当模特能赚钱时,陈树净才会心动。 “不需要很多钱。”裴念想了想,“你知道宜城吗?那儿有个衣服批发市场,可以在那儿找货源,比较便宜,做网店也不需要租金,成本上划算很多。” “至于电脑的话,我本来就打算买了,到时候借你用。” “……这不太好吧。” 他们的关系也只是房东和租客,未免太麻烦他了。 “有什么不太好的?”裴念打了个哈欠,衣摆随着动作往上抬,线条好看的腰腹若隐若现,有种青涩的少年感。 “你乖乖给我当模特,让我画好一幅画,别被这种事打扰才是正经的。” 少年看着她时睫毛长而浓密,薄薄的眼皮下压,陈树净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有点被他说动了,“那……我这两天跟我妈说。” “嗯。” 裴念手撑着下巴,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眉眼好看得晃眼。 - 第二天。 去西巷的路上,陈树净给叶佟打了电话,那一头接起,搓麻将的声音随之传来,“……净净,什么事?” “妈,你今天回来吃饭吗?” “吃饭?一筒,杠……”叶佟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好像有人在催她,“没什么没什么,是我女儿……” 她打出一张牌,随口说:“不回了,你和裴念两个人吃吧,给他做点好的,小少爷给的伙食费可不少。” “知道了,妈。” 早猜到答案会是这个,陈树净面色坦然,“还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说。” “嗯?什么?” “就是,您有没有想过做网……” “金佳梅,你怎么打牌的!”与此同时,叶佟的音量突然抬高,没听陈树净说完,她不耐地打断,“行了净净,有什么事回头再说,我这儿还有事忙。” 陈树净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 她捏着手机的动作逐渐攥紧,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原路返回的路上,经过不少飘着晚饭香味的人家,陈树净闷头不语走路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 “哎,陈树净?” 她一愣,回头看过去,发现是葛叙扬。 “这么巧,还真是你啊。” 男生从家门口走出来,笑着跟她挥手打招呼:“半个假期没见,都快认不出你了,你不穿校服还挺不一样的。” 陈树净在学校一般都扎马尾,不会像现在这样,如瀑的黑发披散在肩头,穿的还是收腰的白裙,很初恋。 他们两个在学校里都是优等生,但不在一个班,算是点头之交。 “好久不见。”陈树净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家住这儿啊?” 因为不常来西巷,叶佟也很少让她来这儿,所以陈树净不知道。 “对啊,就是那家。” 葛叙扬指了指身后,笑着说:“你是来找阿姨的吧?她好像还在金婶那儿。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晚饭要不要在我家吃了?反正都是同学,今天我妈也多做了菜。” 西巷街里街坊的,本来地方就不大,谁在谁家打麻将也都知道,陈树净并不意外。 只是葛叙扬这个人,平日里和她算不上朋友,只是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因为一次英语演讲比赛,老师让他俩组了个搭档小组,这才算是关系熟络起来了。 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的母亲在这儿打麻将,还邀请她去他家吃饭。 陈树净当然是婉拒:“我家里有吃的,就不打扰了。” “那你……” “——叙扬,你在外面干嘛呢?进屋吃饭呀。” 第8章 这时不远处的屋内,女人的声音传来。 葛叙扬笑笑,也不勉强,改了口:“那带点蒸糕回去吧,我妈自己做的,你尝尝?” 他语气诚恳,陈树净不好再拒绝。 “那就*谢谢你了。” 拎着一袋子蒸糕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想到家里还有个饿着肚子的,陈树净抿了抿唇,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也不知道裴念会不会等急了。 开门进屋,闻到一屋子香喷喷的饭菜味时,陈树净一懵。 “回来了?” 少年身上还穿了围裙,慢条斯理从厨房走出来,目光在她手里的蒸糕上略过,走过来,随手接过。 “去哪了,这么晚回来。” 不知为何,对上裴念的目光时,她莫名有点心虚。 “我……去找我妈了。” “哦,网购的想法跟她说了吗?” “差不多……”陈树净含糊地说,“应该算吧。” 裴念笑了笑,“陈树净,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太会撒谎?” 她不太敢吱声。 裴念无所谓,让她去餐桌坐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什么时候说都行。看你半天没回来,我就去附近熟菜店买了点吃的,今天将就吃吧。” “熟菜?”陈树净眨了眨眼,看向他身上的围裙,“不是你做的吗?” 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有荤有素的,她还以为少爷今天心血来潮,亲自下厨了。 裴念:“……我就加热了一下,哪有这厨艺。” 陈树净觉得也是,“知道了。” “行了,吃饭吧。”裴念把蒸糕放在一边,坐下来时说,“你还去买点心了啊?看起来挺好吃的,海边那家甜品店?” “不是,别人送的。” 裴念动作一顿,若无其事看了她一眼,随口说:“这么甜的东西,女孩子送的吧?” 陈树净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藕,送进嘴里:“是男生,我同学。” 裴念沉默了会儿,淡淡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家熟菜店的手艺好像不太行。 陈树净一边吃,一边心不在焉地想。 她很少买这种成品菜,所以也不太好做出评价,不清楚外面买的炒莲藕,是不是都这么寡淡。 像没放调料。 第7章 离开学还有二十来天的时候,陈树净跟叶佟提了网购的事。 女人正拿着一件吊带,问她要不要试试:“这个是今年流行款,你穿肯定好看。” 陈树净皮肤白且高,身材比例又好,穿什么都像衣架子,所以叶佟爱给她买衣服。 见眼下时机正好,陈树净琢磨了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时跟叶佟提起:“妈,现在互联网电商很火的,你这么会挑衣服,不如在网上开家网店,试试做网购。” 叶佟有些诧异:“网购?” “嗯,这个行业刚刚做起来,我觉得前景还挺好的,妈可以试一试。” 叶佟摆了摆手,不以为然:“你们小孩子啊,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之前开店都赔了不少,进的存货卖不出去,还开网店呢,这隔着一个屏幕,人家都看不到你这家店在哪里,哪会信任你买东西……” 女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陈树净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 劝叶佟听自己的,简直难于登天。 陈树净垂下眼帘,问她:“妈,那之前开店的押金,您要回来了吗?” 叶佟闻言一愣,面露尴尬,抱怨道:“你一个孩子,那么关注钱做什么?” “月初要交电费水费,家里的生活费也都是我在管。” “……我那天急着打麻将,就一块儿带过去了。” 陈树净头更疼了:“您又输钱了?” “呸呸呸,乌鸦嘴。”叶佟忍不住跳脚,“不是输钱,是有来有回!” “……知道了。” 陈树净算了下存折里还剩的钱,思虑了很久,她转过头,叫住拎起包正准备出门的叶佟,开口说:“妈,我要读大学的。” “什么?” 叶佟动作一顿,回过头看她。 陈树净成绩很好,除了数学有点偏科外,在嘉城这个小镇,她样样拔尖。 但她唯一不好的点就是性子太糯,叶佟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好似没脾气,乖得任人揉搓。 可是今天她却说—— “妈,我们家这样下去不行。” “我听说北城有很好吃的冰淇淋。” “如果能去外面读书的话,我也想到处看看。” “……” 叶佟想骂她不知天高地厚,才读高中的年纪,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还想着去北城吃冰淇淋了。 但目光对上女儿那双平静的眼睛,她忍了忍,还是把话咽了下来。 “不就是缺钱吗。”她恨恨地说,“你妈我头脑这么好,做什么不能赚钱?” 不管做什么,只要不把那么多时间花在赌钱上,她就谢天谢地了。 陈树净终于松了口气。 …… 叶佟没有明确说她打算做网购。 但是在陈树净的建议下,她觉得可以尝试去考察一下,先去外地批发市场看衣服的款式价格如何,再研究其中有没有利润可图。 按照裴念先前提起过的,陈树净给了她一个地址,是宜城的批发市场。 “……你倒是想得长远,我都还没同意呢,连地址都找好了?” 叶佟不是脑子笨的人,见状瞬间反应过来什么,说话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敢情是嫌我天天麻将输钱,把我支出去干活呢?” 叶佟从来都是口无遮拦,就算是真应下了陈树净去试试,临出发时,还是忍不住刺她两句。 陈树净无奈,“妈……你误会了,地址不是我找的,是跟裴念问来的。” “裴念?” 提起这位财神爷,叶佟噎了噎,总算是没声了:“他啊……那行吧。” 叶佟简单收拾好行李,给陈树净留了点钱,让她有事就打电话,“在家好好学习,我过段时间就回来。” “我知道的,妈。”陈树净点头。 叶佟一走,家里又剩下了她和裴念两人。 其实和之前她没走的时候,也没有太大区别。 叶佟说是房主,但在这个家里常住的,其实也就两个人。 现在是早上八点,裴念还没起床。 陈树净给自己做了早饭,简单的小米粥配豆浆。 她早上要做一套数学卷,让自己大脑保持清醒。 “数学不止靠天分,还得靠练。” ——这是陈树净的数学老师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她深以为然,并予以实践。 等时针指向“9”过去一点的位置,里屋的一道门被推开,裴念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陈树净已经在对答案批改了。 “做题呢?” 看到陈树净在做卷子,男生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自然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的位置,身体前倾凑上来,一只胳膊撑在桌上,炽热的呼吸贴近过来。 陈树净笔尖一顿。 相处了这段时间,两人也熟悉了不少,他随意看了眼,瞟见她用红笔打叉的地方,懒洋洋说:“怎么错这个?笨。” “……” 陈树净抿唇,“我就错了这一道。” “那也笨。” 裴念这人实在嘴毒,陈树净有些不高兴,把卷子往他面前一推。 “你聪明,那你教我。” 少年好看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睨她一眼,然后慢条斯理起身,手从桌面上绕过,去拿陈树净搁在旁边闲置的笔。 “借用一下。” 裴念今天穿的短袖领口宽松,靠过来的时候胳膊不小心贴到她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一瞬怔愣。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陈树净闻到了他身上和自己同一牌子的,洗发水好闻的香味。 裴念给她讲题,每一步都有条不紊,把过程拆解详尽。 她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因为在认真听题,不知不觉间,她也往前凑近。 裴念低着头时,睫毛在眼前映出一小片阴影,衬他眉眼清隽的脸,很好看。 陈树净只出神了这么一下,就被当事人逮住了。 裴念垂眸看了她一眼,轻轻搁下了笔,在她有些惊讶的表情中,微微附身,没有预兆地贴近过来,滚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陈树净。” 她迟疑地“嗯?”了一声。 少年轻笑了一声,嘴角上翘,带点恶劣地笑说:“讲题呢,怎么不专心?” 陈树净攥紧手里的笔,逞强反驳:“……明明是你讲的不好。” 裴念挑眉:“你还挺会狡辩。” 顿了顿,他又笑:“我好看吗?” 陈树净耳根有些燥,把那张卷子糊在他脸上,起身走了。 第9章 裴念单手插兜,起身慢吞吞跟上来,问她:“陈树净,今天有空吗?” “干嘛?” “去不去看电影?” “你自己去。” “一个人去也太没劲了。”裴念耸肩,“出门逛逛呗,就当是陪我。” 大热天的。 陈树净想拒绝。 但裴念说:“我票已经买好了。” 陈树净诧异问:“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 “……” 事已至此,为了不浪费那两张票,陈树净只能和他出门了。 走之前裴念回了趟房间,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在陈树净没注意的时候,走近扣在她头上。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是个棒球帽。 “做什么?” “不是嫌热?”少年随口说,“怕你晒。” ……她什么时候说嫌热了? 还是说不想去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被裴念看出来了? 陈树净迟疑哦了一声,看了眼他今天身上穿的那件t,跟她的帽子好像是同色。 “走吧。” 少年打了个哈欠,仗着身高优势揽过她肩,把人往屋外带,“我们看电影去。” 裴念是个骗子。 到了电影院,陈树净眼睁睁看着他去柜台买了票和爆米花。 不是说票已经买好了吗? “可乐要冰的吗?”裴念懒懒问她。 陈树净没答,只轻声道:“你个骗子。” 少年眼弯起来,笑得不行。 “两杯冰可乐。”他转头朝收银员说。 来都来了,离电影开场还有十来分钟,陈树净不跟他多计较,坐到了等待区的位置上,闷头不语。 “生气了?” 裴念买完东西走过来,把冰冰凉凉的可乐杯贴到她脸上,陈树净一个激灵,下意识想往旁边躲,他却瞅准时机按住她的帽檐,不准她跑。 少年弯下腰靠了过来,盯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好奇问:“你不喜欢看电影吗?” 陈树净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她侧过脸去:“不是。” “那是不喜欢和我一起看吗?” “……” 也不能这么说。 电影票是裴念买的,饮料和爆米花是裴念请的,她就来了个人,要是说不喜欢和他一起看,岂不是很没良心。 陈树净撇了撇嘴,“我没这么说。” 裴念笑了,“那就是喜欢咯。” “!” 陈树净怒视他,“你不要偷换概念!” 少年得意地翘起唇角,嚣张中带了点儿浑,“陈树净,你还是这样子比较可爱。” “……什么?” “你不开心的样子很丑。” 裴念一开口,保准没什么好话。 “不过笑起来的时候,会比较生动。”他顿了顿,又补充,“画起来会更好看。” “……” 这人还真是时刻想着他的画。 陈树净翻了个白眼,转身朝影厅里走。 裴念单手插兜,懒洋洋跟上来,在背后问她:“陈树净,是不是有点不公平,你平常对谁都那么好,怎么只对我脾气这么大?” ……谁理你。 陈树净的脚步加快了。 第8章 出人意料的是,裴念居然选了部爱情文艺片。 显然这不是个好的选择。 电影很长,但通篇剧情枯燥,男女主演技又一般,说话像在背台词。 陈树净看着看着,忍不住有了点困意。 她伸出手,推了推旁边人的胳膊。 “怎么?”少年有些意外,垂眸看了她一眼。 陈树净眨了眨眼,还没开口,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哦,爆米花?” 爆米花在裴念手边,他以为她是够不到,将爆米花桶递了过来。 在电影院昏暗又安静的环境下,少年体贴地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她:“刚才不是说不想吃?” “……我是不想。” 他靠得太近了,陈树净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了脸。 她只是想告诉裴念,自己有点想睡觉了,但电影票是他买的,她怕他生气,所以打算提前说一声。 裴念不信,随手拿了一颗喂到她嘴边。 “甜的,尝尝?” 他逗弄似的语气,有点暧昧。 陈树净倒是没多想,伸手去拿,他却啪的一下缩回手,把爆米花丢进自己嘴里,笑得恶劣:“你刚才自己说不要的,不给。” “……”幼稚。 陈树净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他,他又有些不高兴了。 又一颗爆米花被送了过来。 抵在了她唇上。 像少年人的恶作剧,裴念的手隔着那颗爆米花,问她:“吃吗?” 陈树净眼皮颤了颤,没理他。 好困。 她昨天晚上有点失眠,今天早上又早起,做了一套模拟卷,现在大脑浑浑噩噩的,不想搭理裴念。 但裴念好像也觉得电影没意思。 现在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陈树净身上,手里捏着那颗爆米花不松手,好像她不吃的话,他就誓不罢休。 陈树净在心里叹了一声。 她微微启唇,把那颗爆米花含在嘴里。 裴念的手忽然一顿。 柔软的唇齿在刚才,好像蹭到了皮肤。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手,末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旁边的女孩一眼。 陈树净已经阖上了眼,看起来对此一无所觉。 不仅如此,她嘴里还嘟囔着说:“我有点困,让我睡会儿。” 好像吃了那颗爆米花,就完成了被他捉弄的任务一般,她可以安心入睡了。 “……” 少年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操。 他慢慢坐直了身子,转过头去,眼也不转地看向大荧幕。 电影放到一半,他刚才错过了片段,已经有点看不懂剧情了。 但是裴念还是看得很认真。 他从陈树净闭眼的瞬间就安静下来,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隔壁椅子上的人逐渐睡熟,脑袋一搭一搭在晃的时候,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伸出手,把她的脑袋搁在了自己肩膀上。 少年一动不动。 任她在睡糊涂的时候,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 等陈树净再次醒来时,电影已经结束了。 裴念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把她推醒,睁开眼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他肩上。 “啊……!” 陈树净吓得瞬间坐起来,手脚无处安放的感觉:“……不好意思。” 女孩脸上还有睡痕,看起来有点笨拙。 裴念看了她一眼,嘴角不自觉想上扬。 但他很快克制住自己,冷冷淡淡开口道:“醒了啊,那走吧。” “嗯……” 陈树净像是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微微出神思索,起身的时候慢了几秒。 怎么说呢。 她以前觉得自己睡相不差的,平时无论怎么样,也不会东倒西歪睡到别人肩上。 是今天太困了吗? 陈树净反思。 但事实摆在这里,总不可能是裴念把她的头掰过去的。 于是她只能跟上去,迟疑着叫了他一声:“裴念。” “干嘛?” 少年已经走到了台阶上,把饮料和爆米花桶扔进垃圾桶,顺便拍了拍手。 “……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情况,你把我推醒就是了。” 裴念睨了她一眼。 等陈树净慢吞吞过来了,他才和她一起并肩走出去,同时凉凉嗤了一声说:“陈树净,你倒是想得挺美,还想有下次啊?” “……” “睡了大半场电影,枕得我肩膀都酸了。” 裴念微微蹙眉,面无表情地抱怨。 陈树净这下更不好意思了,缓下声音跟他道歉:“对不起啊……” 他冷淡扯了扯唇角,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嗯,下不为例。” ……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还是晴天,他们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 豆大的雨倾斜而下的瞬间,陈树净心里暗道了声糟糕。 没带伞,她想。 上方传来很轻的一声啧。 陈树净抬头的时候,正好和他视线对上。 少年朝她微微附身,问道:“陈树净,跑吗?” 裴念低头问她的时候,额发已经被浇得湿漉,陈树净能看到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很长,递到她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也凝满了水珠。 眉宇生动好看的少年,此刻在雨幕的衬托下,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危险。 她迟疑了一瞬才搭上去。 下一秒,裴念拽过她的手就往前跑。 陈树净走神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他说。 “——犹豫什么?” 第10章 少年模样痞气,漫不经心的声音伴着风声传进耳朵,“我又不卖你。” “……” 裴念平日里看着清清瘦瘦的,体力却出乎人意料的好,带着她一起跑也毫不费劲,这会儿还有功夫开玩笑。 感受着指腹处传来的温度,陈树净心跳声很重。 不知道是因为雨下得大,还是因为这样雨中奔跑的经历,对她来说前所未有。 那天到最后,只记得裴念身上洗衣剂的清香,骨骼感明显的手腕,拉着她一起跑时起伏的呼吸声,还有他们两人都被雨水淋湿,带点潮气的狼狈。 少年人横冲直撞的荷尔蒙如夏天,潮湿又闷热。 - 回家的第一时间,陈树净甩开他,头也不回跑去浴室。 “我去洗澡了!” 少年被她啪一下关在门外,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他乌黑柔软的黑发被雨水浇湿,此刻还在往下滴水,模样有些狼狈。 裴念屈起指节敲了敲浴室门,委屈拖长了调子道:“有没有搞错啊陈树净——” “我头发还湿着呢,你再怎么急,好歹让我拿下毛巾?” “……” 陈树净抿了抿唇。 下一秒,门被打开一条缝。 一只白皙的手从里面探出来,手里拿着毛巾。 “给。”隔着一道门,她闷闷说,“毛巾。” 裴念又气又好笑。 “笨蛋吗你。”他伸手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说:“你是女孩子,我还能跟你抢浴室不成?” 陈树净深吸口气,压根不理他,递完东西后,又迅速把门合上了。 等确定隔着一道门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后,女孩松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耳朵红红的自己。 她慢慢地、慢慢地,用手捂住了脸。 脸颊两侧温度滚烫,像高烧。 第9章 陈树净洗完澡出来,迎面遇上的就是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头发还微微有些湿的裴念。 他身上换了件t恤,大概是也受不了刚才淋的雨,把衣服换下来了。 陈树净嫌吹头发费时间,拿了毛巾准备擦。 听到动静,裴念撩起眼皮朝她看过来。 陈树净出来的时候随便套了件睡裙,心不在焉地给自己擦头发,一抬眼见裴念就在门口,她脚步一顿,有些莫名地问他:“……你在这儿做什么?” 少年人骨架纤瘦修长,但又不失力量感,眉眼是攻击性的好看,冷淡的眉眼微垂时,有种轻微厌世的傲慢,让人感觉不好接近。 不过他看向陈树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少年睨她一眼,“等洗澡,不行啊?” 陈树净表情僵了一下,这会儿回顾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做法,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忍不住有点愧疚了。 “不好意思啊……刚才回来的时候先用了浴室。” 明明他是租客来着。 “都说了没事。” 裴念语气懒洋洋的,目光落到她给自己擦头发的动作上,短暂地顿了下,又改口:“……不过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也不是没有弥补的办法。” 陈树净:“?” 少年指了指她手里的毛巾,又指了指自己微湿的头发,模样散漫:“会吗?” 陈树净:“??” “擦头发。”他翘了翘唇角,故意说,“给我。” “……” 陈树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动了一下:“哈?” 裴念耸了耸肩,捉弄她似的,语气懒散道:“我先去洗澡了。” 陈树净看着他背影,久久愣神。 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手里拿着他刚才丢过来的干发毛巾,有点心烦。 ……谁要给他擦头发。 陈树净心情乱糟糟的,闷头回了自己房间。 半小时后,透过隔音不太好的房间门,她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有人从里面出来,脚步声渐渐朝这儿来。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她的呼吸乱了一瞬。 再然后,陈树净的房门被敲响。 她眼皮跳了一下。 “陈树净?” “……不在。” “噗。” 隔着门板,仿佛都能看到少年翘起的唇角,和有些恶劣的笑。 他又叩了下门:“房东阿姨说让你照顾我来着。” 陈树净脱口而出:“我没有吗?” “嗯?” 她有些不开心,忍不住说:“哪天的饭不是我做的?” 裴念每天报菜名跟报国宴似的,不是松鼠鳜鱼就是文思豆腐,陈树净觉得他这人实在刁钻。 门外的人安静两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调侃:“陈树净,诓我呢。” “照这说法,你还成田螺姑娘了?” 她顿了顿,说这话时有点底气不足:“……我怎么不是了。” “那我说想吃麻婆豆腐,结果连做五天小葱拌豆腐的人是谁?” 少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清汤寡水的,吃进肚子里都没味。” “……” “那我不会嘛。”陈树净小声说。 裴念没听到。 “你说回头叶阿姨回来,我要是跟她告状,说我不续租了,她会怎么想。” 裴念嘴角噙笑,尾音上扬:“我看嘉城的宾馆也不少,这两天闲着得空了去逛逛,说不定找着一家合适的……” 下一秒,门开了。 陈树净手还放在门把上,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感觉这人真是坏透了。 “裴念,你真无聊。” 他言笑晏晏:“那可真抱歉。” 陈树净撇了撇嘴,“进来吧。” 裴念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推门进来的时候,还非常礼貌地说了一句:“那就……谢谢招待?” “……”切。 明明刚才还拿叶佟出来威胁他。 他这么一只肥羊走了,叶佟回来不得怄死。 结果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这个无赖。 少年不客气地倚坐在床头,背对着她,脑袋微微垂着,和平日里冷淡的样子比起来,多了几分乖顺,他头发上滴落的水珠顺着脖颈淌下,有一滴落在了陈树净手背上。 她用毛巾将它拭去。 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服气,忍不住嘀咕:“真是大少爷……擦头发还要人服侍。” “我听到了。”裴念歪着头提醒她。 “听到就听到。” 陈树净手上动作用力了些,满意地听到裴念啧了一声,很轻。 “陈树净。” 他眼睛闭着,淡淡道:“你故意使坏啊。” 陈树净房间里没有空调,老旧的风扇吱呀响着,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一丁点声响都会被放大。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替他擦头发,很敷衍。 偶尔有时候,指腹擦过他的皮肤,感受到异样的触觉,陈树净一顿。 裴念这会儿不知怎么的,也变得不说话了,往日里的挑剔劲儿渐退,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任陈树净随意揉搓他的脑袋,自己安安静静倚着床沿边坐,也不发表意见。 陈树净觉得稀奇,但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累了,所以懒得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在电影院的时候,她觉没有睡够。 陈树净给他擦头发,擦着擦着,忍不住有些困乏了。 脑袋放空的时候,力道不自觉加重,这回真是无意的,却扯到了他的头发。 衣料摩挲的声音在这一刻尤为清晰。 “……” 回过神来的时候,裴念已经就着这个姿势转过身了。 她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毛巾,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 “……啊。” 陈树净怔怔看着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喃。 少年的头发还没擦干,黑色发丝湿着,有些清冷的眉眼睥睨看她,身高优势让他即便是坐着,也依旧高出陈树净一截,低垂时眼睫居高临下。 他问:“你生气了?” 陈树净呼吸不由得紊乱起来,半晌才说:“……我没有。”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哦了一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算了。” 伴随着他的动作,陈树净心里一空。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裴念纯黑的发丝像鸦羽,因为皮肤白,衬得人清冷。 他“嗯?”了一声,随意扫了陈树净一眼,然后慢吞吞说:“没什么啊,我自己擦。” “……” 这家伙总让人捉摸不透。 陈树净轻轻蹙了下眉,略微感到有些不适,下一秒,明明自己也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么说,却开口问他:“那一开始为什么不自己擦?” “?” 裴念眼皮轻轻撩起。 他清冷的脸上神情难辨,表情像是在思索,没一会儿眨了眨眼,突然凑近过来。 第11章 在陈树净略微睁大了眼,感到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少年笑了,促狭的语气带点狎昵:“陈树净——” “原来你不高兴,是因为我不让你给我擦头发了啊?” “……!!” 陈树净的眼睛一下睁大。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觉得他有病。 床上的抱枕被捞起,陈树净恼羞成怒,气得手都在颤抖,抱枕忿忿砸向了他。 少年身形瘦削高挑,眉眼间还带着倦懒,他发梢处挂着湿漉漉的水珠,身子往后倾,躲过一劫后,顺手把抱枕搂进怀里,笑得浑气:“说不过就打人,陈树净你羞不羞。” “——你才羞!” 陈树净半句也听不下去了,气势汹汹地要把他赶走。 “出去,我要睡觉了!” 见她作势要打人,裴念举双手投降,善解人意道:“我自己走。” “……” 陈树净冷着一张脸,盯着裴念从她房间离开,一言不发。 直到门关上的“啪嗒”声传来,陈树净憋着的那口气才松出,逐渐从刚才羞恼的状态中恢复。 她转头看了眼刚才被人坐过的床,小声嘟哝了句什么,有些无所适从地移开视线,又低头。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往后一倒,脱力般大脑放空躺在了床上。 过了半分钟。 她扯了扯自己的头发,闷闷想: 自己什么时候变这么幼稚了? 这种小事也值得争辩。 ……不过托裴念这家伙的福,叶佟离开的第一天,她心情也没那么差了。 姑且也算好事。 第10章 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 伴着暴雨交加的雷电声,陈树净房间的风扇坏了。 大夏天,三十几度的天气,她热得浑身都是汗,额角碎发凌乱,在雷声中惊醒。 睁眼后脑袋清醒了一会儿,感受着室内燥热的空气,发现房间里风扇老旧的吱呀声消失了时,陈树净抿了抿唇,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悲壮感。 她就知道。 那款从杂货店淘来的廉价风扇,能用这么多年已经是个奇迹了。 也不指望它能再撑多久。 现在的问题是——她该怎么办。 陈树净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感受着身上汗水的黏腻,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凌晨两点,不尴不尬的时间。 “……” 热。 真的好热。 越来越高的温度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窗外雷鸣作响,轰隆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炸开,雨夜闷热,天黑得像是要砸下来。 最后陈树净忍不下去了,还是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推门出去,经过裴念房间时,停下脚步。 鼓足勇气,她伸手,敲了敲门。 “裴念?” 果不其然,里面没有回答。 陈树净松了口气。 也是。 这个点,正常人都睡着了。 裴念哪会听得见她的声音。 ‘……希望他不要生气。’ 自己就去蹭个空调,在角落里待着就成。 虽然客厅也有空调,但是一晚上开两台太费电了,叶佟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说她。 陈树净在心里跟裴念道了个歉,抱住手里那一床薄薄的被子,狠狠心推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她心里就道了句不妙。 屋里开着空调,进门扑面而来的凉意。 顶上的大灯没开。 但裴念床边,一盏小小的台灯却亮着。 荧荧的灯光柔和,他手里拿着本书,那张抬眼望过来的脸被光映着,平添了几分温柔,出奇好看。 陈树净和他对视的瞬间,觉得空气好像变热了一些。 下一秒,这种错觉就被他打破。 “陈树净?”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她犹豫了几秒,低声应:“……嗯。” 目光从她手里的被子一掠而过,裴念的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来搞夜袭的?” “……”她沉默不语。 他顿了顿,看着她调笑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勇气呢?” “——才不是!” 眼看再不开口就要面临风评被害,陈树净急急解释:“是我房间的风扇坏了,外面又打雷下雨的,天气太热了……” 风扇坏了?打雷? 裴念看了眼窗外黑压压的天,若有所思:“所以,你来我房间是什么打算?” 是因为打雷害怕吗? 陈树净感到难以启齿:“那个,就是……我其实想问问你……” 她有些自暴自弃,干脆硬着头皮问:“我能在你房间打个地铺吗?” 末了,她又强调:“就一晚。” 还真是。 “行啊,怎么不可以。” 裴念身体微微后仰,懒散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招呼她过去:“来呗,这反正是双人床。” “……”开什么玩笑。 陈树净脸微微板起,压根没打算理他。 她知道这人惯爱捉弄她,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陈树净一声不吭地走到房间角落,轻车熟路地打开一个不常用的柜子,从里面取出床软垫,开始在地上打地铺。 “我今晚睡这儿。” 裴念挑眉:“你确定?” “嗯。” 也不是没有睡过。 小时候搬家之前,家里房子还没有这么大,陈树净一直是打地铺过来的,习惯了。 但裴念却仿佛觉得很奇怪:“不硌吗?地板很硬的。” “你房间有空调,这就够了。” 陈树净晚上睡觉都靠那把淘汰下来的破风扇,热得慌。 今天睡在这里,就寝环境还改善了呢。 少年那双漂亮乌黑的瞳孔漫不经心,瞥了陈树净一眼。 “……算了。”他慢吞吞地开口,说,“今天让你一回*,你睡床。” ? 陈树净果断拒绝:“不用。” “什么不用,又不是跟你玩过家家。” 裴念已经下床走过来,黑色丝质的睡衣穿在他身上,衬得他皮肤愈白,挺拔清瘦的身形纤长。 陈树净只看了一眼就扭过脸,不知道为何,两颊微微有些发热。 少年打量她的神情,微微勾了下唇。 “还是说……” 他眼皮轻轻撩起,看着她,语调夹杂着古怪,又有点暧昧:“陈树净,你想和我一起睡啊?” 陈树净懵了,抬起头看他。 少年耸了耸肩,弯腰朝她欺近过来,过近的距离让陈树净下意识偏头,他喉结微动,下一秒,温热的吐息在她耳畔炸开。 “说正经的。” 裴念慢条斯理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我让女孩子在我房间打地铺,我自己睡床,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 陈树净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主要是她实在搞不懂裴念,明明这种事你不说她不说,怎么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裴念此时此刻的自尊心显然非常强烈。 他重复第二遍:“我不睡床,你睡。” “……” 这种瞌睡还有人送枕头的好事,实属少见。 陈树净不再跟他推来让去,最后还是同意了:“……那谢谢你啊。” 他摆摆手,不以为然:“不谢,本来就是你家。” 陈树净朝床的方向走去,经过他身边时,头发被裴念轻轻拽住,扯了扯。 他力道很轻,比起使坏,更像是小小的报复。 雷声阵阵的雨夜,连空气都是潮的。 少年人的手指随意勾着她的发丝,摩挲间,触碰到她裸.露的脖颈。他指尖冰凉,陈树净却像是被烫到一般颤抖了下,微微低下了头。 酥酥麻麻的痒,她眼睫颤了下,“……你干嘛?” 裴念好像没察觉她的异样,只用恶劣的语气懒懒说:“没干嘛,扯平了。” ……这算什么扯平。 想起之前替他擦头发的事,陈树净指甲抠了下掌心,心里不轻不重地想。 “很晚了,睡吧。” 裴念不再说什么,走到床头柜处,替她把台灯关了。 “啪嗒”的清脆声在寂静的夜晚清晰。 擦肩而过时少年低下头看她,平日里冷淡的声线,这会儿却莫名给人种安全感。 “陈树净,晚安。” 发丝被他揉得凌乱,有点冰凉的指尖收回去时,蹭到了她的耳畔,像雨天玻璃窗上的水痕,闷热,躁动,又转瞬即逝。 “……晚安。” 裴念的被子很大很软,睡在这张床上,有和他身上一样的海盐香。 少年人干净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陈树净闭上眼,心里胡思乱想着什么,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第12章 第11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裴念早就已经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运作的轻微声响。 陈树净起身下床,目光不自觉落到地面,当看到床垫上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时,她一愣,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那里昨天睡着裴念。 自己霸占了他的床,让他去打了地铺。 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陈树净摇了摇头,把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脑袋里甩出去。 她走出房门,发现裴念也不在客厅,于是先回自己房间简单洗漱完,出来时一瞥眼,却发现原本放在床边的风扇不见了。 ……奇怪。 陈树净想,她明明没动过啊。 但是算了,先解决温饱要紧。 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客厅餐桌上有碗卖相不错的粥,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不知道是裴念出门买的还是自己做的,陈树净猜应该是前者,毕竟裴念这个人看起来就不会做饭。 小米粥还是温的。 陈树净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 甜丝丝的,冰糖放得也适量。 她小口小口地慢慢把粥喝完。 解决了早饭,陈树净终于有时间把手机开机。 她平常很少用到电子产品,多数时候是用来和叶佟联系,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裴念。 开机之后,发现居然有未读消息。 点开不意外是裴念。 他说风扇被他带走了,拿去杂货店修。 【先试试能不能修好,别抱太大希望。】 【粥在桌上,冷了就热一下,起床记得吃。】 仿佛能看到那家伙漫不经心说话的样子。 陈树净捧着水杯慢吞吞喝了两口,心不在焉地想。 不过修风扇这种事,从他一个不把钱当钱的大少爷口中说出来,还挺新奇的。 但能省钱的话,总是件好事。 陈树净打字慢,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他。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醒了?】 少年消息回得倒是快,像是等在手机那头。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陈树净眨了眨眼,回他:【嗯。】 一分钟过后,裴念的消息发来。 【我去海边了。】 【在甜品店,有什么想吃的?】 两条消息相隔不过数秒。 陈树净忖度片刻,觉得他这话可能是帮忙带东西的意思,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但难得他今天问自己,陈树净也不想辜负裴念的好意,于是斟酌着回: 【有甜甜圈吗?你给我带两个吧,回来我把钱给你。】 消息发出去后,她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准备开始刷题。 陈树净不是天赋型选手,要在学校里保持优异的成绩,还是得坚持不懈地努力。 裴念的回复就是在这时候发来的。 【……】 一个省略号。 看起来好像有点无语。 陈树净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眨了眨眼,干脆直接问他:【怎么了?】 裴念不答。 过了半分钟,又一条消息发来:【除了甜甜圈,还要什么吗?】 陈树净算了一下这个月的生活费,想到还有风扇坏了多出来的维修费,谨慎地回他:【不用了,谢谢。】 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回复太生硬,又加了个可爱表情:【v】 “……” 甜品店里,长相惹眼的少年低头看手机,他面色冷淡,仿佛没看到店员打量他脸的眼神,烦躁地盯着最新一条的消息,磨了磨牙。 搞什么。 裴念有点不爽地想。 明明那天带回来的蒸糕她就吃了很多。 ……所以是甜品比不上蒸糕? 还是他比不上她的同学? “请问……蛋糕还要吗?” 虽然被不识好歹的陈树净气到,但在店员小心翼翼询问他,面前这些东西还要不要的时候,裴念还是嗯了一声,心中暗骂自己傻逼地付了钱。 “同学,你买光了我们店里所有的甜甜圈,可以额外送你一个甜甜圈抱枕,请问需要吗?” 店员小姐边说话,边偷偷看了眼他那张让人无端心生好感的脸。 这帅哥看上去不像是本地的,应该是来旅游的吧? 这长得都快比电影明星好看了。 裴念原本下意识就想说不要的。 但不知想到什么后,他未出口的话顿了顿,改成了:“……要的,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店员小姐脸快笑成朵花了,高高兴兴地替他把甜点都打包完,想着今天超额完成的营业额,美滋滋地把甜甜圈抱枕用袋子装起来给裴念。 “这是本店赠送的礼物,祝您今天生活愉快。” 裴念拎着大包小包的甜品从店里出来。 玻璃门推开又合上的时候,他听到身后那名员工抱歉地跟后来的人说:“不好意思客人,今天的小蛋糕和甜甜圈都卖完了,您有需要的话可以留个电话,本店明天……” 少年不在意地往前走,黑色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有些乱。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起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有点沉,喉咙也不太舒服,像是被空调冻得有些感冒了。 ……怎么说呢,他还从没有过打地铺的经历。 多新鲜,头一次。 居然是因为一个女生。 裴念勾了下唇。 踩着海滩边日头落下的影子,他慢悠悠朝前。 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 下午试卷写到一半的时候,陈树净的笔突然停下。 想起一件目前尚未解决的事,她微微蹙了下眉,忽然感到有些头疼。 裴念说帮她去修风扇了。 可她一开始还没想到。 那个年老失修的旧产物,真能修好? 陈树净抿了抿唇,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忧虑,又有些困扰。 如果风扇修不好的话,她晚上睡觉怎么办? 毕竟这么热的天—— 她总不能一直占着裴念的床,让他睡地上吧? 第12章 “睡觉?” “你睡我房间不就好了,反正有位置。” 裴念嘴里叼着个蛋挞,猫儿似的窝在沙发里,模样散漫,脑袋枕在靠枕上半眯着眼,自然的语气透着漫不经心,仿佛这是一件多简单的事。 “……风扇既然修不好,那我还是先搬回自己房间,明天再去买个新的。” “大夏天放着空调不吹,吹风扇,你不嫌热啊。” 裴念斜睨她:“跟昨天一样,你睡我那儿,我打地铺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陈树净一口否决,“你是租客,没有这样的道理。” 让租客睡地板,她睡床。 听起来也太欺负人了。 少年也不跟她争,表情懒洋洋地看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先不说这个,过来吃东西。” 陈树净看了眼茶几,忍不住扶额:“你说买点甜品回来,怎么买这么多……” 又是甜甜圈,又是小蛋糕的,还有好多布丁、蛋挞和千层。 陈树净在他身边坐下,沙发凹陷下去一块。 两个人距离咫尺之遥,从背影看上去像是紧贴着,彼此并肩。 她拿起一个甜甜圈,慢吞吞咬了一口细嚼,边吃边问他:“这么多东西,吃得完吗?” “这得问你啊。” 裴念三两口就吃完了蛋挞,他下巴枕着靠垫,没骨头似的睡在那儿,姿态轻松惬意,出口的声音冰冰凉凉,很好听。 陈树净动作一顿,神色有点茫然,疑惑地看他一眼:“什么?” “都是给你买的。”他指了指茶几,语气有些促狭,“这些,所有。” 陈树净微微睁大了眼睛,“啊?为什么?” 少年突然静默几秒,盯着陈树净看了会儿。 “为什么?” 他好像感到有点好笑,唇角带着几分嘲弄:“你收别人蒸糕的时候,有问过他为什么要送吗?” “这倒是没有,”陈树净蹙着眉,“因为他是我同学……” “那我也是你家的租客。”裴念不客气地打断,“怎么,在你心里,同学的地位难道比租客要高?” “……” 那肯定是少爷的地位比较高。 陈树净想。 毕竟往年,自己家基本是没什么收入进账的,全靠叶佟做生意那点小打小闹和过去的存款吃老本。 今年叶佟不知道在那儿找的中介,把房间租给裴念,家里居然多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陈树净一直是把他当财神爷来看的。 但财神爷的心情显然变化多端。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就不对味了。 很明显,空气中的气压变低了。 第13章 陈树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低头捧着甜甜圈吃的动作停下来,她的脑袋慢慢支棱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看着他,小心翼翼道:“怎么了?你生气了……?” “……” 陈树净以为他在生气这一点才让裴念无奈。 少年声音哑了下,失笑问:“陈树净,你傻的吗?” “嗯?” 看着她不解的表情,裴念瞥眼淡淡道:“我喜欢吃甜食,你看不出来啊。” 陈树净咦了一声,看了看他,又看向茶几上都快放不下了的甜品:“所以这些吃的……” “给我自己买的。” 少年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可乐,骨骼感清晰的手怼着拉环微一用力,易拉罐被打开,碳酸气泡的味道在空气中炸开。 他把可乐递给陈树净,等她接过了,又给自己重新拿了一罐。 “我逗逗你而已,真信了啊。” 少年笑得很恶劣,一股子张扬浑气,但陈树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可乐,却觉得他没什么恶意。 毕竟,甜甜圈真的挺好吃的。 可乐也是他买的。 “那我可以吃三个吗?” 想到一开始跟裴念说,自己只要两个甜甜圈的事,陈树净突然有点后悔,她往裴念那儿靠近了点,小声问道:“再加一个可以吗?我付你钱。” “……不用了。” 洗衣粉干净的味道扑面而来,裴念啧了一声,和她四目相对,静了一会儿,又撇开眼,揉了揉眉心,倦怠地说:“不收你钱,反正我吃不掉也是浪费。” 陈树净投桃报李:“那今晚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裴念质疑她的诚心:“吃什么都可以?” 陈树净噎了噎,有点警惕:“很难的那种不行,我不会。” “……哦。” 少年拖长了调子,手臂横着撑在靠垫上,脑袋轻轻搁在上面,一头柔软的黑发蓬松,原本是有些傲慢的长相,但由下方位置抬头看人时,那种天生的冷意减淡,倒多了几分蛊人的暧昧,像勾引。 “那就松鼠鳜鱼?”他试探性报了道菜名。 陈树净瞪他一眼。 他改口:“东坡肉?” 陈树净继续瞪他。 裴念笑了,“番茄炒蛋,行吗?” 陈树净满意了,舒舒服服躺回椅背上,顺便拿了个甜甜圈:“可以。” 裴念有种自己在哄人的感觉。 他新奇地问她:“这东西有那么好吃?” “唔……挺好吃的啊。”她嘴里还咀嚼着东西,说话含混不清的,“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那我也要。”少年看了眼她手里的甜甜圈,巧克力味的。 他朝她摊出右手,手心朝上。 陈树净:“?” 她不明所以,指了指茶几,“自己拿。” 还有那么多。 “再吃一个就吃不下晚饭了。”少年借口很多,理所当然地说,“你掰一半给我。” 光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他是有多喜欢甜食的人。 “……也行。”陈树净想了想,她确实不喜欢浪费,“那你等下。” 她动作轻柔而小心,从自己没咬过的另一端,掰下了小半块甜甜圈。 因为甜品外面包着的糖衣,手指沾到之后,难免会有些黏糊糊的感觉,陈树净看着蹙了下眉,没想太多,干脆递到裴念嘴边,让他赶紧咬住。 “就这么一小块,你直接吃掉吧,不然手都脏了。” 裴念一愣,看了陈树净一眼。 冷淡的脸上闪过丝讶异。 她明亮的眼睛眨也没眨,见裴念没动,又抬了抬手,有点催促的意思。 “快点呀,我都要举累了。” 小声的抱怨,隐约带着鼻音。 ……她感冒了吗? 还是昨天晚上空调温度太低了? 这样的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 少年听话地微微低头,身体凑上去,牙齿咬住甜甜圈的一角,从她手中叼过。 他动作自然地像是一贯被这样喂食,因为距离离得近,陈树净甚至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轻颤。 空气好像变得有些闷热,她走神了几秒。 ……咦? 怪怪的感觉。 陈树净的指尖瑟缩了下。 她忽然吸了吸鼻子,不敢看他。 连自己手中甜甜圈的碎块什么时候掉在了衣服上都没发现。 裴念盯着看了会儿,随手拈起。 少年顽劣的神情像是好奇。 “……” 因为这人前科太多,陈树净条件反射的,几乎都以为他要吃食物残渣了。 但好在裴念只是多看了几眼,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视线的盲区,只有食指指腹摩挲了下。 陈树净无声松了口气,就听到他接着问—— “所以,你今天晚上睡哪?” “……”啊? 对哦,这个问题还没解决。 她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第13章 裴念的房间很干净,也很整洁。 里面弥漫着一股木质香味,很淡,陈树净感觉还挺好闻的。 只是傍晚时分刚下过雨,这会儿空气中有些潮湿沉闷,他把空调设成除湿模式,转头问陈树净:“家里还有再厚点的垫子吗?” “什么意思?”陈树净一怔。 “那个软垫铺在地上,睡着有点硌。” 少年言简意赅,“木地板翻身还有声音。” “啊……” 陈树净有些不好意思,抱歉道:“不然还是我睡地上……” “不用。”他打断她,问:“我能睡飘窗上吗?” 房间里的飘窗很大,对于容纳一个少年来说,的确是够的。 但陈树净想了想,好像她也可以。 “那不如我睡飘窗……” “我睡飘窗,就这么定了。”裴念一锤定音。 “这么热的天,睡那儿还凉快点。” 陈树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抿了抿唇:“谢谢你啊。” 少年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刚吃完晚饭,有点困,不然你先去洗?” “好。” 他话说得自然,陈树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直到她走进浴室,关上门的时候,才意识到一件事。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明明一开始,她只是想去裴念房间蹭一晚空调的啊。 - 裴念买了新的书桌放进房间。 陈树净现在做题都在他房间,有空调,还有免费的补习老师。 只不过老师的耐心稍微有点不好。 同种题型错第二次,他用匪夷所思的眼神表达疑惑:“陈树净,教过一遍的题你都能错?” “……对不起。” 陈树净现在学乖了,老老实实认错。 在裴念继续说话之前,轻扯他的袖子,然后叫他。 “裴念,再给我讲一遍吧。” 少年这时候会不爽地轻啧一声,然后重新给她讲题。 “下次不准再错。” “好。”她乖巧道,“不会啦。” 裴念瞥她一眼,“不真诚。” 陈树净看着他笑,“嗯。” “……” 她很多时候都觉得,裴念这人只是看起来冷淡,其实真的很好说话。 只不过对大部分人来说,没有接触到其中内核的话,冷漠就已经是一道栅栏了。 陈树净在裴念的房间一直住到了九月开学。 同一个屋檐下同住这么长时间,已经熟悉他的气息了,也习惯有个人总是和自己呆在一起,形影不离。 开学前一晚,洗完澡坐到床上后,她对裴念说:“明天开始我要去学校,白天就不在家了,午饭你要自己解决哦。” 少年睡在飘窗上,身上盖了条薄薄的被子,眼皮耷拉着,掀都没掀一下,语气懒洋洋的:“嗯,知道了。” 过了会儿。 “开学要送你去吗?” “不用,又不是小孩子。” “哦。” 空气沉默了几分钟。 裴念慢慢睁开眼,稍微坐起来了点,往靠垫上一靠,低下头看旁边床的她。 “那晚饭呢?” “嘉城中学没有晚自习,我回家的。”陈树净温吞道:“有时候可能会晚一点,需要你等我。” “哦……这样。” 他拖长了调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高三了,应该很辛苦吧?” 陈树净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啊,肯定的嘛。” 既要维持优异的成绩,又要参加各种比赛,家里还有个裴念,陈树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事,确实很忙。 “那以后晚饭我做吧。” “欸?” 第14章 陈树净刚挪进被窝里,就听到他这样说,忍不住诧异地抬头:“你?” “嗯。” “……开玩笑的吧?” 少年刚洗完澡,黑色发丝还湿着,身上就穿了件简单的白t,唇色淡淡的,在灯光下看起来,整个人有些冷。 被陈树净质疑他也没脾气,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 少年从飘窗上翻下来,坐到她床边,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 “痛!”陈树净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额头,抬头控诉地看他。 “你干嘛!” “装,接着装。”裴念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都没用力。” 陈树净悻悻地放下了手。 “刚才那件事没开玩笑。”裴念接着说,“我做晚饭怎么样?” “……” 陈树净觉得不怎么样。 她就没见少爷在厨房开过火。 “你……做得好吗?”她迟疑着。 “看不起谁呢?”少年脸色有点臭。 “那……也行。”陈树净见他脸色不太好,只能叹了口气叮嘱,“如果做不好就等我回来,或者我们出去吃。” 裴念对她这种不放心自己的态度表示不满。 他面无表情道:“你就等着吃大餐吧。” “好。”陈树净哄他,“我相信你可以。” …… 开学第一天,班级小考测试。 陈树净考了第一。 数学145。 苗米夏看完她的试卷,震惊不已:“不是吧树净……你这个暑假不吃不喝光学习去了?数学考这么高?!” “不是啦。”她们在食堂里,对面坐着吃饭,陈树净刚咽下一口水,慢吞吞说,“是裴念给我补习来着。” “——裴念,给你补习?!” 苗米夏突然抬高的音量让周围人的目光都朝这里看来。 “米夏,小声一点啊。” “哦哦……不好意思。”苗米夏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喜欢你?” 陈树净:“?” “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帮你,又不是做慈善的。”苗米夏合理分析,“你们俩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他犯不着这么用心吧。” 陈树净解释:“裴念之前说,让我给他当绘画练习的模特,就帮我免费补习。” “还有这茬?” 苗米夏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看来长得漂亮,好处真是大大的多。” 陈树净:“……” 她感觉如果自己现在告诉她,她和裴念住在一个房间,裴念还提出他来做晚饭,米夏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还是先不说了吧。 陈树净心不在焉地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放学之后回到家,已经将近六点钟了,开门的时候她还有点担心,自己这么晚回家,不知道裴念把厨房搞成了什么样子。 进屋之后,扑面而来的香味却让她脚步不自觉地停下。 “回来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少年从厨房里出来,他身上还穿着陈树净的围裙,哆啦a梦图案的,有点可爱,慢悠悠端着盘可乐鸡翅放到餐桌上后,又朝陈树净这儿走来,自然接过她手里的书包。 “愣着干嘛?”见陈树净不动,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打趣道,“傻了?” “……裴念。”过了半晌,陈树净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原来你会做饭啊?” “不会。” 他答得干脆利落,“现学的。” “那你很厉害欸。”陈树净顿了顿,这次是真情实感地夸他。 他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那当然。” 全然不提陈树净出门的这一天,他在家里报废了多少食材。 第14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陈树净开始逐渐习惯有裴念的生活。 睡觉的时候翻身,指尖有时会碰到他从飘窗上垂下来的胳膊。 写作业时稍一走神,就会被他塞一颗水果硬糖,有时是橙子味,有时是葡萄味,次数多到少年的食指指腹贴上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反应是张嘴。 陈树净不再洗碗,收拾厨房的活被裴念包揽。 渐渐地,她也不再做饭。 裴念在厨艺上的天赋还算不错。 至少,他做的菜不难吃。 偶尔收到叶佟发来的短信,问她有没有照顾好裴念,陈树净也会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转头叫他一声,然后提出来:“不然今天晚上我洗碗?” 少年在给她削苹果,闻言忍不住挑挑眉,稀奇道:“你不是还有作业要写?” “我妈问我有没有照顾好你……” 一边说一边声音渐渐小下去。 她看着面前被少年削好,又精致切成小块放在碗里递给她的苹果,讪讪地说。 这话确实不太好答。 如果是换个问法的话—— 她被裴念照顾得很好倒是真的。 “哦……”裴念若有所思,“那就说有就好了。” 他漫不经心说着,目光落到陈树净身上穿的那件白t上,忽然笑了。 “陈树净,你衣服好像有点大。” “什么?” 陈树净正听从他的建议,心虚地打字回叶佟的消息,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有些莫名其妙。 低头看了眼t恤。 纯白的,普通的oversize。 感觉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欸? 定睛一看的话,这件衣服的袖口上,有银线绣的纹路。 不太显眼。 陈树净愣了愣,轻轻啊了一声。 “这件衣服是……” “哦,”少年用一种才想起来的语气,恍然大悟说,“你那件t恤被我洗掉了,可能是你的衣服和我的放在一起,所以拿错我衣柜里的了。” 陈树净一怔,有些羞恼。 “你洗我的衣服……?” “嗯哼。” 他浑不在意地点点头,用一种求表扬的语气问:“我乖不乖?” “……” 是应该这样回答吗? 陈树净懵了。 在少年直勾勾的眼神下,她好半天憋出了一个字:“乖……” 她心跳乱得不行,就算被打岔了,还是想问清楚:“但你怎么能洗我的……” “陈树净。” 少年打断她,还要得寸进尺:“我这么乖,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点什么?” ……奖励? 她怔了一下。 怎么用这种词?感觉好像小狗一样。 话说给小狗的奖励……除了骨头以外,也就是摸脑袋了吧。 陈树净脑子里乱糟糟的,加上开了会儿小差,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着面前那双戏谑漂亮的眼睛,还真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少年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但他想了想,还是顺从地对她低下了头颅,唇轻轻勾了下,似乎是在笑。 陈树净心里想着事,没注意他的表情。 只是下一秒却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说:“——陈树净,你把我当小狗啊?” 表情才顿住。 ……糟糕。 刚才她是不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陈树净被吓了一跳,震惊地抬起头,指尖啪地一下缩回去,感觉手有点烫。 “反应这么大干嘛,没事啦。”少年不在意地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笑得恶劣,如同恶作剧成功的坏学生,“你觉得好玩的话,我可以给你当小狗的。” “怎么说,要抱抱吗?” 他以一种肯定她不会答应的语气,玩笑般调侃。 “……” ——混蛋! 贴这么近做什么,心脏要爆炸了。 看着少年那张惹人在意的脸,陈树净感觉脑瓜子快要炸开。 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 她胡思乱想,脸上热气蒸腾。 总感觉——是被捉弄了。 要报复回来吗? 要的吧。 陈树净其实很少会在乎什么。 她也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生气。 但事实就是—— 面对这名爱在她面前使坏的少年,她偶尔也会悄悄生出种,想要报复回去的劣根性。 “裴念。” 她耳尖红红的,低着头,轻轻叫了他一声。 “怎么?” 他不以为意地问。 陈树净抿着唇,揪了揪裴念的衣角,让他过来一些。 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她。 “这样……?” 他甚至还听话地弯腰,更靠近她一些。 陈树净满意地嗯了一声。 然后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肉眼可见的,少年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 他开口:“你……” “不许动。”陈树净命令道。 第15章 “……” 裴念看起来单薄纤细,但瘦削的身材下,却兼具少年人的力量感,抱起来手感很好。 少年一开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右手迟疑地抬起来,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直到陈树净就着抱他的动作,含混地说了句别动,他就真的僵在那里不动了,女孩轻轻唔了一声,把脸也埋进了他怀里。 房间里的温度逐渐升高。 裴念像呆在火炉里,难耐地感到了热。 但陈树净抱着他,少年只能认命似的,一动也不动,任她的手攀着自己。 “……陈树净。” “你不会偷偷喝酒了吧?” 他忍了忍,终于有些受不了地问。 “没有。” 陈树净的声音柔软乖巧。 她显然是故意的,保持着抱他的动作,轻声开口:“你说给我当小狗。” “那我只是抱一下我的小狗,应该没事吧?” “……” 少年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他牙齿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喉结微微滚动着,忍耐得几乎快疯掉。 陈树净静静等待着。 过了很久,冷淡的声音才从上方传来:“嗯,没事。” 他真好哄。 陈树净这般想到。 …… 二零一二年的九月底,暑气仍未消。 室外仍旧燥热,还是少年少女们穿着短袖走在街上,意气风发的季节。 夏天接近尾声的某一天,当转头看到陪自己走在路上,手里还替她拿着冰奶茶的少年,陈树净的脚步慢慢停下来,突然发现。 ——时间过得真快。 一整个夏天,她都和裴念在一起。 第15章 从那天抱了裴念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尽管不太想承认。 但那天那个拥抱,确实好像改变了什么。 这天晚上睡觉前,陈树净接到了叶佟的电话。 “净净,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我挺好的,怎么了妈?” 女人的声音难得柔和:“妈在这儿还要呆两天,你在家钱够用吗?” “够用,您放心。” 面对叶佟突如其来的关心,陈树净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妈。” 叶佟并没在意她的情绪,紧随其后又问:“你和小裴相处得怎么样,还融洽吗?” “……” 陈树净咳嗽了一声,下意识偏头,少年正懒洋洋歪倚在她身上,低头在打3ds,他的手腕透着明显的骨感,随着在掌机上不断按键,有时晃动的胳膊会触碰到她,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皮肤间酥麻的触感让人难以忽视。 住在一起,他们身上连沐浴露都是同种香味的。 刺激感像被放大。 陈树净抿了抿唇,将裴念随意丢在床上的黑色棒球服捡过来,披在身上,趁机隔绝他的接触。 注意到*她的行为,裴念打游戏的动作一顿,掀了掀眼皮,不易察觉地瞥了她一眼。 陈树净神情有些局促,继续对电话那头说:“……挺好的,我们关系还行。” ——关系还行。 裴念垂着眸,玩味地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遍,唇边的弧度扩大几分。 “那就好,妈妈在宜城认识了个朋友,要过段时间再回来,你在家好好呆着,开学了功课也别落下,知道吗?” “好,”陈树净温声答应着,“我知道。” 挂完电话,裴念的游戏也正好打完。 他把3ds丢到一边,两条长腿交叠在那儿,身体微微往前,手自然地环住她,脑袋也往她肩上搁,唇角弯弯地问:“冷吗?怎么想起穿外套了?” 少年青涩柔韧的身体贴在她身上,有点痒。 “……裴念,重。” 陈树净推了推他,无果。 无奈只能放弃,回答他上个问题:“是有点冷。” “那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嗯。” 他去床头柜拿了空调板,把温度调高了,又慢吞吞挪回来,重新坐回她边上,伸手环抱住她,头埋进她颈窝,眼皮也耷拉下来,整个人懒散地挂在她身上。 裴念打了个哈欠,口中念叨着困。 属于少年人的体温,近在咫尺的海盐香。 她几乎被他圈抱在怀里。 陈树净垂着头,轻声叫他:“裴念。” “嗯?” “你最近怎么这么粘人?” 他唔了一声,垂眸思索片刻后转头,看着她说:“我只对你这样。” “……”一阵沉默。 陈树净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裴念的眉眼其实很好看,虽然看起来有点冷淡,但定睛看着一个人时,他眼瞳是倦懒温柔的,乌黑纤长的睫毛漂亮,暧昧模糊,像画报上走下来的模特。 他此刻也是这样。 看着你的时候,眼里只有你。 半晌,陈树净摸了摸他的耳朵,像安抚小狗一样,心不在焉地回了一个:“……哦。” 只对她这样。 是什么意思呢? 陈树净不知道。 - 高三的学业很重。 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吃力。 早上有裴念给她做早饭,晚上回来,家里也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等她。 明明叶佟不在,她却有种家的感觉。 这天刚一到学校,陈树净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市里有一个英语竞赛,年级主任指明了让她去。 “你和葛叙扬的英语成绩都不错,竞赛也是个磨砺锻炼的机会,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商量过了,就由你们两个代表学校参加。” 主任压根没给他们拒绝的权利。 陈树净和葛叙扬对视了一眼,点头说好。 出了办公室,葛叙扬和她并肩走在一起,随口问她:“你以前参加过英语竞赛吗?” 陈树净摇头:“只参加过一次英语演讲,那次你也在。” “那我们就是同病相怜了。”葛叙扬叹气,“其实我不太喜欢竞赛这种耗时又耗力的事的……真头疼。” 陈树净没答话。 葛叙扬和她同行了一段路,又问她:“你放学之后有空吗?” “怎么了?” “既然老师让我们一起参加竞赛,不然接下去每天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吧?”他提议。 “……” 放学后的话,裴念在家里等她。 陈树净困扰地抿了下唇,迟迟没有做声。 可能是从沉默中察觉到她的态度,少年顿了顿,体贴地改口:“……不方便也没事,如果有什么关于竞赛的事,我课间到你们班来找你吧,当面交流也是一样的。” “好,那就这样。” 陈树净松了口气,这回很快答应下来。 他们不是同一个班的,走到楼梯口,葛叙扬和她在教室前道别。 临走前。 少年想起什么来,又回头,朝她挥了挥手,笑着说:“忘了恭喜你,听说你数学测试考了第一名,很厉害。” ……咦? 他知道她的考试成绩吗? 明明不是同个班的。 陈树净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答:“谢谢。” 从后门悄悄进教室的时候,班主任正好在开早会。 陈树净回到座位上,听他用严肃的语气说:“最近学校收到几起举报,有同学在放学后的校外遭到了混混勒索钱财,为了大家的安全,同学们如果有家离得近的,放学路上最好结伴回去……” 结伴回去? 陈树净垂眸思索了下。 她家其实住的比较偏。 记忆里班上的同学,好像没有谁和她是顺路的。 哪怕是米夏,离自己家也有不少距离呢。 陈树净指尖蜷缩了下,不甚在意地想: 抢劫都是小概率事件,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 放学时天色已经快要暗下。 从热闹的校门口出来,到她回家必走的这条小路上,路上行人越来越少,环境也越来越荒凉。 陈树净走着走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不自觉想起今天早会课上,班主任说的话。 到了偏僻的地方,周遭变得愈发安静,往日里惯常走的小路,也蒙上了层阴森感。 哒、哒、哒。 背后不知从何时起,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陈树净一怔,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应该只是路人。 可当发现那人越走越快,像是紧紧跟在自己身后时,她心中的不安变成了忐忑。 ‘应该不会吧……” 陈树净垂下眸,稍稍加快了点脚步。 下一秒发现,那人也同样加快了脚步。 她顿时心绪翻涌,生出了点恐慌。 手机从包里悄悄翻出来,陈树净捏在手里,没怎么多想,她的通话联系人本来也没几个。 第16章 她盲摁了几个键,给裴念打去了电话。 心里有些急躁,期望他赶紧接电话。 可电话那头却是忙音,没有接通。 陈树净喉咙发紧,手指骨节握紧到有些泛白。 身后的脚步声没停,还在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咬了咬牙,准备再打第二次电话。 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在这时候保持绝对的冷静,陈树净也一样。 这次还没拨出去,裴念的电话已经拨回来了。 陈树净想也不想开了免提。 “裴念!” 有些慌乱的语气,不像平常的她。 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裴念愣了下,急忙问:“怎么了?你在哪?” 偏僻的巷子里一片寂静,少年的声音一出,能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慢下来,陈树净不敢放松,给裴念报了个地址,末了又说:“我快到家了。” 身后跟着她的人顿了顿,发出了点动静。 这回她听清楚了,是男人的咒骂声。 陈树净心里一沉。 握紧拳头,没敢往后看。 电话里裴念很快说:“我来接你。” 听到这句话,身后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陈树净后背渗出冷汗,不敢回头,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了,她听见男人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又踩了两脚。 可能是不想惹麻烦。 一阵窸窣的动静过后,那人好像走了。 陈树净不敢确认,一路头也不回地小跑到家,上楼梯的时候,才发现楼道的灯坏了。 光线昏暗。 让人有点害怕。 她屏住呼吸,鼓足勇气,加快了脚步准备上去。 楼道口却传来了嘎吱的响声。 她心一跳,生怕是男人又回来了。 正想往里躲。 却听到有人喘着气,在身后叫她。 “陈树净!” 她心口颤了颤,茫然地眨了下眼。 “我到处找你,你跑哪儿去了?” 少年的声线容易分辨,他平日里总是带点冷意的,像在水里淌过的声音,这会儿因为喘息而多了几分不稳,他的嗓音一直冷冷的,听不出情绪好坏,但在此刻听起来却让人安全感十足。 “……” ——是裴念。 他来接她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陈树净眼睛睁大了一些,鼻子微酸,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依靠一般,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小跑过去,在少年微微发愣的目光中,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16章 少年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人,神情有些古怪,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任她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尽量拿出全部的自制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陈树净……” 他静默良久,才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就被女孩打断。 “——我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什么?”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错愕。 陈树净整个人委屈得要命,用力搂紧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吗……” 她单薄的肩膀颤动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汹涌的情感混杂在一起,少年没时间去思考别的。 “……抱歉。” 他只能一边搂着她,安抚性质地轻拍她的背,下意识跟她道歉。 “陈树净,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手机没带身上,去街上买灯泡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在回去的路上,到家才看到你给我打过电话。” “大白天的,买什么灯泡?”她吸了吸鼻子。 “楼道灯坏了,我怕你回来害怕。”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会有人来维修的……”陈树净更难受了,越说越委屈,“而且你的手不是很金贵吗,要你修什么灯泡呀……” 因为不高兴,她抱着他的力道加重。 少年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 “我们老师早上还说,最近有混混会在放学后勒索学生,我本来就害怕,打你电话你还不接……” 陈树净声音很低,软软的有点像抽泣,缩在他怀里,手攥着他的衣角, 话里话外,都像是把他当成了依仗。 少年看着这样的她,心倏然软了一下。 他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在她肩旁边蹭了蹭,无师自通一般,将脑袋凑过去,任她摆布的姿态,宠物一样,“我错了。” “……”她不吭声。 裴念又说了一遍,郑重其事:“陈树净,是我不好。” “以后我去接你,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女孩安静地缩在他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弓起的指骨微微用力,把他衣服抓得更皱了,没人看见的地方,头埋得越来越低。 “……嗯。”她终于开口,轻声地应。 却不肯把垂着的脑袋抬起来。 只有露在外面的耳尖红红的。 裴念叹了口气,想: 是终于意识到,她抱了他多长时间吗? 原来陈树净也会不好意思。 所以她到底知不知道,小狗也是会咬人,不能随便乱抱的啊。 - 和裴念一起上楼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 像是在担心她还会害怕。 其实情绪落下去后,陈树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裴念好像没发现。 陈树净时不时抬眼,偷偷看向他,少年都好像没看到。 她只能低下头,看了会儿少年牵着自己的手,嘴唇动了动,找了个话题说:“你的手好冰。” “嗯。”他不以为然,反而牵她更紧,“天生的。” 冰冰凉凉的触感,在夏天牵着还挺舒服。 陈树净心一动,忍不住捏了捏。 “……” 少年转头看了她一眼,逆光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楼道里灯还暗着。 裴念刚才买了灯泡,但还没来得及装。 陈树净被他牵着手往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她垂眸看地上的倒影,自己像是被拥在了少年的影子里,贴得极近。 到了门口,裴念停下。 他很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带她进屋。 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她的手。 陈树净出了会儿神,下一秒,就听到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在想什么?” 她神色有些茫然,但还是下意识答了。 “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松手。” 下一秒,少年停住脚步,松开了手。 由于惯性往前,她的脸撞上了他的后背。 陈树净轻轻唔了一声,迟钝地抬起头,才发现他已经弯下腰欺近过来,视线与自己齐平,定定看着她。 “现在松开了。” 少年微微俯身,靠她很近,呼出来的气息滚烫,尾音撩人:“所以可以问一下吗?” “——你是喜欢我松手,还是不松?” 陈树净像是被刺了一下。 手指蜷了起来,没有立刻回答。 少年的眉眼生得淡,眼睫里总是湿漉漉的,像笼罩了一层雾气。 他恹恹地垂下眸,看了她一会儿。 之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陈树净。” 他叫了她一声:“没有回答的话,明天还是自己回家。” 陈树净抿了抿唇,“我不要。” 少年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 “只要你回答,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天天接你回家。” “……” 他总是很恶劣,爱看她为难。 陈树净想。 他是不乖的小狗。 像是有点被气到了,她眼睛变得有点红。 低头盯着鞋子发呆,很小声地说了一句:“……骗子。” 明明刚刚还说,不会让她一个人的。 “……” 半晌,像是一声叹息。 可能也是拿她没有办法。 少年嘴角扯了下,抚了抚她乌黑的头发,语气淡淡。 “饿了吧,我先去做饭。” 他转身走了。 陈树净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第17章 陈树净以为她会和裴念冷战。 但事实上,第二天少年就闷不吭声地与她和解了。 陈树净早上起床的时候,听到飘窗上传来的动静,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她没回头,但肩膀上突然一重。 “不许说话。” 少年从背后抱住她,脑袋搁在她肩上,带点困倦地说:“我还有点生气。” 她发呆了一会儿,小声说:“嗯。” “不想给你做早饭。” “这样啊……” 陈树净喜欢吃裴念做的手抓饼,闻言有些难过,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道:“那我去早点摊买吧。” 第17章 裴念抱着她没动,“陈树净。” “嗯?” “现在要我松开吗?” “……” 今天是周三,早读课会查人。 陈树净不想迟到。 她纤长的睫毛垂下来,有些无奈,但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说:“可以先松开一下下吗?” 少年扯了扯嘴角,这回听话地松开了手,点了点头说:“好哦。” 裴念没闹脾气,陈树净却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心里不是滋味。 因为早上起晚了,她没时间多想,只能抓紧时间起床,背对着裴念朝外走。 只是走进洗手间,拿起牙刷准备刷牙时,还在忍不住想: ……自己昨天是不是对他太凶了? 等陈树净换好衣服,洗漱整理完出来时,少年已经等在了大门口。 陈树净看到他,还有他手里的东西,面上一怔。 ……他给她做了早餐。 少年背倚着门,像是昨晚没睡好,困得要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右手拎着她的书包,左手拿着手抓饼。 看到她的时候,总算打起了点精神,慢吞吞朝她伸出手,含混不清道:“走了。” 陈树净:“……什么?” 裴念走过来,把吃的递给她,漫不经心说:“愣着干嘛,送你去上学。” …… 就好像温水煮青蛙。 少年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挤进了她的生活。 快到学校的时候,裴念停在没什么人经过的拐角处,把她的包递给她。 “我就送到这里。” “嗯。” 再往前的话,就会被人看到了。 不远处的教导主任站在门口,正在冲后来的同学们喊道:“还不快进来,要迟到了!!” 陈树净朝校门口走了两步,又咬了咬唇,停下脚步,转身回去。 重新回到裴念面前时,很明显看到他露出了几分讶异。 “怎么了?”他问,“是有什么忘带了吗?” 陈树净抿了抿唇,又摇摇头,学着他之前牵自己手的动作,慢慢伸出手,握上了他的。 少年垂下眸,静静看着她,沉黑的眼瞳湿漉漉的,手背淡青色的筋脉有一瞬间暴起,又被他压下。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像是被瓦解。 “没有忘带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 陈树净顿了顿,声音听起来似乎闷闷不乐:“讨厌我了吗?” “……” 空气骤然间变得安静下来。 黑发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仔仔细细端详她的表情。 像是要透过外表,看穿她的灵魂, 过了很久,余光扫过她的脚下,他忽然笑了一下,像是冬雪融化。 “陈树净,你鞋带开了。” “啊?” 她愣了愣,一瞬间神情变得有些窘迫,不大自在。 “那个,我……” “稍等一下。” 少年面不改色,只是屈膝半跪下来,在她面前低下头颅,替她绑鞋带。 他的侧颜精致冷淡,透着几分傲慢。 他好像天生这样。 只有在陈树净面前,会低头,说他愿意当小狗。 “好了。” 裴念动作娴熟地替她系好鞋带,再次站起来时,对上陈树净看他的眼神。 她一动不动,眼也不眨。 少年再次笑了,“怎么,看傻了?” “……裴念。” “嗯?” 陈树净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对他说:“我现在觉得,好像不松手比较好。” “……” 她说这话时很可爱,裴念喉结滚动了下,忍不住想抱抱她,但又怕害陈树净迟到了,她会生气。 不过,陈树净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女孩说完这句话,就低下了脑袋,脸部在发热,没再看他,转头往校门口跑。 她的鞋带被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跑起来速度很快。 少年目送着她离开。 几步路的距离。 原本这个时间,应该算是迟到了。 但是教导主任看到她的脸,明显地噎了一下,咳嗽两声后尴尬道:“是陈树净啊……怎么来这么晚呢。” “对不起主任,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起来有点晚了。” 陈树净长了张让人信任的乖乖脸。 “……本来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今天看在你是第一次犯的份上,先进去吧,下次不许再迟到了。” “谢谢主任。” 她软软地应声。 走进门口的时候,陈树净回了一下头,似乎是想确定他还在不在。 少年还在原地,翘着唇角,和她对视。 她有些慌乱地回过头,脚步匆匆地进去了。 没再看他。 - 下午历史课上,老师在讲昨天考的卷子。 陈树净考了满分,例卷被老师拿在手里,她没什么事做,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圆珠笔,微微出神。 突然,放在课桌里静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心中一跳,看了眼台上的老师,偷偷拿出手机。 【今天还是五点半放学吗?】 【应该。】 陈树净想了想,又回:【我不确定,老师可能会拖堂。】 【嗯,不着急。】 【我等你。】 陈树净看着最后三个字,安静几秒,忍不住弯了下眸,她把手机息屏,重新放进了桌兜。 坐在旁边的苗米夏砸吧下嘴,打了个哈欠,手撑着脑袋歪向另一边,继续睡觉。 陈树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的试卷拿过来,替她仔仔细细地订正错题。 一节课很快过去。 等下课铃一响,苗米夏突然精神了起来,“啪”地一下起身,抓过陈树净的手,把她连拖带拽地拉出了教室,嘴上神神秘秘的:“树净,跟我出来一下!” 陈树净一路上跌跌撞撞,等到了安静的地方,终于能松口气问她:“米夏,出什么事了?” “哎呀,不是出事了。”苗米夏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递给她,“喏,自己看。” “到底怎么啦,搞这么神秘……” 陈树净接过手机,边说话边低头看,说到一半的时候,她话音慢慢停下。 看清屏幕上亮着的内容后,她愣了愣。 那是一封短信。 上面写着—— “恭喜您投递的照片被杂志社采纳通过,三千元奖金即日将通过汇款方式打至投稿者提供的银行账号上,敬请查收。” 陈树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好像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是之前我给杂志投的稿,他们回复说通过了!” 苗米夏还在高兴着,兴冲冲地跟她商量:“树净我想过了,之前说奖金五五分,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你拍了张照片而已,这奖金已经打给我了,我拿一千块就行,你拿两千吧。” 米夏知道他们家的经济情况,所以总是会在这方面照顾她。 陈树净明白她的心意,但还是拒绝了:“不用的,如果没有你的相机,我们也拍不成啊。” “可……” “而且一开始,我都不知道有杂志投稿这回事。”陈树净打断她,认真说,“要论起来的话,我才是没有做什么的那个,只是坐着拍了张照而已。” 苗米夏立刻反驳:“才不是,你是最好的模特欸!” 陈树净笑了。 苗米夏看着她的脸,慢慢地也笑了,她咳了一声说:“那……我们还是平分?” 陈树净点头:“好。” “既然这样,我们两个这回也算是赚钱了,今天放学我请你吃冰淇淋!”苗米夏眉飞色舞地说。 “好呀,那我请你喝奶茶。” 陈树净说完,想起什么来,又改口:“米夏,冰淇淋还是我来请吧。” “嗯?为什么?” “因为……”陈树净挠了挠脸颊,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犹豫,“还有一个人来着。” 裴念是来接她的,总不能让米夏请他吃东西。 苗米夏:“?” 她不太明白:“什么叫……还有一个人?” 第18章 “从今天开始,裴念会接我放学。” 陈树净想了想,干脆跟她坦白了:“其实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回家的时候,有坏人跟着我。” “什么?坏人!” 苗米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问她,“是老班说的那个吗,外校勒索人的混混?” “……可能。” “叶阿姨知道吗?”苗米夏沉吟片刻,担心地问。 “她知道了也没用,只会让我自己小心吧。”陈树净想也知道叶佟会对自己说什么,摇了摇头,“我没告诉她。” “也是……还是让裴念保护你吧。” 陈树净出神了会儿,答:“嗯。” 第18章 气氛轻松下来,苗米夏又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手臂,笑着问:“裴念是不是对你挺好的?” “他……”陈树净下意识张口,才说了一个字,忽然反应过来。 她咳了一声,心跳突然乱了起来。 “快要上课了,我们回去吧。”陈树净眼神躲闪,避开了这个话题。 苗米夏跟在她身后,啧啧称奇:“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 “做贼心虚。” “……” 陈树净简直羞愤欲死。 她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不顾苗米夏的揶揄,把人丢在了身后。 - 傍晚那顿冰淇淋,最后是裴念请的。 放学前最后一堂课是数学,不负众望的,老班拖堂了。 所以陈树净偷偷在桌子底下给裴念发消息,让他先去冰淇淋店等她,顺便还提了一嘴,告诉他米夏也要来。 等她们俩匆匆背着包过去的时候,裴念已经把冰淇淋都点好了。 两份香蕉船。 还有巧克力和牛奶味的冰沙。 苗米夏嘻嘻哈哈的,朝她吹了个口哨:“树净,可以啊。” 陈树净偷偷瞪了她一眼,“别乱说。” 裴念挑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俩,把巧克力冰沙推到陈树净面前,随口问:“还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们点。” 苗米夏兴奋地张了张口,刚想说话,陈树净就用力拽住她,露出一个微笑:“不用了,够了。” 苗米夏吐了吐舌头,见好就收地拿起勺子,挖了口冰淇淋送进嘴里。 吃的都放在她们跟前,少年面前什么都没有。 陈树净问他:“你不吃吗?” “嗯。” 毕竟钱是人家付的,陈树净还是客套问了一句:“是不喜欢?” 可能是在北城吃惯好的了,吃不惯小县城的? 她心不在焉地想。 “也不是。”她们吃东西的时候,少年低头在打俄罗斯方块,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最后一份巧克力味的没了,我吃你剩下的就行。” “噗……咳、咳咳!” 陈树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 苗米夏差点没把嘴里的冰淇淋喷出来。 她手里拿着勺子,一脸惊恐地看着陈树净。 ‘——你们俩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她的眼神像是在说这句话。 陈树净深吸口气,有点气不过的,在桌子底下踹了裴念一脚。 对面的人顿了顿,好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抬起头,哦了一声,慢吞吞把手机放下,也不顾下一秒传来“gameover”的游戏音效,随口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们吃不完的话,可以把多的那份给我。” 苗米夏只想呵呵一笑。 她可不觉得裴念看起来,像是会吃自己剩食的人。 果然还是谈了吧? 他和陈树净谈了吧? “……” 面对着米夏挤眉弄眼的神情,陈树净面上闪过一丝羞恼。 她把巧克力冰沙让给裴念,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香蕉船说:“你吃冰沙吧,我有这个就够了。” 裴念盯着她看了片刻。 没错过她盯着巧克力冰沙时的不舍。 苗米夏和他们在冰淇淋店呆了一会儿,吃完东西后,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背起包准备走了。 她家和陈树净家不是一个方向的,也不顺路。 “话说树净,今天托你的福还有帅哥请客,欠你一顿冰淇淋哦!” 她走之前还要吊儿郎当地贫一句,朝陈树净打趣。 陈树净咳了一声,挥了挥手,朝她小声说了再见。 等苗米夏走了,裴念才慢条斯理拿起勺子,从他面前的巧克力冰沙里挖了一勺,送到陈树净唇边:“吃吗?” 陈树净愣了愣,微微偏头,避开了他:“不吃。” 少年没有把勺子收回,而是说:“你知道这份我没吃过。” ……是这样没错。 刚才让给他的那份巧克力冰沙,裴念始终没碰过。 陈树净偷偷瞥了眼,冰沙都有些化了。 她忍不住有些着急。 这个暴殄天物的家伙…… 那可是巧克力味的! “不吃吗?” 少年声音很轻地问她。 勺子就在面前,几乎快抵住她的唇。 陈树净静了静,最后还是没抵挡住诱惑,微微张嘴,少年顺势往前一送,喂给她吃了。 “好乖。” 裴念笑了一下,哄人的语气。 陈树净感觉脸有些热。 “你不吃就给我……”她伸手要去抢冰沙。 少年用很轻的力道把她的手拍开,“不给。” 陈树净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他。 裴念失笑。 只有在他面前,陈树净会露出这种表情。 像使小性儿一样,很可爱。 “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少年继续说。 陈树净盯着他手里的勺子,脱口而出:“但是刚才我吃过了。” “那又怎样?”他顿了顿,用她吃过的那把勺子,重新挖了勺冰沙,一边送进嘴里,一边眼睛看着她,淡淡道,“我又不介意。” 陈树净咬着唇,刚想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就听到他又说:“不许撒娇。” ……她哪有! 有点心虚,又有点隐隐的失落,陈树净不自觉埋下脑袋,开始用勺子戳自己面前的香蕉船,一声不吭的,像是要把它戳出洞来。 少年其实对巧克力冰沙没什么兴趣。 但他知道陈树净喜欢。 漫不经心品尝着冰淇淋,裴念其实没觉得有多好吃,但眼睛余光瞥见陈树净的表情时,他却忍不住笑了。 第一次觉得她可爱的时候,裴念觉得自己完蛋了。 但是现在,他还是觉得她可爱。 “其实不是最后一份。”他突然开口,说:“巧克力冰沙没卖完。” “!” 陈树净唰地一下抬起头,看着他。 裴念又克制不住想要笑,但他忍住了。 少年起身,仗着身高优势摸了一把她的脑袋,语气懒散的,朝柜台方向走去。 “公主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买。” 第19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陈树净的早饭都是裴念做的。 她每天早上醒来,只需要考虑荷包蛋要一个还是两个,或是要喝豆浆还是牛奶。 甚至过分一点,陈树净连天气预报都不需要看,下雨的日子,裴念会给她打伞。 那段时间,她只要转身,少年就在身后。 裴念把她照顾得很好。 - 走出校门的时候,背后有声音叫住她:“陈树净。” 她回头,是葛叙扬:“有事吗?” 男生匆匆走过来,右手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她:“英语竞赛的补充题,我们班老师给的,我多打印了一份,给你。” “谢谢……”陈树净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多印一份?” 男生斯斯文文地笑了,“都是同学嘛,我们出去比赛代表的是嘉城中学,既然是一块儿的,当然要互帮互助一些。” “……” 陈树净有些愧疚。 其实葛叙扬之前私下里找过她,提过几次周末去图书馆学习的事,但她因为有裴念补习,每次都拒绝了,久而久之,葛叙扬也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再来她班上找她。 陈树净自认和葛叙扬就是点头之交的关系,但这次他们班老师给的补充题,他居然还想着给她一份。 她越想越不好意思,“这样吧,不然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找个教室做套卷子,看看水平……” “这个礼拜就有。” 男生忽然打断她,“这周末。” “……啊?”陈树净呆呆地看着他。 葛叙扬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校门口了。 所以这会儿朝他们走过来的那道身影,显得格外扎眼。 ……何况他还长了那样一张脸。 葛叙扬的目光从她身上往后移,陈树净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正想回头时,身后突然覆上来熟悉的体温,她整个人身上一沉,一只手遮盖住她的双眼,少年人懒洋洋的声音随后响起—— “哇,好巧。” 带点挑衅的语气。 听到这个熟悉的前调,陈树净眉心一跳,忍不住头皮一炸。 “我还当你们老师又拖堂了呢……原来是背着我在这儿和别人聊天?” 这叫什么话?她哪有背着他…… 陈树净下意识去掰他的手,想要转过身,“你等下,我不是……” 葛叙扬就是在*这时开的口。 “同学,你不要误会。”他看向裴念,第一时间解释道:“我和陈树净是在讨论英语竞赛,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19章 “我想的哪样?” 裴念的声音依旧漫不经心,陈树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出他心情不太好。 他饶有兴致地说:“还有,我不是你的同学。” 大概是极少能碰见这么不客气的人,葛叙扬沉默了。 裴念的毒舌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树净神情有些局促,她稍微用了点力,终于掰开了裴念的手,匆忙跟葛叙扬道歉:“不好意思啊,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放心上……” “我就是这个意思。” 少年在背后轻啧一声,打断了她。 陈树净:“……” ‘陈树净是以什么立场,来替这个人给他道歉?’ 葛叙扬看了裴念一眼,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嗯,我知道的,没事。” 裴念挑了挑眉,刚想有什么动作,陈树净的指尖警告般地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下,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讥笑一声,没再说话。 “刚才说的补充题,还有东西要跟你说一下……”葛叙扬又说。 裴念双臂抱胸,稍微有些不愉快,但出于尊重,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会儿。 结果葛叙扬又跟陈树净聊了半天竞赛的事,眼看没完没了了,裴念面色微沉,终于有些不耐烦,出言打断他们后,少年直白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家?我给你买了蛋挞。” ‘……回家?’ 抓住话语里的重点后,葛叙扬肉眼可见的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是邻居吗? 还是说……他们住一起? 男生眼神迟疑地看向陈树净。 陈树净没来得及顾他,视线已经转向了裴念。 “蛋挞?”她像是被吸引了注意,抬眸问道:“你今天去那家甜品店了?” “嗯。” “不是说等我一起?” “你不是没空吗。” 他还说风凉话。 “哦……那你是去海边写生吗?” 裴念答得随意,瞥了她一眼:“对,没有模特的那种。” “……” 陈树净抿了抿唇。 她最近学业太忙了,都快忘了这事。 好在少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随口一说。 因为她刚才没有回答,所以少年替她做了决定,“既然没什么要聊的了,那就现在回去吧。” 陈树净一愣:“哎,等等……” 裴念没给她等等的机会。 他微抬了抬下巴,跟葛叙扬意思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转过身,反手牵过陈树净的手往远处走。 她有些猝手不及,只能下意识顺着他力道牵手,然后回过头,仓促地跟葛叙扬说了句拜拜,之后亦步亦趋地跟上。 这两个人熟稔的态度…… 葛叙扬落在后面,看着他们牵着的手,微微出神。 陈树净被拉着走,有些怕被其他人看到,回头传进叶佟耳朵里,于是小声拉他衣袖,不太自在地开口:“裴念,这里是校门口,你注意影响……” 他不在乎。 裴念牵她手的动作没变。 陈树净只能叹了口气,无奈又问:“还有,你怎么自己跑到这儿来了,不是说在巷子口等我吗?” “陈树净,说那么多,你倒是反省反省自己呢。”少年哼了一声,语气渐渐软下来,含混不清地嘀咕,“我都等你半天了,你一直不出来。” 她“啊”了一声,低头去看表。 “不用看,晚了四十分钟。” 少年道:“你们学校的其他人都走光了。” 陈树净自知理亏,只能弱弱道:“不好意思啊……因为今天放学晚,班主任又找我去聊班务的事,所以耽搁了。” “就因为这个?” 他伸出胳膊朝她控诉:“陈树净,你们学校门口蚊子也太多了,我为了等你,咬了一胳膊蚊子包。” “啊?我看看。” 陈树净凑过去,拉过他胳膊看了眼,也忍不住皱起眉来:“怎么被咬了那么多。” 裴念心不在焉:“不知道,可能是我的血好闻吧。” “……净贫嘴。”陈树净撇了撇嘴,在他胳膊上掐十字。 他乖乖地站在那儿,任她掐自己胳膊上的蚊子包,神情专注地看着她。 “下次出门喷点花露水吧,你这样可不行。” 陈树净给他封印完蚊子,想了想,又有些懊恼,“……不过也是我不好,下次班上要是再有什么事耽搁了,我提早给你发消息。” “欸,还真是因为班务啊?” 少年顿了顿,眉眼中有些稀奇,他懒散地垂下眼睑,慢悠悠问她:“不是因为和同学聊天,所以忘记时间了?” 陈树净下一秒停下了脚步,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赶忙朝背后看了眼,只见葛叙扬步履平静,已经朝反方向走了。 两边的距离隔得极远。 陈树净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埋怨:“你说什么呢……还好人家没听到。” 裴念把她的脸掰回来,对着自己,有些不满地开口,“你看他做什么?” 陈树净:“你说别人坏话,我当然怕被听到。” “怎么,你默认我们俩是一伙的?” 她疑惑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少年承认他有被哄到。 稍微有些忍不住,轻轻扬了下唇角。 “这样啊。” 陈树净终于有点意识过来,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狐疑地看他。 “裴念,你刚才……不会是在吃醋吧?” “我为什么要吃醋,我们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关系。” 少年一秒都没犹豫就否认了,他耸了耸肩,觉得自己脾气实在是太好了,居然能忍到现在:“我只是稍微有点生气——你刚才居然把我晾在一边,跟他说话。” 他唇角抿起,一字一顿地说。 “……”啊。 感觉他好像很不高兴。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回答? 陈树净不安地偏了下头,觉得气氛有点危险。 她睫毛轻轻颤动了下,犹豫了会儿才开口:“对不起……” “那我……要怎么哄你啊?” 裴念看着她,突然不说话了。 - 葛叙扬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嘴唇动了动。 “谁在后面?出来。” 草丛里的猫被惊了一下,飞快地朝另一头跑走了。 “……嚯,小兔崽子还挺敏锐。”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男人吊儿郎当地从拐角处出来,把手里的烟头随手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切了一声开口:“这么几年不见了,怎么变得这么没礼貌。” 看到来人,葛叙扬顿了顿,表情略带复杂,似乎是有些惊讶会看到他,但又忍住了。 他张了张口,“怎么是你?” 对方盯着他看。 葛叙扬停顿了几秒,“……表哥。” “还知道叫我表哥啊。” 男人脸上有条刀疤,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转眼间又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嘴里吐出口烟雾,从裤兜里掏出个崭新的钱包,随意翻了翻,捡了几张红票子递给葛叙扬,说:“我提前放出来了,回去告诉你妈,让她今晚去买两个好菜,弄点酒,就当庆祝了。” 葛叙扬站在原地,没接钱。 “干什么?傻了啊。”男人催促他,“哥今晚去你家吃个饭,总不会不欢迎吧?” “……不是。” 葛叙扬看着他的钱包,眼神闪了闪,语气有些迟疑道:“表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没几天。” “那你这段时间在干嘛?” “问那么多干嘛,关你屁事。” 男人疑惑地挑眉,脸上的刀疤随着动作一裂,他语气不悦:“多读了几年书,倒管起大人的事来了。” “……” 葛叙扬蹙了下眉,一言不发地撇开眼。 男人骂骂咧咧地说了他几句后,又目光阴沉地催他快回去:“总之你别管这么多,回家把钱给你妈,我这会儿去网吧打会儿游戏,一会儿上你家串门。” “……行,知道了。” 葛叙扬接过钱,头也不回地往家走,一边忍不住想起前两天,班上同学说被混混勒索,连带着他姑妈从美国给他带回来的新款钱包,也被一并抢走的事。 葛全在这个时候出狱了…… 会是他干的吗? 第20章 “你真要和他去图书馆?” 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少年语气微妙,看着她往包里装卷子。 “对呀。”陈树净没抬头,理所当然道,“我都答应人家了,总不能临时放鸽子吧。” 裴念没吭声,只是慢吞吞走过去,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背包肩带上,并拢的五指骨节分明,修长纤细,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第20章 “你干嘛?” 陈树净有反应了,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推了推他,“手放开,我都没法收拾了。” 少年冷冷淡淡地弯起唇角,没听她的,而是上前一步,身体从后虚虚地环抱住她,仗着腿长手长,随意伸出手,替她把背包拉链一拉,有些恶劣地说:“就不。” “……” 裴念是清瘦匀称的身材,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陈树净受他桎梏,仰头看他的时候,纤瘦的脊背贴上他的怀抱,下一秒感受到衣料摩擦的触感,还有少年人薄薄的一层肌肉。 靠近他时,一股清冽干净的海盐香蔓延开来。 裴念好像真的很喜欢贴着她。 是小狗吗?真粘人。 陈树净愣了愣,声音不自觉轻了几分,又有些头疼:“裴念,你别闹……” 他下巴搁在她头顶,语气闲闲的,给人感觉特浑:“我不闹,带我去。” 她仰头瞪他:“你这还不算闹?” 少年笑起来,“那你带我去吗?” “……” 最后陈树净还是拿他没法,给葛叙扬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明情况自己要带个朋友去时,裴念还在百无聊赖地玩她的头发。 他像是把陈树净当成了抱枕,整个人懒散地挂在她身上,脑袋埋进她肩窝,鼻尖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全然没个正形的样子。 陈树净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转头朝裴念道:“这下你满意了?” “嗯,满意了。” 少年很自觉地拎起她的包,“走吧。” - 图书馆里。 葛叙扬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裴念,又看了眼坐在裴念旁边,且正好是在自己斜对面的陈树净,表情变了变,脸上的笑容都快有些挂不住了。 “那个……”他试探地开口,问道:“不是苗米夏吗?” “什么?”陈树净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葛叙扬:“你说带个朋友过来,我以为是苗米夏……” 陈树净后知后觉啊了一声,这下反应过来。 直白地收到了不欢迎,裴念轻轻笑了一声。 陈树净有点尴尬,看了眼裴念。 因为是她自己答应来图书馆的,所以一开始陈树净打算坐葛叙扬对面,结果裴念一来就把那个位置占掉了,还招呼她坐在他旁边。 坐下来后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说什么。 偏偏葛叙扬这么说了,裴念还嫌场面不够热闹似的,要在这时候火上浇油。 “原来你这么想见树净的朋友啊,那怎么还要拐弯抹角的呢?直接约苗米夏出来不就好了?” 他一手托腮,好奇地打量对面的人,故作不知地问。 葛叙扬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愣住。 下一秒,他胸膛重重地起伏了下。 “那个,我不是——” “哎,现在在图书馆呢。”裴念这时却露出知情达理的表情,摆了摆手,一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再说了”的样子,“咱们还是不要说话了,安静点,以学习为主。” ……用你说! 在你来之前,他都已经做完一份卷子了! 葛叙扬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出不来。 陈树净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平日里总是以优等生形象示人的少年,给她的印象向来沉静且自持。 从没见过葛叙扬有这种不平静的表情。 ……裴念还真是了不起。 她悄悄看了自己身旁的人一眼。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念挑了下眉。 “怎么了?” “……没事。” 陈树净摇了摇头,把试卷拿出来,问葛叙扬:“这是往年竞赛的卷子,我们计时做一份怎么样?” 听到她问自己,男生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下来,朝她温和说:“好。” 裴念:“那我给你们计时?” 陈树净觉得可以:“好。” 葛叙扬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 陈树净做题,顺便给裴念当模特。 笔尖沙沙的声响在画纸上擦过。 他说要画她。 陈树净早已适应他的视线,还有亲昵的接触。 但还是不习惯他微凉的体温。 有那么一两次,因为过于专注,低头做卷子的时候陈树净有几缕碎发落到纸上,因为绘画一直注视着她,少年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拇指擦过她脸颊,替她把发丝撩到耳后。 陈树净顿了顿,选“c”的笔尖微顿。 画出的半圆弧度弯了一下,好像她突然卡了一下的心。 对面做题的男生也停了一下,像是同样注意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皮轻轻垂下来,继续低着头做题。 - 批完卷子,陈树净有点渴了。 图书馆有免费的水,她打算拿杯子去接。 出于礼貌,她问了其他两人:“你们要喝水吗?” “不用,谢谢。”葛叙扬礼貌地婉拒了。 裴念懒洋洋地说:“我也不用。” 陈树净哦了一声,一个人拿着水杯去接水。 她走后,裴念懒散扯了下唇角,他微微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长腿微曲地敞在那儿,少年眉眼冷淡下来的时候,总是显得人很傲慢,眼皮恹恹地耷拉着,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轻飘飘睨了对面的人一眼,尾音拖长,开口时漫不经心的口吻,像揶揄。 “葛叙扬?” 听到自己的名字,男生放下手里的卷子,看向他:“有事吗?” 问话的口吻是礼貌的,但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若让不知情的旁观者来看,任谁见到这两人之间波涛汹涌的氛围,都会觉得场面看起来一触即发。 就连葛叙扬也觉得对方下一秒要朝自己发难了。 谁知裴念这时却说:“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 男生面上明显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拜托”两个字。 都说先礼后兵,葛叙扬迟疑着开口:“你说说看……” 裴念自觉他已经够客气了,且他没那么多讲究,于是嘲讽的语气拉满,上来就拿枪轰炸:“同学,可以请你自觉一点吗?” 葛叙扬打得一愣:“……哈?” “我是说,希望你可以有眼色一点。” 少年顿了顿,不满地啧了声,像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甚至是理所当然说出口的,没发现自己有多气人。 “周末时间,陈树净是我的。” “……”有病吧。 葛叙扬简直气极反笑,忍不住质问他:“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是她的谁?” 听到这话,裴念那双漂亮的眼睫忽然弯了弯,像是很骄傲似的,他答得坦然。 “我是她的宠物。” “……” “…………?” 葛叙扬觉得自己可能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第21章 【我是她的宠物。】 “……” 这种话是正常人说得出口的吗? 又或者,这个叫裴念的少年是在警告他? 葛叙扬感觉自己的大脑容量快不够用了。 说到底,这两人真的是朋友吗? 还是说——他们是在交往? 一直到陈树净回来,葛叙扬的心情都还有些没能消化。 短短几分钟内,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而他的种种猜测,在看到陈树净喝完半杯水,裴念转头与她耳语几句后,自然地接过她的水杯,喝了一口时达到顶峰。 那个少年喝水的时候,眼皮还轻轻撩了一下,挑衅地看着他。 葛叙扬捏着笔的手瞬间发紧,指腹下意识用力,在试卷上落下了一道突兀的划痕。 他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题也做的差不多了,陈树净准备回家,主动开口问。 葛叙扬也待不下去了:“……好。” 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偏头朝裴念小声道:“刚才都问你要不要帮你接水了,你说不要,现在口渴了还要喝我的,回去你得给我洗杯子。” “好哦。”裴念一口答应,“回去帮你洗。” 陈树净咦了一声,有些诧异。 ……裴念今天这是怎么了? 乖得出奇,她自己都感觉惊讶。 难道是她看的书有效果? 心里有些不解地想着,三人结伴一道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前台的姐姐跟她挥手打招呼,陈树净下意识抬起眸,冲对方笑了下。 裴念挑眉,想起什么来:“话说,你刚才去接水的时候,是不是还拿了本书?” “……是呀。” 陈树净表情可疑地迟缓一秒,又点点头,“上次在图书馆借的,正好看完了,我去还掉。” 第21章 “哦,这样。” 少年显然对书兴致缺缺,没有多聊的意思。 陈树净松了口气。 走了一段路,葛叙扬和他们在岔路口道别。 陈树净礼貌地和他挥手:“拜拜,周一学校见呀。” 他打起精神笑了笑,“嗯,学校见。” 那个叫裴念的少年漫不经心站在旁边,神情冷淡,一句话也没说,但他手里拎着陈树净的包,自然得像是本该如此。 在他跟陈树净说完“学校见”后,少年突然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轻啧了一声,拉过陈树净的手往反方向扯,把烦他的情绪表现得很明显:“走了。” 葛叙扬一静。 陈树净歉意地朝他看了眼,但也没说少年什么,像是习惯了他这副恣意做派。 ……他们一向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没走几步,葛叙扬又忍不住回头。 少年一手拎着她的包,一手随意搭在陈树净肩上,揽着她走,时不时低头跟她聊两句,姿态漫不经心。 看着并肩往另一个方向走的两人,男生渐渐顿住脚步,垂下了脑袋,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喉咙也有些干涩。 其实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应该是不能告诉其他人的。 但为什么偏偏,是他发现了这件事? 陈树净和那个少年。 用的是同一种香味的洗发水。 …… 图书馆里,前台在和同事聊天。 同事走过来,随手翻了翻她桌上的书,乐道:“哇塞,这年头还有人看这种书啊?”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呢,应该挺有爱心的。”前台满意地吹了下自己刚涂完颜色的美甲,笑着说,“和两个帅气男生一起来的,可受欢迎了。” “哇哦。”同事吹了个口哨,“真羡慕。” “有帅哥有宠物,简直人生赢家。” 两个人嘻嘻哈哈说了一会儿,很快又聊到了下班后要去哪儿逛街。 桌面上,一本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封面简洁朴素,只有几个大字的标题。 ——《如何驯养你的小狗》。 - 回去的路上,少年一路兴致都不怎么高。 陈树净有些奇怪,伸手戳了戳他。 “干嘛?”他懒洋洋道。 “你怎么不说话?” 老是她在说,感觉怪怪的。 “我要说什么?”他反问。 “唔……比如说。”陈树净想了想,“晚上吃什么?” “这取决于你。” “那红烧排骨?” “可以。”他无所谓地应下了,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这很不对劲。 陈树净边走边看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裴念,你今天有点奇怪。” 他终于舍得给她一个眼神了。 淡淡睨了她一眼,少年的喉结动了动,他忽然俯下身,帅气的脸凑近她,目光直勾勾地看她,懒散道:“我有吗?” 陈树净已经习惯了他的随心所欲,对于他的临时袭击甚至连躲都没躲。 四目相对,先躲开视线的是裴念。 “对啊。”她说,“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 少年嗤了一声,直起身子,继续朝前走。 陈树净拽了下他的衣袖,问:“到底怎么了?不开心是因为葛叙扬吗?” 有一说一,陈树净也不是瞎子。 刚才图书馆里氛围紧张,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但她只是不明白理由。 “知道还问。” 少年轻轻扯了下唇角,居高临下地垂眸,他忽然伸手,轻轻掐了下她的脖子,像警告。 “陈树净,你是傻子吗?” “……” 她不是傻子,但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哄他。 一种古怪的感觉蔓延开来,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失神了会儿,陈树净安静了片刻,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感觉她好像也变奇怪了。 导致这种现状的罪魁祸首,是走在前方的少年。 ‘……有点糟糕啊。’ 她看着裴念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想。 - 有些事情只要开了头,就会逐渐变得适应。 陈树净没搬到裴念房间的时候,他在房间里听音乐都是公放,但自从陈树净来了之后,少年就很自觉地挪了座位,跑去她身边,在她安安静静看书的时候,听歌与她分享耳机。 有线耳机两只,一左一右。 他们分着戴。 少年打了个哈欠,总是一副睡不够的模样,懒懒散散,挨着她一起小憩。 等陈树净把书看完,取下耳机线的时候发现它们缠绕在一起,她叫了裴念一声,想让他收拾,少年却压根不管,手仍虚虚地环在她肩颈处,身体从背后覆上来,揽着她含混不清地说:“再听一会儿。” “很晚了。”陈树净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该睡觉了。” “通融一下嘛,好不好?” 少年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她身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有点痒。 陈树净还想拒绝,他便开始给她细数自己的功劳:“之前苗米夏来家里玩的时候,我给你们让床位,可是睡了一整晚的客厅沙发。” 陈树净装没听到。 裴念顿了顿,又委屈地说:“那个沙发硬得要命,睡得人难受。” “……” 他像会勾引人心的妖精。 明明装可怜的时候一眼能看穿他是假的,但当少年那双清冷的眼定定看着你,低下脑袋,漂亮柔软的发丝蹭着你掌心时,你却还是忍不住心一软,容易顺着他的意思来。 陈树净觉得自己像个昏君。 “……那就再听一首。” 裴念眉心舒展开来,露出得逞了的表情,恶劣地笑了笑。 “陈树净,你真好。” 耳畔响起粤语缠绵,两个人却都没有认真听的意思。 陈树净低头把书合上,眼皮有些不太平静地轻颤着。 “其实与你有权永远未谋面/ 年月里平白错过/某个友谊或爱恋 浮游在无限宇宙/总算拖过你的手……” 少年慢慢不再满足于抱她,而是为了适应她的身高微微弯下腰,伸展的双臂开始搂她的腰肢,陈树净垂下眸,唔了一声,已经懒到不再去分析他的意图,反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任裴念亲昵地靠着自己,把玩她的头发。 他白皙的手穿插.在她乌黑的发丝中,像一幅漂亮艳丽的美人画卷。 “陈树净,你好乖。”他忍不住说。 女孩听着歌词出神了片刻,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指尖挠了下他的掌心,“书看完了,我想躺一会儿。” 少年没有异议,把坐在椅子上的她打横抱起来,抱回了床上。 “再听会儿歌吗?”他问。 “嗯。” 他坐在边上,又靠着她待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耳机线缠绕在他们身侧,像一团解不开的线。 书上说,两个人相处的模式越来越近,就会失去把握尺度的标准。 陈树净侧目看了他一会儿,思索片刻后,像是好奇似的,她微微坐起来,学裴念之前对自己的动作,伸手遮住了他漂亮的双眼。 少年有些怔愣,但几秒过后,又顺从地笑了下,听之任之。 “好玩吗?” “……嗯。” 感受着他眨眼时,睫毛在自己掌心擦过的柔软触感,陈树净忍不住想。 自己把握的度,好像松了一些。 第22章 葛叙扬回去的时候,红烧肉刚出锅,满屋都是香气四溢的味道。 葛母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从厨房隔间探出头,笑着朝他说:“学习回来啦?快去洗个手,准备吃晚饭。” 葛叙扬看了眼满头大汗的母亲,又转过头,看向坐在餐桌边上,等着坐享其成的男人,没说话。 餐桌上,葛全手里夹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他脸上的刀疤看起来可怖,看到葛叙扬背着包回来站着不动,嗤了一声,讥讽话张口就来。 “小兔崽子,一个人站在那儿发什么呆,读书读傻了?你妈让你去洗手吃饭呢。” 葛叙扬没理他,自顾自去洗了手,又回到厨房,帮着母亲端菜。 女人劝他:“你别忙活了,去陪你表哥说说话,都这么久不见了。” 葛叙扬想拒绝:“我们又不熟……” “熟不熟的都是自家人,还能生分了不成。”女人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把他推出厨房,“去,一块儿坐下聊会儿天。” 葛叙扬看得出来,母亲怕那个男人。 “不情不愿的,老子是能吃人?”背后传来葛全的声音。 他顿了顿,还是走过去。 葛全混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看出葛叙扬神情冷淡,一副避嫌的意思,他脸上闪过森然与戾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故意和他对着来:“离这么远干嘛,过来坐。” 第22章 葛叙扬没过去,冷着脸色道:“我还有张卷子没做,先回房间了。” “回来。” 他头也没回。 男人笑了一下,“你今天从图书馆回来的吧?” 少年脚步一顿。 “和你一起出来的那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哈?” 葛全拿起桌上的劣质白酒,给自己满上一口,饶有兴致地自斟自酌,仿佛没看到葛叙扬突然僵直的背脊,和慢慢攥紧的双手。 男生转过身,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葛全吐了口烟笑起来,好像很欣赏他现在这副模样。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到好玩的东西了,问问你呗。” 葛全无聊地玩着酒杯,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的嗓子像磨了砂砾一样难听,笑起来让人头皮发麻:“看你这么激动的样子,那小丫头是你姘头啊?” “她不是。” 葛叙扬听他说这种垃圾话,恶心得想吐,他眉头紧皱,“你想做什么?别碰她。”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干了什么一样。” 葛全摸了下自己脸上的疤,不以为然地拿自己说事:“老子当年进去又不是因为犯了强.奸,用得着拿这种看下三滥的眼神看我吗?” 那你也是人渣败类。 葛叙扬把这句话咽下去,“……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干嘛?” “哟,还是个急性子呢,这是你对表哥应有的态度?” 看他那张笑得像癞皮狗的脸,葛叙扬有一巴掌抄上去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 因为男人下一秒吹了个口哨,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看着他说:“你们下午三个人走在一起,既然你不是她男朋友,那那个和她一块儿走的就是咯?” “你——” 葛叙扬忍不住露出情绪来。 葛全突然间哈哈大笑,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次不等葛叙扬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喜欢那小姑娘。” 他甚至用的是陈述句。 葛叙扬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胸腔轻颤。 “——在聊什么呢?” 葛母端着一锅水煮鱼出来,见他俩气氛不对,忙挂上笑脸开口问。 葛全撒谎时连气息都没变,皮笑肉不笑地说:“聊小扬在学校的成绩呢,我下午来的时候路过图书馆,正巧看到他和同学一块儿出来,大周末的还出门学习,看得出是个上进的。” 这话听着窝心,葛母笑开了花:“我家这孩子啊,别的不说,成绩是真好……” 饭桌上,另外两人侃侃而谈,葛叙扬沉默着夹菜。 最后葛母打算去洗碗的时候,他站起身:“妈,我来。” “你个孩子洗什么碗,学习了一天了,回房间休息去吧。” 葛全在背后轻飘飘说:“是啊,还是孩子呢干什么活,这会儿时间还早,你去前头那家小卖部,给哥带包烟。” 他说着拿出钱包,从里面拿钱。 葛母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进厨房去洗碗了。 很快的,水槽传来了放水的声音。 因为母亲的默认,葛叙扬只能强行压制住自己的不愿,认命替他跑腿。 “要什么烟?” “我想想。” 男人动作不紧不慢,葛叙扬有点烦躁地皱了下眉,朝他瞥了眼。 下一秒,他怔了一下。 目光闪烁。 葛全手里的钱包还是上次那个。 里面的钱有零有整,鼓鼓囊囊一堆。 格纹钱包是皮质的,很有质感。 男人挑挑拣拣,拿了张小面值的给他:“买红塔山。” “……知道了。” 走出门的时候,葛叙扬看向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走了会儿神。 夏日的晚风里还带着闷热。 他刚才看清楚了,钱包是巴宝莉的。 和他班上同学被抢的那只一模一样。 - 高三事情多,陈树净又要忙竞赛,不知不觉间,时间越压越缩,她越来越忙。 但两人之间却像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不用她说话,裴念总能知道她要什么。 傍晚时分,她洗完头出来,低头安静看书的时候,少年在背后给她擦头发,有湿漉漉的水珠滴落下来,落到他手背上,裴念笑了笑,语气慢悠悠地说:“以前你给我擦过头发。” 她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嗯。” “陈树净,你头发长了。” “我空的时候去剪。” “……不用。”少年看着她乌黑漂亮的长发,顿了顿,含混不清地说,“这样就挺好的。” 他喜欢长发,陈树净心想。 有时候早上起来,她手里拿着单词本在默背,少年给她剥完水煮蛋递过来,她连看也不看,囫囵一张口就咬了下去。 这样能让她节省时间。 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 有次吃得太快被蛋黄噎到,她咳*得不行,脸都憋红了,上学路上小卖部都还没开,牛奶又被陈树净前一天喝完了,裴念跑了小半条街,才在早点铺给她买到了豆浆。 那次之后,她很久都没吃水煮蛋了。 裴念接送她上下学的次数太多,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所以渐渐的,开始有人好奇地来问她:“陈树净,放学后和你走在一起的男生是谁啊?你男朋友吗?” 她摇头:“不是。” 顿了顿,又说:“是朋友。” 同学们都面面相觑,不太相信,试探性地问:“朋友天天来接送你上学啊?不可能吧。” 陈树净静了静,不再回答。 同学以为她是不想说,彼此间默默交换了个眼神,岔开了话题。 不过,有一个外校帅哥天天来接陈树净的事,在年级里小范围的传开了。 而对于这件事,陈树净一无所知。 至于那天同学问她的问题,陈树净后来有思考过。 但陈树净想的是,她好像也不太清楚。 她和裴念的关系貌似不能用“朋友”来定义。 那应该是什么呢? 租客吗。 ……可是普通租客,应该不会给房东当小狗吧? - 时间过得很快。 月考过后没多久,天气就变凉了。 秋天的被窝暖和又舒服,陈树净也忍不住开始赖床。 这天早上,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昨天是周五,陈树净晚上做卷子做到十一点,早上本来想睡个懒觉的。 她听到铃声后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自己放在床边的手机。 陈树净睡眼惺忪,甚至困到眼睛都没睁开,划开接通电话后,就把手机拿到耳边,“……喂?” 女孩的声音干干净净,还带着点倦怠困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沉着冷静地问她:“你是谁?” “……?” 陈树净大脑宕机了两秒,眼睛唰一下睁开了。 她好不容易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定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手机,上面亮着的通话界面上,备注的名字赫然是“夏子邢”。 “……” 完蛋。 这是裴念的手机。 “还在吗?” 电话那头又问了一遍,还在耐心等她的回复。 陈树净咕噜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表情有点慌张,伸手去晃了晃飘窗上睡觉的少年,小声又急促道:“裴念,别睡了,醒醒,你的电话。” “……做什么?” 少年有点起床气,被她吵醒了,声音还有点沙哑,听起来带点涩。 “几点了?” “我看看……八点。” “不是还早着吗。”少年闭着眼睛,手摸索着伸过来,贴了贴她的脸颊,语气安抚,“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电话那头的夏子邢:“……”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大清早八点钟,裴念和别人睡在一起? 对面还是个女孩接的电话! ……他是不是无意中撞破了什么不该让人知道的东西? 夏子邢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裴念,是你的电话,人家还等着你接呢……” 电话还处于通话中,始终没有挂断,陈树净有点不好意思,又拍了拍裴念的手。 在陈树净的不懈努力下,裴念终于慢慢撩起眼皮,压着火气接过手机,语气冷淡地对电话那头说:“你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夏子邢:“……咳。” 听出对面人的声音,裴念扯了扯嘴角:“傻逼。” 他一个字也没再说,径直挂了电话。 “怎么挂电话了?”陈树净怔了怔,问他:“对面是你认识的人吧,我看你备注名字了。” “没事。”裴念压着眼皮,“不想听他烦。” “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陈树净还想再说什么,裴念小声嘟哝了一句,干脆从飘窗上翻下来,一把将人揽过去,微凉的手捂住她的唇,把她抓进被窝,自己也伸手抱住了她,打了个哈欠,掌心包住她后脑勺,把人往自己身上揽。 第23章 “不说了,睡觉。” 陈树净一下子噤声了。 少年的手还放在她腰肢上,身上带着海盐香,拖着尾调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有点撒娇的感觉。 女孩乌黑的发丝散落在他肩头,鼻尖都是裴念的气息。 他体温比她低一些,这个季节抱起来很舒服。 陈树净刚才被吵醒,这会儿其实已经没什么睡意了,但看着闭眼乖顺的少年,她张了张口,难得什么也没说。 手机被她放了回去。 迟疑了几秒后,她还是往被窝里挪了挪,钻进少年怀里,脑袋搁在他胸口,闭上了双眼。 第23章 等陈树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她睁开眼,揉了揉眼睛。 “裴念?” 她伸手去探旁边的位置,却发现扑了个空。 裴念已经不在床上了。 陈树净愣了一会儿,慢吞吞起身下床,去衣柜拿了件裙子穿,简单洗漱完走出房间,才发现裴念就在客厅。 他拿着手机,可能是怕吵到她,声音压低了在跟人打电话。 “都说了不回去过,你们几个能不能消停点,今天大清早还打电话过来,生怕吵不死我?” 是早上那通电话。 陈树净看着远处,身形停了下,不自觉往角落里藏了藏,听他讲。 “……不是女朋友。” 少年啧了一声,不愉快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做事还要跟你报备?” 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嗤笑着说:“住哪?反正不在北城,你少给我乱打听,安分一点。” “……” “生日而已,我平常过得还少吗?”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个人站在客厅,语气淡淡:“没那么多人烦我,我还落得清静些。” 原来今天是他生日。 陈树净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这样的日子他不想回家…… 身边的人,也只有她吗? 陈树净心头微微一动。 她犹豫了一下,揉搓了下手心,还是定了定心神,朝裴念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少年讲话的声音一顿,眼尾微微上挑了下,没回头,但在陈树净偷偷靠近他的时候,他漫不经心伸出手,反手扣住了她手腕。 “醒了?”他含着笑,“怎么不多睡会儿?” 电话那头,从没被他用这种温柔语气对待过的夏子邢:“?” 怎么还夹起来了? 陈树净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掌心,指尖轻轻拨了一下,算是回答:“今天睡很晚了。” “多睡会儿挺好的,你平常睡太少了。” 夏子邢:“……” 人家睡多睡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真的忍不住想吐槽。 但裴念没给他这个机会。 少年视线一挪,视线落到她纤细笔直的腿上,因为陈树净人白,穿这样露腿的裙子时,愈发衬得人清瘦。 他只看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呼吸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忽然说:“饿不饿?” “唔,好像有点……”陈树净感受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老实道:“毕竟没吃早饭嘛。” 这都快中午了。 裴念摸了摸她脑袋,从口袋里翻出一粒水果硬糖,葡萄味的,动作利索地撕了包装后,往她嘴里一塞。 感受到口腔里蔓延开来的甜味,陈树净眨了眨眼。 “你看会儿电视吧,我去给你做饭。” 夏子邢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卧、槽! 瞧他听到了什么!! 大少爷会给人做饭? 还说没谈!还说没谈!! 这他妈还不算谈吗——?! 夏子邢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迫不及待就想问清楚。 但没等他的质问声传过去,裴念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为了给女孩子做饭,已经干脆利落地留下一句“回头聊”,完了就挂断电话,徒留夏子邢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裴念……” 陈树净刚才一直没说话,见他转身要往厨房去,才急急叫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阻拦一般,勾住他手心。 少年停住脚步,睨了她一眼。 “怎么了?”他终于品出了点味来,尾音上扬,眼中闪过几分笑意,调侃着说,“今天这么娇呢?” 陈树净看着他,张了张口:“裴念——” “嗯?” “今天是你生日啊?” “……” “你听到了?”少年缓缓挑了下眉,注视了她一会儿,很快想通什么后,他眼皮掀了掀,神情淡了下来,“哦,是因为这个啊。” “因为我生日,所以跟我撒娇,想哄我?” 他意兴阑珊地,指了指陈树净勾着他的手。 陈树净沉默半晌,摇摇头,又点点头。 “裴念……今天我们不要做饭了。” 他垂着眼,“那吃什么?” “我请你出去吃吧。”陈树净在心里算了下自己的生活费,狠了狠心,“地方随你挑。” 少年终于来了点兴趣:“真的啊?小守财奴这么大方?” “我不是小守财奴。”陈树净有些不高兴,轻轻踢了他一脚。 “我说错话了。”他很快承认错误。 “那去吃火锅吧。”思索片刻,少年提议,“好久没吃了。” “好呀。” 陈树净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海鲜、日料这种太贵的东西。 那种餐厅价格太贵,她怕自己请不起。 把陈树净微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裴念脸上闪过一丝好笑,他差不多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少年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朝门口走去,他嘴角上翘,语气懒洋洋的,极轻地哼笑了一声。 “走吧,去给我过生日。” - 裴念挑的火锅店是家连锁店,价格公道实惠,是学生党比较爱去的一家店。 他们到的时候正值饭点,生意很火爆。 顺利排到了最后一桌,陈树净觉得他们挺幸运。 拿到菜单,她翻了两下,问裴念:“你能吃辣吗?” “还行。” “那点个鸳鸯锅吧。” 陈树净做完决定,又点了几个菜,然后把菜单递给裴念:“剩下的你点。” “怎么?”他有些意外。 “你是寿星。” “哦。”少年笑了,“我今天还有特殊待遇呢?” 旁边的服务员听到了,连忙客气地表示:“客人今天生日?那我们一会儿送一份生日面给您,可以下在锅里。” 陈树净耳朵动了动:“这么好呀,谢谢你。” 裴念对这种赠品不在意,但陈树净还是挺高兴的。 她声音甜而脆,干干净净的,服务员小哥忍不住脸红,悄悄地偷看她。 裴念看了服务生一眼。 他垂下眸,随意点了两个菜,陈树净怕不够,又加了几个。 这家店上菜很快,不一会儿,他们桌上就已经摆满了,多的菜被分到了旁边的小推车上。 少年托着腮,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脸上,有些懒散:“陈树净,点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陈树净点的时候也没想到,这家店菜的分量这么大,但她难得请一次客,总不能当个小气鬼吧。 想到这里,她一本正经朝裴念说:“我很穷的,所以你要努力,把它们都吃完。”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 大概是被道了谢,服务员一会儿上菜过来的时候,又稍了个果盘。 他笑着说:“这是后厨送给客人的,是情侣果盘哦。” 上面的西瓜皮切成两细条,被摆成了爱心的样子。 裴念轻扬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那个爱心,他瞥了眼陈树净,这回主动开口道:“谢谢。” 小哥受宠若惊,没想到从进店起就冷淡少言,看起来傲慢不理人的少年,还会主动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客人您慢用。” 等服务员走了,陈树净才慢慢低下头,忍着那丝不知为何而来的慌乱,脸变得有些红。 …… 裴念其实不太能吃辣。 他是天生的冷白皮,平日里唇色也淡,今天陈树净给他夹了不少辣锅里的肉,他一开始也不说,只不吭声地吃,等陈树净发现他动作变得缓慢起来,唇也变得殷红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裴念,你不能吃辣啊?” “还行。” 他依旧是刚才同样的回答,眉心微蹙,比女孩子还好看的那张脸上神情淡淡,看不出想法。 陈树净叹气:“跟我干嘛不说实话呀。” “……” 就是在你面前才不想说实话的。 裴念沉默地看着她。 陈树净不再给他夹菜了。 少年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在店内灯光的映照下,他安安静静的样子,竟莫名有种可怜的感觉。 第24章 陈树净看着看着,忍不住咳了一声,赶紧打醒自己,感觉自己的想法荒谬至极。 裴念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犯得着吗。 打消了这个念头后,她注意力开始集中在面前的火锅上,尽量把已经下锅的给吃掉,还没放进去煮的菜,就让服务员替他们打包。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吃得很饱,但陈树净还是坚持,要去蛋糕店买个蛋糕。 “过生日一定要有蛋糕的。” “是吗。” 裴念耸了耸肩,他其实对这些都无所谓。 “你不喜欢吃蛋糕吗?” “……也不是。” 他每年生日宴上的华而不实的蛋糕摆台,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宴会结束,被清洁人员给丢进垃圾堆。 裴念没有什么生日情节,但显然陈树净有。 她拖着他进了蛋糕店。 “我们去看看嘛。”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蛋糕店里的款式剩得不多了,前台小妹看到他们两个人进来,笑得甜甜:“要买蛋糕吗?” 她是对着裴念说的,语气热情地指着最后剩下的一款粉色hellokitty蛋糕,介绍说:“今天其他蛋糕都卖完了,还剩下这款很可爱的凯蒂猫,如果是想一起吃的话,可以买这个给你女朋友哦——” 裴念懒懒勾起唇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话,他玩味地看向陈树净,问她。 “你要吗?” 陈树净有些尴尬。 怎么今天所有人都把他们误认成情侣? 而且她来之前也没想到,蛋糕居然这么好卖,只剩下这么少女心的一款了。 好像和裴念不太搭。 但是…… 她看向店员:“要的,麻烦你给我包起来。” “买蛋糕送蜡烛哦。”店员贴心道,“请问要什么数字?” 陈树净眨了下眼,转头又朝裴念问:“你今年几岁?” 前台的女孩子一怔,看了眼那个粉粉嫩嫩的蛋糕,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们。 “十九。”裴念随心所欲惯了,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懒散扯着嘴角说,“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没诚意。” 陈树净手肘拐了他一记,小声嘀咕:“我给你过生日就不错了,要求这么多。” 少年舔了舔唇:“嗯。” - 陈树净发誓,她再也不给裴念过生日了。 刚才去的那家蛋糕店就是小作坊,价格便宜,味道肯定没有北城的好,陈树净心知肚明,没指望大少爷觉得多好吃。 但裴念许完愿吹完蜡烛,切完蛋糕准备分给她的时候,却用手沾了一小块奶油,猝不及防抹到她脸上的行为,还是让陈树净呆了一瞬。 她回过神来,怒瞪他:“裴念!” 连一口都没吃呢,居然就这样抹在脸上了……浪费,过分! 少年使完坏,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她脸上的奶油说:“陈树净,你这样好傻。” “……是谁害的啊!” “那怎么办?”明明是自己做的坏事,这会儿他却很苦恼的样子,歪着头说:“陈树净,我给你弄干净?” “……怎么弄?”她不高兴地反问。 少年含笑看着她,微微附身,屈指刮了下她的脸颊,他在陈树净有些茫然的眼神中,把奶油剐蹭下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张开嘴,舔了一下。 很涩气,又有点欲。 “用嘴。”他说。 “……” 陈树净感觉舌尖微微有点发麻。 …… 其实蛋糕还挺好吃的。 陈树净最后在裴念感到好笑的眼神中,吃了两大块。 “干什么?”感受到上方传来的视线,她不开心说,“你不是吃不下了吗,还不许我多吃点?” “……没不让你吃。”少年有些无奈,“我只是怕你吃撑。” 把他的那份都抢去吃了,陈树净应该气得不轻。 她小声切了一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到底还是放下了叉子,往沙发靠垫上一窝,像吃饱喝足的小猫,摸了摸肚子。 稍微无聊了一会儿,又有些期待地问他:“裴念,你许了什么愿啊?” “不告诉你。” “……哦。” 陈树净赌气,说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裴念挑了挑眉,漆黑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瞧她。 他从来就爱唱反调。 陈树净不想知道,他就偏要说。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陈树净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我许的愿望是——” 陈树净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望着他的眼睛亮亮的,眼神中隐隐藏着好奇。 少年笑了,用慢条斯理的语调开口。 “以后每一年生日都陪我过吧,陈树净。” 第24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就在陈树净都快忘记,裴念没来之前她的生活是怎样时。 这天,叶佟突然打了个电话给陈树净,说她下个礼拜就回来了。 “妈妈这次认识了个人,带回来给你见一下。” 女人说话时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隔着电话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陈树净却下意识皱了下眉,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尽管如此,她最后还是嗯了一声,轻声说:“好的,妈。” 在叶佟面前,她从来温顺而听话。 直到挂了电话,陈树净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叶佟已经那么久不在家了。 这些日子她都和裴念在一起,完全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 “裴念。” 她往后伸出手,拍了拍身后人的肩,轻声说:“我要搬回自己房间了。” “嗯?为什么?” 少年从后搂住她脖子,青涩劲瘦的腰贴紧她,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抱枕,懒洋洋说:“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不是。” “那又怎么了?” “我妈要回来了。” 裴念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她回来做什么?” “……” 陈树净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裴念,容我提醒你一下,她是我妈,也是这房子的屋主。” “我知道啊,以高出市价许多租给我房子的房东——” 少年贴着她的后背,半阖了下眼恹恹说,“还有出门在外还要打电话给女儿,让她给自己拿钱去赌的好母亲嘛。” “裴念……” 陈树净有些无奈。 少年抱紧她,手臂在她身前交叠,哼了一声说:“反正不关我事,为了不让她一直打电话烦人,我都变着花样主动给她涨了两次租金了,难道就因为她这次回来,连个飘窗都不让我睡了吗?” 这不是睡飘窗的问题吧…… 而且裴念这家伙,真的钱多到用不完吗? 干嘛要主动涨租。 陈树净抿了抿唇,说:“如果你睡惯了飘窗的话,其实我搬回自己房间了,你还是依旧可以睡在那儿的……” 裴念一声不吭地撩起眼皮,抬起手,掐了她脸上的软肉一把。 陈树净吃痛,打了他一下:“你干嘛?” “我看你是不痛不长记性。” 少年幽幽地说:“怎么,我在你心里就是放着床不睡,喜欢去睡飘窗的傻子?” “……”这话她没法接。 不想打破现有的平静,陈树净只能闭嘴。 “话说……你其实不用主动涨房租的。” 思忖片刻,她想到什么,又提醒:“以我妈那个性格,你这次这样做了,她之后可能会找其他理由多收你钱。” “没事,钱这个东西我又不缺。”少年淡淡地说。 “……” 别的不说,你“人傻钱多好宰”的冤大头形象在叶佟心里应该根深蒂固了。 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跟房东主动提涨租金的? 陈树净心里腹诽。 其实夏天早就已经过完了,她前段时间就可以搬回自己房间,但陈树净没有提起,裴念也没有主动说。 就好像他们都在刻意地忽略这件事,努力维持现状。 但是叶佟的回归,把局面打破了。 “能不能不搬?” “不行的,要在我妈回来之前搬回去。”陈树净还是坚持,“现在这样,不像话。” “……” 沉默了好久,裴念有些不开心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天认识陈树净的那个样子,语气冷冷淡淡:“哦。” “知道了。” 他松开了抱住她的手。 - 只用了一个下午,陈树净就把自己留在裴念房间的大部分东西给清了回去。 因为就在同一个家里,搬起来也省力。 很快的,裴念房间就变得冷清下来。 就连陈树净再次走进去的时候,都免不了一愣。 “怎么……变得这么空了?”她有些迟疑地问。 第25章 “因为我房间里都是你的东西嘛。” 少年一个人躺在床上,脸被一本漫画书盖住,底下传来的声音有点冷,又闷闷的:“你前两天说无聊,我还买了新出的乐高回来,准备和你一起拼的。” “你说椅子坐着看书有点硌,我专门去定制了有腰托的椅子,就等着快递寄到家了。” “……” “也不知道是谁吹空调会着凉,我还买了条空调被回来,现在倒好,成你的专用毯子了。”他嗤了一声说,“结果不需要了就扔到一边。” “我被你耍的团团转欸,陈树净。” 少年带着淡淡嘲弄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语气有着与平时不同的冷然。 “……” 她安静了一会儿后,走过去坐到了床边,“对不起嘛。” 感受着身边凹陷下去的一块,裴念静了静,还是秉持刚才的态度理也不理。 她又戳了下他的手臂:“我跟你道歉。” “……” “裴念,原谅我吧。” 女孩掌心合十,装乖似的朝他晃了晃,声音温温软软,语气却没几分真诚。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他面前总是底气十足,什么话说出口都理直气壮的,像是笃定了他会惯她。 陈树净一直看着他,发现那本漫画书好像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裴念终于心软了。 刚准备松一口气。 下一秒,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念突然向上伸出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陈树净有些猝不及防地摔下来,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他揽入怀抱。 “……” 脸埋在他胸口,突然陷入黑暗的瞬间,感官却被放大。 少年冰凉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后颈处捏了捏。 他指尖有些烫,腕骨轻晃,不紧不慢戏弄的力道,像是在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裴……” 陈树净眼睛睁大了些,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少年闷不吭声地起身,那本漫画书掉落下来。 哐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 手臂被人用力往下一扯,后脑勺被谁的掌心托住,陈树净惊讶得心脏直跳,被按在床上,上方是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少年。 他把人锢住后,手臂支在她身侧,不爽地磨了磨牙,有点儿烦躁地看着她,说:“陈树净,你怎么这么坏啊?” “……”啊。 她有吗? 这人是不是颠倒黑白? 清爽干净的海盐香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狭窄的空间下,陈树净感觉呼吸的新鲜空气被掠夺,她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能看着上方的人,为难地推了推他。 发现自己推不动后,陈树净有些泄气,想不出有什么解决办法,而在少年露出嘲弄的表情后,她忍不住有些生气,干脆自暴自弃地躲进他怀里,双臂环住他,含糊不清地开口。 “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还要怎么样嘛。” “……” 少年身体不动了。 咦? 发现这招好像有用后,陈树净从他怀里慢慢抬起脑袋,乌黑的眼睫看着他。 “裴念。” 他迟缓了一秒,才应声:“嗯?” 有戏。 只有在面对裴念的时候,陈树净才会精准地找到那些微妙到难以被人发现的点,然后踩着他濒临的底线,直球a上去。 “我搬回自己房间之后,我们还能一起拼乐高吗?” “……”他不作声。 “欸,说话呀。” 她几乎是趴在了他怀里,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近在咫尺,裴念的喉结动了动。 陈树净仰着头,认真地看他。 她实在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干净又清纯,鸦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一两缕不小心勾缠在他衣服上,感官上的刺激太强烈。 裴念垂下眸,无声打量了她一会儿,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皮,她出于本能反应,下意识闭上了眼。 女孩温热的体温在怀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让人心烦意乱。 “……” 搞什么。 为什么拒绝不了。 ……好烦。 心里这样杂七杂八想着,少年慢吞吞把她的眼睛遮住了,好半天,才心不在焉地说:“……嗯,可以。” 态度敷衍。 但陈树净依旧感到满意。 她正想松开手,从他怀里钻出来。 却被少年反抓回来,语气平静地道:“急什么,再呆一会儿。” 陈树净愣了愣,却也没反驳。 脑袋重新埋进他胸口,鼻尖动了一下说:“裴念,你身上好好闻。” “……” 不知道为什么,他抓她手臂的力道好像重了一些,像是没控制住。 * 一切如陈树净所愿。 在叶佟回家之前,家里恢复了原状。 不过在某些看不到的隐蔽角落里,可能也会有一些漏掉的地方,暂时没办法恢复如初。 比如说,裴念现在嚼冰块都降不下去的烦躁感。 - 十月底,天气已经要转秋了。 陈树净前段时间的竞赛成绩已经出来,她和葛叙扬都拿了市一等奖。 年级主任对此很满意,说要好好给他们宣传一下,但最近几天又因为期中考要批卷子,老师们忙不过来,这件事渐渐也就不了了之。 这天上体育课的时候,苗米夏偷偷戳了陈树净一下,脑袋凑过来跟她说:“韩新浩在看你。” 陈树净慢了一拍才问:“韩新浩是谁?” “……” “哇塞,你不是吧。” 苗米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长叹了口气,眼神朝隔壁班努了努,朝她示意:“就站前面那个,三班的体育委员。” 陈树净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韩新浩本来就在偷偷观察她,陈树净一看过去,他很快发现她的注视,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起来,被她盯得脸都红了,摸了摸脖子上下张望,眼神飘忽不定。 他心里小鹿乱撞的时候,没发现陈树净已经收回了目光。 陈树净摇了摇头:“不认识。” “你是这个。”苗米夏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韩新浩这学期给我们班搬了三次书,四次桌椅,有事没事上课过来借粉笔,倒垃圾次次路过我们班,隔着窗户眼神就差没扒拉在你身上了,你居然说不认识他?” 陈树净摇头:“我们俩没说过话。” 苗米夏简直要晕倒:“拜托,这是说没说过话的问题吗,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陈树净蹙了下眉,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苗米夏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以陈树净的性格,这时候不应该小声反驳她,让她不要再说了吗,怎么会这么安静。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陈树净抿了抿唇,问她:“喜欢一个人,会很明显吗?” 这问题就很不陈树净,但苗米夏暂时没发现。 “是的吧。”她说。 虽然苗米夏也只有理论知识,但这不妨碍她气势如虹,说的跟真的一样侃侃而谈:“毕竟不是有句话说,喜欢一个人就像打喷嚏,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吗。” 陈树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苗米夏终于反应过来:“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女孩心不在焉地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说的话也意味不明。 “我在想,是不是有点明显。” 苗米夏:“?” 什么有点明显?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可能是体育课上收到陈树净的眼神注视,一时间受到了刺激。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陈树净在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被韩新浩拦下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动作都不甚自然,眉心纠结得像是要打结,手指也因为紧张而泛白的男生,陈树净平静地垂下眸,主动开口了。 “同学,有什么事吗?” “啊?啊……我,那个……” 韩新浩被她主动搭话,忍不住结结巴巴起来,讲话语无伦次,像是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陈树净表情没怎么变化,声音却放轻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对、对不起……” 明明是主动拦人的,男生这会儿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表现得很沮丧,像是有些懊恼。 陈树净静静看着他,忍不住想起另一件事。 裴念好像从没有这样过。 他永远从容不迫,稳操胜券。 陈树净心里这么想着,实际已经礼貌地冲男生点点头,越过他往门口走了。 她脚步暗暗加快。 第26章 等她好不容易走出校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朝小巷口走去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还有男生慌张喊她的声音:“陈、陈树净——” 她愣了愣,隐约感到了不妙。 几秒钟的时间,男生已经跑到了她面前。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他喘着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朝陈树净道:“刚才没来得及说……” 不要说,陈树净在心里祈祷。 可事情显然并没有如她所愿那般发展—— “其实是这样的,”韩新浩终于定了定心,鼓足勇气朝她开口,“陈树净,我喜欢你很久了。” “……” 陈树净绝望地闭上了眼。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背后的巷子里就传来易拉罐被踩扁的声音。 “啪”的一下,在寂静的环境下尤为突出。 第25章 陈树净安静跟在裴念身后,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背影。 他冷冷淡淡一声不吭,她也不敢说话。 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 本来叶佟要回来了,两个人的氛围就变得有些怪,现在又杀出个程咬金,气氛就更加微妙了。 明明刚才从*韩新浩面前带走她的时候,裴念态度强硬又冷酷,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拉过她手就把她拽走了,徒留韩新浩一个人傻傻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她—— 陈树净没有反抗,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什么关系。 当时的裴念,一副“你敢不跟我走试试”的样子,压迫感极高。 可是现在少年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左手还拎着她的包,右手却插在兜里,没有牵她。 明明他空着一只手。 陈树净想。 她心里感到不开心,也就叫了他的名字。 “裴念。” “干什么?” 少年声音淡淡的,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太好,语气有些恶劣。 陈树净仰头看他,忽然发现他比自己高好多。 因为少年在家总是神出鬼没,喜欢从背后突然袭击般抱她,或是懒洋洋地倚靠着她,或是把脑袋搁在她肩上,印象里他在她面前永远弯着腰,所以陈树净总觉得,自己回头就能看到他。 可是现在他不理人的样子,从肢体到动作,都透着一股难接近。 意识到这一点,陈树净的心情一下变得糟糕起来。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她扯了扯对方的衣角,让少年低头,和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眼对上视线,“刚才的事,我可以解释的。” 裴念挑了挑眉:“你要解释什么?” “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他。”陈树净说,“刚刚那个男生,我们之前没说过话。” 女孩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漂亮素净的脸上镇定自若,她一双杏眼乌黑澄澈,柔软浓密的睫毛看起来纤长。 少年偏头看她的时候,忍不住恍了下神。 很快又恢复平静,笑得有些轻慢,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魅力还挺大。” 明显戏谑的语气,让陈树净不自觉紧抿了唇。 搞什么…… 总是这样,她这边也很难办的啊。 “你怎么那么容易生气啊,裴念。” 她心里不太爽,忍不住声音低低地抱怨。 少年冷笑一声,拒不承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哈。”他语气微妙。 “你看,你就是生气了嘛。” 陈树净吸了吸鼻子,忽然间越想越气,白皙的脸蛋仰起来,有点受伤地看着他,自暴自弃地说:“不然你空着一只手,为什么不牵我?” “……” 少年身形晃了晃,像听到什么冲击性的话一般,他表情变得怪异,几乎瞬间头疼地皱起眉,太阳穴跳了跳,觉得刚才患得患失的自己,简直像个白痴。 “……陈树净。” 他深吸了几口气,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不动声色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她眨了眨眼,不解地看他:“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裴念认真观察她的表情,情绪绷了绷,觉得她可能还是不明白,刚想再追问些什么的时候,陈树净清了清嗓子,已经开口了。 “那个,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 他静静垂下眸,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呼吸开始变沉。 一阵漫长的寂静。 女孩的睫毛纤长浓密,轻颤的时候湿漉漉的,像是要往下滴出水。 她像洁白的山茶花,馥郁而干净。 几秒过后,少年的气息笼罩着她,手掌慢慢滑下来,扣上她的手心,顿了顿,严丝合缝地与她相握。 想触碰这支花,但又怕掌控不好力道,将花瓣不小心扯碎。 只是牵手而已,他却忍耐得像是想吻她,濒临失控。 夜色模糊,空气里的温度逐渐往上蹿,陈树净抬起水光岑岑的一双眼,问他:“回家吗?” 裴念安静了片刻,说他今天下午去采风,没来得及做饭。 “外面找家店吃吧。”他说。 陈树净不说话。 在她不声不响的注视下,他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少年脚步停下来,凑近了些,慢慢伸手抚上她的脸,仔细看她有没有抗拒的意思,陈树净什么也没说,于是裴念的身子压低了一些,忍着疯劲,拇指在她殷红的嘴唇上按了按。 有点粗暴的动作,却被他做得很温柔。 少年的脸被路边灯光映得朦胧暧昧,他声音也变得有点哑,问她:“饿了吗?” 手被牵着,陈树净低着头,小声道:“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 等吃完饭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七点了。 楼道里的灯很亮。 裴念那天买了新灯泡后,就已经及时安装好了。 陈树净和裴念十指相扣,上楼的时候,两个人也牵着手。 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不复刚才有点危险的氛围。 只要和裴念走在一起,就会很安心。 陈树净想。 这时楼下传来沉闷的响声,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是楼道门翕开的动静,陈树净眼皮跳了跳,看向他们牵着的手。 怕这一幕被邻居看到,到时候风言风语传进叶佟耳朵里,她下意识看了裴念一眼,有点紧张地想松手,少年却摇摇头,反握住她。 “别怕。”他说,“是风。” 陈树净朝楼下小心翼翼望过去。 门口空空荡荡的,没有人进来。 果然是风。 她稍稍舒了口气,放心了。 “没人就好。”她紧挨着少年,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走吧,我们回家。” “……” 陈树净似乎对他毫不设防,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白皙漂亮的天鹅颈,与乌黑的发丝相衬,一种绮丽的美。 裴念眉心冷淡地蹙了下,尽量让自己目视前方。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裴念拿出钥匙,开了家里的门。 门一打开。 屋子里灯光晃晃,角落放着两个行李箱。 玄关处有一双男士皮鞋。 陈树净愣了愣。 走进去,才发现客厅有人声。 “哎呀,一定是我那个女儿,她回来了,我去看看……” 是叶佟的声音。 有一瞬间,陈树净格外庆幸自己收拾房间收拾得早。 不然她难以想象,叶佟回来发现裴念的房间里有她的抱枕,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脑袋忽然嗡一下炸响。 等一下。 她的手…… 都这个时候了。 裴念为什么还不松开? 女人走过来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俩。 “欸?你们两个一起回来的?” “……嗯。” 在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过来的时候,陈树净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少年的手,裴念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偏过头,盯着女孩的侧脸看了几秒。 “我放学晚,来不及在家做饭,就和裴念出去吃了。” 陈树净在裴念眼皮子底下撒谎。 他笑了笑。 叶佟哦了一声,倒是不怀疑这个理由,只是忍不住问她:“出去吃?你哪来的钱?” “叶阿姨。”裴念及时打断,语气平淡道:“我提出来的出去吃,当然是我付。” “哦……哦,这样哈。”女人讪笑。 面对裴念时,她向来脸色极好,语气也变柔了些,“你们天天在家吃是容易腻,难得出去加餐也不错。” 裴念很冷淡,“嗯。” 不想自讨没趣,叶佟咳了一声,转头又朝陈树净说:“树净,到客厅来,妈妈给你介绍个人。” “……” 其实在刚才进门的时候,陈树净就已经听到动静了,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第27章 她有些不太想过去。 但在叶佟的催促下,她还是慢吞吞走上前。 转头的时候,悄悄给裴念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少年挑挑眉,也跟了上去。 叶佟像是没想到裴念会是这种爱凑热闹的人,见状微微一愣,但也陪着笑没说什么。 她给陈树净介绍:“这是梁倾,妈妈新认识的朋友,来,你叫他梁叔叔就好。” 陈树净叫得不情不愿:“……梁叔叔好。” 梁倾看了她一眼,笑吟吟对叶佟说:“小佟,你女儿长得还挺像你,真漂亮。” 听到男人轻浮的语气,裴念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陈树净蹙了下眉,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面前的男人年纪不大,估摸着应该三十左右,长了副小白脸的面相,并不算帅气那挂的,但打扮比较时髦,穿的戴的都是高级货,反正看起来比叶佟年轻多了。 但是刚刚,他对叶佟的称呼居然是“小佟”? 陈树净脸色不太好。 叶佟倒是被哄得心花怒放,嘴角都笑弯了:“哎呀,还是你梁叔叔会说话,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这个女儿随我,从小就长得好看,街坊邻居都知道……” 陈树净不吭声。 叶佟也不在意,又对梁倾道:“话说你刚到嘉城,今晚上有落脚的地方了吗?树净的房间还挺大的,不然我让她跟我挤挤……” 梁倾笑着刚要开口,被裴念打断。 “叶阿姨,我想提醒您一下。”他说,“当初签的合同里,说好的是只租给我一个,我画画需要安静的环境。” 叶佟愣了愣,“这个……我一时给忘了。” 她面露难色,跟裴念商量,“小裴啊,你看能不能稍微将就一下,就一……” “叶阿姨,”少年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睨她:“我想跟其他人比起来,我给您的租金,应该算不上少吧?” 听到“租金”,叶佟脸上的笑一下子僵硬起来,她瞬间改了口风:“瞧、瞧你这话说的……我这房租既然租给你了,当然只租给你一个了,我就是跟你商量商量,你要是不同意自然就算了……” 她语气讪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忍不住埋怨,偷偷看了梁倾一眼,见男人面上还是带笑,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又不禁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我带梁哥你去镇上其他地方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住处。”叶佟说。 梁倾若无其事答应了,准备出门的时候瞥了裴念一眼,又看了眼不说话的陈树净。 叶佟朝陈树净使了个眼色:“树净在家待着,妈妈出去一趟。” 陈树净敛着眼皮,“……好,知道了。” 于是叶佟带着梁倾离开。 等人走后,陈树净坐到客厅沙发上,表情不太高兴,裴念来玩她头发,被她打了回去。 少年手一顿,哭笑不得:“陈树净,你妈找了个小白脸,你找我撒什么气?” “……” 她要当闷葫芦不吱声,裴念就扯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手指一根根掰开又折回去,他低着头表情漫不经心,问道:“是因为你爸?” “……” 陈树净沉默看了他一眼,他坦然地对视回来。 “这不能怪我。”他耸了耸肩,甚至还解释道:“其实还挺明显的。” “我现在住的房间,应该是你父亲以前住的吧?他们分居?” “…………” 一般人知道她是单亲家庭,大多都会体贴地避开这个话题吧? 不过想来也是,裴念又不是一般人。 陈树净想通这一点,终于妥协了,推了推他:“你手松开。” 少年笑了,听话地放开:“哦。” 沉默了一会儿,陈树净才开口:“他们不是分居。” 她像是要坦白的样子,氛围开始有些凝重。 裴念安静下来,表情变得正经。 陈树净继续说:“我爸和我妈,过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不住一个房间。” “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一个爱赌,一个滥用,生了我之后,每天入不敷出,全靠爷爷奶奶的接济过日子,在外人口中,他们就是好吃懒做两口子。” “我小的时候,他们为了钱的事总吵架,加上收入支撑不起开销,后来我爸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做梦都想要过好日子,干脆拿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路,家里就只剩我和妈妈了。” “……” 陈树净声音低低,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裴念垂着眼,忽然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丝。 她微微一顿,仰起头来看他。 裴念收回手,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地说:“还有呢?” “差不多就这些了……” 陈树净撇过脸,“后来我妈开小店赔本,做小生意又不赚钱,折腾来折腾去,重新去打麻将了,最近好不容易劝她去做网购,结果带回来个男人。” 她恹恹看了裴念一眼,“你说这叫什么事。” 裴念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睨她一眼,伸手捏了捏她下颌,力道不轻不重:“我让你妈去赚钱,可没让她去找男人,陈树净,你别怪到我头上。” “我才没有。” 陈树净小声说:“我只是稍微……有点不安。” “因为刚才那个人?”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也不算,”陈树净摇头,“只是直觉。” 裴念语气带着三分懒散,“我在你身边呢,有什么好不安的?” 短暂的一阵寂静后,陈树净慢吞吞凑过去,漂亮干净的眼垂下来,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少年的胸膛,闷闷道:“嗯,我有你,不怕。” “……” 少年眼皮突然掀了掀,耳廓微红。 第26章 叶佟回来之后,没在家里住过一次。 她和那个男人住在了外面,一整个礼拜都没有回来。 陈树净劝了几次都没劝动,只能在周末打电话的时候,拐弯抹角问她,前段时间去宜城的服装批发市场,她考察得怎么样了。 电话里,叶佟的心情不错:“我觉得可以,那边批发的衣服便宜款式又多,梁倾说现在网购是大势,他能给我投资,我打算试着做做看。” “……” 梁倾,梁倾,又是梁倾。 陈树净这几天听到这个名字就烦。 她抿了抿唇,说:“妈,你也不能全听他的,你现在住在外面,还拿了这么一笔开店的钱,他说是要和你一块儿做生意,但这几天开销下来,好像都是你花的钱……” 叶佟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下来:“陈树净,你这说的什么话?” 她蓦地噤声。 “你的意思是他会和你爸一样,骗我钱是吗?!” 叶佟被戳到痛点,音量抬高,不可置信的语气,“陈树净,大人的事也是你能管的?” “……” “你现在真是没大没小,仗着我不骂你,无法无天了是吧?也就是我这人脾气好,要换别家有老子的,早把你往死里打了……” 叶佟气得暴跳如雷,语气跟吞了枪子儿似的,还在那头不停嚷着,陈树净手攥紧又松开,眼眶微微有些红了。 那头骂声不断。 等电话挂断,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裴念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陈树净还站在原地没动。 他怔了怔,走近了点才发现,她在发抖。 “陈树净,怎么回事?”他蹙起眉。 她喉咙发苦:“没事。” 少年冷下一张脸,质问她:“你顶着这样一张脸跟我说没事?” “……” 陈树净的牙齿不自觉咬住唇肉,留下淡淡的印子。 “那你要我怎么说?” 人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陈树净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且她再怎么样也是有脾气的,对裴念说过去的事已经是极限,没法再去揭母亲的短。 可裴念关心她是好意。 她只能眼睫低垂,蹩脚地转移话题,“……裴念,我有点困。” 她说:“我想睡觉了。” 少年今天穿了连帽衫,袖子很长,是方便她攥在手里的设计,但陈树净没碰,而是微微低下头,去牵他的手。 裴念避开了。 不知怎么的,陈树净一瞬间有些慌。 她抬起头,紧张地看向他。 裴念看着她的表情,喉结微动:“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只是陈树净……你不开心的话,可以告诉我的。”他缓缓说,“多相信我一点,不好吗?” 她口中胡乱说着好,心绪却已经变乱了。 陈树净不再去牵他的手,而是怯怯地拉住少年的衣袖,语气迟疑地问他:“裴念……” “嗯?” “为什么要躲开?” 她在说他刚刚不让她牵手的事。 裴念静了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那之前那天进门,发现屋里灯是开着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松手?” 第28章 陈树净心一颤,狼狈地低下头,答不出来。 她攥着裴念衣角的手逐渐用力,力道大到布料上出现了明显的褶皱。 ……可是她也不想的。 是没有办法。 陈树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她低垂着脑袋,嗓子有些干涩,在少年冷冰冰的注视下,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把他抱了个满怀。 温软的触感让人怔忪。 裴念蓦地一静,低头古怪地看她。 “——松手是因为,之前家里有人。” 陈树净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糊地说:“但是现在没人了。” “……所以呢?” 少年居高临下睨她,漫不经心地想,这就是她抱他的理由? 女孩手臂圈着他的腰,脸贴他极近,声音低低地说:“所以……” “今天晚上,你可以睡飘窗吗?” “……” 这回是久久的沉默。 他有些无奈,垂下眼皮,摸了摸她的黑发。 陈树净像是受到鼓励,脑袋埋进裴念怀里,抱他抱得更紧了。 “…………” 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香味和衣料摩挲的暧昧触感,让人忍不住出神了几秒。 裴念方才还是冷淡讥诮的态度,这会儿气焰一下子被浇灭。 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漂亮女孩子眼圈红红,扒在自己身上说好话的样子,任谁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再加上…… 她近在咫尺的呼吸仿佛把他的心也熨潮湿了,让人无端有点烦躁。 少年无声垂下眸,那双疏离的眼打量着她,眨也不眨看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陈树净。” “嗯?” 她嗓音还透着股茫然。 手臂不自觉用力,讨好似的抱他更紧。 少年闭了闭眼,声音低哑:“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 陈树净每晚睡前都会做一套数学卷,对完答案订正完,确保自己对每个知识点都留下印象,她说这叫保持手感。 但今天晚上她没做卷子,裴念给她温的牛奶也没喝。 陈树净躺在裴念的床上,把他的被子拉高,遮住自己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漂亮的杏眼,她稍稍抬起头,感受着萦绕在身边的香味,朝飘窗上的人影问:“裴念,你换被子啦?” “嗯。”少年朝她瞥了眼,淡淡说,“入秋了。” “对哦。”陈树净点点头,“天气是冷了。” 一阵无话。 她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开始努力寻找话题:“你最近在画什么?” 裴念这段时间不画人像了,总拿着画纸在那儿涂涂改改,画画时旁边还散落一堆乐高颗粒,他时不时拿起来摆弄两下,还在笔电上捣鼓一个叫ldd的软件,陈树净没听过。 陈树净有时候看到他画画的样子,感觉学艺术的人确实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就耐不下心画画。 不过,拼积木倒是挺好玩的。 对于她的问题,裴念随口答:“画设计稿。” 陈树净有些好奇:“设计什么?” “保密。” 他说得含混不清,一副不想让人知道的样子。 陈树净撇撇嘴,“……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裴念看她一眼,终于笑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吧。” 陈树净想了想,又开口:“之前我参加的英语竞赛,拿了市一等奖。” “我知道。” 竞赛还是裴念陪她一起去的。 “很厉害。”他顿了顿,又说。 陈树净的脸变得有些烫,她缩进被窝里,用被子彻底遮住自己的脸,瓮声瓮气地说:“托你给我补习的福,数学成绩提高了不少。” “是你自己用功,人也努力。” 少年刚才洗过澡了,乌黑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歪倚着飘窗,长腿肆意伸展,懒洋洋地看旁边的床,陈树净在他被子里缩成一团,脸也不露,像只笨笨的乌龟。 “你不闷吗?” 女孩闷闷的声音隔着一层被子传来:“不闷。” 他笑了。 “陈树净。”他叫了她一声。 她茫然道:“什么?” “想不想去北城。” ……欸? 陈树净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他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你考来北城吧,以后我罩着你。” 陈树净沉默好久,然后窸窸窣窣从被窝里钻出来,她露出脑袋,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后,递了一只手给裴念。 裴念:? 什么意思? 少年沉吟片刻,试探性地握上去。 下一秒,她拉住他的手,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裴念一愣,有些意料不到,但也没怎么反抗,既然陈树净想这么做,他干脆顺着她的力道,到床上去。 陈树净把他拽下来后,自己也跪坐起来,和他面对面。 因为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她披散着的头发有点乱,睡裙松垮垮地堆在身上,隔着薄薄的衣衫,能看到她纤细的腰肢,漂亮精致的锁骨。 少年看了一眼就别过眼,过了几秒,又忍不住挪过来,叹口气,以手作梳,替她把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两个人穿着睡衣,这样坐在一张床上,好像有点怪。 他有些微妙地想。 “裴念。” 他指尖绕着她的长发,心不在焉道:“嗯?” “竞赛奖金有一千块钱,我请你吃饭吧。” “自己留着。”裴念说,“有钱别乱花,不缺你请这一顿。” 他手的温度有些冰凉,替她梳头发的时候,偶尔会蹭到脖颈处,陈树净觉得痒,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下,少年动作停下来,四周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陈树净问他:“怎么不梳了?” 他收回手,淡淡说:“梳好了。” “哦。” 陈树净不以为意,说回正事:“我说真的裴念,我请你吃饭吧。” “用不着。” 陈树净家里是什么情况,裴念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比谁看得都清楚,摊上一个卷铺盖走人的爸,好赌成性的妈,要换作心理素质差一些的人,早就崩溃了。 但她不仅没受打击,还能在校保持优异的成绩,在家帮衬家务,管钱的同时努力给家里寻找出路。 裴念觉得她挺了不起的。 陈树净小声嘟囔:“什么用不着……我是想谢谢你帮我补习啊。” 他微微一愣,迟疑地说:“之前不是请我吃火锅了吗?还买了蛋糕。” 陈树净立刻反驳:“那天是你生日,怎么一样?” 少年有些好笑,扯着唇说:“你这么诚心想请我吃饭啊?” “嗯。”她点头,“我不骗你,请你吃大餐。” 裴念这回是真笑了:“那行,你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肯定让你请客。” 陈树净乘胜追击:“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我一个被请客的,哪能挑呢。” 少年唇角轻轻弯了下,仗着身高优势,指尖挑起她下巴,好看张扬的五官上露出笑容,有点恶劣的语气。 “吃什么东西,全凭东道主作主咯。” “……” 东道主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和脖子都泛起了红。 少年眼睛生得漂亮,微微上扬的眼尾像勾子,平日里冷淡,但正经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看什么都深情。 陈树净忍不住躲开了视线。 “你别这么看我。” 裴念愣了愣,不懂她的意思:“我怎么看你了?” “……算了,当我没说。” 裴念:“?” 陈树净表情还别别扭扭的,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裴念的再三追问下,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只是出口的话却像一个炸.弹,让裴念脸上的笑容僵住。 “你勾引我。” 他张了张嘴:“……你这是污蔑。” 而且,到底是谁勾引谁啊? 陈树净不管他,“反正你别这么看我就是了。” 她咕噜一下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少年。 过了会儿,见他没有动静,陈树净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裴念,又指了指上方的飘窗,清亮的杏眼眨了眨,暗示性的话不言而喻。 裴念:“……” “知道了。” 一会儿让他来,一会儿让他走。 果然是被她耍的团团转,还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少年叹了口气,凑近了替陈树净掖好被子,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手轻脚回到飘窗上,出声提醒她:“好了。” 陈树净满意了,开开心心地说:“晚安,裴念。” “……” 停顿了几秒,他的声音才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第29章 “晚安,陈树净。” 第27章 第二天。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年级主任把陈树净叫去了他办公室。 陈树净进门的时候,发现葛叙扬已经到了,对方看到她,朝她颔了颔首,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陈树净也朝他点点头。 “你们两个都来啦,那我就长话短说。” 主任手里端着泡好的枸杞茶,走过来随手放到桌上,脸上挂着笑,拿出两个信封递给他们:“这是你们上次英语竞赛的奖金,一人一千块,收好别弄丢了。” “谢谢主任。” 两人接过信封,礼貌地道谢。 主任拍了拍他们的肩,笑着说:“你们都是嘉城中的榜样啊,老师为你们骄傲。” 陈树净捏着手里的信封,心里热乎乎的。 葛叙扬站在原地没说话,表情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这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主任:“进。” 进来的是个模样年轻的老师,她匆匆推开门走过来,小声道:“主任,早上又收到学生的举报,说是昨天放学后被混混勒索了,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陈树净发现葛叙扬的脸色变了变,他突然抬起头。 年级主任皱着眉,说了句知道了,转头朝他俩摆了摆手:“你们先回班级上课吧,老师这里处理点事。” 陈树净和葛叙扬对视一眼,走出了办公室。 等回到教室,苗米夏已经趴在她座位上等她了,陈树净一来,她就兴冲冲地问:“树净树净,主任找你去有什么事啊?” “是上次英语竞赛的奖金,发下来了。” “哇塞,多少钱啊?” “一千块。” 苗米夏吸了口气,“这么多?” “我参加之前也没想到。”陈树净勾唇顿了顿,忍不住说,“要是这种竞赛多来几个就好了。” 苗米夏嘴角抽了一下,“你们学霸的底气,别人还真是模仿不来……” 陈树净笑着没说话。 “今天放学请我喝奶茶!”苗米夏抱住她的胳膊,恶狠狠说,“我要好好宰你一顿!” “行,没问题。” 陈树净弯着眸回答她,话音刚落,旁边有人走过来,递了张薄薄的a4纸给她,她下意识接过,抬起头来一看,发现是班上的学委邱南。 “刚才你不在,班主任让发给每个人填的。” 男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指着表格上的几个地方,跟她说了必要注意点,语速飞快,全程无视了陈树净脸上露出的茫然,他没有多解释的意思,说完就立马转身走人。 “……” 眼看邱南走出没多远,就有班上其他人捧着错题来找他请教,结果他一改面对她时的冰冷,给别人讲题时十足的耐心友好,陈树净晃了晃脑袋,有些疑惑。 “我哪里得罪他了吗?” 苗米夏单手托腮,笑着说:“你不知道吗?他是韩新浩的朋友。” “啊?”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据说前段时间韩新浩请假没来学校,是因为他失恋了,躺在家里抑郁了好几天。” “……” “而这个害他失恋的人,就是你。” 陈树净无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苗米夏冲她眨眨眼睛,合理推测:“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残忍的话拒绝他,所以把韩新浩打击到了?搞得人家的朋友都看你不顺眼,连带着对你态度也这么冷淡。” “……我没说什么。” 说到底,她其实一句话都没说啊。 应该是裴念在校门口把她拽走,韩新浩自己脑补了什么,才会出现如今这种传闻吧。 陈树净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好像知道原因。” “哦?说说看。”苗米夏来劲了,催着她说。 陈树净盯着表格上的空白,出神了会儿:“其实是裴……” 才说了两个字,上课铃响了。 她后知后觉像是被提醒,想起什么来,一瞬间闭上了嘴。 “树净树净,到底是什么嘛?” “……忘记了,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欸?可是你刚才明明说……” 苗米夏还想问个究竟,下一秒老师走进教室,她一下子如鹌鹑般噤声,“下课聊。” 陈树净默默松了口气。 - 放学后,陈树净收拾好书包,走到班级门口,苗米夏已经在等她了。 米夏这人素来忘性大,早已经忘记大课间时候的事了,现在心心念念着要去喝奶茶。 “树净,今天裴念还来接你放学吗?” “嗯。” “那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吧,上次裴念请我吃冰淇淋,还怪不好意思的。”她挠了挠脸,嘿嘿道:“反正你今天还要请我喝奶茶,正好一起呗。” 陈树净说好。 学校外面的小店就有奶茶。 香芋粉冲泡出来的奶茶,热气腾腾的两杯,陈树净付了钱,跟苗米夏一人手里一杯。 苗米夏嘴里咬着吸管,满足地吸溜了两口后,抬起头好奇问她:“话说,你不给裴念买吗?” “他不用。” “哦……也是。”苗米夏很快就自己想通了什么,“看他那张脸,也不像是爱吃甜食的。” 厌世帅哥,看上去就冷冷的。 苗米夏这样点评。 陈树净听完忍不住笑了,也没说什么。 她们走到冰淇淋店时,裴念已经到店门口了。 少年今天穿了件灰色连帽衫,站在树荫下懒洋洋地玩手机,看到陈树净他们,他把手机放进兜里,走过来自然地接过陈树净手里的包,随口道:“今天怎么想起来到这儿?” 苗米夏热情地举手:“是我要请客。” 少年一怔,这才看了她一眼,挑挑眉。 “你朋友一起?”这话是对陈树净说的。 “额,上次你不是请我吃冰淇淋吗……” 苗米夏被帅哥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奶茶杯说:“正好今天树净请我喝奶茶,我就说请你们吃冰淇淋了,算是上次的回礼。” “这样啊……”少年沉吟片刻,*“谢谢你了,但是这两天不行。” 苗米夏:“?” 裴念指了指陈树净,语焉不详地说:“她这两天不能吃冰。” 苗米夏:“……” “……?!” 她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百集。 用诡异的视线瞥了陈树净一眼,苗米夏的眼神像是在说—— “他连这都知道?!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 陈树净顿了顿,拿着奶茶杯的手慢慢捏紧,脸也逐渐涨红起来。 算算时间,好像确实快到日子了。 但她没想到裴念会记得她的生理期。 不过如果是裴念的话……好像也并不奇怪。 陈树净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思绪不由自主飘到了上个月。 那是她还睡在裴念房间的时候。 因为白天吃了他买回来的千层蛋糕,是冷藏类的甜品,晚上肚子一下子变得绞痛,突然来例假还把他的床弄脏了。 陈树净蜷缩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闷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意识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谁轻轻抱了起来,一条大大的毛毯温柔裹住她,人被抱到了一旁的躺椅上。 裴念那天什么也没说,闷声不吭地换了床单,又给她泡了红糖水。 等陈树净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慢慢支棱着坐起来,手里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啜着温热的红糖水,安安静静地坐在躺椅上,眼神偷偷去瞄他。 “还疼吗?” 少年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躺椅边。 他自然地接过陈树净手里的红糖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嗯。”她声音低了几分,把人往自己这儿拉了拉,闷声道,“你坐过来点。” 裴念又靠近了她些。 陈树净的手还拉着他的衣角,没松开。 裴念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裴念。” 陈树净又叫了遍他名字,嗓音黏黏糊糊的,脑袋垂着,有点蔫吧的样子,情绪低落,“……我好难受。” 裴念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他伸出手,把拽住他衣角不放的那只手放回去。 “……” 含有拒绝意味的举动,让陈树净抿了抿唇,看向他。 裴念顿了顿,又问:“要帮忙吗?” 是不冷不热的声音。 陈树净抬起眼皮,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裴念的睫毛很长,静静地望过来时,有种压迫感。 “……要。” 她开口时带了点鼻音,忍不住皱眉吸了吸鼻子,想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偷偷看了眼裴念。 他离得这么近,不会被自己传染吧? 少年隔着一条毛毯,开始慢条斯理地给她揉肚子,注意到她一眨不眨的注视后,语气淡淡道:“陈树净。” 第30章 她一个激灵,像怕被老师惩罚的学生,弱弱开口:“什么?” 他敛着眼皮,坐在她身侧,睨了陈树净一眼,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脉络分明,但力道却有分寸,不轻不重地替她揉着:“下次这个时候不准吃冰的。” 女孩疼得整个人恹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眶和鼻尖都有点红,被他揉得舒服了,才会动一下手指,连声都懒得出。 听他这么说,也只是轻轻哼唧了一句:“明明是你买的。” “是你说要吃。”裴念提醒她。 “反正就是你买的。”陈树净耍赖。 裴念抬起眼,替她揉肚子的动作一顿,一言不发地看向她。 “……”好吧。 陈树净自暴自弃地垂下脑袋,自知理亏,又不想认错,仗着他就坐在旁边,干脆伸手搂住他脖子,恹恹趴在他怀里,不大舒服地小声说:“裴念,我肚子好疼。” “……” 少年低下头,继续一声不吭替她揉肚子。 “重了。”她抱怨。 “娇气。” 他嘴上这样说,但力道却变轻了些。 揉得很温柔。 陈树净缩在他怀里,四周都是海盐香,“裴念,我有点困。” “你睡吧。”他淡淡道,“我陪着你。” 最后不知不觉,居然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不痛了。 …… 他大概是那时候记住时间的吧。 陈树净心里胡思乱想着。 因为裴念替她拒绝了冰淇淋,所以苗米夏只能耸了耸肩,约好下次再请客,遗憾地和他俩分别了。 陈树净现在和裴念走在回家的路上。 香芋奶茶喝到最后有点腻,陈树净不想喝就给了裴念。 “给我的?” “嗯,喝不下了。” 少年懒懒散散地接过,三两口把剩下的奶茶喝完,抬起手,轻轻松松把杯子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正中红心。 他得意地翘了下唇角,看向陈树净,炫耀的意味明显,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陈树净也忍不住笑。 “厉害。”她夸他。 少年眉眼动了动,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陈树净走在裴念身边,他慢下脚步接电话,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少年起初还是散漫的样子,但等他瞥了眼电话界面上的名字时,表情却是一静。 “喂,有事?” 接通电话后,语气也不是很好。 “……”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讥笑了下:“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 听到“回去”两个字,陈树净微微一愣。 少年五官生得较攻击性,好看得惹眼,平常不说话的时候稍显傲慢,这会儿因为情绪而眉眼下压,就显得人更有压迫感了。 她忍不住侧目看他。 “我在这儿写生挺开心的,用不着你给我出馊主意。” 裴念的声音冷淡而厌烦:“总而言之,我在这儿日子过得挺好的,不想回去。” “……你个混账!” 那头的声音暴怒,连陈树净都听到了。 “挂了。” 裴念显然没有聊下去的意思,直接摁下了红色的按键。 等裴念挂完电话,陈树净迅速回头目视前方,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被他一眼识破。 “好奇?” 瞥了女孩一眼,少年淡淡道。 “……嗯。”既然已经被看穿,她也只能承认了,“有点。” 裴念勾了勾唇,“哦。” 陈树净干脆问他:“刚才打电话的是谁啊?” 能让裴念态度这么不好,难不成是他的死对头? 裴念轻描淡写:“我爸。” 陈树净懵了下:“啊?” “很奇怪吗。”少年看着她茫然的神情,笑了下,“我家父子关系紧张,看得出来吧?” “……看得出来。” 陈树净想,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像裴念这样的人家里,可能也有笔难算的帐吧。 ……就像她家一样。 陈树净不是八卦的性子,不打算追问下去,于是氛围又慢慢安静下来。 两个人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路上微风拂过,电线杆上的鸟儿叽喳,瞥眼无意间望过去时,突然注意到天边绚烂的火烧云,云朵柔软地像棉花,红艳艳地浮在天空,犹如一副色彩热烈的油画。 “——好美。” 陈树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声感慨。 少年落后她几步,手插在兜里,在日暮落下的黄昏中,他看着女孩的背影,没看天边,只懒懒附和了一声:“嗯,是啊。” “真美。”他说。 一晃眼,黄昏的晚风已经泛起凉意。 彻底进入秋天了。 第28章 十一月中旬,街上的落叶开始变多。 环卫工人在清扫着落叶,葛全从看守所门口出来,身上穿着皱巴巴不合身的衣服,他脸色阴沉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路过的人古怪地朝他看了眼,当看到他脸上的刀疤后,都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从他旁边绕过。 他走到街边小摊前,随意看了眼:“要个手抓饼,加香肠里脊。” 小贩熟练地做完手抓饼,装在袋子里递给他:“客人您的饼,收您五块。” “啥?五块?” 葛全眼神一瞪,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啐了声道:“你他妈新来的?这条街老子以前收保护费,从没听说吃个饼还要给钱的。” “还五块?滚蛋!” 他嘴上骂骂咧咧,嚣张地踹了一脚摊车,拿着手抓饼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钱的意思。 小贩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葛全吃白食不付钱,但碍于男人脸上的刀疤,还有他刚才恐吓般说出来的话,到底没那个胆子去追。 等人从视线里消失了,小贩忍不住去问旁边摊子上的女人,她在这儿摆摊好几年了,知道的事比他多。 “芳姐,我们这儿还有收保护费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女人头也不抬,语气冷漠:“刚才那人姓葛,前几年确实要给他交保护费,后来他因为抢劫进去了三年,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也安生了几年。” “那他现在这是……出来了?” 听着像是横行霸道的地头蛇,小贩心里惴惴。 女人撇嘴:“不是现在,听说他前段时间就出来了,这几天好像是犯了什么事,又二进宫了一次。” 小贩心凉了半截,又惧又怕,不禁愤愤道:“搞什么?这种人不如关在里面老死算了,还放出来做什么恶!” 女人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老板在忙吗?要个手抓饼。”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又有新客人过来了,小贩不再和女人闲聊,回到自己摊位上,又勤勤恳恳做起生意来。 …… 嘉城中学,教室内。 “树净树净,这题我不太会,你能教我吗?” “我看看。” 陈树净接过苗米夏的试卷,手上的黑色水笔轻轻转了转,沉吟片刻:“求三角形abc面积的最大值,我们由给出的条件ac=2bc可以联想到阿波罗尼斯圆,以ab所在直线为x轴,建系设点可得圆的标准方程……” “啊,懂了。” 苗米夏打断她,恍然大悟,“树净,你好聪明。” “……” 这题其实一点也不难,是苗米夏上课没认真听,陈树净有些无奈道:“老师明明上午才讲过这题,你上课又在看漫画了?” 苗米夏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哎呀,被你发现啦……”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要认真点才行。” “我知道的啦树净,你不要像我爸妈一样严肃嘛。”苗米夏搂着她胳膊晃了晃。 “话说回来,你想好高考完要去哪所学校了吗?” 苗米夏想一出是一出,突然问她:“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陈树净愣了下,迟缓道:“还没想好……” “树净你这么厉害,可以考s大了吧?” “s大……” 听到这两个字,陈树净脑子里忽然一顿,眼神闪了闪,忍不住想起裴念那天对她说——“你考来北城吧,以后我罩着你”的场景。 她微微失神了下,又强迫自己恢复平静,用理智的口吻说:“能考上s大的话,谁不想去呢?” “哎……也是。” 苗米夏郁闷地趴在桌上,摊了摊手:“就我现在这个成绩,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个问题呢。” 陈树净笑了:“不会的来问我,我教你。” 苗米夏一个鲤鱼打挺复活,抱着她猛亲:“树净你真好,爱死你了!” “……” 玻璃窗外,看到这幕的邱南表情复杂,转头朝旁边的人说:“你会不会哪里搞错了?陈树净身边除了苗米夏,我好像没见有人和她关系特别好的。” 第31章 之前倒是听几个女生说陈树净有对象了,是个挺潮的帅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在学校里也没见她和哪个男生比较亲近。 邱南忍不住怀疑:“你别不是误会了吧?” 韩新浩摇了摇头,坚定道:“不可能。” “那天放学之后,有个男生当着我的面把她拉走的。” “他亲口说自己是陈树净的男朋友?” “他没说。”韩新浩沮丧道,“但是他们两个……很亲密的样子。” 邱南很直接:“如果是照这么说,那你肯定没戏了。” 韩新浩有些泄气,但还是欲言又止:“你就在她班上,不能帮我多留意一下吗?看陈树净身边有没有男生之类的。” “我一个男生,在班上天天盯着女孩子看,还帮你去打听她,不得被人当变态了?”邱南果断拒绝。 “……” 这时上课铃响。 韩新浩知道自己不占理,也不好再多麻烦朋友,只得长叹了一声,讪讪回了自己班上。 邱南耸了耸肩,也回了教室。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有个男生手里抱着一沓卷子,从楼梯口慢吞吞出来。 葛叙扬看了他们两人背影一眼,从陈树净班级经过。 - 叶佟的网店开起来了。 批发来的衣服大多设计不错,款式又别致,加上叶佟挂上去的价格实惠,赶上双十一平台大促的活动,一下子销售额就起来了,远超他们家往年开小店一年的收入。 叶佟这几天忙得连打包快递的时间都不够。 陈树净也没想到,网上卖衣服能这么赚钱。 她回家的时候,客厅地板上堆满了衣服,叶佟在忙着打包东西,梁倾也在,帮着给快递贴单子。 陈树净脚步顿了顿,“妈?你回来了。” “哦,树净啊,你来的正好。”叶佟看到她,连忙支使,“去把那边两件衣服拿来,过来一起打包。” 陈树净把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走过去。 梁倾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 想到他刚才也在帮忙,陈树净犹豫着,朝他点了点头。 “裴念不在家吗?” 今天临近放学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说是在外面有点事,叮嘱她到家之后给他回消息。 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吗? 叶佟不在意地说:“哦,你早上去学校了不知道,今天我不是回家了一趟吗,你梁叔叔不小心把裴念的颜料碰坏了,他说去重新买。” “颜料?”陈树净一愣。 梁倾开口:“说来也真不好意思,我听说住你们家的那个同学是画画的,有点好奇,就想看看他的画,结果进屋走动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他那个装颜料的木盒碰掉了,里面东西放得太杂,撞一下都被我撒出来了。” “……” 那些颜料,有那么容易撒吗? 陈树净皱了下眉,看着梁倾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拿出手机编辑了条信息,给裴念发过去后,又抬起头问:“他当时不在吗?” 叶佟替梁倾解释:“我们来的时候小裴不在,后面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估计是出去吃早饭了。” “……” 不是,陈树净心中默默想。 那个时间点,裴念是刚送完她上学。 梁倾见陈树净的脸色不大好,赶紧圆滑道:“这件事确实是叔叔不好,虽然那个男孩子是你家租客,但到底也是我弄坏了人家东西,不然小姑娘去帮我问问他,那盒颜料多少钱,我赔给他?” 叶佟笑着帮腔:“嗐,这个小裴就不是个差钱的,他都说没事了,那肯定不打紧。而且一盒颜料嘛,能值几个钱……” “妈。” 陈树净上一秒刚收到裴念的回信,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打断了叶佟,不咸不淡道:“那盒油画颜料五千二。” “——什么?!” 叶佟猛地抬起头,惊讶道:“这么贵,怎么不去抢?” 梁倾眼皮狂跳了两下。 “怎么这么贵……” “的确是这个价格,您可以去网上查。” 陈树净继续道:“叔叔刚才不是说要赔吗,您可以在这儿待一会儿,等裴念回来了,您把钱给他就行。” 叶佟眉头皱起来,有些不痛快:“不是陈树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亲妈还站在这儿,你怎么帮着个外人要钱……” “弄坏别人东西要赔,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而且我跟梁叔叔要的赔偿,他也不是我的谁,不算帮着外人吧?”陈树净难得的没有退缩。 梁倾这个人城府深,看上去比她妈高了不止一个段位,叶佟这样跟他在一起,早晚会被骗。 叶佟见她这个态度,唰地一下站起来,脸色相当难看,手指着陈树净的脸怒道:“真是反了你了,一天到晚没事做,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儿狼,我今天打不死你——” 她脾气上来了,一时间不管不顾,左右望了望,想找个趁手的东西。 看到放在角落的扫把,叶佟冷笑一声,径直走过去抄了起来。 梁倾看着她动作,没有阻拦。 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陈树净咬着下唇,指尖陷进掌心,力道大到像是要把自己痛醒。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贱——” 叶佟气势汹汹朝她走来,扫把柄高高扬起准备落下的时候,陈树净没躲。 但轻微的咔嚓一声,当听到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时,她突然眼皮颤了颤,迅速后退一步,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跑。 叶佟重重一愣,下手的力道顿了顿,显然是没想过她居然敢躲。 陈树净其实也没反应过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按照本能想法行动。 她跑到门口,在门打开的瞬间,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女孩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圈红了,不声不响地抬起头看他,漂亮漆黑的眼瞳里,盈盈有股倔强。 …… 客厅里只剩下一片狼藉,打包好的衣服都被裴念扔了出去。 叶佟和梁倾走了。 裴念刚才接住陈树净后,很快看到了追上来的叶佟。 ——还有她手里拿着的扫把。 叶佟发现是他来了,也怔了下,尴尬地咳了一声,把扫把柄往身后藏了藏。 “小裴,你回来了啊。” 也就刚刚情绪失控了几秒钟,陈树净在被叶佟看到之前,就从少年怀里钻了出来,一声不吭站到了一旁。 裴念轻轻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他低下头,从一个装颜料的袋子里翻了翻,拿出一张发票,动作平静地把它递给叶佟。 “叶阿姨,这是今天早上梁先生弄坏我的颜料,请麻烦按价赔偿。” 叶佟强装镇定地走过来接过,看了眼发票上的价格,顿时两眼一黑,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她朝裴念露出一个笑,试图挽回:“小裴啊,这是怎么了,早上不是还说不用赔的吗,你这是……” “之前是这样的。” 那是看在陈树净的面子上。 裴念瞥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目光投向叶佟,淡淡道:“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颜料我买来还没怎么用呢,而且它价格也不便宜,这随随便便被打翻了,任谁也不会太高兴,阿姨您说是吧?” “可是这也太……” 叶佟还想说什么,被裴念截住话头:“对了阿姨,还有一件事忘了跟您说。” “……什么?” 女人看着他冷静的黑眸,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房间装了监控。” “……” 此言一出,顶着面前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裴念笑了笑。 听起来是温和有礼的语气,但在叶佟和梁倾眼里,这少年一瞬间就变成了威胁人的恶魔。 “本来是出于安全考量的,但是现在么……我觉得二位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损坏他人财物达到五千元以上,是可以报警立案的。” 听到“报警”两个字,两人的脸色霎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虽然叶阿姨是房东,但我毕竟付了远超正常价格的租金住在这儿,还是希望能有一个舒适的环境,梁先生在我不在的情况下擅自进我房间算是违约,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有权利保留追责。” 裴念不紧不慢地继续。 叶佟胸口剧烈起伏,“小裴,这会不会有点太……” 梁倾拦住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裴念:“我知道了,颜料会赔给你的,麻烦给我们一点时间。” 裴念颔首。 梁倾看了裴念身边的陈树净一眼,生拉硬拽着把叶佟带走了。 在门关上后很久,陈树净一直都是低着头,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泪水无声流淌。 裴念的手刚才被她拽红了,他开口时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把人往自己这儿拉了拉,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怎么这么委屈?你妈刚才打你了?” 第32章 陈树净摇了摇头,“她要动手,没打到。” 少年弯下腰,替她擦掉眼泪,“不哭了,乖乖。” 他这样好声好气哄她,她还是淌泪,甚至哭得更凶,手抓紧他胸前衣服的布料,脸越埋越低。 女孩整个人几乎趴在了他怀里,累得没什么力气,少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手指有些僵硬,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最后只能迟疑地垂下眸,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下她的背。 “裴念……” 陈树净声音有些哑,带点鼻音。 裴念抱着她,尽量让自己语气放柔:“什么?” “我好怕……” “是我不好,”他认错地很快,“下次一定不让你一个人回家了,好吗?” 陈树净没听他在说什么,她脸颊靠在他怀里,不敢抬头,声音低低的,“好……” 两个人彼此紧挨着,体温蔓延升高。 少年舔了下尖尖的牙齿,喉结滚动,一张冷淡的脸看不出神情:“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陈树净抓着他衣角的手松开,顿了顿,又攥紧,她脸蛋红红的,露出为难和懊恼的表情,羞愤欲死:“我……我腿软。” “……” 这都什么事儿。 少年不受控地磨了磨牙,盯了她一会儿后,认命地揽上女孩的腰,把人打横抱起来。 “那先回房间。” 他的手很漂亮,弯下腰来抱她,微微用力时青筋凸显,陈树净勾着他脖颈,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没有动弹,只是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回谁的房间?” 少年挑眉,“你的。” “哦。” 陈树净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但顿了顿,她又道:“裴念……” “嗯?”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房间里真的……”她沉默良久,似乎是很难以启齿的语气,勉强道:“……真的有监控吗?” “……” 连空气都仿佛寂静了片刻。 她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少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他反应过来后,微妙地咂了下舌,忍不住有点气笑了,进房间后顺手带上了房门,把人放在床上后,自己也坐在了床边,伸出手,替她把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 “没有监控,笨。”他淡淡说,“有女孩子在我房间,怎么可能装这个。” “真的?” “嗯,刚才是骗他们的。” 陈树净鼻尖还红红的,抱住他的手臂不放。 “那你发誓没骗我吧?”她的脸埋在他肩窝,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在你房间做了那么多事,要是被其他人看到,那就太丢脸了……” “陈树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年低着头看她,胸腔轻颤,一时间难以说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只能敛下眸,轻声朝她道:“我从来不骗你的。” 第29章 陈树净从那天起更拼命地学习、读书,像是要把生命中的一切时间投入进去。 苗米夏对此大为惊讶,休息的时候问她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她握着笔沉默了很久,说:“我要考s大。” “欸?” 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一蓝一红两种笔迹,陈树净头也不抬地认真做题,继续道:“我要去北城。” 苗米夏静了两秒,朝她竖起个大拇指,由衷感慨:“树净,你真了不起。” 陈树净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不是她了不起,是她没有办法。 陈树净未来的路太窄了,她看不到光。 - 一晃又是一个周末。 裴念消失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近黄昏的时候才回家,他从外面带回来一对星座陶瓷杯,丑丑的,一只上面的图案是天秤,一只上面的图案是天蝎。 他让她挑一只。 “哪来的?”陈树净问他。 “买的。” “哦。” 陈树净挑了天秤座的杯子。 裴念眼睁睁看着她选了自己的星座,有些意外:“你要用这个?” “不行吗?” “……行。” 少年笑了笑,没再问陈树净要喝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去厨房帮她温了牛奶。 “给,补充营养。” 她已经习惯了被他照顾,“谢谢。” 陈树净接过杯子,小口小口抿着牛奶的时候,突然听到裴念问她:“陈树净,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咳、咳咳。” 牛奶卡在喉咙里,她差点把自己给呛住。 咳嗽了几声,陈树净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小声询问道:“什么?”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他又问了一遍。 “……”居然真的没听错。 少年百无聊赖地坐在她身边,轻抬了下巴,有点顽劣的姿态,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是随口问的。 陈树净迟疑了会儿,明白避不过去,认真地思考了下。 “我想想……长相用不着太好看,但是要符合我的审美,最好外向一点,并且主动——我是说坚定选择我的那种人,我应该会喜欢这种类型吧。” 裴念笑了,“你喜欢这样的啊。” “嗯。” 他不说话了。 陈树净挨着他坐,安安静静把牛奶喝完,杯子递给他:“你去洗。” 裴念接过杯子,但没动作。 “?” 陈树净疑惑地转头看他,却发现少年也在看自己。 他黑发柔软地垂下来,弯起眼睛,笑得很好看:“陈树净,我符合你的审美吗?” “……” 陈树净眨了眨眼,耳朵动了下。 裴念把脸凑到她跟前,亲昵到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脸,让她能够看得更仔细。 他一点点翘起唇角,少年的劣根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怎么样,符合吗?” 陈树净足足愣了几秒钟,盯着他那张任谁也挑不出错的脸蛋,好像有点出神,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开口对着他说:“……符合的。” 少年眼里的笑意渐浓。 “陈树净。” 她慢了一拍:“……嗯?”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心脏没来由的跳动起来。 陈树净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年离得近,脖子上的项链落到她头发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她下意识伸手去触碰,轻轻拽了一下。 裴念感受到力度,弯了下眼,随手从脖子上解下项链,塞进她手里。 “送你。” 陈树净一愣。 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礼物,裴念态度很自然,丝毫没有忸怩,她只能手忙脚乱地接过。 “……那个,谢谢?” “不谢。”少年答得懒散。 那条项链上有一颗粉色珠子,陈树净好奇地伸手捏了捏,问他:“你还戴这种颜色的首饰啊?” “你觉得呢?” 陈树净平时好像从没见他戴过。 她如实答了。 听到她的答案,裴念嘴角扬了扬:“所以这是给你的。” 因为知道陈树净喜欢拽他的衣领,袖子,身上所有能扯住的东西…… 所以,他故意的。 “啊?” 陈树净愣了愣,明白过来,赶忙要还给他:“那我不要,这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吧?” 感觉应该很贵…… 裴念看出她的想法,从她手中接过项链,语气懒散道:“就是街上买的普通链子,十五一条。” “真的?” “你猜。”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气死人不偿命的姿态。 陈树净刚想说话,就感觉他凑近了些。 “我替你戴上。” “欸、等……” 没等她拒绝,裴念已经拨开她的长发。 陈树净静默了下,知道拒绝不了,干脆随他去了。 只嘴上说了句:“我们学校不让戴首饰。” 他笑:“好学生,没偷偷做过坏事啊?” 他这话说得…… 陈树净皮肤白,脸红一下子蔓延开来。 男生纤长的手指在替她扣项链,冰凉指尖碰到她的脖颈时,带起酥酥麻麻的触感,让陈树净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手下意识搭在他手背上。 “好了吗……?”感觉稍微有点痒。 “稍等。” 少年在替她调整链子长度,好像在做什么精细活一样,慢条斯理得让人受不了。 陈树净抿了抿唇,“你快点。” 裴念动作变得更慢了,陈树净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扣错了两次位置,不是说高,就是说低了。 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后脖颈处,海盐味扑鼻,亲昵的姿态让陈树净咬了下唇。 她又催了一遍,“裴念,好了吗?” 少年笑了一声,他声音有点含糊,因为戴项链的缘故,整个人离她耳朵很近,吐息又潮又闷,像是唇齿间含住她的耳垂,过了好半天,才松开手,拨弄了下她脖子上的项链,嗓音微哑地说:“好了。” 第33章 “很漂亮,陈树净。” “……” 她感觉耳朵麻麻的,呼吸紊乱了几分。 赶紧和裴念拉开了距离。 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慌乱。 陈树净心里乱七八糟,觉得自己好像坏掉了。 ……戴个项链而已,怎么搞得这么涩情。 看着她的反应,裴念觉得有点好笑,也不再逗她了。 “牛奶喝完了吗?” “嗯。”陈树净把空了的玻璃杯递给他,低下头小声说,“我要看书了。” 少年走出房门前,脑袋自然埋进她肩窝,满足地蹭了蹭,说:“你看吧,我去洗杯子。” 陈树净安静了一秒,脸搁在抱枕上,耳朵红红的,嗯了一声。 - 第二天是周一。 陈树净上学出门时还是晴天,等到中午一过,空中就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 窗外乌云密布,天色阴沉。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在讲一道她早就会了的压轴题——裴念给她拆开掰碎了讲清楚的。 苗米夏偷偷在课桌底下看小说,脸上克制不住的笑容有点明显。 陈树净用手肘悄悄怼了她一下,小声说:“认真点听课,快期末考了。” 苗米夏还算听话,把小说收起来,但只坚持听了两分钟,就一副听天书的表情,转过头,朝陈树净比划着说:“听、不、懂。” “……算了,下课我教你。”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苗米夏松了口气,嘿嘿一笑,继续看小说去了。 陈树净无奈地低头,这时发现课桌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他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没看底下的学生。 她悄悄把手机翻出来,点开未读消息。 是裴念。 n:【外面下雨了。】 n:【你学校里有伞吗?】 一条是15:27发来的,*一条是15:32发来的。 当中隔了五分钟。 裴念每天早上会往她书包里放水果,所以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带伞,他是知道的。 陈树净看了眼教室前方,自己放在伞桶里的伞,默默垂下了眸。 苗米夏正看小说看得不亦乐乎,突然旁边人给她递了张纸条。 她心里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对上陈树净乌黑的眼睫。 下意识接过纸条,发现上面用秀气的笔迹写了一行字。 【下雨了,你有伞吗?】 苗米夏不明所以,但还是回:【出门忘记带了,我打算放学打电话让我爸来接我。】 纸条递回去了,但陈树净好像不太满意。 她那边迟疑了很久。 时间长到苗米夏已经看完新一章的剧情了,纸条才姗姗来迟地重新被推过来。 【我有伞,不然借给你?】 苗米夏直白愣了愣,忍不住转过头,自以为很小声问她:“树净,伞借给我了你用什么?” “我——” 陈树净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一个粉笔头就从讲台上直直丢了下来,正中苗米夏的脑袋。 “苗米夏!上课不好好听讲还影响同学,你挺能耐啊?!” 数学老师早发现了这边的端倪,一直忍着没说,这会儿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于是拍着讲台桌大骂。 苗米夏顿了顿,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了陈树净一眼。 陈树净自知理亏,心虚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的手,讨好地晃了晃。 苗米夏抽了抽嘴角,想到上面还有人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只能忍痛举起手,朝数学老师弱弱道:“老师对不起,我刚才有个地方没听懂,想着问一下同桌,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有什么事课后再讨论!” 那节课苗米夏都没敢再看小说,只不过时不时会用幽怨的眼神瞥陈树净几眼。 陈树净手指慢慢攥紧,懊恼得耳朵尖都红了。 放学后她的伞被苗米夏“合法征用”。 苗米夏哼哼唧唧地对她说:“这是我数学课被骂应得的报酬。” “是是是,伞归你了。”陈树净揉了揉太阳穴,朝她说,“不过学校里还有一段路,你送我到校门口吧。” “那当然。” 苗米夏也就是说着玩,今天就算陈树净不把伞让给她,她们还是要一起共撑的。 等两个人结伴走到门口了,看到在雨里撑着一把大伞,手上显然没有第二把伞的少年,苗米夏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调笑道:“哦——我知道了。” “陈树净,你故意的啊?” “……” 女孩抿了抿唇,支吾说不出话。 陈树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苗米夏脸上笑意更深,语气带点调侃和揶揄:“那我就送你到这儿,不打扰了哈。” 陈树净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跟米夏说了。 但为时已晚,苗米夏把她送到裴念跟前,意有所指地说:“帅哥,我把人交给你了哈,你可一定要照顾好我们家树净。” 陈树净眼前一黑,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裴念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自然地应:“好。” 雨下得越来越大,陈树净脑海里瞬间嗡一声炸开。 接下来的路,她都低着头心不在焉,抓着裴念的袖子朝前走,也不知道看路。 少年睨了她一眼。 走着走着,陈树净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 “走了这么久才发现啊,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又不会。”她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还挺信任我的。”少年笑着说,“下雨了,我们坐车回去,在校门口不方便,所以让司机停远了点。 他朝不远处指了指:“喏,到了。” 陈树净朝那边看了一眼,一愣,沉默下来。 “这是你叫的车?” “怎么了?” “……” 陈树净默了默。 她就算再怎么没有常识,也知道出租车长什么样,大街小巷到处都都是,反正不会是这种…… “裴念。”她巴巴地仰头望着他,对他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发自肺腑地问,“——你家出租车长这样啊?” 这个像粽子一样的车标,陈树净只在杂志上看到过。 - 上车以后,陈树净还有些不太适应,她戳了戳裴念,不大放心地问:“你哪搞来的车啊?没干坏事吧?” “……” 坐在前面的司机咳了一声。 少年忍着笑,说不是:“我妈让人来给我送点东西,顺便看看我。” 陈树净一愣,有点紧张:“阿姨来了吗?” “已经走了。” 裴念刚才等她的时候买了吃的,这会儿用竹签戳了个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轻轻吹了吹,熟练地塞到她嘴里,同时轻描淡写说,“她工作忙。” 陈树净被他投喂习惯了,顺从地张口。 她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含糊:“阿姨挺辛苦的。” 裴念笑了笑,没搭腔,只是问她:“好吃吗?” 陈树净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嘴,“还要。” 裴念又给她吹凉,喂了一个。 他好像很喜欢投喂她的过程,伺候人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 从前视镜中看到这幕的司机屏住呼吸,不敢多说一个字。 在家的时候,他就没见裴念做过一件事,喝水都懒得抬手,顶矜贵的少爷。 他想起刚才在咖啡馆里,夫人和裴念相对坐着,两个人僵持不下的局面。 当时他心里还犯嘀咕,不明白裴念为什么不肯回家。 现在看来,原因可能找到了。 是因为这个女孩啊。 - 下午,嘉城某个咖啡馆里。 周贞芸给咖啡里加了方糖,动作轻飘飘地推到裴念面前:“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你这段时间离家出走,跑了大老远的地方,就为了呆在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镇?” 周贞芸带点不悦地问他:“裴念,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儿景色很漂亮,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语气淡淡,“而且我是来找画画灵感的,不是来享福的。” “裴念,我希望你能清醒一点。” 周贞芸喝了口咖啡,和她平常喝的东西从品质上有天壤之别,忍不住轻轻皱眉,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她不再迂回,屈指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说:“当初是你说要留在国内读大学,我和你父亲也同意了,现在说休学就休学,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全然不考虑后果,你想过其他人会怎么看你吗?” 裴念懒懒道:“我又不想读计算机。” “……咱们家是做互联网的,你不了解一点专业知识怎么行?往后大环境的趋势你也看到了,你一不想学金融,二不想学计算机,就想着去搞什么艺术,那家里的产业以后谁继承?” 第34章 “你可以捐出去。” “裴念!”周贞芸语气严肃起来,气得脸色发白,“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少年耸了耸肩,语气散漫:“开玩笑。”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窗户上,裴念看着窗外,忽然想起来什么,拿起手机,点开消息栏准备发消息。 周贞芸见状蹙了下眉:“长辈在和你说话,你在做什么?” “稍等一下。”他含混不清地说,“突然有点事。” 好歹是有句解释,周贞芸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裴念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打了五个字,发出去。 【外面下雨了。】 这个点是上课时间,陈树净没回他。 周贞芸看他放下手机,又和他聊起回北城的事,裴念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句,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 五分钟后,他出言打断,重新拿起手机,编辑消息,发了第二条出去。 【你学校里有伞吗?】 周贞芸一再被无视,看着他眼也不抬的样子,忍不住气结:“你一天到晚在手机上做什么?” “没什么。” 半天没收到回复,少年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随意说道:“就是看天气预……”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一下。 裴念丝毫不顾及自己刚说完就被戳穿的谎言,迅速把手机拿起来。 周贞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安静了两秒。 陈树净:【没带伞,你会来接我的吧?】 少年在周贞芸复杂的表情中,头也不抬地打字:【嗯,当然。】 “……” 顿了顿又补充:【出来的时候别淋雨,找朋友一起。】 聊天界面的顶端出现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 过了半分钟,对面回复他:【知道的。】 裴念看着这几个字,冷淡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好了。”他抬起头对周贞芸说,“妈,我有事先走了。” “你去做什么?” 少年朝着店外走去,头也没回,手随意朝后挥了挥,“去接个朋友。” 他在这种地方还交上朋友了? 周贞芸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皱眉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不大好看。 第30章 裴念在咖啡厅和周贞芸见面时,苗米夏正在和陈树净聊天。 正好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声音嘈乱。 苗米夏坐到了陈树净前座的位置上,转过身来趴她桌上跟她说话。 “话说树净,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拍的那张照片吗?” 陈树净埋头在一堆试卷里,眼也没抬地问:“记得,怎么了?” 因为那张照片,她还分到了一千五百块钱。 陈树净印象挺深的。 “其实是这样。”苗米夏说,“我那个时候不是给杂志投了稿吗……但是用的邮箱太多,后来我没来得及一一检查,加上开学之后考试又多,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道:“也是最近我才发现,之前‘热夏’给我回了邮件,说投稿过了,除此之外他们还问了一件事——” 这里她重重停顿了一下。 陈树净了解她,笔尖一顿,很捧场地道:“问了什么?” “嘿嘿,热夏问你能不能去一趟北城,他们想找你拍一期杂志封面。”苗米夏神采奕奕地说,“就是让你当模特的意思嘛!” 陈树净这回是真没反应过来,慢了两拍,才迟疑道:“……模特?” “嗯嗯。”苗米夏高兴地点了点头,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很厉害的,是想找你当书封模特哦。” “……” “我已经发邮件帮你解释过了,因为你是学生,平时要上学不太方便,然后杂志社说如果时间上来不及的话,可以等你寒假过去见一面,看一下拍摄效果。怎么样,要不要去?”苗米夏有些兴致勃勃。 “我不去。”陈树净摇了摇头,一口回绝,“没兴趣。” “啊?为什么啊?”苗米夏有些惊讶,“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 陈树净叹了口气,“我没时间呀,而且也没钱。” 之前赚一次快钱也就算了,但是北城这么远的地方,她哪有闲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千里迢迢冲过去。 “……反正是在寒假嘛,要等我们考完试才到时间,你再考虑考虑呗,再说路费的事还有我。” 苗米夏觉得有些可惜,忍不住挽留道:“反正杂志社那边不急,我先不帮你回绝。” “……” 陈树净知道这是米夏的好意,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她觉得,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可能。 北城离她太遥远了。 - 因为裴念下雨天来接她,还美其名曰“为了她放了亲妈的鸽子”,陈树净回家后在他委屈巴巴的撒娇下——那应该算是“撒娇”吧?只得给他写了一张“许愿券”,算是之前生日没给他礼物的补偿。 “许愿券”顾名思义。 陈树净要答应裴念一个愿望,无条件的那种。 “哪有你这样的,”她小声嘀咕,“生日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要礼物。” “有什么关系。”少年挥了挥手里的纸页,得意地翘起唇角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 陈树净嘟囔:“你也真是不害臊。” 裴念笑着去拉她的手,被拍开。 他弯了弯眸,又自然地弯腰凑过去靠近,把她的手牵过来,用手包裹住:“天气冷,给你捂捂。” “……”又来了。 那种怪怪的感觉。 感受着莫名的心悸,陈树净眨了眨眼,感觉眼睫毛湿漉漉的。 “这次月考怎么样?”少年一边给她捂手,一边随口问。 “还不错。” “哇,你好冷淡。”他用受伤的语气夸张道。 超幼稚的,这家伙。 陈树净睨他一眼,缓缓道:“没有冷淡……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 毕竟听起来有点像炫耀。 陈树净默了默,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这次月考,数学考了年级第一。” 少年吹了个口哨,“厉害。” 她看着裴念,慢吞吞继续:“托你的福。” 这句话倒不是恭维,而是真的。 如果没有裴念给她一对一的补习,她也不会把分数提高那么多。 “这次考试最后一道压轴题的题型,你之前给我讲过。” “那不谢谢我吗?”少年得寸进尺。 “啊,说起来……之前说拿到奖金要请你吃饭的来着。”陈树净忽然想起来件事,“后来事情太多就给忙忘了,择日不如撞日,不然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 少年挑挑眉,“也行。” 两人达成共识,于是陈树净回了房间,去柜子里拿钱包。 结果一去不返,裴念在客厅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出来。 少年不禁有些无聊,走到她房间门口,扣了扣门:“陈树净?” “……”里面没有回音。 裴念皱了下眉,不一会儿轻松的神情敛下去,又敲了次门,“怎么了?” “裴念。” 过了半晌,陈树净的声音终于从屋内传出来了,只是和刚才不太一样,语气低低的:“上次你颜料被摔坏那次,房间里有弄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他愣了一下。 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说:“……我不知道。” “那你回房间看看吧。”她轻声说。 显然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了。 裴念忽然有些烦躁。 他看着面前紧闭的,属于陈树净的这间房门,有种想要打开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听她的话,转身去了自己房间。 他讨厌这种感觉。 好像总有什么事,在把他从陈树净身边往外推。 * 最后两个人没有出门。 说好的请客,也变成了陈树净给少年煮面。 一切都不言而喻。 钱包是空的,她放在抽屉里的一千块竞赛奖金不翼而飞。 而裴念去房间里检查完,也发现确实有只手表不见了,但他东西多,之前根本没有注意。 发现这点后他本来没想说的,但陈树净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口,看到敞开的抽屉里,一只空空荡荡的软表枕,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树净久久没有说话。 少年看着她隐在阴影里的侧脸,莫名有些心慌。 顿了顿,下意识开口:“你别想多,这本来就是空的。” 陈树净摇了摇头,不说话。 她曾经住在这个房间,这个抽屉里有什么东西,她这样记性好的人,压根就不会忘记。 那块表裴念戴的频率不多,听他说是来嘉城前朋友给的送别礼,因为当时在机场,就顺手放行李里带过来了。 第35章 可是现在,它不见了。 “……应该是我之前戴出门,不小心丢在哪家店了,过两天也许就找到了。” 裴念随口编出来一个解释,说完立刻又有些后悔。 陈树净之前嫌手表硌,少年为了牵她的手,从夏天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戴过表了。 他和陈树净都知道不会有这种可能。 “对不起啊。”女孩把声音放轻,安静了一会儿,才敛着眼皮说:“好像请不了客了,给你煮点东西可以吗?” 他安静了两秒:“……可以。” 厨房里,暖呼呼的热气在飘散。 陈树净问他要几个荷包蛋。 “两个吧。”少年心不在焉道,“一人一个。” 打出来的时候,里面有个双黄蛋。 陈树净看着锅,怔神两秒,“那个,裴念……你讨厌吃蛋黄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再打一个……” “喜欢的。”裴念打断她。 她长长拖着调子:“哦……” “突然想起来,那天你生日,只给你买了蛋糕,没煮长寿面。” 陈树净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在昏暗灯光下看不清晰,只听到她轻声道:“抱歉啊,这碗就算补给你的吧。” 裴念定定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蹙眉:“以后不要说对不起。” 陈树净抬起头看他,“啊?”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不要为了别人的错,来向他道歉。 裴念无视她的表情,继续耐心对她道:“陈树净,知道了吗?” 陈树净看着他,喉咙发紧:“我……” “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他都没舍得让她露出过这种表情。 少年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一如往常,“陈树净,我喜欢看你笑。” “……” 他温柔得有些过分了。 这一刻,陈树净憋了好久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 她尽量想要瞒住,但红了的眼圈还是分明,只能低头埋着脑袋,用手捂住了半张脸,声音轻轻地低啜:“……嗯。” “陈树净,不开心就哭出来,别一个人忍着。” 少年弯腰抱了抱她,轻声说,“好吗?” “……好。” - 那天之后,天气仿佛一下子骤冷,寒气袭来。 生活中的一切进程加快,好像一下子就入了冬。 时间在飞速流逝着,日子却还是照常过。 陈树净在接下来两个月里,大大小小的考试一直到期末,都没跌出过年级前三。 她头发变得更长了,一直没有去剪。 少年总是喜欢拨弄她的长发,笑吟吟的,在她学习的时候坐在边上,有时候歪歪扭扭地靠在她身上玩手机,有时候闲了,就扭头过来,懒懒瞄一眼卷子,然后伸手指出她错了的题,说陈树净,你真笨,怎么那么不细心,连这都错。 只有裴念这个混蛋会说她笨。 这学期数学老师把陈树净当宝,每回在走廊里遇到了都要夸两句,说她压轴题做得简洁漂亮,不愧是他的学生。 陈树净才不理裴念。 她推了推他,说:“你起开。” 少年掀了掀眼皮,跟树袋熊似的趴在她身上不挪窝,懒懒散散道:“就不。” “……” 这人爱耍无赖,陈树净拿他没辙。 不过反正也不讨厌……随他了。 “听歌吗?”裴念问她。 陈树净想了想,嗯了一声。 “要听什么?” 2012年12月12日,《麦恩莉》发行。 陈树净说:“我想听这首。” 他们分享同一对耳机。 两个人紧挨着彼此,像恋人。 “我喜欢这首歌。”陈树净说。 这是她第一次发表对歌的喜欢,裴念有些意外。 他笑了,嗓音干净:“那下次我学了唱给你听。” 陈树净的手指绕着耳机线,轻轻嗯了一声。 “裴念,你写过日记吗?” “没有。” 裴念反问她:“你写过吗?” “小时候写过。”陈树净小声说,“被妈妈看到了,发现我偷偷吃了放在柜子里招待客人的糖,把我头发拎起来揍了一顿,后来就没再写过了。” “小可怜。” 陈树净摇了摇头,又说:“其实后来想想,确实是我偷吃东西做得不对。” 裴念垂眸看她,“为什么去拿糖吃?” 他没用“偷”这个字眼。 吃自己家里的东西,明明很正常。 陈树净抿唇,“……因为当时有点饿。” 裴念伸手抱住她,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有点儿无奈道:“小笨蛋。” “……你嘴巴里好像没有好词。”陈树净抱怨。 裴念嘴角扬了扬,“那叫你小漂亮。” “……还是算了。”陈树净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 “不过裴念,你这个人真的好难懂哦……”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嘀咕起来。 裴念发现陈树净这个人,在他面前抱怨好像格外多:“哪里难懂?” “每天表情都冷冷淡淡的,完全猜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我天生这样。” “这样不好。” 裴念瞥她:“所以?” “你写日记好不好,只给我看的那种。” 他扯了下嘴角,“不好。” 陈树净拉过他的手,小幅度晃了晃:“那你偷偷写,如果我能看到的话,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有什么好处吗?” 她思索了下,“我会跟你变得更要好一点。” “这算什么好处,就是你的空头支票,不写。”裴念捏了捏她下巴,漫不经心道,“你这个吝啬鬼。” 陈树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你才吝啬鬼。” “……” 聊着聊着,陈树净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苗米夏又问起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寒假要不要去北城。 她其实没把这个插曲当回事。 毕竟是还算正规的一所杂志社,陈树净倒没觉得他们是骗子,她只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找她去当模特纯粹是天方夜谭。 像她这样的普通人,要去给杂志拍书封,也太不可思议了。 陈树净把这件事告诉了裴念,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讲的。 她并不觉得这件事能成真。 但裴念却跟她唱反调,懒懒开口:“为什么不行?” “……欸?” 陈树净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裴念倒了杯牛奶递给她,等陈树净接过后,又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看着女孩的眼睛理所当然说:“明明你很优秀,又漂亮。” “……” 少年的直球打得太快,陈树净手里捧着牛奶杯,有些不知所措。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怔怔地看向裴念,却发现裴念也在看她。 “不去试试看吗?”他问。 “可是……” 陈树净张了张口,似有些难以启齿。 “陈树净,我只在乎你想不想。” “……” 沉默了良久,陈树净只能委婉地说:“北城太远了,还要坐飞机过去,如果只是为了拍杂志的话,我一个人稍微有点……” 加上机票和酒店,她根本没有预算。 “我陪你去。” 少年漫不经心开口,好像本该如此一样:“反正我寒假也要回去一趟,陪你一起呗?” 第31章 距离那天裴念说陪她一起去北城,已经过去了许久。 期末考前正好撞上圣诞节。 圣诞当天是周五,她得去上学。 嘉城不是什么文化融汇的大城市,圣诞节的氛围也没那么浓郁,她往年向来是不过这种节日的,但裴念却兴师动众,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棵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彩色礼物,在陈树净尚不知情的情况下,放在了她房间。 圣诞节那天从早上起,就飘起了点点初雪。 到了放学的时间点,气温已经降到零下。 陈树净搓手哈着气从校门口出来,没看到裴念,她习以为常地朝小巷走去,结果刚走进去,就被一只手冷不丁地拽过,她一开始心脏一颤,有一瞬紧张,等看清少年那张熟悉的脸,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干嘛,好吓人……”她声音软软地抱怨。 少年低垂下眼皮,好看的眉眼静静打量着她,端详了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冰的。” 陈树净一下不吭声了。 裴念解下自己的围巾,替她戴上。 “冷不冷?” “还行。”她嘴硬。 从少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的表情来看,她的语气显然不太能让人信服。 陈树净:“……好吧,稍微有点。” 裴念笑了:“下次还跟我赌气,早上一个人出门吗?” 第36章 “不了……”陈树净下半张脸躲在围巾后面,声音闷闷的。 要是早知道今天会冷到下雪,她就让裴念给她理书包了,这样今天也不会忘了带围巾。 天气还是有点凉,她吸了吸鼻子,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快点回家,外面好冷。” 裴念被她甩在身后,看了她一眼。 女孩身上穿着校服,乌黑柔顺的发丝自然垂下,在雪天看起来有些单薄。 他喉结滚了滚。 想到什么,脚步逐渐慢下来。 手搭在衣服拉链上。 几秒后。 一件带着温热的衣服被兜头盖在了她身上。 陡然间视线被挡住,陈树净有些措手不及地一懵,脚步下意识停下,她又急又气地叫了声裴念,不知道他想干嘛,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扒拉下来,还没回头,就听到后方的人声音传来:“穿上。” 她拿着手里的那件外套,下意识回头,却看到裴念只穿着件卫衣,忍不住低呼:“你搞什么——这样子不冷吗?” “还行。” 少年垂眼看她,“我更怕你冷。” 陈树净一瞬间不说话了。 “所以快穿上吧大小姐。”少年不紧不慢地跟上来,站在她身旁,手插着兜,漫不经心说,“我们回家,晚上还有树桩蛋糕吃。” “……” 陈树净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慢吞吞把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胳膊套进袖子里。 衣服对她来说有些大,穿起来两只袖子长了一截,她费力地试图把拉链往上拉,但因为袖子太长的缘故,动作被挡住了有些迟缓。 少年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轻轻啧了一声,低下头帮她。 “笨死了。”他说,“我帮你拉。” 拉链被拉到了最上方。 这下她的半张脸彻底挡在衣服里了。 裴念弯着腰,替她仔仔细细地围好围巾。 陈树净裹紧外套,缩在他的影子里,仰头看他。 黑色冲锋衣,有少年身上的余温。 好像是没有那么冷了。 陈树净盯着他的侧颜,出神了一秒,想。 - 回到家,房间里那棵巨大的圣诞树让陈树净失语了几秒。 见她站在门口没动,身后的少年戳了戳她后背,催促道:“怎么不进去?” “……” “你这是……”她艰难地组织了几次语言,才继续道:“上哪弄来的树?” 高得几乎快把她房间给占满了。 陈树净家就算是过除夕,也没这么节日氛围浓厚过。 “找人空运过来的,嘉城买不到。”裴念笑着问,“怎么,看傻了?是不是很漂亮?” 是。 比人高出太多太多的圣诞树,外表金灿灿的,漂亮崭新得像是艺术品,陈树净几乎怀疑裴念是比对着房间高度买来的,树尖缀了一颗小铃铛,几乎要碰到房间的天花板,树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彩色饰品,周围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盒。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今天你去学校之后。” 裴念笑起来的时候,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有股青涩的少年意气,晃得人眼花。 “要赶在你回家之前布置完,还挺不容易的。” 陈树净唔了一声,看着面前这片显然是用了心的景象,有些犹豫:“可是裴念,我什么礼物也没给你准备……” “嗯,我知道。” 少年除了上学时间几乎都和她在一起,当然知道这件事。 他并不在意,“这有什么,又不是期待回礼的小学生。” 裴念朝圣诞树走去,随手从地上拾了个礼物盒,递给她,“拆开看看?” 陈树净接过,顺着他的话把礼物拆开了。 里面放着一枚精致的胸针。 “给我的?” 他不正面回答:“给漂亮的公主的。” 陈树净眨了眨眼,和裴念在同一屋檐下,她已经习惯这人的不着调了。 “那就是给我的。” 少年笑了,“说的真对。” “……” 心跳好像加速得有点快。 她努力缓和情绪,强装镇定地说,“谢谢。” 他顺杆爬:“那给我奖励?” “……你要什么?”陈树净愣了愣,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 少年嘴角翘起,带点恶劣,又像是止步于恶作剧的捉弄。 他朝女孩说:“我想你听我的话。” “……” 多么坏的家伙。 陈树净忍不住想。 可是现在氛围有点好,她拒绝会不会有些过分? “要我听你的话……做什么?”她有点犹豫地问出口。 裴念歪了歪头,朝她伸出手:“陈树净,可不可以抱?” 意料之外的简单。 踮起脚抱住他,双手环抱住少年的腰,陈树净有点迟疑地说:“……就这样吗?” 裴念人高,清瘦的身形其实很有力道,把她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扣住女孩的手腕,气息一下子凑得很近。 他笑了:“嗯,就这样。” 他这样的态度,倒让人有些不自在了。 陈树净面颊绯红,挪开了视线。 “……下次这种事,不需要用奖励。” 他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哦,这样啊……” 那拖长的尾调,让陈树净耳尖彻底红透。 她慌忙转移了话题:“好了,拆礼物吧。” 裴念陪她一起,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礼物盒拆开。 其中陈树净最喜欢的,是圣诞主题的乐高。 “陪我一起拼吗?”她扯了下裴念的衣角问。 他笑了,“当然。” * 当天晚上,陈树净洗漱完躺进暖和的被窝,临睡前,她想起什么来,转头朝旁边的人开口。 “裴念,你很喜欢圣诞节吗?” “嗯?”他把手里的掌机放下,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感觉你过节日……很大张旗鼓。” 那些随意散落在圣诞树旁的礼物,陈树净从小到大生日加起来都没收过这么多。 少年听后低低笑了起来,他刚洗完澡,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的,好像带着雾气,“我不是喜欢圣诞节。” 在陈树净不解的眼神中,他微微偏头,黑发柔软地垂下,乌黑的眼珠盯着她,带着几分笑意地凑到她耳边,像说悄悄话一样缓缓道: “——我是喜欢和你一起过圣诞。” “……” 海盐香萦绕鼻尖,她的脸在发烫。 缩进被窝,用被子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让他发现。 却在几秒后听到,上方的少年肩膀抖了一下,又闷闷地笑了起来。 他在笑她。 她连耳尖都红透了。 “……混蛋。”很小的声音,轻轻嘟囔。 那个很冷的冬天,最动听的一句话。 merrychristmas. - 雪飘了几天,世界又恢复了寂静。 圣诞节过后没多久就是期末考。 陈树净这次复习得很充分,她进考*场前心态很平静,几乎没想过会有考砸的可能。 毕竟数学这门讲逻辑的科目,在有裴念帮她一对一补习之后,她已经很久没遇到完全没思路的题目了。 苗米夏考前跟她要了支笔,开玩笑称是“沾沾学霸的考运”,陈树净把自己的笔记给了她,顺便给她讲了一会儿:“……总之就是这样,这个题型很容易考到,你要注意。” 苗米夏两只眼睛已经晕成了蚊香,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无可恋。 她大概天生就不是学习这块料,注意力总会被其他东西吸引过去。 好不容易等陈树净讲完了题,她终于有兴致聊起别的,掂量着手上的笔记本好奇道:“话说树净,你本子上怎么有这么多别人的笔迹?” “……额,这个。”陈树净突然卡壳了半晌。 她一时间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哦。”苗米夏却在这时候聪明了起来,一下子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大帅哥的?” 陈树净:“……” “你们两个……?”苗米夏暧昧地冲她对了对手指,眼神示意。 “你别乱说。” 陈树净咳了一声,有些羞恼,把笔记本往苗米夏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两人不是一个考场的,陈树净在一号考场,还要上楼梯走一段路。 “哎呀,别生气嘛。”苗米夏在背后喊她,笑嘻嘻地说,“反正我们班的人现在大多也都对他眼熟了,你们俩的事没什么的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裴念天天接送陈树净上下学,就算是再怎么小心,也总会被认识的同学看到。 甚至连班主任听说后,都在私下里专门找她谈过话,明里暗里提醒她,高三学业重,这个时候不能被外界分心,何况一个人长得再帅也不能当饭吃,她现在毕竟还处在关键期,要以学业为重。 第37章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陈树净是在和裴念谈恋爱。 但是实际上……他们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而已。 租客。 陈树净在心里咀嚼了下这两个字。 他们两个,是该这么定义吗? 陈树净发了会儿呆。 话说回来,裴念今天早上给她做的米粥,是不是甜了点? 回头要让他少放点糖。 第32章 自从颜料事件之后,叶佟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陈树净给她打电话过去,也是响几秒就被挂断。 她表达不满的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想起裴念那只丢了的表,陈树净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有些心烦。 叶佟这些日子,应该是和那个叫梁倾的男人在一起。 ……那个不知底细,看上去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但衣着打扮却又光鲜的男人。 对于那个男人,她总喜欢不上来。 她的母亲叶佟没什么脑子,脾气一点就着,爱贪小便宜,街坊邻居对她的评价是能躲则躲,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也是打麻将,陈树净想不通,那个叫梁倾的男人到底图什么。 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正经过日子的人…… 想到这里,陈树净忍不住出神。 “……陈树净。” “喂,陈树净。” “……hello?” “在发什么呆?” 视线里,一只漂亮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随着声音在耳畔响起,男生清冷好闻的海盐味靠近,很干净的气味,她像是被猫挠了一下,思绪一下子被打断。 “我……” 陈树净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肩上一沉。 少年已经弯下腰,劲瘦的腰身隔着一层外套贴近,轻轻松松把人揽进怀里,他伸手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声音懒洋洋地从背后响起。 “——睡懵了?” 陈树净眼睫微微一动,仰起头看他。 裴念有些恶劣地勾着唇,右手随意地搭在她脑袋上,很快把她的发丝揉乱。 陈树净微微睁大了眼,下意识伸手去拍他,他却灵活地躲开,左手拿着机票在她面前晃了晃,含笑说:“醒醒,我们要登机了。” “……” 机场广播也在这时候提醒游客注意时间。 陈树净低头小声嘟哝了一句,不跟他多计较,然后慢吞吞从座位上起身,准备拿起自己的包。 结果没等她碰到,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胡。 “我来吧。” 裴念自然地拿过她的包,另一手拖着行李箱,漫不经心的眸懒懒扫过她。 他了解陈树净,很容易就能猜出她刚才在想什么—— “不是已经给你妈留了纸条,说是去参加学校的冬令营了吗,还在担心什么?” 少年语气随意。 陈树净沉默了会儿:“……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稍微有点不适应。” 她微微垂着头,顿了顿又说:“而且以我妈的性格,如果知道真相的话,肯定不会同意我出来。” 叶佟自己没读书,对陈树净最大的要求就是把书读好。 千里迢迢跑去北城,不光机票酒店要钱,而且倘若知道是为了“拍摄杂志封面”这么不切实际的理由,叶佟绝不会同意。 陈树净心里有数。 “你这么听她话啊。”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眉梢轻挑,“明明她那样对你?” “话不是这样说的。” 陈树净摇了摇头,朝登记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她毕竟是我妈,而且也没有特别苛待我什么。” “她只是……性格不太好而已。” 叶佟就算再不好,也从没放弃过养她,陈树净知道。 “你要有这么听我的话就好了。” 裴念嗤了一声,似乎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脸上的表情辨不出心情,只是懒散扯着唇角,开玩笑说。 陈树净顿了顿,停下脚步。 她思索片刻,忽然道:“可以。” “什么?” 裴念微微一怔。 陈树净偏过头看向裴念,慢慢道:“关于手表的事,我替我妈道歉。” “……” “她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回我消息,这件事在我妈那儿应该是没有下文了。但我是她女儿,不能装不知道——” 陈树净敛下眼皮,抿唇说:“东西已经丢了,我知道你的手表不便宜,不论怎么样,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如果真的被选上拍杂志的话,我会把赚来的钱赔你。” “…………” 久久的沉默。 原来这才是她来北城的真正原因。 少年一股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终于明白过来。 他实在是有些不爽,不大高兴地蹙眉,开口道:“你不用在意这些……” “我很在意。”陈树净打断他,说,“我会还的。” “……” 看着她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少年噎了噎,有点烦地抓了下头发,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啧一声,撇过眼,岔开了话题:“先走吧,我有点累了。”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的样子。 陈树净想起什么来,眼眸微动,稍微有了点愧疚。 “好……走吧。” 少年嗯了一声,伸出只手递给她。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地牵了上去。 …… 昨天晚上,陈树净家。 临出门前收拾行李,裴念自己的东西不多,倒是替她理了好一阵,零零散散准备了一箱子。 陈树净自己都没想到的杂七杂八的,少年都给她带着了。 因为是洗完澡才开始收拾的,等东西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时候不早了。” 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钟,指针已经过了十一点,陈树净忍不住开口:“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嗯,再带点暖宝宝贴就行了。”裴念还在低着头给她叠衣服,闻言头也不抬道。 陈树净有些好奇:“怎么要带这个,北城很冷吗?” 她生活在南方,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也对北城的冷什么概念。 ……而且话说回来,家里什么时候有暖宝宝贴了? 裴念买的? “北城比这儿冷。”少年思考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倒是还好,就是怕你冷。” “……哦,那就带着吧,以防万一。” 陈树净脸往被子里缩了缩,随口说,“你怎么跟百宝箱似的什么都有……这些我都没想到。” “你想不到的多了。” 少年说完顿了顿,忽然闷笑了一声,回头看向她,眉梢带点得意,有点浑地开口:“所以说陈树净,你没我不行啊。” “……” 戏谑的语气,眼尾上扬的笑中透着恣意。 这人欠欠儿的样子特嚣张,但这次陈树净愣了愣,竟难得的没有反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有他在,陈树净什么都不用发愁。 裴念像哆啦a梦一样,是她的许愿机。 他没说错。 * 裴念一直收拾行李到很晚才结束。 房间里的大灯早就关了,只留一盏桌上的小台灯,微弱闪烁着灯光。 陈树净一早就躺进了被窝,在关灯的声音响起前,她早已经有了些睡意。 但没真的睡着,只是闭着眼休息。 她听到裴念关行李箱的声音了。 也听到随之而来很轻的一下“啪嗒”声。 裴念关了灯,她想。 其实她本可以不用装睡的,但少年贴心地把灯关了,陈树净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也就把呼吸放匀,做出一副早已入睡的样子。 她以为绵长的呼吸只需要装一小会儿。 但那之后发生的事,却超乎她的预料。 尽管少年的脚步声被刻意放得很轻,但在安静的环境下,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黑暗中,一切细小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为何,感受到有人靠近自己时,陈树净竟莫名有了些紧张。 裴念走到她身边,替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头。 轻轻的触感,像羽毛拂过。 有点痒,陈树净这样想着,眼皮颤了下,但没睁眼。 盖好被子,他也该去睡觉了。 陈树净这样想,以为这就是结束。 可裴念却没动。 夜色宁静,窗外的风声呼呼,屋内两个人各有心思。 在床头站定之后,少年观察了她一会儿,安安静静的,柔软的黑发自然垂下。 他人高,平日里总是仗着身高,爱从背后抱着陈树净。 但在此时,他清瘦高挑的身形却显得有些碍事。 少年只思考了一秒,就慢吞吞弯下腰凑近过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像是在检查她睡着了没有。 第38章 裴念的眉目冷淡而傲慢,天然有种不近人情的气质,但这会儿在柔软的月光下,他的眼神竟有几分温柔。 陈树净闭着眼,看不到他的模样,却能感受到上方传来的气息,酥酥麻麻的呼吸喷洒在耳畔。 头脑一片混乱,好像快要融化了一样。 ——糟糕。 ——糟糕。 心跳此时前所未有的紧张。 昏暗的房间内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潮湿的、闷热的氛围中,她心脏被什么东西黏住。 有几秒少年实在离得太近,陈树净心情乱糟糟的,平稳起伏的呼吸乱了一瞬,几乎以为他会低头—— 她攥紧的手心捏到有些湿润。 但最后裴念却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轻轻扯了下唇角,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替她理了理头发,很轻的声音传入耳朵。 “晚安,陈树净。” 干净的嗓音,又浅又淡。 头发被他的指尖缠绕,无意中被触碰到的皮肤,留下了少年指腹的温度。 “……” 一个晦涩不明的夜晚,像她莫名被拨动的心。 周围全是他的气息,青涩又透着少年气,陈树净心绪杂乱,却要装作迷迷糊糊听到声音的样子,翻了个身。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听到黑暗中,少年又轻笑了一声。 …… 飞机上陈树净全程是睡过去的。 她昨晚没睡好,闭着眼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早上醒来脑袋都是嗡嗡的。 但尽管如此,可能是高中生的作息时间规律吧,陈树净早上是伴随着生物钟睁眼的,看了眼闹钟,醒得依旧很早。 去卫生间照了镜子,姑且发现她的脸色还行,至少看不出来有失眠过。 和她比起来,裴念的状态可没好到哪去。 本就有些起床气的少年,因为睡得少而愈发脸色恹,唇色淡淡的,眼皮也耷拉下来,上了飞机后就歪坐在位置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光从他哈欠连天的样子就能看出。 不过他这辈子的耐心算是全用在陈树净身上了,哪怕困到不行,也还记得给陈树净拿了条毛毯盖着,让她靠着自己的肩睡。 “这样你不会累吗?” “不会。”拽哥眼皮掀了掀,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闲闲,“你在瞧不起谁。” 好心当作驴肝肺。 陈树净撇了撇嘴,不理他了。 “……好了,到了我会叫你的,睡吧。” 少年见她这副样子,声音软了些,沁凉的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又说。 陈树净吃软不吃硬,这才靠着他,习惯性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少年漆黑的眼睫垂下来,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手臂被她枕着当枕头,发麻了也一声不吭,直到确定她睡着了,才姿态随意地阖上眼,准备补眠。 - 裴念说得对,北城真的很冷。 下飞机后就感到一阵凉飕飕的寒意扑面而来。 陈树净忍不住缩了缩肩。 “好冷。” 少年闻言看她一眼,动作随意地牵着她的手走到角落,从包里拿出一条柔软的围巾,微凉的手绕到她脖子后面,一言不发地给她戴好,尽管他那双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看上去应该用来画画,而不是给女孩戴围巾。 裴念并不知道女孩心里的腹诽,在陈树净默默的注视下,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毛茸茸的帽子,慢吞吞给她戴上。 陈树净望了望他那个黑色的包,忍不住小声说:“真的好像哆啦a梦诶。” “什么?”她声音小,裴念没听清。 “……没,你听错了。” 尴尬咳嗽了一声,陈树净赶紧糊弄过去。 好在裴念也没追问。 几分钟后,裴念给她带的暖宝宝贴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从更衣室走出来,感受着腰腹处温暖的热度,陈树净终于活了过来。 “我们现在去酒店,先把行李放了?”陈树净戳戳他的手臂,问他意见。 “行。”裴念都听她的。 两人打了辆车从机场离开。 …… 酒店大堂。 这个时节正值寒假,来北城旅游的人不少,裴念此刻正敛着眸,听前台抱歉地告诉他们,目前只剩一间房了,问他们还要不要。 他张了张口,准备拒绝:“一间房?那还是算……” 陈树净在同一时间开口:“我们要的。” 裴念的声音戛然而止。 前台应了声,拿了证件后,开始给两人办理登记入住。 少年缓了几秒钟,才惊疑不定地回神,恢复往常的样子,低头看向她,懒懒散散地说:“陈树净,你跟谁在一起胆子都这么大?” 她疑惑:“什么?” “这家酒店没有多的房间,我们可以换一家。” 他不咸不淡道:“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又不急,再找一家酒店也来得及。” “两间房要多出一份钱,没这个必要。” 陈树净有她的想法,这次来北城,她预算本来就不多,当然要节省着用。 加上机票已经是裴念定的,因为他说他家和那个航空公司有合作,不需要花钱。 在这样的前提下,房钱怎么也得她出。 虽然裴念说了一切支出由他来,但陈树净并不想心安理得收下。 这家酒店是她认真挑选过的,虽然不是什么五星级酒店,但总归是干净整洁的连锁店,价格也在陈树净的可负担范围内。 但是…… “你很介意吗?” 看裴念刚才的反应,好像稍微有点大。 明明在家也是住一个房间? 陈树净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还是说,这里没有他喜欢的景色,所以少爷接受不了? “……可这里没有飘窗。” 从她的眼中读出点意思来,裴念愣了愣,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信息差在哪里,忍不住提醒。 陈树净:“不是有两张床吗?” 少年古怪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树净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身后的前台小姐叫了两人一声,时间过了有一阵,她手续已经办完了。 把证件还给他们,前台语气温和地说:“你好,二位的大床房已经办理好了,这是房卡,前面直走可以坐电梯上去。” “……?” 听到“大床房”三个字后,陈树净表情凝固了下,蓦地一僵,“……啊?” 她后知后觉地转过脸,看向裴念。 所以说这个人是早知道…… “这样看我做什么?” 见到她露出来的表情,少年扯了扯嘴角,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又不是没拦你。” “……”是这样。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标间。”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又道。 “……” 就道德层面上来说,这家伙无懈可击。 陈树净呆了几秒,小声说:“我不知道。” “傻子。” 少年语气带嘲,但又意外的好说话,给了她选择权:“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换一家?” 说实话,陈树净有点犹豫。 前台听到他们的对话,笑容很甜地提醒:“对了二位,办理入住后概不退定金哦。” 陈树净愣了愣,反应很快:“那不用了,我们住。” 裴念:“……” 第33章 晚饭两人在外面简单吃了点,没有继续逛下去的想法。 毕竟昨天晚上睡得晚,陈树净想早点休息,反正和杂志社约的见面时间是下周,还不急。 她对裴念说:“我们明天出去逛?” “都行。”少年没意见,“你说了算。” 两人很快做好了决定,吃过晚饭就回了酒店。 陈树净在前面走,裴念在后方不紧不慢跟着,时不时交谈两句,两人间融洽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走出电梯,来到房门口。 少年拿出房卡刷门时,不经意间偏头,那双淡而冷的眼垂下来看她一眼,陈树净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怔了怔,忽然心中悸动。 那种怪怪的、旖旎的氛围又蔓延开来。 气氛骤然微妙。 * 洗完澡出来,陈树净发丝上还沾着水汽。 少年坐在床边,低头玩手机。 他们两人从进屋后就格外安静。 除了浴室里隐隐传来的水声,就再无旁的动静。 听到她出来的声音,他抬头,“洗完了?” “嗯,你去洗?” “……” 安静了几秒,少年忽然语气古怪道:“我们的对话是不是有点怪。” 陈树净一愣,“有吗?” 她平常不也是和他这么说话的吗。 “哦,没有。” 可能是环境原因吧,之前可没有和陈树净在同一个酒店房间待过。 第39章 少年的目光在洁白床铺上一扫而过,视线略过她刚洗完澡,脖颈露出的白皙皮肤,又很快掩耳盗铃地移开。 陈树净刚才已经在卫生间吹过头发了,只是发梢处还有些湿。 她靠着床头坐下来,毛巾有一搭没一搭擦着发尾,睫毛因为刚洗完澡,也变得有些湿漉漉的,如瀑黑发衬着过分白的皮肤,看起来像朵清澈的山茶花,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她漂亮柔软的眼睛。 裴念看着,喉结动了动。 他从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所以心里这么想,也就这样说了。 “——很漂亮。” “什么?”陈树净一怔,转过头看他。 少年眼尾微微上挑,那双一贯冷淡看人的眼,此时落在了她脸上。 “我说,很漂亮。” 他语气平静,眼中却闪过笑意:“我喜欢山茶花。” 没来由的心动。 陈树净好像从他这句话中听出来什么,指尖有些热热的。 房间里的电视关着,谁也没有去开。 因为刚洗过澡,她脸上被热气蒸得有些红。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轻轻嗯了一声,从酒店的床头柜上拿起本时尚杂志,故作自然地看了起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陈树净在看杂志,裴念在看她。 只是杂志并没有看进去,页码一直停留在随手翻开的那页。 纸张上的模特生了双桃花眼,笑起来很好看,是个气质打扮很张扬的帅哥,但陈树净盯着他看了半天,却忍不住分神想到另一件事—— 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好像比模特好看很多。 她盯着杂志出神,裴念也好奇。 放下手机凑到她身边,低头只看了一眼,裴念便忍不住皱眉,出声问她。 “你喜欢这样的?” 这杂志上的模特也就那样吧……长了一张花里胡哨的脸,一看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亏她还盯了这么久。 陈树净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不吭声。 她这种反应,反倒像是侧面印证了什么。 “——陈树净。” 少年叫她名字,声音变得危险起来,语气有些不悦,“你喜欢他?” “……啊?” “不、不是。”陈树净回过神来听到他这么问,磕巴了一下,赶紧否认,把杂志放回柜子上,“……我就是随便看看,不喜欢。” “那不喜欢这个,杂志里有你喜欢的吗?”裴念斜睨她一眼。 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 她刚刚就看了这一页,哪还知道杂志里有谁。 陈树净犹豫了下,还是老老实实答:“我随手翻的,只看了这一页。” 只看了这一页? 他啧了一声。 敢情是真喜欢这长相。 “不是说我符合你审美的吗?”他问。 陈树净点点头,实话实说:“嗯,你很好看。” “那和他比呢?” “你帅。”陈树净语速飞快地答。 她怀疑自己如果不是这个答案,裴念今天晚上一定不会让她睡好觉。 但事实证明,就算答案让裴念满意了,这家伙依旧不会放过她。 听到她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少年终于心情好转了些,闷闷笑了一声。 他的嘴角是天生上扬的弧度,嘴唇看起来很好亲,耳侧有颗很浅的痣,陈树净很久之前就发现了。 此时此刻,她又多看了一眼。 裴念依旧没有放过她,而是开口问:“陈树净,你喜欢很多人吗?” “没有。”她下意识答。 他点了点头,“那最喜欢我吗?” “……不是。” 就算真的是也不可能说得出口吧,她感觉脸颊两侧有些热。 少年脸上的笑意扩大,看着她继续说。 “最喜欢我吧,陈树净。” 她不说话了。 他眨了下眼,凑近过来,“陈树净,你脸红了。” 陈树净拿起一旁洁白的靠垫,不偏不倚砸进他怀里,别开眼小声催促他说:“你快去洗澡,我要睡觉了。” 空气安静了许久。 “——行。” 被骂之后,少年也不恼,嘴角露出得逞的笑。 他应了一声,起身不紧不慢朝卫生间走去。 陈树净瞪着他的背影,一句话也没有说,等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了,才慢慢松开攥紧的掌心,松了口气,小心翼翼伸出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自己心口狂跳的躁动。 “……” 太、太快了吧。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了。 - 陈树净和裴念在北城玩了三天。 逛了鼓楼,去了天坛,吃了冰糖葫芦,喝了暖呼呼的羊汤。 她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人,陪她做一切事。 裴念之前说要带她去的那家冰淇淋店,他们也一起去了。 虽然在冬天吃冰淇淋有点冷,但她觉得很幸福。 走在路上,少年给她挡风,陈树净突发奇想说想听歌,催着裴念唱了,男生没推拒,干净的少年音轻声哼着《我们的歌》,r&b在她耳边响起,好像一下子从冬日的风,跌入春意盎然的河。 陈树净闻到少年身上的海盐香了。 她抿唇压了压心口,借着看路标的由头,瞥向他那双极漂亮的眼睛,头昏昏沉沉,脚步加快了几分。 陈树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好像河流轻而易举地打湿了她,心却难以像衣服一样简单被拧干。 她想让这条河静止,冻结在它最动人的这刻。 第四天的时候,北城下雪了。 漫天都是雪花,银装素裹的北城,不再是前两天红墙绿荫的街道,而是一望无际的白,干净到一尘不染的颜色,让人在惊叹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色调的冷。 陈树净起床后,看着窗外雪白的景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照了照。 嗯,脸色好像有点白。 陈树净低下头,和往常一样刷牙洗脸,等一切都收拾完了,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陈树净没有动作,直到人靠近了,她才慢慢抬起头。 “怎么起这么早?”男生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被人从身后抱住,肩上感到一沉。 女孩卸下了点力道,低声说:“因为有点冷。” 镜子里,裴念看着她的脸,眯了眯眼,“你气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今天和杂志社约好了,心里有事,就睡不着。”她说了实话。 “你是要春游的小学生吗?”裴念嘲笑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脸。 陈树净没挣开他。 “好凉。”他说。 距离拉近,温度升高。 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目光在镜子里看向他。 然后又忍不住地,视线下移。 少年的嘴唇很薄,看起来很软。 ……很漂亮的唇型。 “干什么?”他突然笑了,“以为我要吻你?” 少年那双黑瞳里透着散漫,宽大的衣服在他身上有些凌乱,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含笑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动心。 陈树净不说话,他便轻声让她抬头,她照做了,少年自然地捏起她的下巴,微凉指尖触碰她的脸,陈树净忍了忍才没有躲开。 “……你做什么这么近?” 但出于抗议,她小幅度推了推他。 “看你好看。”少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敷衍。 有水珠沾在了她脸颊,裴念顺手用指腹拭去。 留下的触感轻如羽毛却真实,让人晃神了一秒。 “感冒了。” 他端详了她一会儿后,得出结论。 不用他说,陈树净从她不太舒服的症状中也能感觉出来,自己应该是夜间受凉了。 “今天多穿点衣服吧。”女孩声音闷闷的,小声嘟哝的语气像是抱怨,“……北城太冷了。” “知道冷,昨天还蹬被子,睡相怪差的。” 少年哼笑了一声,仗着身高优势重新把人懒洋洋地圈进怀里,同时伸手去拿牙刷。 察觉到陈树净在抬头瞪他,他浑不在意地道:“别这么看我,昨天晚上还是我给你盖的被子。” “……真的吗?” 陈树净从镜子里狐疑地看他——裴念应该不常晒太阳,皮肤白到有些发亮,但又因为个子高身材比例好,所以看起来并不羸弱,而是多了几分冷拽。 他们两个人此时的距离近到有些过于亲密了。 但两个人好像都没在意。 少年松松垮垮地穿着毛衣,把女孩圈在怀里也不耽误他挤牙膏,随手把牙刷放进嘴里,他耷拉着眼皮含混不清道:“是啊,不然你早上还起得来吗?肯定重感冒。” “……” 想起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被子确实严严实实盖在自己身上,陈树净觉得他可能没骗人。 第40章 “……好吧。”几秒的停顿,她移开视线,不甘不愿地道,“多谢你啦。” “难得这么乖。” 少年嘴里还塞着牙刷,闷笑了一声,声音磁性好听,让人听了心里有些痒。 他看着女孩,喉间微动,伸手就要去揉她的头发。 陈树净反应很快,一下子躲开。 “喂,我今天要去见杂志社的!” 裴念眼角弯弯地耸了下肩,左手食指勾起她一缕发丝,又很快顺着指缝落下去。 他听话地松开手,没有跟她对着干。 “我错了。” 见对方识相,陈树净也不好再说什么,在小狗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等他刷牙。 这大概是裴念最有耐心的一次刷牙了,他动作不紧不慢,陈树净窝在他怀里等得快睡着。 直到听见水声停下,杯子放在桌面上的一声轻响,她才睁开眼,不高兴地抱怨了他一句慢,从少年怀里猫着腰钻出去。 他掀了掀眼皮,睨她一眼。 在少年意味不明的注视下,她头也不回地跑去放行李箱的地方,嘴上还理所当然道:“我去换衣服,你收拾好了我们就走!” 还挺自觉,去哪都带上他。 好像笃定他除了她以外什么事都没有。 裴念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 没有犹豫地迁就答应下来,好声好气道:“行,马上。” 他慢吞吞垂下眸,在洗手池前微弓着腰,接了捧清水拍在自己脸上,干净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滴落,少年看着镜子中那张脸,沾湿的睫毛带着天然的冷,微妙地挑了挑眉。 ——多新鲜。 自己以前有给人当跟班的时候? 这么想来,陈树净使唤他还使唤得挺顺手。 裴念回味了几秒,又忍不住勾起唇。 感觉,好像也不赖。 第34章 杂志社在写字楼内,分为上下两层。 规模不算小,应该是正经书商。 陈树净被工作人员请上楼去聊拍摄相关的事,而作为无关人士的裴念,则被客客气气招待在了楼下。 他手里拿着杯咖啡,百无聊赖地拿了本杂志看。 途中接了个电话,是夏子邢。 这人最是八卦。 “听说你回北城了?还不跟我说,就跟仲臣讲了。” “有事说事。”裴念眼也不抬。 男生用调侃的语气道:“咱少爷出去写生一趟,日子还过得节俭了,我听他说一开始给你定了头等舱,你还不让?” 裴念懒得答。 “要不要出来见见?”夏子邢也不介意,像是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态度,继续说,“给你接风洗尘。” “没空,不方便。” “这么冷淡……”男生嘟哝了句,“你现在在哪儿呢?不会背着兄弟金屋藏娇呢吧。” 他还惦记着上次生日给裴念打电话,结果少爷说要给一女孩做饭的事。 现在都回北城了,还推三阻四不出来见他,联想到裴念定了两张机票,还有上次大清早接电话的是一姑娘的事,夏子邢静了静,不由产生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这个点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会是和人姑娘还在睡……” “瞎想什*么呢。”裴念冷冷道,“闭上你龌龊的嘴。” “……”夏子邢一噎。 “得,我思想龌龊,你出去写生一趟还拐了个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骂道。 大概是被“女朋友”三个字愉悦到了,裴念竟没有反驳。 “……” 夏子邢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在哪呢,我来找你玩。” 索性来这儿也不是什么要瞒的事,裴念被他烦了半天也腻了,给他报了个地址,语气淡淡道:“陪人来谈正事的,别来烦我。” “……诶?” 听到这个地方,夏子邢一愣,迟疑片刻才说,“你说的这个地方……不是我家的吗?” 少年一挑眉,放下手中的杂志,终于开了金口:“详细说说。” 隔着电话,夏子邢腼腆笑了笑,用不好意思的语气说:“裴哥你忘啦,我家做房地产的嘛,西区那一片的写字楼,都是我家的。” 裴念屈指,在沙发扶手上轻敲了敲,勉强从记忆里挖掘出点印象。 “对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 楼上,陈树净也已落座。 打扮干练的主编坐在位置上,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女孩,手中的热茶挡住了红唇,她若有所思地在心中点评。 衣着打扮都很不错,眉眼干净,恰到好处的纤瘦身材绝对上镜,至于外形整体…… 独属于十八岁女孩的青涩,皮肤白皙而精致,漂亮的五官让人想到庭院里开的花,柔软又明媚。 主编缓缓露出了满意的笑。 她拿出早已拟好的协议,递给陈树净:“同学,你看一下。” “因为你只需要拍一期,所以我们准备的是临时合约,如果可以接受的话,我们这两天就可以开始拍摄。” 陈树净并不太懂合同这类东西。 她没有多想,第一时间去看的,是协议上拟好的拍摄费用。 六千元整。 她抿了抿唇,想起当时投稿成功的奖金都有三千元,忍不住问:“请问价格可以再商议一下吗?” 主编一愣,诧异地看着她。 陈树净脸皮薄,被人这样盯着,忍不住耳尖有点红,但想到什么,她还是继续道:“主编,我不是北城人,这次是特意过来的,机票加上酒店,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三千块好像有点少了……” “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 主编这回看她的眼神更匪夷所思了。 她下意识又抬眼,看了看女孩的打扮。 这个漂亮时尚的女孩,穿了一身brunellocucinelli的羊绒大衣,看起来低调,但全身上下的搭配都价值不菲,且一看就是正品,这样的人,居然要跟她商量六千块的拍摄费用? 二零一二年,连知道这些牌子的人都不算多。 主编怀疑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笑。 出门的时候被裴念随便裹了一件外套的陈树净,根本不知道她身上这件衣服价值多少,她只是想尽量多争取些自己能获得的报酬。 陈树净没想太多,认认真真道:“这是我第一次凭自己赚钱,我会努力给您呈现最好的。” 哦……懂了。 所以是大小姐第一次出来体验生活,觉得他们给开的价格太低了? 主编绞尽脑汁想,也只能想到这么个理由。 毕竟她也是才发现。 这女孩戴的那条有点眼熟的围巾,应该是colombo这季的新款。 不仅有钱,还有品。 主编在心里称赞了一句,但还是遗憾地告诉她:“不好意思啊同学,你毕竟是新人模特,按照惯例,我们目前能给到的只有这个价格……” 话说到一半,杂志社内部的座机电话响起。 她话音一顿,“抱歉,我接个电话。” 陈树净自然是让她请便。 接起电话后,主编一开始表情还很散漫,但不知听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她表情突然顿了顿,慢慢抬头,她看陈树净的眼神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挂完电话,女人抬起头,笑容变得真诚起来,态度也大变样。 “陈同学,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怎么说呢,拍摄价格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以你的外形条件来看,我觉得非常适合我们杂志的风格呢。” 陈树净愣了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改口了,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 “……需要我做些什么额外的吗?” “啊?不用不用。” 主编摆了摆手,热情主动地提出:“其实我也觉得,六千块对于你这样气质的模特来说,是有点少了,我们再来重新商议一下拍摄费用吧。” “……” 拒绝后又主动提涨价,这是甲方会说的话吗? 陈树净不太懂。 但一切好像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她签完协议走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今天……会不会有些太过顺利了呢? * “让我给杂志社打电话减租,就为了变着法讨好一姑娘……” “裴哥,你变了哈。” 夏子邢玩味地在电话里调侃:“这两层楼的租金和小姑娘当模特赚的钱,那都不是一个计量单位啊,哥你还真舍得。” 裴念眼皮也不眨一下,“钱一会儿给你。” 嘴这么毒一人,居然没回怼他,夏子邢吹了声口哨,笑吟吟道:“还真是铁树开花了,以前没见你找过女朋友,真没想到谈起恋爱是这样的。” “……还不是。” 这个“还”字,就用得挺微妙。 夏子邢“嗯?”了一声,有点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第41章 裴念掀了掀眼皮,不耐烦道:“还不是女朋友的意思。” “……搞什么。”电话那头的夏子邢惊讶了,“整了半天,你都没表白?” “我为什么要表白?”少年冷淡地反问。 “那你对她这么好是……?” “我缺只手表。” “?” 裴念淡淡地说,“她说会送我。” 夏子邢:“……?” 你大少爷会缺手表?况且…… “没记错的话,你从北城走之前,我送你的饯别礼物就是手表吧?”夏子邢边回忆边道。 “那个啊。” 裴念面不改色道,“丢了。” “?” 那手表可不便宜。 夏子邢嘴抽搐了下,“那你也不至于缺手表……”你家里有一整个表柜。 “我就缺一个,你有意见?” “……” 夏子邢无语,“你他妈活该单身。” 拐了七八个弯让他开后门,给这杂志社减租,他还以为是人女孩子想体验一下当模特的经历,乐呵呵地去帮忙,结果居然是裴念自己想让人赚钱给他买手表…… 这都什么事儿啊,亏他做得出来! 忒不是个东西! * 陈树净下楼的时候,是由主编亲自送出来的。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 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加快脚步下楼,看到坐在沙发上裴念的身影,抓紧喊了一声:“裴念。” 少年唔了一声,回过头。 “结束了?” “嗯,协议签好了,明天开始拍摄。”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去吃饭?” 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习惯这样亲昵的举动了。 陈树净的目光只落在他牵自己的手上一秒,就轻声答应下来:“好。” 转头跟主编道了再见,陈树净被裴念拉着往外走。 “去吃什么?” “不知道。” “啊?” “我一个朋友请客。” 少年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带你认识一下。” “行,就在附近吃吗?” 陈树净对吃的没太大执念,就是随口一问。 两人走得不远,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少年口中报出了个地名,是他们将要去的地方,女孩声音慢吞吞的,哦了一声语气平平。 送完人还没走远,正准备上楼的主编听到后,却稍稍愣了一下,眼底流露出惊讶。 虽然刚才那个电话已经让她有所猜测了。 但去这个地方吃饭…… 这女孩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心血来潮跑来当模特吧。 第35章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僻静的私人会所。 寸土寸金的地方,环境雅致。 陈树净没听过这个地方,她对北城并不了解,所以裴念说要过来吃,她也就当是普通的饭店。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刚走进这一层的时候,她被屋子的规格吓了一跳,以为裴念的朋友请了不少人,陈树净怕自己不认识人会尴尬,结果最后落座的,连上她和裴念也只有三人。 屋内暖气足,她把身上的外套脱了,裴念习以为常地接过,替她收好。 已经坐在位置上的夏子邢托腮看着这幕,忍不住好笑道:“都这样了,居然还不是啊?” 名分都没到手,还伺候得这么勤快。 “不是什么……?” 陈树净愣了愣,不知道男生是在问什么,求救的眼神看向裴念。 “有你什么事。”裴念蹙了下眉,清凌凌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含着警告。 “行,没我的事。” 夏子邢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样子,挂着戏谑的微笑又开口,这次是对着陈树净:“妹妹今年几岁?” “……十八。” 陈树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毕竟是东道主,还是认认真真答了。 “成年了啊……”夏子邢嘴角的笑容扩大,似乎是想继续说什么。 裴念打断他,冷淡道:“你有完没完。” 男生露出悻悻的表情,一下子不说话了。 见气氛好像冷了下去,陈树净忙打圆场,推了推旁边人的手臂,不着痕迹凑过去,她本来就和裴念坐在一块儿,声音放得小声,似是在说悄悄话:“你干嘛呀,对他这么凶。” 裴念看她一眼。 “这是你朋友呀。”陈树净揪他的衣角,往下拽了拽,小声提醒,“他还请我们吃饭呢。” “……” 裴念扯了扯嘴角,心想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他天天做好吃的还不如夏子邢。 心里有点儿烦躁,但碍于陈树净在看着他,等他回答,少年还是忍了忍,不情不愿道:“行,知道了。” 夏子邢听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裴念凉飕飕地斜了他一眼,眼带威胁,也没刹住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为了看裴念好戏,夏子邢这顿饭别提多殷勤了。 一会儿说:“妹妹,多吃点,这道翡翠虾饺是这家店的招牌,个头小又精致,你们女孩子爱吃。” 一会儿又说:“妹妹,这清蒸笋壳鱼入味,鲜得不得了,你别客气,快尝尝。” “……” 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吵得裴念太阳穴直跳。 好不容易饭吃得差不多了,陈树净刚一放下筷子,他就语气冷冷地开口:“吃完了?吃完了就走吧。” 陈树净:“……” 夏子邢挑了挑眉:“这么早,不跟我再叙叙旧?” “跟你有什么好叙的,”少年清冷的下颚微抬,斜眼睨他,说话一点不客气,“电话里整个一话痨。” 夏子邢嘴比脑子快,气极反笑:“这么不待见我,那你今儿还来我这儿吃饭?” “有免费的饭为什么不吃,我又不傻。”谁料裴念嘴比他毒。 夏子邢:“……” “走了。”少年朝陈树净抬了抬下巴,好像真的只是来吃一顿饭。 陈树净看了眼夏子邢。 男生注意到了,收起脸上的表情,笑着朝她挥手:“别介意哈,我们俩就这相处模式,开玩笑呢。妹妹慢走,以后再来北城玩,遇到事就报我名字,跟裴念一样的哈。” 陈树净温吞笑了笑,知道他是看在裴念的面子上才这样说,自己只是沾光而已,礼貌朝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裴念走之前丢给夏子邢一张卡,拽过陈树净的手头也不回走了。 夏子邢也不拦,笑眯眯地看这两人走出门,这才不紧不慢起身,掂了掂手里的黑卡,心满意足地喟叹:“我哥还真大方。” 看这心肝宝贝的样子,载得彻底。 - 回去路上。 走在昏暗的路灯下,陈树净突然叫他:“裴念。” “嗯?” 少年撩了撩眼皮,看她。 他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觉得有些女气,但听陈树净清清亮亮叫他名字时,少年又忍不住漾起唇角,有些高兴。 她念他的名字时,比旁人好听。 “你朋友那边,不要紧吗?”陈树净问。 “……” 刚刚扬起的唇角又被拉平,他不喜欢她提起别人。 无声地啧了一下,裴念说:“不要紧。” 占有欲也像小狗一样,自私得可怕。 “陈树净。”他叫她。 “怎么了?” “叫我名字。” 她愣了愣,下意识听他的话:“裴念……?” “再叫一次。” 她顿了顿,觉得有些羞耻,“你干嘛……” 少年微微低头,那张出众得有些过分的脸凑近,他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扬,那份天然的厌世感被冲淡,张扬好看的眉眼在灯光下,竟显得有几分缱绻。 “陈树净。”他这样叫她。 心忽然悸动。 陈树净抬眸,“干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手腕被对方拽过去,拉进了小巷。 有些猝不及防,她惊诧地睁大了眼。 冰凉的墙抵在身后,少年睥睨地看着她,隽秀的眉眼顽劣,眼皮微微下压。 他笑笑,垂眸说:“给你一个忠告吧。” 男生的声音懒怠,但身体前倾,鼻尖凑近到她跟前的亲昵动作,却充满了危险,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 陈树净脚步刚动了下,手就被他用力攥紧。 少年没有说话,距离近到和她几乎脸贴着脸,暧昧的姿态。 “陈树净,”他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心眼很小的。” 女孩呆了下,“什么意……” 他又说:“夏子邢比我好看吗?” 陈树净:“?” 少年忽然这样问,让人懵了一瞬,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 第42章 陈树净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念顿了顿,身子站直了些,漆黑的眼瞳垂下来,居高临下审视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好像本来也不需要她回答,态度软化了些。 “你饭桌上多看了他两眼。”他大发慈悲地解释。 “……” 作为客人,如果连看都不看东道主一眼的话,也太没礼貌了吧,陈树净刚想这么说。 但下一秒,裴念的双手已经亲昵地从后环住她,脸埋进她肩窝,没等她回答,就理直气壮地说:“好吧,我知道是他不好。” “……”女孩眨了眨眼。 这么好哄的吗? 她都还没说话。 她手慢慢伸出,迟疑了下,抚上他的背。 “但是——”他声音突然顿了顿,“你不许看别人。” 陈树净“啊”了一声。 安静了一会儿,终于有些反应过来。 “……你是在吃醋?” “我有吃醋的立场吗?”他脑袋搁在她颈侧,闷闷地反问。 他的声音很好听,少有的示弱语气,很像是在撒娇。 陈树净下意识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因为身高差,他此时从背后把人抱进怀里,还要弯下腰,一个很迁就的姿态。 看不清他的神情,陈树净就只能反手摸了摸他的脸,心情乱七八糟,有些慌乱又忐忑地说:“有啊,你是我的小狗嘛。” 他敛下眼皮,环抱住她的手臂逐渐收紧。 青涩的少年躯体贴近,有些压迫性的意味。 鼻尖萦绕着干净的海盐香,陈树净的心几乎是不可控制地跳动起来,她想遮掩,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 “裴念,你心跳得好快。” “嗯,我知道。” 他答得很快,带点痞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树净看不到,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他用懒散而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说:“陈树净,你也是。” “……” 她一瞬间有些想逃。 但却在下一秒,被他搂得更紧了。 - 回到酒店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等到临睡前,裴念打电话给前台,又要了一床被子。 陈树净愣了愣,转过头问他:“你是觉得冷吗?不然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 “不用。”少年刚洗完澡,黑色的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的,他低头在手机上打游戏,头也不抬说,“我们一人一床被子。” “为什么?”她有些不解。 “是不是……我前两天卷你被子了?”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倒也不是。” 平心而论,陈树净睡相也没有那么差。 就是他被磨得有些难受而已。 少年似笑非笑,漂亮的喉结动了动,抬头看向她说:“你想和我睡一床被子?” “……”陈树净被噎住,磕巴了下,“也、不是这个意思。” “陈同学,既然不是,那就别多问。” 他嘴角上翘,顶着一张惹人在意的脸,懒洋洋歪坐在那儿,有些顽劣的模样,透着少年人的劣根性,笑着说,“劝你不要自找苦吃。” 几缕黑发落在陈树净白皙的脸上,她走神了几秒。 “啊……哦,好。” 她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仿佛吓了一跳,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纤长而柔软的睫毛轻颤,可怜巴巴的,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裴念忽然顿了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尽管在陈树净眼里,他还是那副眉目冷淡的模样,看不出心情变化。 她刚才回来有点累,就让裴念先去洗澡了,现在女孩拿起睡衣,有些匆忙地掩饰道:“我去洗澡。” “陈树净。”男生在背后叫她。 “嗯?” “你发绳忘拿了。” 男生自然地朝她伸出手,纤瘦漂亮的手腕上,戴着她的粉色发绳。 “……啊。”陈树净露出恍然的表情,走过去,从他手上取下,“差点忘了。” 裴念顺手掐了记她下颌,力道很轻,有点像是在捏小猫,他眉眼弯了下,懒洋洋的语气嘲讽道:“笨。” “……” 陈树净拍开他的手,瞪他一眼,转身气鼓鼓走了。 少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她的背影,歪了下头,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等陈树净再出来,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了。 少年听到动静头也没抬,扯了扯嘴角说:“真慢。” “我还要洗头啊,女孩子洗澡就是很慢的。” 陈树净慢吞吞反驳,掀开被子钻进去,被窝还是暖的,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裴念没回头,但手指勾了勾她潮湿的发尾,闻到了柠檬的味道,好像是酒店的洗发水味道。 “没有家里的好闻。”他评价。 “你挑死了。”陈树净撇嘴。 少年耸了耸肩,没再多说。 女孩刚从浴室出来,浑身柔软,眼尾还蒙着一层雾气,等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窝好后,她偏过脸,戳了戳裴念的胳膊,小声朝他说,“那个……我的衣服和你的放在一起了。” 他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陈树净脸有点红,但还是看着他,小心试探道:“裴念……我冷。” 少年不声不响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有点恶作剧的意味,笑得好看而恶劣。 在陈树净皱起眉头前又及时松开,他漫不经心地应:“知道了。” 陈树净下意识松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又忍不住看向裴念的手。 少年有一双漂亮的,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五指纤长而干净,这双手矜贵异常,她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裴念只用它来作画。 少年这会儿安静地从床上起身,把手机丢给陈树净,上面有一局没结束的连连看。 “替我玩会儿。”声音有种懒散。 陈树净手忙脚乱地接过,发现屏幕上显示游戏时间还剩三十秒,她有些焦急地蹙起了眉,边点屏幕边求救:“裴念,我不太擅长玩这个,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罚你自己洗衣服。” 少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陈树净耳朵动了动,忙道:“那我好好打。” 隔得不远,黑发少年笑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走到卫生间的水池前站定,低头倒了点洗衣液出来,是好闻的桃子味。 女孩子的衣物和他的比起来有些小,少年眉目依旧冷淡,耳尖却悄然染上了点色泽,那双漂亮纤长的手没停,慢吞吞在洗手池里将衣服搓出了许多泡沫,伴着房间里隐约传来的连连看音效声,他把陈树净的衣服一件件给洗完。 第36章 是日傍晚,嘉城正值雨天。 夜幕降临,阴沉沉的天配上急促的雨,整个小镇都显得灰蒙蒙的。 脚步声匆忙而凌乱。 梁倾一边拼命往前跑,一边回头往后看,当发现身后的人越追越近时,他心突突跳,吓得慌不择路,转身一头扎进了小巷。 他一路过来跑得气喘吁吁,在雨天泥泞中突然一脚踩滑,摔倒在潮湿泥泞的巷子里,身后顿时传来哈哈大笑的讥讽声。 “这回逃不掉了吧,小白脸?” 梁倾颤抖着身子,心惊肉跳地回头。 当看到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以及他手中的那柄匕首时,一下子吓得声音都哆嗦了。 “大哥您行行好……我钱包您也看了,里面的钱我全给您,手表也归您,您放过我吧,我是真没有钱……” 他声音颤抖,整个人抖如糠筛。 葛全冷冷嗤了一声,左手摩挲着一块造型典雅的男表,精致到不像是这个小镇会有的,嘴唇歪了下,讥笑着说:“你当老子不识货?你会没钱?” “你刚一进当铺我就盯上你了,一个男的穿这么花里胡哨,看起来件件不便宜,一出手卖的表还这么稀罕,你跟老子说你没钱?” ……操。 梁倾这会儿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在姓叶的那个女人家里偷那块表。 差点被那个租客告不说,现在还遇上地痞流氓抢劫,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他简直是跟嘉城这个地方犯冲! 梁倾哆哆嗦嗦道:“大哥您误会了,这表真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的……” 葛全走过来,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他身上,从鼻孔出气:“你看老子像傻的不?” 他这一脚力道不轻,梁倾脊梁骨一沉,痛得连声儿都叫不出了。 “我、我说实话……”他颤颤巍巍,努力用讨好的语气,气若游丝道,“哥、哥你听我说,这表其实是我从一个女人家里偷出来的……” “我,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穿衣打扮是职业需要,我是靠女人吃饭的……” 第43章 梁倾努力抬起头,让葛全看清他那张尚且清秀的脸,勉强挤出了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不过尽管他解释了,葛全依旧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踩他的力道甚至还用力了些。 刀疤脸的男人没有撑伞,面容在淋雨过后显得愈发狰狞,他带着讽意的笑声在梁倾听来,简直是催命符—— “你小子真当老子外地人?张口就来?” 葛全纯当他是为了求饶瞎掰,语气不屑道:“嘉城这么大点地方谁不认识谁,哪家有这个家底,随便让你一偷就偷到这样一块表,你倒是说说看。” “我说,我说!”梁倾是真被他整怕了,忙不迭道。 他这段时间在叶佟那儿骗吃骗喝,宰了她不少钱,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可就是最近,她也不知怎么和家里吵起来了,读高中的女儿不让她挪家用,网店生意又压在那儿,叶佟做了一段时间早生出懒怠,当起甩手掌柜不干了,梁倾一时没法维持往日的开销,就打起了当时偷的那只表的主意。 谁想到嘉城这家当铺是个黑店,他才进去没多久,那掌柜就通风报信给了地头蛇,之后他被面前这个流氓给抓住,拖进暗处揍了一顿,抢走了身上所有值钱物件。 梁倾心里又气又怕,但又畏惧于面前的葛全,不敢有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是怎么偷东西,以及偷的是谁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那女人说了,在她家住的那个租客有钱得很,一口气给了她一年的租金,还是城里来的,一看就是只肥羊……” 梁倾这话说得有自己的心思。 毕竟是市井里摸爬滚打的,哪怕是沦落到这般境地了,他依旧能用黑心肠想出歪主意。 他想着,面前这个男人要是能放过他,打上那只肥羊的主意,他们两个人联手,里应外合地去骗去抢,想必也能大赚个一笔。 但葛全进过一次监狱,比他想得更多,稍微多留了个心眼:“你说他是城里来的,具体是哪儿?” 梁倾回忆了下,“我记得好像是……北城?” “——啊!” 话音刚落,他腹部重重挨了一记,立马捂着腰弯下去,痛苦地倒吸了口气,不敢置信地看向上方。 “妈的,你耍老子是不是?” 葛全阴恻恻地磨牙,又往他身上连续踹了好几脚,骂道:“还北城来的有钱人,你当是拍电影呢?这种人会来咱们这种小地方?!” “哥、哥我真没骗你……” 梁倾痛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死死抱着脸,生怕自己被他打破相了,一个劲地哭求:“哥你信我,那人就住在叶佟家,还是个画画的,用的颜料都要几千块啊!” “……” 就他这副德行,就算是挂牌下海,估计赚那块表也难。 葛全朝他脸上啐了一记,阴恻恻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这件事的真实性稍许增加了些。 葛全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晾这人也不敢骗自己。 “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那就给你个机会,带老子去他家看看。” 男人手里的匕首在巷子里闪现出银光,梁倾哆嗦着在他的威胁下站了起来。 葛全狠厉地笑:“要真这么有钱,老子今晚就给他抢了。” 梁倾忽然想起一件事,也顾不上疼了,赶紧跟这位大哥说,省得他事后找自己麻烦。 “对了哥,那个租客在家里装了监控,你要是想抢他,最好还是在外头……” 麻烦死了。 “闭上你的嘴。”男人语气残暴,“否则我打碎你的牙。” 梁倾咽了咽口水,一下子噤声了。 他的伞被葛全抢走,嘉城地方小,又是不太方便的雨天,路上都没什么人,两人打不到车,干脆选择走过去,反正也不远。 葛全倒是有伞躲雨,梁倾淋得像只落汤鸡,路上一个劲地打寒颤,好不容易到了,他强忍着凉意和想打喷嚏的冲动,给男人指了指方向,殷勤说:“哥,就在这栋楼上。” “带路。”葛全不耐地说。 来过两次,梁倾熟门熟路地带他上去。 他心中无比期待地想,自己很快就能解脱了。 可谁知一到门口,他却傻眼了。 只见叶佟家大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纸条: “家中无人,牛奶从即日起不用再送,有事可在信箱留言。” “……” 一股凉意从梁倾身后涌起。 这人……不在家?还是说搬走了? 无论是那种情况,对他来说都很不妙。 梁倾看着门口贴着的这张纸,感觉那行字像是在讽刺自己,他一下子腿软了起来,冷汗直冒,站都快有些站不稳。 “你妈的——” 葛全看到后果然暴怒,上前一步,抬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抡。 梁倾惊恐地下意识后退,没料到这样的动作却触怒了对方,葛全拽住他衣领,拳头愤怒地往他身上招呼。 “敢躲?你他妈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有钱的租客,还说什么租了一年——老子顶着雨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娘的人呢?!!” “哥,我、我是真不知道……” “敢骗老子,那你就去死!” 葛全把他生拉硬拽拖到楼道角落,拳脚狠辣地往他身上招呼。 沉闷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葛全越打越兴奋,几乎快揍红了眼,眼看梁倾脸色惨白,快要被打得不行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尖叫声—— “——你在做什么!” 梁倾像听到了天籁之音,顿时爆发出一股杀鸡般的惨叫,扭头朝那个女人大声道:“叶佟,快,快救我,他要打死我了!” 叶佟不作他想,快步走上来几节台阶,又慢慢停下脚步,好像认出了那个人,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愣愣道:“你是……?” 葛全听到声音,收回踩在梁倾肩膀上的脚,回头一瞥。 “哟,这不是叶姐么。” 他挑了下眉,见这两人是真认识,有些稀奇,瞧不出来,这烂赌鬼还有钱养小白脸呢。 葛全松了松领口,见叶佟还愣在原地,砸吧了下嘴,给了她点面子:“老熟人啊,咱以前还在牌桌上打过两圈呢,不记得了?” “怎、怎么会不记得呢……咱可是老朋友了啊。” 叶佟嘴上打着哈哈,脸色却有些难看,不知道梁倾是怎么招惹上这家伙了。 话说回来,葛全怎么出来了? 是这两天放出来的吗?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小心翼翼绕过葛全走过来,搭了把手去扶起有些腿软的梁倾,思虑再三,还是转过身,用讨好的语气朝葛全道:“哥,你看他这是怎么惹到你了,我跟你赔个不是……” 葛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笑了一声。 他想起来这个小白脸刚才说,他是靠骗女人来谋生的这件事,突然觉得还怪有趣。 叶佟这么帮着这小子,应该是钱还没被骗完,不知道这人的嘴脸吧? 葛全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不会好心地去拆穿。 他脸上露出笑,换了副嘴脸:“既然叶姐你来了,都是街坊邻居,这小子骗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他侧头盯着叶佟看,目光落在她那件鲜亮的羽绒服上,意有所指地开口:“不过姐,你晓得我葛全这个人,向来一码归一码,咱们这个街道,当年可是我的地盘,你晓得规矩的……” 这是出来了又跟她收起保护费来了。 这个流氓胚子! 叶佟心里骂了一句,但到底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梁倾,这男人在她身边哆嗦着,但依旧不失风度,刚才看她穿着薄棉袄,还关切问了她一句冷不冷,让女人顿时有了些感动。 她狠狠心从兜里掏出皮夹,想数一数,却被葛全*一把拿了过去。 “姐,买条好烟的钱,不多吧?”男人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牙。 皮夹里的红票子都被拿光了。 叶佟心疼又咬牙切齿得紧,但她哪敢有怨言,只能打着哈哈赔笑说:“是,是,不多,就当是姐请你抽烟了。” 葛全哈哈一笑,囫囵把钱塞进自己兜里,也没再看他们一眼,吹着口哨下楼,满载而归地准备回家去了。 背后的两人,一个被流氓打劫,一个被打劫还被揍了一顿,心情都糟糕异常。 饶是叶佟,此时也忍不住生出点责怪:“你说你这人,做什么要去惹他呢……” 梁倾一下子气得不轻,他分明是无妄之灾,被她家的租客害的!但想到今天还得靠这女人才能有住的地方,只能生生忍下来。 只是心中有怨,声音到底多了些阴阳怪气:“你倒也没告诉我,你还认识这样一个弟弟啊?” “哎哟,折寿了,我哪来这么一个流氓弟弟啊!”叶佟赶紧呸呸呸,让他别乱说。 “那人可是进过局子的,蹲了三年呢,你今天得罪了他,以后要是再遇上,可得绕着点路走。” 第44章 听到葛全蹲过牢,梁倾有些惊讶。 “还有这回事?” “是啊,这人可是个狠角色呢……”叶佟嫌晦气,口中说着菩萨保佑,面上后怕极了。 ……那他是真得罪不起。 感受着身上隐隐传来的疼痛,梁倾在心里把那个男人咒骂了一万遍,强忍着下一秒涌上来的呕吐感,他朝叶佟恳切道:“今天要不是你,我这条命都得折在这。”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男人,说任何话都不会感到脸红。 “这么一来,我感觉我更离不开你了。” 他忍着疼痛,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人道。 “哎呀梁哥,你说什么呢……” 叶佟没遇到过这样的仗势,忍不住动容,她如小女人一般娇嗔,扶着他走的动作都不免轻柔了些,柔柔弱弱的样子,与她在陈树净面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人没有发现,男人眼中闪过的一丝厌烦,和温和外表下藏着的腐臭灵魂。 - 陈树净在当晚接到了叶佟的电话。 还是她们吵架之后的第一次。 “陈树净——你人死哪去了?说去参加什么冬令营,大概几号结束?” 女人刚回到住处安顿好梁倾,此刻因为钱被抢而心头压火,语气挺冲。 陈树净心颤了颤,估摸了一下拍摄的时间,给了个日期:“妈,我四天后回来。” “还要四天?”女人的声音愈发不满。 “都要过年了,这冬令营怎么折腾这么久……你没框我吧?”叶佟质问,“还有,你去参加冬令营,裴念怎么也跟着去了?” “妈,你忘了?裴念是北城人。” 陈树净心怦怦跳着,却依旧装没事人一样,努力平缓语气:“这都快过年了,他也得回家吧,总不能过年还留在嘉城。正巧我这冬令营在北城,我们俩顺路,他就跟我一块儿来了。” “那也不用一块儿……” “妈。”陈树净想了想,又赶紧说,“学校不包机票,我的机票是裴念帮忙买的。” 怕叶佟问人家为什么要给她买,她干脆胡乱编了个理由:“航空公司淡季,双人飞机票打折。” 听到这里,叶佟终于松口了:“行吧,有个人也能照应着点。” “嗯。”陈树净提起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 “你到时候回来了跟妈说,自己小心一点,最近有个流氓被放出来了,你梁叔叔倒霉,还被那人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一顿。” “……流氓?” “就是三年前那个抢劫进去的……”叶佟说到一半,又皱眉,“你个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做什么,自己注意好安全别乱跑。还有,在北城省着点花钱,那儿东西可不便宜。” 她心里有盘算:“你不是说冬令营是学校包吃住的吗,那就在那儿好好学习,别想一些有的没的。” “知道了。”陈树净敛眸,心不在焉道。 叶佟没多说什么,梁倾让她给他拿块毛巾,她柔柔应了一声,很快就挂了电话。 陈树净攥了下自己的掌心,有些出神。 少年掐着时间走过来,给她递了瓶牛奶,刚温好的,他漫不经心道:“你妈打来的电话?” “……嗯,你听到了?” “就算是没听到……”他扯了扯嘴角,“看你这像是要哭了的表情,猜也能猜出是谁打来的。”看得人心烦。 “谁要哭了。” 陈树净抿抿唇,从包里翻出张数学卷子,摊开在酒店桌上,安静地拿出笔准备开始写。 裴念挑眉:“放假了还做题?” “高三时间紧,不能荒废。” “行吧。”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懒洋洋道,“我陪你。” 陈树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做题。 少年懒怠地托着腮,对枯燥做卷子的行为并不感兴趣,慢慢地,他似乎是有点困倦的样子,半阖上眼。 空气寂静下来。 一个半小时过去,陈树净长舒了口气,把笔盖合上,卷子推到裴念面前,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戳了戳他胳膊。 “给我批一下。” 少年闭目养神也没真睡着,听到她合笔盖的声音时就睁眼了,闻言伸了个懒腰,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声音还带着些沙哑,“你还挺不客气。” “跟你需要客气吗?” 裴念顿了顿,好笑地勾了下唇,他发现自己挺喜欢这句话。 拿笔的手停在半空中,少年随意地转了下红笔,嘴角翘起。 “把你惯的。” 他静下心来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慢条斯理批卷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好看。 一个人批试卷,另一个看着他批。 等陈树净重新拿到试卷,对照着答案看错题时,他没了事情做又变得懒散起来,没一会儿,耳畔传来少年闲闲的声音。 “怎么跟你妈说我要回家过年?” 她头也不抬道:“这理由不好吗?” 陈树净觉得挺合理的。 “那我过年不就真得留在北城了?” 陈树净一愣:“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是离家出走啊。”少年右手撩起她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转圈,唇角还是挂着散漫的笑,嘴上心不在焉道,“本来还打算大年三十跟你一块儿过呢,这下可好……” “……我没想到。” 陈树净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是没跟她说过他过年要回家,一时间有些愧疚,“那你要不还是回嘉城……” “我要是回嘉城,你的理由不就被戳破了?” 想到叶佟,陈树净又咽回后面的话。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少年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她额头,眉眼含着笑说,“在北城待两天,然后回去陪你过年呗。” 陈树净心念一动,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不想回家吗?” “没事儿,不回家也有地方待,找朋友就是了。”他懒洋洋拖着嗓音道,“……谁让我们家树净把我卖了呢。” 他说“我们家树净”几个字的时候,仿佛很轻松的样子,但陈树净却忍不住心口一烫。 侧过脸去,有些不敢看他。 “咦?” 少年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凑过来靠近她,原本就离得近的两人距离变得狭窄,他眨了眨浓密纤长的睫羽,透过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看着她的脸慢吞吞说。 “陈树净,你为什么在脸红?” 空间窄小,加上他没有距离感的贴近,少年温热暧昧的呼吸近乎喷洒到脖颈,陈树净有些慌张地想躲,却又没有躲的理由。 他歪了歪头,笑了一声:“是不舍得我走吗?” “……” 是有点不舍得。 陈树净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 耳尖发红得厉害,指腹按在衣角,用力到有些发白。 要被裴念笑话了,她想。 她知道自己有点别扭,明明是喜欢的,但嘴上说出来的,却不是一回事。 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被小狗欺负。 要适当反击。 她狠了狠心,手稍微用了点力推开他,在少年有些惊诧的目光中,坐起身来,气鼓鼓地对他说:“才没有不舍得。” 裴念垂着眼看她,等着她的下半句。 女孩子被他招惹得狠了,语气也变得凶巴巴。 “裴念,你最近有点烦人。” 把她的心搅弄得乱七八糟的,陈树净是真的有点慌乱,也有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状况外。 所以她也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话,有点伤人。 “老是说这种不清不楚的话,明明你又不喜欢我。” 她赌气说了一通,仗着自己年纪比他小,理直气壮地冲他发脾气,说完转身就准备逃走。 ——没走成。 少年拽住她的手把人留下,匪夷所思地看着她,皱着眉问:“谁说我不喜欢你?” “……” “……那我不喜欢你行了吧,放手!” 陈树净有点恼羞成怒了,想要挣脱开他的手,这次他好像没用力,很容易就甩开了,女孩踩着裴念从商店买回来的毛绒拖鞋,噔噔噔走了。 少年一声不吭地看着她躲进卫生间。 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糟糕。 屋内屋外静悄悄的。 过了一刻钟,她还没有出来,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少年从椅子上起身,去敲了门。 “干嘛?” 半晌,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陈树净有点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作个什么劲。 明明是不舍得嘛,为什么不好意思承认。 还害得他露出这种表情…… 但话已经说出口,她也不好意思收回,只能这么跟门外的人僵持着好,好像在打仗。 只是屋外的人,未免投降得太快了些。 第45章 裴念没提刚才的事,只对她说:“陈树净,你还没吃晚饭。” “……” 安静了几秒,她问,“晚饭吃什么?” “你喜欢的烤鸭和炸酱面,我点了外卖。”他耐心道。 “哦。”顿了顿,她说,“那你先吃。” 裴念没走,而是站在门口,“要不明天拍摄,我让夏子邢来陪你。” 陈树净突然抬起头,隔着一道门问他:“什么意思?” 少年语气淡淡:“我突然想起来,有个挺重要的画展在北城,我得去看一下。” “明天的拍摄我就不去了,要不让他陪你去吧,反正就拍两天也结束了。” 陈树净心一紧,已经忘了自己刚刚说过什么,赶紧把门打开,“那我和你一起去画展。” 裴念愣了愣,对上她的视线,迟缓了一秒才说:“画展是在白天,你那个时候要拍摄。” 看到她脸上白皙干净,没有哭过的痕迹,少年心里松了口气。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他这样说。 “……” 好吧,陈树净发现自己后悔得很快。 她这个人就是拧巴别扭,在所有人面前都不吐露心事,还会故意说反话。 也是,裴念肯定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这几天和她一起来北城,也总是陪着她逛,没有做自己的事。 这样想来,是她对他太差了,这样不好。 哪怕是小狗,也有放风时间呢。 陈树净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对他说:“那明天,你自己一个人去画展?” “嗯,就这样吧。” 少年静了静,似乎是不经意地道:“拍摄要夏子邢陪你吗?” “……还是算了吧。” 想起那个笑容怪怪的男生,陈树净摇了摇头,他是裴念的朋友,又不是自己的朋友。 “反正一共就拍摄两天,我等你回来就好了。” “不嫌我烦了?” “……” “也、还好吧。”陈树净结巴了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你也没有那么烦……” 少年长相优越,皮肤冷白,疏离的气质总给人种冷感,清瘦高挑的身形,高了陈树净一大截,光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存在感也极强。 其实除了陈树净,也没有人说过他烦。 听到女孩这样说,他喉结动了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第37章 实际拍摄时,陈树净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困难。 她原以为拍摄会很复杂,但实际上书封模特不像演员那样讲究,拍的是静态而非动态,镜头只记录下她最灵动的瞬间。 陈树净的脸足够上镜,摄影师对她很满意。 虽然脸上带妆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比起这个,裴念不在身边更让她感到不自在。 ……为什么呢? 她心中隐隐有些难受。 明明以前没有裴念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中途杂志社主编来过一次,给她拿了杯咖啡,看到裴念不在,还顺嘴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怎么没来?” 陈树净小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是吗?”女人笑笑,“你们看起来挺般配的。” 听到这样的评价,陈树净有点紧张,忍不住想抿唇,被一旁的化妆师看到,眼疾手快地阻止:“别,妆会花的!” 她被吓得立刻不动了。 主编忍不住笑出声:“你真可爱。” 和陈树净聊了没两句,主编就去和摄影师交流,谈话间手指了指她的方向,笑吟吟地叮嘱了几句,摄影师隔着人群望过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女人看上去非常忙碌,没在这里呆多久,跟陈树净打了个招呼后,又踩着她的恨天高,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儿。 主编走后,摄影师跟其他人聊了两句,工作人员再凑过来时,对陈树净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但这种刻意表现出来的亲昵,让还没有正式踏入成年人世界的陈树净有些无措,她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稍显局促。 好不容易今天的拍摄任务结束了,已经接近下午四点。 陈树净卸完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打车回酒店。 今天裴念不在,她得一个人回去。 就在陈树净站在马路边思考,是现在立刻就打车,还是先打个电话给裴念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道人声。 “那个,等一下——” 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伴随着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陈树净有些诧异地回头,发现身后追出来一个男生。 那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的手机还亮着屏幕,见陈树净没走,他长舒了口气,“你没走真是太好了。” “……找我有事吗?”陈树净纳闷道。 男生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到陈树净面前,语气有些紧张和忐忑。 “那个,我是附近c大的学生,来打寒假工的,刚才你的拍摄真的很棒,非常吸引人……”他挠了挠头,“其实我是c大摄影部的,平时挺喜欢拍人像,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认识一下,留个电话?” 陈树净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机,思绪放空了一秒,努力地开始组织措辞。 “不好意思,我不……” “拜托啦。”男生匆忙地打断她,又把手机朝她这儿递近,“就当交个朋友。” “……” 陈树净稍稍为难地皱起了眉。 她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显,可面前的人好像并不在乎她的意见。 她沉默下来。 见女孩久久不应,男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上前一步,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陈树净。”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熟悉冷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过来。” 陈树净呼吸停了一瞬,下意识回头望去。 ——是裴念。 她眼前一亮。 少年神色淡漠地看着这边,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身形高挑,张扬的五官带着攻击性,被那双清清冷冷的眸扫视一遍,让人浑身如坠冰窖般感到不自在。 不用陈树净再多说什么,两人高下立分。 相形见绌的情况下,男生面露难堪,赶紧收回手机说了句打扰,脚步匆匆地往反方向走了。 陈树净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从听到裴念的声音起,她的视线就全在他身上。 在女孩一眨不眨的注视下,少年慢吞吞走过来,问她:“怎么傻站在这儿?” 陈树净回过神来,“你不是……去画展了吗?” “看完了就回来了。” 少年把手里的米酿奶茶递给她,还是温的,他轻轻嗤了一声:“算着时间去给你买喝的,没想到被个陌生人截胡。” “什么截胡……”陈树净下意识说。 “你说呢?墙角挖到我头上来了。” 裴念冷淡地抬眼,手心摊开朝她伸出:“查岗。” 她微微一顿,看少年表情不大好,像是不爽的样子,竟无端有些高兴。 接过手机,裴念慢条斯理地检查了一遍她的通讯录。 陈树净已经把奶茶戳开了,慢吞吞地咬着吸管喝。 “没遇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他突然开口。 她噎了一下,“什么叫不三不四?” “就刚才那种人。” “……才没有!” 少年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下说:“别多想,不是要限制你交朋友的权利。” 陈树净看向他,眨了眨眼。 “……只是心眼多的人不准。” 他随口解释,“刚才那个人,我去买喝的之前,看到他被你们摄影棚赶出来。” 陈树净一愣,“他不是来打寒假工的?” “应该不是。” 她后背冒出一身冷汗,“……北城还会有骗子吗?” “不一定是骗子。”少年语气懒洋洋的,走向路边的一辆车,带她坐上去,报了酒店的地址后,稀松平常道,“也有可能是觊觎他人珍宝,想趁虚而入的小偷。” “……” 以陈树净的语文水平,还不至于理解不了“趁虚而入”四个字的意思。 但她不知道问出口代表的会是什么,所以选择了缄默。 ……不可控性。 不要做会超出自己可控范围的事。 理智告诉她这点,情感却让她忍不住又问:“今天的画展……好看吗?” 提起画,裴念脸上的表情丰富了些,他嗯了一声,心情尚可道:“还不错。” 能在他这里得到这样的评价,看来是相当可以。 陈树净放下心来。 还好,至少他有收获。 “话说,天天出去吃感觉也就那样,不如今晚我给你做饭吧。”少年眼皮掀了掀,忽然这样提起。 陈树净愣了愣,“你去哪里做饭?” 第46章 酒店?那里又没有给客人用的厨房。 少年朝前方的司机道:“李叔,改道去我那儿。” ……什么? 陈树净错愕偏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坐的这辆车,并不是往日里的出租。 她顿时有些紧张拘谨起来,伸手扯了扯裴念的袖子,少年看了她一眼,女孩示意他附耳过来。 裴念懒散扯了下唇角,低下头靠近她。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隔板很快升了起来。 陈树净嫌他动作慢,干脆亲自上手拽住他的衣领往下,让他再低一些。 “你太高了。”闷闷的鼻音,带点抱怨的意味。 “……我的错。” 少年安静了两秒,听话地顺着她力道俯下身,凑近之后,女孩子柔软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呼吸一顿。 陈树净生怕被司机听到,压低了声音,轻声轻气地问他:“去你家吃饭,我会见到你爸妈吗?” 他爸妈? 裴念明白她可能误解了什么,刚要解释,又听到女孩有些困扰的语气继续:“可是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这样去是不是不太好……” “你要准备什么?” 少年没出口的话咽下去,忍不住弯了下眼,笑着调侃,“又不是去见家长。” “裴念!”陈树净微微提高了点音量,意识到什么,又担心地看了眼被挡板遮住的司机方向,小声嘀咕起来,“你别跟我开玩笑……” 裴念没告诉她司机听不到他们说话,他怕说了以后这姑娘又会羞恼。 他眼中闪过促狭笑意,压低了音量,学着她的样子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想什么呢陈树净。” “我说是我给你做饭,又没说要见我爸妈。” 陈树净怔了,“那你说回你那儿……” “是回我自己住的地方,不是回我爸妈那儿。” “……” 稳定穷了十八年的陈树净,压根没想过裴念这个年纪,会在北城拥有自己的房子。 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不过很快随之而来的,陈树净发现了一件事,眼睛都瞪大了不少—— “等等,你有房子还要跟我去住酒店?!” “……” 裴念瞥她一眼,啧了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解释:“我之前离家出走之后,这屋子就被我妈接手了,她找人看着这里,我一旦住进去肯定得被押回家。” “那现在为什么又可以……” “笨,因为我答应了过年回家啊。”少年弯下腰,就着她的手喝了口奶茶,轻描淡写说,“我妈这会儿高兴着呢,当然不会来管一套房子。” 结果归根结底,还是她闯出来的祸。 陈树净捧着奶茶的手一瞬间重如千钧,她低下头,有些闷闷的。 少年瞥她一眼,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背。 “陈树净。” “……嗯?” “我在北城待两天就回去。”他承诺。 女孩愣了愣,面上闪过一丝无措,干巴巴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看你不开心的样子么。”少年坐在椅子上,眼中盈满笑意看她,“稍微哄你一下。” “你哄我……”什么了。 “今天去我家,陪你提前过个年。” 裴念似乎是随口这样说,话里带着笑,“陈树净的独家待遇,高兴吗?” “……” 她呼吸乱了一瞬。 对着这样一个张扬热烈的少年,偶有心动也是正常的吧。 陈树净想,她得赶紧回去了。 再不回去,她怕自己心会乱。 - 裴念的家很大,也很空旷。 是个大平层,陈树净刚走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明明已经很久没有住了,屋内居然一尘不染。 少年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每周会有人来打扫。” “这样啊……”她喃喃。 果然是少爷。 这辈子大概都没吃过什么苦。 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只是一瞬间。 陈树净微微敛下了眸。 裴念让她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替她打开电视,遥控器就放在茶几上,厨房是开放式的,他来的路上已经打过电话,冰箱里提前有人准备好了食材。 “稍等,我去给你热牛奶。” “嗯。”她慢吞吞地应了,想了想,又叫住他,“裴念。” “怎么了?”他漫不经心地回头。 “你明天陪我去拍摄吗?” 他诧异她用的居然是问句:“当然,不然你还想谁陪你?” “……” 陈树净噎了噎,都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危险,语气古怪道:“夏子邢?” “不是……”她憋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少年哼了一声,转身走进开放式的厨房,给她热牛奶。 陈树净想了一下,打直球道:“我想你陪我的意思。” “……” 陈树净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他背对着她不说话了。 “滴”的一声,微波炉发出声响。 把牛奶杯拿出来,少年试了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就端过来递给她,扯了下唇说:“喏,先捂捂手。” 其实他家很暖和,一走进来,像置于春天。 陈树净没有接过牛奶,而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犹豫几秒后,她上前一步起身,抱住了他。 少年手里还拿着牛奶,身子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迟疑了片刻,才虚虚地伸手环住了她。 怕惊扰到什么一般,小声说:“怎么了?是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吗?” 陈树净摇了摇头。 裴念把牛奶放在茶几上,带着她坐到沙发上。 “是累了吗?” “有点。”陈树净闭着眼睛答。 拍摄确实很累。 裴念拍了拍她的背,像温柔的安抚,“那今晚早点睡。” “好。”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漂亮,空间也很宽敞。” 比她家大多了。 “那,”少年试探着问,“你以后来北城读书,住我这儿好不好?” 她睁开眼,欲言又止:“我还没考上呢……” “你能考上的,你的梦中情校不是s大吗?”裴念漫不经心说,“如果考上的话,住我这里吧,方便一起上学。” “如果真的考上的话……”女孩想了想,“我应该会住宿舍吧,住校比较方便。” 少年声音低了些,“这里离s大很近。” “算啦……”她挪开视线,转移话题,“都还没谱的事呢,不要扯那么远啦。” “……陈树净,你拒绝人的方式真的很老套。” 女孩唔了一声,感到歉意:“抱歉呀。” 少年听到这声道歉,更烦躁了:“陈树净,你刚才对我说了全世界最恶毒的话。” “……” 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稍稍别开眼道:“你好脆弱。” “嗯。” “所以你哄哄我吧。”裴念又说,“不要把我当玩具。” “……怎么哄你啊?” 少年想了一会儿,那双清冷的眼撩起,直直地看向她道:“摸摸我耳朵?” 够吗? 陈树净盯了他一会儿,忍不住被裴念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蛋折服,心里嘀咕了句这家伙怎么长这么好看,她微微俯身向前凑了些,伸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腰肢,有点困倦地窝进他怀里。 少年先是一愣,漂亮漆黑的眼瞳暗下来,有些忍耐地看她:“你在做什么?” “在抱你。”陈树净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哄……”女孩温软的唇瓣张了张,好脾气地说,“但是我想。” 少年蓦地静了静。 几秒过后,那张漂亮到张扬的脸上,眼里突然盈满了笑意。 “陈树净,你喜欢我吗?” “……” 她一如既往的安静,不说话。 只是抱住他腰的手,紧了紧。 少年的身躯清瘦,很有一股青涩的意味。 裴念舔了舔干涩的唇,弯下腰去抱她,力道不轻也不重,像是不太敢对她用力。 陈树净不明所以,往他怀里又挤了挤。 “是要抱吗?” 少年喉结动了一下,按在她腰上的力道一下子变大,陈树净愣了愣,想抬起头,来自上方的,有些冰凉的声音却止住了她:“别动。” “……” 是有点压抑的声音。 理智告诉她这时候还是听话比较好。 但当他的指腹按压在她肩背,在衣服上留下褶皱痕迹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裴念。” 第47章 他抱着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你还会回嘉城吗?” 裴念扣住她手腕,眯了眯眼:“你觉得我不会吗?” “可能。”她意味不明地说。 少年烦躁地磨了磨牙,嗓音发哑,把她搂得更紧,“陈树净,你好没良心。” “……” 明明此刻是他抱着她,也是他钳制着不让她走,居于上位的人,却说得好像她才是主导。 陈树净眨了眨眼,“那你过完年,早点回来吧。” 她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在上面留下乱糟糟的褶皱痕迹,有些不大高兴地说:“我今天拍摄的时候,感觉好像不太习惯……你不在的时候。” 裴念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向陈树净。 这话实在动听得像是撩拨。 少年喉结滚了滚。 “你在,乱说什么啊?” 她困惑:“我没乱说啊……” 裴念隐忍地闭了闭眼。 下一刻,女孩子被重重按在了沙发上。 陈树净心脏跳动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那张永远冷淡的脸上,此刻露出来的忍耐竟有些性感,他有点儿烦地蹙起眉,对女孩说:“陈树净。” “什么……” 她呆呆地仰起脸,被他难得展露出来的样子所震住,失神了一秒。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耷拉着眼皮,冷淡说,“所以,别这样招惹我。” “……” 陈树净感觉舌尖微微发麻。 嘴上说着别这样对他,但少年那只骨骼感分明的手在此时,却有些强硬的,漫不经心地扣上了她的。 冰凉的指腹按压在她唇上,好像擦过了一朵沾着露水的山茶花,湿漉漉的。 再怎么脾气好的少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也忍不住产生了恶意,更何况他本就有劣根性,顽劣又恶趣味,只是在她面前,总是选择让步更多。 他微微俯下了身,凑近问她:“讨厌我吗?” 陈树净发呆了一秒,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却是搂住他。 他突然怔了怔,随即轻笑了一声,把人抱得更紧。 周围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这样重的力道,不像是拥抱,更像是圈.禁。 意外的是,她好像并不讨厌。 少年低下头打量她的时候,莫名多了几分傲慢。 女孩眼睛眨了眨,看着他,忍不住颤抖起来,天鹅般漂亮的脖颈缩了缩,有些紧张,又有些意外的情绪,但没有害怕。 房间里的温度在升高。 少年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轻轻敛下眼皮,很重地抱住她,最后却什么也没对她做。 但大概是空调和地暖太热了的缘故,等到少年松开她,陈树净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感觉自己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第38章 在北城的拍摄结束后,裴念送她去了机场。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只剩她一个。 陈树净把失落藏得很好,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她临走时还买了盒稻香村糕点,准备带回嘉城。 “给你妈带的?不怕她说你乱花钱?”少年替她拎着包,随口问。 陈树净摇头,“马上要过新年了,会有亲戚来家里。” 这也算是北城的土特产,裴念点了点头。 “茶叶我放行李箱夹层了,你自己找。” 他知道陈树净的脾气,不会接受太贵的东西,昨天找了个普通盒子给她装了点,话也说得随意。 “反正是家里现成的,我也不吃这玩意。” 茶叶这玩意儿看不出价格。 陈树净果然收了。 “嗯。” 少年弯着眸看她,“陈树净,回去要记得想我。” 她准备走的脚步顿住。 “你不是很快就会回来的吗?” “是啊。”他笑,“但是怕你被其他人勾走了*。” “说得好像我是你的一样。” 裴念耸耸肩,不语。 广播里在播报这架航班即将起飞,请乘客尽快登机,陈树净摇了摇头,“我回去了。” “嗯。” 少年身形清瘦,在她身后安静地站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盐香,他看着她背影,很轻地笑了一声。 “陈树净,祝你新年快乐。” - 陈树净走的第二天,北城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积雪松软,室外已经有孩子在堆起了雪人。 裴念一早醒来后就看到了这幕,银装素裹的季节,犹如一幅洁白安静的画,他穿了一身黑色丝质的家居服,走到落地窗前,对着窗外漫天的雪拍了张照片,发给陈树净。 n:【北城下雪了。】 陈树净没有立刻回他。 少年也没在意,现在还是早上九点,她可能还在赖床。 到了冬天,连陈树净这样素日自律的人,也变得有些贪睡,他早上不会叫醒她,由她睡到自然醒,睡眼惺忪地起来揉眼睛。 裴念觉得这样的她有点可爱。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她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陈树净:【好美。】 他回得很快:【刚醒?懒猪。】 n:【你要是晚一天回去就好了,我们还能一起堆雪人。】 后面跟了一个可爱的叉腰表情包,很不裴念,但又有点神似的嚣张。 陈树净看着,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浅,刚想回他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叶佟的声音,她扯着嗓子尖酸喊道:“陈树净,你在屋里偷什么懒?!还不过来贴春联!” 她赶忙放下手机,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起身应了一声:“好,来了。” 早上做了一上午大扫除,陈树净脸上有些疲惫。 叶佟手中拎着包,神采奕奕的样子,看到陈树净出来,她脸上的笑容收起来,睨了她一眼。 “我出去打牌了,你把对联贴好,家里的瓷砖什么的都抹一遍,然后再去买点年货,瓜子饼干什么的,过年了亲戚上门,别让人家说我们家磕碜。” “知道了。” 叶佟冷笑,“你知道什么?” 陈树净低下头,掌心握了握。 “——说是去参加什么冬令营,还说是学校组织的,你真是胆儿肥了啊,要不是我碰巧遇到你们同学,还不知道你是瞒着我出去玩了呢!” 叶佟伸出手,长长的指甲戳在她脸上,刮得生疼。 “行啊陈树净,岁数大了翅膀也硬了是吧?还学会撒谎了!” 她讥讽地说:“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么点大就知道学有钱人家小孩出去旅游,你当老娘的钱天上掉下来的?!” “……” 陈树净一声不吭,她知道在叶佟面前,说再多都是多余的,但凡你反驳了一次,在叶佟眼里就是和她对着干。 所以即便她没拿叶佟的钱,去北城的路费用的是之前攒下来的奖学金,但她宁可少费口舌。 “……算了,我去打牌了,懒得跟你多说,你自己在家好好反省!” 叶佟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那盒茶叶带走,准备带去棋牌室,和她的牌搭子们分了。 陈树净攥着掌心的手用了点力,指甲陷进去,一阵刺痛。 昨天她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冷着脸等在家中的叶佟狠狠扇了一巴掌,力道很重,陈树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脸很快火辣辣的烧起来,钻心的疼。 行李箱被抢过去打开,里面的东西被全部倒在了地上。 大大小小的东西,一地狼藉。 脸很痛,应该是肿起来了。 陈树净手捂着脸没有动,麻木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原本被叠得好好的衣服,通通被凌乱地扔在地上,像是一堆垃圾。 叶佟胡乱翻找了一通后,没有发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于是又站起身来,冷声问她:“钱呢?” “什么……钱?”她嗓子有点哑。 “你这次去北城,带的钱全用完了?!”女人抬高音量,有些不敢置信。 其实杂志社说下个月就会给她结款。 但陈树净怕她去赌,抿了抿唇说:“我没带多少钱。” “死丫头,你诓我呢?”女人气急败坏,揪着她耳朵,狠狠一拧,“想死了是不是,给我老实交代!” 那天晚上闹到很晚,叶佟也没从她身上搜刮出一分钱,她气到脸色涨通红,说出口的话也难听。 “陈树净,我真是白生你养你了!” “简直跟你那个该死的爸一样,就知道偷老娘的钱去挥霍,我没养过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贱人!” “……” 她们是血脉相连的唯一亲人,叶佟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那个最刺痛她的点。 陈树净脸色苍白,很费力才将眼泪咽回去,但头昏昏沉沉的,手不停在颤抖,满地狼藉让她的脚被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又仿佛有些难堪。 第48章 稻香村精致的糕点被愤怒的女人砸了。 裴念说让她给亲戚喝的茶叶,也在第二天被带去了棋牌室。 贴春联、写字帖、买年货,都是她一个人在做。 大扫除到最后,从沙发夹缝里翻出来的,是叶佟开网店短短几个月,又拖欠厂家,欠下的一张欠条。 陈树净的新年不快乐。 * 到了傍晚时分,嘉城也断断续续飘起了雪花。 雨夹雪,不如北城那样漫天簌簌,而是有股阴冷的滋味,风里都透着冷。 陈树净撑着伞,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艰难在路上走着。 “——树净?” 背后传来惊讶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脚步停下,回头看,是苗米夏。 “你从北城回来了啊?”女孩三两步跑过来,替她拿了点东西,回头招呼道,“爸,过来帮树净拎东西。” 中年男人远远应了一声,赶紧走过来帮忙,他看上去就是脾气好憨厚的样子,陈树净喊了声叔叔。 他们也是过来买年货的。 虽然陈树净一再说了不用,她家离超市也不算远,但在苗米夏的坚持下,苗父还是决定帮她把东西送回家。 路上,尽管陈树净用连帽衫挡了脸,也总是侧着身子走,避免被发现异常,但苗米夏还是看出了不对劲。 她把陈树净拉到一边。 苗父只以为是小女孩们有话聊,也没多问,笑呵呵地拎着东西继续走。 “陈树净,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苗米夏又气又急,忍不住用上质问语气。 “……没什么,不小心磕到了。” “你觉得我会信?”苗米夏恼她不说实话,这巴掌印任谁都看得出不对劲,“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妈打的?” “……” 苗米夏实在太了解她家的情况了。 见瞒不过,陈树净只得叹了口气,把实情告知:“她发现我去北城不是参加学校的冬令营了。” “……她怎么发现的?” “说是听我们学校同学说的。” “……这大过年的,都什么事儿啊!”苗米夏跺了跺脚,懊恼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告诉你拍摄的事了。” 陈树净摇了摇头,主动去牵她的手,“不是这样的米夏,我很感激你,帮我找了一份能赚钱的工作。” 苗米夏还是后悔:“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想全面点的,早知道就说你是来我家住了……” “那她就会去你家找我,闹得翻天覆地,然后造成更不好的事。” 陈树净很清醒:“这件事瞒不过去的,米夏,你不要自责。” “……” “总之我很谢谢你,米夏,我找到赚钱的办法了。” 苗米夏一愣,“真的吗?” “嗯。”陈树净头脑从未如此冷静过,她轻声说,“我会好好规划以后的人生。” 苗米夏惊讶望向她,在雪天,陈树净那张素净的脸蛋,好像变得更苍白了。 “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她想到陈树净家里的情况,连忙问。 “不用,你好好读书就行。” 陈树净很浅地笑了下,脸上被掌掴的红痕在此刻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人有些心疼。 苗米夏看着这样的她,竟一时间有些失语。 她嘴唇嗫嚅了下,说不出一句恭贺新年。 陈树净在冷风中撑着伞,雨伞在苗米夏头上倾斜,走在青苔丛生的小路上,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忽然轻声开口。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晚啊。” - 大年三十,叶佟带着梁倾回家吃饭。 两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陈树净在厨房做饭,还能听到外面传来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 “今天穿的这衣服好看,红的衬你。” “讨厌。”女人的娇嗔声。 “我说真的,好看得不得了……”男人油腔滑调的语气,故作低沉的嗓音,伴着刺耳的衣料摩挲声,不住地往陈树净耳朵里钻。 女人吃吃地笑,边躲边嗲着嗓音,“梁哥,别这样,我女儿还在厨房呢……” 烦人。 陈树净蹙了下眉。 等了一会儿,她端着蹄膀从厨房间走出去,淡声说:“妈,饭好了。” 女人听到声音,慌里慌张地端正好姿势坐起来,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脸色微变地对她说:“好了就好了,你声音这么大做什么!” 陈树净不吭声。 梁倾倒是没说什么,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阵,被叶佟不满地推了一下。 “你看她做什么,小丫头没二两肉的。” 梁倾笑了:“是,那当然是我们佟佟漂亮。” “这还差不多。” 年逾四十的女人,谈起恋爱来,竟也像个小女人一样,轻而易举被哄好,丝毫看不出男人的敷衍。 陈树净忍着梁倾恶心的视线,好不容易把这顿饭吃完,两人终于准备走了。 叶佟说她要去打牌,让梁倾和她一块儿去。 “佟佟,我最近手头上稍微有点紧……” “没事梁哥。”女人表现得非常大方,温柔体贴道,“我妈给我寄了点家用钱,新年嘛,总要开心点的。” “行,那就听佟佟的,让你破费了。”男人毫无廉耻心,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 外婆每年靠种地卖菜,赚的都是辛苦钱。 陈树净握紧双拳深吸口气,强压着情绪回到房间。 一盏台灯在室内亮起,她戴上耳机,声音调大,闷声不吭地开始写试卷。 窗外鞭炮炸响,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一墙之隔的屋内万籁俱静,新年热闹与陈树净无关。 因为刻意忽视了外界的热闹,所以陈树净没有发现,今年嘉城的烟花似乎经久未停。 火树银花不夜天,整夜璀璨。 她做题太专注了。 连静音的手机什么时候亮起,又什么时候暗下都没发现。 又是新的一年。 第39章 陈树净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 她昨天通宵写卷子,忘了是几点才睡的,好在叶佟出去打牌了,也没人管她。 点开手机,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揉着眼睛点击查看。 几条是昨天晚上发来的。 都来自同一个人。 n:【看窗外。】 n:【烟花,好看吗?】 半小时后。 n:【陈树净?】 到凌晨发现她还没有回复,少年便没再发。 可能是以为她睡了。 一直到早上,八点整的时候。 n:【陈树净。】 像是短暂的试探,但没有得到回应。 九点。 少年按捺不住了。 n:【……陈、树、净。】 过了几分钟。 n:【理理我。】 她忍不住笑了。 新年里,陈树净第一次真切地笑出来,是因为两条短信。 - “做什么呢?这么专注。” 夏子邢走过来,给裴念丢了罐可乐,好奇发问。 少年低头划手机,姿态惬意,单手轻松打开了易拉罐,手指关节线条漂亮,透着明显的骨感。 “发短信。” 他喝了一口可乐,冰的。 透彻心扉的凉爽。 夏子邢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闻言暧昧地笑了笑,“哟,又是给那个漂亮妹妹发的?” “想死?”少年抬起头睨他一眼。 “……什么?”夏子邢一噎。 “妹妹是你叫的?” ……妈的。 男生嘴角抽了抽,他手里还拿着瓶啤酒,闻言立马双手举起来,大喊冤枉:“我可没那意思,你别给我瞎扣帽子!” “德行。” 裴念不咸不淡扫他一眼,身体往后一靠,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里,两条长腿随意地敞在那儿。 这小子,帅得未免有点过分了。 夏子邢在心里发酸。 “讲真的,你要真这么喜欢,不如早点表白,我看人小姑娘长得也不像是没人追的,你小心被截胡。” 看在面前这位是自己好兄弟的份上,他好言相劝。 谁知道遇上了条狗。 “没人追的家伙就少出馊主意了。”少年闲闲嗤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个屁! 好心当作驴肝肺,夏子邢大大翻了个白眼。 “你能有什么数?” 夏子邢给自己加戏,欠嗖嗖地说:“连年都是在我家过的,大年初一发完条短信就在那儿傻乐,也就这点出息。” 他仗着和裴念关系好,说话也丁点不客气。 少年皱了下眉,“夏子邢,你今儿怎么这么聒噪呢?” 第49章 “我平时就这样。” 夏子邢手里的罐装啤酒和他的可乐碰了杯,笑嘻嘻说:“只是你今天心思在别的地方,看我不顺眼而已。” 裴念眼皮跳了跳。 “对了,你那计算机系还读吗?”夏子邢想了想,又问,“我记得你就申请了一年休学吧?” “在那个小镇呆了大半年,画画恢复手感了没?” “……还行。” 想起初次见面时,让他生出绘画灵感的人,少年安静了几秒。 “我听我妈说,你家里好像在给你做两手准备,如果你坚持不去s大,到时候就送你出国。”夏子邢给他打小报告。 这事他多少也知道。 裴念扯了扯嘴角,兴致缺缺道:“随他们闹,反正我不去。” “你说你这命呢,要是上面有个大哥,也不至于跟家里闹成这样。” 夏子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要放我家,你要学画画,我爸妈一早准了。” 夏子邢是家中老二,父母对他放养式教育。 上头有个大哥顶着,他只管吃喝玩乐。 裴念脸色不大好看,闻言淡淡道:“我倒是想。” 夏子邢耸了耸肩:“总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小的随时效力。” “嗯。”裴念说得随意,“谢了。” 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谢,夏子邢却有些稀奇:“你这外出写生一趟,画画水平好没好我不清楚,不过这做人方面,显然是长进了一大截啊。” “?” “都会说谢谢了,脱胎换骨的改造啊。” “……” 夏子邢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像个人样了。” 少年狭长的眼尾上挑了下,冷淡的脸偏也没偏,一脚朝旁边踹过去,吓得男生赶忙往边上一躲,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他舌头惊得打结,声音也变了调。 “操——!裴念,这是我家!” “我管你。”少年懒洋洋说,“你这房子我付的钱,你说你一房产大亨的儿子,至于吗?” “那是我他妈赢来的,完全是幸运理财产品!” 夏子邢听到这个,又赶紧坐直身子,得意洋洋起来:“谁让你赌运差,还又菜又爱玩,运气差到像你这样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少年无声骂了句脏话。 “不会说话就闭嘴。” 夏子邢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过了没多久又忍不住作死,神气十足地说:“就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臭脾气,小意温柔点,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就爱上你了呢。” “……” 喝空的可乐易拉罐被裴念无情捏瘪,发出“吱啦”一声响。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口无遮拦的人。 夏子邢:“……” 他悻悻撇嘴:“行吧,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对着手机单相思吧,大过年的,我妈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先走了哈。”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他火速加快脚步朝外走,当着裴念的面溜之大吉了。 留裴念一个人在客厅里,垂着眼安静坐着,看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 直到手机发出“滴”的一声响,是他给某个人设置的特殊音效,少年才动了一下。 点开手机。 来自置顶。 【烟花很好看。】 过了一会儿。 新的消息发来。 【理你。】 他忽地笑了一声。 n:【你消息延迟得好厉害。】 有点抱怨意味。 大约半分钟后,陈树净回:【昨天太晚了,手机信号不好。】 借口真烂,他在心里想。 n:【这几天有想我吗?】 她回得很快:【没有。】 n:【那我也不想你。】 这回她寂静了很久。 终于态度有了点软化:【一点点。】 少年笑了:【那我也是一点点。】 陈树净:【。】 她慢吞吞回:【我去写作业了。】 n:【好,不会的问我。】 他这样发完,也就真的耐心等陈树净回复,中途周贞芸给他发了几条短信,让裴念晚上记得回家吃饭,他都眼也不眨地划走了,回也没回。 大概半小时左右,陈树净给他发来了张图片。 是一道数学压轴题,做到一半。 陈树净:【卡在这里了,不知道后面怎么做。】 他点开图片,看了一会儿。 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打字说不明白,我讲给你听。” “……好。” 少年跟她通了三分钟电话,陈树净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等这道题目被讲解完,确定她不再有疑问后,两个人都没有先挂电话。 最后是陈树净先开的口。 “你……在家怎么样?” “还行吧。”裴念觉得挺无聊的,每天吃吃睡睡,日子反正就那样,“有个长辈这两天过寿宴,我得去参加,等忙完这件事就回来。” 陈树净抿着嘴点点头,想起他看不到,又轻轻嗯了一声。 他笑了笑,想到什么又说:“不过你要是想我回来的话,我马上定今天晚上的飞机。” “不、不用了吧。”陈树净被呛了一下,“你先把自己的事做好,然后再回嘉城就是了。” 裴念耸肩,“哦,果然只有一点点。” 他指的是,只有一点点想他。 陈树净憋得耳尖都红了:“你别乱说……” 她握着笔尖的手紧了紧,“我还要做题,先不聊了。” 少年哦了一声:“那你先挂?” 陈树净胸腔轻颤。 她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挂了电话。 “……”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少年咂了咂舌。 还真是一点没有不舍。 小没良心的。 打开电视看了会儿球赛,枯燥的比赛进程让人昏昏欲睡,裴念略感无趣地托腮,看了一会儿后感觉困得不行,站起身来准备回房睡觉。 这时,令人在意的消息提示音又响起。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下。 点开一看。 【我有件印了小狗图案的毛衣,白色的,之前学期末的时候穿过,你还有印象吗?不知道被放在哪儿了,我到处找不到。】 是与学习截然无关的话题。 但和陈树净本人有关。 那件啊。 裴念当然有印象。 不能机洗,只能冷水手洗。 他慢吞吞打字回复,心想。 陈树净果然没他不行。 n:【洗了。】 n:【在我衣柜。】 - 新年里,各家都是要走亲戚的。 陈树净家也不例外。 跟着叶佟去了两天亲戚家,陈树净只觉得身心疲乏。 叶佟是个不管事的,到了人家里吃过饭,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打牌,也不管陈树净在亲戚家是不是尴尬。 女孩和这些远房亲戚也都不熟,逢年过节才见一次面,说不上什么话,索性坐在角落里,在周围阵阵弥漫的烟雾和吆喝的搓麻将声中,看起了春晚重播。 那时候的春晚不像后来,还是挺好看的。 电视里在播潘长江和蔡明的小品。 两个人演得活灵活现,包袱也有趣,陈树净被逗笑了。 表妹段佳佳走过来,看到她在看春晚,忍不住插嘴:“表姐,你还看这个啊?” “怎么了?”陈树净问,“挺好看的呀。” “你也太土啦。”女孩哼哼唧唧的,朝她翻了个白眼,坐下来说,“我们现在都流行看韩剧,听男团女团的歌,才不看春晚这种东西。” 还是个小女孩呢。 陈树净想到她才上初三,好声好气道:“姐姐平时学习很忙,没时间看这些。” “哼,书呆子。” 段佳佳小声嘀咕了句。 陈树净没搭话,继续安安静静地看节目,段佳佳觉得她无趣,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一直到下午,叶佟打完麻将准备走的时候,突然跟陈树净说:“你回去收拾一下,表妹这两天来家里住。” “——什么?” 她还没开口,表妹已经跳起来了:“为什么!” “你姐姐学习好,这两天让她给你补习一下功课,多好的事啊,你还在这儿叫嚷。”叶鞠走过来,半带着训斥地说了她一嘴,又看向叶佟,“妹子,那就麻烦你了啊。” “有什么麻烦的,都是自家人。”叶佟摆了摆手。 看着嘟起嘴一脸不情不愿的表妹,陈树净咬了下唇:“妈,我今年都高三了,学习挺紧张的。” 段佳佳眼前一亮,好像找到了推拒的机会,“既然如此,那就……” “你这说的什么话,当你姨妈的面推三阻四的!” 但叶佟立马瞪了陈树净一眼,气道:“你表妹今年才初三,教教她功课能花你多少时间!” 第50章 “妈,我不是这个意……” “就这么定了!” 女人一锤定音,话语间不容人反驳,“到时候你表妹住你房间,也就三五天时间,你姨妈说她数学有点薄弱,你给她稍微讲一讲就是了。” 她记着上次裴念的话,没敢让段佳佳住那间客房,就让她和陈树净一块住。 “……” 看着表妹十分不满的模样,陈树净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行,我知道了。” * 行李箱被摊开丢在了地上,乱糟糟的还没有整理。 小女孩也不客气,一进她房间,就大字躺了上去,哼了一声道:“先说好,我的假期是用来追剧的,才不打算学习。” “随你。” 陈树净心情也不大好,瞥了她一眼,坐到自己的桌子前,找出张试卷开始做,语气淡淡:“我本来也挺忙。” 叶佟回家后没多久,接到梁倾一个电话,又自顾自出门约会去了,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连句叮嘱都没有。 段佳佳噎了噎,转念又想:“那我们就约法三章,你别来管我,我也不去管你,我们相安无事呆几天,然后我就回家。” 陈树净看着卷子上的求定点问题,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 她这么个不冷不热的态度,段佳佳突然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劲极了。 她没好气地从行李箱里找出本漫画书,扑到她床上开始美滋滋看起来。 女孩子是趴在那儿看漫画的,脚上踩着拖鞋在空中晃呀晃,感觉下一秒鞋就会掉在她床上。 陈树净见状忍不住顿住,停下笔看向她说:“佳佳,麻烦你把鞋脱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真麻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看自己的表姐更不顺眼了。 段佳佳索性掉了个个儿,背对着她看漫画。 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书桌前,像划分了楚河汉界。 气氛并不是特别好,有些凝固。 做完一套题目,陈树净收到裴念的短信。 她看了一眼,面上微怔。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下,在这个略微冷清的新年佳节。 冷淡而又简洁的两个字,少年的风格。 ——【开门。】 有些巧合的是,门铃也在此刻响起。 第40章 门口是快递员送货上门的一个包裹。 不是裴念。 “……”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陈树净沉默地拿着包裹回房间。 段佳佳看到随口问了句:“你还网购啊,买了什么?” 她垂着眸:“不知道,别人送的。” 段佳佳只以为是她不想说,轻轻撇了撇嘴。 裴念让她去开门,肯定是知道快递已经送货上门了,陈树净不知道他又买了什么,想着给他发个消息问问。 结果刚点开手机,就发现里面有条未读讯息。 是她去开门的时候裴念发来的。 n:【拿到了吗?新年礼物。】 ……是给她的礼物。 陈树净拿了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当打开包装,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时,她顿住了。 “喂,到底什么东西啊?” 段佳佳看她愣在那儿不动,不禁有些好奇,把漫画书丢到一边,下床疑惑地走过来一看。 当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她脚步停下来。 “我靠……” 段佳佳眼神里充满震惊。 “我没看错吧?”她惊疑不定地开口,语气充满了震惊,“这不是那个超贵的手机吗?还是最新款的!” 陈树净没有说话。 她也认出来了,这是裴念手机的同款。 “欸,谁送你的啊?”段佳佳又问。 没人回答她。 陈树净咬了下唇,有点疼。 疼痛让她愈发感到清醒。 她现在用的手机是家里办宽带送的,没有花钱。 没有坏,只是稍微有点旧了,但依旧能用。 在陈树净从小到大收到的观念里,没有怀的东西,就是能用的。 她给裴念发了消息:【这是礼物?】 回复很快发来。 n:【嗯。】 陈树净:【怎么突然买这个?】 n:【不是说手机信号不好?】 隔着屏幕,仿佛也能看到少年脸上带笑,漫不经心的表情。 陈树净抿了下唇,慢慢打字:【这个太贵重了。】 这种东西对裴念来说,可能确实是随手就能买的物品。 但对陈树净不是。 隔了很久,他回:【所以?】 “……”他在不高兴。 陈树净垂下眸,将原本要发出去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删了,最后斟酌许久,换了一种说法。 【谢谢,我很喜欢,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印象中裴念没有什么缺的东西,陈树净也不知道送什么能让他开心。 所以干脆问了本人。 n:【有。】 陈树净:【我送你吧。】 手机盒子还放在桌子上没拆。 身旁的表妹在追问她,语气比之前亲热不少:“表姐,是谁送你的手机啊?你朋友吗?” 陈树净把盒子放进抽屉里,淡淡说:“跟你没关系。” “……切。” 她态度冷淡得明显,段佳佳也不想自讨没趣,撇了撇嘴,回床上继续看漫画。 只是之后时不时的,会用眼睛余光偷瞄她,眼中带着打量和好奇。 隔了大概一分钟,少年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陈树净看了一眼,有些愣神。 直到感觉舌尖处有辛辣的感觉传来,她才发现自己把舌头咬破了。 n:【别对我说谢谢。】 n:【暂时就这个。】 她缓了缓,才给他回:【……这算礼物吗?】 未免有点太简单了吧,这不等价。 少年好像猜出了她的心里所想。 给她发了个笑脸的表情,又说。 n:【觉得我吃亏的话,那就想我多一点。】 “……” 陈树净怔了怔,呼吸突然加重了几分,眼睛有点泛酸,脸上被打的红肿已经褪下去,但还没彻底消退,她静了静,按着屏幕的力道忍不住变重。 想说我已经够想你了,你怎么还不来。 但拧巴的人就是不敢声张,胆小又瞻前顾后,用其他方式也不敢表达。 久久的静默后。 陈树净:【。】 n:【句号就当是你在想我了。】 他真的像小狗,陈树净想。 陈树净:【嗯。】 “……” 裴念突然不再回她。 - 年初六,叶鞠来陈树净家做客,提了一箱苹果过来,陈树净眼尖,看到箱子外面有贴纸撕过的痕迹。 “……” 这么些年,叶佟都争强好胜,做什么都图一个面子。 但事实上,她的亲戚朋友,却并不尊重她。 陈树净对自己家的情况心知肚明,别人怎么看他们家的,她心里也有数。 但叶佟总不这么认为。 她总买最好的水果,进口的零食招待客人,在他们面前打肿脸充胖子,没钱却挥霍无度,事后等人走了又冲陈树净撒气,骂她有个不要脸的亲爸,抛下这个家一走了之,拖累她现在沦落到如此境地。 譬如现在。 叶鞠是叶佟的亲妹妹,陈树净该叫她一声姨妈。 叶佟正垮着一张脸,在跟她的姨妈诉苦:“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家啊,全靠我撑着,这么些年,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哎,这年头家家都难。姐,我看你家还是比我家强多了。” 叶鞠说着,拿了粒桌上的巧克力给段佳佳,叮嘱道:“别老看电视,眼睛都要看坏了,喏,吃粒巧克力吧,进口的呢。” 叶佟转头看了陈树净一眼。 陈树净默默地去厨房泡茶,等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话题已经聊到了孩子身上。 叶鞠在说段佳佳的成绩不好,可让人头疼,没讲几句就开始夸陈树净:“还是你们家净净,长得漂亮学习又好,真让人羡慕。” “她好什么?” 叶佟摆了摆手,语带嫌弃地贬低:“要我说啊,还是你们家佳佳孝顺懂事,知道听话。我们家这个没良心的,让她往东偏要往西,说什么都不听的,心思野了去咯。” “哦?看不出来呀……”叶鞠惊讶地看了陈树净一眼。 叶佟摇摇头,讥讽道:“看不出来是正常的,她会装得很。” “……” 泡茶的水温度太高,陈树净拿着茶杯的手被烫了一下,十指连心,她下意识瑟缩了下,杯子差点在茶几上磕到。 叶佟看过来,忍不住责怪她:“你怎么回事,连个茶杯都拿不像样?” “……妈,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先回房间去了。”陈树净眉宇间有些疲惫。 第51章 叶佟皱眉,“哎,你先等等。” 她停下脚步,听叶佟说话。 “我记得你有件挺新的白色毛衣,上面织了条小狗的,你都是高中生了,就别穿这么幼稚的衣服了,不如给你妹妹。” 叶佟在外人面前好面子,总爱摆阔,明明也没给她买过几件冬天的暖和衣服,却硬要*由她做好人,做主把她的衣服拿去送给表妹。 段佳佳的眼神从电视上的《还珠格格》抬起来,好奇说:“什么衣服?” 叶鞠掐了她胳膊一下,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太好吧?这净净的衣服,我们怎么好拿……” “这有什么,她衣服多了去了。”叶佟笑着说。 “……” 再听不下去了,陈树净脸色有些苍白,打断道:“妈,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叶佟听出她拒绝的意思,脸色微变。 但陈树净也不等她同意,径直就回了房间。 门尚未关上,陈树净听到叶佟不满的声音从外界传来:“我们家这个闷葫芦,就是不如你们佳佳大方热情……” 陈树净坐在地上,头埋进双臂里,压抑住闷闷的哭声,沉默地掉眼泪。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那么小气。 她也想很大方地说出“送你”两个字。 ……可是那件小狗图样的毛衣,是外婆前年织给她的。 她一直穿到了这个新年。 很珍惜地对待,没有让它变旧褪色。 所以叶佟觉得那是新的。 * 晚上又来了很多亲戚,原本就不大的家被挤得狭窄。 空气里烟雾缭绕,陈树净忙着在厨房里炒菜,油烟味熏人,她朝外面看了一眼,叶佟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人拼酒,周围的亲戚叼着烟,大着舌头跟她聊天。 劣质白酒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开。 陈树净刚把鱼端上桌,又被叶佟叫住,“再去炒个腰果来,你大伯爱吃。” 中年男人把烟头掐了丢在地上,朝陈树净笑得油腻:“一年不见,大侄女又长高了不少啊?” 陈树净转头就去了厨房,“我去做菜。” 叶佟不高兴地抱怨:“怎么这么没礼貌呢……你大伯跟你说话不知道回?” 陈树净权当没听见。 一道道菜被端上了餐桌,客厅的电视开着,外面渐渐响起了打牌声,地面上瓜果壳凌乱扔了一地,踩在上面吱呀呀的响。 陈树净不想出去讨嫌,就在厨房里随便对付了点,出来的时候,被大伯叫过去,往她手里塞了个杯子。 是外婆酿的青梅酒,她闻出来了。 陈树净抿唇,“我不会喝……” “瞧这丫头说的,谁还天生会喝酒了不成?这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你现在不喝,以后出了社会有你苦的——!” 男人抬高了音量,因喝酒而醉醺醺的脸上带着凶相,看起来有些吓人。 陈树净攥了攥掌心。 “做小辈的,陪你大伯喝一杯。”叶佟也催她。 女孩不说话,只是低头,慢吞吞把那杯酒给喝了。 大伯又给她倒了一杯,“你再给大家敬一杯。” “……” 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叶佟看着她,陈树净默不吭声,照做了。 大伯这才满意地点头,哈哈大笑起来:“哎,这才是好孩子。” 陈树净厌倦地撇过眼,不想搭话。 “行了,吃过饭就回房间吧。”叶佟随意道,“我看你也没心思留在这儿。” 她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起身快步朝房间走。 打开门,段佳佳早已经在屋里呆着了,耳朵里塞着耳机,看到她进来,她眼前一亮,把一只耳机拿下来,抬起头问:“外面结束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还没,你妈在打牌。” 段佳佳顿时垮下张脸,“那完了,我估计要明天才能回去。” 她今天一直以为叶鞠是来接她回家了,晚上饭都高兴得多吃了小半碗。 等陈树净走近,她突然耸动了下鼻子,皱眉道:“你喝酒了?” “……嗯,两杯。” “我都闻到酒味了,好难闻。”段佳佳不开心道,“你这让我晚上怎么睡?” “……” 可这本来就是她的房间,她的床。 陈树净原本张了张口,是想这么说的。 可她想起白天的时候,叶佟想让她给段佳佳的那件衣服,最后也只是保持了沉默。 她脑袋变得有些沉,感觉自己有些不舒服,看着段佳佳气呼呼的样子,没跟她多计较,只是好脾气地说:“我也不困,先去外面看会儿电视,你睡吧。” 段佳佳在背后冲她做了个鬼脸,问:“你是不是也要去打牌?” 陈树净说了句不是,脚步有点沉,反手关上门后,晕晕乎乎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后,她没去喧闹的客厅。 而是在人声鼎沸中,默默挪动脚步,去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拧动门把手,走进了漆黑的房间。 外面的打牌声和聊天声一直持续了很久。 门关着,陈树净穿着衣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有点头疼。 “……好吵。” 她在迷迷糊糊中,嘟囔了一句。 一直到后半夜,外面的客人才逐渐离去。 叶鞠晚上住在这里,和叶佟睡一间房。 “你家不是还有间房,怎么不住那儿?”叶鞠坐在床边,想起来什么问。 “租出去了。” “那怎么不见租客?” 叶佟打了个酒嗝,随意道:“回家过年了呗,年后再回来。” “哦,这样……” “别唠了,明天你不是还要带佳佳回妈家?”叶佟说。 “哦,对,今儿整太晚,都快糊涂了。”叶鞠关了手机,打着哈哈道,“还是姐你替我记着。” 叶佟嗤了一声,摆了摆手:“行了,早点睡吧。” 她关了灯,下一秒,屋内陷入了寂静。 - 凌晨三点。 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了两圈,门开了。 打开客厅的灯,当看到映入眼帘的一地狼藉时,裴念蹙了下眉。 他没管地上的这些,头也不回地经过乱七八糟的客厅,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裴念站在陈树净的房门口等了会儿,还是长长呼出了口气,回了自己房间。 今天太晚了,还是明天再看她。 这样想着,他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握着门把手正要走进去时,少年一顿。 他漂亮的眼眸抬起,在黑暗中望了过去。 裴念视力很好。 看着安安静静睡在自己床上,连被子也没盖的女孩,少年在静默几秒钟后,无声叹了口气,走过去。 黑暗中,一盏台灯亮起。 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 “陈树净。” 女孩在睡梦中被吵醒,闭着眼蹙了下眉,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拽过他的手攥紧,嘀咕了一句:“别吵。” “……” “这样睡会着凉。”少年坐在床边,微弯下腰,极有耐心地劝她,“起来换睡衣,盖被子再睡。” “不要。” “陈树净,听话。” “你好烦啊……” “我能不烦吗?”他开玩笑说,“你占了我的床,我睡哪?” 女孩不满地撇了撇嘴,微微睁开眼,撒娇般的抱怨让人讨厌不起来,她哼哼唧唧的,把少年往床上拽了拽,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困倦道:“那一起睡。” 脑中的神经被刺激得跳了跳。 少女身上干净的香味随着靠近而传来,裴念忍耐地咬了下牙。 他伸手想把她拉下来,但又不敢用力。 “……陈树净,你要搞死我。” 女孩身躯柔软,主动贴上来的时候,他喘了下气,把人又按了回去。 “……乖乖睡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陈树净翻了个身,嘟哝了句什么,依旧拽着他的手,睡得香甜。 裴念逐渐安静下来。 空调温度被打的很低,感受到周围唯一的热源,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陈树净凭着本能,慢吞吞缩进他怀里,心满意足用手圈抱住他,浑然没有察觉面前人骤然僵住的身形,和微微低头,略带复杂的眼神。 过了很久,寂静的房间里有人狼狈地耳根变红。 舌尖有点发麻,他咬了一下。 疼痛让他的大脑终于变得冷静了些。 “……不是说想我了?” 少年声音有点压抑,又带着头疼,望着一看就是喝了酒,抓着他手不放的某人,他觉得急匆匆回来的自己简直是傻子。 裴念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耳朵,放轻音量无奈道:“陈树净,怎么就知道折腾我?” 女孩在睡梦中无意识蹭了蹭他掌心,像是安慰。 陈树净少有这么娇气的时候,少年心里一软,嘴角终是忍不住扯了一下。 第52章 像笑她,又像是在笑自己。 他自言自语。 “我翻了窗从家里跑出来的,坐最近一班飞机回来,就为了你一个句号。” 女孩睡得很香,没有听见。 凌晨四点半,窗外隐隐有了点光亮。 陈树净是在蜂蜜水的气味中睁开眼的,但头还是晕乎乎的,她不想起来。 “醒了?” 床边熟悉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嗯了一声。 过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你回来了?” “嗯。”少年轻轻捏了捏她下巴,凑近了点,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一回来就看到你霸占我的床。” “……” “唔,你好烦啊。” 陈树净还是很困,头脑不太清醒,半阖着眼撅嘴:“昨天晚上就是你吵我。” “你还恶人先告状了。” 少年有点被气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起来喝蜂蜜水,醒醒酒。” “……” 被吵醒有些不舒服,陈树净嘟哝了一句,睡眼惺忪地揉了下眼,在少年意味不明的目光下,慢吞吞坐起来,钻进他怀里,打着哈欠亲昵地蹭了蹭,懒懒道:“不想喝。” “醉鬼。”少年嗤了一声。 醉鬼在他的服侍下,一口一口慢吞吞喝着蜂蜜水。 他用食指把她嘴角沾着的蜂蜜水拭去,随口问:“昨天怎么喝酒了?” 陈树净不答。 他换了个问法:“酒度数高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是外婆酿的青梅酒。” 女孩子这会儿刚睡醒,有些缠人,双手环住他的腰腹不放,黏糊糊的劲儿,怪可爱的,柔顺的黑色发丝落在他指尖,少年出神了一秒,又漫不经心道:“好喝吗?” “还不错……就是稍微有点喝不惯。” 怀里的人有些闷闷的鼻音,像在撒娇。 “哦。”他顿了顿说,“有给我留吗?” “……什么?” “外婆的青梅酒,我也想喝。” 她大脑宕机了几秒。 “陈树净,你不会没给我留吧?”裴念安静几秒,故意又说。 “……” 女孩的神情露出几丝茫然。 明明只是随口一提,但少年偏就有这样的本事,眼角微微垂下,语气带着几分可怜,让人觉得他委屈。 “……对不起。” 她歉疚地顿了一下,在他怀里慢慢抬起头,漂亮的嘴唇抿了抿,看起来很软,好像很好亲。 “但是可乐好像还有剩,不然我给你去倒点?” 她说着想从他怀里起身,去客厅倒可乐,被少年用了点力摁了回去。 “坐好。” “……哦。” 陈树净乖乖听话了。 过了一会儿,裴念问她:“还醉着吗?” 喝完蜂蜜水,女孩安静了不少,窝在他怀里不吭声,听见他问,才轻声轻气道:“没有醉。” “以前喝过酒吗?” “没有。” “怪不得这么没用。”他笑话她。 陈树净窝在他怀里,不开心地挠了他一下,又把人抱得更紧。 “讨厌你。” 他脸色变了变,掐了下她的下颌威胁道:“陈树净,这玩笑不好玩。” 她又闭上眼,以一个拥挤而亲昵的姿势贴着他,哼了一声,根本不怕。 “……” 少年垂眸看她,声音压低:“真的讨厌我?” 她不说话。 他脑袋在她颈窝处蹭了下,有点儿烦,但又怕惹她不开心了,又说讨厌他,只能带着点脾气地揉乱她头发,报复似的,喉结滚了滚道:“没良心。” “亏我这么喜欢你。” “……” 女孩耳朵动了动,突然伸出手,搂住他脖颈。 纤瘦白皙的手腕圈住他,明明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轻易就能挣脱开,但少年却眼皮跳了跳,不受控制地僵住,没有动作。 ——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歪了歪头说:“我也是。” 一瞬间心脏骤停。 少年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仰起脸,凑过来,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好像不觉得他们这么近的距离有什么问题,只是醉了的人,好像比平常要坦诚得多:“不止一点点想你。” “……” 她坐在他腿上,亲昵又含混不清地说。 “小狗,好想你。” 第41章 那天到后来,陈树净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得很早。 睁开眼的时候,裴念不在身边。 她恍惚间还以为昨晚发生的事都是一场梦。 直到走出房门,看到焕然一新的客厅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少年,她才对裴念回来这事有了实感。 女孩面上怔了怔,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你一整晚都在这儿看电视?” “哪有这么美的事啊,”他瞥她一眼,懒懒道,“好不容易伺候完醉鬼大小姐,这才歇下来的。” “……”有这么夸张? 她就喝了两杯,难不成发酒疯了? 陈树净持怀疑态度。 “不止这样。” 少年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乌黑,他皮肤白,丁点变化在他脸上都非常明显,夸张地说:“你还非要我哄你睡觉,不然就不放我走。” “……你可以不管我。” “我敢吗?” 裴念一摊手,似笑非笑睨她一眼,揶揄道:“话说得轻巧,现在倒是吃干抹净不认人了,也不知道昨晚上拽着我手不让走,一个劲往我怀里钻的人是谁。” 他说得直白,陈树净的脸唰一下变红了。 “你……你不要胡说……” 她结结巴巴地想反驳,但话语突然一顿,脑海里无意识闪过的画面却告诉她,裴念说的可能是真的。 “……” 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被裴念尽收眼底,他笑了笑。 “算了,不跟你计较。” 少年微妙地咂了下舌,懒懒靠着沙发坐着,语气无所谓道:“就当我吃亏,白被你占便宜了。” “裴念!” 陈树净赶紧叫他,又气又急。 “干嘛?”他一挑眉。 “我妈还在家呢……你说话注意点。” 而且不止是叶佟,她的姨妈和表妹都在家。 陈树净可不想被人误会。 裴念明显不怕,笑起来的弧度都透着顽劣,他轻抬下巴,弯起眸看她,语气戏谑:“陈树净,你怕啊?” “我……” 陈树净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背后她的房门被推开了。 两个人都闭上嘴,抬眼望去。 女孩困倦地揉着右眼,头发凌乱,也没注意到现场的氛围不对劲,还是如往常一样,不满地冲她发脾气:“拜托啊陈树净,早上你能不能安静一点,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大清早的,吵得人睡不着觉……” 一边说着,她一边嘟囔着抬头。 当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那个面色冷淡的少年时,段佳佳停下了脚步,突然噤声。 裴念冷冷看着她,没说话。 她却轻嘶了一声,眼睛瞪大。 看了看陈树净,又看了眼裴念,视线在他俩之间打转。 表情从惊讶到诧异,最后连语气都变得犹豫起来:“这位是……你朋友?” “……” 陈树净僵硬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段佳佳倒吸了口凉气。 她冷静片刻后,迅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小碎步走过来,格外礼貌,朝裴念露出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你好,我是树净姐的表妹段佳佳,这两天来表姐家过年。” ——“树净姐。” 还是头一次听她这么叫自己,陈树净忍不住看她一眼。 段佳佳脸不红心不跳。 少年见过她刚才说话的语气,淡淡地掀了掀眼皮,哦了一声,也没打招呼,浑身透着股拒人千里的气质,丝毫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 气氛陡然间有点尴尬。 陈树净赶紧打圆场:“这是家里的租客,你叫他裴念就好了。” 段佳佳出乎意料的不在意,长得好看的人在她心里有点个性也是正常的。 她语气甜甜道:“裴念哥哥好。” “……” 脸果然是无往不利的法宝,陈树净心里叹了口气。 她顺势起身,朝两人道:“我去做早饭,你们要吃什么?” “小米粥吧,清淡点,我胃口小。”段佳佳想了想说。 “……” 自己这位无油炸不欢的表妹,今天居然改吃清淡口,还变成小鸟胃了。 陈树净想到什么,果断选择了闭嘴,又问另一位:“你呢?” 裴念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包子。” 陈树净一顿:“……现蒸的?家里没有。” 还没等她在心里嘀咕,裴念这人怎么要求这么多的时候,他又开口。 第53章 “我是说你。” “什么?” 少年懒懒散散斜她一眼,问:“我就几天没回来,怎么又变包子了?” 陈树净愣了愣,“你……” “还给人做早饭。”裴念轻啧一声,“我连端个盘子都不舍得让你做。” 这话太直白,陈树净正准备盛米的手抖了一下。 段佳佳看了她一眼。 “行了,坐着吧。”少年耸了耸肩,从沙发上起身,走进厨房,把陈树净拖出去按在了沙发上,电视遥控器塞进她手里,随意道,“想看什么自己调,我去给你做早饭。” 陈树净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念已经走进了厨房。 旁边的段佳佳表情古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厨房方向,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突兀地开口:“表姐,他是你男朋友?” 陈树净刚拿起水杯准备喝水,闻言差点被呛住。 她咳得脸有点红,“什……什么?” “他是你男朋友吧。” 段佳佳双臂抱胸,宛如一个名侦探。 她甚至开始用陈述句了。 陈树净被吓得不轻,赶紧否认:“不是,只是我们家的租客。” “谁信。” 段佳佳啧了一声,口吻不再像刚才那样亲昵,而是撇了撇嘴道:“还租客呢……谁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当我三岁小孩啊,这么好骗。” “……” 不用照镜子,陈树净也知道自己从脖颈到耳尖应该全红了。 不过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叶佟听到这种话她就完了。 “真不是男朋友。” 陈树净顿了顿,“……最多,就是朋友的关系。” 在小表妹有点鄙视的眼神中,她顶着压力说出这句话。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也有点心虚。 段佳佳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切了一声,满脸的不信与鄙夷。 “你们成绩好的就是没担当——怕家长就算了,在同龄人面前居然都不敢承认,真看不起你。” “……” 陈树净脸羞得滚烫,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在纠结了许久后,索性把电视遥控器塞到表妹手里,尴尬说:“你……看会儿电视吧。” 段佳佳翻了个白眼,语气敷衍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厨房吧,我不打扰你们。” “……” 陈树净这会儿去厨房也不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是,犹豫半晌,干脆回房间拿了张卷子,回到客厅,在表妹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开始做起了数学。 * 等叶佟起床的时候,裴念已经出门了。 得知叶佟和陈树净的姨妈都在家,裴念一脸兴致缺缺,找了个借口出门买东西,不想和叶佟多费口舌。 之前两人发生争执的时候陈树净也在,是以她也不太想让叶佟知道裴念回来了。 “那你出去逛会儿,回来的时候买点饮料,家里的这段时间招待客人,都喝完了。” “嗯。” 对于裴念出门这件事,段佳佳倒是挺不舍的,还期待地问他需不需要陪逛,被少年轻描淡写打发了。 小女孩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人走了立马抱怨地朝她说:“你男朋友脾气真差。” 陈树净:“……” 叶佟起床后走出房间,看到干净整洁的客厅,她面上有了些和缓,朝陈树净道:“一早起来打扫的?” “……”不是。 她当时还睡得迷迷糊糊,应该是裴念凌晨收拾的。 陈树净含糊地应付了一句,叶佟也不在意,点了点头,转头问段佳佳吃过早饭没有。 “吃了,表姐给煮的粥。”女孩在看电视,闻言眼也不眨地撒谎。 “……” 虽然什么都没暴露,但陈树净突然有种冒领别人功劳的羞耻,她轻轻咳了一声。 叶鞠落后一步出来,听到这话,又不住地夸赞:“哎呀姐,瞧你家净净多懂事,真会照顾人。” 叶佟随口答了什么她没注意去听。 陈树净有些出神,扯了扯嘴角想,如果裴念现在在这里的话,肯定会用那张冷淡的脸,轻描淡写地讥讽——会照顾人也算夸奖? 一时间想到这里,陈树净忍不住弯了下眸,感觉有点好笑。 怎么说呢…… 裴念就是这样一个人。 嘴毒又一针见血,肆意妄为的性子看似张扬,但心却不坏。 反而很软。 - 裴念是在书店门口遇到苗米夏的。 两个人之前见过几次面,也都认了个脸熟。 和天性冷淡的少年不同,苗米夏是个自来熟。 “诶,裴念!新年好呀!”偶遇对方,她热情叫住了他。 “好久不见。” 对于陈树净的朋友,裴念一向客气,他朝她点了点头,“新年好。” 苗米夏眨了眨眼,主动搭话:“话说,你从北城回来了?” “嗯。”裴念惜字如金,这件事显而易见。 “树净知道吗?” “我刚从她家出来。” “那你见过她妈了?” “还没,我早上出门的。” “哦。”苗米夏松了口气,“没见到就好。” 裴念轻轻蹙了下眉,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有什么问题吗?” “哎呀你不知道,说来就气。” 苗米夏摆了摆手,她叫住他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我跟你讲,不知道谁跟树净他妈说,我们学校没组织冬令营的事,害得树净被她妈打了,我年前遇到她的时候,脸上还有巴掌印呢!” “……你说什么?” 他面上闪过错愕,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眸色阴冷。 少年脸上血色尽褪,呼吸声变重。 “我就猜你还不知道这件事。”苗米夏露出了然的神情,说,“树净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能跟我讲讲吗?” “当然,那叶佟就不是个东西!” 苗米夏对陈树净的母亲连名带姓地称呼,裴念脸色变也没变。 女孩平复了几秒心情,脸上又带着气愤,骂骂咧咧道:“我就没见过比树净更好的女儿,她这当妈的也真下得了手!” 少年语气很冷:“她被叶佟打巴掌?” “对,我就在过年前一天遇到她的。”苗米夏说,“那天还下了雪,天特别冷……” 她说着,言语间有些心疼。 “那天树净一个人拎了一堆年货,都没空闲的手去撑伞,走得特吃力,如果我没碰巧遇到她,她得一路这样提着重物淋雪回家,她这人又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知道找个邻居什么的帮忙,怪让人难受的。” “……” 裴念沉默着,满腔烦闷。 那个时候,陈树净应该刚从北城回去。 只是一天而已。 喉咙里突然泛起了铁锈般的气味,裴念冷得有些难受。 他昨天回到嘉城,见到她的时候,女孩脸上的伤已经褪下去了,看不出有被打过的痕迹。 ——陈树净也没说。 烦躁感骤然间涌上心头。 少年压着火,声音却有些涩:“能麻烦你……具体跟我说说吗?” “你刚才说的,我为什么最好不要见到叶佟?” 他这会儿指名道姓房东的名字。 苗米夏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但努力克服了一下还是道:“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最好谁都不要触叶阿姨的霉头比较好,她最近脾气特别差。” “原因?” “……我不清楚叶阿姨知不知道树净是和你一块儿去北城的,但我也怕她知道的话会乱猜什么,然后找树净的茬,所以你没和她见面肯定是最好的。” 苗米夏迟疑了几秒,又跟他说:“还有就是……我听我家里人说,叶阿姨最近因为一个男的,好像欠了一堆赌债,在到处跟人借钱。” “这件事我家里人不让我跟树净说,我不知道她打树净是不是和这个有关……总之你自己知道这件事就行了,别跟树净说,省得她到时候又犯傻拿钱给叶阿姨,自己白白受罪。” 苗米夏看得出来,裴念是真的担心陈树净。 所以这件事她选择告诉他,也是经过考量的。 “……谢谢。” “没事,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找我。”苗米夏摇了摇头,说,“我是树净的朋友,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少年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的眼下投出阴影。 他脸色有些白,礼貌地朝女孩道了谢,顿了顿,在她准备走的时候,他又叫住苗米夏。 “对了,我想问一下。” “什么?” 女孩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裴念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陈树净她,这段时间……有提到我什么吗?” 第54章 第42章 吃过早饭,叶鞠就跟姐姐提出道别,顺便也把段佳佳带回去,要去老家做客。 临走前叶佟想让她把那件小狗毛衣捎上——她去陈树净房间把那件衣服翻出来了,甚至还找了个方便携带的袋子装起来,结果被段佳佳非常抗拒地一口回绝。 “我才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娇气任性的女孩噘着嘴,一副非常不待见这衣服的样子。 叶佟把袋子递过去的手僵了僵,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太阳穴突突直跳,觉得这小辈未免不识抬举,刚想发作,但旁边的叶鞠轻轻咳了一声,她到底按捺下来,只是干笑了一声。 “既然佳佳不要就算了,这衣服还挺新的呢,你姐姐还能穿两年。” “嗯嗯,就是呀,还是留给表姐穿呗。” 女孩语气敷衍,转头就朝叶鞠催促道:“妈,还走不走了啊,我想回家玩电脑!” “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浪费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上面。” “妈!” “行行行……我们回家。” 女人嗔怪却又迁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陈树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眼神却动了动,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心里稍微涌出了一些复杂。 回忆她的童年时代,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理直气壮回绝一件事的时候,尤其是面对大人。 段佳佳即便再任性,也是被宠出来的,仿佛笃定了不会有人拒绝自己,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 人与人的差距如天堑般遥远。 在十八岁之前,陈树净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也从未期待过。 …… 陈树净很小的时候,最后一次收到来自大人的生日礼物,是一只芭比娃娃。 此后数年,每一年的生日,她都只有一碗长寿面。 小小的她自己煮的。 叶佟不会给她准备礼物,将这个家彻底抛弃的父亲更不会。 陈树净早熟,懂事,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叫生活的不易。 但她偶尔有时候,也会渴望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活得轻松一点。 可能缺爱的小孩,比其他人更希望发现独属于自己的宝藏。 她吃过很多苦,但认识裴念以后,那些沉重的东西渐渐变少了,她不再负荷。 柜子里放着的精美胸针,房间角落拼好的乐高,收纳盒里的项链,枕头旁的甜甜圈抱枕,衣柜里属于少年的衣服,都是礼物。 裴念总是找各种理由送她东西。 她很穷,几乎没法回他等价的东西,但少年好像不在乎。 就像是他什么也不要,只是单纯的想对她好。 大抵是陈树净真的很差,收到的爱也太少,她细数自己的十八年,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 以至于第一次被这样珍惜时,她竟生出了点茫然不知所措。 - 因为裴念回来了的缘故,叶佟大概是顾忌那块偷走的表的事,怕他找她麻烦,所以一直没有回来住,而是和梁倾两个人在外头厮混,天天摸在棋牌室。 嘉城本就地方不大,八卦传开来也快。 等邻里间的风言风语传到陈树净耳朵里时,她已经开学了。 年后空气中依旧泛着冷,湿冷中透着阴寒,家里的水管这两天有些冻裂了,裴念找了工人来修,今天没法来接她,陈树净裹紧了外套,一个人匆匆往家的方向走。 路边有老爷爷在卖棉花糖,她闻到了甜丝丝的味道。 如果裴念在的话,或许可以买一份尝尝,陈树净吃甜的东西到最后总会腻,到最后都是少年接过她吃剩下的,替她解决。 但是风吹在脸上有点冷,陈树净只略微犹豫了片刻,就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 ——意外偏偏在这时候发生。 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嗓门大喇喇:“欸,这不是叶佟家的姑娘吗?”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叶佟的一个牌友,叫金佳梅。 “金姨。” 陈树净和她并不相熟,只是见过面的关系,虽然不知道对方叫住自己是为了什么,但她还是转身走过去,礼貌打了招呼:“好久不见,新年好。” “新年好呀。” 金佳梅手里拎着菜,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好长时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现在在读高几呀?” 陈树净:“高三了。” “高三啊……那学习应该挺累的吧。” “还可以,稍微有一点。” “学习这么辛苦,你妈怎么不来接你放学啊?” 陈树净静了一秒。 金佳梅顿了顿,别有深意地问:“她最近没来打牌,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陈树净面上不显,只道:“家里倒是没事,我妈之前开了个网店,可能是在忙进货吧。” “网店?”金佳梅挑了下眉,“她不是早就不干了吗?” 陈树净一愣。 看她表情,金佳梅也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索性把话摊开了说。 “我呢,也不瞒你。” 她面无表情说:“其实之前有一次,你妈找我们几个牌友借钱,信誓旦旦地保证她卖衣服能发大财,还给我们看她的网店有多赚钱,我们好几个牌友都信了,把钱借给她,结果后来才知道她拖欠厂家一堆债,赚了波快钱后就跑路不干了,现在这钱还没还咱们呢。” 金佳梅脸色有点臭,语气不悦:“按理说,我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但她这些日子一直躲着我*们,人也联系不上,大家伙儿都是出于信任才借钱给她,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你妈未免太不地道。” 她说话的语气愤慨,脸上的神情不像是作假,陈树净已然信了大半。 “……实在是抱歉。”她深吸口气,“金姨,我妈写欠条了吗?” “写倒是写了,不然我也不敢借啊。” 金佳梅摆了摆手,意兴阑珊说:“不过写不写也都一样,现在连人都找不着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看是没戏咯。” “……” 她口吻嘲讽,陈树净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有些刺痛。 她张了张口:“我能问一下,我妈……她欠了你们多少吗?” “怎么?”金佳梅斜她,“你一个高三学生,还有钱替你妈还不成?” 陈树净认真朝她道:“我尽量,能筹一点是一点。” “……” 金佳梅虽然不信,但盯着她看了会儿,到底脸色稍霁,“你这孩子,性子倒不像你妈。” 陈树净没说话。 “不过小姑娘还是别说大话了,她欠的钱可不是小数目,我这会儿要回家烧饭,孙子还饿着呢。” 金佳梅不屑地撇了撇嘴,离开时又说:“如果你碰见你妈了,让她接我电话,别以为总躲着就有用,要是她非要做这么绝,就别怪我们不顾这么多年的牌友情面,真报警了。” 陈树净忍不住拧了下眉,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难怪她打不通叶佟的电话。 原来是为了躲债。 女孩眼皮敛了敛,有些疲惫。 金佳梅走了两步没忍住,又回头朝她道:“不过你妈这人也真是——明明有钱也不还,在外面逍遥快活,我借钱给她真是造了孽哟!” 陈树净愣住,“她有钱?” “是咯,命还真好。” 金佳梅不开心道:“就嘉城这种小地方,婆家留给她的那幢旧房子居然还有人要,而且居然还能卖这个数——” 她伸出手指,朝陈树净比划了个数字,语气掩不住酸意:“也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真是钱多的没处花。” “……” 陈树净表情一僵,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面容一下子变白。 指关节开始发出难听的声音,手指因为攥得用力而泛白。 但金佳梅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只叮嘱她:“总之你见到你妈就告诉她,赶紧给我还钱,否则别怪我们做街坊邻居的不给她留情面。” 话说到这份上,叶佟是着实招人恨。 陈树净缓缓呼出一口气,说:“我知道了,金姨。” 放完狠话,女人心情稍微平和了些,看她脸色难看,走之前多关心了一句:“最近天冷,你还是早点儿回家吧,读着高中呢,别感冒了。” “……好,谢谢姨。” 陈树净嘴上答应了,只是没走几步,就听到金佳梅的手机响了。 女人接起电话,跟人说了自己马上回去,不知道聊到什么,她压低了声音,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开始跟对方嘀咕,说叶佟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知道陪陪孩子,瞧她女儿孤零零一个人的,多可怜。 陈树净听到顿了顿,没露出什么反应,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只是大概风大了些,她眼圈有点变红。 * 一进门,陈树净就被裴念拽进了温暖的房间,室外天气冷,他一早就开着空调,现在陈树净回来了,他用自己的手捂着她的,随口道:“怎么这么冰?” 第55章 陈树净心里藏着事,语气稍稍生硬:“关你什么事?” 她抽回了手。 少年愣了下,重新把她手拽过来,问她:“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她脑袋抽抽地疼,感觉身体有些沉重。 想起金佳梅刚才无意中透露的消息,陈树净心里有些发冷。 这栋房子,已经是她家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可叶佟却将它变卖了。 “……” 陈树净也不想朝裴念发脾气,因为她清楚裴念是好意,但可能她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会对唯一一个无底线惯着她的人,发泄情绪。 少年想要伸手抱她,她却先一步退后,躲开了他。 在裴念有些错愕的目光中,陈树净抿了抿唇,声音低而冷淡地问:“你跟叶佟买了这栋房子?” “……” 甚至都用不着想别的可能。 会买这栋老房子的人,除了面前的少年,也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裴念看着她,安静下来。 陈树净直直看向他,也不挪眼,执意要一个答案,“是你吧?” 他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开口时语气有点艰涩:“如果我说是的话,会怎么样?” “为什么?”陈树净问。 “……” 他沉寂了很久,终于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不是故意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心情不好,所以才没说。” “……一开始是你妈欠了赌债,被人找上门,前段时间找我谈退租的事,我才知道她要卖房。” 陈树净咬了下唇内的软肉,无数厌恶烦躁的情绪在心头交织,迟钝地感到疼痛后,她松开牙齿,有些沙哑地开口:“欠赌债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可是你为什么会……” “你妈把房子当质押抵出去了。” 少年打断她,冷淡的眉目中闪过不忍,别过脸,只不清不楚地说了这么一句,后面的话不用多解释,陈树净已经全明白了。 “……” 喉咙里仿佛涌上了血腥味,呼吸变得困难。 陈树净身体僵硬,疲乏地垂眸:“……是这样啊。” 她的妈妈,还真是会为自己算计。 叶佟从始至终没有考虑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她把房子卖掉的话,一夕之间失去住处的女儿会如何艰难地维持生计,她只在乎自己。 裴念没有接她的话。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准备给她点时间消化。 只是陈树净好像没有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她一点点垂下了脑袋,沉默不语,一副让人心疼的模样,偶尔耸动下肩膀,发出轻微的声响,过了很久,少年指尖微动,有些受不了了似的,他还是朝她伸出手。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陈树净脸时,她露水般好看的面容颤了颤,但没有躲。 少年微一用力,抬起她的下巴。 女孩对上他的视线时,抿了抿唇,下意识偏脸想躲,但他还是看见了,那张漂亮生动的脸上,在安静地流泪。 “陈树净。” 少年伸手替她拭泪,叹息了一声:“怎么又哭了呢。” 她咬着唇不吭声,眼泪将他的袖口沾湿。 “陈树净。”他又叫了她一声,把她拉过来一些,“我在呢,别怕。” “……” 她在长久的寂静之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终于出声:“……为什么呢。” 女孩慢吞吞缩进他怀里,哽咽着开口,“为什么我永远……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个呢。” 他眼皮轻颤。 她吸了吸鼻子,难过地说:“我不想这样。” “……好痛。” “我知道。”他垂眸,摸了摸她绸缎似的黑发,安慰她说,“我知道的。” “你才不知道。”陈树净喃喃道。 “行,那我现在知道了。” “以后稍微多依靠我一点,可以吗?”少年轻声试探地问。 她又淌下一滴漂亮的泪珠,眼神有些失焦地说:“我已经在依靠你了。” 骗人。 他在心里这样说。 陈树净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他,裴念知道的。 …… 去北城是为了还他手表。 被妈妈打了以后是一个人去买年货。 跟苗米夏说新年快乐。 回他的短信说是消息延迟。 跟他说烟花很漂亮,但实际应该没有看到。 否则她一定会发现,炸开的烟花里,藏着她的名字。 疼了不说,被打也要遮掩,任何她吃亏的事都能粉饰太平,即使自己受伤。 对所有人都好,唯独会对他发脾气、使小性儿的一个人,也没有跟他说,她是一个人过的新年。 可裴念宁愿她对他发脾气。 “多爱自己一点,陈树净。” 缩在他怀里的人动了动,睁着微红的眼圈抬头,“你把我当小孩吗?” “陈树净,笨死了。”少年轻轻笑了下,无奈道,“我把你当女孩啊。” 她安静了许久,有些茫然地侧了下头,再开口时,声音中多了点闷闷的鼻音:“话说这样的话,以后我是不是要给你交房租啊?” “……说什么傻话。” 他忍不住笑了,黑色漂亮的瞳孔注视着她,懒懒说:“又没办手续过户,所以现在,我还是陈同学的租客。” 陈树净攥住他袖口的手慢慢收紧。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很多。 蝉鸣响彻的夏天,他们第一次见面。 当时她以为这个很年轻的男生,只会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没想到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送我的那只手机。”她忽然轻声开口,“和你的是同款吗?” 他愣了愣,“嗯,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海盐香味萦绕在身侧,陈树净的呼吸顿了顿,从少年怀里退出来,平复了下心情后,她转身朝卫生间走去,背对着他张了张嘴,语气轻得像气音:“就是想说,还挺好用的。” 说完她顿了顿,掩饰般补了一句:“我去洗把脸。” “……”突然间反应过来。 她接受了。 他送的东西。 裴念看着她的背影,呼吸急促了几分,喉咙陡然间有点干渴的烧,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少年抓了下头发,苍白昳丽的脸上闪过紧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但总之,裴念跟了上去。 陈树净洗完脸出来的时候,少年就等在门口。 看到裴念,她只怔忪了一秒,走过去想问他有什么事。 结果刚一靠近,她的手腕就被少年攥住拽过去,抵在了墙角。 “……” 惊讶让她胸口微微起伏,抬头望着面前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裴念已经先出声了。 “——如果要拒绝的话,你现在可以说。” 她恍惚了一瞬,本来想张口说的话,又闭上了。 淡色的唇在情绪氤氲下,变得有些染红。 少年敛下眸看她,声音变得有些哑,不知道在想什么,“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她几乎有些忘了呼吸,怔怔看着他。 裴念静静看着她,过了很久,他笑了一下。 手机收了,那别的东西呢? 他张了张口,话题拐到了别的地方:“陈树净,我也很好用的。” “……什么?” 猝然间听到这样的话,她心中一跳,睫毛翕动地看向他。 这样近的距离,没来由的心动。 裴念眸光微动,看着她,一字一顿说:“不用管其他人,反正我会站你这边。” “……” 陈树净一直知道少年长得好看,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 可此刻被这样直勾勾注视着,他朝自己弯下腰,漂亮到带有冲击力的眉眼逼近时,还是忍不住挪开了眼。 “我……”有些犹豫的声音。 “要拒绝我吗?” 少年扯了扯嘴角,眼皮垂下来,微凉的手穿过她的黑发,扣住她的后脑勺,有些强硬。 他淡淡道:“如果是的话,说不。” “……” “我在教你。”少年凑近,认真看着她说,“拒绝你不喜欢的,陈树净。” 她还是没动。 空气里温度在升高,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蔓延开来,近在咫尺的人身上,有她熟悉又亲近的气息。 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 半晌,裴念说:“我再给你三秒钟。” 陈树净看着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三秒过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说:“不拒绝。” “那就是喜欢。” 他低头,吻落了下来。 第43章 呼吸乱作一团。 陈树净仰起白天鹅般漂亮的脖颈,被动承受他轻轻的啄吻。 第56章 脊背抵着冰凉的墙,少年的手护着她的脑袋,女孩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吻,有些呆呆的,呼吸变得困难,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双手环着他脖颈,唇像玫瑰似的染上殷红。 他漫不经心地吻她,像描摹他笔下的画。 边吻她,手边扣住她的后脑勺按向自己,劲瘦的少年躯体微弓下背,手指在她的发间摩挲,亲昵无比,陈树净有点难耐地攀上他的肩,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 “裴、裴念……” 她有点受不了了,轻轻推了推他,“让我喘一下。” 她这么说,少年于是听话地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忍不住,一边亲她一边笑,说陈树净,你好笨,接吻要张嘴啊。 他张扬出众的面容上,颇有几分得意。 陈树净羞恼不已,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又不会——” 她第一次接吻啊! “那我教你。” 裴念是个合格的老师,他眼睛弯弯地俯身凑近,含着笑意叫她名字,干净的嗓音好听动人,女孩一时间被蛊住,安静下来,清冷的海盐香这回浓郁多了,在唇齿之间弥漫。 陈树净喉咙里溢出含混的声音,她有些羞耻,不再说话。 少年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间,有点恶劣地撬开她的唇齿。 “张嘴。”他说。 命令的口吻,却让人下意识听从。 “……” 不该听他的话的。 陈树净没多久就有些懊恼起来。 少年的吻技一开始还有些青涩,但他实在是很会学,观察陈树净的反应,慢慢地变得很会亲,接吻一下一下地啄吻,搞得人头昏脑涨,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几乎落在了他身上,搂住裴念脖颈的手也开始无力搭下,睫毛上沾着水汽。 她有气无力地推了推他:“可以了……” 女孩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已经彻底凌乱。 少年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好像有些不满,但还是松开这个吻,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略带遗憾地直起身,垂眸看向她问:“不喜欢吗?” “……不是。” 陈树净憋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讨论这个话题,脸有些燥热,“就是感觉有点突然……” “突然吗?” 他并不这么觉得,反而笑了笑说,“那你给我一个名分呗。” 陈树净愣了愣,“啊?” 她疑惑地抬起脑袋,看向他。 “我们都接吻了。”少年的唇动了下,漂亮白皙的脸上有种餍足的慵懒,他替她理了理发丝,凑过来贴着她拖长音说,“你没拒绝我。” “……” 陈树净有些犹豫:“可是是你主动……” “你没拒绝。” 少年危险地眯起了眼,好像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不高兴地掀了掀眼皮,伸手环抱住她,手虚虚掐在她下颌,尾音不正经地扬了起来,像撒娇,又像是威胁,“我给你时间考虑了的。” “但只有三秒……” “陈树净。”他气笑了,干脆打断她,“你知道不止。” 她自知理亏,讪讪住嘴。 确实是这样,裴念提前告知了她,不喜欢就拒绝。 陈树净抿着唇看他,“那你要怎么样?” “交往。” “……不行。” 少年稀奇地挑了下眉,不悦道:“为什么?” 陈树净眼睫颤动起来,实在为难地不知该怎么办好,踌躇了半天,只能讨好地去牵他的手,语气弱弱道:“裴念……” 又来这套。 他眉心抽动了下,看着她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嗤了一声说:“你小气鬼啊,每次赏骨头都这么吝啬。” “……” 再一次意识到,这是条很坏的、会欺主的恶犬。 陈树净安静地垂下眸,想。 是不是得哄一下。 她冷静着思考了很久,还是妥协地拽了拽他的手腕,示意他弯腰。 少年居高临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俯下了身。 “再低点。”她小声催促说。 “麻烦。”他嘴毒的毛病又犯了。 陈树净轻轻撇了下嘴。 两人十指相扣,女孩的指尖挠了下他的掌心,少年静了静,最终还是只能听她的。 “……哦。” 终于,他们到了彼此能平视的角度。 陈树净占据了有利地形,连忙踮起脚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往他脸颊处亲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裴念怔忪了一瞬,眼睛睁大了些,整个人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贿赂。” 女孩做完坏事,却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腼腆地晃了晃他的手,讨好地说,“听我的吧,裴念。” “……” 她再一次强调:“不可以被别人知道。” 舌尖微微发麻,他垂下眸看她,伸出手,指腹抚上她温软的唇,有点烦躁,语气冷淡道:“哄狗呢?” 陈树净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抿唇:“嗯……” 他漆黑的眼瞳中涌上情绪,手指用了点力,抵在她唇上,像是在慢条斯理地揉碎花瓣:“要我怎么样?” “……” 她像是咬到舌头了,难以启齿地抱歉道:“交往肯定是不行。” 他像是一颗心被软剑刺了一下,偏偏还不能把凶器折断。 “但你如果非要的话,”她迟疑了很久,才像是做出重大牺牲一般,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们就偷偷的……可以吗?” 少年差点被气笑,后槽牙都快咬碎。 “陈树净,你当我跟你偷情呢?” 听他语气这么凶,女孩好像有点不开心,敛下眼皮轻轻哦了一声,含混道:“不要就算了。” 她松开他的手,转身准备回房间。 “……”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暗,死死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裴念的指尖陷入掌心,眼角有极淡的被洇湿的红。 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攥住,女孩被一双手不由分说地用力拽回来,背抵着冰凉的墙,她退无可退地被圈在那人怀里,少年舔了舔干涩的唇看着她,眼底沉沉地说:“你玩我。” 这么大的一口锅,她下意识反驳:“我没……” “好。 他这样说。 陈树净蓦地抬头看他,有些惊讶,一下子没了声音。 裴念答应了。 “怎么这么突……” 他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唇。 “安静点,”少年漫不经心地俯身凑过来,淡淡说,“再教笨蛋一次。” 他虚虚掐了她下颌一下,像是对不成器学生的教训。 “记得张嘴。” “……” 很快,她便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空气烧得人心发烫发慌,陈树净克制着没发出声音。 少年的吻没有章法,灼热又荒唐。 他反扣住她的手摁在墙上,笑了下。 “这才叫贿赂。” 他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话说:“既然你说不能告诉别人,那和我偷偷接个吻吧,陈同学。” - 这个冷清又并不寂寥的春节,在陈树净终于拼好一个乐高玩具,裴念从飘窗重新睡回床上终结。 开学前夕,陈树净把旧手机里的数据一个个传进新手机。 裴念从身后抱着她,看着她在那边摆弄手机,语气闲闲问:“要不要照个相?” “我们吗?” “嗯。”他懒洋洋伸出手,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我们好像还没有过合照。” “唔……” 陈树净想了想,“也行,要不你在前面?” 裴念:“?” “你举手机,显得我脸小。” 裴念笑得不行,“够幼稚的。” 陈树净睨他一眼。 最后还是裴念举着手机,给两人拍了张自拍。 照片里,陈树净在看镜头,他在看她。 裴念催着她把图片传给他,等陈树净去洗澡了,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捣鼓半天,等她再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的手机壁纸已经变成了这张照片。 陈树净:“……” “还说我,你才幼稚。”她吐槽。 他耸了耸肩,“不给名分,我自己骗骗自己还不行?” 陈树净无言以对。 “你坐过去一点。”她让裴念给自己挪位。 “哦。”少年给她让了点位置,又自然地给她拿了个靠垫。 陈树净钻进被窝,和他并肩窝在一起,这床很大,足以让两个人和衣而眠,她好奇地凑过去,支着个脑袋问:“你在干嘛呢?” 她黑色的发丝还沾着水汽,湿漉漉的,看起来整个人有种柔软的漂亮。 “帮你回消息。” 她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还被少年攥在手心。 “给谁回?” 第57章 陈树净不解。 少年晃了晃手机,给她看消息:“烦人的家伙。” 她看了一眼。 葛叙扬:【在吗?】 葛叙扬:【开学之后,要不要一起练一下英语演讲?之后可能会有比赛。】 客气礼貌的用语,理由也很正经,是对方一贯的作风。 陈树净又看了眼裴念回的。 【?】 “……” 很好,同样也是这家伙的作风。 陈树净伸出手,轻轻拧了他胳膊一记。 他少爷脾气在这时候犯了,一下子眼尾撩起来,直勾勾地看向她:“做什么?” “你怎么乱回消息?” “我有吗?” 少年睫毛翕动了下,不开心地说:“不就一个问号,至于这么兴师问罪。” 陈树净牙齿轻轻咬住软肉,为难地说:“可这不是我回消息的方式。”会被看出来。 裴念知道,他故意的。 “不可以吗?”他那张昳丽好看的脸上闪过恶劣,“我觉得他对你有点越界。” “……没有吧。” 比赛是老师让他们一起参加的,陈树净平常除非必要不会和葛叙扬有交集,同样的和他也不熟。 裴念嗤了一声,“都要一起练习演讲了,还说没有。” 顿了顿,他又有点警觉地蹙了下眉,问她:“你和他也是朋友吗?” “……”哪种朋友? 现在他们这么一搞,陈树净有点不敢答。 她只能咳了一声说,“……只是普通同学。” 得到这个回答,少年登时满意了起来,不屑地哦了一声,“普通同学啊,那我这个偷偷摸摸做朋友的,替你回消息没毛病吧?” “……” 陈树净微妙地看着他,有点不理解他现在的心态,怎么好像自顾自搞了个擂台还赢了一样,不过她并没有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但是只回问号,是不是有点……” 少年似笑非笑,“你嫌我不礼貌?” “不是,我没有。” 她从这话里听出了微妙的醋意,赶紧否认。 他耸了耸肩,“行,那我稍微弥补一下。” 他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陈树净的脑袋好奇地凑过去,想看他怎么回,结果被他挡住了,只能作罢。 大约也就几秒钟时间。 等回完消息,少年把内容给她看的时候,尾巴还得意地翘着。 她看了一眼,突然感觉情况有点不妙。 【用不着你。】 【我可以陪她练。】 “……”这嚣张跋扈的语气。 她立马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21点17分。 很好,晚上。 裴念真会给她找麻烦。 葛叙扬毕竟是见过裴念的,加上裴念来接她放学那么多次,学校里一些似是而非的八卦,很容易会让人联想到什么。 虽然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过去的那些传闻好像也不像是假的了。 垂眸想了半天要怎么解释,都没有什么好主意,但裴念一句凉凉的——“他又不是你的谁,为什么要跟他解释”最终成功说服了陈树净,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和葛叙扬也只是普通的同学,甚至连同班同学都算不上。 那,不解释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陈树净想。 于是她放下手机,选择了放置处理。 裴念还在睨着她。 “算了……”陈树净嘟囔了句,“应该也不要紧。” 这回答显然极大地取悦了他,少年终于笑了笑,偏头摸了摸她的脸,吻落在她脖颈上,慢慢偏移往上,凑近她耳垂。 “好乖,陈树净。” 陈树净躲了一下,肩膀微颤:“裴念,痒。” “……”亲了一阵后,他停下了动作。 “行,那就到这儿。”他舔了一下她眼角因为受刺激,而渗出来的生理性的泪水。 坐起身来,少年笑了一下,握着她手机的力道漫不经心。 “讨厌吗?” “什么?” “朋友之间查个岗,你应该不会在意吧?” “……” 她被“查岗”二字噎了噎,发呆了两秒。 少年见她不说话,喉咙开始隐隐发涩,他静静看着她,眼睫像委屈的小狗般垂下来,像是怕她不同意,还加了一句:“你知道,朋友之间也是有占有欲的。” “……”你这个语气,她能说不行? 不过她手机里确实也没什么东西,陈树净咳了一声,点了点头,“随便你。” 裴念变脸很快,脸上的笑意浅浅浮起,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努了努嘴:“喏,交换。” “……”小学生一样,幼稚。 他们两个像交换信物似的,交换了彼此的手机。 陈树净压根没有什么想法,随意翻看了两下,没发现他手机里有什么不对的,但好歹走完了查岗的流程,她松了口气。 扭头想要回自己的手机,给自己订个明早起来的闹钟,结果一偏头,发现少年的目光已经从手机上抬起,那张清冷的脸正死死盯着她,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水。 陈树净:“……”又怎么了。 “你干什么?” 裴念:“你朋友真多。” 开口就是酸溜溜的一句,陈树净有点发懵。 “……什么意思?” 他举着陈树净的手机递到她面前,语气像被冷水浸润过:“这个叫‘哥的冷酷,零下八度’的是谁?” “……打印店张婶家儿子,是个网瘾少年。” 他不甘不休:“那这个‘九亿少女的梦’呢?” “冷饮店的小哥,之前你夏天的饮料,都是他送货上门的。” 因为换了手机,陈树净旧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还没导进去,所以裴念看不到之前他们的对话,只能烦躁地啧了一声,“那你把他删了,以后我来联系。” 陈树净:“……也行。” “还有。” 裴念语气古怪地顿了顿,有些难以言喻地说:“这个‘暴龙战士’,‘血与泪之冠’,‘18岁纯情冷少’又是谁?” “……我们班性别为女的体委,我妈牌友十三岁的亲儿子,我小学五年级的表弟。”陈树净面无表情说完,又道,“裴念,你好像在找茬。” “谁让你一个都没备注。”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识相地示弱,露出了有点受伤的表情。 陈树净记性好,加的好友很多都没备注,但她记得每个人是谁,也能把昵称和本人对上号。 没想到裴念会因为这个吃醋。 话说,这应该叫吃醋吧……? 她想了想,忍不住叫他,“裴念。” “干嘛?” 陈树净恳切地对他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少年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哪儿不正常?” “你谈恋爱好作。” 裴念一愣,忽然抓住了重点:“……我们在谈恋爱?” 她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朋友,我们是朋友。“ “哦。” 他又不高兴了,冷冷撩了下眼皮,把手机还给她。 陈树净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上的不同。 但这种感觉又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她只是感觉怪怪的。 ……会是错觉吗? 好吧,不是。 她很快确定了这一点。 虽然裴念没有当场发作。 但当晚,她的“朋友”没有给她热睡前牛奶。 陈树净稍微有点后悔。 第44章 接吻了。 但还是朋友关系。 从那天之后,两人之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畸形又暧昧的亲密关系在暗地里发酵。 新学期开始了,裴念依旧每天按时按点地接她上学,放学。 会早起给她做早饭,买豆浆或是热牛奶。 一切仿佛还和上学期一样。 但却有了细微的变化,如荡漾在水中的波纹,几乎看不出踪迹来。 她洗完澡回到房间,少年会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然后拿毛巾替她擦头发,习以为常的亲昵。 偶尔扯到她头发了,裴念会把她抱到他腿上坐着,小声哄她说自己错了,然后再亲亲她的脖子,让她整个人从脸颊红到耳根。 裴念这人坏,总会笑着说一些浑话。 他说,他是她的门徒,奴隶,小狗。 陈树净却觉得他是骗子。 明明欺负她最多的也是他。 但怎么说呢…… 这个冷淡而顽劣的少年,的确只把迂回的情话说给了她听。 而她假意没懂。 裴念只是笑。 其实在此之前,陈树净从未被谁当过明珠爱过,可在裴念这里,她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偏爱的待遇,只要轻轻蹙一下眉,少年就会放下一切手头的事和情绪来哄她。 她心生动容。 第58章 生理期给她煮红糖水,每天给自己辅导数学。 他做的饭慢慢在变好吃,少年戏称他这是熟能生巧,陈树净也这么认为。 但直到有次苗米夏突击来蹭饭,说是要尝尝大帅哥的手艺,结果吃完了投诉味道太淡,陈树净那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念做的饭菜,都是她偏好的口味,其他人可能吃不惯。 明明他爱吃偏甜的。 他们两人的相处并没有很多跌宕起伏的变化,之前怎么样,现在好像还是。 裴念性子傲,其实不是个话多的人,但陈树净也不是。 所以为了迁就她,他成了两个人中挑起话题的那个。 少年有时会在她做题的时候,手撑着脸笑问她,以后考到北城,要不要和他一起住。 她其实真的有认真考虑过,但可能是思考的时间有点久,他误以为她不愿意,所以还没等她开口,他就自顾自替她作出了补充,说那不是废话吗,你当然得和我一起,谁能比裴念更会照顾陈树净呢。 陈树净失笑,他也跟着笑。 笑够了,他凑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伸手敲了敲她面前的卷子,说这道题得画辅助线,不然再久也做不出思路。 “……” 陈树净微微有些恼,抿唇小声说了一句,“我做得出来。” 他贴着她的脸道歉,“我错了。” 她看起来好像还有点不开心。 “别生气啦。” 裴念声音清清凉凉的,尾音又好听地上扬,他在女孩的肩窝里蹭了蹭,少年人的体温蔓延,声音含混地说,“我给树净暖暖手吧。” 他自然地牵起她没拿笔的左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顺理成章地以此为理由挨着她坐。 陈树净没揭穿他。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她早就不再觉得冷。 不过她还是给了裴念一个台阶下。 “这道题不会。”她点了点面前试卷上的压轴题。 “我看看。”少年的脑袋凑过来,黑色的发丝几乎要蹭到她的脸上,有点痒。 他眨了眨眼,“唔,是这种题型啊……” “怎么了,很难吗?” 很少听裴念用这种语气说话,陈树净以为是把他难倒了,刚想说解不出来就算了。 “没,对我来说超简单。”结果下一秒,小狗得意地说。 陈树净:“……” 她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等少年的后话。 果然,他又开口了。 “不过说起来,我最近好像都在打白工诶,你也没给我当模特……” 他漆黑的瞳孔转头看向她,顿了顿,不太正经地拖长了调笑说,“我看别人补习至少有工资来着。” 他慢吞吞靠近过来,撒娇般懒懒问她:“我这个没名没分的朋友,给你补习有报酬吗?” “……”得寸进尺的家伙。 心里这样嘀咕了一句,但她面上不显,别过脸不看他,不自在地小小声说。 “也不是……不可以有。” 少年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掰过她的脸,好看的眉眼弯起来。 “哇,这么好啊。” 他带着点少年气,好看的眉眼中闪过笑意,漫不经心地说。 下一秒,冰凉的手指扣上了她的后脑勺,掌心温柔地覆盖,然后按了一下。 “……” 女孩眼皮微微颤了下,像漂亮的蝴蝶羽翼。 陈树净觉得,他们和之前比,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改变。 好像他们在接吻之前,就已经过分熟悉了这样亲昵的距离,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连沐浴露都是同一种味道的两个人,早已习惯了彼此。 所以海盐香从唇齿间弥漫开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有点凉。 但没有讨厌。 鼻尖都是少年的气息。 陈树净想,她不讨厌他的。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能稍稍有些不同的,是现在少年亲吻她的时候,她终于学会了换气。 哦,还有就是。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背着她的包走在身侧、单手插兜的少年偶尔有时会回过头,弯下腰凑近了来亲她,漂亮的眉眼微弯,像是在做什么坏事般朝她笑,模样好看又鲜活。 陈树净十八岁那年,最熟悉的气味,是干净清爽的海盐香。 - 因为要备考英语竞赛的缘故,今天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老师留她和葛叙扬在办公室,做了一套模拟卷,难度比较高,陈树净写题到了最后一刻才交卷。 卷子的分数直接当场批了出来。 “考得倒是不差……不过竞赛你们知道的,神仙打架,不一定能拿好名次。” 老师一边这样说,一边叹气:“这两天就辛苦你们了,每天多做两套卷子,练练手感吧,考场上做题状态最关键。” 两个人答应着,老师摆了摆手:“早点回去吧,都放学了。” …… 陈树净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昏黄。 最近温度慢慢在回暖,天已经不会像冬天时暗得那么早了,但看这会儿的天,时间显见有些晚了。 陈树净脚步微僵,突然想起来,她被老师留下来的时候是最后一堂课,因为做卷子花了太多时间的缘故,忘记给裴念发消息了。 和她一前一后走出来的葛叙扬踌躇几秒,刚想上去搭话,就看到陈树净忽然脸色变了下,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不知看到了什么消息,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掠过他,朝她家的反方向匆匆跑了过去。 葛叙扬稍稍愣了一会儿。 朝她迈开的脚尖,有些尴尬地收回。 男生眸光垂下,走神了片刻。 他记得那个地方,有个奶茶店。 * “你生气了吗?” 坐在奶茶店里,陈树净第二十次这样问他。 “……” 裴念啧了一声,“没有。” “你生气了吧。” “没有。”冷冰冰的语气。 女孩打量了他许久,用很笃定的语气说:“你就是生气了。” 少年磨了磨牙,不爽地说:“陈树净——” “在。”她软软道。 他有点儿烦,眼中有情绪:“你都快高考了,你们老师还让你去参加什么英语竞赛?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之前那个是选拔,我进复赛了,所以才要去的。” 她把自己的奶茶递到他嘴边,好声好气地哄:“让你等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呀。” 少年撇了撇嘴,他又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陈树净顿了顿,又解释他刚才的问题:“这次不一样,得奖的话含金量很高的。” 裴念低头喝了一口,芋泥味的。 甜味在唇齿间溢开,他看着她嗤道:“所以你就得和那个姓葛的小白脸一块儿学习?” “这是老师说的……”陈树净弱弱道,“我一开始也拒绝了,但是没成功。” 裴念哦了一声。 他不是无理取闹的性格,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自然不可能让陈树净推拒。 “那行吧。”他想了一会儿,勉勉强强说,“既然这比赛对你有用。” 陈树净悄悄松了口气,高兴之余,赶紧把自己的奶茶拿回来,都快被裴念喝完了。 黑发少年凉凉看了她一眼,没戳破她的小心思。 他本来就更喜欢碳酸饮料。 少年单手打开放在一边的可乐,冰镇的饮料瓶身上还冒着水滴,随着“啪”的一声,冰凉的水汽溅开在空气中。 裴念随手把易拉罐拉环套在陈树净的手指上,认真打量了一下:“小了。” 陈树净没好气道:“废话。” 他忍不住笑了,把玩闹的拉环放到一边,拿出一份厚厚的纸给陈树净,漫不经心说:“对了,签下字。” ? “这是什么?” “陈树净不得与裴念以外的人产生不正当朋友关系。”他煞有其事地说,“这是契约书。” “……你好幼稚啊。”简直跟小学生一样,连印泥都准备了。 明明是裴念提出来的,结果他还遮住了上面的内容不让陈树净看仔细。 陈树净签字盖章完,他动作迅速地把文件收起来。 “这是证据。” 她好奇问:“如果我违反了会怎样?” “你会有超大的损失。” 陈树净切了一声,撇了撇嘴,才不信他。 裴念又问:“考试在什么时候?” 她吸了口奶茶,嘟囔道:“三月底。” “隔这么久?” “嗯……是呀,考完就结束了。” 陈树净把奶茶放回桌上,环上他的胳膊,打了个哈欠道:“昨晚卷子做太晚了,没睡好,借我靠一会儿。” 少年嗯了一声,冷淡抬了抬眼皮,身体微微朝她侧过去一些,不再说话。 隔着一层玻璃窗,跟上来的葛叙扬看着这幕,头有些昏沉,他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思,用来装英语资料的纸袋被攥得极紧,快把他掌心勒出了痕,他也浑然不觉。 第59章 手机上一条编辑好还没发出去的短信,收件人赫然是陈树净。 【看你刚才走得有点急,英语竞赛你有把握吗?我有一些复习资料和卷子,带给你一起看?】 “……” 葛叙扬默默把这条未发送的短信给删除。 回去的路上接到葛全的电话,又是让他带烟。 葛叙扬心情本就不好,听到这通电话后更是厌烦,但想到母亲总是哀求看向他的眼神,他犹豫片刻,还是去了便利店。 没想到却在那儿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顿住脚步。 “阿姨?” 叶佟看到他,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是你啊。” - 陈树净回到家,校服脱下来扔在沙发上,被裴念拿去洗了。 “喜欢桃子还是薄荷?”他随口问她。 “什么?” “洗衣液的味道。” 陈树净安静了一会儿,说:“薄荷吧。” “行。” 少年手指纤长漂亮,手里拎着她宽大的校服,懒散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陈树净把他叫住了,“裴念。” 他停下,慢悠悠转头:“怎么了?” “那个,”她纠结了一下,“要不还是我洗吧。” 少年挑了下眉,看着她不语。 陈树净继续道:“感觉这双手用来洗衣服太浪费了……” 那么漂亮好看,像艺术品一样用来画画的手。 “说什么呢,搞得像我第一次给你洗衣服一样。” 陈树净脸红了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别说有的没的了,你安心学习。”裴念语气戏谑道,“要真有这个心,我等你考来北城,给男朋友洗衣服。” “……” 他没说男朋友是谁,但陈树净忍不住发了会儿呆,一瞬间的意乱心慌。 少年把她的校服团成一团,百无聊赖地抛在手心看了两眼,唇角懒懒散散扯了一下,突然没头没尾地说:“稍微有点羡慕。” “什么?”陈树净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们学校的校服,还挺好看的。” 陈树净不明所以,盯着那件普通的校服外套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她努力对比了一下这件蓝白配色的衣服和裴念那些潮牌奢侈品衣服之间的差距,觉得他莫不是在开玩笑。 “好看在哪里?” 裴念用懒洋洋的语气又说:“我也想和你穿一样的。” 陈树净愣了愣,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她才缓过神。 看着面前的少年好一会儿,陈树净开口转移话题:“对了,你最近是不是不在画画了?” “嗯。”他无所谓的语气,撩了撩眼皮道,“没灵感。” “之前在北城看的画展,不是说喜欢吗?” “还行吧。”少年舔了舔唇,说,“没你好看。” ……他骚话怎么这么多。 陈树净一下被噎住了,过了好久,才红着耳尖朝他说,“你快去洗衣服吧,一会儿时间晚了,还要做晚饭呢。“ “瞧瞧,净支使我干活。” 少年噗嗤一声笑出来,开玩笑道,“你说你多会使唤人呢。” 陈树净不大好意思,小声嘟囔,“我让你别洗了,你自己乐意的……” 少年此刻正低着头,把袖口挽起来,露出骨感漂亮的手腕,闻言笑吟吟看向她,撩拨道:“是乐意,朋友之间应该的。” 陈树净:“……” 他喉结动了动,忍着发作的情绪,停顿了一两秒,才看着她漫不经心道。 “陈树净,抱一下?” “……” 陈树净感觉他一开始,想说的可能不是抱。 但她还是从座位上起身,听话地过去抱了一下他。 少年被她乖巧的样子甜到了,忍不住伏在她肩头笑,声音低低闷闷的,五指慢慢扣紧她的手,俯身用力地抱紧她,他在女孩有些惊讶的目光中低下头,和她接了一个带薄荷味的,充满少年气息的吻。 一个干净的。 朋友之间的,吻。 第45章 开学以来,陈树净每天泡在大量的试卷题海里,不知不觉间,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下周又要月考了。 班上几个女孩子约着周末一起复习,她们彼此间小声交流了一会儿后,朝陈树净看了好几眼,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几个人朝她的座位这儿走来。 趁着还没上课,其中一个女孩子叫了她一声,然后小声说:“那个……陈树净,周末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复习呀?” 陈树净从卷子里抬起头,茫然地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我吗?” 一个女孩子有点不好意思道:“是……听说英语老师让你和葛叙扬周末一块儿学习,我们几个想着,这不是快月考了吗,我们约着一起复习,说不定能提高点成绩……” 约着一起……? 可他们准备的是竞赛题啊。 陈树净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几个女孩子看着她,面露难色。 下课时间班上吵吵嚷嚷,正巧邱南从旁边路过,他平时人缘好,女孩子们看到他像见到救星一般,忙把他扯过来朝陈树净道:“对了树净,到时候学委也去,你们三个成绩好,可以一起讨论题目,就不会那么无聊嘛!” “……?” 被拽过来的邱南一脸懵地看着陈树净,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但当他不解地看向几个女孩时,却发现她们用一种“你要是敢拆台看我们之后不收拾你”的恐怖表情恶狠狠看着他。 邱南:“……” 他在这样的目光下,识相选择了沉默。 当陈树净转过来看向她们时,女生立刻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她们软软问:“可以吗?” 邱南:“。” 两面派,恐怖如斯。 陈树净眼神清亮,看着这几个女孩子扭扭捏捏的表情,想起葛叙扬那张清浅端正的面容,陡然间心领神会地明白了什么。 她点了点头,体贴道:“我可以的,学习这种事本来也枯燥,人多还热闹一点,不过葛叙扬的话,我不清楚他有没有空,我先问问他,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学。” 本来她和葛叙扬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说,有同班同学一起可能还更自在些。 想到这里,陈树净定了定心神:“那时间的话……暂定这周末可以吗?” 女生们互相对视一眼,笑容浮起来,重重点头:“好啊好啊!” 她们走前不忘拖着邱南,把他拉出了教室,笑吟吟朝陈树净道:“我们先商量个地点,到时候短信联系啊!” 陈树净应了声好。 临近放学的时候,葛叙扬来她班上,把整理好的英语资料给她,陈树净顺便把这事告诉了他,问他的想法。 男生有些惊讶,“我们和你班上的同学一起?”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跟她们解释一下,到时候我和她们一起复习也行,就不麻烦你了。”陈树净思忖着说。 “……” 葛叙扬咳了一声,看着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意外。” “那……” “可以,一起吧,地点提前告诉我就行。” 葛叙扬很好说话,三两句就答应了。 在教室后门竖起耳朵的某个女孩眼睛亮了亮,转头朝朋友们比了个“ok”的手势,心满意足。 她们知道陈树净有对象,听说是个天天接送她上学的大帅哥,不过不是嘉城中的,所以也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既然名花有主,那这种小女生不可言说的心思拜托她,她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现在看来,陈树净可真是太靠谱了! - 很靠谱的陈树净在回家路上,因为无意中聊起葛叙扬好像还挺受欢迎的,班上有女孩子喜欢他这件事,而被裴念单方面“冷战”了。 冷战的具体表现是—— 他今天没有主动来牵她的手,并且少年刚才剥好塞她嘴里的,是陈树净最讨厌的奇异果味硬糖。 有点酸,她想。 不止是糖。 少年今天穿着兜帽卫衣,眼睛是漂亮冷淡的丹凤眼,总是习惯睥睨看人,有股天然的傲气,但在陈树净面前,他总是把这种傲慢藏得很好,即使有时候,他连她也想一起藏起来。 陈树净戳了戳他,“裴念。” “干嘛?” “你吃醋了吗?” 他表情冷冷,匪夷所思道:“我吃什么醋?” “因为我刚才的话——”她好像这时才发现问题出在哪里,斟酌了下,“像是在说葛叙扬很帅。” 虽然事实也差不多,但她好歹意识到了,自己不该这样提起。 少年嗤笑,冷淡道:“你是说我顶着这张脸,吃他的醋?” “……” 陈树净咳了一声,震惊于他的自信,不过很显然,大少爷确实有这个资本。 第60章 他的脸实在太出众了,好看到有些张扬的程度,清瘦高挑的漂亮少年,穿着打扮很潮,单手插兜懒懒散散的劲儿,拽而显眼,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实在让人没法挪开眼。 “好吧……说的也是。” 她妥协了,“那你在气什么?” 裴念睨她一眼,听出她话语中暗含的意思,有些气消了。 “我没气。” “……” 还说没有,陈树净瞪他,“快点。” “……好吧,是有点不爽。” 他眼尾上挑,微微扬起点弧度:“你周末不和我一起过吗?我有部电影想和你一起看。” 她刚才跟他说,周末要和同学出去复习功课。 陈树净愣了下,“之后应该还有时间吧,我们平时不是都在一起……” “哦,得到了,玩过了,所以现在见我的第一面就是和我说别的男生,时间也要留给别人。” 他语气不咸不淡,哼了一声。 陈树净终于忍不住说出口:“……好酸。” 裴念挑眉,“说谁?” 她眨了眨眼,伸出舌头,朝他示意了下自己还没吃完的那颗糖,“你给的糖。” 女孩的舌尖很红,乖巧张开的唇齿间,是他刚刚塞进去的水果硬糖,裴念知道奇异果味很酸,陈树净平时很少吃,但他依旧随身带着,因为酸会刺激味蕾,也会刺激到他。 他手心摊开朝她递过去,看着她,嗓音有点哑:“难吃就吐掉。” 陈树净摇了摇头,呼吸得很慢,把糖咬碎,酸味在口腔里蔓延,没过多久她蹙了下眉,朝他吐了下舌头,简单地展示自己已经吃完,又有点委屈地说:“还不如薄荷糖。” 他眼皮突然颤了下,轻轻笑了一声,“下次给你带别的。” 陈树净牙齿咬了下口腔里的软肉,撇嘴道:“你肯定带了。” 裴念眉眼弯了下,没答,而是换了个话题:“周末我能去吗?” 陈树净连想都没想:“不行。” 少年被她决然的态度气笑:“怎么,我见不得人?” “……” 她没什么底气,小声呐呐说:“……稍微有点。” 同学们甚至包括老师,几乎都默认裴念是她男朋友,陈树净解释也没用,因为没有哪个普通朋友会如他们这般相处,也没有租客会每天接房东的女儿上下学,解释了反倒像是掩耳盗铃。 如果这些绯闻传到叶佟耳朵里……她简直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陈树净不敢。 少年深吸口气,心里有种微妙发麻的感觉,又气又闷,总之不大高兴。 “陈树净,你可真行。”他抱怨了一句,又问,“补习有男生吗?” 这意思是妥协了。 陈树净想了想,刚才夸了葛叙扬两句他都炸成这样,要是说了实话,裴念不得跟她怄死。 于是她有些心虚道:“和我的同学一起复习……都是女孩子。” 他沉默了几秒,恹恹道:“那随你。” “嗯。”她乖巧点点头,顺毛哄:“裴念,你真好。” “……” 裴念撩了下眼皮,心里那股烦躁劲更盛。 让她得逞了,他就好了。 那要是不听她的,他岂不成千古罪人了。 少年冷冷看了陈树净一眼,心里不大爽,但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忍了,有点儿烦地牵过她的手,漂亮的脸上轻啧一声道:“算了。” “你不喜欢,那我们就偷偷的。” 陈树净看向他,以疑惑的眼神。 这人开窍了? “怎么说呢,”少年扯了扯嘴角,像在做什么坏事般,忽然心血来潮道,“感觉也挺刺激。” 陈树净:“……” - 周末那天早上,陈树净到咖啡馆的时候,几个女孩子已经到了。 她们给她点了杯冰美式。 施雨跟她解释:“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和我点一样的了。” “我不挑,都可以的。”陈树净放下包,把卷子和文具放到桌上,温吞道,“人还没来齐,要先做点题热身吗?” “……” 这么直入主题的吗,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 最后她们讪笑两声,朝陈树净建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聊会儿天吧。” 陈树净嗯了一声,放下笔随大流。 几个女孩子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松快不少,开始叽叽喳喳,从教导主任的假发聊到英语老师这周又换了什么新衣服,热门韩剧聊到杂志小说,最后话题落到了陈树净身上。 女孩子们眨着好奇的眼睛,看向她问:“树净,你今天一个人来的啊?” 她随意道:“嗯,怎么了?” 有人心直口快,问出了一直在意的话题:“那个大帅哥不陪你吗?” “……我起得早,就自己过来了。” 班上同学或多或少都见过裴念送她来学校,陈树净在很早以前解释过是朋友,但那会儿就没有人信,现在她和裴念变成这样的关系……被人好奇她也已经习惯了。 “哦,真好。”女孩子托着腮,有些向往地道,“我也想每天都有人接送上学。” 施雨补充:“还长这么养眼。” 作为少数的目击者,她是在奶茶店远远见过裴念的,看到过他和陈树净相处的画面,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的场景很和谐,氛围感匹配满分。 陈树净没喝完的奶茶,少年随手接过去就喝了,习惯性的动作简直齁得不像话。 “那个脸蛋气质……绝了。”施雨砸吧了下嘴。 钱佳柔忍不住感慨,“哇,好甜啊。” “……”再说下去就不成样子了。 陈树净咳了一声打断他们,指了指门口:“葛叙扬好像到了。” 女孩子们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噤声,往门口看了眼,果然发现玻璃门被推开,葛叙扬是和邱南一块儿到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路上碰到了,就正好一起过来。”邱南跟女生们解释。 他倒也没怎么多想,看到空位就走过来了,随便坐在了陈树净旁边的位置,挨着葛叙扬坐。 葛叙扬落后的脚步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邱南有些莫名。 陈树净无知无觉,见人来了就把试卷往前推了推,冲他们笑笑,“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开始?” …… 说是大家一起复习,结果陈树净带来的英语卷只有她和邱南做了,葛叙扬全程被围着问题目。 因为他是出了名的全科优等生,数学特别好,人又耐心,几个女孩子都挨个问他,语气甜甜的。 邱南有些受不了了,小声跟陈树净吐槽:“我说,这到底是月考复习还是追星大会?他们为什么不问我俩。” 陈树净笑了,“可能因为我们做题的样子比较严肃,他们不好打扰。” 这是实话。 葛叙扬一开始想跟陈树净做套卷子,但因为其他人央他讲题的缘故,最后暂时先搁浅,还是邱南选了张月考模拟卷问她要不要做,陈树净说好。 她做卷子不喜欢被打扰,手机静音,整个人也沉静下来。 等再放下笔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后。 葛叙扬已经在做别的卷子,女孩子们弄懂题目后,也都开始低下头做题,偶尔彼此间小声交流几句,学习氛围非常浓厚。 陈树净拿出答案,和邱南互批卷子。 几分钟后,她放下红笔,缓缓松出口气。 模拟卷做的还不错,如果月考是这种难度的话,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恰在此时传入耳朵。 陈树净心有所感似的,不自觉抬了下头。 瞥过去的那一眼,让她微微一怔。 看着不远处那个颀长的身影,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嗯? 忽然想到什么,她心里咯噔一声,迟疑地拿起手机。 ……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陈树净默默放下手机,心虚又忐忑。 她深吸口气,缓缓地抬头,朝不远处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容,带点讨好。 裴念无视了她。 脚步声缓缓靠近。 在几个女孩子突然集体安静,又瞬间亮起来的八卦眼神中,少年不紧不慢朝这里走来。 他今天穿了件休闲的t恤,简单的打扮衬得气质慵懒,整个人清瘦纤细,又不失少年感,漂亮狭长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有些冷淡,但一开口,这种乍看下的错觉就被彻底打消。 “陈树净。” 他把她的名字叫得拖沓暧昧,明明是连名带姓的叫法,却因为那张漂亮艳绝的脸蛋,语调上扬,尾调像带了小勾子,显得勾人。 “——不接我电话。” 一直走到他们跟前,少年目光才落在她身侧的邱南和葛叙扬身上,轻轻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看着陈树净,语气微妙,“原来是因为有事瞒我。” 第61章 “……” 周围的女孩子表情诡异了下,一副吃到瓜了的表情。 陈树净眼皮重重跳了两下。 不等她阻止裴念接下来的语出惊人,居高临下的少年已经抱着手臂,眼睛弯弯地看向她。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 “都、是、女、孩、子?” 他微微顿了顿,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陈树净看着他,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轰然一炸。 第46章 裴念的到来,让在座的女孩子们明显兴奋了不少。 几人眼神中都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激动。 施雨性格外向,试探着问:“树净,这位是……” “叫我裴念就好了。” 裴念漫不经心开口,顶着一张冷淡漂亮的厌世脸,抬起下巴看着陈树净,余光扫过唯二的两个男生,语气慢悠悠的,笑笑随意说,“她不接电话,临时来查岗的。” “查岗”二字一出,女孩子们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葛叙扬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作为无辜被卷入的局外人,邱南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很想大声替自己辩解,但又怕解释了只是越抹越黑,毕竟人家也没指名道姓说什么,顶多就是觉得女朋友出来复习还有男生有点不爽,邱南也能理解,但无奈他和他俩都不熟,不好解释,只能硬生生憋着。 但裴念这句话,信息量无疑有点大。 施雨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陈树净,又看了眼裴念,一时间感觉脑子有点没法运转,但理智上又觉得,此时此刻该有个人来缓和一下局面,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那个……帅哥,我们这儿还有位置,你要一起吗?” 裴念站姿懒散,闻言瞥了她一眼,友好地点了点头,走过来却没落座,而是看向了邱南。 他特别礼貌地请求道:“同学,介意换个座吗?” ! 卧槽! 这么直接的吗! 女生们倒吸了口凉气,飞快互换了眼神,确认了气氛的暗潮涌动。 邱南火速起身,一副生怕战火波及到他的样子:“你请。” 裴念在陈树净身旁坐下,好整以暇地像是这原本就是他的位置。 落座后,陈树净面前的冰美式让他挑了下眉,下意识道:“你喝这个?” “怎么了?” “你不是不喜欢苦的?”他随口说。 这两个人的熟稔让其他人为之侧目。 施雨听了这话,赶紧说,“那个,咖啡是我给树净点的,我不知道她不爱喝……” 陈树净在没人看到的桌下轻轻踢了裴念一下,小声找补:“没有,你别听他瞎说,我只是很少喝咖啡,不是不喜欢。” 裴念轻轻挑了下眉,但也没再说话。 话虽如此,但刚才听了少年说的,现在她这样的解释怎么听都是借口,施雨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这家店也有别的饮料的,要不树净我们再点杯别的……” 陈树净刚想说不用,结果就有人替她说了。 “不用那么麻烦。” 少年语气闲散地开口,叫来服务生要菜单,顺手把陈树净面前那杯推到了自己面前,顿了下说,“这杯我喝就行,她喝柠檬茶。” “……” 女生们无声张了张嘴,轻嘶了一声,面上一句也没说,但各怀心思地相互对视了几眼,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磕到了。 葛叙扬看着这幕,微微有些烦躁,克制着自己没出声。 少年点餐的速度很快,随手指了几样吃食,服务员拿着单子走后,他懒洋洋道:“大家怎么不做题了?别因为我耽误你们的时间。” “哪有哪有。” 女孩子们互望了两眼,钱佳柔咳了一声,大着胆子说:“有帅哥养眼,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呢。” 施雨一下紧张起来,打了她一记,呛道:“树净还在呢,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少年喜欢自己的名字和陈树净挂钩,嘴角翘了一下。 “没事。” 气氛一片和乐融融。 陈树净其实是第一次被同学邀请周末出来复习功课,心里稍稍还有点紧张。 一开始她问了苗米夏要不要一起,结果米夏一听说是出来学习的,头摇的比谁都快,毫不犹豫拒绝了她。 这在意料之中,陈树净问她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有太失落。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陈树净和施雨等人算是点头之交,并没有太熟,所以裴念来了之后,她反倒有了种松口气的感觉。 少年虽然平日里冷冷淡淡,但只要裴念想,活跃气氛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女孩子们本来就因为他的脸挺有好感的,当发现裴念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高傲冷漠后,她们很快就放松下来,说话也变得随意了些,气氛轻松愉快。 新点的柠檬茶很快就被做好端了过来。 同时被侍者一起端过来的,还有几份造型精美的小蛋糕。 口味各不相同,份数正好是在座的人数。 “别光顾着学习,吃点甜的,题做多了得补充糖分。”少年无聊托着腮,随意说,“要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施雨高兴得眼都弯起来了,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嘿嘿一笑,很会说话:“这么好呀,我们沾树净的光了。” 陈树净咳了一声,脸上有些燥热。 邱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暗自摇了摇头,总算明白自己那位好兄弟为什么追不上陈树净了。 瞧这帅哥的体贴劲儿,是连闺蜜团都照顾到了啊。 葛叙扬一直没出声,手里的笔握得越来越紧。 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面前的题有些做不进去了。 但偏偏,他又有些不甘心。 面容清隽的男生头低垂,脸色不大好看。 在钱佳柔刚凑过来想问他题目的时候,葛叙扬定了定心神,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鬼使神差般地抬头看向陈树净,试探道:“那个,我可以问一下吗?” 陈树净看向他,“什么?” “……” 可能是有些冲动了,但葛叙扬还是忍不住,毕竟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果真是其他人想的这样,那刚才见面的时候,裴念就会宣誓主权了。 可偏偏他*没有。 “从刚才开始就挺好奇的……” 男生腼腆笑了笑,若无其事看着两人,轻声道:“我能问一下,这位裴同学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陈树净静了静,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睫毛忽然颤动了下。 旁边的女生们也都不明所以,略感奇怪葛叙扬为什么要这样问。 毕竟这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简直显而易见,这还用得着戳破吗? 唯有邱南,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后,又看向裴念。 那个少年好像晃神了一秒,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冷冷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葛叙扬。 谁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陈树净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呼吸起伏不定,她漂亮的眉眼微不可查地蹙起,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柔顺的黑发散落在肩头,看起来有些单薄。 这样的人,仿佛任谁都不想让她为难。 但偏偏,葛叙扬在这时又用好奇的语气问:“是不方便说吗?” “……” 店内的音乐在此时响起eason的歌。 女孩嘴唇嗫嚅了下,还是张口。 歌声与她的话交织在一起,虽然陈树净的声音有些轻,但大家还是听到了。 “……” 她说完那句话后,少年的笑容一点点敛下去。 他一声不吭坐在那里,肤色冷白,明明是张扬到带有攻击性的漂亮长相,但因为眉眼垂下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而显得略带冷感。 店内播的这首歌歌词是粤语,隐约有些熟悉,陈树净在走神的一秒钟内忽然想到,这首歌,她好像在裴念的歌单里听过。 “早知解散后/各自有际遇作导游/ 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 却没人像你/让我/眼泪背着流……” 裴念忽然抬起眼看她,静静的,湿漉漉的,分明总是冷淡示人的眼眸,此刻却好像有点受伤。 陈树净的嘴唇颤了颤。 有那么突然的一刻,可能是少年漂亮的眉眼,也可能是晦涩的歌词,让她在回答完葛叙扬的问题后,晃神了一瞬。 室内白炽灯的光线亮到有些刺眼,她却轻轻抿了下唇,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某个夜晚在她安静看书时,裴念恶作剧般朝她耳朵里塞的那只耳机。 当时他凑过来的时候,身上熟悉的气味也一并过来。 陈树净没回头,就知道是他。 也只会是他。 他们用同一种味道的洗衣液。 “來年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 第62章 “總好於那日我/沒有/沒有遇過某某。” 歌词这样唱着。 …… 回去路上,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裴念手里拎着她的包,和往常一样。 但他面色淡淡的,始终没有说话。 等快到家的时候,少年才不冷不热地开口。 “陈树净,我很丢人?” “……什么?” 陈树净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刚才。”裴念嗤了一声,言简意赅说,“你跟你同学讲,我是你朋友。” 她安静了几秒,“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他语气很平淡:“陈树净,你跟朋友接吻啊?” “……” “你不要无理取闹。”她抿了抿唇。 “我无理取闹?” 少年冷淡的眼尾一扬,嗤了一声,语气带着点讥讽,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把她拉进旁边的巷口,动作有些强硬,陈树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经凑过来,脸抵着她,两个人咫尺间呼吸交错。 “陈树净,你讲讲道理,是谁错?” “……”太近了。 陈树净几乎屏住了呼吸,感到脸烧。 “是你说……朋友也可以的。” “那我现在不想了。”他这样说。 - 他们一个礼拜没有说话。 同个屋檐下,两个人各做各的事。 裴念还是每天给她早起做早饭,晚上热牛奶,拎着她的书包送她上下学,会提前看天气预报,发现有雨的话,前一天就在她包里放好雨伞。 陈树净不吭声,少年也憋着气。 仿佛这是一场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比赛,谁都不想低头。 “吵架”这个字眼对他们来说很稀奇。 但更准确来说,他们所处的状态,应该被称为“冷战”。 冷战开始得莫名其妙,裴念开始怪身边的一切东西,包括那天咖啡店里那首歌。 但他没敢怪陈树净。 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少年其实没比陈树净大多少,也不是真的没有脾气,裴念顺风顺水惯了的人,从小到大没人敢让给他气受,但在陈树净这儿的委屈,他是一点儿没少受。 他下定决心这次不再低声下气去哄她。 可是没坚持多久,他自己先败下阵来,有些后悔。 陈树净实在是个心狠的人,说不理他,就真的不理他,到最后,还是少年先忍不住,在她看书的时候凑过来,特别小声问:“陈树净,能不能和好?” 她垂着眼睫没说话。 “陈树净,看电影吗?”他说,“就我之前说想看的那部。” “……没空。” “陈树净,你说什么我都听。”少年憋了憋,还是小心翼翼抓起她的手,好声好气地哄,“我们做朋友,别不理我好不好?” “……” 长久的安静之后,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少年把她抱在怀里,下颌搭在她肩窝,闭着眼睛闷闷说:“长这么漂亮,怎么这么狠心。” 她眼皮掀了掀,没作声。 十八岁的时候,她喜欢上一个人。 陈树净谁也没有说。 她一直活得很安静,仿佛没有刺和棱角,所有人对她的形容词都是乖,但只有陈树净自己知道,温柔的前提是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哄她,没有人会给她台阶下。 她只是没有底气。 可现在却有人会为她迁就。 她的情绪,她的小脾气,她偶尔的任性,只对他的撒气,少年照收不误。 只有裴念会为她迁就。 其实陈树净后来想想,对于这一次的冷战也有后悔,几乎是裴念一个人的妥协,而她分毫不让,但无奈的是,他们的分歧从那时就已经存在。 只是少年意气的年纪,两个人都聪明骄傲,却只会笨笨地爱人。 还没来得及成长。 - 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得很快,一个月过去,英语竞赛悄然落幕。 陈树净拿了二等奖,不算多好的名次,但她也知足,这样的比赛高手云集,能去体验一次也是好的。 在学校里明显烘托起来的紧张气氛中,高考倒计时的日历已经撕到了最后四十天。 无人知晓的角落,叶佟这两天状态很差。 网店倒闭后,追债的人找上门来,她天天躲在小宾馆里不敢出去。 梁倾说是出去找工作,但常常半天半天的不回来,她心中有怀疑有烦躁,但又不敢明着表露出来,怕他会扔下自己一走了之,像自己那个该死的前夫一样。 不是没想过回家,但那个买下她房子的少年签合同时说了,他不希望再看到她,否则会让她付出代价。 ……她不过是打了陈树净一巴掌,他一个外人,有什么立场来替她的女儿讨公道,居然还轻描淡写地威胁说,他有他们偷手表的视频证据,涉及金额足以立案。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视频他也没给她看。 但叶佟不敢赌,她可不想坐牢。 话说回来,那块表居然值六位数。 叶佟想起来就忍不住牙酸。 梁倾说那块表他去典当的时候,被葛全那个臭流氓给抢走了。 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她心中忍不住生出埋怨,但想到梁倾那张脸,和他时常的小意温柔,又忍下了。 不知不觉间,时针指向了“8”。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梁倾还没有回来。 叶佟有些神经质地抓了抓头发,她涂得殷红的嘴唇咬着食指,厌烦地想着该怎么脱离现状。 真是倒霉透顶,明明她一开始只是想玩玩就收手的,到底是怎么落到今天这个境地的…… 是因为网店?梁倾?还是因为赌? 想着想着,叶佟去拿烟的手忽然停顿了下,脑海里闪过些什么。 她想起那天在便利店,遇到来买烟的那个学生。 这段时间被追债搞得太狼狈,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 是叫……葛什么来着? 叶佟眯起眼睛回忆了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男生自我介绍说他是陈树净的同学,和她一起参加英语竞赛。 也是因为他当时和自己攀谈了一会儿,叶佟才知道嘉城中寒假没有冬令营这件事。 而这一次在便利店偶然遇到,他言谈热情亲和,却状似无意地告诉了叶佟一件事—— 陈树净好像谈恋爱了,和一个叫裴念的男生。 叶佟自认自己只是贪,但不蠢,她看得出来那个男生的小心思。 大概是喜欢她女儿之类的吧,她也懒得揭穿。 不过想起她家那个有钱的租客……不,现在应该说是房主了。 叶佟手指扣了下皮肤,不禁发出冷冷的笑声。 原来如此。 难怪要买她家那个破房子呢。 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想通了这一点后,她怀揣着隐秘又阴暗的兴奋,肩膀微微颤抖,好容易平复了下心情,叶佟坐到宾馆的床边,拿起老式话筒,久违地给陈树净拨去了电话。 嘟——嘟——嘟—— 女人耐心等着电话接通,眼睛弯起,甚至心情不错地吹了下口哨。 深夜,陈树净还在做题。 高三到了关键的备考阶段,每分每秒都很珍贵,手机响的时候她没看是谁,仍旧埋头做着题目,直接接了起来,习惯性开了免提。 “喂?你好。” 叶佟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裴念的声音,松了口气。 她调整了下语气,用最温柔的语气道:“树净,是妈妈啊。” 陈树净听到这个声音,手里的笔尖凝滞了片刻,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还是座机。 “……妈?” “是我。” 陈树净很惊讶:“您……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叶佟微微蹙了下眉,不悦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妈的还不能给女儿打电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树净默了默,有些窘迫,“只是没想到你会给我打。” 她欲言又止地解释:“……我以为妈这段时间不联系我,是不太方便。” “什么意思?” 女孩迟疑片刻,改了措辞:“妈,我之前听金姨说,她联系不上你。” 叶佟的手指卷着电话线,哦了一声,也不奇怪她会听到这一类的风声,毕竟嘉城就这么点大:“我用的宾馆座机。” 避而不谈的回答,两边都有些不自在,干脆沉默下来。 陈树净了解叶佟,知道她没事不会来找自己,索性主动打破了平静,“妈,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叶佟忍不住笑了笑,真是她的好女儿。 她干脆道:“有钱吗?给我拿点。” 陈树净安静了几秒,“……是用来做什么?” 第63章 叶佟不是个喜欢被盘问的人,尤其是在陈树净面前。 她把这句话视为了质问,有些不大高兴,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你不是都听人说了吗?你妈网店生意做的不好,欠债了,一堆人追着我要钱,你个做女儿的,忍心看你妈被那群混账追债?” “……” 可是她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又能从哪儿弄到钱呢? 女孩没吭声。 有些无力,又有些窒息的难受。 陈树净甚至想直言不讳地问问她,天下有几个妈会让孩子给自己还债。 但想到叶佟可能会说的刻薄言语,她还是垂眸咬了下唇,忍下了。 算了算自己过年攒的压岁钱,还有前段时间学校给成绩优越的同学发的奖金,加上之前杂志社打来的报酬,攒起来都给叶佟的话…… 陈树净终是妥协:“妈,八千块够吗?” 电话那头,叶佟面部扭曲了下,“八千?” 她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追问道:“只有这点?” 陈树净沉默了会儿,问:“你欠了多少?” “你管我欠多少?八千块你打发叫花子呢?” 叶佟声音抬高起来,恨道:“你以为我这段时间不在家,就对你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吗?” “……” 她不像是在跟血脉相连的女儿说话,反倒像是跟仇人。 叶佟如机关枪一般,话连珠炮似的攻击:“你一块儿竞赛的同学都告诉我了,你和咱家那个租客早搞在一起了!他那么有钱,你跟他借个万把块的会死吗?!” 陈树净瞳孔一缩,有些愕然。 她的一颗心瞬间坠了下去,指尖因为攥得用力而发白。 “我还想你当初为什么要编出个‘冬令营’出来,说是去北城学习,敢情是和小少爷回北城玩儿去了!他还天天送你上下学,你小小年纪敢瞒着我和人谈恋爱呢?!” 叶佟声音讥讽地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陈树净皱着眉,声音顿了下来。 只是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 “说不出来了?”叶佟冷笑,“那我说。” “陈树净,我养你到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的,也没虐待过你吧?你瞒着我和人谈恋爱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你总该知道什么叫报答!” “妈……” “去找裴念给我要钱。”女人声音冷淡,“否则我就去你们学校,给你办退学。” “……妈!”陈树净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感到荒唐。 “装什么傻,你当我不知道呢?他一块表就值六位数了。” 叶佟用尖酸刻薄的语气道:“你都和这种人在一起了,还装什么傻,难道真不懂我的意思吗?咱们这种小地方,找个有钱的提款机不容易,你还算是拎得清的,给我放聪明一点,不要像我年轻时一样被骗……” 陈树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血液几乎逆流,再也听不下去。 电话那头絮叨的声音像是魔咒,在她耳边萦绕,她胃部灼烧得难受,有种想呕吐的恶心感。 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想挂电话的冲动。 那头的叶佟还在用得意的语气絮絮叨叨:“我呢,也想好了,钱不用一下子要太多,毕竟老话说细水长流嘛,我看让他随便拿只表给我就可……” 陈树净脸色疲惫,缓缓呼出一口气,没再听叶佟说下去,狠了狠心,直接挂断了电话。 女人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 …………?!!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阵阵忙音,昭示着她被对方挂了电话,叶佟在愕然了一秒后,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她难以置信,火气一瞬间窜上来,愤怒在她的胸腔口堆积。 陈树净她——她怎么敢?! 裴念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像是有些困了,发现她这儿再没动静后,他伸手摘下耳机,坐起身来,看着呼吸起伏不定的少女,语气放轻了些。 “打完电话了?” 陈树净静了静,想起叶佟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语气有点恹恹:“你安静一点,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陈树净,讲讲道理好吗?就知道窝里横。” 裴念觉得自己非常冤枉,下床走过去,叹了口气:“你说不让我打扰你学习,我在这儿玩半天连连看了,都没敢惹你,怎么又讨厌起我了?” “……” 陈树净一想到叶佟刚才说,让她找个有钱的提款机,就忍不住默默生闷气。 有点烦,声音也带着闷闷的鼻音。 “……总之就是不想看到你。” 少年委屈得都快气笑了,走到她跟前,伸手把她头发揉乱,在女孩越来越不善的眼神中,漫不经心开口:“我说——别人瞎编乱造的话,怎么还迁怒上我了呢?” 陈树净眼神忽然一颤,慢慢抬起头,对上他清亮漆黑的眸。 他听到了。 “你听到多少?” “从‘你都和这种人在一起了’开始。” “……” 陈树净捂住自己的脸,心里不大好受。 裴念看她表情不对,顿了顿,慢条斯理解释:“不是故意的,一开始在打游戏,后来看你半天没写作业,感觉有点奇怪,就把耳机摘了。” “真不是故意偷听的。”他强调。 “……” 她梗着脖子有些泄气,又有些难为情的羞恼:“你既然听到她说什么,还过来跟我说什么……” “我当然过来啊。” 少年笑了笑,好像知道自己很好看,声音放轻的时候如情人低语,他用他那张挑不出一点毛病的脸,亲昵地弯下腰蹭了蹭女孩的肩窝,稀松平常道:“陈树净,别想太多。” “不是她让你找我,是我自愿的。” “……自愿什么?”她迟缓地说。 他顿了顿,笑了:“来当陈树净的atm。” “……?” 陈树净回过头。 有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裴念捏了捏她的后颈,漂亮的眼睫弯了弯,少见无奈地叹气说,“你笨啊陈树净。” “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做什么露出这副表情。” “……” 陈树净心情复杂得要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一定很傻。 不然他不会这样说。 少年揉了揉她的脑袋,静静垂下眼眸看着她说,他帮叶佟还债就是了。 前提是她不要哭。 陈树净怔怔地看着他,心口处酸酸涨涨的,有种莫名的痛感,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可她明明没有哭。 但却说不出话来。 裴念伸出纤长漂亮的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很轻地扯了下唇角,没有解释。 用钱买珍珠,和用爱买眼泪,在少年眼里是一个概念。 他只是用钱和爱买下陈树净未言尽的话,不想看她雾蒙蒙的那双眼。 多丑。 第47章 天气越来越热,陈树净身上的校服外套早就换成了短袖,学校里模考次数频繁,名次总有或多或少的变动,但陈树净的名字始终在光荣榜前三,未曾变过。 英语竞赛结束后,她就淡下了和葛叙扬的联系。 叶佟那天电话里说的,指向性其实很明确。 【“你一块儿竞赛的同学都告诉我了,你和咱家那个租客早搞在一起了!”】 ……和她一起准备竞赛的,除了葛叙扬也没别人了。 是葛叙扬告诉叶佟的。 陈树净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矛盾。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默默远离了这个人。 葛叙扬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发现陈树净对他刻意的疏远后,他也开始默默地回避,不再借替英语老师送东西的由头,时常来她班上送资料,在走廊上远远遇见她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停下脚步,若无其事地换一条路走。 他其实也很忙,桌上总是堆着厚厚一叠卷子,去哪里都行色匆匆,面色疲惫。 陈树净之前路过他们班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葛叙扬趴在桌上睡觉,背影看上去很单薄。 高三的最后一段路太匆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没人会在某个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精力。 他们都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 就像陈树净那时整日泡在题海里,没有发现,她和裴念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分享耳机听歌了。 叶佟那天的电话就像在平静的湖里投下一块石头。 起初泛起涟漪,但时间长了,湖面又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那天—— 三校联考的二模结束,学校给放了半天假,陈树净背着包从学校里走出来时,发现空中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从绵绵细雨到倾盆大雨,不过几分钟的事。 她顶着包跑出来,在门口找到了裴念。 第64章 他也没带伞,靠着门口的围墙躲雨。 少年身上的衣料单薄,黑色连帽衫被倾斜而下的雨水沾湿,额前碎发在风中有些被吹乱,他倒是浑不在意,只是空气里潮湿的味道让人有些心烦。 看到陈树净出来了,他抬起眼梢,懒懒散散地直起身朝她走来。 “出来的时候天晴,就没带伞。” 少年伸出一只手递给她,手背上还带着冰凉的雨珠。 “委屈你一下,”他接过陈树净的包背在身上,然后又牵过她的手说,“我们去奶茶店先躲个雨。” 陈树净应了一声,任他捞起自己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 有些凉意的手腕相触,少年骨感漂亮的手指关节扣住了她的,慢慢收紧,然后冲出了雨幕。 好在奶茶店不远。两个人到那儿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不少学生来避雨了。 今天学校放半天假,还有不少人是家长来接,眼前这场雨来得急,大部分人都没带伞,全都歇在店里躲雨。 推门进来的两人微微喘着气,裴念把连帽衫的兜帽摘了,露出他那张冷淡精致的脸,他抬了下眼,发现店里坐满人已经没位置了,转头轻声问她:“要借把伞现在走吗?” 陈树净摇了摇头,“雨太大了,先在这儿待会儿吧。” 两个人都长相出众,淋雨走进店内,很快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陈树净对视线很敏感,发现有位陪着孩子的母亲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脸色突变地皱了下眉,然后立马转头,严肃地跟自己的女儿说了些什么。 那个女孩看有点眼熟,应该是同年级的……陈树净想。 不过今天也只有高三生会出现在这里,二模考试,其他年级都放假了。 光荣榜上贴着她的照片,那女孩显然是认出了陈树净,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接着又看到她身边的裴念,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微微的惊艳,视线在少年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被她母亲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拐了一记。 女人又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露出有点不喜的表情。 ‘小小年纪不学好。’ 陈树净微微垂下眸,忍不住出神。 她差不多能猜到,女人会跟自己的孩子说什么。 “在想什么?头发乱了。” 少年长得好,一向被人盯惯了,从来不在意外界的注视,他突然出声,垂眸看了她一眼,习以为常地伸出手,把她有些沾湿的黑发理了理。 漂亮纤长的手指擦过她的脸,留下冰凉微麻的触感。 陈树净被激得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轻声说,“雨好像一时半会停不了,去问问有没有伞吧。” 裴念瞥她一眼,“刚才不是说一时雨太大了,打算等来着?” 她解释说:“店里也没有能坐的位置,我们不如先走。” 这儿认识她的人太多,陈树净有些不自在。 裴念顿了下,淡淡说好。 他朝前台走去。 陈树净一个人站在原地,随意望了下四周,当发现邱南和韩新浩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她面上一怔,又很快收敛起来。 那两人也看到她了,她朝他们礼貌性点了点头,有些心烦意乱地拿出手机,想看一下天气预报。 页面上写着极端天气,暴雨持续时间约四小时。 退出去的时候,发现收件箱里有两条未读讯息,来自一个多小时前。 陈树净当时还在考试,手机关机了。 平时除了手机运营商和裴念外,几乎没什么人会给她发短信。 陈树净还没点开看,但发现系统显示是未知发信人。 她摁了一下红点,打开短信。 【我要二十万,马上打给我。】 跳转出来的第一条内容映入眼帘,命令式的口吻。 熟悉到让她呼吸不由紊乱起来,心口重重一跳。 第二条来自半小时前,点开的刹那,她大脑一阵眩晕,愣愣站在了原地。 【陈树净,我快被他们逼死了!你不回消息,是不是想我死?!!】 ——是叶佟。 陡然间,一种突如其来的凉意在她胸腔处蔓延,她后背发凉。 裴念拿着一把伞,手捧一杯温热的奶茶走过来,看她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忍不住皱眉,把奶茶塞进她手里,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 陈树净张了张嘴,头脑无比混乱:“我妈好像出事了。” 他微微一怔,语气凝重起来:“怎么回事?” 陈树净把手机界面给他看。 裴念接过看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她又欠高利贷了?” “什么叫……又?” 张口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嗓音干涩。 裴念停顿几秒,“之前的债,我找人给她还清了,忘了跟你说。” “但我没听说还有二十万。” “……” 寥寥几个字,陈树净如坠冰窖。 情况不允许她多思考,她只能有些慌乱地沿着这个陌生号码拨打回去。 ……电话响了很久都是忙音。 陈树净脸上血色尽褪,有些难耐地咬住唇,偏头看着窗外呼啸的狂风骤雨,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恐慌感笼罩在心头。 “陈树净,放松点。” 裴念拉住她的手,皱眉叫她名字,“会没事的,别怕。” 他这样说,陈树净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把嘴唇给咬破了,殷红的血染在唇上,衬得人惨白。 不远处的角落,邱南和韩新浩看着这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对视。 “陈树净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邱南下意识答完,又翻了个白眼,眉毛高高挑起,“发现了吗?” “……什么?” “你喜欢她,却来问我她怎么了。”男生咂了咂舌,耸肩道,“这就是你输的原因。” “……” 韩新浩瞪他一眼,又忍不住沉默,因为事实如此。 那天的雨,实实在在下了几个小时。 他们撑伞走到路上,好不容易才打到辆车,回家已经很晚了。 到了七点左右,天已经彻底黑了,风雨还是没停,空气中都是潮湿阴冷的气息。 陈树净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上面写:【带上二十万来西巷。】 下午出考场的时候,她还在为忙碌到没有空隙的日子居然有了半天假而高兴,这会儿一抬头,看到窗外阴沉沉的天,以及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的雨时,陈树净只觉沁入骨髓的冷。 一直到很久以后的将来,她都记得当时的感受。 她冷得有些坐不下去了,惨白着脸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裴念下意识拉住她,声音严肃了些:“陈树净,冷静一点,你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应该是那些追债的人……”她抿了抿唇,“而且我妈可能真的出事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裴念呼出了一口气,烦躁道:“你既然也知道很久没见过她,就该知道,她这么长时间也并不关心你……至少我认识你那么久,没发现她有多好。“ 这回陈树净沉默了很久,“但是裴念,她是我的妈妈。” “我认为,没有尽到母亲义务的人,是没资格要求孩子尽孝的。” “……” 陈树净轻声说:“我家里,和你认知的可能不太一样。” 少年抬起眼皮看她。 她表情迟疑了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但最后还是开口:“……你住的那个房间,以前是我爸的。” “后来那里没人住了,所以我妈一个人养我。” 裴念盯着她说:“就算是她把你拉扯大,可她没在你身上花多少心思。” 陈树净一个人,可怜巴巴的。 陈树净摇了摇头,慢吞吞说,“没办法呀。”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没钱的人很难活下去。” “……”这话让他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在窗外呜咽的风声中,陈树净继续道:“我爸妈以前总吵架。” “我从小就害怕,因为他们每次吵架,我都会挨饿。” …… 裴念慢慢从她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一个故事。 陈树净的父亲和母亲,过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不住一个房间。 “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一个爱赌,一个滥用,生了我之后,每天入不敷出,全靠爷爷奶奶的接济过日子,我小时候总在外婆家和奶奶家两边轮流住,在外人口中,他们就是好吃懒做的两口子。”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为了钱的事总吵架,加上收入支撑不起开销,后来我爸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做梦都想要挣大钱,干脆拿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路,家里就只剩我和妈妈了。” 第65章 “当时我爸抛下这个家,走的时候,把最不值钱的我留给了我妈,谁都不想要我。” 她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话。 裴念皱了下眉。 “后来有一次,我妈在雨天把我一个人放在公园,说是要跟我玩捉迷藏,那天没有今天雨大,但是风很冷,我在公园里等了很久很久,害怕自己快要冻死了,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 陈树净顿了顿,“等我闭着眼睛数到记不得数字是几的时候,她却又出现了,哭着骂骂咧咧地跑来把我带回家,说了一通骂人的话。” “大部分我都记不得了,但我记得她强调了很多遍,要我必须好好读书以后赚大钱,一定要报答她。” “我说我会的。”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陈树净继续说:“我小时候其实不姓陈,我随爸爸姓。” “后来他抛下这个家走了,妈妈就带我改了姓,让我随外婆姓。”陈树净顿了顿,“她说这样的话,外婆手里的钱都会留给我,会对我们母女好。” “但其实外婆也没什么钱的,她年纪很大了,靠种地赚钱很辛苦。” “……有时候我也想过,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陈树净轻轻眨了下眼:“我像个烫手山芋,在这个家被踢来踢去。” “谁都不想捡。” “……” 裴念想安慰她,可她却没有哭。 女孩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用淡淡的声音叙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甚至是轻松的,好像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不过怎么说呢……” 她笑笑:“我妈虽然总说我是赔钱货,会嫌弃我年纪小挣不了钱,但她还是固执守旧,一边骂我一边把我养到了十八岁。我的一切都是她给我的,我可能会无视她的不合理要求,但我不能真的不管她。” “……” 廉价的,沉重的,痛苦的。 带伤疤的血缘亲情。 这样复杂的家庭,裴念只觉得压抑。 “……你就*因为她那次没有丢下你,所以要管她。” 少年声音忽然间有点哑,像压抑着什么,“那以后我管你,你也管我行吗?” 陈树净怔神片刻,忽然抬头看向他。 他垂下眸,缓声说:“外面雨大,不要出门了。” “我……” 她张口要拒绝,裴念打断了她:“别去好吗?” 陈树净一愣,“可是……” “这天气太危险了,不安全。”他说,“还有,下午的时候,我找人查了那个给你发消息的电话。” “刚才得到结果了,手机开户人姓梁。” “梁……” 陈树净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那个叫梁倾的男人。 她有些颤抖地拿起手机,又一次回拨了那个电话。 那头始终是忙音,无人接听。 - 一直到深夜十点半,那通电话才重新拨过来。 刚一接通,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女人带着怒音,是叶佟。 “陈树净,这都几点了你还没来!我就是这么养你的吗?!” 陈树净愣了愣,急忙道:“妈,你没事……?” “我当然有事!我快被那些追债的弄死了!”女人不可抑止地愤怒,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说。 “……妈,你为什么会需要二十万这么多?” 陈树净听到“追债”二字,看了裴念一眼,开了免提,和他一起听电话。 叶佟被这样问,有些心虚:“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给我钱就……” “妈!”陈树净抬高音量。 女人沉默了会儿,还是选择了坦白,毕竟她还想着靠陈树净,语气讪讪道:“我也不想的,那不是没办法吗,还不是梁倾那家伙赌运差,又害我输……” 梁倾,梁倾,又是梁倾。 陈树净仿佛被打了一闷棍,疲惫至极。 她紧咬着牙关,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轻声恼道:“你为什么又去赌!” 叶佟想都不想就反驳:“你这是什么语气?有你管我的份?” “下午给我发消息的,真的是追债的人?” 叶佟怔了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慌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梁倾给我发的消息,对吗?” 叶佟沉默了很久。 下一秒,她匪夷所思道:“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真的。 “你真的欠了高利贷吗?” “这是真的,陈树净!!”叶佟意识到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突然发疯一般,“你一定得管我!” “我真的在被追债,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到来找你,你是我女儿,不能不管我啊!” “……妈,”陈树净静了静,忽然有些悲哀,“为什么要装作被绑架的语气来骗我?” “……你在怪我是吗?我有什么办法!” 叶佟心虚而易怒,只听出了她的拒绝,她神经质一般喃喃道:“我缺钱啊,我去赌就是为了把本钱赢回来,你以为我想?!你怀疑这怀疑那的,是想让我死吗?!” “……” “你和你爸一样,打算不管我了是吗!”叶佟歇斯底里地咆哮。 她能怎么管她?陈树净忽然觉得很荒唐。 二十万,这对她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是。”陈树净低声道,“我不会再管你了。” “……净净?”叶佟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二十万。” 陈树净嗓音有些闷,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家里的情况,能拿的都被叶佟拿走了。 “妈,你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不可能拿得出二十万。” 叶佟急了,“你就不能帮我求……!” “不能。”陈树净打断她,心里难受,但还是一字一句说,“妈,裴念已经帮你还过一次债了。” “你不该去赌的。” 叶佟一下子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 “……好,好,好!” 叶佟连说三个“好”,嘴唇都气得泛白了。 她还是从前那样,气性极大,生气的时候喜欢摔东西发泄,电话那头不断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音,陈树净闭了闭眼,耳边叮呤咣啷的动静很刺耳。 “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好女儿,和你爸一样,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女人怒火攻心,一下子气到了极点,声音尖锐地说着刻薄的话。 陈树净有些难受,呼吸感到困难,脸色白到不大正常,一句话也没说。 少年在旁边忍不住皱眉,用嘴型问她还好吗。 女孩没有回答,也没有挂电话。 直到叶佟骂累了,安静下来,才发现那头已经沉默了很久,空气变得很寂静。 她也随之安静下来,没再出声。 一直到陈树净以为对面已经挂断了时,她忽然听到电话那头,叶佟用从未有过的阴森冰冷语气道—— “陈树净,你给我等着。” 女孩眼皮颤了颤,手猛地攥紧成拳。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像是被剥夺了声带,难受到情绪有些不受控制。 第48章 陈树净小时候记事起,印象里总是一个人被丢在家。 叶佟外出的时候,会时不时打来电话。 电话里总伴着搓麻将的杂音,她会在麻将桌其他人的催促声中,丢出一张牌,在桌面落下一声闷响,然后压低了声音,用难得哄孩子的语气问她,爸爸在不在家。 其实她从来都是敷衍的,只是陈树净那时太小了,没有发现。 陈树净儿时总天真地以为,那是她和妈妈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游戏,所以每次接到电话后,都玩得很用心,会认认真真掰着手指算,爸爸大概还有多久回来,然后告诉她。 可是很久以后的某天,当家里发生了一场剧烈争吵,脸色难看的爸爸摔门而出的时候,却对着当时年幼的她指着鼻子骂。 陈树净被男人身上的火气吓懵了。 叶佟在旁边讥讽地笑,刺耳至极。 她的父亲,她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个男人,几乎是谩骂地指责一个小女孩是帮凶,是滥赌成性的人的女儿。 陈树净当时甚至连“滥赌成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还不明白,却被他扑面而来的戾气扎了满身。 她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小手还抓着美术课上画的全家福,老师说可以拿给爸爸妈妈看,他们会开心的。 …… 这之后的事,陈树净后来印象不深了,但总归那一天,好像没有人是开心的。 场面混乱一团,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哭泣的她,只记得那时叶佟发疯似的往门口摔碎了个杯子,骂男人没本事,嘴上知道说她,还不是天天在外混吃混喝。 男人被说中了,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 第66章 “你有种别花我的钱!” “那你滚啊!”叶佟不服输地骂道。 后来爸爸真的抛下这个家走了。 叶佟一开始也气急败坏过,在家里大发脾气,诅咒发誓说一定要他好看,但后来日子长了,她没了人约束,也觉出了滋味来,干脆日日泡在麻将馆,再也没有打电话回家过。 早在那个时候,她的期待就该结束了。 陈树净有些失神地想。 * “其实……” 寂静的屋内,少年突然开口:“二十万,我可以借给她的。” 陈树净按了下太阳穴,疲惫地摇了摇头。 “不是二十万的问题。” 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只是裴念,你没有义务这样做。” 叶佟总是这样滥赌,先前已经是卖房子,现在又去欠债,还去借高利贷,如果总是有人无条件给她收拾烂摊子,很难讲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她会闯出什么弥天大祸。 “陈树净,我说了会管你。” 没有谁天生有义务替另一个人做什么,但裴念只是不想陈树净把他当别人。 “……这不是一回事。” 陈树净也是有廉耻心的。 她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裴念因为她母亲的私欲而买单,何况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人情冷暖,陈树净把这些分得很清。 “裴念,别总对人这么好,很傻。” 少年冷淡的眼皮掀了掀,下意识想反驳,想说别人的死活他才懒得管,但对上陈树净那双干净的眸,他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换了话题。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快要高考了,她压力其实也很大。 陈树净抿了抿唇,犹豫了许久,还是做出决定:“报警吧。” 叶佟现在遇到的局面,她一个学生根本没办法解决,而且就算还钱了,“高利贷”三个字对普通家庭来说,就代表着源源不断的麻烦,后患无穷,根本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无论如何,还是先报警吧。 裴念也能理解她的考量,正好明天是周末,他想了想说:“那我明天陪你去。” “……好。” 陈树净随口问:“现在几点了?” 少年看了眼墙上的钟,答:“快十一点了。” “那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做套卷子就睡。”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陈树净每天做题做得昏天黑地,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累到没时间睡觉,饶是这样也没见她停过,她一向是个自律的人。 “……今天还要做卷子吗?” “嗯,手感很重要。” 陈树净其实也很困了,但她还是想多做点题,说着打了个哈欠,准备去浴室洗漱了,少年沉默下来,认命地起身,去厨房给她洗水果。 想到她刚才喉咙有点哑,又炖了点冰糖雪梨。 等他端着吃食回到房间,打开门的时候,声音下意识放轻下来。 陈树净趴在书桌上,安安静静的,已经睡着了。 手边还凌乱地放着张做了一半的试卷和笔。 看来是困到倒头就睡。 少年把冰糖雪梨的碗放在桌上,弯腰看了看她,睡得很熟,头发还有些湿哒哒的,沾了点水汽。 “陈树净。”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想让她回床上去睡,但又不敢抱她,怕他一伸手,女孩就惊醒了。 少年垂下眸,“陈树净。” “……陈树净。” 小声叫了她两声,女孩都没应答,安静看了她许久,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少年那张漂亮到有些张扬的脸庞走神了两秒,眼尾微微低垂,声音懒而怠,弯腰偷偷在她耳边叫了声:“老婆。” 女孩睡得很熟,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起去警局报了警。 做完笔录出来,裴念问她:“去吃点什么?” 陈树净早上一醒来,匆匆洗漱完之后就拉着他来警局,也没来得及吃早饭。 裴念怕她饿,打算在附近找个早点摊。 陈树净想了想说:“我记得前面不远有家馄饨店,要不我们去那儿吃吧。” “行。” 到了馄饨店,才发现这家其貌不扬的小店,早上的食客还不少。 大多都是附近的居民,都是爷爷奶奶辈的,毕竟能在周末大清早起床的年轻人,到底是少数。 陈树净和裴念走进店里时,店内已经生意好到连空着的桌子都不剩了,三三两两的人凑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天,烟火味十足。 他们刚走过来,老板看见来了客人,连忙吆喝:“两位吃早饭啊,介意拼桌吗?咱家没位置了。” “……” 裴念没怎么跟人拼过桌,他有些轻微洁癖,闻言蹙了下眉,想到是陈树净说要吃馄饨的,没第一时间拒绝,而是看向了她。 其实比起馄饨,她更想吃裴念做的早饭……陈树净思忖。 这时店内角落里,传来一道男声:“陈树净。” 两人抬头望过去,一静。 居然是葛叙扬。 男生朝陈树净挥了挥手,仿佛两人之间没有过嫌隙一般,语气自然地跟她打招呼:“我这边有位置,不介意的话,可以坐这里。” 他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因为位置隐蔽,又是死角,难怪他们刚才没有看到。 陈树净没动。 她不知道在叶佟那里,葛叙扬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她有些犹豫,在想合适的措辞准备拒绝。 不过裴念比她直接多了。 少年眼皮掀了掀,几乎都不需要多言语,他天生的那股傲慢姿态就显露无疑,眼尾微扬,有股嘲讽的意味。 “不好意思啊,稍微有点介意。” 他笑了笑,“毕竟我们也不是很熟。” 葛叙扬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一言不发。 店主还在一旁等着,见他们不愿拼桌,露出了点不耐,音量抬高了些:“哎,你们还吃不吃?” “不吃了。”陈树净赶紧说,拉着裴念准备走。 “等等,打包两杯豆浆。” 裴念却顿住脚步,走到前台要了两杯喝的,转头对陈树净说:“你早上没吃东西,先喝点垫垫胃,回去我给你做。” 陈树净哦了一声,跟在他身边。 葛叙扬坐在角落,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垂下眸子,掩住了瞳孔中的戾气。 等两人接过豆浆,准备离开的时候,店外传来了脚步声,又有顾客进来了。 陈树净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高大男人,长相有点凶。 他是从对面的网吧出来的,看脸上的黑眼圈似乎是通宵了一天,脸上满是疲惫,还爆出了几颗痘痘,男人经过他俩时扫视了一眼,兴致缺缺。 他应该是早餐店的常客了,跟店员丢下句“老样子”,就自顾自地径直往里走。 刚才的店主见了他,脾气就好像一下子软了下来,带着点示好语气说,“全哥来了啊,小娟还不赶紧去倒茶!” 女店员忙不迭起身,拿了个茶壶走了过去。 这一切都和他们两人没关系,陈树净向来对这种看上去危险的人避之不及,手里捧着热豆浆,连忙拉着裴念的手往外走。 临走的时候,裴念眼角余光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那个叫全哥的男人,已经走到了角落的位置。 就是刚才葛叙扬坐的地方。 那里还有空位,他一屁股坐下。 他们认识? 裴念挑了下眉,想。 * 男人在位置上坐定后,看到葛叙扬还望着门口的视线,嬉皮笑脸地啐了一声。 “哟,还看啊?人都走了,还这么念念不忘的。” 葛叙扬脸色紧了紧,收回视线,不悦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看谁?” “当老子白混这么多年?” 葛全笑话他:“嘉城这么大点地方,长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能有几个,哪那么容易忘。” 上次在图书馆门口见过他们三人走在一起,葛全是老江湖了,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自己这个便宜表弟对那女孩抱着的是什么心思。 男人笑嘻嘻的轻佻语气,让葛叙扬很不舒服。 他冷下声音,“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 葛全脸上的刀疤挑起,也不顾这是在外面,伸出巴掌,往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记,骂了句脏话。 “真他妈给你脸了,你当你是在跟谁说话?” “……”忘了他是流氓了。 葛叙扬生生受了这一记,表情扭曲了下。 葛全看着他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接过女店员给自己颤巍巍端来的馄饨时,还顺势揩了一把油,那个叫小娟的女人吓得哆嗦了下,差点把馄饨碗磕了。 葛全不爽地咂了一声,瞪她一眼,女店员赶紧低声下气地道歉,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67章 葛全耸了耸肩,也没把她避瘟神似的态度当回事,他喜欢别人怕他怕得直哆嗦的样子,这让他有种快感。 他睨了自己面前的少年一眼,想到什么,忽然语焉不详地道:“话说回来……你也是我表弟,怎么总呆头呆脑,跟只蠢驴似的。” 刚被他踢了一脚的葛叙扬忍着痛,有些烦躁地抬眼,“你什么意思?” 葛全不怀好意地开口。 “不是喜欢她吗?喜欢就去抢过来。” “……” 这话的指向意味太明显,葛叙扬蓦然间静了静,呼吸声突然变重。 - 时间匆匆一晃而过,距离高考还有十天。 陈树净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做题。 她每天早上会拿着一本小册子背书,裴念替她把一切收拾好,拎上书包跟在她身旁,陈树净吃他做的早饭,少年手里拿着她喝了一半的豆浆,两个人并肩走,以为高考就是眼前最大的难题。 叶佟没再来找过她。 那天去警局报警之后,警方说他们会跟进调查,知道陈树净是高三生后,他们负责而认真,让她先专心于考试,有什么事考完试会通知她。 陈树净也是这么想的,她把一切杂念摒除在外,专心致志地备考。 放空大脑的时候,有些习惯一下子没有掰正过来,就很难改掉。 去小卖部买东西时,她还是习惯性去拿打折的特价商品。 裴念在一旁拦下她,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从旁边货架上拿了日期新鲜的牛奶给她:“想什么呢,也不怕吃坏肚子。” 她讪讪收回手,“……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也喝。” 他是这个意思吗?少年啧了一声。 “对自己好点,陈树净。” 快要高考的人了,也没个数。 “……” 陈树净默默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距离高考还剩三天的时候,葛家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葛叙扬下楼的时候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人,愣了一下。 见他站在楼梯上,葛全轻描淡写地一抬下巴,支使他道:“傻站着做什么,没看见有客人吗,还不快去倒茶。” 葛叙扬一开始没动,等葛全抬起头,朝他露出不悦的表情时,他终是抿起唇,朝厨房不情不愿走了过去。 身后不远处,那两人在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言谈间颇为愉快:“那就这么定了……” 明明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不知为何,葛叙扬心头涌起了一股隐隐的诡异。 就在他快要走进厨房的时候,葛全忽然想起什么来,叫住他,“欸,葛叙扬。” “你过来,找你有点事。” 轻蔑傲慢的语气,好像他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男生低着头,默默地想: 这人怎么不早点去死。 可惜他心里想的事没法应验。 坏人也总是不叫天收。 …… 厨房里。 回想着刚才葛全叫自己过去,威逼利诱他过两天要做的事,葛叙扬忍不住出神。 热水烧开的时候,一滴滚烫的热水溅在了他的手背上,葛叙扬手一抖,原本捏在手里的茶杯掉下去,碎了。 第49章 高考前一天,最后一次放学铃声响起。 陈树净是今天的值日生,她提前跟裴念说了会晚出来。 等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陈树净就是在这时被葛叙扬叫住的。 “陈树净。” 她回头,黑发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 除了前几天馄饨店那次,他们在学校里就像是陌路人一般,很久没见到他在学校里跟自己打招呼了,陈树净有些惊讶,犹豫了片刻才道:“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葛叙扬笑了笑说,“我看很多人找你要考试祝福。” 这话对他们俩之间来说,未免有些暧昧了。 陈树净蹙了下眉,不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如果没事的话,我还要回去复习……” “你知道你妈妈的事吧。”葛叙扬突然开口。 陈树净愣了愣,一下子噤声。 看向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你妈昨天来我家了,找我表哥。”葛叙扬扯了扯嘴角,平静说,“我表哥是放高利贷的。” “……什么?”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那个叫葛全的表哥,是从监狱出来的,他要钱不要命,是个疯子。”葛叙扬耐心解释。 陈树净眼皮动了动,看向他问,“那我妈……” “在我家做客。”葛叙扬说,“我请你喝奶茶吧。” “不用……” “我喜欢你。” 葛叙扬忽然语出惊人,笑着说,“我请你喝奶茶,回去以后,我让你妈回家。” “……” 陈树净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 她的手攥紧了书包袋子,“……那我给朋友发条消息,可以吗?” 【不是喜欢她吗?喜欢就去抢过来。】 【喜欢,就去抢过来。】 葛全那句话不断在耳畔回响,仿佛一瞬间,不理智的天平被倾覆了。 陈树净没有得到回应,因为她的手机已经被走过来的少年拿走了。 他此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比平时刻薄。 “学校后门开着,我们往那里走吧。”他用力拽住她的手说,“离奶茶店近。” 陈树净之前没有走过学校后门,这是学校为了方便第二天的高考执勤,而特意在这几天给学生开放的。 所以她也没想到,这条路上会这么荒凉。 她有些踉跄地跟着,一直走一直走,也没有看到奶茶店,直到葛叙扬停下脚步,松开死死拽着她手臂的手,陈树净纤细的手腕上浮现一道清晰的红痕,她才有时间抬头。 “哟,来了?” 小巷里,一阵烟雾缭绕的烟味中,葛全抬起头,脸上两道刀疤看上去阴狠,又蛮横。 陈树净对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印象不深,只看得出他来者不善,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多余时间去思考,已经被另一件事冲击了大脑,愣愣看着前方,心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陈树净整个人身子发冷。 “你……” 葛全身边站着的人,她再熟悉不过。 是叶佟。 女人为了钱做出这种事,到底是心虚的,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朝她看了过来,说,“……树净。” 陈树净喉咙里有些犯恶心。 “这是怎么回事?” “看不出来吗?”葛全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笑吟吟道,“你被你妈卖给我了,拿你骗钱啊。” 她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人渣。” 话音刚落,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道耳光扇在了地上,陈树净耳朵嗡嗡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葛全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收回手,嗤了一声,“还挺能说。” - 裴念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刚跟律师在电话里聊完。 叶佟那二十万对他来说其实不多,少年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稳妥的人,不想让陈树净因为他帮忙的事心生负担,影响了重要的考试,裴念是私下里找人去处理还款事宜的,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 但他就是做得太隐蔽了,无人知晓。 所以叶佟也不知道。 她实在是穷疯了,也穷怕了,走投无路之下,找到了一个最不该合作的人,跟他开了口。 裴念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是陈树净,他下意识接起。 轻松熟稔地“喂”了一声,还没等少年继续,就听到那头吊儿郎当说话的,陌生成年男人的声音,带着哂笑。 “喂,是叫裴念吗?” 他说,“你的小女朋友在我手上。” “……” 天上慢慢下起了雨。 手机屏幕上自动弹出天气预报,称今日晚间有暴雨,请各位市民做好预防。 少年站在原地,笑意一点点淡下去,直到脸上彻底没了表情,他眼皮慢吞吞垂下来,心情差到极点。 那张好看的脸上眸色深沉。 裴念甚至没有去验证事情真假,电话是由陈树净的手机号拨过来的,本身就代表了事实。 “你要什么?” 葛全张口就来:“两百万。” 狮子大开口的男人其实也拿不准这少年到底能给多少,毕竟叶佟虽然说他有钱,但也支支吾吾的,具体说不出来他到底多有钱。 他表面上答应了给叶佟分二十万,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且不提是不是真能给她这些,但叶佟今天的“功劳”,充其量也就是给他提供了勒索对象,然后细节上帮了点小忙而已,压根不值这个数。 葛全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知道勒索不能一下子把人逼急了,否则极有可能颗粒无收,所以他报这个数字也只是试探一下,等着他交涉还价,但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的少年连还价都没还,一下子答应了。 第68章 “好,我给你。” “你别动她,把人放了。 葛全一愣,刀疤脸上笑意肆虐起来,明白自己找对人了,哈哈大笑:“你这人懂不懂规矩,钱都没给,我怎么敢把人质放了啊少爷?万一你出尔反尔呢?” 钱要少了,葛全想。 “你给我卡号,一分钟。” 雨渐渐下大了,裴念在校门口,细密的雨砸在他身上,把少年的黑发淋湿。 对面安静了一秒,而后挂断电话。 裴念的指甲掐进掌心,几乎要陷进去。 直到卡号被发了过来,他才松了口气。 他很快转钱过去,停也没停,又给一个人发了消息:“查个账号。” 进账两百万的声音悦耳动听,葛全还是第一次赚钱如此轻松,他看向角落里的陈树净,忍不住眯起眼睛,邪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值钱啊……” 陈树净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呼吸微弱,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叶佟,女人回避她的视线,她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葛叙扬,男生默默偏过脸,没说话。 葛全笑了笑,砸吧着嘴说:“难怪我这表弟这么喜欢你,我都要爱上你这棵摇钱树了……” 说着说着,目光落在女孩被淋湿的身上。 他看陈树净的眼神变了。 叶佟愣了愣,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走上前讨好地说:“全哥,钱已经拿到了,不然我们就……” “你他妈出力了?就敢在这儿对老子指手画脚?” 葛全最厌恶别人教他做事,不耐烦把叶佟的手撇开,冷笑道:“你当老子敲诈不冒风险啊?去,把你女儿衣服脱下来,给她拍两张照片当做把柄,省得之后这俩人报警把我抓起来,老子又得进去。” “什么?这……” 叶佟人虽贪,但到底没坏到这种程度。 她有些后悔了,感觉自己找的这个人,真的是个亡命之徒。 “全哥,不用做到这份上吧……这是我亲生女儿,我是她亲妈,她怎么可能会报警……” “亲生女儿?如果感情真有这么深,你会把她手机解锁了,让我来打敲诈电话?”葛全讥讽道。 叶佟沉默下来,脸色有点扭曲。 葛全朝那边努了努嘴,“喏,还不快去。” 叶佟有些犹豫,看着地上的女孩没动。 陈树净张了张口,看着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妈……” 叶佟脸苍白得吓人,脚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葛全不悦,冷笑着说:“你不动手?行啊,说好的钱扣一半。” 少的那一半钱能要她的命。 叶佟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这回有反应了:“全哥,你不能这样,我们说好了的……” “妈的磨磨唧唧的,这雨越下越大,你不嫌难受老子还嫌呢!” 葛全没耐心了,一把薅住她头发拎起来,居高临下威胁道:“你不照做,老子就弄你了,别怪我葛全事先没说过,老子只认钱不认人!” 拉扯的疼痛让叶佟连声求饶,等葛全好不容易松手,这一刻女人终于沉默下来,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她咬咬牙,拿着手机朝陈树净走去。 陈树净刚才被扇了一巴掌,又被葛全反绑了手押在那儿,这会儿只能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有些悲哀。 叶佟不敢正眼看她。 一旁的葛叙扬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哥。” 葛全看过去,有些稀奇,“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子刚才叫我什么?” “……” 葛叙扬忽略他的嘲讽,继续道:“哥,算了吧。” “怎么,看不得喜欢的人受委屈?” 葛全瞧他一眼,讥讽地哈哈大笑,说出来的话下流:“那到时候拍完了,漂亮小姑娘的照片发你一份,你自己晚上珍藏呗!照片随你怎么用,哈哈……” 葛叙扬彻底冷下脸,语气生硬地说:“我明天还要考试,先回去了。” “倒是忘了……你还是个高三生呢。”葛全若有所思,“回去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知道吧?” 毕竟是自家兄弟,葛全对他还是比叶佟宽容。 “我不傻。” 葛叙扬背对着陈树净,冷冷丢下这句话后,朝巷子外走去。 葛全看着他的身影离开,转过身,朝留下来的两人笑了笑,刀疤脸上的笑容可怖。 “好了,现在趁你女儿那个小男朋友还没来,我们开拍?” 男人的外套被雨淋湿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从兜里掏出一柄匕首,朝叶佟晃了晃,“你来,还是我动手?” 看着叶佟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以及定了定心神后,终于作出决定般拿起手机,手往自己衣领靠过来的动作,陈树净扯了扯嘴角,绝望地闭上了眼。 * 陈树净的手机是裴念送的。 特别定制款,以防万一里面装了定位芯片。 但少年当时没有想过,会有用到它的这一天。 叶佟的掌心虎口被陈树净咬出了血痕,女人吃痛地缩回来,刚想叫苦,就被嫌她不中用的葛全给推开,整个人跌在雨中,衣服都沾上了泥。 叶佟又气又急,心惊于这个男人的狠毒,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他想做什么。 陈树净手被绑住了,见他过来了,张嘴还想咬,被葛全掐住了下颌。 “牙挺利啊?” 那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嘴边。 长相可怖的男人阴恻恻地笑了,朝她说:“你猜猜,老子杀没杀过人?” 叶佟咽了咽口水,手臂大腿被蹭破的伤也不想管了,她现在只想分了钱,然后赶紧离这个男人远一些。 她悄悄拿出手机,想给梁倾打电话。 那头却一直处于忙音状态。 葛全余光瞥见她的动静,忍不住笑笑,玩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赌钱有意思吧?” 叶佟被他搞得心里发毛,加上梁倾不接电话让她心里烦躁,这会儿也没了冷静,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吼道:“关你屁事!” “怎么能不关我事呢?现在是不是联系不上你男人了?” 葛全笑嘻嘻的,怜悯看着她:“说起来我今天这么赚,还得感谢你那个小白脸姘头呢。” “……什么?” 叶佟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呆呆看向他,舌头有点打结了。 “还没明白?”葛全啧啧称奇,“真是蠢女人。” “你那个姓梁的姘头,前些日子白送我一块表不说,被我打怕了,还*答应了替我做局赚一笔,二十万的借贷,老子稳赚不赔啊,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现在你给他打电话,他人估计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就是个骗女人钱的小白脸,你还真以为你俩是爱情啊?” 刀疤脸的男人说着说着,忍不住捧腹大笑。 叶佟愣愣看着葛全,手里的手机掉落下去,表情又俱又恨。 葛全却已经不想管她了,他转过身舔了舔唇,看向陈树净,突然生出了个念头,若有所思道:“你这个女儿,倒是挺招人喜欢,追求者一个接一个,又是我那个便宜表弟,又是富二代少爷的……” 他笑得别有深意:“老子现在倒是有点好奇,想知道她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了。”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叶佟心中一震。 她忍不住说:“你不能……!” 葛全的手已经伸了出去。 “滚!” 陈树净屈辱地骂了一声,用力反抗,被他拽着头发往墙上砸去。 闷的一声,女孩的额头开始渗出血渍。 叶佟傻了,一下子吓得不敢再出声。 葛全已经从地上捡起手机,朝叶佟露出阴冷的表情,“不想被警察抓住,就闭上你的嘴,老子就算被抓也得把你供出来,你记住,咱们可是共犯。” 叶佟伸手死死捂住嘴,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地起身,往巷子外拼了命跑。 葛全低声骂了句废物,也没去追她。 晾她也不敢做什么。 男人休息了片刻,重新伸出手,俯身靠近陈树净。 刚才目睹了叶佟头也不回往外跑的背影,陈树净一直默不作声,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葛全还以为她已经放弃挣扎了。 结果在他即将要碰到她领口的时候,她却猛地一扎子往他脑门一撞。 “操!你个臭婊子……” 葛全冷不丁吃痛,大怒。 女孩挣扎着起身要跑,葛全一把拽住她往后一扔,雨天地上湿,陈树净被他甩在了地上,狠狠踹了几脚,他力道狠,人又毒辣,几乎是往死里折磨,等陈树净腿不能动弹了,他冷笑着就要欺上来—— “住手!” 背后的声音让两个人都停下来。 陈树净睁大了眼,而葛全则是不爽地回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裴念赶来了。 雨天信号差,好不容易定位到地址后,他第一时间就往这里跑。 第69章 路上还遇到了叶佟,女人见了他先是怔了一下,很快想到什么,又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裴念顾不上理她,头也不回地就要走,但叶佟却拦下他,给他指了个方向。 是个小巷,和他定位到的地点一致。 裴念的目光扫过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女人一改往日精致艳丽的装扮,衣服被雨淋湿,上面还沾着脏兮兮的污渍,他迟疑了一秒,还是听了叶佟的话。 赶到这里的时候,陈树净正被葛全掐着脖子,死死摁在地上准备扇她,想让她听话。 雨水混着血水,在地上蔓延开来。 浑身都被淋湿的少年看着这幕,眼睛一下子红了。 “你做什么——” “放开她!” 葛全听到声音,有些惊讶,抬起头:“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没有人回答他。 少年此时像个发了疯的疯子,一声不吭冲过来抓住男人的衣袖,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狠狠砸向了墙,葛全一时失察,重重摔在了泥泞的雨水里,坚硬的墙面差点把他的头骨都要撞碎。 “裴念!” 陈树净挣扎着要起来。 少年微微喘着气,看着地上的女孩,衣领半敞,还有摔落在地上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正在录制”画面,让他一下子顿住了。 裴念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这场阴雨连绵的天,暗得吓人,又湿漉漉的。 “你他妈——敢打老子!” 身后传来葛全恼怒的声音。 裴念转过身,发现葛全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瞪着他,冲了过来。 他是睚眦必报、穷凶极恶之徒,陈树净忍不住道:“小心!” 裴念没吭声,他身后就是陈树净,他不可能让开。 少年身形清瘦,看起来不像是会打架的,但和陈树净想的不一样,他是从小的练家子,一招一式都有专人教导,和葛全这种野路子不一样。 加上葛全刚才被他摔过,身上还有砸出来的伤,一时半会还真有些吃力。 打着打着,葛全眼中露出凶光,手背到身后,从兜里拿出匕首。 裴念看到眉头蹙了下,刚想躲,下一秒眼睛却睁大,发现男人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着旁边的陈树净,他几乎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地抬手去拦。 噗嗤一声,血肉被扎破的声音。 “……” 陈树净眼睛睁大,怔然站在原地,雨砸在她身上,寒风灌进衣领,彻骨的冰凉,她眼泪愣愣的,下一秒夺眶而出。 “裴念!” 她想让裴念回来和她一起跑,但葛全趁他受伤,又猛地扑过来,男人打红了眼,那张脸上表情狰狞。 少年没跑,轻轻嘶了一下,忍着痛,去抢葛全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 “你要这个?” 葛全躲了一下,反应过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啊。” 陈树净刚才被打,现在腿疼得厉害,她缩在角落里,一瘸一拐地想要站起来。 葛全注意到这幕,舔了舔唇,故意误导道:“你喜欢的妞漂亮是漂亮,就是现在变成二手货,被我拍了照片了,你还要吗?“ 少年一声不吭,用那双被扎出血的手,捡了块石头,往死里开始砸向男人。 裴念像疯了一样殴打着对方。 到后来,匕首也被他抢了过来,扎进了男人胸膛。 陈树净尖叫起来,“他什么也没有对我做,裴念,他只是拍了我被打的照片,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凭什么打你!” 少年眼睛红红的,仿佛要哭出来一样,“我都不舍得让你哭。” 血从男人的胸膛流出来,和雨水混在一起,沾湿了他的衣服,葛全也不是吃素的,忍着剧痛一把掀过少年的肩膀,重重往墙上砸。 一下又一下,裴念被按在墙上,脑袋往墙上砸。 他拽着从葛全口袋里翻出来的手机,扔进了不远处的雨里。 少年的右耳慢慢渗出了血,陈树净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不知何时起,巷子外传来了警鸣声。 “你报警了?!” 葛全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跑的。 他一松手,满脸是血的少年瞬间暴起,裴念用最后的力气,把他的手反剪在身后,死死抓着。 “操你妈!你个狗娘养的!!放开老子!!那两百万老子还你还不行吗!” “没听到条子要来了吗,你个逼快放老子走!!” 葛全声嘶力竭地骂,少年都像没有听到,只是顶着满身狼藉,和湿漉漉的黑发,看向了陈树净。 他满身伤痕,耳朵和右手都流着血,看上去狼狈极了。 少年张了张嘴,无声冲她说了一句话。 【不要哭。】 陈树净瘫坐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拼命摇了摇头,忍着泪,但还是哽咽地用气音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雨声太大,把她的声音淹没。 在呼啸的警笛声中,警察把葛全拷走了。 裴念倒在血泊里,后背抵着墙,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有点凉,是陈树净在哭。 她哭得很安静,眼眶红红:“裴念,你能不能不要有事。” “这么怕我出事啊?” 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力气开玩笑。 陈树净流着泪,闷闷地骂他一句混账,又低着头说:“你不要有事,我答应你一个愿望。” “要不要我提醒你,上次的许愿券我还没有用。” 陈树净没吭声。 裴念也不逗她了,望着她的眼睛:“真的什么都答应吗?” 她哽咽着嗯了一声,“只要你说。” 他像是真的思索了下,而后笑了:“那,一辈子爱我吧,陈树净。” “……” 他不说我爱你,他说一辈子爱我吧,陈树净。 陈树净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裴念让她去把地上的手机拿过来。 陈树净没问为什么,只是去做了,回来后告诉他:“你没来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咬了他手指,所以他才会打我,手机里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些东西,你放心。” “我知道。”他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我不是担心这个。” 陈树净一愣。 “就算真的拍了什么,在意的也不会是我。” 裴念垂眸看着她,沾了血的脸颊看起来有点狼狈:“陈树净,我说管你一辈子,那句话是真的。” “我不想因为任何一点可能,让你对任何事留下阴影。” “我是想让你放心。” 她垂眸看着他,睫毛一下一下颤动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哪有人这样的。 她眼睫微微湿润。 手机里新拍的只有一张照片。 是陈树净被葛全丢在雨泊中,脸上还有明显的巴掌印。 裴念闭上了眼,表情阴森。 陈树净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交给警察吧。” 他说:“嗯。” 他的手背上被匕首扎过,现在血迹半干,留下斑斑的血污,刚才在一片混乱中打斗,脑袋撞墙,耳朵还在不停地流血,陈树净说的话很轻,少年有些费力地去听,但还是感觉模糊,只能含混不清地应声。 陈树净好像意识到什么,敛了声,靠在他身边过了一会儿,脸贴近他掌心喃喃道:“对不起。” 她缩进他怀里,像找到了避风港。 两个人的衣服布料交织在一起,身上是一样好闻的洗衣粉味。 她又低声说了一遍:“……对不起。” 少年有些困倦,眼皮沉沉撩了下,看向她。 救护车来之前,裴念一直陪在她身边,明明伤得很重,却还是撑着口气,在要被送去医院之前,弯腰抱住了她。 “陈树净,不要道歉。” 雨停了,少年换了一只没有血污的手,理了理她的头发,轻声安慰说,“明明不是你的错。” “所以不要道歉,好吗?” “……” 她怔怔看着他,鼻尖耸动了下,心酸酸涨涨。 从前犯错只会得到巴掌的陈树净,这次得到了一个拥抱。 她在泪眼朦胧中,突然开始忍不住有些后悔。 后悔她为什么这么坏。 他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那部上映了两个月的电影,在昨天下架了。 裴念一直想看的那部电影。 第50章 六月十二号,天气晴。 陈树净拎着粥,坐电梯到了医院的最高一层。 裴念在这里的单人病房。 从电梯出来,她走到了病房附近,发了会儿呆,却没有推门进去。 门口有护工在看着。 低头看着洁白无尘的地面,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很浓,这里太安静了,陈树净置身这样一个陌生环境,心里有些空空荡荡。 第70章 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个噩梦。 警察告诉她报警的人是葛叙扬,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名字。 骗她的加害者,又矛盾地报了警。 不过陈树净彼时已精疲力竭,也没有力气再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她只是把前因后果完整叙述出来,其余的一切都交给警方判断。 高考前发生了学生遇袭事件,陈树净很快被保护起来,社会层面非常关注这件事,甚至消息传开后,还有媒体想要来报道这件事。 但很快就被封锁消息。 没多久,随着高考的结束,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对高考分数的预测上,没人还记得裴念。 陈树净的考试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 她在考场上一如既往的高效率,专注做题。 自己为之努力付出了那么久的东西,不能付诸东流。 其实有时候连陈树净自己都觉得,她大概是个心肠很冷的人,坐在考场里时完全没时间去思考别的,做卷子心无旁骛,连解题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只是走出考场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看向门口,以为有人会在那里等。 但以后都不会有人等她了。 这些天来,裴念的病房门口永远有人看着。 她见过一次裴念的母亲,那个叫周贞芸的女人。 人很漂亮,气质也好,不过大概是有钱人天生有这样一种气场,分明是礼貌而温和的,但她笑着看你的时候,却总有种隔着一层的居高临下。 第一次见面,周贞芸就婉拒了她给裴念带的粥。 她面上笑吟吟的,上下打量她两眼,语带客气地说:“谢谢你呀,太麻烦你了,过来还想着给他带吃的……不过裴念这孩子从小就挑,吃不惯这种地方买的粥,粥的钱我转给你,你带回去自便吧。” “……” 这家粥铺是裴念很喜欢吃的一家店。 在嘉城的时候,他们总是两个人一起去吃。 陈树净什么也没说,微微低下头,手一点点收回去,装粥的袋子捏在手里,她蜷了下手心。 周贞芸将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眉眼温婉,说话语气也十分温和:“陈同学,我是裴念的妈妈。” 陈树净打招呼:“您好。” 周贞芸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其实作为裴念的母亲,我一直都想和你聊一聊。” 她呼吸一顿,“……您说。” “和我想的一样,你确实很漂亮。”周贞芸面上是笑着的,“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光漂亮是不够的,你说对吗?” 陈树净咬了下唇。 女人眉眼弯弯,看着她说:“我看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直接一点了——” “你能放过裴念吗?” 陈树净愣了愣,抬起头看她。 她指尖颤了颤,声音有点艰涩,嘴唇干燥。 “什么……意思?” 女人看了眼身后的病房,叹气道:“你那天应该在场吧?” “……嗯。” “我是从北城匆忙赶过来的,来的时候裴念已经在医院了,但是听现场的人说,他为了救你,连手都差点不要了。” “你说作为一个母亲,我会怎么想。” 周贞芸平静地说,“虽然我不太赞同他的爱好,但喜欢画画和不能画画,在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 “你说是吧?” “明明他那么喜欢画画。” “……” “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陈树净眉宇间有疲惫,鼻子发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裴念有多珍惜他的手。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女人耸了耸肩说,“裴念太倔了,最好的医生在国外,他非不肯去,说北城有名的医生也很多,要留在国内。” “我猜,他这样做应该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你吧?” “……”一字一句,都击在她心上。 陈树净耳朵轰鸣,背脊沉得像是有千斤担。 她鼻子有点酸,眼泪有点不争气的想掉下来,但她忍住了。 裴念是因为她才伤那么重的。 可这么多天,她被拦在病房外,还没有见他一面。 “阿姨。”陈树净鼓足勇气问,“他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周贞芸说,“这边医疗条件一般,我打算让他转院治疗。” “……” “转院”两个字刺了她一下。 陈树净瑟缩了下,像是被带走了所有力气,疲惫又难受,眼中有情绪。 女人看了她一会儿,说:“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先跟陈同学你确认一下。” “你应该知道,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吧?” 在陈树净突然抬起头,怔怔看过来的目光中,周贞芸平静说:“我会让他出国。” “……” “和他分开吧,就当是为他好。” “毕竟我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对虚无缥缈的事物留有遗憾。” 陈树净看着她,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女人淡淡说:“也没有人会想看到,自己孩子喜欢的人,母亲是个诈骗犯,刚刚才因为害了自己的儿子,而被送进监狱。” 【——啪。】 仿佛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脸上,这些天来,陈树净一颗心被反复折磨来折磨去,此刻终于戳烂捣碎,沉到了谷底。 残酷,但又现实。 这句话就像是突然打碎的玻璃杯,刺啦一声,很尖锐。 在陈树净的世界横冲直撞地撕开一角,突兀又直白地昭示她的十八岁结束了。 ——有裴念的十八岁。 - 高考结束之后,陈树净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一开始,病床上的黑发少年总歪坐着,没精打采,恹恹掰着母亲刚刚让人送来的花。 掰一瓣,数一瓣,他怕自己困了会错过陈树净的消息,于是总发呆。 听到屋外传来声响会瞥一眼,发现不是她,又忍着疼摸摸自己的右耳。 手背上的疤太丑了,裴念选择不去看它。 但偶尔又忍不住低头瞟一眼,百无聊赖地想,这算不算保护她的勋章? 还有,她什么时候来看他? 他要生气了。 可是一直过了很久,陈树净始终没有来。 消息全无,他发过去的短信也都石沉大海。 从裴念那天晚上被送进医院,到周贞芸准备让他出院回北城,做针对性治疗,陈树净一次都没有来。 胸腔处好像有一股气堵着。 但这些天门外总有人看着,美其名曰是来照顾他的,实则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视,少年白皙冷淡的脸上闪过烦躁。 他忍无可忍,终于给周贞芸打去了电话。 女人前两天已经回了北城,说是要替他去联系医生。 “陈树净人呢?”裴念开门见山。 “我怎么知道?” “你对她做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 “陈树净,你对她做什么了?” 电话里,女人声音有些诧异:“你对妈妈的质疑让我有些伤心。” “只是不想伤你的面子。”他静了下,说,“如果我非要追究到底,那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他只是不想做得这么绝。 周贞芸沉默了会儿,笑了:“不愧是我儿子,真是继承了裴家的优秀基因。” “……” “不过你或许是误会我了。”女人低头,吹了吹自己刚做的指甲,“你和她之间有什么矛盾,可不是我害的。” “我联系不上她。”少年一顿,“从进医院到现在。” 周贞芸笑笑,带点玩味的语气:“这样啊。” “那可能是现在有比你更重要的事——让她耽搁了吧?” * 六月的时候,陈树净答应他高考完会填北城的学校,她的梦中学府是s大。 七月的时候,陈树净人间蒸发,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从裴念的世界里消失。 夏子邢来嘉城看他那天,裴念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最后借了他的手机。 “你要我的手机做什么?”夏子邢百思不得其解,“你自己没有吗?” “有。” 裴念垂着眸,头也不抬地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回答他:“只是想验证一个猜想。” 夏子邢:“?” 少年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手机,页面停留在拨出状态,他低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 他好像在等待一场悬而未决的审判。 既紧张,又害怕。 被他感染,夏子邢也觉得氛围变得焦灼起来。 铃声响了没多久,电话那头接通了。 “……” 裴念握着手机的动作一下子收紧。 他一瞬间变得有些失态,心脏抽搐了下,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终于明白了什么。 第71章 “——喂。” 温和的女孩声音从对面响起,“你好,请问是哪位?” “……” 多日来等着她回消息,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笑话。 听到她声音后,裴念眼皮猛地颤了颤,低着头沉默下来,好像一下子丧失了语言能力,有点可怜。 少年右手还缠着绷带,刚才是有点生疏地用左手拨的电话。 裴念唇角嗫嚅了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树净顿了顿,“那个……是打错了吗?” 大概是看了电话号码,发现是陌生来电。 裴念还是不说话,陈树净也没挂断。 长时间的沉默后,陈树净意识到什么,有点迟疑,慢吞吞地试探开口,问:“裴念?” “……” 房间空落落的,只有她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裴念一直以为自己把情绪掩饰得很好。 但其实不然。 陈树净叫他名字的那刻,有一瞬间,夏子邢被吓了一跳,几乎以为那个向来冷淡又不可一世的少年,是要哭。 “……陈树净。”他嗓音嘶哑,迟缓又疲惫地开口,“你把我拉黑了?” “……”电话那头很安静。 这句话打碎了现有的平静,这回不说话的人变成了她。 裴念静了几秒,“为什么?” 是他又做什么惹她生气了吗? 他心里像打翻了一罐碳酸汽水,“是不小心的吗?” “……” 她好像很艰难一般,过了很长时间才说:“没有不小心。” 什么意思? 明明是夏天,裴念却冷得要发疯了。 以至于后来听到的话,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对不起,裴念。” 陈树净说,“我想,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 “…………” “陈树净。”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在说什么?” 她也停下来几秒钟。 “我说……”明明是陈树净在说残忍的话,声音却哽咽了一下,“我不要和你当朋友了。” 窒息一般的死寂过后,少年的气场一下子变得低而吓人。 夏子邢在病房里呆不住了,小声跟他说自己到外面去转转,然后也不等他回答,就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裴念理也没理他。 “理由。”他问电话那头。 陈树净顿了两秒,声音噎了噎,似乎有点自嘲:“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说,我听着。” 裴念其实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陈树净,但即便是此时此刻,他的语气依旧按捺着不受控的情绪。 “……” “…………” 陈树净深吸了口气,手指深深嵌进掌心:“裴念,对我来说,能在这个社会吃上一口饭,比爱重要。” “……什么意思。” “我收了你妈妈的钱。” 此言一出,他瞳孔收缩了下,骤然缄默。 少年仿佛被打了一闷棍,身体一寸寸变僵硬。 “……你缺钱?” 他怔怔看着窗外,忽然觉得累了,眼睛酸涨得受不了,心脏也疼,“那怎么不找我要。” “……你妈妈给了很多,不用了。” 陈树净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划清界限。 裴念顿了顿,隐隐感觉一阵凉意在心头泛起。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胃里为什么突然灼烧。 他只是静默良久,才重新开口,声音很轻地问:“那我呢?” “你收了她的钱,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陈树净呼吸错乱,心脏疼得快喘不过气来,自暴自弃地说:“你以后会有很多朋友的,不是非得是我……” “陈树净,我他妈缺朋友吗!” 少年眼底压抑着风雨,喉结滚了滚,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你第一天知道?” 一滴泪忽然落在她的手背上,女孩眼眶发胀,默默把脸埋进抱枕,彻底安静下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陈树净过了很久才说:“……我知道。” 少年像是一下子被卸去了所有力道,他开始咳嗽起来,越咳越重,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 心脏快要疼死了。 可她不知道。 “陈树净,你站我这边吧。” 裴念声音艰涩,低声下气地对她说,“我当时生日许的愿,以后每年生日,你都要陪我过。” “你答应过我的。” “……” 但答应过的事,也可以不作数。 陈树净甚至连解决办法都想好了。 “下周二我过生日。”她迟疑了很长时间,才欲言又止地,在电话那头问他,“你能提前帮我实现生日愿望吗?” “……” 她没有说愿望是什么,但以前从不会拒绝陈树净任何要求的少年,第一次有了种无力感。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他一下子哑然。 他想过陈树净可能被什么事情绊住,但没想过绊住她未来的人会是他。 裴念眼睛里的少年气,已经彻底暗淡下来,“那我就不重要吗?” “陈树净,你心肠一定要这么硬吗?”他可怜到连颤抖的声音都像是哀求。 “……” 沉默了好久好久,陈树净终于没再忍住,泪淌落下来。 她哭着摇摇头,又点点头,想起他看不到,哽咽了下,在电话里小声抽泣说,“对不起……” “我们之间的事,翻篇吧。” 这是第一次,她哭了之后,裴念没有哄她。 “可是我不想跟你翻篇。”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仿佛比剜刀子还疼,哀声说,“求你了,陈树净。” “……” 电话那头的陈树净,心口一阵一阵的刺痛,突然有股强烈的难过。 裴念不该是这样的。 印象里意气风发,永远骄傲的少年,不应该是这样低声下气求人的。 可是他在求她,陈树净恍然。 是她把他变成这样的。 她有些不忍心。 裴念说:“我们见面谈一谈,好好沟通可以吗?” 外婆在房间外敲了敲门,让她去见叶佟最后一面。 “……不可以。” 陈树净还是硬下心来,眼尾微红,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我不要你了。” “……”死寂。 过了良久,还是裴念开的口。 他尾音发颤,问她:“陈树净,你这么对我,是因为知道我不会这样对你吗?” 很难过很难过,眼眶已经快流不出泪了。 “……可能是吧。” 她这句话说得缓慢,但还是抿了抿唇道:“裴念,下次不要对人这么好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的。” 细细密密的针无形扎在他心口,少年自嘲笑了笑,许久才道:“……陈树净,我这辈子没遇到过几个坏人。” “除了你。” 断崖式分手,冷暴力,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把他拉黑,说不爱就不爱,自尊在她面前被碾成碎玻璃。 裴念没犯错就被判了死刑,他不服也无法上诉,因为喜欢的人是执刑人。 他这辈子没遭过什么罪,结果全报应在陈树净身上了。 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事,他走不出来。 “为什么这么对我啊?” 他喃喃问她,为什么啊? 陈树净答不出来。 最后,她一声不吭地主动挂断了电话。 第51章 裴念再拨回去,她已经关机了。 他对着手机发了好长时间呆。 等夏子邢再次回到病房时,发现现场变得一团乱。 听说裴念从医院跑了,他表情一懵,呆滞地睁大了眼:“啊?” 那他的手机……呢? - 裴念出了医院就打的去了陈树净家。 他走得匆忙没带钥匙,在陈树净家门口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应,以为是不在家,想了想,就在门口等她。 少年坐在楼道间从天亮等到天黑,始终没有人来。 这期间周贞芸没有派人找他,也没有给夏子邢的手机打电话。 她似乎是很笃定,裴念迟早会回去。 倒是夏子邢用不知道谁的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裴念说:“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陈树净什么时候回来。 但他一定得见她。 楼道里闷热,蚊子又多,少年大夏天穿着长袖长裤,单薄的一身,还是热得有些难受,坐在那儿脸惨白,但又不肯走。 他一直没有等到她。 一直到傍晚时分,一个楼上的住户回家,上楼经过时认出他来,有些惊讶地问:“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第72章 “我等陈树净。”少年声音微哑。 “你等她……?” 邻居露出诧异的表情,看着他说,“小伙子你不知道吗,她前几天就搬去外婆家了啊。” 裴念一愣,“外婆家?” “对啊,应该是因为她妈的那件事,受牵连了吧,也是个可怜孩子。” 裴念有些茫然:“她妈……什么事?” “听说是和流氓一起,敲诈勒索一个学生,还捅伤了人,结果惹上硬茬了,人家请了律师要告他们故意杀人罪,她妈的性质算从犯,也得判刑几年呢……” 裴念大脑一空。 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在沉沉下坠,不祥的预感强烈。 女人絮絮叨叨的,还在说个没完:“你说这么个女人家,干什么事不好,偏要去作奸犯科的,她平时那么爱享受一人,哪受得了监狱这种苦。” “而且听说她前段时间被个小白脸骗去借了高利贷,还欠了一屁股债,压根还不完,那小白脸又被警察认出来,是个专骗女人钱的诈骗犯,之前偷跑出来的,这回敲诈勒索的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已经被抓走等着判刑了。” “又是杀人犯,又是欠高利贷,不管进不进监狱都没好日子过,这么桩桩件件压下来,叶佟心理承受不住,就割腕了。” “……” 少年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语气艰难地说:“……割腕?” “是啊。” 女人话家常的语气,跟他继续道:“听说还是她女儿第一个发现的,就在家里割的腕,床上一片血红,可吓人了。” …… 后面女人还说了什么,裴念已经听不到了。 他昏昏沉沉地回到医院,等待他的是周贞芸的视频通讯。 他接了。 “你早就知道了?”他声音有点冷。 对面语气慢吞吞的:“你指什么?” 裴念:“为什么找律师?” “原来是问这个。”周贞芸笑笑,说:“稀奇了,这天下居然还有受害人问为什么要告加害者的,你说为什么?” “陈树净是受害者。” “可她妈不是。” 裴念深吸口气,“……你知道叶佟割腕的事吗?” “知道。”周贞芸轻描淡写说,“前两天死了,留下一屁股债给她女儿,倒是狠心。” “……” 视频被啪地一下挂断。 病房里,少年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更加握紧手中的玻璃碎片,松开手,掌心已经一片血糊。 地上,一个打碎的玻璃杯躺在地上,碎渣溅得到处都是。 水顺着地面四周蔓延开来,少年垂下眸,神情困倦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 陈树净是在填完志愿*,返校仪式结束那天,在校门口被裴念堵住的。 顶着周围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也有八卦的窃窃私语,少年一声不吭穿过人群,在旁人突然响起的惊呼声中,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全然不顾外界的视线。 他手上还缠着绷带。 陈树净不想走,用力挣扎了下,裴念轻轻蹙了下眉。 “……” 她陡然间愣了愣,低头看向他的伤口,意识到什么,神情复杂。 韩新浩看到他们两人拉扯,连忙走过来,担心地问她:“陈树净,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裴念,似乎是把他当成了纠缠不清的前男友。 裴念的脸色冷了下来。 陈树净张了张口:“没事……” 韩新浩不信:“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我……” 裴念忽然嘶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微微蹙了下眉,垂眸看向手背。 陈树净呆了下,急忙问他:“怎么了,是手疼吗?” “没。”他冷淡答。 陈树净还被他拽着手,怕再挣扎会弄疼他,只能跟着他走。 韩新浩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人一同离开。 周围一瞬间热闹起来的起哄议论声,他已经听不大清了,只是看着这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他开始模糊地意识到一点——好像没有人,能挤进这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没有人。 牵着她的手,等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裴念才停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她直截了当问:“填了哪里的学校?” 陈树净:“北城。” 少年眼睛忽然亮了亮,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我们……” “裴念。”她打断他,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不是我们。” “是我。”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什么意思。”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你的新生活里有我吗?” 沉默蔓延了很久,久到他快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慢慢垂下了眼睫。 陈树净终于开口,她说:“对不起。” “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了。” “……” 一阵死寂之后,他忽然笑了。 笑得宛如自嘲。 裴念其实不是个特别天才的人。 只有在爱她这方面,他有无师自通的天分。 可她好像并不太需要。 “陈树净,你说过不松手的。”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凑近了些。 开口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好像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海盐香,无数个窗外大雨的夜晚,潮湿昏暗,在他房间,飘窗上十九岁的漂亮少年。 “你答应过我。”裴念说,“不会再对我说这个词。” 心突然颤了一下,她只剩下苦笑:“抱歉,我食言了。” 裴念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不要和我当朋友了。” “……嗯。” “这句话,可以收回吗?” 她默不作声,摇摇头。 “……所以,”他用平静的语气,看着她静静道,“我被你抛下了是吗?” “……” 陈树净怔愣了很久,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这些日子躺在床上发呆到凌晨,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仓皇,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些琐碎的一切。 最后一次见周贞芸的时候,她说可以替她把母亲的债还完。 女人让她离开裴念。 在陈树净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已经有人替她把未来的路规划好了。 她连一张去北城的车票都买不起,从来就由不得她选。 债多压身,陈树净的脊梁早就垮了。 她看向裴念手上的伤,忽然说:“疼吗?” 裴念一愣,下意识道:“不疼……” “疼的吧。”陈树净瘪了下嘴角,有点疲惫地说,“那天,你流了好多血。” “我……” “她也一样。”陈树净继续说,“我没有妈妈了。” 少年心脏一刺。 “裴念,你知道吗。”女孩顿了顿,垂下眸,自嘲地说,“虽然我从她那边得到的爱很少,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安静了很久,裴念开口说:“以后我给你两份爱。” “十倍,百倍,你要多少爱我都给你。” 他几乎是哀求,“别丢下我。好吗?” “几年以后你见到我,可能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陈树净深呼一口气,说,“时间是很残忍的东西,裴念,它可以抹平一切。” “所以。”少年静静看着她,“你也会忘了我吗?” 她不答。 “记住我。”他说,“陈树净。” 鼻尖酸涩,眼眶忽然一下子变得涨涨的,她赶紧低下了头,生怕被发现。 却还是没忍住哽了下喉咙。 ……怎么会忘呢,他用他画画的手,去给她挡刀。 “陈树净,你喜欢过我吗?” 他安静了很久,问出这个问题。 “……” 心脏有点空落落的,她不舒服到像是病了。 陈树净觉得今天糟糕透顶。 因为这个时候说喜欢,就好像前功尽弃了一样。 “……” 大概是她沉默得太久,让少年有了答案。 他扯了下嘴角,声音很冷:“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几乎是把自己的尊严全盘摒弃踩在脚底下,裴念问出这个问题,没有想过最糟糕恶劣的会是什么结局。 “陈树净,说话。” 陈树净躲开了他的眼睛。 他却不让,“给我个解释。” 口不择言慌乱的时候,只拣了最伤人难听的话说。 “……可能是,新鲜感吧。” 耳朵嗡鸣。 少年的手微微动了下,想去捂住耳朵,但他没有动,只是垂眸盯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说不出话了,才哑声开口:“……新鲜感,只有一年吗?” 第73章 她心脏刺痛得厉害。 “所以,”他声音很轻,漆黑的眸子盯着她,颤抖道,“一直都是我在一厢情愿,是吗?” 她哭着摇头。 “陈树净……”少年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很深,像有暗潮涌动,他语气带着颤音,“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你走吧。” 陈树净闭上眼,忍不住淌泪。 在床上发现躺在血泊里的叶佟时,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会再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我不要你了。”她哽咽着说,“你走吧。” “……” 裴念可能输就输在,他不舍得她哭,但她舍得。 反正她一贯铁石心肠。 “……哪怕一次也好。”少年脸色有点白,仿佛被伤透了心,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看着女孩的脸,很轻地说,“陈树净,你骗骗我吧。” 不能像我害怕失去你一样,也害怕失去我一次吗? 陈树净不知道他要她骗他什么。 她只能无力地说,“我不会。” “就一次,求你。” “……我喜欢你,可以了吗?” 她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声音很低,脸偏过去,没有看他。 原来这句是在骗他。 裴念恍然之余,心脏在隐隐作疼。 他疼的要命。 “……行,我知道了。” 他露出疲惫的表情,准备离开。 陈树净看着他的背影,却在这一刻却生出了无数的惶恐不安。 她犹豫了两秒,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攥出了少年的衣袖。 像以往很多次那样。 裴念停住脚步,冷淡地回过头看她:“你……” 他只开口了一个音节,就停住。 女孩上前一步,颤抖着仰头,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她眼睛里还泛着雾气。 少年愣住一秒,脑袋里的那根弦在这一刻断了。 他沉默两秒后,突然发狠,手臂环住她的腰一下带过来。 少年手背上青筋浮现,她腰肢很细,被他扣紧的时候难受地嗯了一声,裴念不为所动,加深了这个吻。 男生撬开她的唇齿,海盐味在舌尖溢开。 他嘴唇很软很冰,陈树净的手指抵在他蓬松的黑发间,下意识按了按,他好似受到了刺激,喉咙里哼出了气音,扣着她下颌吻得更深。 这个吻带着病态的报复。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脊椎骨上,隔着一层皮肉,轻轻摩挲,那张漂亮的面容在接吻时蛊得要命,像是糜烂盛开的月季,紧按着她纠缠。 少年人的劣根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亲吻像战争。 她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过了很久,陈树净有气无力地被他放开。 少年伸出手,冰凉手指摸了摸她殷红的嘴唇,眼神意味不明。 “这算什么,分手吻?” “如果你这么理解的话……”她气喘吁吁地说,“可以是。” 明明她说他们是朋友,少年心中嘲讽地想。 “那你还要我吗?” 明明上一秒还在接吻,这一秒的陈树净却冷酷得近乎残忍,翻脸不认人。 “我不要你了。” 她摇了摇头,别过脸这样说着,语气很轻,像是满不在乎。 可一低头,面上却忍不住哭了。 “……” 有时候裴念真的想质问她,他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 好打发的租客,还是不值钱的玩具? 她说她不要他了,让他滚,眼泪却像珍珠一样一颗颗往下掉,明知他会心疼。 少年眼底沉沉,忍不住气笑了。 “是你让我睡飘窗,是你遇到麻烦事一口一个裴念,是你先扑进我怀里,是你说以后不会松手,也是你一声不吭甩开我,让我滚。” “陈树净,你为什么哭?” 这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为什么哭了? “……” 很久很久,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女孩擦了擦泪,眼尾还红着。 但这一次没有拉住他衣角挽留,也没有不清不楚的吻,陈树净低着头,从少年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反方向走了。 那个火烧云的黄昏,裴念被丢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第52章 十八岁那年绵延不断的夏,潮湿的梅雨季,喜欢陈树净的少年,已经渐渐离她的生活远去。 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快。 陈树净一路都在失去,她回不了一次头。 裴念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看到可乐就会想起他。 那个夏天,碳酸饮料的气泡充斥她的世界。 人总是失去后才怀念,她也一样。 裴念为她学做饭。 裴念接她放学。 裴念给她买冰淇淋。 裴念背她回家。 裴念喜欢了她一整年,她知道。 陈树净其实一直都知道。 像十八岁那年冬,她知道那个星星满天的晚上,少年想偷亲她,最后犹豫了很久,却只轻轻吻在了她额头上。 其实那天晚上她没睡着。 裴念在的那个夏天,她一直睡在他房间,风扇坏了也没去买新的。 后来裴念走了,叶佟也不在了,外婆来家里陪了她一段时间。 发现她房里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外婆疑惑地问她:“你房间的风扇去年坏了?那你晚上怎么睡的?” 陈树净一怔。 久久的沉默后,她说:“……就那么睡的。” 会分担空调费的裴念。 会让她睡床,自己睡飘窗的少年。 会和她分享有线耳机的那个人…… 已经走了。 这个家里处处都是裴念留下的痕迹。 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本就哪条路都难走。 只是碰巧,陈树净选的那条路不通。 她光是绕过那堵墙,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是否遗憾和后悔,她也不知道。 她仍旧是喜欢他的。 但心却告诉她不可以了。 少年以前开玩笑的时候说,他的名字是裴念,可却好像一直被遗忘。 陈树净当时想反驳,可顿了顿,却又觉得没有立场。 其实。 十八岁遇到裴念这样的人,谁又会忘记呢。 陈树净记一辈子。 交往前亲吻,说爱后别离。 他们就是这样矛盾的关系。 裴念出国前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让她以后想吃糖就去小卖部。 n:【我给你买了这辈子都吃不完的棒棒糖,有空去拿。】 那天是梅雨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天,很冷,阴冷到骨子里的雨,她拿着周贞芸给的钱去还最后一笔债,回去路上因为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裤子都沾上了泥泞,很狼狈。 当时没人在她身边。 收到裴念短信的时候,她刚从地上爬起来。 腿还有点疼。 陈树净看到短信只怔愣了一秒,就陡然间反应过来,来不及思考更多,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跌跌撞撞跑回家,一边跑,一边哆嗦着在风里裹紧外套。 跑到家时气喘吁吁,开门时拿钥匙的手都是抖的。 像一部早已知晓结局的电影,分明清楚故事的最后走向,依旧会徒劳地期冀影评在撒谎。 明明追债的人不会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 但当看到人去楼空的房间,桌上放着满满一桶棒棒糖时,还是大脑宕机,鼻子一瞬间酸涩发胀。 陈树净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有了实感。 真正意识到—— 给她遮风挡雨的少年走了。 她又变回一个人。 缓慢走进裴念的房间,她胸口压抑着情绪,环视一圈后,女孩突然顿住脚步。 “……” 像是一瞬间被剥夺了语言,她沉默着,艰难地低下头,眼睫不停颤动着,宛如濒死的蝴蝶。 陈树净说不出话来,但眼眶一下子红透了,她伸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哭腔,可整个人脸色惨白,胸腔处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 满屋子的东西,他只带走了她拼好的乐高。 * 少不更事的那些眼泪,来势汹汹将她侵袭。 陈树净病了一个礼拜,高烧。 睡梦间,迷迷糊糊梦到,烟花在空中绽放。 可那场为她而放的烟火,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爱你这件事,是小小拼图,零散积木。 每一片都有我指纹。 那个夏天,陈树净的积木坍塌了。 - 白驹过隙,时间如砂砾般在指尖流逝。 陈树净毕业的第二年,苹果手机已经出到了x代。 这几年科技飞速发展,什么都在更新换代,手机也是。 第74章 裴念当初送她的那支,她早已经不在用了。 现在用的是品牌方送的新款,对方为了搭配宣传连带着手机壳一起送的。 不过旧手机没有坏,她就一直随身带着,当备用机来用。 接到经纪人电话时,陈树净刚结束电子刊的拍摄,坐在化妆间,看到来电按下接通。 “喂?你好。” “树净,是我。”杨思蔓说,“之前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那个啊……”她迟疑,“我还想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你就接了吧!” 杨思蔓对她简直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你佛,但也不能佛成这样吧?咱有这硬性条件,不能总拍杂志呀!之前你客串几回电视剧已经有粉丝基础了,这次好不容易有资方找上门来让你当女主,多好的事,你怎么就不答应呢!” “……”陈树净不知道该怎么说。 “剧本你看了吧?”杨思蔓喝了口水,缓过劲来问。 “……看了。” “这就是部小成本的青春偶像剧,公司试试水的,和姜辞舟搭戏,也不用你抗收视率,人家自带那么大的流量基础,说白了就是给你蹭的,你还在犹豫什么?” 陈树净抿了下唇。 杨思蔓顿了顿,反应过来:“你是觉得片酬不高?” “……不是。” “姜辞舟在追你?” 陈树净咳嗽起来,连忙说:“不是!” 杨思蔓挑了下眉,“那他上次发微博的时候,九宫格里带了张你们杂志图,还配文说找到理想型了?” “……”那是姜辞舟故意的。 陈树净无奈道:“你想多了,他只是不想跟圈内人炒cp,拉我当挡箭牌。” ……你不也是圈内人?还和他是一个公司的。 杨思蔓倒是想这么问,但想到陈树净这人脸皮薄,她又默默咽了回去。 “是么?” 杨思蔓耸肩,也没说信不信,只说:“不是就好。” “他长了一张挺会玩的脸,看上去段位蛮高。” 陈树净:“……” “不过你们俩捆绑效果确实挺好,粉丝还蛮吃你们俩颜的,上次合体的杂志卖得特别好。”杨思蔓从商业角度来点评。 “可能是姜辞舟流量好吧,粉丝能打。”陈树净心不在焉道。 “你也不差!” “……谢谢杨姐。” 陈树净失笑,不想争这个,垂下眸问:“接戏是公司的安排吗?” “……也不算吧,你之前不是客串过几部剧嘛,有点小热度,导演觉得你形象好所以找上来的。” 杨思蔓沉吟说:“而且你们俩关系不错,cp粉颜粉也多,剧本你都看了,校园剧尺度本来就不能太大,唯一的亲密桥段就是个借位吻,这种偶像剧粉丝只看脸和氛围感的,没什么问题我就给你接了?” 陈树净张了张口,刚要说话:“我……” 这时门口突然有人敲了敲门,男生的声音传来:“都几点了,还不走?” 陈树净抬起头看过去。 帽子墨镜口罩齐备的男生站在门口,朝她抬了抬下巴,“忘了?今天我生日。” 陈树净回过神,朝他点点头:“来了。” “蔓姐,我再考虑一下吧,到时候回复您。”她朝电话那头道。 杨思蔓应了一声行,心里却在疑惑地想,刚才的男声好像有点耳熟,也不知道是在哪听过。 是哪个艺人吗……? 还是陈树净的圈外好友? 话说回来,生日? 杨思蔓突然一顿,脑海中隐隐有了点猜测。 她手机迅速点开微博首页,翻到热搜榜,当看到热一上的那个tag——#姜辞舟生日时,女人恍然大悟。 所以,姜辞舟真在追她? ……坏了。 陈树净该不会是谈恋爱没跟她报备吧? 杨思蔓心情复杂地想。 这一头。 坐在姜辞舟的车上,陈树净低头不语地看手机。 男生瞥她一眼,懒散道:“听说你今天拍摄迟到了?” 他来的时候碰巧听到有人在八卦,大致意思就是说陈树净耍大牌,公然迟到了整整一小时。 姜辞舟觉得还挺稀奇,不像她的作风:“你迟到去做什么了?”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不是迟到,是车被撞了。” 姜辞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顿,问她:“受伤没?” “受伤倒是没有……” “报警了吗?” 陈树净摇头,声音放轻:“车主说想私了。” “那交给公司处理就是了。” 姜辞舟听到她没出什么事,又恢复懒洋洋的性子,“没被拍到吧?” 陈树净:“应该没。” “那就好。” “话说回来,”他边开车边道,“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呢,说我坏话吗?” “经纪人,怎么了?” “看到我就立马挂电话,感觉很可疑的样子。” “你感觉错了。” 陈树净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男生啧了一声,“算了。” “今天特意来接你,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陈树净不语。 姜辞舟挑眉,“不会没准备吧?” 他本来只是随意这么一提,没想到她安静几秒后,居然真的道:“嗯。” 姜辞舟抽了下嘴角,在红灯前刹车,没好气地看向她:“喂,有没有搞错——” “忘记了。”陈树净认错得很快,但看上去没什么诚意,“不好意思。” “……” 姜辞舟啧了一声,知道她忙,也没打算多计较。 只是转头时,无意中瞥见陈树净的手机闪了下,屏保是她和一个少年的合照,男生是侧脸,看不清长相。 两个人亲密挨在一起,看上去很熟稔。 “你喜欢这样的?” 姜辞舟下意识挑剔说,“审美一般嘛。” “……你审美好,就别对媒体造谣说我是你理想型。” “有什么关系。” 他不以为然,“粉丝都说我们在一起有cp感,公司也觉得我们搭档杂志卖得好,那为什么不营销?” “我觉得烦。” “你烦我啊。”少年笑了,狐狸眼轻挑,“别人想和我传绯闻还得排队呢。” “……” “屏保被拍到的话,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是我?”他歪头笑笑说,“毕竟我很火嘛。” “这是旧手机,平时不怎么拿出来,没人会拍到。” 陈树净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理他,但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着头的这段时间,已经把屏保换了。 换成了哆啦a梦。 姜辞舟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到家以后,陈树净先戴了口罩下车,姜辞舟稍后。 虽然是私密性很高的别墅区,但两人作为艺人的脸辨识度太高,担心被媒体拍到,所以他不管去哪儿都和她错开时间。 门是密码锁。 陈树净有自己住的地方,所以她几乎不回这个家,密码也从没记住,还是姜辞舟刚才告诉她的,她输得有点慢。 陈树净开门后,里面听到门口的动静,女人温和的声音远远传来:“谁回来了?” 她一顿,“阿姨,是我。” 贺琳静了几秒,走到玄关,笑着道:“是净净回来了啊。” “你爸还在公司,估计要晚点才能回来。” 陈树净点点头,乖巧说好。 女人又问:“辞舟他……” 眼看贺琳的目光朝她背后看,陈树净赶忙解释:“他怕被拍到,过会儿再上来。” “也是。”女人收回视线,噙着笑意,“你们这个工作,难免的。” “先去洗手吧,李妈菜也做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们回来了。” 陈树净说:“嗯。” 两人之间气氛和谐。 在这个家,她乖巧,懂事,贺琳对她不争不抢的态度也挺满意—— 当然,她也抢不了什么。 父亲姜盛是年轻时凭着一张脸入赘的,他为了前程丢下妻女,和无意中认识的一名白富美迅速结婚,也就是贺琳。 从外界的眼光看来,这个只有一张脸还值得称道的男人,运气简直好到不行。 二婚娶了千金小姐,生了个儿子年纪轻轻就成了当红艺人,自己衣食无忧,在公司还受人尊敬,堪称人生赢家。 他唯一称得上败笔的点,可能就是陈树净。 在陈树净外婆去世后,成了唯一监护人的姜盛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她接回来,但家里还有个亲儿子,公司股份又都掌握在妻子手上,他这样的人,自然对便宜女儿亲近不起来。 要论起来,她这位继母对她的态度可比生父好得多。 客气,但又有距离感。 陈树净感谢她的包容。 第75章 贺琳没有对外宣布过她的存在,而出于避嫌,姜辞舟也叮嘱她别跟公司说他们的关系,娱乐圈这种大环境下,复杂的豪门舆论总是会招惹是非。 陈树净心里有数。 因为工作原因,她和姜辞舟交集还算多。 虽然一开始关系算不上好,但慢慢的,随着接触下来,两个人也算是变得熟络,能称得上是朋友了。 这个家里,和她关系称得上还可以的,只有姜辞舟。 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姜辞舟今天过生日。 第53章 陈树净今天拍摄迟到,是因为去给姜辞舟买生日礼物。 他那个人要求高又挑剔,其实陈树净是挺头疼给他选礼物的。 但姜盛特地打了个电话给她,说今天全家都会在一起聚餐,语气郑重地让她务必好好准备。 多半是因为要在贺琳面前露脸的缘故。 所以思来想去,陈树净还是在拍摄前抽了点时间,专程去给他买礼物了。 去的路上,她还给苗米夏发了消息,询问了点意见。 c:【在吗米夏?】 【在!】对面秒回。 c:【我想问问你之前送给你弟弟什么礼物,可以让我参考一下吗?】 苗米夏有个跟她年龄相仿的表弟,关系挺不错的,过年还会互送礼物,陈树净觉得这种事问她会比较有经验。 【我表弟?】 苗米夏回了个疑惑喵喵头:【你要送男生吗?】 c:【嗯嗯。】 苗米夏想了想:【游戏机、电脑键盘这种?】 c:【他平常挺忙的,好像很少看他打游戏。】 【这样啊……】 那就是不感兴趣。 苗米夏又思考了下:【发红包呢?这个最直接了。】 陈树净:【钱的话,他应该不缺。】 【……】 万恶的有钱人! 苗米夏绞尽脑汁,代入了一下自己表弟,诚恳提议:【那不然,你送他爱豆杂志?漂亮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 陈树净想到姜辞舟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沉默了会儿,有点胃疼。 c:【……他手机里漂亮女孩的号码应该比我多。】 苗米夏:“……”日! 不仅有钱,居然还长得帅! 这样想想更可恶了! 苗米夏目露狰狞,暴躁地抓头发。 陈树净见她半天没回消息,起身去倒了杯水。 对面这次隔了好长一会儿才回她:【稍等宝宝,我发个朋友圈帮你问问,集思广益!】 等陈树净倒完水回来,看到这条消息,面上不由一愣。 她点开朋友圈,结果发现苗米夏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发了条动态。 倒是细心地把她的头像备注截掉了,只留了两人的聊天记录截图。 配文是: 【江湖救急,帮我宝儿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人的!!】 这口吻……怪可爱的。 陈树净顿了下,忍不住勾起唇。 她们两个也没什么共友,陈树净因为工作原因,早就换了新微信,所以苗米夏的朋友里也没人会从一个头像认出她来,陈树净索性就随她去了。 这些年来,陈树净也只和苗米夏关系最好。 她刚出道的时候比较困难,苗米夏帮了她很多,陈树净一直记得她的好。 没过多久,苗米夏给她发来了回复。 【综合了一下朋友圈的答案,你要不给他买鞋吧,感觉送男生这个最靠谱!】 买鞋? 陈树净上网搜了搜,姜辞舟目前代言的品牌里,好像还没有鞋,那应该没有竞品。 这个可以。 c:【收到,谢啦。】 苗米夏:【不客气!】 苗米夏:【啾咪.jpg】 公司给姜辞舟的人设是家里有矿的贵公子,整体上和他本人比较贴,他平日里的衣服基本只穿潮牌或是奢侈品,被粉丝打趣为“穿同款要倾家荡产”的一款艺人。 毕竟是给他选生日礼物,也不能太随便,陈树净最后选了家死贵的潮牌店,她见过姜辞舟穿这牌子的衣服。 进店后随便挑了双风格简单的鞋,陈树净没用太多时间。 但刷卡的时候,柜姐好像是认出她来了,动作迟疑了两秒,抬头问她。 “那个,请问你是……?” 陈树净顿了顿,伸手压低了帽檐,朝她轻声道:“麻烦刷卡。” 这反应无疑是承认了,柜姐立马露出了然的表情,安静下来,很有职业素养地闭上了嘴,利索替她买单。 只是用礼品盒包装的时候,还不时偷瞄她两眼。 陈树净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没当回事。 礼物被包装得很精致,还熏了香,一股金钱的味道。 陈树净心里算得好好的,这个点过去,正好能卡在约好的拍摄时间前十分钟,她一向是个准时的人,很少迟到。 ……但谁知这么巧,意外偏偏发生了。 她的车被追尾了。 饶是再怎么脾气好的人,在宽敞无阻的马路上被人追尾时,心情都不会太好,何况陈树净还赶时间。 她脸色不太好看。 平白被撞的倒霉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连司机都不痛快地骂了脏话:“眼瞎吧!这路上车都没几辆,怎么就撞上了!”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先看看怎么处理。” 司机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后方的车,脸色变差了些。 他匆匆跟她打了个招呼,赶忙下去跟对方交涉。 “……?” 这个反应? 陈树净有些不明所以。 但当她疑惑地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阿斯顿马丁时,也忍不住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司机回来,面露难色地对她说:“陈小姐,对方不想报警,问我能不能私了,您看……” 保姆车是公司的,司机也做不了主,所以才来问她。 陈树净朝后看了眼,那辆车驾驶座上的人已经下来了,像是在等她的样子,副驾驶还坐了一个人,那人倒是坐在车上没动。 她心里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对了。”起身到一半她又停住,“车上有口罩吗?” 司机摇了摇头:“没有。” 一般这种东西都是艺人自备,他们用不惯一次性的。 想到刚才戴着帽子,但好像还是疑似被认出来的情况,陈树净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副墨镜戴上。 一分钟后,陈树净为自己方才的决定感到庆幸。 当远远望见那辆车副驾上坐着的人时,她一时失语。 男生在低头看手机,头都没有抬起来。 但陈树净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好看,皮相骨相都无可挑剔,现在更是如此。 裴念有一张受上天垂爱的脸蛋。 陈树净从前最喜欢他清瘦的手指,和冷冷淡淡的漂亮眼眸。 他比她印象中气质更冷了一些,有点陌生。 但陌生也可能是因为—— 他们已经五年不见。 驾驶座的人已经下了车,朝陈树净走过来。 男人戴了副金丝眼镜,面容清隽,细看之下,有种书香气的古典味。 他自我介绍叫仲臣,递给陈树净一张名片,客客气气道了歉,又礼貌地表示他会负责后续的所有赔偿,希望不要报警,私了就可以。 “不好意思,刚才在跟朋友聊天,没注意前面,所以撞上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赔偿致歉。” 他文质彬彬,态度和气。 陈树净本来也不想报警,这种小的交通事故,闹大了反而不好。 她接过名片看了眼,一顿。 “……” 仲臣,原来是仲氏航空的仲。 陈树净余光看了副驾驶一眼,裴念还心不在焉低着头,指尖在不停摁着屏幕,似乎在给谁发消息,没看她一眼。 陈树净庆幸自己选的墨镜框足够大,能够遮住她大半张脸。 仲臣问她:“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之后有什么我跟你沟通。” 他瞧也没瞧陈树净旁边站着的司机。 司机不尴不尬被晾在一旁,来回看了看他们俩,咳了一声,眼神渐渐变得恍然起来。 他总算开始回过味来。 合着这不会是个富二代想泡女明星,所以故意撞车的戏码吧……? 否则怎么解释这*么宽的路,偏偏撞上了他们的车? 陈树净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加这种陌生人的联系方式的。 但那辆车上坐着裴念。 她本就有点心虚,一直想赶紧了结,听仲臣要联系方式,本着赶紧打发他走人的心情,刚想给他公司的号码,男人却突然想起来什么般,啧了一声,音量微微抬高,回头朝车里人道:“欸,手机好像忘在家了,你的借我下。” 第76章 陈树净一下子愣在那里,身体僵了僵。 车里的人这时才有了点反应,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施舍般懒懒抬起头,看过来。 “做什么。” 男生冷淡的眼皮掀了掀,精致的眉眼间透着点不耐,他乌黑的头发柔软,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模样懒散。 仲臣朝她指了指,“喏,跟受害者加个联系方式。” “……” 和那人对上视线的瞬间,陈树净一时间有些失语。 她第一反应是低下头,挪开视线,用墨镜隔绝他的目光。 虽然她很快就后悔了,太刻意了。 那人在安静几秒后,下车走过来。 陈树净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彻底僵在原地,静默下来,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戴着墨镜,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 但陈树净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 ……直到海盐香味逼近。 他站在了她面前。 那双散漫漂亮的眉眼,轻飘飘扫过她。 陈树净有种心被揪了下的感觉。 她心里祈祷着不要被认出来。 裴念低着头,一声不吭打开手机摁了两下,然后把二维码递到她面前,言简意赅地淡道:“扫。” 她声音微弱,下意识想婉拒:“要不还是算……” 她竭力避免两人的交流,甚至连嗓音都刻意压低了些,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陈树净。”他突然开口。 “——!” 被叫名字的瞬间,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墨镜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 有点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裴念语调微顿,“不认识了?” “……” “你……” 她有些喘不上气了,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却没有继续下去。 第一反应让她开了个坏头。 后续也很糟糕。 “怎么对我这么客气。” 裴念眉目冷而淡,似笑非笑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我们是陌生人吗?” “……” 是熟悉的、恶劣的口吻。 更糟糕的是,陈树净无法控制心跳。 因为他。 - 直到开始拍摄的时候,陈树净还在心神不宁,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那辆阿斯顿马丁太过显眼,追尾之后没多久,因为他们堵在路上,旁边已经渐渐有人开始围观。 更有甚者还举起了手机准备拍照。 陈树净见阵仗不对,叫上司机准备赶紧走,结果裴念却叫住了她。 语气淡淡:“没扫码。” “……不好意思。” 还以为能躲过的。 匆匆交换完联系方式后,陈树净待不下去,想赶紧去片场,结果又被拦住。 男生实在长了一张优越的脸,人清瘦高挑,站在那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他看上去和少年时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变得清冷了些。 “陈树净。” 她被叫住名字的时候,神色还有点茫然,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结果他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裴念单手插着兜,淡淡看着她说,“你只送过我三十一箱的可乐。” 他少年时期,也是这样懒散扯着唇角,有点恶劣的口吻。 “……什么?” 陈树净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作答。 但很快,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看到苗米夏发的那条朋友圈了。 旁边的仲臣好奇地来回打量他们俩,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 可能是心里错觉,陈树净在原地如坐针毡,总觉得他笑得有点暧昧。 陈树净紧紧攥着手,稍微有点不自在。 她垂着眸,踢了下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做完后才感觉自己幼稚。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见,裴念对她会是这样一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 司机看了眼手机,小声凑过来跟她说,再不去恐怕要迟到了。 陈树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终于找到理由从这个状态下脱身,她赶忙道:“不好意思,我这会儿有点急事,先走了。” 裴念这次没拦她。 - “刚才让我撞上去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结果人来了就装死。” 开车去吃饭的路上,仲臣笑话他,“裴念,胆小鬼啊你。” 裴念懒得理他。 “本来说好去吃饭的,结果看到人饭也不吃了,还拉上我搞跟踪。”仲臣又打趣。 “我这可是新车,你得赔我。” “嗯。” 裴念无所谓。 仲臣笑笑,边开车边问:“前任?” 裴念没答。 仲臣哦了一声,明白了:“初恋。” 两个字,重重砸在裴念心头。 他沉默了良久,蹙了蹙眉纠正:“……是朋友。” “……” 仲臣嘴角抽了抽,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鄙夷道:“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 裴念心情不大好,闭上了眼,“开你的车。” 一副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样子,仲臣耸了耸肩,作罢。 裴念一直闭目养神,直到过了很久,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慢吞吞拿起来,点开是一行系统小字。 【你已添加了c,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 夜晚。 纸醉金迷的北城市中心。 “哥,想什么呢?” 夏子邢给裴念倒了杯酒,笑嘻嘻道:“这好不容易回了国,大伙凑一块儿给你接风庆祝,怎么面上一点儿笑都没有呢?” 裴念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淡淡抿了一口,说:“笑什么,又没意思。” 周围的吵闹让他皱了下眉。 今天如果不是夏子邢硬拉他过来,他才懒得来这种吵嚷的地方。 这一桌都是夏子邢的狐朋狗友,个个是吃喝玩乐的好手,有人带了女伴过来,是个小明星。 小明星表现欲十足,从坐下来开始就一个劲说个没完,都是说些无聊透顶的事,这会儿在那儿委屈地撒娇抱怨,说自己某个角色被抢了,要金主给她做主。 裴念听得头疼,刚想让她走。 夏子邢却是个爱凑热闹的,在这时插嘴,随口问:“谁胆子这么大啊?说来听听,居然敢抢我们夏珍妹妹的角儿,好歹也是跟我一个姓儿的。” 他这话风趣,周围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夏珍看他搭腔,眼前一亮,也不顾自己还在金主怀里,忙接话茬:“是一部偶像剧,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呢。” “本来公司都联系好了,让我和姜辞舟搭戏,结果横空出来一个叫陈树净的,把我女主给抢了。” 裴念拧了拧眉,指尖忽然一动。 夏珍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在那儿委屈巴巴地抱怨着,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在说,陈树净是用非正当手段得到这个角色的。 “她仗着一张脸好看,明明本职是模特,非要跨界来当什么演员,之前客串了几个角色都没水花,全凭公司捧,也不知道怎么选上这个角色的……” 夏子邢听着听着不对了,貌似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往旁边瞅了眼,眼见裴念脸色不对,他内心咯噔一下,打断她问:“等一下,陈树净?” “额……” 夏珍怎么说也是混演艺圈的,很快反应过来,心道糟糕,脸色变了下,怯怯试探问:“您认识……?” 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夏子邢。 夏子邢瞄了眼裴念,咳了一声。 “……”怎么说呢。 熟自然是不算熟,但勉强也算认识。 长得漂亮还当模特的,应该就那一个吧。 夏子邢余光瞥了眼裴念,看他没反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一起吃过饭。” 虽然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夏珍听到这句话,表情瞬间变了。 她心中懊恼,很有眼色地闭上嘴,换了个话题。 只是后半场,她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看两眼夏子邢,仿佛是生怕得罪了他。 夏子邢也很无奈。 他倒是不想背这个锅,但夏珍提谁不好,偏要提陈树净。 裴念这个人,可是个疯的。 ……那是他的逆鳞。 * 酒过三巡之后,夏子邢已然忘了刚才的小插曲,他喝得醉醺醺的,问裴念去不去打牌。 裴念拒绝了。 “以后别让莫名其妙的人来。”他说。 夏子邢打了个酒嗝,呼吸声变重了些,差点咬到舌头:“啊?你说谁?” 裴念冷冷瞥他一眼。 “哦……想起来了……” 不等裴念开口,冷风一吹酒醒了些,夏子邢回过神来,脑子里有了点印象,磕磕绊绊道:“我跟我朋友说一声……下次让他换个女伴。” 第77章 裴念嗯了一声,“我也不想再听到她泼别人脏水,没脑子。” 夏子邢挑眉,“明白了。” 还是一如既往护短。 “走了。” 裴念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 今天的接风宴很无聊,裴念没喝多少酒,自然也没醉。 酒局上形形色色的人多,聊什么的都有。 他只有在听到陈树净的名字时才抬了下头, 只是紧接着听到姜辞舟的名字时,他有些恍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的名字似乎总连在一起,像他和陈树净十八岁时那样。 从陈树净出道后,所有的绯闻照片都被裴念买断。 其实做艺人的,总免不了跟同圈子的人有接触,何况干这一行的都长了张出挑的脸,两个人一块儿被拍到,即使没什么,但媒体捕风捉影,看着总像那么回事。 裴念不管真假,照单全收。 狗仔上次给他发照片的时候,不小心把跟他的聊天框截图一起发过来,上面备注的是“活财神”,显然是没少在他身上捞,估计是把他当陈树净的狂热粉了。 夏子邢当时刚好在边上,见到后笑话他:“你也有被人当冤大头的时候啊。” 裴念轻嘲。 他倒是不介意被当冤大头。 但其实看那些照片,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所有绯闻都买断,那也就意味着,那些她和其他人的照片,看到的人只有他。 ……明明他们也才只有一张合照呢,裴念想。 她模特出道拍的第一支广告,裴念看了无数遍。 他们唯一的那张合照,他视若珍宝。 裴念曾经以为,他们永远合拍。 直到后来,她总是和一个叫姜辞舟的男生出镜。 他们捆绑,炒cp,拍同一期杂志,上同个综艺。 裴念不喜欢那个狐狸眼的男生,连带着也不再看他们的合体视频。 他出国以后没多久,陈树净就换了新的微信,裴念只能从苗米夏的朋友圈里偶然窥探与她有关的动态。 他没点过赞,但每次看到,都会点开来看很久。 这是他唯一还与陈树净有交集的方式。 酒局结束已经是凌晨,上午加上的微信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他后知后觉,想起当时跟陈树净说的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有点烦躁。 搞什么,可乐不可乐的,跟争风吃醋一样。 ……结果被仲臣笑了一路。 再点开苗米夏的朋友圈,发现那条动态已经删了。 心情有点莫名的微妙。 当晚没等来陈树净的消息,却等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是个熟悉的账号:【疑似恋情,十八万拦截,二十五万买断。】 裴念习以为常地付钱,转账,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还在国外的时候,狗仔就拍到过陈树净和那个狐狸眼男生在一起的照片。 拍到一次,他买断一次。 他以为自己总能习惯。 陈树净有朋友很正常,人都有交际。 直到今天。 狗仔拍到他们进了同一个家,没再出来。 发过来的照片里,女孩戴着帽子口罩,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但即便这样,裴念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和白天见到的穿着一样。 狗仔说,那房子是姜辞舟的家。 狗仔还说,今天是姜辞舟的生日。 狗仔语气八卦,又带着同情告诉他,听说姜辞舟今天推掉了一切通告,直接去片场接的陈树净。 末了还问他,是不是要脱粉陈树净了。 裴念没回。 但那晚他睁眼到天亮,一晚没睡。 所以,她今天买的礼物是给姜辞舟的。 姜辞舟有生日礼物。 ……那他呢? 为什么他的生日愿望,会被食言? 第54章 陈树净的新剧开拍,地点在c市。 剧本背景是高中校园,盛夏时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女主,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对彼此产生情愫,最后排除万难在一起的故事。 故事梗概看上去并不难演。 但问题就出在,陈树净没演过感情戏。 她之前客串的一些角色,基本上都是在大热剧里混个眼熟,最出圈的一个角色,就是在某部刑侦剧里演了个反社会人格,外表楚楚可怜,实则蛇蝎美人,巨大的反差感当时让她圈了一波粉。 但她当时演愉悦犯的时候没想过,演感情戏会这么累。 “——卡!” “陈树净,你没谈过恋爱啊?演的状态不对!” 导演从一开始的忍耐到颇有微词,直到最终忍不住咆哮,情绪简直溢于言表。 毕竟一开始力排众议选了陈树净,就是因为她那张漂亮到让人一眼心动的初恋颜,想着她和姜辞舟是同公司,也是知名的时尚杂志模特,还客串过好几部热门剧,总不会太差。 结果呢? 演其他情节倒还不赖,一到感情戏就ng! 导演把陈树净叫过去,跟她单独谈话,开门见山地问她:“你和姜辞舟有过节?” 陈树净一愣,立马摇头:“没,我跟他关系还可以。” “……那你和他牵个手怎么僵成那样?” 陈树净抿唇,“可能我还没有适应。” 导演深吸口气:“陈树净,我不管你有没有适应,演员是要有信念感的!无论你本职工作是不是演员,既然选择了来拍戏,演戏不是拍杂志,你眼睛里得有情绪!” 导演摆了摆手,让她自己去找姜辞舟对戏。 她带着台本过去虚心求教。 “这种感情戏其实还挺好演的啊。”姜辞舟随意翻了翻,抬头漫不经心问她,“怎么,你没有喜欢过人吗?” 陈树净怔愣了下。 常年混迹在娱乐圈的人眼睛多尖,姜辞舟看了她一眼便了然:“谈过是吧,那就好办了。” “……” “我倒是不想说什么‘你演戏的时候把我当成他’之类的话,毕竟谁乐意当替身。” 姜辞舟耸了耸肩:“不过你可以稍微试着带入一下,当时那种喜欢的心情。” “高兴也好难过也罢,甚至于窃喜,嫉妒,患得患失,这些都是喜欢。” “陈树净,你有过吗?” “……” 大中午的日头下,太阳这会儿有点耀,又热又晒,照得她头晕。 陈树净像是在走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姜辞舟轻飘飘瞥她一眼,把一旁的冰杯塞进她手里,带点嫌弃地说:“喏,冰美。” “?” 她回过神。 “我还没喝。”他解释,“消肿的。” 她胖了?陈树净困惑。 “刚才那场戏,脸都哭肿了。”男生翻了个白眼。 - 不知道陈树净用了什么方法。 总之,她终于有了合格的入戏状态。 拍摄了一个多月,渐入佳境,陈树净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她戴着耳机坐到角落,拿出手机,开始翻裴念的朋友圈。 他没发过什么东西,动态是三天可见。 想了想,她点开两人的聊天记录。 记录还停留在陈树净发过去的一串数字上。 他回了ok。 那天追尾事件之后,裴念问她要了个收款账号,陈树净给了公司的。 隔了一天,杨思蔓打电话问她什么情况。 陈树净:? 杨思蔓言简意赅地解释说,公司收到的钱够再买两辆保姆车。 “……” 还是裴念一贯不把钱当钱的作风。 想到这里,陈树净呼出一口气。 这时门被敲响,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进。” 助理走进来,手里拿了份水果捞给她,说今天吕老师请客。 吕景然是剧组的男二,平时很会做人,人缘也不错。 陈树净从盒子里挑了块西瓜,慢吞吞吃着。 “树净姐,今天盒饭还要拿吗?”助理问。 陈树净想了想,摇头:“不拿了。” 她不是多喜欢运动的人,陈树净讨厌流汗的感觉。 所以为了保持上镜的体型,她一般都会选择更方便的节食。 “你去吃饭吧。”她对助理说。 陈树净人好说话事又少,给她当助理比圈内其他工作人员轻松得多。 助理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等陈树净再次低下头的时候,表情忽然一呆,发现自己刚才吃水果的时候,界面还停留在和裴念的对话框上,而她的手指,则不小心按在了对方的头像上。 【我拍了拍“n”】 “……” 陈树净屏住呼吸,很想自欺欺人地装作没看见,试图撤回,结果发现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更糟糕的是,对方已经看到了。 n:【?】 陈树净:“……” 第78章 他是二十四小时拿着手机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看到了? 【不小心按到了,不好意思。】 这条发出去之后,裴念没再回复她。 那么久没联系,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他应该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陈树净想。 ……算了,不想了。 她心虚地把手机放下,开始想别的事。 今天下戏之后有个直播活动,是剧组为了给他们这部戏预热,加上公司也想炒cp,所以特意准备的男女主直播。 陈树净之前没有直播经验,不过姜辞舟说这个很简单。 “就正常聊聊天,我们之间适当互动一下,可以谈剧组的事,或者给粉丝唱首歌也可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很肯定地说。 事实证明,当红流量还是比她有直播经验得多。 剧宣直播正式开始后,姜辞舟就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读屏幕上的话,偶尔吃口水果,懒洋洋和粉丝聊天,直播间人数就蹭蹭蹭地上去了。 他给自己拿果汁的时候,顺手给她倒了杯咖啡,还是泡的速溶的。 就这么简单一件事,屏幕上一下子刷过无数个火箭。 “磕到了”“好甜”的字样一下子映入眼帘。 陈树净:“……” 一定是因为她之前吐槽了他的冰美式太苦,所以这人故意整她。 弹幕:【前段时间刷到路透了,树净平时喝的是冰美式,辞舟自己喝果汁,还专门给她泡了咖啡,他好爱她。】 陈树净:“……” 看到这一条,姜辞舟忍不住笑了。 旁边的助理看效果不错,小声提醒他们要多点互动。 互动什么呢? 她眨了眨眼,想不出来。 这时弹幕上闪过一行字:【可以唱歌吗?】 姜辞舟读出来了,转头问她:“要唱吗?” 陈树净视线飘过去,发现助理在一旁拼命点头,她咳了一声:“……好。” “会粤语吗?” 姜辞舟上部戏演的是个起初游戏人间,最终为爱沦陷的港城浪荡贵公子,他那张玩咖脸本身贴角色,加上反转的人设很出圈,吸粉无数。 弹幕里的粉丝都在嚷嚷着让他唱剧里出现的一首粤语歌。 他手指了指屏幕,上面跳过一行字。 容祖儿的《华丽邂逅》。 “听过吗?”他问。 她慢了一秒才答:“……听过。” 男生哦了一声,在网页上找出伴奏:“那试试?” 他们把原唱听了一遍。 姜辞舟应该是特意学过,小声哼唱的时候弹幕一直在激动。 两人听完,他转头问陈树净:“ok吗?” “……试试吧。” 如果一开始没提前排过的话,其实不太应该选不熟悉的歌。 陈树净的粤语并不是很好。 但偏巧的是,这首歌在她的歌单里。 她从前听过很多遍。 不是弹幕里cp粉说的——她是因为看了姜辞舟的剧所以知道这首歌。 而是在很久以前,她学累了说想听歌的时候,有个人和她分享同一只耳机,每一句歌词都为她唱过。 陈树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时候偏偏会想起裴念。 好像自从那天遇到他之后,她总是这样。 平心而论,姜辞舟唱得不赖。 弹幕里粉丝也都是夸夸。 但陈树净没什么感觉,可能因为她听过更好的。 这首歌唱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系统自带的铃声不算太吵,但在直播的中途还是很突兀。 助理在旁边疯狂摆手,给她使眼色,陈树净面色不改,第一时间摁了静音,在镜头下把歌唱完。 姜辞舟挨着她坐,将一切尽收眼底,唱完歌后,他笑笑朝她道:“怎么没交手机?” “……忘了。” 她不知道直播有这个规矩。 “谁打来的?不会有急事吧。”他问。 陈树净也担心是什么重要电话,点开来看。 看到界面的时候,她忽地一顿。 姜辞舟靠近过来,好奇问她是谁的电话,陈树净不太想让他看到,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桌上,随口说:“……朋友。” 她又用上了这个万能的头衔。 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姜辞舟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笑笑说:“朋友啊,那下次一起吃饭。” 陈树净面不改色地笑笑,说:“好啊,下次可以一起聚。” 镜头下两人表现都很自然,姜辞舟打了圆场,弹幕也都默认了陈树净口中的朋友是圈内人士,纷纷在猜测是哪个艺人。 然而并不是。 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来电。 头像是只小狗。 陈树净没给他备注,但她知道是谁打来的。 陈树净是有着美丽皮囊的坏女孩,她自私,优柔,拧巴,又善于狡辩。 十八岁情窦初开的时候,也只管喜欢的人叫朋友。 因为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冷硬。 姜辞舟给了台阶下,她不是拎不清的人。 电话直到挂断,陈树净也没有接。 因为手机反扣的缘故,她不知道是时长到了自动挂断的,还是对面主动挂断。 直播结束后,她把那杯冷掉的咖啡往旁边一推,起身准备回去了,姜辞舟指了指自己的果汁,问她:“要吗?” “你不是给我倒咖啡了?” 姜辞舟耸了耸肩,“你看上去好像不喜欢。” 就意思性喝了一口。 “最近控糖,果汁喝不了。”她说。 - 继那通突然打来的电话后,裴念沉寂了很久。 好像那通电话也只是她的错觉,他们默契地一次也没再联系。 陈树净知道他在s市。 裴念的名字常出现在财经新闻上,记者对他从不吝啬满溢的赞美之词。 她没有刻意去关注,但只要看到还是会忍不住点进去,多看一会儿。 其实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陈树净能有现在,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部戏从七月拍到了十月,一转眼,都快要入秋了。 陈树净也没想到,她和裴念再一次见面会是在酒店大堂。 这些天连日下雨,天气阴沉沉的,她对这种潮湿弥漫的季节不太适应,空气又闷,这座城市像个封闭的大罩子,把人裹在里面,透不过气来。 剧组为了拍戏方便,包下了这家酒店一整层的房间,陈树净住在十二楼。 她晚上睡不着,打算去便利店买点吃的,顺便透口气。 撇开天气因素,c市其实是国内知名的旅游城市,来这里呆了三个月,陈树净还没有好好逛过,整天不是在片场拍戏,就是回来待在酒店。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这个时候除了夜猫子,大部分人都睡了。 这家酒店安保措施也不错,至今没有遇到过骚扰的人。 陈树净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经过大堂,前台有人在办入住。 她不经意朝那儿瞥了一眼,下一秒却怔住,顿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画面。 陈树净手心有点凉,下意识想赶紧走,结果巧合的是,他也正在此时回头。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她打了个激灵。 裴念眼睑微掀,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早餐要西式的还是中式?”一旁的女人问他。 “都行。” 他身旁的女人很漂亮,端庄大方,穿着很有气质。 “那我定顶楼的房间……?。” 裴念颔首:“嗯。” 陈树净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只觉得自己像是撞破了什么,心里莫名有些不大舒服,堵着股气一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了。 他看到她,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叫住她:“陈树净。” “……” 女孩停住脚步,耳朵似乎动了一下,不太情愿,但又不能装作没听到,回过头来,“怎么了?” 他不说话,慢吞吞走过去。 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裴念垂着眼,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 他的气质天然有种冷淡的傲,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又实在长了张无论干什么都会被人原谅的好看脸庞,所以尽管此时他的目光是居高临下的,依旧不让人讨厌。 算起来,他今年也才二十四岁。 她瘦了很多,裴念想。 那种古怪的氛围又蔓延开了,陈树净想。 他们两人安静几秒后,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瘦了。” “找我什么事?” “……” 陈树净想找块毛巾堵住自己的嘴。 他兀地笑了,懒散道:“看你见了我就跑,想问清楚咯。” “……没有跑,我本来就要出去买东西。” 第79章 “哦,这样。” 话题就此终结,他们好像没什么话可说。 不远处的漂亮女人走过来,给裴念递了张薄薄的磁卡:“小裴总,我先把东西放上去,这是您房间的房卡。” 陈树净闻言一怔,有些尴尬地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 女人转过来,又朝陈树净友好点了点头:“陈小姐,您好。” “……?” 陈树净愣了愣,她认识自己? 没来得及多想,她赶忙笑笑:“你好。” 手指不自觉攥了下衣摆,是陈树净心虚时的表现。 裴念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挑了下眉。 等人走后,裴念看向她,补充介绍:“齐知琳,我的秘书。” “……看得出来。” 陈树净咳了一声,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 他却哦了一声,“我以为你没看出来。” “?” “见了我就跑,我以为你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 被他发现了,陈树净有点恼。 她深吸口气,“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现在已经凌晨了。”裴念抬手看了眼表,语气淡淡说,“女孩子单独出去不太安全,我陪你吧。” 他自然得像是他们之间的芥蒂毫不存在。 但陈树净没办法再用从前的态度对待他,婉拒道:“……不用了,我就去买点关东煮。” “夜宵?” 裴念以前倒没发现她有吃夜宵的习惯。 陈树净摇头:“晚餐。” 他啧了一声,眉头蹙起来:“你们剧组不管饭吗。” 陈树净一怔,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在拍戏,但还是下意识解释:“不是这样……是上镜需要控制饮食,剧组的盒饭太油了,我就没吃。” 她瘦伶伶的这副模样,还需要控制什么饮食。 裴念声音冷淡:“午饭晚饭都没吃?” “吃了个苹果……” 他眼皮掀了掀:“那早饭呢?” “……一杯冰美。” 男生静了两秒,讥讽地笑笑,“你怎么不把自己饿死。” “……” 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他要跟着,陈树净也拦不住。 她下楼时就穿了件薄t恤,出门的时候感受到夜间凉风,肩膀微微缩了下,裴念看她一眼,脚步放慢下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陈树净刚想推拒,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跟我客气什么。” 男生凉凉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以前没少穿我衣服。” “……” 陈树净一噎,不说话了。 何止,她连衣服都是他洗的。 只是现在提起这个,未免有点旧事重提。 路灯映着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有那么几秒,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陈树净刻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裴念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眼瞳里倒映她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 “陈树净,这几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 她意外于他学会了这样的客套,不过也礼尚往来地问了句:“你呢?” “我很不好。” “……” 哪有人这么回答的。 她回过头,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大概是陈树净的表情让他觉得好玩,裴念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 但他刚才的语气,不像是在说笑。 陈树净想。 裴念以前是这样的性格吗? ……陈树净没办法给出答案。 说到底,他们分开的时间太久,已经不再是能笃定说出对方喜好的关系了。 就像陈树净十八岁时喜欢拼的乐高,在她长大成人,有足够的金钱可以负担得起之后,最大的问题却是她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 人长大,就不会再去搭积木了。 * 陈树净出门的时候只带了帽子,没戴口罩,在发现店里还有其他顾客时,她下意识在便利店门口止住了脚步,看向自己旁边的人。 “怎么?”他问她。 “……有人。” “大明星,怕被认出来?” “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她犹豫了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买一下关东煮。” 她真的有点饿了。 裴念看向她,语气微妙:“这么久不见了,还跟使唤狗似的使唤我呢?” “……嗯。” 她有点不好意思,礼貌地抿唇:“可以吗?” 就是不知道她喜欢吃的口味,裴念现在还记不记得。 裴念可疑地顿了顿,嗤了一声。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他还给她带了瓶牛奶。 “喝点,不然胃难受。” “谢谢。” 她下意识说完,发现对方表情一顿。 等陈树净后知后觉想起来,裴念以前说过不想听到她对他说这个词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此时此刻,陈树净依旧不记得。 裴念买的关东煮里有豆腐、龙虾风味丸、鱼籽福袋和萝卜。 还有一些零散的东西,她叫不出名字来。 但都是她的口味,陈树净想。 他记性比她好多了。 很多与裴念相关的东西,其实她都有在刻*意遗忘,可记忆这种东西,本就是不随人的意志而消弭的。 它存在于那里,一直在。 这几年来,陈树净的胃口因为节食原因小了很多,牛奶喝了小半瓶,关东煮只吃了两串,就不太有食欲了。 她头微微低着,困扰地看着手里的食物,蹙了下眉。 “吃不下了?”裴念问。 “……嗯。” “那给我。” 陈树净一愣。 他瞥她一眼,“我帮你拿。” “哦……” 陈树净心脏一麻,忽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听话地把东西给他。 指尖相触的一瞬,感受到裴念指腹的温暖,她瑟缩了下,赶紧收回了手。 为了缓解尴尬,她转移了话题:“好久不见,你怎么来c市了?” “在这里有个合作要谈。”裴念说。 “哦……这样啊。”陈树净点点头,没什么好接茬。 糟糕,怎么又没有话说了。 她心里暗道不妙。 气氛焦灼又尴尬。 这也难免。 毕竟…… 他们不是过去的恋人久别重逢,却比旧情人的关系更微妙。 陈树净心中稍稍有些懊恼,怪自己为什么偏偏选今天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脚步加快了些,想着早点回去。 裴念看她一眼,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姿态依旧是懒洋洋的,但无论她走得多快,两人间永远只有一步之遥。 陈树净没发现。 裴念垂眸,掂了掂手里的吃食,似是随口问:“怎么现在吃这么少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早饭能吃一个手抓饼加豆浆。 现在一天没吃饭,结果吃两口就饱了。 “没什么胃口。”陈树净随口说。 “因为看到了我?” 她一个脚步刹车,回过头来,感到有些荒谬:“什么?” 裴念想发笑,但扯了扯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 计较这些似乎看上去有些幼稚。 但他顿了顿,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看向她道:“是因为看到我,所以没胃口的?” “我没这么说过。”陈树净说。 他沉默。 “……只是有上镜需要,所以要节食。”顿了顿,她还是解释。 漫天都是星星,世界安静。 他哦了一声。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你已经很瘦了。” 陈树净的心稍稍被牵动了下。 就一下。 “拍戏要拍多久?” “快了,我的戏份大概还有一个月杀青。” 他扯了下嘴角,“累吗?” “还行。”她说,“赚钱嘛,都一样。” 生活能磋磨人所有的热情。 “和谁一起拍戏,我认识吗?” 陈树净知道以裴念的家世,认识一些圈里人也不足为奇,但姜辞舟这种新生代流量,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去关注。 “一个叫姜辞舟的演员……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好像没什么名气,”他眼皮掀了下,带点嘲弄的语气,“确实不认识。” “……” 这两个人在还没见过对方的情况下,已经不约而同地贬低过彼此了。 陈树净心里嘀咕,他们糟糕的性格倒是不相上下。 就在她还在脑子里想七想八的时候,裴念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话说,你和他是朋友吗?” 第80章 裴念声音懒怠,像是随口问的。 但陈树净却愣了愣,一下子有点答不上来。 半天,她才迟疑地开口,“你是说……”哪种朋友? 裴念不吭声。 她只能说:“就是普通朋友。” “哦,他是普通朋友。” 面容好看的男生静了几秒,问她: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乱七八糟。 陈树净眼神惊愕,快被他的直球提问砸晕了。 她身上还披着裴念的外套,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能闻到近在咫尺的海盐香。 他右手上还有一道隐隐可见的疤,在纤瘦白皙的手背上看上去有些不协调,但裴念看上去并不在意。 他替她拿着牛奶和关东煮,眼眸垂下,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陈树净犹豫了很久,决定把皮球踢回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 裴念轻轻笑了下,带着几分嘲弄:“我说了算数吗?” 男生身形清瘦高挑,陈树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那我换个问题。” 他说:“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吗?” “我……”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让她犹豫的时间更久了。 迟疑好像也是答案。 对上她视线的瞬间,裴念睫毛轻颤了下。 他薄唇微微抿起:“……算了,当我没说。” “……”她忽然感到心悸。 心脏密密麻麻的痒,像是被蚊虫不轻不重地叮了下。 也是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其实变化没有那么大。 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从不掩饰。 裴念问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连陈树净都听出来了,他大概只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那个,裴……” 陈树净嘴唇嗫嚅了下,刚要说话,声音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她停顿几秒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瞥了眼来电人,是姜辞舟。 他一般没事不会给她打电话。 姜辞舟是个喜欢狂发消息轰炸的家伙,陈树净是头号受害者。 因为不堪其扰,她甚至已经在微信上把他免打扰了,等消息积攒多了,陈树净一般会挑个空的时间再回复。 但是姜辞舟打电话给她的话,一般是真有事。 裴念就站在她身侧,也看见了来电名字。 男生眼眸微动,一声不吭,看着陈树净接了电话。 他狭长的眼尾透着清冷,气质也是。 裴念在冷风中等了一会儿,莫名感觉心情有些烦躁。 “……” 她那天在直播里挂了他的电话,却在他面前接了别人的。 关东煮被他拿着太久,里面的汤已经被风吹凉了。 陈树净接通电话,是姜辞舟的声音:“你去哪了,助理说你不在房间?” “去外面买点吃的,怎么了?” “导演临时说要拍夜戏,群里你没回消息。” “……什么时候拍?” “二十分钟后。”姜辞舟抱怨地说,“真是,我刚睡着又被叫醒……你助理在房间等你,买完东西赶紧回来吧。” “知道了。” 陈树净把电话挂断,抬起头,发现裴念正垂眸看她。 “要回去了?” “嗯,临时有夜戏。” 裴念语气平静:“那一起吧,顺路。” 刚才的那个问题,他没再要答案。 第55章 那天夜戏拍到很晚才结束。 凌晨下戏后,姜辞舟打着哈欠问她:“刚才那个是谁?” “……你说什么?”陈树净想装没听懂。 姜辞舟瞥她一眼,咂了咂舌:“别装,我们房间在同一层,我看到了。” 陈树净呼吸一顿。 “……朋友。”她小声说。 “朋友。” 姜辞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语气不以为意地说:“行,你说是就是吧,姐姐。” 那一眼,陈树净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 一晃眼又到了剧组聚餐的日子。 导演很体贴,让大家自己选要吃什么,最后投票选出来了一家网红火锅。 店里有包厢,隐秘性不用担心,大家拍戏这么多天也都挺熟了,坐在一起畅所欲言,氛围很热络。 吃饭时听到导演说,有新投资人打算注资时,陈树净夹菜的筷子一顿。 她悄悄竖起耳朵,如愿听到姜辞舟不着调的懒散声音问:“是哪家投的啊?” 导演:“不是娱乐公司,做房地产的。” “跨界投资?” “算是吧……现在娱乐圈的钱好赚啊,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哈哈。”导演有点喝高了,大着舌头说。 “……” 陈树净面上保持沉默,但听到一半就松了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不是裴念。 她记得,裴念家里是做互联网的。 吃到三分饱时,陈树净克制地放下了筷子。 火锅容易胖,她不想晚上回去还要锻炼。 放下筷子后,她安静地做一个花瓶。 结果导演偏在这时提到她。 “对了,树净这两天记得和辞舟多接触接触啊。” 她茫然地看过去。 导演笑着说:“你和辞舟那场表白戏我特意放在最后,想着等你们感情好点再拍,现在看你俩关系挺好的,下周拍应该没问题吧?” 陈树净默了默,没有发话。 那场戏,有个借位吻。 她一时没作答,姜辞舟干脆替她说:“导演,她没问题。” 他们是同公司的艺人,又是男女主,饭桌上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 陈树净朝他看过去。 姜辞舟压低了声音,漫不经心对她说:“借位而已,放轻松。” 陈树净手攥紧了又松开,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下周……是几号来着? 她垂下头,心头倏而一动。 - s市。 夏子邢这段时间很忙,忙着给裴念张罗生日。 其实按理说来,这事也轮不到他操心,裴大少爷的生日,裴家自然会给他操办,但夏子邢这人天性就喜欢热闹,每年都包揽裴念的生日派对。 虽然裴念每次都待不了多久,但夏子邢还是乐此不疲。 按他的话说,这家伙也就给他这个面子。 裴念对朋友总是不耐烦,嘴毒,冷淡。 大部分人都受不了他这样。 但夏子邢和他是从小认识的交情,他清楚裴念的秉性脾气。 这家伙只是人冷了点,性子不坏。 夏子邢今晚在朋友的牌桌上,这会儿一心二用,一边心不在焉地打着牌,一边手机开了公放给秘书打电话,问法国请来的糕点师有没有到。 电话里他半点犹豫都没有,指名了蛋糕的款式。 旁边打牌的朋友听到一顿,连牌都不看了,忍不住侧目,觉得稀奇且难以理解。 等夏子邢打完电话,朋友努嘴小声问他:“欸……这位生日,你给他买hellokitty的粉色蛋糕?” “怎么了?” “是恶作剧吗,不怕他让人扔出去啊?” 朋友和裴念不熟,但也对他这个人有所耳闻。 裴念的冷淡深入人心。 夏子邢笑了,摇了摇头,淡定说:“放心,他每年生日,都只要这个蛋糕。” “……” 这不对吧,和裴念的形象一点也不般配。 朋友心中腹诽,但没敢说出来。 谁不知道夏子邢和裴念关系好,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裴念喜欢hellokitty? 半信半疑中,朋友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说不定是个谈资。 隔天一大早,凌晨入睡的夏子邢酒还没醒,就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 他有气无力地翻身骂了一句,把电话挂断,结果下一秒铃声又坚持不懈地响起。 夏子邢心烦地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因为大清早被吵醒,开口时语气不大好。 “是我。” 开口冷冰冰的声音,让夏子邢一下就醒了。 “……裴念?”他懵圈,揉了揉眼睛,“找我有事?” “嗯。” “怎么了?”夏子邢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想不出自己最近有什么事值得被盘问。 “我听说,你最近投资了个剧组?” 夏子邢微微一愣,打哈欠的动作顿住,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啊……” 他小声嘀咕:“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 裴念一声不吭。 夏子邢稍微有点心虚。 其实那天夏珍提起那部剧,夏子邢看裴念脸色不对,回去就让人去查了,结果可巧,女主还真是他想的那个。 陈树净。 第81章 这名字他当然记得。 裴念出事那年,不就是为了她。 后来夏子邢和仲臣聚会时,听他聊起自己前两天刚撞了的车,用揶揄的语气说起裴念居然让他去碰瓷一女明星,夏子邢才反应过来—— 合着,裴念这些年是还心心念念着呢? 活脱脱一个恋爱脑,没救了。 夏子邢的脑瓜倒也没想太多,只是让人去给这部剧投资,顺便看看陈树净是怎么回事。 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裴念兴师问罪的电话了。 “我怎么没听说,你家最近有进军娱乐圈的计划?” 夏子邢哂笑:“哎那什么……我就闹着玩的。” 裴念声音淡淡:“闹着玩,说得倒轻巧。那投资预算呢?分成呢?后期平台收购,利润分红,你都让人算过了?” “……”夏子邢压根没想过这些。 他吞吞吐吐:“……我就投着玩玩。” 裴念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他不说话,夏子邢反倒有点坐不住了,顾左顾右地咳了一声:“要不,咱们今晚出来喝一杯?我们坐下说。” “不用了。”裴念顿了顿,“让你秘书跟我这边对接一下。” 夏子邢:“……啊?” “这摊子我这边接手了。” “啊?” 裴念声线清冷:“算是谢谢你给我办派对,到时候赚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 夏子邢:“……”那他不是稳赚? “你认真的?” 之前给你庆生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多感动啊。 夏子邢心中腹诽。 感情这一扯到陈树净,是真上赶着啊? “……” 裴念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到了陈树净杀青那天。 她刚吃完今天的盒饭,挑着吃了水煮虾仁和玉米,外加一杯果蔬汁,碳水类的一概没碰。 这段时间剧组的伙食变丰盛不少,高纤维高蛋白的食物变多,还有了自助水果饮料,大伙都在传是组里有资方要捧的人,所以钱源源不断往里砸。 陈树净看着手里的果蔬汁,心情起伏不定。 今天要拍的戏份,剧本上的时间线是男女主毕业。 马路上的戏因为不好清场,跟交警部门协商过后,等到了凌晨才开始拍。 剧本上对这场戏的描述是—— 女主在和男主道别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匆忙从出租车上下来,最后一次穿着校服,奔向她心心念念的爱人。 导演在开拍前反复强调,校园剧整体氛围感最重要。 “你们回忆一下,自己青涩的校园时光里,什么最让人难忘。” 陈树净穿着裙子,嘴里含着荔枝味的棒棒糖——是刚才从盒饭里拆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回忆自己的校园时光。 她舌尖无意识拨动口腔里的糖果,而后咬碎了,等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又低着头看剧本。 一旁的姜辞舟在看她,察觉到注视,她抬起头:“怎么了?” 他托腮笑:“第一次看你吃糖,有点稀奇。” “……”神经。 陈树净无语地撇了下嘴。 过了一会儿,导演喊他们准备开拍了。 陈树净放下剧本走上前,看姜辞舟没跟上来,又回头叫他。 他懒懒应了一声,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陈树净看着他走过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她跟着姜盛回了贺家。 当时男生看到自己一愣,僵立在原地许久。 大概过了好半天,才在姜盛的提醒下反应过来,她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 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姜辞舟的脸唰一下子冷下来,丝毫不给面子地扭头就走,对她极其排斥的态度,场面一下子闹得很不好看。 那时姜盛的立场不好劝他,只能好言相劝。 而贺琳,她只是用微微歉疚的表情朝她笑了笑,但眼睛却是平静的,并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和谐。 那时候没想过,他们后来还能和平相处。 男生穿校服的时候高高瘦瘦,有种漫不经心的利落,怨不得那么多粉丝喜欢他。 但陈树净却忍不住想,她见过更好的。 正式开拍。 在镜头下扑进男生怀里,被他顺势搂住的时候,陈树净闻到他身上衣服的肥皂味,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她有些怔忪。 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她低头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有些恍然,又有些失落无助。 她想。 自己真正的十八岁那年,都没有和喜欢的人穿过同样的校服呢。 天色暗沉而阴凉,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就要下雨了。 镜头被拉近,这场戏是双机位。 没有时间再去想更多,她的脸被轻轻托起。 姜辞舟柔软的发丝垂下,一双眼注视着她。 陈树净闭上眼睛,按照剧情要和他接吻,可安静下来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另一张脸。 她顿了顿,下意识推开他:“抱歉,我还是不行。” “……?” 陈树净停下来,扭头想去找导演,结果被姜辞舟拉住。 他蹙了下眉,难以理解:“借位而已,我不会碰到你。” “不行……” 她为难,还是想去找导演。 “陈树净。”姜辞舟无奈喊住她,“改成拥抱吧,我回头跟导演说。” “……” “嗯。” 这已经是最后的让步,陈树净同意了。 男生朝不远处摆了摆手,示意再来一条。 陈树净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 少年低头,轻轻环抱住她,女孩身体有点僵硬,他侧身在镜头下挡住了她,姜辞舟弯腰的时候,气息凑得很近,校服布料摩挲着,在咫尺之遥,她听见他含混不清地笑了。 男生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 “姐姐,我刚才看见你朋友了。” “他好像在这里。” “……” 镜头下,陈树净睫毛忽然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下,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心里惊疑不定,皮肤白而可怜。 无法抑制的心跳声激烈鼓动着。 一刹那,陈树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 她心乱如麻,喉咙一阵阵发苦。 雨落在地上发出噼啪声。 陈树净闭上了眼。 这一刻,无论是虚假的拥抱,还是不该在的观众。 都让她胆怯。 …… 裴念他……为什么会来? - 裴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来死心,还是来让自己难堪。 裴念十九岁时告诉陈树净,他许的愿,是让她每年生日都陪自己过。 可后来他度过的每一年生日,都没有陈树净。 想想其实有点讽刺。 甚至就连今天,裴念也是临时收到消息,才知道陈树净今天杀青。 生日宴参加到一半,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匆忙离场,家里刚才给他打了数个电话,他都没接。 夏子邢打通他电话的时候,裴念已经在飞机上了。 得知他来不了之后,对面抬高音量,匪夷所思地质问他居然不来参加派对。 “拜托,我连蛋糕都没敢碰,就等着你来切!” “我又不爱吃。” “那好歹许个愿吧!”夏子邢不爽地抱怨,“你小子有没有搞错,蜡烛都没吹,这么没仪式感吗?” ……仪式感? 裴念听到这个词,忽然有点想笑。 那种东西,有用吗? 又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我不在乎这个。”他淡淡说。 夏子邢还在那边不满地嘟囔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手机上导演传来的照片,让旁边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那是一张主演穿校服,站在马路边的照片。 裴念只点开了陈树净的单人照,静静地垂下眸注视。 他看着,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久远的之前—— 那时候,他不用找借口就能和她见面。 裴念过得最有仪式感的那年生日,是十九岁,在平凡安逸的南方小镇,被路边一家普通私房店的蛋糕,骗得连心都给了出去。 心给了,那人还不要。 执念也好,真心也罢。 他就是栽了。 这原本只是个会湮没在记忆洪流里的创口。 但后来有次生日醉酒,当着一堆朋友的面,自己也不知怎么魔怔了,念叨着要hellokitty的蛋糕。 这话被夏子邢听到,还笑话他小女孩似的,爱好挺独特。 想想确实挺幼稚。 明明不是喜欢吃蛋糕的人。 第82章 但他吃了五年的hellokitty蛋糕,粉色的,年年都是。 一个压根就没有实现过的愿望。 裴念记了好多年。 * 等裴念到达拍摄现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导演临时听说他要来,惊讶到不行,从椅子上起身迎过来,打着哈哈说这场戏都快结束了,只剩最后的部分,不知道他要不要看。 裴念说没关系,就是参观一下。 说这话时语气平静。 “……那裴总,我带您去看看。” 导演也摸不透他心思,只能斟酌了下,主动给他介绍起剧情:“这场拍的是告白戏,男女主终于心意相通,毕业后在一起了……” “……” 他依旧眉目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但看到陈树净的瞬间,脸色却白了几分。 其实如果裴念不这么紧赶慢赶的话,应该也看不到这一幕。 可偏偏,他路上一刻也不敢停。 因为买不到票又赶时间,甚至选了最近的一班经济舱。 裴念上一次坐,还是和陈树净一起。 想和她一起过生日,时间却还是过了零点。 只是—— 原来她的杀青戏,是这个。 裴念站在摄像机后,一动不动,嘴抿成一条直线。 屏幕里的两人身穿校服,紧紧相拥在一起,画面美好又幸福。 屏幕外的人,影子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倒影,静默无声。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发冷。 夜深风寒。 裴念漆黑的眼垂下。 潮湿的晚风里,自虐一般安静站在那儿。 一动也不动。 看着他爱的人去爱别人。 …… 当初哪怕是演的,陈树净也心狠到不肯答应他。 五年后的今天,他在荧幕上看她和别人相爱。 裴念仿佛在淋一场横跨数年的大雪。 一抬头,却发现空中下雨了。 * 拍戏结束后,突然下起了一阵瓢泼大雨。 雨来得突然。 陈树净进屋躲雨时,听到周围人在窃窃私语。 助理小跑过来给她递毛巾,她接过毛巾擦头发,听助理悄声跟她八卦:“树净姐,新的投资商来了。” 她心不在焉嗯了下,没当回事。 脑子里还在嗡嗡响着姜辞舟刚才说的话。 他说,裴念在这里。 助理显然有些兴奋:“我刚才看到侧脸了,长得超帅的!” “长得帅你就多看两眼。”她心里有事,敷衍道。 反正无论投资商长得好不好看,跟她都没什么关系。 陈树净这样想着,一边偏头,不经意间看过去。 下一秒,却和一双黢黑的眸对上。 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好像变大了,她怔怔站在原地,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但他站在那里,和她对视。 “发什么呆?” 姜辞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陈树净没反应过来,男生已经顺势把她手里的毛巾拿走,擦了擦自己身上的雨水,懒懒抱怨。 “还是小童姐姐好,知道给你拿毛巾,我助理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天到晚净偷懒。” 刚才还在夸投资商帅的助理,这会儿被哄得脸都红了。 她呐呐道:“姜哥你、你要的话,我再去给你拿一条。” 姜辞舟笑眯眯的:“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头发有点湿,反正树净也不用毛巾了,我用她的就可以。” “……” 陈树净没管他们在说什么,还在遥遥望着远处。 当发现导演走向裴念,开始和他攀谈起来,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见姜辞舟还在旁边,她睨了男生一眼,不客气地戳穿:“你助理刚才给你打伞,明明是你自己不要的。” 不仅如此,还把人赶走了。 现在倒打一耙说人家偷懒。 “那助理淋雨给我打伞,万一被拍到了,我岂不是又要被骂耍大牌?”他理直气壮反驳道。 “……” 陈树净懒得理他。 只是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这边说话的时候,导演也带着裴念走了过来。 陈树净心里一静,有种想拔腿就走的冲动。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导演喊住了他俩,脸上还带着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剧组的新投资人,裴总。” 姜辞舟看了一眼,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裴总你好,久仰久仰。” 陈树净慢了一拍:“……裴总好。” 裴念的目光从姜辞舟身上扫过,又落到她身上,没有理会前者的客套,漆黑的眼睫垂下来,就这么盯着她,隔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说过,不用这么客气。” “…………” 这句话一出,导演面上重重一愣。 陈树净耳边被炸得嗡嗡的。 她没想到裴念会这么说。 姜辞舟之前倒是见过裴念,知道他是陈树净口中的“朋友”,但到底没想过这人是走这种路数的,唇角微挑,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气氛立马变得诡异起来。 “你们认识?”导演来回看裴念和陈树净,表情狐疑。 “……” 在导演暗含诧异打量,姜辞舟略带玩味的目光中,陈树净憋了一会儿才开口:“……裴总说笑了。” 他挑眉,盯着她看了会儿,没说话。 她转而回答导演的话:“之前出了一点交通事故,我们碰巧认识。” 导演也是人精,想起这段时间剧组的一些改变,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就在她词穷沉默,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姜辞舟在一旁忽然插嘴:“我有点饿了,什么时候能切杀青蛋糕?” 气氛一下子从尴尬变得和缓。 陈树净松了口气,“现在吧,我去切。” 她转身离开后,裴念终于看了姜辞舟一眼。 两人对上视线,谁也没说话。 陈树净今天杀青,切蛋糕的第一下按理也是她来。 分好的第一块蛋糕,导演暗示她给裴念。 她照做了。 裴念接过蛋糕时,指尖和她擦过。 有点冰。 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吗? 陈树净心绪烦杂,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旁站着裴念,她还要听姜辞舟在一旁絮叨,说他的蛋糕上面不要有巧克力,他怕胖。 她烦得不行,故意切了一整块巧克力夹心的给他,男生一下子不说话了,幽怨地看她一眼。 陈树净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裴念将一切看在眼底,沉默着垂下了眸。 吃进嘴里的蛋糕,一瞬间有点发涩。 没过多久,导演被其他人叫走了,姜辞舟丢下没吃多少的蛋糕,打着哈欠说要去休息,看也没多看他们一眼。 这个角落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正当她也想找个理由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冷淡的语调,叫她名字。 “陈树净。” “……” 毕竟是在剧组,怕被其他人察觉,她假装没听到,准备默默离开。 他又叫了一遍:“陈树净。” “…………” 就好像只有她以为,他们会默契的装作不认识。 但仔细想想,裴念从来不是走寻常路的人。 “结束之后,能聊聊吗?” 陈树净那一刻感觉空气都安静了。 “可以吗?” 她没出声,裴念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行。”她艰难地说。 但陈树净其实知道的,他只对她有过耐心。 散场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去睡觉,陈树净找了个理由把助理打发走,然后戴上帽子口罩,走了出去。 跟在裴念身后,陈树净走进他的伞下,上了他的车。 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雨水凝结成珠,颗颗沿着玻璃窗往下落,雨刮器在不停运作着,让人有些心烦。 雨一时半会儿好像停不了。 她也回不去了。 以前住一起的时候,他们的衣服都是同一种洗衣液的味道。 现在,他好像换了。 坐在副驾驶上,她闻到了淡淡的木质香,气味浅而淡,和他少年时期喜欢用的薄荷不同,这种味道更加冷冽,也更有距离感。 她拍完戏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是过完生日过来的吗? 陈树净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眼睑低垂。 裴念声音懒怠,靠坐在椅背上,淡淡道:“不问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我应该问吗?” 他嗤笑,哦了一声。 裴念实在长了张充满迷惑性的漂亮皮囊,唇角微弯,语气带三分调笑时,很有一股少年气:“虽然估计你也忘了。” 第83章 他拖着调,漫不经心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像是有一个世纪,才说:“嗯。” 裴念表情一愣,仿佛有些意外这个答案,但顿了顿,又恢复了玩世不恭。 “那,不说点什么吗?” 陈树净屏住呼吸,低下头安静了一会,然后侧过脸,好像练习过无数次一般,用面对粉丝的语气朝他平静道:“生日快乐。” “……”哈。 裴念无声笑了一下,嘴角却没扯动。 被祝福了,但并不觉得高兴。 他形容不出来自己现在这种心情是什么。 只觉得烦躁透了,可又没有立场发脾气。 他没有办法指责陈树净。 可她又确实,对他过于吝啬。 连笑都没有一个。 明明对着别人……甚至包括她身边的助理、导演,都能笑得很开心。 裴念觉得自己简直好笑透顶。 坐了两小时飞机,落地后怕她拍完提前走,拼了命赶过来,像个傻子一样在拍摄现场站了半天,就为了一句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真的很轻。 可裴念的右耳却轰鸣作响,疼得厉害。 如果时间是钟表,他好想往回拨,回到陈树净还喜欢他的那一年。 “杀青快乐。”他说。 第56章 又来了。 那种心脏微微发麻,有点使不上力的感觉。 陈树净觉得车内有点闷,降下了点窗,雨水撒了点进来,她意识到车内被沾湿了,小声说了句抱歉,顿了顿,又补了谢谢。 谢谢他的杀青快乐。 多客气,对他。 裴念克制住心里的疯劲蔓延。 如果可以,他真想剖出她的心来,看看是不是凉的。 他扯了下唇角,冷冷说:“你总知道什么法子让我更难受。” 陈树净的手一下子攥得很紧。 “裴念……” 她慌乱,又无措,手指反复交错在一起,抬起头的时候,下巴被轻轻捏住。 “不叫裴总了?” 裴念冰凉的手指擦过她的唇,动作轻柔,触感又让人颤栗,像在捏碎一朵馥郁的蔷薇。 她眼睫颤了下,“刚才导演在。” 不是因为姜辞舟在吗? 裴念讥讽地想,几乎要笑出声来,为自己。 他痛得快要疯了。 她抱别人,却推开他。 裴念的声音微妙:“还讨厌我吗?” 陈树净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摇了摇头。 哪怕最决绝的时候,她也从未讨厌过他*。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她顿了下,没有说那些喜欢与否的话,过期的东西没有意义。 她只挑了安全的话说:“你对我好,我一直记得。” “……” 可是陈树净,能不能不要只记得我的好。 裴念说不出话来。 他把陈树净每一句话都记得很牢,陈树净说过不喜欢他。 她过去说,对他只有新鲜感。 可是新鲜感在持续一年后就消散,她不喜欢他少年时狼狈的爱,和踉跄剖开在她面前的一颗心。 所以裴念审视了一遍自身后,现在只是轻声地问她:“现在呢?对我还有新鲜感吗?” 他们分别五年。 陈树净没说话,心乱得像团毛线。 “他亲你了。”裴念过了一会儿,忽然说。 “……?” 陈树净忍不住有些出神,她开始思考,裴念到底在那里看了多久,才会看到一开始的废片。 “……没有碰到,一开始是想借位,后来我拒绝了,改成了拥抱。”她解释。 “这样啊。”他停顿了下,“……也是。” “正常人不会和朋友接吻,对吧?” 陈树净想起自己之前跟他说,她和姜辞舟是朋友的话,不想产生误会,连忙点了下头。 裴念慢慢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眼睛沉得吓人,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所以,我们是交往关系咯?” 陈树净脑袋懵了一下。 裴念凑近过来,两人一下子近到了一个有点危险的距离,有点暧昧,她紧张地偏了下头,想假装自己的心跳没加速。 好在车内光线昏暗。 “你之前说不要我了,我没同意。” 裴念顿了顿。 “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时间跨度很长的恋爱,对吗?” 他小声确定。 “你……” “我可以抱你吗?” 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注视着她,瞳孔漆黑。 陈树净沉寂下来,看着对方那张受上天眷顾的漂亮脸庞,微微失神。 裴念实在是个好看而自知的人,很会利用他那张脸蛊惑人。 她没说同意,也没拒绝。 裴念抱住了她。 两个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一会儿,他都没有松手,陈树净无奈,只能推了推他,小声提醒道:“附近可能有狗仔。” “拍到就买断。”他说。 “……你好像很熟练?” 裴念一声不吭,手轻轻贴着她的脊背。 陈树净无奈,低下头想要说什么,结果垂眸时看到他左手上的伤疤,心像是被针刺了下,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变成了:“……裴念,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他抱她的动作一僵。 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淡下来,面色苍白得可怕。 男生的脑袋搁在她肩上,背对她,陈树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淡淡,用寻常的语气说:“因为不喜欢了。” 她咬唇,吸了吸鼻子。 “是因为我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压抑,裴念突然脸色变了变,松开她。 两人的姿势一下变成了面对面。 他垂下眸,定定注视着她。 陈树净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裴念此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你在为了我难受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裴念喉结动了动,舌尖微微发麻:“……感觉稍微有点嫉妒。” 陈树净一愣,“嫉妒什么?” 他语气恶劣,若无其事开口:“嫉妒十九岁的时候,可以拿画笔替你画画的我。” “……” 也嫉妒十九岁的时候,可能被你喜欢过一点点的我。 哪怕只有一点点。 陈树净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昨天生日。” 他语调缓慢,声音微哑,带着诱哄的意味:“其实也才刚过去凌晨没多久,应该还没过期。” 女孩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 “为了庆祝你杀青快乐。” 裴念看着她说:“陈树净,向我许愿。” * 雨越下越大,水珠顺着玻璃蔓延下来。 陈树净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厉害。 她身上还穿着没有换下来的校服外套,因为刚才淋雨有些沾湿了,领口和她的黑发缠绕在一起,看上去湿漉漉的,有点涩。 裴念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 陈树净呼吸有点乱。 哪有过生日的人,让别人向他许愿的。 而且,这里也没有蛋糕。 沉默了好久,她眉微微蹙起,视线又不经意地扫过裴念的右手,说:“你送我回去吧。” 窗外雷声响起,他胸口阵痛,勉强扯了下唇角。 “这是你的愿望?” “……算是吧。” 裴念不说话了,那双漆黑的眼看向她。 很安静,又好像有点受伤。 陈树净有些不忍心看了,微微垂下头。 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道:“你送别人礼物。” “那我呢?” 她愣住,有些错愕。 “陈树净,我昨天生日。”他说。 她好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做得有些过分,哪怕再想要划清界限,也不该是现在…… 至少,不该是他生日的第二天凌晨。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她干巴巴地问。 “什么都可以吗?” “过分的不行。” “那之前的许愿券……”他慢吞吞道,“还能兑现吗?” “……” 在这个闷热潮湿的雨夜,陈树净突然一阵心悸。 【一辈子爱我吧,陈树净。】 他十九岁的时候,这样对她说。 车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陈树净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知道。 她其实知道的。 陈树净是坏女孩。 她在过去,单方面、决绝、毫不留情地,抛下了那个夏天。 而现在,雨水倾倒,她又被困在其中。 像那年潮湿的梅雨季,她浑身都被淋湿了,捂着嘴巴小声抽泣,眼泪混在雨水里,最后还要裴念替她擦干。 第84章 如果这个时候走了,简直像落荒而逃。 陈树净发呆了很久,抿唇,“……可以回头再说吗?” 她始终还是那个胆小鬼,这么多年,仍旧推开了他。 “如果我说不呢?” “……给我点时间。” “愿望给你留着。”裴念垂下眸,“我送你回去。” 陈树净声音放得很轻:“好。” 她没再说谢谢。 - 送她回酒店的路上,陈树净耷拉着眼皮,几次想支撑起来,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裴念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这段路他开得很慢,但因为距离不远,半小时左右的路程,还是很快就到了。 雨停了,凌晨三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裴念把车停在路边,偏过头,细细打量着她。 黑发凌乱散落在脸颊旁,陈树净睡着时很乖,眼睛闭着,白皙的脸颊,瘦得过分了,看上去委屈可怜,可这样的人,却是感情里的上位者。 玩他,然后又甩他。 还哭得像他才是那个坏人。 他想起放在家里储藏室的乐高,眼眸垂下,像蒙上了一层雾。 年少时,他们一起拼积木。 后来那款乐高绝版,他们的十八九岁也绝版。 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夏天,让人舍不得。 “……睡吧。” 裴念替她理了理头发,唇角带着自嘲。 * 凌晨五点,裴念的车窗被敲响。 摇下车窗,外面站着的人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 看上去勾人,又暗含玩味。 “待会儿有粉丝要来,你和她早点走吧。”姜辞舟嘴角含笑,善意地提醒,“酒店不安全,旁边还有狗仔蹲守。” 他顿了顿,笑着说:“被发现就不好了。” 裴念生了一张赏心悦目到过分的脸,清冷厌世的面容看上去有距离感,他天生有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气场。 对于姜辞舟看似好心的行为,他没有跟对方说一句话,车窗再次摇了上去。 男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漂亮纤长,骨节分明。 任谁在这里恐怕也看不出来,裴念此时微微皱眉,是在压抑自己想要开车撞上去的恶意。 ——不能冲动。 他冷冷想。 陈树净说了,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只是压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有些蜷缩起来。 回去的路上,陈树净醒了。 “……裴念。” 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的时候,女孩愣了几秒。 发现自己还坐在他车上,甚至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陈树净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 “你没送我回去啊。” 裴念没回头,听到她的声音后嗯了一声,眉眼舒展了些,语气淡淡道。 “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 两天后,s市。 “——好逊啊。” 坐在她床边,姜辞舟上下抛着手里的苹果,懒洋洋道:“淋了那么点雨就发烧了,身体超弱欸,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呢,姐姐。” 最后两个字尾音拖长,像是在调侃。 “虽然很高兴你能来看我,算有点良心,不过如果你能少说点风凉话,我会更开心。”陈树净不咸不淡道。 姜辞舟耸肩:“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为了来探病,我今天可是翘了班来的。” 他昨天杀青,今天就紧跟着接了杂志拍摄,工作排的很满。 “你自己想偷懒,别赖在我身上。” 姜辞舟不再反驳,只是笑,“说不过你。” “经纪人没说什么吗?” “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他用刀不太熟练,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皱眉感觉有些不满意,放进嘴里自己咬了一口,面不改色道:“不甜,不好吃。” 姜辞舟把苹果扔了。 “怎么扔了,多浪费。” 陈树净看向一旁的果篮,里面的水果看上去个大饱满,红润有光泽,不像是不好吃的品质。 “你买的?” “来的时候就有了。” “那你?” 姜辞舟摊了摊手:“我空手来的。” ……她想也是。 “你还有事吗?我想稍微休息会儿。”陈树净礼貌地赶人。 姜辞舟假装没听出来,语气闲闲地问她:“话说,过两天的视界大会邀请你了吗?” “嗯,怎么了?” “要和我一起吗?” 陈树净咦了一声,“你和我……?” 她停下来:“我记得你和戴思潼有部剧快上了吧?不和她一起吗。” “思潼有男朋友了,要避嫌啊。”他叫得很亲密,眉眼弯弯。 陈树净沉吟片刻:“我记得她没官宣吧?” “那你官宣了吗?”他笑着看她。 陈树净一怔,直视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你杀青那天,没回酒店。”他不紧不慢地说。 用的是陈述句。 第57章 陈树净最后答应了姜辞舟,视界大会陪他一起。 就当是给剧组宣传了,反正他们也有待播剧。 只是这件事告诉经纪人之后,杨思蔓诡异地沉默了良久,然后又问了她一遍,十分之严肃:“你真没和姜辞舟交往吧?” “……” 陈树净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见她不答,杨思蔓语气更危险了。 “如果有的话,你最好趁早告诉我,以免之后被狗仔拍到,公司没有应急措施,没法第一时间处理。” 陈树净深吸口气,断然否认:“真没有。” 经纪人声音严肃:“你最好是。” “他粉丝挺疯的,你们这剧离播出还有一阵呢,要是开播之后正巧赶上分手了,不说被网友笑话,这剧流量也得扑一半。” 陈树净:“……” 这真不是咒她吗? 虽然她是不可能和姜辞舟怎么样的,但杨思蔓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她要是谈恋爱了肯定得分? 怎么话里话外都感觉,姜辞舟风评还怪差的。 她把疑问说出口。 “不是他风评差,是长得太花,看起来不靠谱……” 杨思蔓咳了一声,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还可以,睡了一觉好多了。” 陈树净看了眼旁边的果篮,还有床头柜已经放凉的粥,隔着电话问她,“蔓姐,你给我带的粥?” “没,我今天有点事要处理,没来得及过来。”杨思蔓有些诧异,“有谁给你点粥了?” “……小童这两天请假了吧?” “对,她家里有事请几天假,你有通告了马上回来,你要是缺人照顾,这段时间我让我表妹过来给你帮忙。” “那倒不用,就是小感冒,我自己可以的。” 陈树净若有所思,婉拒了:“蔓姐你忙,先挂了。” “哎等等……” 杨思蔓拦住她挂电话,“既然你身体还行,今晚有个饭局,张导也在,他现在筹备的那部电影要选女主,不如你去试试?” 陈树净一愣:“电影?可我接下去还有广告通告……” “这可是电影啊,广告怎么能比!” 杨思蔓打断她,语气兴奋地说,“别犯傻了树净,这饭局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可是你升咖的好机会!” “……” 显然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让人来接你。”杨思蔓一语敲定。 “……嗯。” 电话被挂断。 盐水挂完以后,感觉身体状况好了很多。 从医院回到家,陈树净打开公寓门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她脚步微顿了顿,走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男生穿着件领口宽大的t恤,坐没坐相地窝在沙发里,看他最新一期的综艺。 听到声音回头,发现她回来了,姜辞舟还是散漫的样子。 “你这么快回来了,点滴挂完了吗?” “挂完就回来了,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陈树净没对他的到来发表意见。 毕竟这公寓是贺琳给她住的,姜辞舟知道她家的大门密码,偶尔会来找她吃饭,陈树净没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可当走进卫生间,发现淋浴间地面是湿的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走出去问他:“你在我这儿洗澡了?” 黑发的男生愣了愣,才想起来似的。 “哦……事发突然。” 见陈树净无声看着他,像是在等解释,他咳了一声说,自己从医院离开之后,被路过的粉丝认出来,追他的时候咖啡泼他身上了。 姜辞舟洁癖嫌脏,没法忍受身上黏糊糊的。 “正好离你家近,就来换身衣服。” 第85章 “……你什么时候在我家放了衣服?”陈树净听到这里,忍不住质疑。 “之前赞助商送的,我家衣服太多了,没地儿放。” “……” 陈树净皱了皱眉:“行吧,那你看完电视早点走。” “干嘛,”少年一双狐狸眼轻佻地上扬,“不欢迎我啊?” “我晚上有事要出去,不在家。” “怎么。”姜辞舟挑眉,“和你那个朋友一起?” “不是……你想什么呢。” 听他提起裴念,陈树净脸上闪过不自然,蹙眉道:“是蔓姐安排的工作。” “这样啊,那早去早回。” 姜辞舟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对了,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陈树净果断拒绝。 杨思蔓本来今天就在疑神疑鬼的了,如果姜辞舟再陪她去,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奇怪的传闻。 陈树净敬谢不敏。 …… 如果早知道今晚所谓的饭局,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陈树净说什么也要让姜辞舟陪自己来。 经纪人带她过来后,就端着酒杯去找合作方敬酒了。 陈树净平日里不爱社交,周围没几个认识的人,只能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 她和经纪人是中途来的,旁边人看她的目光不经意带着打量意味,陈树净有些不自在。 没一会儿,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她抬头,有些诧异。 居然是余森杭—— 他前阵子刚得了金驰奖最佳男演员,这奖含金量不低,在微博上一时间话题热度都很高,风头无两。 男人生了一张文质彬彬,看上去极有气质的脸。 用粉丝的话说,余森杭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君子典型。 但陈树净知道他不是。 对于这个人,包括他坐过来的行为,陈树净其实都有点抵触。 因为她之前接触过他,虽然余森杭可能不记得了。 陈树净之前客串过某部大热剧的女四,余森杭是男一。 那部电视剧在开拍后没多久,曾传出过主演脚踏几条船,与多名艺人保持不正当关系的绯闻。 不过在传言爆出后不多时,很快就传出了剧组男二的恋爱劈腿瓜,大众的视角都被吸引了过去,不少人都以为男二韦铭就是脚踏多船的当事人,他在当时被骂得很惨,遭网友集体抵制,没多久就面临无戏可拍的局面。 但那个剧组绯闻真正的主人公,其实不是他。 而是余森杭。 说来也巧,陈树净拍那部戏的时候,撞见过两次余森杭的滥情。 一次他是和那部戏的女主在后台接吻,意乱情迷,旁若无人。 而那部剧的女主现实已婚。 还有一次,是他站在走廊角落里打电话,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地让戴思潼晚上到他房间来,他跟她对戏。 戴思潼当时是那部剧的女三,现在是余森杭的圈内女友,公认的,但还没官宣。 记得当时余森杭刚挂了电话,转头发现陈树净正好从化妆室里出来,一愣后装作没事人一般,还笑着朝她问好。 ——他以为陈树净没听到,又或是听到了,但他装作不知。 陈树净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也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不去招惹对方,他却偏要来招惹自己。 此时此刻坐到她身边后,余森杭笑着跟她搭话:“好久不见啊,好像是第一次跟你在这种场合见。” “……余老师好,久仰您大名。” “不用这么客气,随意点就好。”他笑容温和,“我记得我们之前有过一次合作,不算陌生人,对吗?” “……” 他还偏偏自己提起这茬。 陈树净僵了僵,赶紧斟酌词句道:“余老师记性真好,我当时去客串了个角色,没演几天就杀青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哈哈,感觉用‘您’都把我叫老了……” 余森杭扬唇,调侃道:“当然记得了,毕竟树净你这么漂亮,也不容易让人忘记啊。” “……”这话略微有点过界。 陈树净沉默下来,没再搭腔。 余森杭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问:“你来张导的局,是为了他下一部电影吧?” 陈树净没给明确的答案,只说:“是经纪人让我来见见世面。” “哦?” 其他人都在推杯换盏地聊天,没人注意到这里。 余森杭给陈树净倒了杯酒,笑着说:“巧了么不是,我是他下部电影的男主,和张导关系也不错,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引荐一下。” “说不定……我们有这个机会一起合作呢?” 他说着,手轻轻搭在了陈树净手上。 陈树净皱了下眉,一下缩回了手。 余森杭见状,脸上笑容淡了些。 陈树净深吸口气,委婉道:“……如果能和余老师合作,我真的很荣幸,不过我现在还在磨炼阶段,演技不够成熟,和余老师这样厉害的前辈比起来,我要上大屏幕恐怕还不够格。” “怎么会?我看你演技倒是挺厉害的。” 他凉凉开口,拿起一旁的酒给她倒了一杯,慢慢道:“圈里每个人都是从小透明过来的,别气馁,我觉得你挺有潜力。” “……” 再怎么样对方都是前辈,陈树净不好反驳太过,只能点头说是。 余森杭递给她的酒,她犹豫了下,拿在手里没喝。 男人过了一会儿,笑着看她:“不会喝酒?” 陈树净没想到他会点出来,迟疑了会儿:“我……” “几年前庆功宴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喝过吧。” 他没给她找理由的机会,开玩笑道:“还是说……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虽然心里清楚,几年前她喝没喝过酒的事余森杭可能根本不记得,大概率只是用来诓她的,但陈树净没法赌这种可能。 “……” 她无奈拿起酒,喝了小半杯。 在余森杭的注视下,陈树净顿了顿,又把剩下半杯喝完。 他这才满意:“这不是酒量不错嘛。” 陈树净朝他抱歉道:“余老师,这两天稍微有点换季感冒,不是故意的,刚才这杯算我敬您。” “……” 她话语间的公事公办,任谁都听得出来。 大概是觉得她没意思,余森杭脸色彻底淡下来,随意应了两句,就起身去了其他地方。 “我去找张导聊几句,你随意。” 等人走后,陈树净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她坐在柔软的沙发垫上,看着周围举着酒杯形形色色路过的人,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挂完点滴从医院回来,她除了那碗粥,一天下来什么东西都没吃。 晚上说是饭局,她化完妆匆忙赶来,结果饭局变酒局,她东西没吃上一点,倒是喝了酒。 也不知道是洋酒度数太高,还是房间里太闷了,空气不流通,陈树净呆了一阵后感觉胸闷气短,好像有点不舒服。 中途杨思蔓来过一次,看她脸色不太好,悄悄过来问:“我刚才看你和余森杭聊得挺好的,怎么人突然走了?” 陈树净恹恹道:“我和他聊不来,八字不合。” “说的什么话,那可是余森杭。” 杨思蔓摇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在这儿坐着休息一会,我再去找制片人聊聊。” “嗯,你去吧。” 陈树净坐在位置上,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她感觉脑子有点晕晕的,身体也有点热。 明明下午的时候已经退烧了,但是现在却感觉比下午更难受。 陈树净确定自己酒量没有这么差,但她现在额头滚烫,脸颊微红,呼吸声也慢慢加重了。 沉闷,难受。 形容不出来的滋味。 等下。 是……那杯酒? 她在大脑越来越沉,脸上烧得厉害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件事,心中一沉。 陈树净拧了下眉,感觉时间变得漫长。 热,好热。 整个人难受到想要晕过去,身体像要炸开来一样。 她现在口渴至极,心口处有难以平息的燥热。 ……不能呆在这里了。 陈树净想。 趁自己现在尚且还有意识,她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脚步有点踉跄,但陈树净刻意稳住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步平稳走向了门口。 只是,她步伐还是匆忙了些。 不远处,余森杭越过人群看过来,发现她要走,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跟面前的人说:“我去下卫生间,失陪。” 众人都忙于自己的交际,无人察觉到不对劲。 出了房间后,陈树净拿着手机走在路上,头低着,在通讯录里迷迷糊糊地翻找。 第86章 想起出门前姜辞舟对她说的话,她想让姜辞舟来接她回去。 但不知为何,刚想这样做的时候,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 鬼使神差一样……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陈树净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有点茫然,动作迟钝地想要挂断,结果下一秒,电话通了。 “喂?” 清冷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她突然不吭声了。 陈树净这时已经走到了洗手间。 站在洗手台前,女孩掬了一小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水珠从脸上滑落,燥热却还是没有褪去,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口干舌燥,急促地喘了下后,她小声又委屈地朝手机道:“裴念……”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 她有点焦躁,舔了舔唇哽咽:“我现在好难受……” 陈树净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 不对劲。 裴念听着她的声音,眉头微皱。 “你在哪?” “……” “陈树净,说话。” 他声音冰冰凉凉,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 陈树净回想了一下,杨思蔓在来之前跟她说的地址,她脑袋这时还是混沌的,不确定地开口:“……好像是叫,澜阁?” 裴念忽地一怔,转头问夏子邢:“这地方叫什么?” “啊?” 裴念有些不耐,又问了一次:“我说,这会所叫什么名字。” “……澜阁啊。” 夏子邢已经喝得头晕脑胀了,醉醺醺地朝他笑:“这你都不记得?” 裴念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走。 他对电话那头说:“在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陈树净乖乖地嗯了一声。 “裴念,我在七楼的卫生间。” “好。”他顿了顿,“别挂断。” “哦。” 她的手机开了公放,一直没有挂断,保持畅通。 女孩有点累了,虽然没在说话,却一直在小声喘气,裴念听着电话那头她的呼吸声,脸色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快。 直到他听到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男人装模作样地关怀,叫她名字:“树净,你还好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 他不怀好意的声音,隔着电话也听得出来:“是喝醉了吗?刚才那杯酒,早知道不该让你喝的……” “……” 恶心的,令人作呕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一瞬间,裴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听到余森杭的声音,陈树净即使是大脑不清醒的情况下,依旧下意识哆嗦了下。 “走开……” 他的到来让她有种恐慌与不安。 陈树净背对着他,没回头,手无力地撑着洗手台,冰凉的台面让她稍微好受一些,但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不正常的温度让她心跳过速。 “树净,需要帮忙吗?” 男人笑着走过来,仿佛看不到她眼中的抗拒,和后退几步的动作。 他暗示性十足地说:“我在楼上有房间。” 陈树净忍着厌恶,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不用……” 余森杭看她这副抗拒的样子,脸上露出冷笑,正欲上前,下一秒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心道不妙,正准备回头,却被人从后狠狠踹了一脚,踢翻在地。 余森杭没防备,一下狼狈摔在了地上,大怒着抬头准备发作:“你做什……” 当看到裴念那阴冷至极,仿佛要砍死他的眼神时,男人一下子被镇住了。 他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惊疑不定,一时间竟有股寒意直冲头顶,然后就听到女孩小声的啜泣声。 “裴念……”她这样叫那个人。 就像是看到救世主来了,漂亮的泪珠开始一颗颗往下落。 陈树净难受地哭,抱怨他:“你怎么才来。” 裴念走过来蹲下,用手指替她擦眼泪,一下一下,动作都不敢重了。 安抚了陈树净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走向余森杭。 他突然发难的时候,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开口时,语气有些沙哑:“你对她做了什么?” 余森杭兀地瞪大眼。 瞳孔痛苦地凸起,他伸出手,拼命拍打掐住自己的那只手。 “说话。” 靠,这个疯子! 这让他怎么说话?! 余森杭的喉咙被扼住了,他眼球充血,胡乱挣扎着,却挣不脱裴念的力气,无法抑制地咳嗽出声,结果脖颈被掐的更紧。 “你做了什么?” 裴念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冷冰冰的。 “……” 寒意涌上心头,眼前这人看上去真的会杀了自己。 余森杭头皮一阵阵发麻,止不住地打冷战,他突然有种,自己今天惹了大祸的感觉。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从刚才开始一直很安静的陈树净忽然咳嗽了一声,裴念回头看她,不自觉松了手。 余森杭一下子卸了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气,又惊又怕地看着面前的人,徒劳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和你是……” “闭嘴。” 裴念语气一下子冷下来。 见陈树净没事,裴念又偏过头来,掐住余森杭的脖子往地上砸,手掌慢慢缩紧,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高中时陈树净总说,裴念的手指纤长漂亮,是天生用来画画的手。 而现在他的手正做着不属于艺术领域的事。 “你他妈——” “我都不舍得让她哭。” 裴念拎起男人的衣领把他拽起来,一拳一拳,把人打到求饶都是口齿不清,余森杭那张被粉丝誉为温润公子的脸上,现在只剩狼狈,他不敢看裴念,只能瞪大眼睛怨毒地看向不远处的陈树净,又被扇了一巴掌。 “真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裴念语气平淡地说,“舌头也该拔了。” 他没忘记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眼前这人跟陈树净说的话。 恶心透顶。 被打得说不出话的男人翻着白眼,嘴巴里吐出血水,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地上一颗染血的牙齿赫然躺在那里。 一地狼藉,余森杭晕死了过去。 裴念把人随意丢在地上,闭了闭眼。 他看向躲在一旁,在他来了之后就变得安静的女孩。 他走过去蹲下,小声问她:“陈树净,还好吗?” 她没说话,摇了摇头。 裴念又问:“陈……” 这次没等他说完,陈树净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了他。 很用力。 裴念心脏跳了一下。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他喉结动了动:“喝酒了?” “……” 陈树净没有回答,只是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本能一样的,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往裴念怀里钻,声音绵软无力,又有点含混不清地说:“裴念,我好热……” 男生的身体僵住。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陈树净不正常的反应中意识到什么,脸色难看起来,问她:“你吃了什么东西?” 陈树净没答。 他缓缓回头,瞥向倒在血泊中的余森杭,平复了一下呼吸。 ……该杀了他的。 裴念的喉结滚动了下,眼角微红。 陈树净说不出所以然,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难受,又热又渴,出汗之后衣服黏在身上,让她黏糊糊的不舒服。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裴念身上是凉的。 她现在贴他很近,是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主动靠近的距离。 虽然身体软到没什么力气,但陈树净还是下意识地死死环抱住他,脑袋搁在男生的肩上,小口小口喘着气。 “裴念,让我抱抱……” 他本能地想抱住她,但遏制住了。 “别乱动。” 裴念忍了忍,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作乱。 “我送你去医院。” 他把她抱起来,带点忍耐地说。 “不要。” 一下子的失重感让陈树净有些慌乱,她攥住裴念胸前的衣服,头脑*不太清晰,带点哭腔地下意识开口:“我不去……” 裴念受不了地脚步一顿。 不止她难受,被喜欢的人这样贴在身上,他也难受。 他隐忍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声音冷淡。 “听话。” “不要。” 陈树净微微摇头,喘着气,小心翼翼地贴过去,睫毛擦过他脸颊,摸索着,趁他抱她的姿势,低下头吻住了他。 做这些的时候,她的手臂还环在他脖子上。 裴念没有防备,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她却一无所知,或者说,是脑袋烫得没有意识了。 漂亮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陈树净唔了下,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第87章 “……” 那张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有些失控的表情。 “……松手。”裴念声音有些颤。 “不。”她拒绝。 裴念的脖子被死死揽住,陈树净的手攀在他身上,不让他放她下来。 “我要回家。”她晕乎乎地说。 “……” “放开。”他推开她,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她安静下来,突然一声不吭地又凑上来,吻住他,然后伸出舌头,一点点去撬开他的牙关,以一种懵懂的、摸索的姿态。 裴念不说话了, 理智在一丝丝断开。 四周安静得像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你真是……”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垂下眼眸,看了她许久。 终于放弃,摁住她的后脑勺吻回去。 断断续续的吻,混乱的呼吸。 陈树净没有留美甲,指甲在他的脖颈里剐蹭,有点痒。 因为接吻,她唇齿间的甜味弥漫开,一股酒味。 一吻毕。 裴念抱起她,一言不发地坐电梯,去了车库。 一直到把人带上了车,他都没有说话。 从他的怀抱中离开后,女孩坐在副驾驶,在难受地嘟囔着什么。 她好像真的很热,头发有几缕黏在了额头上,胸膛因为呼吸大幅起伏着,手还攥着他不放。 “怎么不亲了?” 陈树净居然这样问。 ……明明前两天,说要给她点时间的也是她。 拒绝他的也是她。 “裴念,我难受。” “……” 裴念深吸了口气。 他俯下了身。 “要怎么做,你才能舒服点?” 她费力地支起眼皮,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微微启唇。 那是一个索吻的姿态。 裴念心里骂了一句草。 “……你不会事后又让我滚吧?” 陈树净困惑地歪了下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实在热得难受,见他不动,干脆按捺不住地伸出手,摸了下他的嘴唇。 “凉的。”她说。 “……”不管了。 裴念垂着眼,气息危险而冰凉,一双冷淡的眸居高临下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 “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 他手指骨节撑在身侧,用力到有些泛白。 而后低下了头。 过了半晌。 陈树净雾蒙蒙的眼睛,突然又开始掉眼泪。 女孩被抵在副驾驶座上,眼睫不停颤动着,仰起头被迫地承受这个吻,她唇齿被撬开,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睫毛逐渐变得湿润。 接吻让人舒服,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好像,不太够。 陈树净喃喃地说:“还是难受……” 裴念身上的海盐香味让人舒服,冰冰凉凉的。 想要更多。 一吻结束过后,陈树净凑近过去,又抱住了他。 因为刚才的接吻,她的裙摆皱了。 裴念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还是那副冷淡的姿态,但她睫毛湿漉漉的,嘴唇也一样,手一直抱着他,柔软的触感让人无法忽视。 “你这样我没法开车。”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压抑。 “我热。”陈树净黏糊得像是在撒娇,“裴念。” “……不行。” 不能再继续了。 “为什么?” 她好奇地歪头,因醉酒而有点红的脸颊,看起来像碾碎的桃花,极有气色。 “……” “裴念。”她又叫他。 “裴念。” “裴念……” 她不厌其烦地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裴念舌尖微微发麻。 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应:“……嗯。” 陈树净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漂亮动人。 他深吸一口气,手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无奈又徒劳地想。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永远都拿陈树净没辙。 裴念嗓音有点哑:“去你家还是我家?” “……” 她淡色的唇已经被咬得泛红,眼里有水汽,迷迷糊糊思考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最后陈树净闷闷说:“我家。” 黑发男生指腹用力,在她的衣服领口留下褶皱。 陈树净轻轻喘着气,意识不清地瞪他。 不开心地打了裴念手臂一下,她催了一句:“快点。” “……” 踩下油门。 裴念开车从没这么快过。 第58章 杀青那天送她回去,裴念去过一次她家。 只不过那天是送到楼下。 而现在,他抱着陈树净上电梯,又在她晕乎乎的指示下,输了大门密码。 ……醉鬼。 报错了两次密码。 进门没来得及开灯,他把人从身上放下来,女孩就像解除束缚了一般,转过身,手捧住他的脸,垫脚吻了上来。 “……!”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裴念背抵着门僵在原地,手下意识环住她,一瞬间心脏都停住了。 “你……” 他艰难张了张口,发出一个音节。 结果刚一启唇,就被她抓住空隙,粘人地又吻上来,裴念想偏头躲开,没料到她抓住他的头发,吻得更重,裴念吃痛地皱眉,想了想,还是伸手抚摸她的发丝,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慰,陈树净感受到他的安抚,于是松开了点力道。 她吻得很认真。 裴念顺着她接吻,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睫毛,因为紧张而一颤一颤的,难得心软。 结果亲了一会儿,她就主动停下来,呆呆地望着他。 裴念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主动缠上来的,吻技却很差。 没亲一会儿就有些吃不消,自己松开了他,裴念停了下来,本想到此为止,但她却贪,歇了一会儿又要凑上来,抱着他不放要接吻。 裴念都有点受不了她。 哪有这么胡来的……以为他是圣人吗? 男生被抱得有些吃不消,微微蹙起眉,隐忍的样子,眼角有点泛红。 但因为拒绝不了她,只能由着陈树净乱来。 她身上的味道很香,吻却断断续续,挠得人心不上不下。 过了一会儿,陈树净开始没力气了,原本环在他脖颈上的手垂落下来,有点狼狈的样子,眼眸湿润地看他,像责怪,又像是撩拨。 裴念微微愣了下,迟疑片刻后,伸手托住了她,在女孩有些惊讶的视线中,他漫不经心垂下眸,反客为主,俯首下来吻住她,原本冷淡的眉眼变得艳丽起来,喘着气去吻她的唇。 “张嘴。” “……” 陈树净被他锢在怀里,很乖地听话。 他不再言语,捏住她的下巴,压迫感的吻落下。 裴念看起来游刃有余。 心情却乱得一塌糊涂,像团缠在一起的毛线。 陈树净亲完后更累了,有气无力地瘫软下去。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把人抱进了怀里。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累。”她很软地抱怨,又像撒娇。 “……怪谁?” 他看着她被亲红的唇珠,出神了几秒后,冷淡的面庞上终于浮现笑意,轻轻嘲道。 陈树净费力地支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他是谁,但总之,她双手揽住了他脖子,脑袋窝进了他怀里。 以一种依赖的姿态,死死抱住了他。 “抱我。” 裴念嗓音微哑:“谁给你喝的酒?” 陈树净不回答。 男生摸了摸她凌乱的黑发,啧了一声。 手有点酸。 被她抱住后不敢动,又不敢扯开她,怕她受伤。 昏暗的房间里,温度在升高。 陈树净突然抬起头,垫脚去咬他的喉咙。 毫无防备的,裴念一瞬间眼睛睁大了些。 “喂……” 他手抖了下,开始变得有些狼狈,呼吸急促了些,下意识偏头不让她咬,可刚一这样做,陈树净就哭了。 “为什么不行。” 他气恼:“没有为什么。” 她哭得抽抽噎噎,气都喘不上来。 “讨厌你。” “……”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 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裴念生出了种自己在欺负她的错觉。 ……可到底谁欺负谁啊。 他的手腕上现在还有一圈牙印,是刚才开车的时候不让陈树净抱,她不满地凑过来张口咬的。 有点疼,但没出血。 可能会留点印子。 裴念皮肤很白,又对陈树净不设防,这就导致随便一个小伤口,就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第88章 女孩此刻安静又黏人,没骨头一般窝在他怀里,表现出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依赖,实在没辙,他只能一手环抱住她,另一只手不太自然地去开灯。 ——灯亮了。 他也更清晰地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 裴念沉默。 从刚才开始,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他以为结束了。 可她原来还在哭,无声地。 眼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很可怜。 裴念一时间心头涌上复杂,难言的情绪弥漫开来。 在陈树净眼泪落下来之前,他犹豫着,用指尖小心翼翼拂去了。 她鼻尖耸动了下,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还有点茫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清醒的。 “裴念。” 她吸了吸鼻子,“我现在想许愿。” 女孩泛着水光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好似下了某种决心。 “……” 裴念心里炸开了种莫名的情绪,像碳酸饮料打开时的气泡。 “你要许什么愿?” 他不动声色看了她一会儿,喉结滚了滚。 陈树净喘着气,小声地凑到他耳边开口。 “……” 限制级的话让人头皮炸开。 她真的醉得不轻。 耳尖以具象化的速度开始变红。 裴念眼睫剧烈颤动起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在说什么?”他咬牙切齿,“这不……” “我说可以。” 陈树净不开心地抓住他的手腕,不放开。 他被她抓住手,像是心被烫了一下,一瞬间不说话了。 陈树净大脑其实还是昏沉的,意识不清的时候,只知道胡乱往他身上蹭。 但对于裴念,她却有本能的认知。 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小骄傲。 “你听我的,对吗。” 她用的是陈述句,理直气壮的要命。 良久,他受不了地别过眼。 眼瞳漆黑而深沉。 女孩靠近过来,呼吸轻轻浅浅地落在他鼻尖。 她的手指插在他乌黑的发间,漂亮的眼睛殷切看着他。 微妙的氛围,他这样想。 然后下一秒。 好奇心很重的陈树净,趁他不注意踮起脚,嘴唇碰了下他的。 “……” 那股海盐的香气,好像晕染开来了。 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心跳越来越快。 她莽撞亲过来的时候,嘴唇磕到了他的鼻子,裴念还没有说话,她先不满地咬了他嘴唇,说疼。 ……恶人先告状。 裴念一言不发地垂眸,直勾勾看了她好一会儿。 陈树净不明所以,又歪了歪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笑。 迟疑了好长一会儿,他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脖颈弯了下去,以一种臣服的姿态。 ……陈树净这人,无论亲过多少次,还是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接吻不会换气。 而且喝醉以后,脾气还更大了。 他过去教她的时候,她总是眼睛红红,要打他,要咬他,他为了哄人松手后,她又死命环住他脖子不放,说要亲。 裴念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就像刚才,陈树净说不去医院,要回家。 人神志不清的时候,根本想不到后果是什么。 没法丢下她不管,但也什么都不敢对她做。 ……他怕陈树净再一次不要他。 即便她此时,还在死死揪着他的衣角。 “我想洗澡。” “好。” 裴念在答应她之前从未想过,抱她去浴室洗漱的时候,会看到被丢在角落里,团成一团的男款衬衣。 “……” 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嫉妒像野草一样开始疯长。 裴念停下了脚步。 久久的沉默后。 他突然冷淡下来,眼睛垂下来。 虽然猜到了,但还是很不甘心。 极轻极低的自嘲,只有他自己听到。 “真他妈没劲透了。” - 陈树净觉得自己像在沙漠。 她呼吸越来越重,口渴得要命。 尚有些意识的时候,发现有人给她递来了水,水杯放在她面前,她连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由他端着,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 她嫌喝得慢,挣扎着坐起身,嘟囔了句累。 最后那人面无表情地低头,把水含在嘴里,俯身喂给她。 ……不够。 发现这一点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解渴的,好像并不是水。 她在这种时候坦率得要命。 陈树净控制不住自己,手攀附在他身上,死死贴了上去。 “渴……” 她呼吸滚烫,黑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 因缺氧而导致的闷热,让陈树净又死死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小声啜泣着,问他为什么不实现愿望。 裴念气息沉沉,忍得够可以。 他冷静地把她拉开,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树净舔了舔唇,湿润的睫毛颤了颤,盯着裴念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你是裴念。”她乖巧回答。 虽然答案正确,但很不巧的是,她刚才的迟疑让男生眼神暗了暗,裴念在她又一次贴过来的时候,躲开了,食指抵住她的唇瓣,声音哑得有点危险。 “……你知道你在亲谁吗?” “?” 陈树净不想回答,她只想跟他接吻。 她双眼失神,胡乱拉着他衣服下摆,把人往下拽,浅色的唇瓣轻咬,难耐地看着他。 “裴念,我不舒服……” 裴念深吸口气,黑色的碎发微微被汗濡湿了,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起身去了厨房,陈树净赶紧跟上去,小跑几步从背后抱住他。 他挣脱开,冷冷道:“……我去给你倒水。” 她哭着摇头不放手,哼哼唧唧地贴着他,抱住他腰的手逐渐往下,裴念脸色变了,冰凉的手拽住她手腕,眼神晦暗到极点,“别这样。” “为什么?”她感到不解。 “……你醒来会讨厌我。” 陈树净现在的大脑不足以处理这种状况。 她安静了一会儿,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 不然为什么会不让她亲? 因为委屈,声音里还有点哽咽。 “……” 裴念差点被这句话气笑。 有时候他是真的想问陈树净,她是不是没有心。 到底怎么可以过分到这种程度。 明明当初是她先放弃他的。 现在却问他,是不是讨厌她了。 见他不说话,陈树净又开始哭了。 她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对哭着的她没有抵抗力。 或者说应该是,他很怕她会哭。 从小声流泪,到裴念有些受不了,过来替她拭泪,陈树净开始埋在他怀里哭,抽泣的样子很委屈,可怜得不行。 她连哭的样子也很漂亮。 “你讨厌我吗……?” 陈树净试探着抱住了他,他没拒绝。 她眼睛里含着泪,又巴巴地抬头看向他。 “……”怎么可能讨厌她。 裴念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自己可笑。 那件丢在地上的衬衣是件个性化的潮牌,叠穿款式,风格一目了然到简直像是在扇他耳光。 杀青第二天拦下他车的那个人,穿的正好是这身衣服。 裴念轻扯唇角,嘲讽地笑笑。 他也不是真的没脾气,只是在陈树净面前,收敛了所有张扬的、会刺到她的棱角。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我该让你痛的。” 裴念声音低哑地,几乎有些怨恨地看着她,“你痛了,才记得住我,对吗?” 陈树净缩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海盐味,小口地喘气,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了,扯了扯他的衣袖,整个人很狼狈。 “……裴念,我难受。” 裴念也忍得不好受。 他告诉自己,他不能这样。 不能再重蹈覆辙。 十八岁和他一起听的歌,陈树净和别的人一起,唱给千万个人听,他们的名字在台前,他连幕后都不是,只是个阴暗躲在角落的过去式。 给她爱,然后被践踏。 裴念喉咙口的酸涩几乎要涌出来。 ……可是。 “裴念。”女孩此刻浑身燥热,眼圈红红看着他,安静地流泪,喊他的名字,“你不能不管我。” 像十八岁那年,他说他喜欢白山茶,他说会管她一辈子。 ……算了。 他在陈树净面前本来就没有自尊心可言。 裴念无声叹息。 第89章 原本打算给陈树净喝的水,被男生拿过来,他骨节漂亮而修长,拿杯子的动作赏心悦目,玻璃杯里的凉水很快被喝完,水珠顺着透明的杯壁滑下来,他喉结微微滚动。 然后低下了头。 接吻的声音很安静。 他的外套凌乱披在她身上。 陈树净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她的指尖在他脊背上划过,探进衣服下摆。 裴念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浮起。 她表情委屈,整个人难受得要命,见他不理她,就一个劲在那儿乱碰,裴念只能按住她的手。 “先等等。”他忍耐地说,“还不行……我点个外卖。” 第59章 有人说过,气味是记忆。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年她总记得,少年身上的海盐香。 在过去的五年里,她午夜梦醒,只有冰冷冷的被窝。 身边空空荡荡的时候,才发觉那股香没有后调,只有痛意。 可现在,这股香味再次在她四周萦绕,男人身躯贴近,将她禁锢在怀里。 像很久以前,他们一起睡过的飘窗。 狭窄,拥挤,只容得下他们两人。 陈树净从不知道,自己能哭成这样。 刚才的渴已经被另一种感觉所代替,她在昏昏沉沉中,只听得到自己缺氧般的呼吸声。 裴念安静地低头凑过来,和她接吻。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脑袋埋进她颈窝,湿哒哒的眼睛半阖。 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 陈树净推了推他:“好重。” 听起来既像撒娇,又像抱怨。 裴念无声将手撑起,冷淡的眉眼看向她,声音有点低,分明是在俯视她,但眼睫却是湿润的,骨节克制到泛白。 他问:“陈树净,你是不是后悔了?” “……” 明明他们上一秒还在接吻。 这个人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陈树净强忍着燥热,还有那种口渴到不行的折磨,看着他,不大高兴地抬起手。 裴念一愣,闭上了眼,没躲。 ……他以为她要扇他。 下一秒,他被勾着脖子拉了下去。 冰凉的吻落在他唇上,裴念懵了。 “关灯。” 陈树净凑近他耳侧,眼睛雾蒙蒙地说。 “……” 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掉。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手握紧又松开,手背上青筋绷起。 “……陈树净。” 尚有意识的时候,只听到他哑着嗓子说,“其实我……”后面那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什么? 陈树净当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没过多久,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 “不会就去学啊!”陈树净整个人颤抖着,后悔得想死,感觉要崩溃了,“这么横冲直撞的算怎么回事。” “……对不起。” 小狗不太真诚的反思,陈树净却快哭了,生生忍下了要脱口而出的尖叫,挠了他一下,恨道:“不要在这种情况下道歉!” “……” “……嗯。” 他用动作表示他明白了。 他的指腹按在她的脊骨上,一寸一寸往下。 陈树净死死抓住他的头发,气息不稳地淌泪。 “裴念,你混蛋。” 这样有气无力的骂,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裴念笑了一声。 也是在那天,她第一次发现裴念身上有纹身。 她不知道上面纹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手一碰上去,裴念的气息就乱了。 “我想亲你……” “疯子……” 他实在有些过分,两个人气息全都乱了,吻断断续续,就连还醉着的陈树净都忍不住骂他了。 只是没骂多久,她的嘴就又被堵上,从呜咽声变成了抽泣。 …… 灯光暗下,一室旖旎。 夜还长着。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陈树净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拢在怀里,腰被人锢着,她的脑袋还埋在对方怀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裴念均匀的呼吸声在耳侧。 她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张无可挑剔的脸。 天然的好样貌,勾魂摄魄。 “……” 他才应该进娱乐圈,陈树净想。 看着看着,发现裴念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她脸上逐渐蒸腾起热气,有点心虚。 她试图把对方的手掰开,挣扎着想要起身,刚坐起来一点,突然表情一僵,察觉到什么,她慢慢垂下眸,拉开被子,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身上一片斑驳的痕迹。 陈树净陷入了沉默。 裴念这家伙……狗来的吗? 她想要悄悄下床,但他抱得太紧,没挣脱。 加上她刚才这么一动,裴念也被吵醒了,睡着的男人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下意识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懒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醒了?” “……嗯。” “再睡一会儿?” “我下午有拍摄。” “哦……” 裴念不太情愿地睁开了眼,对上陈树净的视线后,他唔了一声,极其自然地俯身下来,在她眼皮上落下一个吻,“早安。” 她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猛地低下了头。 裴念眨了眨眼,“要起床吗?” “……” 他不起来还好,一坐起身来,身上的痕迹就遮不住了,陈树净眼睁睁看着他劲瘦的腰腹上,那一道道明显是指甲留下的泛红抓痕,顿时头昏脑涨起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你……我……呃……”她有些结巴。 “昨天……”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 裴念习惯了她昨天的胡来,看她现在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有点儿不习惯了。 陈树净深吸了口气,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她指了指两人身上的痕迹,耳尖红红的,欲言又止:“这个怎么办……” “我见不得光?” 陈树净有点被呛到:“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要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她咬了下唇,“其实我,我一开始没想过。” 裴念表情一顿,认真地看向她:“没想过什么?” 陈树净不说话了。 他仍旧盯着她看,极有耐心的样子,她只能一声不吭地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腹,窝进他怀里,当缩头乌龟。 她看不到他的脸,所以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 平静的脸上,那双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没想过要找他? 还是没想过,会和他发生这些? 裴念垂下眼皮,懒懒看了她一会儿,语气不大愉快:“用我提醒你吗陈树净。” 她声音闷闷:“什么?”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 “是你死活说不去医院,要去你家。” “……” “也是你说不舒服,哭着让我管你。” “…………” 陈树净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理亏心虚地不敢吱声。 用不着他提醒,她其实总共就喝了一杯酒,还没断片到那种程度。 今天早上一睁眼,那些荒唐事就全回忆起来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 见她不说话,裴念似笑非笑地继续:“对了,还是你让我关的灯。” “我要走,你拉着我不放,让我亲你。” “还有。” 他顿了两秒,漫不经心地说:“外卖没到,你死活说不需要。” “……” 听到这里,陈树净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尖叫。 她抬起头,支支吾吾快说不出话来:“你说这些干什……!” “我用了。”他乖巧伸出手指,在她殷红的唇上擦过,歪了歪头,“表扬我。” 陈树净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被气得不轻,报复性地咬了下他的食指。 他动作一顿,手指也没收回去,只轻飘飘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有条不紊道。 “……还有你嫌快,我也听你话慢了,结果你又掐我,说我混蛋。” “……” 陈树净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羞愧得听不下去。 “明明我都听你的。” “所以陈树净。”他掀了下眼皮,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观察她的反应,语气平静地说,“你不能讨厌我。” “我现在不是你想甩就甩的‘朋友’了。” “对吧?” “……” 这句话一出,就像是揭开一切粉饰太平的遮羞布。 她心尖颤了颤,忽然有点不记得,上一次两个人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讨论“朋友”二字的光景,是什么时候了。 第90章 在这件事上,他们总不欢而散。 陈树净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抿了抿唇:“……嗯,我知道。” 昨天喝下那杯酒后神志不清,她是知道的。 但再怎么神志不清,她也知道这是裴念。 所以,她才说可以。 但裴念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好像误会了。 他凑过来,脑袋埋在她肩窝,动作亲昵,语气却是闷闷的,听起来不太开心。 “你生我气吗?” 她下意识回答:“没有。” 怎么会生他的气呢? 全天下也只有裴念,会妥帖到安顿好她的一切。 昨天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他,自己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陈树净心里清楚。 裴念听了她的话,只哦了一声,右手把玩着她的头发,不置可否。 “对了,昨天用了你的毛巾。”他忽然顿了顿,“给你洗完以后我才用的,你记得扔了。” 陈树净愣愣地说,“你用了?可是我用过……” 她想说,柜子里有新毛巾的。 结果裴念打断她,语气淡淡地开口。 “他可以,我不可以吗?” 陈树净一怔,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是谁?” 裴念一顿,嘴角勾出讥讽的笑:“你的男主角。” “……” 陈树净费了好大劲才回忆起来——他是在说姜辞舟? 就因为杀青那天,他用了自己的毛巾? 裴念要是不提,她都快忘了。 这么一缸醋泼下来,陈树净终于想起来要哄他,语气干巴巴地说:“……毛巾随便你用,没说不可以。” 裴念冷笑一声,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那天的毛巾是助理给我拿的,应该是片场提供的一次性的。” 陈树净掐了下他的手,还是解释:“姜辞舟自己抢去用的,我没主动给他。” “哦。” 裴念语气冷淡,别开眼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又不在意。” “…………” 酸得牙都要掉了,陈树净瞪他一眼。 他抱着她过了半晌,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话说你,疼吗?” “……” 陈树净出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昨天许多荒唐的画面碎片断断续续钻进脑海。 她十足羞恼,不自然地答:“不疼……”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哆嗦了下,她倒吸了口凉气,简直不敢置信,惊愕地抬起头:“你干嘛?” 他收回手指,神情倦怠而懒散,漂亮的眸垂下来看她,含混不清地说:“还是疼的啊。” “废话!” 她脸憋的通红,感到难以启齿,几乎想上手揍他。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心情好像突然好了些,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别气了,我给你上药。” 昨天点外卖的时候,裴念还买了点别的东西,以防万一。 “不用……”她手无力推了推他的肩。 但没拗过他。 上药过程漫长又难熬,陈树净窝在他怀里,头脑昏涨,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裹,头发被汗水浸湿,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裴念低下头,自然地跟她接吻。 断断续续的吻,持续了好久。 上完药以后,裴念问她要吃点什么,陈树净躺在他怀里,恹恹说:“不用了。” “嗯?”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裴念一怔,低下头看她:“什么意思?” 她憋了半天,挤出几个字来:“我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整理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 “不会又甩我吧?” “……不会,我们又不是这种关系。” 他像是被噎住了,烦躁地啧了一声,有些不得劲。 陈树净懒得理他。 见他还不走,又催了一次。 裴念只能抿着唇,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看着她说:“那你好好休息。” 她轻声道:“嗯。” 裴念走后,陈树净闭上眼,手轻轻搭在脸上,长长舒了口气。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高中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患得患失。 她自私,愚钝,冷血,被爱也要反复印证,直到伤害他人。 但裴念说,被爱的人不用道歉。 陈树净花了五年才终于意识到,裴念走的那天她流下的眼泪,不是因为在泥泞的雨天摔得狼狈,也不是因为被母亲留下的欠款压倒。 而是因为,她那天清楚地明白了。 自己此生再也遇不到会把她拼好的乐高带走的人了。 在直言爱这件事上,陈树净总是掩耳盗铃,做胆小鬼。 * 记得读书的时候,苗米夏爱煲电话粥。 有次给她打电话时闲聊,问陈树净的理想型是怎样的人。 当时学校里非常流行一部偶像剧,剧里的男主角被评为当年的“最想和他谈恋爱”第一名。 因为班上的女生课间都在讨论,所以印象深刻的她在被问到时,下意识说了这个名字。 陈树净觉得自己也挺奇怪的。 明明看到裴念走到了旁边,心头已经闪过一个名字了,但偏偏话到嘴边,她改了口,说了那个演员的名字。 电话那头,苗米夏发出一个大大的“哇”,后来再说的那些揶揄的话,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在她挂了电话后,少年面上的不爽几乎挂脸,藏都藏不住。 “陈树净!你冬天的内衣都是我洗的*,你居然想和别人谈恋爱?!” 她听完先是一愣,接着脸红到耳根都遮不住。 “裴念!” 她耳尖发烫地让他闭嘴。 “嗤。”他不满道,“你还恶人先告状了。” “我没有。”她小声说,“我就是觉得他演戏挺好的。” 但陈树净的解释显然听起来很苍白。 “骗子,你连电视剧都不看,回来就刷题,都没空理我。” “我、我在学校,和米夏一起看的。” 裴念于是更不爽了,“那你连电影都不肯陪我去看,说要抓紧时间学习。” “……”解释不清了。 陈树净只得拉过他的手腕,晃了晃,讨饶地看他。 少年有点心软,但到底有点气不过,最后伸出手,掐了下她的脸说:“今天别想我给你洗衣服。” “嗯。”陈树净说。 “……算了。” 他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你去洗澡吧,一会儿我给你吹头发。” “好。” 那时候,他们还是最好的。 因为拥有过的东西很少,所以好的坏的,她都记忆深刻。 进入娱乐圈以后,认识陈树净的人都说她脾气好,性格温和,但只有陈树净自己知道,她其实没有那么好。 看上去脾气温和的人,也会得理不饶人。 这辈子说话最难听的时候,就是对他。 可明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 “陈树净,我到底有哪里做错了。” “你要这样对我?” 很久以前,裴念声音沙哑干涩,拉着她衣角问为什么的时候,其实她也不知道。 就像她很少再回忆,有人会给她披外套的冬天。 拍戏被扇痛的脸,无数次饿醒的胃。 一个人很累,她也过来了。 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她忽然庆幸刚才让裴念走了。 这样狼狈的样子,唯独不想被他看到。 可偏偏,门铃也在此刻响起。 她在沙发上静坐了好久好久,才慢吞吞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之后,发现地上放了一束花。 很漂亮。 她愣了愣,走出来拿花,没有防备地抱花转身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原来那人躲在门后。 下意识想挣扎,但闻到那股熟悉的海盐香时,她僵站在原地。 “别推开我。” “……” 急促的呼吸声喷洒在她颈侧,裴念闷闷的声音从后传来:“我重新想了想,如果只是不被发现的话……” “我也可以。” 她动作一顿。 那个向来散漫张扬,不可一世的裴念此刻埋首在她颈侧,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喉头发哽,语气带着颤音,把她抱得很紧,像要揉进骨血。 他说:“陈树净,我们重新做朋友。” 四周空旷无人,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陈树净怔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束花还在她手里,无意中扯掉的一片花瓣,已经被她捏皱了。 手指上沾染了花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只是在他的怀里,心跳变得格外快。 第91章 砰砰的,砰砰的。 像在擂鼓。 可是,到底是在紧张什么? 直到良久,她才缓慢地说:“好。” 我们重新做朋友。 裴念抱得愈发紧了,海盐香将她包裹起来。 大概是长久没有得到过这种温暖,所以她的脑子有些昏沉,导致那时候没有意识到—— 裴念说的话有歧义。 他们两个人,对“不被发现”的定义好像不一样。 陈树净总是如此迟钝。 她以为的不被发现,是不能被媒体发现。 但裴念想的,显然和她不太一样。 第60章 “脖子怎么了?” 如期而至的视界大会上,陈树净一席浅色礼服,脖子上搭配了同色系的颈环,看上去漂亮优雅。 微博路透下午就发了出去,粉丝在夸彩虹屁,穿搭博主在讨论她今天的造型搭配,一切都很正常,陈树净没想到会有人察觉出不对劲。 作为她今天出席晚会的男伴,两人的位置是被主办方安排在一起的。 被这样问起,不知为什么,她有点心虚。 “……你说颈环吗?造型师搭的。” “你觉得我信?” 姜辞舟用一种“你白痴吗”的语气,嗤道:“你平时不会戴这个。” 她一怔,“什么意思?” “你代言的品牌项链里没有这款。”姜辞舟瞥眼看她,凉凉道,“严格来说,这应该算竞品吧?” “……” “看着也不像高奢,公司会特意让你搭这个就怪了。” 有理有据,陈树净彻底服气了:“……你观察真细。” 姜辞舟毫不客气:“多谢夸奖。” 陈树净懒得理他,他又开口:“谈恋爱了?” “……” 心里有鬼的陈树净模棱两可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呵。” 他听出那么点意思来,冷笑一声,这回变成他不理她。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不交流,也不对视。 直到台上的主持人念到让余森杭领奖的时候,却没有人上台。 姜辞舟才想起什么似的,饶有意思地重新开口:“话说,你看到余森杭发的那条微博没?” “什么?”陈树净不关注这些。 “他下午的时候发微博,说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人和事,想闭关一段时间,不能出席今天的红毯了。” “不过这种场面话听听就算了,我听说的传言是他被人揍了,脸破相没法出来见人。” “……” 陈树净想起那天倒在血泊当中的余森杭,内心没有多少同情。 她语气平平地哦了一声:“不太清楚,我和他不熟。” “确实,和这种人熟也挺掉价。” 姜辞舟用讥诮的语气,慢吞吞道:“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话方式还跟个刚混娱乐圈的白莲花似的,忒茶。” 陈树净愣了愣,疑惑问他:“怎么说?” 姜辞舟笑笑:“还不就那点事,粉丝在评论里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回了。” 姜辞舟瞥了眼镜头,发现导播没切到他们这里,低头划拉了两下手机,给陈树净读了一遍:“‘遇到一个合作过的后辈……心生些感慨,娱乐圈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唉。’” “喏,他原话就这么说的。”男生努努嘴。 “然后就有人拍到余森杭出事,被紧急送往医院的照片了……是昨晚,你去吃饭的时间。” 姜辞舟睨她一眼,“你们合作过吧?” “……” 陈树净咬唇:“你知道什么了?” “稍微知道他的一点作风,猜的。” 姜辞舟瞥了眼她的脖颈,有点烦:“你早说是这种饭局啊,都说了我陪你一起。” “……你想多了。” 陈树净不想多言,最后这样含混地说。 姜辞舟见她不想说,耸了耸肩便也作罢。 只是姜辞舟这边好说话,网友们却不买账。 当晚凌晨,突然有人发帖爆料说,余森杭之所以没有出席红毯,是因为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被某个资源咖截胡,余森杭气不过想要为正义发声,结果却被女主找人报复打进了医院,脸都破相了。 此言一出,微博顿时炸开了锅,都在讨论谁是这个资源咖。 【我去,也是开了眼了,余森杭咖位已经很大了吧,娱乐圈有名有姓的,谁这么牛,能把他报复进医院啊?】 【营销号编的吧,余森杭刚拿金驰奖,正春风得意的时候,谁会在这个节骨眼搞他?】 【该说不说娱乐圈还真是符合我的某些刻板印象……】 【哈哈哈我有内部消息,余森杭这个瓜跟某位最近搭上流量的新晋小花有关。】 【???】 【谁啊?新晋小花?还跟流量有关……?】 【闻又夏?尤琪?宋思佳?】 【给个提示,csj。】 【别当谜语人行吗……你们爆瓜每次都用缩写,不混这圈的根本不知道是谁。】 【csj?她这咖位要搞余森杭不太行吧?也就是最近蹭上了jcz有点热度,在平面模特圈算有点名气,但说白了本职工作也不是演员,她都能整垮余森杭,演上电影女一了?】 【别不信,都说了是资源咖。】 【稍等,有人在医院拍到余森杭了,好像脸真的受伤破相了。】 【照片.jpg】 【沃日,居然是真的。】 【靠……怎么会这样?!】 【是谁干的?!救命,我余哥那么好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哭)(哭)(哭)】 【天杀的资源咖……】 【呵呵,这下很难不说是黑幕了呢(笑)】 【这年头,娱乐圈没点关系也混不出头啊。(狗头.jpg)】 …… 评论区一水的乌烟瘴气,很快有人把大名打了出来。 【解码了,是陈树净吧?】 有人po了图片,是营销号前两天发出来的某张照片,隔着些距离透过窗户拍的,还有些模糊。 有红圈把两个人圈了出来,特地做了标注。 【这是祁星娱乐的杨思蔓——陈树净的经纪人,旁边那个是张导,余森杭下部电影的导演,看这样子两个人正相谈甚欢呢。】 【这什么局啊?看到好多认识的人在场。】 【娱乐圈的社交局吧。】 【角落里那个是陈树净不?】 【……我去,看着像。】 【石锤了吗??】 【雷神之锤,这件衣服陈树净被拍到穿过。】 【啧……我就说,这种人别来祸害观众的眼睛好吗?】 【哈哈哈有一说一,陈树净那张脸在内娱算漂亮的。】 【?三观跟着五官走的滚好吗。】 【脸好看有什么用,花瓶一个,还是要演技好。】 【资源咖能不能老老实实当她的模特,别来电影圈子沾边。】 【好黑暗……什么人都能来当演员,怪不得现在的影视剧越来越难看。】 【呵呵,都被这些天龙人占去了资源,能不难看吗?】 【怎么说呢……我看过陈树净演的女配,感觉演技好像还可以。】 这条评论引来一阵冷嘲热讽。 【楼上的陈粉别惹人发笑了行吗?多少钱一条啊有钱一起赚。】 【陈树净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大小姐花了多少钱找人给她刷好评啊?】 【一眼假,陈树净粉丝别装路人了。】 …… 很快那条评论就被淹没在了声讨中。 余森杭工作室最新一条微博底下,无数条评论都是在骂陈树净的。 【哥没事吧,身体还好吗?那个谁不是模特吗?就拍了几部偶像剧,怎么敢去拍电影的?】 【抵制资源咖,截胡女一天打雷劈。】 【余哥真的实惨内娱打工人……不想搭花瓶就要被报复,这回连脸都破相了,敢问娱乐圈还有天理王法吗??】 营销号评论区底下,余森杭工作室点赞了最后那热评。 吃瓜群众的眼睛不是白长的。 眼看正主亲自下场站队,这无疑是释放出来的信号,粉丝顿时群情激奋了起来。 一时间,陈树净的微博评论区沦陷了。 凌晨一点,祁星娱乐紧急发布了一则长声明。 大意是说,陈树净目前没有进军电影的安排,接下来依旧会以拍杂志和电视剧为主,所有的工作行程都会由工作室发布,请不要被不实消息误导。 至于余森杭口中合作过的后辈,也和陈树净无关,对于占用了公共资源讨论此事导致的影响,公司以及陈树净本人深表歉意。 这则声明发出去没多久,且不说余森杭那边看到了什么反应,熬夜到凌晨的夏子邢刷到微博后,困意都没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裴念。 “喂?睡了没。” 裴念已经睡下,声音带点倦意:“有事说事。” 第92章 “你老婆被人欺负了。” “……” “说清楚。” “……” 裴念语气很冷,夏子邢没敢添油加醋,老老实实把看到的说了一遍。 裴念头一回这么有耐心听人说话,当中甚至没打断,直到最后,他才平平淡淡地开口,问了一句话。 “这件事,为什么是她道歉?” 话里的冷意,让夏子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当晚的爆料因为发生在凌晨,陈树净当时已经睡下。 她的微博一直都是公司在管,所以怎么解决这件事,也都是公司在处理。 之所以会选择道歉这种方式,主要还是余森杭名气比较大,他工作室又明着点赞恶评内涵她,公司不想因为硬刚对方而扩散影响力,就选择了息事宁人地道歉来解决。 结果没想到,会导致这样的连锁反应。 陈树净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打爆了。 短信,微信,未接来电,通通都是99+。 点开微信,发现置顶的那条里,杨思蔓给她发了消息:【醒来接电话!!】 “……” 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陈树净心中惊疑不定,刚睡醒又渴得要命,准备倒杯水压压惊,结果放手机时手一滑,水杯摔在了地上。 声音有些刺耳。 女孩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准备下床去收拾,结果房门却在这时被敲响。 “醒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 她这会儿是实实在在的懵了。 这声音是裴念。 但,他为什么会在她家?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隔着一道门,男生的声音传来,“你家密码那天你告诉我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一眼。” 她什么时候告诉他密码…… 哦,对。 陈树净想起什么来,抿抿唇,心乱如麻地用手指绕了绕头发。 “有东西碎了吗?”裴念又问,“我听到声音了。” “嗯……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我能进来吗?” 陈树净慢了一拍才答:“……嗯。” 裴念推门进来,看到的是地上碎成几片的玻璃杯。 “是要喝水吗?” 她嗯了一声。 “我去给你倒。”他敛了下眼皮,“地上的你别动,我来收拾。” 陈树净哦了一声。乖乖坐在床上。 等他给自己倒水的途中,已经点开杨思蔓的聊天框,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 还没来得及全部看完,她接到了杨思蔓的电话。 陈树净顺手接起。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 一接通,对面就长舒了口气:“我说树净啊,下次你这一睡觉就关机的习惯能不能改改?这有要紧事我都联系不上你。” “抱歉……我下次注意。” “咳,算了没事。”杨思蔓本来也就是说说。 “昨晚的事情你看到了吧?” “嗯。” 陈树净看到消息后,就去翻了消息框,助理在昨晚已经把信息都整理出来发给她了,她挑着看完。 大致情况还算了解。 “我跟你解释一下,余森杭那件事本来昨天公司是想冷处理的,结果后来黑通告一出,居然有人拍到你和余森杭坐一起的照片……所以才安排了紧急公关。” 杨思蔓指的是公司澄清她不会出演电影一事。 “嗯,我理解。” “你理解什么呀。”经纪人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人,怎么事到如今了我才知道。” “……知道什么?” 陈树净有点懵。 “你有这么大后台,怎么不早说?” 杨思蔓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是余森杭微博被封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 ……? 谁微博被封了? 陈树净呆呆愣在那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敞开的门被敲了敲,裴念走过来,见她在打电话,什么也没说,只往她手里递了温水。 陈树净现在已经没了喝水的心情,只是心情复杂地问:“什么叫……微博被封?” “怎么……?”杨思蔓有点回过味来,“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那我当面跟你说吧,电梯里信号不好。” 陈树净:“?” 杨思蔓:“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你家密码是多少来着?” “……” 陈树净一愣,而后僵硬抬起头。 她看着好整以暇坐在自己床边,还在等她挂电话的裴念,忍不住头皮一炸。 她心乱如麻,还试图拯救一下,“蔓姐,那个……我现在不在家。” 杨思蔓闻言一愣,已经准备去按门铃的手停下,蹲下身去拿柜子上的包装袋,啼笑皆非道:“你开什么玩笑呢?大清早的你能去哪儿,别想着逃避事儿,你家门口有份米粥外卖,我给你拿了哈。” “……” “我想起来了,密码是01xxxx对吧?” “…………”对。 陈树净心中拔凉,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 杨思蔓速度怎么能这么快! “所以……”在一旁听到她们的对话,裴念琢磨出意思来,意味深长地问她,“现在是要藏我?” “算是吧……”陈树净含混不清地说。 “姜辞舟藏过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问这些。 裴念连这都要比? “当然没有!” 姜辞舟偶尔来她家那么几次,有什么好藏的! 陈树净答得有点急,没发现裴念因为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脸上一怔,而后意味不明地讥笑了一声。 陈树净呼吸紊乱起来。 她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开门声,杨思蔓已经进来了。 作为陈树净的经纪人,杨思蔓来过她家几次,自然知道她的房间是哪间。 她简直心急如焚,催促裴念快找个地方躲躲。 裴念却像没感受到她的紧张一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尾音上扬了下,像是在撒娇:“既然别人没藏过,那我也不要。”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陈树净两眼一黑,喉头涌上血腥味,深吸一口气后起身,手搭在他身上。 男生低垂眼睫,冷眼看她,掌心微微握紧了些。 “做什么?” 陈树净牵住他的手,裴念垂眸看了眼,掌心松开了。 在杨思蔓打开房间门的最后一秒钟,她把裴念推进了卫生间。 “——怎么站在这儿不动?” 杨思蔓打开门,愣了一下,对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的行为感到好奇,“准备洗漱?” 陈树净咳了一声,摇摇头:“刚起床,随便走走。” “……” 杨思蔓哦了一声,对她的行为不多做评价,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想问。 “我说树净,你是不是瞒了我些什么?” “应该……没有吧。” 她的事情经纪人基本都清楚,除了姜辞舟说要保密的复杂家庭关系,陈树净没什么可瞒的。 杨思蔓挑了下眉,“是吗?” “那余森杭的事,谁替你解决的?” 陈树净一愣,“你是指……” “他被封杀了。” 陈树净僵立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 “……” 杨思蔓见她是真不知情,便把事情又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陈树净低下头,重新翻了翻手机,发现昨晚自己那一堆未接来电里,大多都是同行,好多制作人,投资方,合作过的导演、编剧都打了电话。 杨思蔓心情不错地说:“托你的福,昨天余森杭的团队差点没把我电话打爆。” “……” 女人打量着陈树净的表情,试探问:“你真不知道点什么?” 陈树净没吭声。 杨思蔓眯了眯眼睛。 陈树净这姑娘事少又省心,漂亮性格又好,是她一手带起来的,杨思蔓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她。 圈里之前有传言说她有后台,杨思蔓都嗤之以鼻,毕竟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姑娘有多一穷二白,可直到昨晚她才发现,圈里的传言居然真不是空穴来风。 公司用陈树净的微博道歉之后,才不到半小时,有关这件事的热搜词条全被清空,微博广场干干净净,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余森杭的社交账户,因为涉嫌违反《微博社区公约》而被封禁。 没过多久,他这几年干的一些腌臜事开始疯狂被各大营销号转载。 甚至是有图有真相,证据确凿到连他几点几分去了哪里都有,劈腿、时间管理大师,甚至还有pc的证据一出,他的君子人设全盘坍塌。 第93章 网友都在评论区不停打“???”。 风向变得太快,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这么声势浩大的阵仗,再看不出有人是要搞余森杭,杨思蔓就白混娱乐圈这么多年。 而且显然,搞他的人排场还不小。 她来这儿之前不久,已经看到“#余森杭偷税”这样的词条爆了。 乖乖,这是要把人往死路整啊…… 杨思蔓心里揣度着。 “怎么样,你心里有点头绪没?”她问陈树净。 陈树净稍微有点犹豫,眼神往卫生间的方向瞟了眼,最后还是说:“没什么头绪……” 这反应就是有头绪。 杨思蔓顿了顿,也不逼她:“想不到就算了,先喝粥吧。” 女人把海鲜粥给她拆开了,碗筷端正好,随口道:“你眼光不错,这家店还挺贵的呢,我上次没舍得点。” 这粥估计是裴念给她点的,陈树净说得含混不清:“……偶尔试试。” 杨思蔓起身,随意地对她说:“对了,我借你卫生间用下,洗个手。” 刚才拆粥的时候,有些汤汁溅到她手上了,杨思蔓想洗一洗。 “啊?” 卫生间?! 陈树净刚端起碗,闻言手抖了下,粥差点打翻。 她赶忙出声,急得差点嗓音都变了:“蔓姐!” 杨思蔓回头,惊讶地问:“怎么了?” 陈树净也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收敛情绪咳了一声:“那个,我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你要洗手的话,还是去厨房洗吧。” “坏了?” 杨思蔓嘀咕了句怎么会,“那正好我在,给你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会儿找人来修。” 她说完就要进去,陈树净更急了。 言语间也有些慌乱:“不用的蔓姐,我已经找人来修了,下午就来……” “哈?你下午有通告,怎么能让外人来你家。” 杨思蔓说到一半,突然狐疑起来,皱眉看向她,“陈树净你今天怎么回事,感觉鬼鬼祟祟的……” 她沉吟道:“屋里不会藏人了吧?” ! 这说的什么话。 被人一语戳穿,陈树净倏地头皮发麻,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偏偏这时候,杨思蔓表情也凝重了起来,看了眼紧闭的卫生间门,又转过来,看她的眼神微微闪烁,拧了拧眉,说出了个陈树净打死都不想听到的名字:“……姜辞舟?” “……” “…………” 什、什么姜辞舟啊! 蔓姐是来害她的吗? 陈树净两眼一黑。 她敢发誓—— 这个距离,裴念绝对听得到。 几乎就在她这样想的同时,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 虽然不算太响,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里面有人在。 “……” 陈树净安静了两秒。 裴念这家伙……! 绝对是故意的!! “…………” 空气瞬间寂静下来。 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似乎让杨思蔓误会了什么,经纪人脸色扭曲了下,瞬间想明白了什么,胸膛剧烈起伏了下,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语气一下子抬高起来:“陈树净,你还敢把人往家里带!” 陈树净手抖了下,被她的气势镇住了。 而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杨思蔓连珠炮一般的攻击给压了下去。 “陈树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太不把狗仔当回事了!别说姜辞舟是当红流量了,就单单说你,上升期艺人是能随便谈恋爱的吗……” “他女友粉多战斗力又强,公司让你们炒cp是一回事,真谈恋爱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管怎么样,公司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你俩趁早给我断了。” “不行不行,得赶紧让他回公司。” “你不会谈就我来,我跟他说……” 杨思蔓边恨铁不成钢地说着,边伸出手,一下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她动作太快,陈树净没来得及拦下。 “……” 陈树净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相当大的烂摊子。 她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很可惜,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到里面的人,杨思蔓一瞬间安静下来。 “……”世界寂静了。 第61章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陈树净闭了闭眼,心里闪过一万个想法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介绍:“我朋友,裴念。” 裴念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他朝杨思蔓点了点头,“你好。” “……” 经纪人不语,深深看了陈树净一眼,沉吟良久,才语气复杂地问:“我先确认一下,你们之前没被拍到过吧?” “……” 陈树净安静了两秒,她其实不是很确定,“这个……” 裴念替她回答了:“买断了。” 陈树净一顿。 经纪人也似乎是被他的干脆哽咽了下,“我能问一下,您是……” 裴念礼貌递给她一张名片。 杨思蔓低头端详了片刻,没一会儿,呼吸声逐渐变重,重新抬起头时,她面上多了几分恭敬。 “原来您是裴氏的……”她小心翼翼道。 “嗯。” “久仰久仰。”经纪人一下扬起了笑容。 陈树净:“……” 女人显然有些惊讶,但她克制得不错,只是带点恭维地说:“没想到您居然是树净的朋友。” 朋友。 裴念瞥了陈树净一眼,淡淡道:“算是吧。” 杨思蔓眨了眨眼,什么叫算是……? 哦,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经纪人悄悄瞥了陈树净一眼,意会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暗潮涌动。 陈树净默默喝粥,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再待在这里感觉不大合适,杨思蔓很有眼力见地表示:“树净啊,既然有人照顾你,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先好好休息,网上的事公司会解决好的,下午我让人来接你拍摄。” “……”这么快就要走? 陈树净心里有些不情愿,但面上只能僵硬地说好。 裴念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送客的意思,只懒懒掀了下眼皮。 陈树净咳了一声,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 他才顿了顿,起身朝杨思蔓道:“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杨思蔓将一切尽收眼底,赶忙摆手婉拒,有点受宠若惊,陪着笑一步三回头,内心对陈树净的分量又重新做了评估,表现得十分客气。 等人走后没多久,陈树净秒收到短信。 【你家里那个,新剧的投资人?】 蔓姐消息还挺灵通。 陈树净回复:【……嗯。】 【什么时候的事?】 【……不方便说。】 又隔了几分钟。 杨思蔓不太在意,只叮嘱她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被媒体拍到。】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 “……” 明明裴念说他们是朋友。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说。 但她和裴念之间的关系,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她趋炎附势的交易。 买定离手的朋友关系。 因为在娱乐圈,人天生就被分了三六九等,她和裴念的阶层不对等,名利场永远没有真心,金钱才是这里的入场券。 陈树净沉默了会儿,还是回:【知道了。】 没有解释什么,陈树净知道多说无益,杨思蔓不关心这些,她只在乎事业。 裴念走过来,见她坐着不动,忍不住问:“怎么了,还是不合口味吗?” 刚才那碗粥她剩了很多,裴念早上怕她饿,在厨房给她炖了梨汤,但陈树净没喝几口,就放下了勺子。 胃里隐隐有点发涨的感觉,陈树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粥不合胃口,还是因为很久没有正常吃过早饭了,节食的胃已经适应不了健康的饮食。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吃水煮菜,就不再对味蕾有所期待。 她信口胡诌:“没有,只是下午要拍摄,怕脸肿。” 女孩态度又陡然间冷下来,裴念很快察觉到了其中细微的差别。 “你在不高兴。” “我没……”她下意识否认。 黑发少年眼睫轻垂,有点气闷:“陈树净,别对我撒谎。” “我……” 她有些慌乱,没想到会被发现。 陈树净犹豫了会儿,很轻地说,“我不饿,就是不想吃。” 大概是她声音实在太轻了,裴念稍微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点出神,而后他垂下脑袋,抱住了她,闷闷委屈道:“陈树净,你声音有点小,我听不清。” 第94章 “抱歉。” “是不喜欢我做的东西吗?” 她不说话了,摸了摸他的脑袋。 许久才开口:“不是,我喜欢的。” “真的吗?” “嗯。” 她这样说,裴念于是不再问了,像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说喜欢的人,却没吃多少。 - 下午的拍摄是和姜辞舟一起。 陈树净是卡点到的,现在在化妆。 姜辞舟坐在她的化妆间,手里拿了杯冰美式,歪坐在沙发上等她,也不管化妆师眼角余光在偷偷打量他,语气懒散地说:“你今天很忙吗?拍摄都晚来。” 他最近染了头蓝发,侬丽的样貌配上张扬的打扮,看起来很闪耀。 “有吗?”陈树净看了眼时间,“我没迟到啊。” “你以前拍摄会提前到。” “……” 还不是因为你。 来这里之前,裴念听到她接电话,知道了她的拍摄是和姜辞舟一块儿后,就一声不吭。 很容易能看出他的心情变化,裴念并没有想遮掩。 陈树净也不知道他对姜辞舟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不管怎么样,她哄人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加上刚才梨汤没喝完的歉意,陈树净拉住了他的衣袖。 “裴念,想和你接吻。” 在小狗还在生气的时候,主动看着他这样说。 他的注意力一下就到了她身上。 其实陈树净的车早就到了,就停在门口,但因为裴念那个无所顾忌的性子,她又难得主动,所以才会比预计时间晚到。 陈树净不准他留痕迹,裴念还委屈,烦躁的语气像骨头被叼走的小狗,冷冷道:“我真烦他。” “……我和姜辞舟不熟。” 裴念不管,蹭着她的脖颈,闷声闷气地说:“你跟我在一起不许提他。” “嗯,但我现在要去拍摄了。” 裴念偏了偏头,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紧挨着她,体温有点凉,抓着她手腕的触感有点用力了,那双漆黑的眼瞳雾蒙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男生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他蹙了下眉,语气冷淡:“陈树净。” “怎么了?” “结束了我来接你。” 陈树净还没来得及回答*,抬眼时,发现他又凑了过来。 他吻她眼皮,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抖了下。 吻继续往下的时候,她阻止了他。 “怎么了?”他停下来,语气还有点含混不清。 “我要迟到了。”陈树净耐心解释。 “我们不是朋友吗?” “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亲这么久。” “……” 他有点不开心,但怕她生气,还是妥协:“好吧……反正你选我了对吗?” ? 陈树净当时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但裴念细细盯着她看了会儿,不知为何有一瞬的烦躁。 “算了。” 他抿唇打断她说:“不过陈树净,我们才是朋友。” “所以?” “我烦他,你也不许喜欢他。” * 其实裴念很少有这么情绪化外露的样子。 像无理取闹,很不裴念。 但她觉得有点喜欢。 所以此刻面对姜辞舟的问题,陈树净只是语气敷衍道:“正巧今天起晚了,加上路上有点堵……”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不是没迟到?” “哇,说话这么冲。” 男生仿佛有些新鲜,语气上扬地感叹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玩味地看着她说:“你有新欢了?对我这么过分。” 他看着女孩镜子里比往日更殷红的唇,笑意更浓。 化妆师突然手抖了抖,给她画的眼线歪了下,在陈树净的注视下,她咳了一声,连忙跟她说抱歉,拿卸妆纸擦了重画。 “……” 陈树净脸色不大好看,斜了他一眼:“注意你的措辞。” 他耸了耸肩,“好吧。” 他冲化妆师眨了个wink,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半开玩笑道:“我俩是朋友,闹着玩呢。” “……明、明白的。” 虽然化妆师没说什么,但她面上露出的尴尬神情,显然是不大相信。 陈树净还想说点什么,但姜辞舟一句话堵住了她:“对了,你经纪人跟你说了吗,公司让我们剧宣期间炒cp,固下粉。” “……你同意了?” “我为什么不同意?”他笑着说,“这是剧宣需要啊。” 陈树净也清楚这个道理,但本以为姜辞舟女友粉这么多,他如果不同意的话公司也不会说什么,但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那她确实没有拒绝的立场。 陈树净不想和他多聊,索性就闭目养神了。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化妆师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好了。” 姜辞舟跟在她身后起身,“走吧。” 拍摄倒是一切顺利。 陈树净模特出身,在拍摄方面是专业的,姜辞舟业务能力也强,两人完成得很顺利。 结束后,姜辞舟问她:“晚上要约个饭吗?” “不了。” 他挑眉,“有约?” “嗯。” 陈树净刚卸完妆,素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打字,低着头看也不看他,这会儿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人,姜辞舟笑了。 他慢条斯理说:“姐姐,你要用这样一张脸去见人?” 她微微一愣,这会儿才抬起头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怎么……很丑吗?” 她和裴念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化妆,因为习惯了。 姜辞舟安静下来。 “没。”他语焉不详道,“很漂亮。” 陈树净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回消息。 她在跟裴念聊天,他说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陈树净拎包起身,正准备走的时候,姜辞舟又叫住她:“姐姐。” 她忍了忍,耐下性子:“怎么了?” “你知道你那个‘朋友’,到底是怎样的人吗?” 朋友? 他是指裴念? 陈树净眯了眯眼睛,因为姜辞舟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要说什么好话,她的声音也淡下来,问他:“什么意思?” 姜辞舟说得漫不经心:“他有个发小叫夏子邢,你知道吗?” “圈内知名二世祖,谈过挺多漂亮十八线。” 想起高中时吃的那顿饭,陈树净答:“……听说过。” 姜辞舟唇角扬了扬,“我认识他。” 陈树净慢了一拍,“所以?” “我的意思是,我去帮你打听了点事。” 姜辞舟歪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那个叫裴念的,回国之前有个白月光,你知道吗?” “……” “他那个圈子的人都知道,裴念为了那个人,打架差点进局子,一只手都废了,从此不能学画画。” 姜辞舟观察她的表情,继续道:“裴家是什么人家,为了他的事前后打点,结果他个大情种,为了不出国都跟家里吵翻天了。” “后来听说是被人甩了,才出的国。” 陈树净听到这里,眉轻轻蹙起,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呼吸急促了些。 “姐姐,我是为了你好。” 姜辞舟看着她突然变了的脸色,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口吻冷冷:“这样给他留下过巨大创伤的人,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你比不了。” 陈树净像被钉死在了座位上,突然不动了。 她嘴唇嗫嚅了下,声音有点艰涩:“他的手伤,严重到这种程度吗?” “……” “……?” 好像是被她的恋爱脑无语住了,姜辞舟翻了个白眼。 他啧了一声,声音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拜托,我说了这么多,你的重点就是这个?” 陈树净不吭声。 姜辞舟瞥了她一眼,笑了:“你说呢?” “听说他大学休学过一年,因为想画画结果不被家里支持,所以直接离家出走了,结果最后因为右手的贯穿伤,他从此没再画过画。” 姜辞舟眉眼弯弯,语气带着讥讽:“姐姐,你说他是有多喜欢那个……” 奚落的话语还没说完,姜辞舟的语气猛然间变了。 他嘴上刹住车,看着她慢慢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慌乱无措。 姜辞舟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伸出手想碰她,又被她躲开。 女孩的眼泪像珍珠一样,啪嗒啪嗒,一颗颗落了下来。 陈树净哭了。 “你……” 姜辞舟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他盯着她眼角的泪花看了很久,脸色很臭,过了会儿才深吸口气,走过去给她递了纸巾。 第95章 陈树净默默接过拭泪。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姜辞舟的心情却变得有些烦躁,像是难以理解。 “……你就那么喜欢他?” 陈树净没有回答他。 说不上来哪里难受,但心脏一直酸涨。 陈树净此刻也分不清,她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愧疚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她给裴念发消息:【要过一会儿才能出去。】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给你买了果蔬汁,不急,你先忙。】 她嘴唇颤动了下。 他的头像是一只小狗,陈树净知道原因是什么,心烦意乱地退出聊天框,不想看到。 结果息屏以后,手机屏保上亮着的哆啦a梦,让她眼睛又被刺痛了下,忍不住鼻尖酸涩,心脏空落落的,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原来,不是因为不喜欢画画了。 而是因为,他不能再画画了。 陈树净低头,怔怔看着地面,模样有些狼狈。 她喃喃道:“要是……” 要是什么呢? 因为声音实在太轻,又带着起伏的哽咽,连姜辞舟也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男生只能看着她红红的眼尾,脸颊上滑落的泪珠,和哭得一颤一颤的肩膀,在那儿默默地生闷气。 女孩安静地淌泪。 姜辞舟终于有些受不了,移开了视线。 * 【要是……】 【没有认识过就好了。】 怎么也回不到故事的1章 。 十八岁炎热的夏天,那时少年连自我介绍,都说他喜欢画画。 第62章 陈树净回到车上的时候,眼泪已经擦干。 裴念买了她说要喝的果蔬汁。 除此之外,还有温热的牛奶和咖啡。 “要喝哪个?” 陈树净安静了片刻,开口:“牛奶。” 他笑了,“给。” 她接过牛奶,浅浅抿了一口,捧着牛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发呆一样。 “在想什么?” “裴念。”她叫了他一声,拉住他的衣袖,往自己这边扯了扯,“要不要接吻?” 他的眼神有些惊讶,“怎么突然……” 最后那个“然”字的音节还没说完,就被裴念吞了回去。 男生压抑地闷哼了一声,伸手搂住了她。 陈树净俯身凑了过去,堵住他的嘴,因为空间的狭小导致姿势不便,她几乎是跪坐在他身上,两人贴得很近,几乎密不可分。 牛奶被放在了一边。 耳边是抑制不住的心跳。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裴念身上有淡淡的海盐香。 她从紧紧抓着裴念的衣袖,到变成和他十指相扣。 裴念的吻起初很克制,触碰她,带着试探的意味,但她用力咬了他的嘴唇,似是表达不满,他顿了顿,停下来,隐忍地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陈树净气息颤抖,去亲他的喉结,紧紧贴上来的身体在发抖,动作却大胆。 男生沉默了会儿,冷淡的面容忽然笑了笑,他松开她的手,理智像是在这一刻溃败,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重重吻下来。 陈树净纤长的眼睫颤动着,喉咙里发出气音,还有微不可察的呜咽。 裴念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稍稍退开,目光落在她微肿的唇珠上,问:“心情不好?” 陈树净还在不断喘着气,这个吻让她失神。 “……没。” 她在裴念的视线下,下意识说了谎:“就是时间拖得有点长,怕你等久了。” “怕什么?”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会等你。” “……” “等你”两个字,由他说出口像是习以为常。 好像回到了他少年时期,在学校门口的巷子里等她放学。 明明是十八岁时候的事,却感觉就像昨天。 这个吻结束之后,陈树净想转过身去,裴念却突然发现什么一般,捧起她的脸,蹙眉道:“你哭过?” 陈树净一顿,从善如流地撒谎:“不是,是刚才拍摄需要。” 她这次说话的语气自然坦荡,毫无滞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职业让她在说谎的时候有了随时可以拿来用的借口。 但偶尔也会惊讶,自己居然成了说谎都不需要找理由的人。 裴念喜欢的,应该不是这样的她。 男生顿了顿,“其实,不那么辛苦也可以的……” 陈树净总是把事情想复杂。 对裴念而言,他心疼的只是她今天哭了。 “没有辛苦。”陈树净打断他,“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 她重点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行,我知道了。” 裴念不会和她争辩,摸了摸她的头发,带过这个话题:“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陈树净心里藏着事,随口说:“日料吧。” 他停顿了下,有些意外:“你以前很少吃生食。” “那是以前。”她慢吞吞说。 裴念看了她一眼。 陈树净没再去拿牛奶,而是把果蔬汁拆开,吸管咬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还是喝这个吧,不容易长胖。” “……行,牛奶给我喝吧。” 裴念可能也觉得她变了很多。 但他什么也没说,陈树净想。 果蔬汁这种东西,她以前从来不碰的。 裴念买的牛奶还是她最喜欢的牌子,但陈树净现在已经很少会买它了。 因为她要控糖,抗炎,维持最适合上镜的体重。 陈树净变的地方太多太多。 就像而今的记忆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 裴念走后没多久,镇上开了家小超市。 她后来只去超市买东西。 明明家附近的小卖部更近,但她再没去过。 因为陈树净知道,棒棒糖过了一个夏天就容易化了。 - 连日下雨,城市里的冷空气透着阴湿,起风的时候,整个人都忍不住打寒颤,仿佛凉意隔着衣服往身体里钻。 陈树净这个月一直在忙于拍摄。 或者说,是她让自己忙于工作。 忙到没有功夫见裴念。 能接的代言通通都接,找上门来的拍摄一个不推,就连不太火的综艺都客串了两期飞行嘉宾。 勤奋程度让杨思蔓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分手了,要靠工作麻痹自己。 陈树净说没有,她就是有点闲。 杨思蔓觉得她应该不是闲的,单纯是有事瞒着自己。 因为圈内某个知名的二世祖,托人都问到她这儿来了。 二世祖是位姓夏的少爷,在圈内很有人脉,她接到某个名导的电话时,还以为是什么大机遇要来了呢,结果人家旁敲侧击问她的,是公司有没有压榨陈树净,给她安排的工作量是否不合理。 对方甚至还好心隐晦地提醒了她,陈树净背后有大人物罩着,让她做事情收敛一点,别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做。 杨思蔓:“……”她冤枉啊! 开什么玩笑! 她杨思蔓是多缜密的一个人,那天从陈树净家里出来以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去把那张名片上的人查了一遍。 可结果呢? 甚至都不用她调查,“裴念”这两个字相当有分量,上网一搜连百度词条都有,杨思蔓看完感觉自己仇富的心都出来了。 裴氏的继承人,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名字都镶金边儿的公子哥。 她是犯的什么蠢,要跟人家对着干? 杨思蔓陪着笑把电话挂了之后,赶紧给她那个祖宗打电话过去,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人家说她就是闲得慌,想工作。 杨思蔓咳了一声,委婉道:“……其实都快到年底了,最近工作也没那么多,你要不考虑一下个人情况,谈谈恋爱?” “……” 她一说起这个话题,陈树净突然不吭声了。 杨思蔓察觉到不对劲,心里一个咯噔,心想这下要遭。 怪不得那位少爷打听消息都打听到她这儿来了,原来是感情出现了危机。 她语带试探:“树净,你和那位……” “蔓姐,我们不聊这个了吧。”结果陈树净直接打断她。 杨思蔓心中一凉,表情凝重起来,觉得自己离凉也不远了。 但现在也拿她没办法,女人只能语气放缓几分说:“那这样,不聊这个,我们谈谈工作。” “后天有个访谈,是要配合新剧做宣传,得先发微博预热一下,你看是你自己发,还是公司帮你发?” “公司帮我发吧。” 陈树净想了想,又问:“姜辞舟去吗?”她有点事找他。 “……”怎么好端端的提他? 杨思蔓脑子一转,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两眼一黑,心想坏了—— 第96章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姜辞舟这个人,长得就是一张玩咖脸,平时做派也像个把妹高手,她就提防着这个呢,这回好了,撬墙角撬到裴氏的继承人身上了。 她这做经纪人的没把艺人看住,岂不是要玩完? 她赶紧说:“姜辞舟不去。” 回头跟公司商量,让这两人错开访谈时间好了,反正也没说是双人访谈。 “哦。”陈树净语气平平,“那就先这样。” 夏子邢的联系方式,她打电话问也是一样的。 杨思蔓急了:“等等等等——” “怎么了?” “树净……前段时间余森杭的热搜你也看到了。” 杨思蔓尽量婉转,但还是拐着弯地告诉她:“谈恋爱被拍到顶多是部分粉丝脱粉,但如果是同一时间有不同交往对象的话……” 那就是纯粹的道德底线问题,而且娱乐圈对女艺人更苛刻,要求更高,这种事情一旦爆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 杨思蔓话说得委婉,但陈树净听懂了。 她揉了揉眉心:“蔓姐,你误会了。” “我没这个意思,不会有你担心的事发生。” 杨思蔓听到这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先休息吧,工作也不要太累,身体最要紧。” “……嗯。” 挂完电话,陈树净叹了口气,看着远处放空。 想起刚才在电话里的保证,她忍不住苦笑。 确实不会有杨思蔓担心的事。 因为她和裴念没有交往。 或者说,她要和他分手了。 以“朋友”的名义。 - 陈树净从姜辞舟那里要来了夏子邢的联系方式。 虽然他对她要联系方式的行为颇有微词,甚至言语讥讽了一番她的“恋爱脑”,但陈树净还是成功拿到手了。 因为她跟姜辞舟说的是:“我找他打听你说的那个‘白月光’。” 姜辞舟一下子闭嘴了。 “我没骗你。”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有点儿气结,“他真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她才难受。 在风里吹了足有一阵,直到感觉自己清醒了点,陈树净才给夏子邢打去电话。 在拨出这个电话前,她没想过真相会比她想象中更难让人接受。 在夏子邢这里,她得知了另一件事。 “你是说,他出国不是因为手伤?” “怎么说呢,也有一部分原因吧……” 夏子邢是派对动物,刚才接到她电话从包厢出来,现在大着舌头在跟她说话,声音里都带着醉意。 他皱着眉说:“主要还是因为他耳朵出问题了。” 耳朵…… 陈树净蓦然间想起,当时倒在血泊里,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几乎都快分辨不清的少年,右耳渗血的样子。 她忍不住身子发抖,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捂住了嘴,竭力抑制自己的声音。 “我可以问一下……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哈?他没跟你说过吗?” 夏子邢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些,带有几分诧异,陈树净从他微妙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的意味。 “我以为你知道。” “我……”她吞吞吐吐,找不出理由。 “算了。” 夏子邢仿佛对她有些失望,没再指望她说些什么,只是深吸了口气说:“既然你找到我这里,那我说也是一样的。” “裴念的右耳是永久性失聪。” 陈树净愣住。 “——因为你。” 这回,对方直白到没掩饰他的指责。 “……”脑海里瞬间嗡一声炸开。 后面他又跟自己说了些什么,陈树净都没太听进去。 女孩眼神失焦,脸上血色尽褪。 最后几乎是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 在冷风中,她垂着脑袋。 陈树净眼睛疼得厉害,像是被风刮得生疼,连泪都耗尽流不出来。 “……” 她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陈树净想,世上不一定人人都爱陈树净。 但裴念一定最爱她。 一定。 不再画画,右耳也不再听得见,裴念一个人的五年,被丢下的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她不在他身边。 电话挂断后,屏幕还停留在这个界面,通话列表里有一个刺眼的红点,她点开。 一个来自裴念的未接来电。 就在她刚才打电话给夏子邢的这个时间段。 陈树净沉默了良久,选择不回,把手机关机,从抽屉里翻出了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褪黑素,囫囵吃了两粒。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觉得睡梦中很痛苦,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口,胸腔处被情绪堵满,难以疏散。 醒来的时候,感觉世界很安静。 把手机开机,置顶的聊天显示未读。 陈树净点开后看了眼,思绪恍惚了一瞬。 久违的感觉。 很久以前那个湿冷的雨天,她踉跄跑回家,喘着气打开房门,结果看到床头柜上满满一罐棒棒糖时的感受,也是这样的。 潮湿闷热的雨裹挟着她,疲惫的身躯狼狈不堪。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尽,却是徒劳。 她在梦里跑啊跑,跑啊跑。 可原来她每一年,都没能跑赢那个夏天。 …… 【陈树净,为什么躲我?】 那条未读消息,只有这几个字。 第63章 【陈树净,为什么躲我?】 看到这几个字,她心口重重一跳。 * 陈树净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上周,她和裴念的母亲见过一面。 是对方的秘书来联系她的,地点是在一家会所的隐蔽包间。 那位叫周贞芸的女士,陈树净高中时曾见过她一面,这么些年来,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嘴角噙笑,面容美丽,举手投足俱是优雅。 看到陈树净来,她端坐在位置上没起身,只朝她颔了颔首,不着痕迹地从上到下打量她,眼里带了几分挑剔,但又掩饰得很好,笑意盈盈。 陈树净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察觉到了,但她装作不知,坐下后礼貌朝对方点头。 “伯母,您好。” “你好呀。” 周贞芸掩唇笑,语气柔柔:“这么久不见,小姑娘又变漂亮了,难怪裴念这么多年都对你心心念念。” “……” 陈树净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沉默不语。 周贞芸也不尴尬,直接进入主题:“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裴念的事。” “您说。” “你这孩子和裴念关系好,有些事情呢,我想着不管怎么样,得提前跟你说一声,打声招呼。” 女人拿出张照片,递过来给她看,和颜悦色地说:“瞧瞧这个。” 陈树净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微微出神。 照片上是个模样清丽的女孩,怀里抱着只猫,笑吟吟地看着镜头,感觉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看上去还不错吧?” 周贞芸唇角笑意渐深:“那是娄家的孩子,娄音。” “……很漂亮。”陈树净说的是实话。 “我想让裴念和她接触接触。” 陈树净眼皮一颤。 她动了下唇,却什么也没说。 周贞芸像是看穿了她一般,安抚她说:“放心,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裴念喜欢你。” “……” “这孩子性子倔,我从五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所以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拆散你们。” 周贞芸托着腮,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好整以暇道:“陈小姐,你可以呆在他身边,我没有任何意见,娄音那孩子很懂事,我想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我只是希望……裴念能按照他的人生轨迹走,不被任何人影响他的未来。” 陈树净看向她,女人视线并不回避。 “你不用这样看我。” 她淡淡道:“我毕竟是做母亲的,也心疼自己的孩子。” “我实在不希望裴念十九岁时候的事,再重演一遍。” “……” 她谈起那年的事,分明是平静的语气,陈树净脑子里却仿佛轰然炸开一般。 她心情糟糕,心口闷到有些压抑。 “所以,你能答应我吗?” “……” 正因为周贞芸了解她,所以知道什么话说出口,最刺痛人伤疤。 对面的女人还在等她的回答,但她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陈树净勉强扯出了个笑,像一条濒死的鱼,明知不该问,但还是不知好歹地开口,声音艰涩:“……怎么才算不影响?” 第97章 周贞芸笑起来,语气和缓地说:“陈小姐,你应该比我清楚呀。” 她太习惯俯视人了,说话时永远居高临下,带着高傲又悲悯的审视。 “你们娱乐圈里的人,应该比我懂这些事吧?” “哪种头衔都可以,朋友、知己、同学……你觉得哪个好听就用哪个,我无所谓,谁让裴念喜欢你呢。” 她弯着唇笑,好似对她无限怜爱。 但陈树净却结结实实感受到了寒意,彻骨的凉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 在这些人眼里,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 陈树净一直都知道,她的定位只能是朋友、知己、同学,而不会是恋人。 因为前者在周贞芸眼里,已是她高攀。 陈树净缓慢深呼吸,没有出声,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女人语气温吞,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正因为你懂分寸,知道什么才是你应该拿的,所以,当初裴念才会去国外不是吗?” “……” 一次次,一次次地被提醒这件事。 窒息感再次萦绕在她鼻腔。 陈树净感觉自己快被绞死了,被陈年旧事的余温。 “我相信这次你也能理解。” 周贞芸顿了顿,“我会安排裴念和她见面,也希望陈小姐你多多担待。” 她有拒绝的资格吗? 陈树净的呼吸很乱,浑身发冷,她出来前没有吃饭,现在胃饿到有些痉挛。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地问:“那,如果我做不到呢?” 女人怔忪了几秒,模样似乎有些诧异,惊讶于陈树净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周贞芸用一种看不懂事孩子的表情看着她,像是觉得她无理取闹。 “陈小姐,我希望你能换位思考一下。” 她叹了口气:“哪怕我不是这样的人家,单纯作为一名母亲而言,我也已退让了很多。你知道我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甚至连你家欠下的那些债,当初也是我还的不是吗?” 陈树净手指抽搐了下,脸色微白。 她咬着唇,唇瓣上血色尽褪。 胸口一阵阵的闷。 陈树净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裙摆上绣着的蝴蝶。 这件是品牌方送的衣服,听说是今年还没上市的新款,卖点是手工刺绣,价格定价非常高昂。 放在以前,这种衣服她根本买不起。 和从前比起来,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好了。 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陈树净伸出手,轻轻摩挲裙摆上凸起的纹路。 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很久以前,想起高中的时候,自己那件有些磨损的校服外套,也是裴念替她缝补的。 ……可他本来不用做这些的。 如果不是她,裴念的手永远不会碰针线活,不用不熟练地去学怎么缝衣服,他的一件衣服能买下她的整个衣柜,在家有专人伺候的大少爷,不会坐在飘窗上,替她一件件叠衣服,数着她还有多久要换冬装,他得提前给她把衣服准备好。 他的手应该用来拿画笔,而不是替她挡刀子。 如果不是她,裴念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海盐味,薄荷味,干净的肥皂香味。 那些好闻的味道,都让陈树净感到难过。 因为她知自己不该贪恋。 “想好了吗?” 女人看着她的表情,适时开口。 “我知道陈小姐后来赚钱后,一分不少地把那些钱还给我了,但说实话,我并不在乎那么点钱财,我只是从这件事觉得,你应该是个讲道理的孩子。” “有些话当初我说过,这次就不再说了。” 周贞芸笑笑:“陈小姐你应该清楚,裴念受过的那些苦,都是为谁而受的。” “……” 她递过来一张支票:“如果有需要,你开个价。” “…………” 良久,陈树净的声音才在室内响起。 “不用了。” 她说:“我和他只是朋友。” 周贞芸定定看着她,殷红的指甲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接着满意地笑了:“谢谢。” “我接下来还有事,就不打扰陈小姐了。” “……您慢走。” 周贞芸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 看着女人的背影,陈树净忍不住笑出来。 人生为什么总这样苦呢? 陈树净常常这样想。 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吃完那么多苦的。 然而债有计量,终有一日能还完。 可苦没有。 她像商品,被人标价。 她的爱像笑话,被人审视。 ……明明从五年前起,她就放弃拼乐高了。 周贞芸走后,陈树净一直在原地静坐到天黑。 面前的咖啡都放凉了,她才发现。 端起来喝了一口,凉透的口感苦得她想流泪。 其实陈树净不是那么健忘的人。 哪怕周贞芸不提醒,她也记得的。 当时在医院里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 她有自知之明的。 陈树净闭了闭眼,想。 - 想到上周的事,此时此刻裴念发来的短信就像烫手山芋。 思虑再三,她组织好语言发出去。 【我想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 显然裴念冷静不了。 陈树净的消息刚发过去,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树净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挂断。 很快,他又发来消息:【接电话。】 陈树净还是没接。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像是在出神。 电话铃声从急促响起,到因为久久不接而变成忙音。 隔着屏幕看不到裴念的表情,但大概能从他的消息中猜出来,他现在应该很不开心。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 陈树净是标准的逃避型人格,对于这种问题,她内心油然而生的只有无措。 眼下的紧要关头,是赶紧解决这件事。 所以她深吸口气,胡乱回复了几个字。 【随你怎么想。】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再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陈树净心里松了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与空荡荡。 她这回,是真的失去裴念了吧? 也算是自找的,陈树净想。 他们本来就不是般配的身份。 …… 直到她家的房门被重重摔开,裴念从玄关大踏步走进来,一直到她面前,冷冰冰地看着她时,陈树净才有些讶异地睁大眼,后知后觉想起来——大门密码忘记改了。 裴念定定看着她,笑了一声,嗓音微哑。 “躲我?” “……” 她强撑着说:“我没有。” “冷静一下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陈树净,你耍我啊?” “……你换个人喜欢吧。” 她别过脸去。 裴念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他看着女孩,有点疲惫地问:“陈树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好作践的人,是吗?” 他语气带着决绝。 陈树净眼眶开始发胀,吸了吸鼻子,红红的眼角湿润,但这次裴念没哄她。 他笑了一下,朝她走过来:“你每次哭,我都妥协。”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你才肆无忌惮地对我?”他垂下眸,掐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 他没用多少力,但陈树净还是痛得委屈落泪。 “……你弄疼我了。” 他没松手,只是力道轻了些,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我说过,痛了你才记得住我。” 陈树净的眼睛雾蒙蒙的,哭起来很好看。 比杂志上的她生动。 “我就是……”她抽泣了下,有点哽咽,“喜欢这件事,让我有点难受。” “我就不难受吗?” 裴念应该是实实在在被气到了,那张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掐住陈树净脖颈吻下来的*时候,气息却很急促,他在她面前很少有这种强硬的姿态,腿挤进陈树净的膝盖间,不让她合拢,漂亮的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 “为什么总这么对我?” “……” “你说翻篇就翻篇,你说重新做朋友就重新做朋友。” “我什么都听你的,任你折腾。” “把我耍成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他笑起来,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肌肤,留下冰凉的触感。 “陈树净,我被你当狗玩。” 陈树净眼睫颤动了下,没有说话。 她也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发现她哭了,裴念突然僵了僵,收回手,莫名感到心烦:“你哭什么?该委屈的不是我吗?” 第98章 她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好像更难过了,垂下眼睛,努力地试图将泪憋回去。 “……” 女孩刚才眼眶通红的脆弱表情,被裴念尽收眼底。 烦躁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搞什么。 被二次分手,不回消息,连朋友都没得做的人,不是他吗? 她到底在难受些什么? 想这么质问对方,但看着陈树净的表情,裴念顿住了,他面无表情看着她逐渐低下去的脑袋,说不出口。 他抿了抿唇,更烦了。 陈树净总说裴念嘴毒。 但其实真的说出戳人心窝子的话的人,一直是她。 “……裴念。” 她低着头,狠了狠心说出口:“我没有求你喜欢我。” 他沉默了很久,冷笑一声,眼底有情绪:“行,我知道了。” 他爱她是咎由自取,自找苦吃。 他知道了。 陈树净顿了下,摇了摇头,边哭边轻声说:“你不知道。” 裴念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微微仰起脸,伸出双臂去搂他的脖颈。 指腹触碰到他的瞬间,裴念诧异地睁大了眼。 陈树净抓住他的头发,唇凑近上来,重重吻上了他的喉结。 裴念忍不住头皮一炸。 “你……” 陈树净没让他把话说完,微微张嘴,摸索着去撬开他的唇,又试探性地,去舔了舔他的牙齿。 男生的喉结颤动了下,搂住她腰的力道不自觉加大。 他深吸口气,忍无可忍地掰过陈树净的下巴,吻落下去:“我说过了,你真的很不会接吻。” 裴念讲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已经哑到不行。 声音含混不清。 她有些恼地敛眸,抿了下唇:“你爱亲不亲。” “……” 他很轻地啧了一声,那双冷淡的眸看了她一会儿,又俯下身来,语气不悦地指责她。 “陈树净,全天下没有比你更心狠的人了。”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疼。 刚才口无遮拦说出刺人话语时,陈树净显然没想过后果。 男生报复的劣根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树净的声音从小声哭泣到呜咽。 “停下……” 他第一次不听她的话。 “陈树净。” 裴念的声音艰涩,好像很难过:“我很好哄的,你再哄哄我,我就原谅你。” “求你了。” 他逼她承认她爱他。 “陈树净,不正常的爱也没关系。” 他痛苦看着她,钝痛感让大脑愈发清醒,也愈发绝望,裴念这个人身上已经刻下了陈树净的名字,他由她审判,可她回避这份爱。 “……但你不能不爱我。” 陈树净咬他的手腕,咬得很用力。 过了一会儿,她卸下力来,闭上眼,和他十指相扣地接吻。 没多久,裴念停下断断续续的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冷淡打量她一会儿,把她抱去了卧室。 被打横抱起的时候,陈树净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人往他怀里靠,做完这一举动又僵住。 “……你的这些坏习惯,都是在我身上养成的啊。” 他很轻地喟叹,又像是讥笑。 “这不是很喜欢我吗?” 他以一种玩笑的口吻慢吞吞说着,话语间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浑身颤抖着,没有说话。 裴念今天心情不好,难得一见的有些失态,陈树净不多时便克制不住地想尖叫,从跪坐在他身上到慢慢趴在他身上,后来半点力气也没有,挣扎着要跑,被裴念拽着脚踝拉回来。 陈树净累到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跪都跪不住。 最后意识模糊的时候,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很轻很远的声音,却好像夹带着一丝疯狂,她头脑昏沉地闭上眼。 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时,她恍恍惚惚闭上了眼,头皮一瞬间发麻,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他说。 “陈树净。” “……求你喜欢我。”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 陈树净一睁开眼,就感觉浑身疲惫。 她被人从后抱在怀里,死死揽着,几乎密不可分。 甚至不用回头,也能从熟悉的气息中知道他是谁。 “醒了?” 裴念睡眠浅,几乎是她一动,就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眸,懒懒问她。 “嗯。”陈树净顿了顿,说,“我衣服呢?” 她记得自己的衣服全脏了,但现在却换上了干净的睡裙。 “扔了。” “……那件很贵。” 男生的脑袋埋进她肩窝,浑不在意道:“我给你买。” “是限量款,很难买。” “那我给你洗干净。”他声音里带点倦意。 “……不是说扔了吗?” “扔客厅地上了,还没丢。” “……” 陈树净想起客厅的满地狼藉,脸上蒸腾起来,她拽着被子盖过头顶,人缩进了背后人的怀里。 “你混账。” 他嗯了一声,没反驳。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她的力道又紧了些,问:“所以,这段关系冷静的结果是什么?” “……” 隔了很久,陈树净说:“我们以后,就当普通朋……” 他把她翻过来压在床上,吻下去。 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陈树净打了他一巴掌,把人推开。 他看着她,眼眸逐渐清醒。 陈树净深吸口气,坐起身来说:“我们当普通朋友,以后。” 她坐在凌乱的床上,穿着裴念给她换好的睡裙,脖子上是他留下的痕迹,跟他说以后当普通朋友。 裴念简直要气笑了,也坐起来,眸光冷冷看向她。 语气已然在压着火。 “陈树净,耍人玩也不带这样的。” “从十八岁的时候你就在纠结。”他说,“我是什么需要纠结很久,才能买下来的商品吗?” 陈树净一愣。 “就算被物化,我在你面前也已经一降再降。” 总是偏好买特价商品的陈树净,却对在你面前免费的我视而不见,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我于你而言的廉价,觉得不值是吗? “明明是你说,喜欢会坚定选择你的人的……” 裴念喉咙哽了下,似乎说出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件艰难的事。 但他还是开口了,情绪绷到极致。 “……但你没有选择我。” “一次都没有。” 他永远站在陈树净这边。 可他一直是陈树净的第二选择。 “为什么,陈树净?” 裴念第一次用这种语气问她。 ……他看起来很难过。 “我很喜欢你。” “可是你,对我好差。” 陈树净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64章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陈树净没再和裴念联系过。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剧宣的事。 因为余森杭出事,连带着他的某部待播刑侦剧没法过审,所以陈树净的新剧被提档了。 这段时间公司铆足了劲让她和姜辞舟炒cp。 剧组也给他俩买了几个热搜,公司新年年会的时候,更是让他俩坐在了一起。 姜辞舟流量大,陈树净差点没被他的唯粉黑死。 随便打开一条同框微博,底下的评论大多是“哥哥独美”“抱走辞舟”“新年新气象一起看新剧”“期待哥哥一番新剧”。 有言辞激烈一点的,发言更是抨击—— 【狗公司什么时候倒闭!能不能别让我哥带艺人,天天搭一些没咖位的花瓶,是把他当吸血包了吗??】 【资源咖能不能别来碰瓷,老老实实待舒适区拍杂志不香吗?演技稀烂演什么女主,还不是拖累别人!】 ……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杨思蔓叮嘱她别看微博,别被影响了心情。 陈树净其实觉得没什么。 被骂两句而已,不痛不痒的,她没当回事。 不过和黑粉比起来,她和姜辞舟的cp粉是从拍杂志时期就跟过来的,格外长情,现在新剧开播,超话里都是一阵狂欢。 从他们两人的重合行程,一路扒到服装首饰同款,任何细节都能成为她们的磕点。 还有网友po图匿名爆料,称自己是某奢侈品店的柜姐,之前陈树净来他们店里,给姜辞舟买了双鞋,他在后续的综艺里还穿了。 那人发的是监控截图,里面的陈树净戴了帽子遮掩,但熟悉她的人依旧看得出来是她。 粉丝都在惊呼磕到糖了。 陈树净看到这里,心情还是没什么波澜。 “怎么,在刷微博吗?”姜辞舟从旁边凑过来,随意问道。 第99章 “没,在看新剧的运营。” 陈树净把手机锁屏。 姜辞舟揣度她的表情问:“被骂了不开心?” “还好。” “我看还有很多cp粉在磕我们嘛,热度还挺高的,开心一点咯。”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试图找给陈树净看。 “……姜辞舟。” 陈树净皱眉打断他,“忘记跟你说了,你微博上营业差不多一点。” 他一愣,挑眉道:“怎么了?” “我不想被你妈找去谈话。”陈树净面无表情说。 姜辞舟的笑容渐渐抹平,他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陈树净有此一说,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我妈找你了?” “打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嘴。” “哦,那应该没事。”他无所谓道,“今年过年回去吗?” “嗯,姜盛叫我回去吃饭。” 陈树净对她的父亲直呼大名,言语间没有一丝尊重。 “我也回。” “?” 陈树净这回有些诧异了:“……没有卫视邀请你去演出吗?以你的热度,公司应该会给你安排行程吧。” “我给推了。” 姜辞舟伸了个懒腰,语气云淡风轻:“忙一年了,总该让我休息一下。” 陈树净哦了一声。 当时他们以为这个新年,只会是平静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 新年这段时间,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但北城二代圈子里,最近的氛围却有些古怪。 原因无他—— 裴念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被女朋友甩了,心情极差。 聚会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没人敢去触他霉头。 裴念待的地方,天然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长此以往,连夏子邢都有些受不了,过去搭话,试图揽他的肩,结果被无情拍开,夏子邢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 “我说哥,你行行好,今儿我组的局,就为了让你放松放松心情好点,你坐在这儿放冷气,也不过来玩儿,他们连烟都不敢抽一根。” “我说了,要抽烟出去抽。”裴念不为所动。 陈树净讨厌烟味,裴念这么多年了,从没碰过烟,也怕沾上烟味。 “行行行,不抽。”夏子邢举双手投降,讨好地说,“那你这……喝酒不?” “我看起来很像要借酒消愁的样子吗?”裴念冷冷反问。 ……不像吗? 夏子邢心里嘀咕着,但也明白他不想跟自己聊天,于是识相地滚了。 眼见连夏子邢都讨不到好,其他人更不敢上前去搭话。 只是愈发的,心里对裴念那位只闻其名的前女友讳莫如深。 所有人心里都门儿清,裴念这副反常的样子是因为什么。 听说他那个女朋友,直接跟这位断崖式分手了。 裴念会被甩,简直比科幻片还科幻。 而要说他们为什么会知道—— 大年初一热搜。 除了春晚以外,那天最火的娱乐词条就是#当红流量因戏生情携小花回家过年 营销号发出两张图片。 是陈树净和姜辞舟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的照片。 画面里,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遮遮掩掩,但熟悉他们的人,一眼就能从眉眼中认出他们。 热搜刚爆出来的时候,北城这群二代们还在商量去二世谷滑雪,裴念虽然在一边兴致缺缺,但也没说什么扫兴话。 结果有个不知道谁带来的十八线,突然在那边拿着手机惊呼起来,咋咋呼呼地说什么——姜辞舟居然和陈树净被拍了。 夏子邢当时一听到这话就炸了,让她赶紧闭嘴,结果一直不声不响的裴念突然开口问她。 “你说谁?” “额……” “姜辞舟和……陈树净。” 第一次被这位搭话,清楚他在这群人中的地位,小艺人也是有些受宠若惊,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把话说完:“他俩回家过年,被狗仔拍到了。” “哟,还真是。” 旁边有不知内情的,拿过她手机看了眼,评论里有人贴了这两人照片,他啧啧称奇:“别说,看起来还挺配的……” 那二世祖连话都没说完,裴念就冷着脸摔门离去。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在座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开口的表情都呆住了,有些后怕地问其他人:“这……什么情况啊?” 小艺人也感到害怕,拿酒杯的手都在抖,不知所措地看着众人。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夏子邢大大翻了个白眼,懒得给他们答疑解惑,不耐烦道:“自己琢磨去。” 没多久,裴家这位被前女友甩了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圈子。 - 那条热搜,公司没让他们两人回应。 因为当天下午的时候,营销号又爆出了个“当红顶流未婚生子”的瓜,这回还发了预热,一瞬间所有网友都被吸引,纷纷好奇这个顶流是谁。 注意力被转移,陈树净的热搜词条很快被全网撤了下来。 有个别网友敏锐发现后,迅速发帖质疑是不是为了给他俩挡枪,所以营销号才爆了个瓜。 顶流的身份没多久被扒出来,是位红了多年的三栖影帝。 有人嘲讽:【他俩什么咖位,值得公司用影帝来压热搜?】 没多久,又有新瓜接二连三爆出来,他们的热度很快降了下去。 杨思蔓发消息告诉她,热搜不是公司花钱撤的。 陈树净其实心里有点猜测。 但她没说什么,只回:【知道了。】 杨思蔓:【你真和姜辞舟回去过年了?】 陈树净回复:【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 杨思蔓无语,不是她想的那样还能是那样。 但她没法明着说,只能问:【裴家那位呢?】 【只是朋友。】 这次回复慢了一点,隔了很久,杨思蔓回了几个问号。 【???】 【藏在你家卧室的朋友?】 “……” 【高中时候认识,比较熟。】 杨思蔓把她的话自动在脑子里翻译了下,懂了。 所以是高中时候谈的恋爱。 那个年纪,保不齐还是初恋。 难怪人大少爷这么懂事……让他藏就藏。 杨思蔓想起还有一件事,又问她。 【关于姜辞舟,你有什么要说明的吗?】 c:【?】 杨思蔓:【他经纪人就在我旁边,说他不接电话。】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他又在给自己添什么乱。 其实她和姜辞舟,也不是一开始关系就还行。 陈树净刚到姜家的时候,姜辞舟看她极为不顺眼,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没有过一句好话,一直到后来,他主动找她约法三章,让陈树净保证不和任何人说他们的关系,包括公司和经纪人,陈树净答应了,情况这才有所缓和。 陈树净也算寄人篱下,如非必要,她不会主动得罪姜辞舟。 于是她回:【不清楚,跟他不熟。】 “……” 杨思蔓看着那条摆明了在敷衍她的回复,额头上青筋直跳。 见她脸色难看,旁边姜辞舟的经纪人赶忙安慰她。 “算了算了,你家这个至少不像我那位刺头,还能回消息,姜辞舟肯老老实实配合公司行程安排,按时出现在活动现场,我就谢天谢地了。” 杨思蔓:“……” 这又不是什么比惨大会! 陈树净想了想,还是给姜辞舟发了消息:【你经纪人在找你,给他回个电话。】 姜辞舟过了一会儿才回:【ok】 【看到热搜没?】 c:【嗯。】 【出来吃个饭?】 c:【……】 c:【你有病?】 这节骨眼上同框吃饭要是被拍到,可不是一句同事聚会能解释得了的。 这家伙嫌自己太火了要砸饭碗吗? 姜辞舟脾气挺大,没再回她。 最后等到热度差不多冷却了,公司才姗姗来迟发了个澄清说明,姜辞舟经纪人也总算是联系上他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配合转发。 夏子邢正和裴念在一块儿呢,收到别人发来的澄清截图,赶紧把手机拿给他看,指望他别再散发低气压了。 “哥你看看,祁星娱乐澄清了,他俩没事儿。” 夏子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清楚,娱乐圈这种澄清就是一张嘴的事儿,白纸黑字写的,谁都不敢保证作数。 但不管怎么着,都是个心理安慰呗。 裴念对此没什么反应,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冷淡道:“哦。” 夏子邢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问:“怎么,你不信?” “没。” 裴念顿了顿,“我自己问。” 第100章 - 新剧要宣传,公司安排陈树净和姜辞舟去了一档综艺,做飞行嘉宾。 这是陈树净在新年过后和姜辞舟的第一次见面。 经历过绯闻事件,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常,在节目上和她扮cp尽职尽责,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遇到惩罚第一时间挡在前面,主持人直呼好甜。 结果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脸色就淡了下来。 也不看陈树净,就在那儿头也不抬地刷手机,主持人和其他嘉宾面面相觑,都在猜他俩是不是同一公司面和心不和,虽然演的是情侣,其实早就闹僵了。 陈树净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姜辞舟捏手机的指节用力。 他还在因为陈树净那天说他有病而发作。 工作人员担心被迁怒,连要不要补妆都没敢问,匆匆略过了他们。 好不容易捱到录完综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陈树净跟主持人打完招呼后,去了后台卸妆。 眼见她走了,有人想上去跟姜辞舟打招呼,结果还没来得及走近,在众人的注视下,姜辞舟跟在她身后走了。 工作人员:“?” 没人注意到,在后台的另一边,总台导演点头哈腰地带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神情淡淡,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直到—— 他看见陈树净和姜辞舟一前一后地过来。 陈树净看到他后顿了顿,停下脚步。 姜辞舟单手插兜,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当看到面前的人时,他歪了下脑袋,咦了一声,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 “好巧,这不是投资人吗?” 裴念抬起眸,静静看着他们。 姜辞舟眼角弯弯。 他天生就是情绪很敏感,又极度尖锐的人。 裴念对他的敌意,姜辞舟能感受到。 既然如此,那他也一样。 看到裴念来,姜辞舟一下子放下了新年时的芥蒂,翘起唇角,主动贴近了陈树净,手有些刻意地搭在她肩上,姿态亲昵。 陈树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明明身形比她高出不少,但仗着清瘦的缘故,硬是弯腰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 “你做什么?” “陪你去卸妆。” 空气似乎凝滞了下。 陈树净太阳穴跳了跳,反手拍开他的脸,“别作。” 姜辞舟耸了耸肩,直起腰来,“好哦。” “……” 裴念看着这两人熟稔的互动,眼眸沉沉。 嫉妒如附骨之疽,在心头环绕。 他们很熟,这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 毕竟是能出演荧幕情侣的关系,能不好吗? 裴念在心头轻嘲。 陈树净对他的到来没表示什么,朝他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扭头就进了化妆室。 姜辞舟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仿佛刚才在演播室里的冷战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宣告了和解。 男生在进门前,还煞有其事地回头,朝裴念笑笑说:“对了,投资人要进来参观吗?” 裴念没说话。 但总台导演反应很快,立马上前去给他开门:“裴总,您请。” 能干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人精,场面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这位裴总今天来之前,他的助理就跟台里接洽过了,问清楚了陈树净录节目的时间会不会更改,跟台里对了好几遍档期,确保一切无误后,这才卡着点过来的。 加上眼前这一幕,他要是猜不出来陈树净和这人有事儿,就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只是……这姜辞舟又是怎么回事呢? 明明刚才还听台里八卦说,感觉这两人关系很差,在录制现场一到休息时间就翻脸,演都不带演的啊? 导演有点儿疑惑,但没表露出来。 他此时还没有料到,自己很快就会为让这三人共处一室的事,懊恼无比。 * 陈树净从进了化妆间以后,从头到尾没有看裴念一眼。 仿佛他是空气一般,完全的无视。 陈树净始终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最后打破平静的人还是他。 裴念拉住陈树净的手,垂眸问她。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 有情况!! 总台导演的眼睛顿时睁大,惊觉自己真相了。 他觑着这场面,正准备鞠躬尽瘁一把,拉着姜辞舟赶紧走人,结果…… 姜辞舟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直接毫不犹豫走了过去。 他挡在了两个人之前,在导演石化了的表情中,不咸不淡地开口:“裴总,这不好吧。” 裴念冷冷看向他。 “不管怎么说,我们家树净一个当红艺人,也和裴总您男女有别,要是和投资人单独呆在化妆室里,传出去影响可能不太好吧?” 姜辞舟无声弯着唇角,仿佛没看到导演拼命给他使眼色的暗示。 导演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眼睛翻得都快抽搐了。 裴念嗤笑了一声,“有你什么事,我和她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姜辞舟脸色变了一瞬,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 “是不关我的事啊。” 他笑笑,故作体贴地说:“但如果是我,就不会让树净为难。” “……”导演被他的茶味堵得心慌。 这姜辞舟出了名的长得花,明明看起来像个玩咖,原来私下做派是这样的吗? ……真让人大开眼界。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被这两人头疼道:“能不能别闹了。” 她语气里的疲惫,让裴念心脏像是被刺痛了下。 停顿了几秒,他开口。 “所以,你和他也是‘朋友’吗?” “……?” 陈树净一愣,呆呆地看向他。 她的怔愣像是一种默认。 裴念瞥了眼姜辞舟,语气有些嘲弄:“像我和你一样的关系?” 导演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听下去,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你疯了。” 陈树净没想到他会在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这样说,惊愕地看向他。 “我是疯了。”他惨淡地笑,“陈树净,你要逼死我吗?” 他看向她的眼神,一瞬间让陈树净心惊。 姜辞舟觉察到不对,皱了下眉。 “我说,姐姐都不喜欢你了,还这么死缠烂……” 男生冷嘲热讽的话才说到一半,被迫戛然而止,他跌撞后退几步,脸上重重挨了裴念一拳,咸咸的血腥味从喉头上涌,他背靠在化妆台上,难以置信看向裴念。 “操,你有病……” 话甚至没来得及说完,裴念一声不吭,上前又是钝痛的一拳。 姜辞舟捂着疼痛的嘴角,闭上了嘴,沉沉看着他。 两个人在化妆室打起来了。 导演捂着心脏,出门喊人:“来人,快点来帮忙!” 赶紧把这两人分开啊! - 场面一团乱到如果被营销号发出去的话,会把热搜屠榜的“爆”程度。 最后是陈树净走上前,强硬把他们拉开的。 刚一拉开两人,姜辞舟就委屈躲到她身后,给她看破了的嘴角,“姐姐,我疼。” 他声音听起来特别惨,语气低落:“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破相了?” “……” 陈树净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就在他隔壁的镜子,又看了眼好像痛得快要进重症监护室的姜辞舟。 “你不会自己看吗?”这句话就在喉咙里,又被她咽了回去。 毕竟是裴念先动的手,他们这边理亏。 “没多大事,就是有点破皮了。”她语气僵硬地说。 “那怎么行,我明天还有拍摄啊。” 姜辞舟担忧道:“我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 你这点小伤,到医院都愈合了。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安慰说:“没那么夸张。“ 裴念冷冷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讥讽扯了下嘴角,什么也没说。 姜辞舟这人阴,专往他衣服底下的地方招呼。 想卖惨都没地儿卖。 裴念死死咬着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他低下了头。 姜辞舟可怜巴巴:“姐姐,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负我吗?” “……你找助理要个药箱,先涂点药吧。” 他不肯:“姐姐……” 想到这件事确实也因她而起,而且姜辞舟还是靠脸吃饭的,陈树净还是敷衍了一句:“我回头有空去看你。” 姜辞舟终于被她撵走了。 人走之后,化妆室寂静下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裴念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低着头没说话。 陈树净也没管他。 而见他和姜辞舟打架已经被劝下来,导演也不想多生事,已经带着一堆人悄悄离场了。 第101章 陈树净把化妆室的门锁了,慢吞吞朝他走过来。 男生还是没抬头。 两个人僵持着,都不肯说话。 久久的沉默,他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所以,你选他?” 裴念话音刚落,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声音哑得要命,发丝垂落下来看不清面容,看起来有些可怜。 陈树净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今天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宽大的衣服落在他身上,衬得人愈发清瘦。 “没有。” 她安静几秒,站在他面前,又轻声问他:“疼吗?” 裴念才开口:“疼了,开心吗?” 陈树净微微蹙眉,“……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以为你会喜欢。” 她一愣,“什么?” “我狼狈喜欢你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向她。 “……”她沉默了。 陈树净终于发现,裴念刚才低着头不是因为不想看她。 ……而是因为他在哭。 他流泪,像在流血,泣不成声。 “……我们没分手,我没同意,你出轨了知道吗陈树净。” 第65章 陈树净其实有很多借口可以圆回这个场面。 因为裴念喜欢她,只要她开口,无论是多荒谬的解释,他都认。 但她最终只是抿了抿唇,看着他那张苍白漂亮,就在刚才还在流泪的脸,开口说:“裴念,不要喜欢我了。” “……” 他眼圈一下子变得很红。 “陈树净,你把我当什么?” 陈树净身子颤抖了下,咬住了唇。 “……所以现在是。” 他一字一顿道:“不仅连朋友也没得做。” “连喜欢的权利也要被剥夺了,是吗?” “……” “…………” 长久的沉默,仿佛预示着什么。 他笑了。 “陈树净,但凡你有一点心疼我。” 但凡,你能有我一半喜欢你那样来喜欢我。 我都不会这么难过。 她面色苍白,什么也没说。 裴念漆黑的瞳孔定定看了她许久,才嘲弄开口。 “陈树净,你心真硬。”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血色尽失。 “……” 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不想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一厢情愿的喜欢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裴念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痛。 他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 垂眸的时候,眼泪又落下来。 一颗一颗,浸湿了他的衣衫。 裴念又呛得咳嗽起来,浑身颤抖。 他的爱被肢解,心在撕裂。 裴念因为喜欢一个人,分崩离析地被绞杀。 当年被捅在手上的那一刀,仿佛顺着那个暴雨天绵延到今日,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伤口上,溃败,腐烂,直至陈树净向他捅来第二刀。 相隔五年。 这才是杀死他的利器。 陈树净低着头一句也没辩驳,避开了裴念那双不知何时变得潮湿的眼睛,那仿佛他说什么都认的态度,好像让对方更窒息了。 空气凝固得吓人,一片死寂。 直到他再次开口。 “……我以为,你至少有点喜欢我的。” 裴念垂下眼睑,自嘲地笑了笑。 “在你看来,我很可笑对吗?”他语气平静,却终于有些疲惫地说,“明明用朋友的名头拒绝我那么多次,还死磕着不放。” “陈树净,你应该很烦我吧?” 她手指颤动了下,眼睛有点酸涩,微微发胀,心里像是被什么剜去了一块:“我……” “是啊,我是犯贱。”男生语气淡淡。 陈树净猛地抬起头,浑身僵直。 她不敢置信看着面前的人,难以相信刚才那句话出自他口。 在大多数人眼里,裴念一直是冷淡的,但在陈树净面前,已经很久没有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了,自嘲的语调,刺痛得让她心间一颤。 “我犯贱喜欢你。” “……” 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让陈树净感到压抑。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意识到——她要失去他了。 还是她亲手做出的决定。 “裴……” “我知道了。” 裴念笑笑打断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陈树净来说,可能是个负担。 风雨兼程地爱她,却变成了她避而不及的人。 他艰难地妥协了。 “陈树净,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黑发男生顿了顿,自嘲地笑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 陈树净徒然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勉强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来:“对不……” “没关系。”他打断她。 “陈树净,真的没关系。” “……” 裴念嘴上说着没关系。 可他每一次说的没关系,都像在说我爱你。 陈树*净其实知道,裴念一直以来,都很讨厌她对他说“谢谢”,或是“对不起”。 他不喜欢这样的字眼。 她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可还是忍不住又说出口,因为自己的确亏欠他,很多很多。 “我说过的陈树净,”裴念又开口了,“你从来没有错,不需要道歉。” 她抿唇,眼睫湿润地看向他。 “错的是我,一直是我。” “我不该喜欢你。”裴念顿了顿,看着她,“也不该让你为难。” 他缓慢地把这句话说完,像诀别。 “陈树净,我再也不会为你流泪了。” “……” 女孩一点点、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突然间,有了那么一丝后悔。 但脚步好像被钉死在了原地。 直到他离去,陈树净都没有迈动一步。 等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她慢慢蹲了下去,环抱住自己,头埋进臂弯里,不顾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休息室,随时有人听到动静可能会进来,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处,她捂住嘴,竭力压抑住哭声,抽噎地哭泣。 到最后,却变成止不住的痛哭。 …… 陈树净高中的时候,裴念曾经对她说过—— “陈树净,懂事是个很残忍的词。” “你不需要懂事。” 因为有他,所以她才不需要懂事。 裴念会无条件替她解决一切。 可裴念对她的好,陈树净却无法坦然接受。 裴念喜欢陈树净,声势浩大。 但陈树净喜欢裴念,只有她知晓,就像裴念这个人一样,以朋友之名,被她藏得像个秘密。 那个曾为她在新年钟声里放过整晚烟花的少年,被她用卑劣谎言杀死在朋友名义里。 新的一年,她再也回不去嘉城。 - 投资人和新剧男主在后台为她大打出手的事很快在一夜间传遍。 杨思蔓说起这事语气微妙,眼神中多了点佩服:“没想到……你还蛮厉害的嘛。” 陈树净低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有人在论坛爆料此事,被嘲得妈都不认识。 经纪人把手机递过来,给她看网友的评论。 【拜托,编假料也不说点靠谱的,登月碰瓷呢,你说姜辞舟为爱发疯也就算了,为了陈树净跟投资人打架,玩呢?真不要事业了?】 【查了一下这剧的投资方,我沉默了……只能说做梦也要做点实际的吧?脑残楼主,能不能别老爆这种一看就是假的瓜啊?浪费我时间!】 【讲个笑话,当红流量和集团大少爷为女明星争风吃醋,在后台直接打起来了,你当拍电视呢这么扯?】 爆料者心里憋屈,留下一句“爱信不信”,直接不回贴了,搞得有人又开始怀疑。 【话说……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人说看到jcz和csj一起回家过年了,不会是真的吧?】 【那个热搜没多久就被全网撤了,一提他俩名字就炸词条,懂的都懂。(狗头)】 隔了几层楼,投资人的百度百科很快被甩了上来。 【别在那儿造谣了,自己睁大眼睛看看。】 【裴氏太子爷,你觉得姜辞舟揍得起?】 【好长的词条……你们有钱人都这样吗,名下产业多得比我拼多多砍一刀还要砍不完?】 【卧槽,开眼了!】 【不信谣不传谣,姜辞舟无妄之灾,造谣者将负法律责任!】 粉丝闻讯而来疯狂在底下辟谣,很快帖子就被管理员封楼了。 而不止这些圈外人,圈内人士知道内情的,这段时间都在私下八卦,更有甚者都问到杨思蔓这儿来了。 听到这里,陈树净扯了下嘴角,“蔓姐,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第102章 经纪人奇道:“还是头一次听你说想休息。”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通告,有拍摄的话帮我推了吧。” “谁说没有?”杨思蔓下意识道,“你这新剧播的不错,前两天还有人来打听你商务报价呢。”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蔓姐,”陈树净看着她,认真说,“我最近有点累,真的想休息一段时间。” “……” 经纪人皱眉看她:“如果你是介意最近的传言,公司已经在给你辟谣了。” 陈树净摇了摇头:“你知道那是不是谣言。” “……” “而且。”她顿了顿,“我不是因为这个。” 大年初一那次热搜,因为辟谣得快,大家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这次“打架事件”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继母贺琳找她谈话了。 “树净,你和辞舟演的那部剧,是情侣关系对吧?” 她面上带笑,语气也是委婉的,但陈树净还是听出了她的提点,以及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的微妙打量与不满。 “怎么说呢……阿姨觉得稍微有点不合适。” 在陈树净的坚持下,杨思蔓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的休假,不过条件是之后得听公司安排接商务,陈树净说好。 她本来就不是擅长安排行程的性格。 做这份工作也是为了赚钱,公司安排什么商务她从不过问。 推掉半个月的工作后,陈树净简单收拾完行李就去了苗米夏家。 苗米夏毕业以后找过几份工作,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做不下去。 她喜欢在家窝着不用出门的工作,现在成了一名网络连载漫画家。 陈树净这次去她那儿,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如果怕被前任找上门的话,不如来我这儿住?” 苗米夏在电话里说:“就算你改了大门密码,万一他在你家楼下堵你呢。” 陈树净其实觉得不会。 那天裴念说的话,其实已经很重了。 他一生中,大概从未如此难堪过。 把一颗心捧到她面前。 她一会儿触及那颗心,一会儿欺骗那颗心。 被辜负的次数多了,任谁都会难过吧。 何况他是裴念。 那么好,那么骄傲的裴念。 陈树净人生中,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但同样的,以他的自尊,既然说出了那样覆水难收的话,就不会再来找她。 陈树净并不担心裴念会堵她。 只是考虑到姜辞舟可能也会来她家,不想跟他碰上,所以陈树净干脆来苗米夏家避一避,就当休假了。 “……事情就是这样。” 把这段时间的事都倾诉出来后,陈树净感觉心里还是闷得慌,没有丝毫纾解的迹象。 她把这归结于自己太过拧巴。 瞻前顾后,对不适配的爱第一反应是落荒而逃。 “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对?”她犹豫地问。 苗米夏缓了好半天才消化完她刚才的话。 憋了一会儿开口,小心翼翼道:“所以总结来说……你是喜欢裴念的?” 陈树净点点头:“嗯。” “那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苗米夏纳闷,“我以为你们高中的时候就谈了。” “……” “只是朋友。”陈树净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有情绪,苗米夏听出来了。 “你很喜欢他。” “嗯。”陈树净吸了吸鼻子,“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啊?”苗米夏好奇问她。 “因为,”陈树净顿了顿,“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苗米夏皱眉,“别这么说。” 陈树净苦笑,“那是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苗米夏毫不犹豫:“不管发生什么,我都……” “因为我,裴念的右手被捅了一刀,扎的很深,当画家的梦想永远不能实现了。” “还有,他右耳永久性失聪,也是因为我。” 苗米夏惊讶地瞪大了眼。 但她深吸口气,还是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肯定也不全是你的……” “你知道我妈的事吧。”陈树净打断她。 苗米夏的话顿住了,半天才开口:“知道一点点。” 看出她迟疑的态度,陈树净扯了下嘴角,“没什么不好说的。” “敲诈勒索,被告故意杀人罪从犯。”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他们敲诈勒索的人,就是裴念。” 苗米夏一点点睁大了眼睛,“那他……” “是因为这件事,才导致他受伤的。” “……” “你知道他是我家的租客。”陈树净捧着牛奶杯,慢吞吞说,“但他后来把我家的房子买下来了。” “以天价。” 苗米夏咽了咽口水。 “给人,给钱,给爱,裴念能给的都给我了。” 陈树净的笑容很惨淡,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但我只给了他伤口……” “以及欺骗。” 苗米夏睁大眼睛,想说不是的。 因为她亲眼见到过。 很久以前某个炎热的夏天,远远遇到这两人的时候,她本想上前打招呼,却因为某个画面止住了脚步,没有打扰。 陈树净大概不知道,她十八岁的时候,身边永远有裴念的身影。 模样好看的少年嘴里叼着冰棍,懒洋洋从小卖部走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装着陈树净的牛奶和棒棒糖,笑着喊她:“陈树净,要什么味的?” 美好到让人不忍打扰。 明明那时候,他们那么好。 她看着陈树净,沉默下来。 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的人,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大概是她安静说话的样子太难过,苗米夏听着,也不禁感到有些难过。 陈树净垂下眸,语气平静地继续说:“在这段感情里,真正不健康的是我。” 第66章 陈树净在苗米夏家呆了半个月,把她画的漫画全看完了。 苗米夏拿着小本本,问她有什么感想。 陈树净沉吟片刻:“还挺甜的。” “就这样?”苗米夏不太满意,哼哼唧唧道,“我画了很久的,不给点意见?” “意见倒是没有。” 陈树净犹豫了一下,问她:“就是我有点好奇……” “你说!” “为什么你的男女主,和好这么容易?” 苗米夏理所当然地说:“因为观众就喜欢看甜的啊,但是老是平平淡淡又没有起伏,我总要让他们经历点挫折吧!” “不过吵架又不能吵太久,因为我喜欢甜甜的剧情嘛,不太擅长画分手情节。” 陈树净哦了一声:“那如果吵架以后,一直不和好呢?” “那就be了啊,可以完结了。” 陈树净抿了下唇,“……这样啊。” 她微微有些出神。 苗米夏问她:“你讨厌be吗?” 陈树净没说话,但微微垂下头。 她这段时间的反差,任谁都看得出来,苗米夏已经观察了她很久,是犹豫过后才开口的。 “……树净,你还记得你刚出道那会儿,跟我借了十万块钱吗?” 陈树净不可能忘记,她点头:“当然。” 那时候外婆突然病重,她急需用钱又联系不上姜盛,只能四处去借,最后只有苗米夏借给了她。 陈树净在这件事上,一直无比感激她。 “你帮了我很多。” 苗米夏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 “你当然有。”陈树净说,“我一直很感激你。” 苗米夏顿了顿,有点为难:“树净,其实关于这笔钱,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但是我不确定能不能说。” 她看着陈树净,欲言又止:“你想听吗?” 陈树净一愣,眼皮跳了跳。 她突然间有了点猜测:“你……” 苗米夏跟她说了抱歉:“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感觉不说不行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借给你的钱,其实是裴念转给我的,他让我保密。” “……” “我说漫画连载赚钱是骗你的,那时候我还没火呢。” “……” 陈树净呆呆站立在原地,喉间涌起一股腥甜,浑身被无力感笼罩。 她低垂下眼皮,茫然地听着。 “当时你不眠不休照顾你外婆,整个人都快累倒下了,我说要给你请护工,你大概是不想费钱,所以拒绝我了,之后我给你送过一个月的饭,你记得吗?” 陈树净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记得。” “饭是裴念做的,每一顿都是。” 第103章 “他拜托我给你送过去。” “……” 苗米夏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下去:“那个时候,他每天都会问我你的情况,变着花样给你做吃的,然后提前打电话给我约时间,给你送饭。” “有一次我前一晚熬夜画漫画,睡过头了,没接到他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在楼下了,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上去。” “我问了他。” “他说,你不会想见他。” “…………” 陈树净的心好像被重重揪了一下,闷而难受。 “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们已经分开了。” “其实在你找我借钱之前,裴念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得知这件事……但总之他知道你的情况,给我转了一大笔钱,说无论你要多少,都麻烦我转给你。” “他怕我不愿意帮忙,还给我报销了最新款的平板和电容笔,说是帮他送饭的谢礼,我拒绝他,他直接把钱转我账上了,后来我连载的漫画,就是用它画出来的。” “树净你知道吗,一个人真正对你好,才会连你身边的人,都能顾及到。” “——裴念是真的喜欢你。” 苗米夏缓缓呼出一口气,“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你外婆的事,他是连夜从国外赶回来的。” “长途航班,十五小时,我还饭盒的时候听他家司机提起,说他连觉都没睡。” “……”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陈树净一言不发,像是在消化这一切。 “……难怪。” 她嘴唇苍白,生涩地道。 要很费力地去想,才能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当时米夏给她送的每一餐饭,都很合胃口,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应该很容易能辨认出来,但那时她根本没心思去顾及那么多。 “原来是他做的啊。” 陈树净提起这个人,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惨淡扯了下嘴角。 “难怪。”她又说了一遍。 苗米夏揉了揉太阳穴:“还有……树净你有一条粉色的项链对吧?” 项链? 陈树净想起很久前的某个夏天,裴念摘下脖子里的项链送她,说是在小商品市场随便买的。 “是有一条……怎么了吗?” 苗米夏缓缓呼出一口气,似乎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 “当时裴念提过,如果你不肯收我的钱的话,就让我告诉你,把那条粉色项链拿去卖了,我问他如果你不同意怎么办,他让我告诉你,不要有负担,反正你们再也不会见面,项链就算你想还给他,他在国外也收不到。” 陈树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那条项链,很贵吗?” “……他没跟你说过?” 苗米夏比她更诧异,声音都抬高了些:“那是海螺珠啊。” 她是画漫画的,之前某次题材需要,研究过一段时间珠宝,所以很清楚。 但苗米夏没想过,陈树净居然会不知道那条项链的价值。 她忍不住追问:“裴念送你的时候怎么说的?” 陈树净沉默片刻,才道:“他说是街上买的,十五一条。” “……” “天,他怎么这么能编,这十五后面不知道得加多少个零……” 苗米夏吐槽到一半,看陈树净脸色不大好,没再说下去。 她呐呐地说:“总之,我不知道把这件事告诉你是不是对的。” “但是树净……”苗米夏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道,“你要考虑好。”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能像裴念一样,对你这么好了。” “……” “嗯。” 也不会再有人,给她留了万全的退路,却不告诉她,爱得那么苦涩了。 陈树净声音很飘,“我知道的。” …… 休假时间很快过去,杨思蔓打电话问要不要让人来接她,陈树净婉拒了。 “我自己回去就好。” “也行。”杨思蔓说,“最近有几个本子找你,我挑着留了几个,你回来自己选一选。” “好。”她答应道。 裴念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陈树净的生活,也重新回到原来的轨迹。 * 裴念被人甩了的事情,在圈子里小范围地传了一阵子。 陈树净因此声名远扬。 周贞芸这段时间给裴念找了很多联姻对象。 其中她最钟意的,还是那个叫娄音的女孩。 她一直想安排裴念和她见一面,裴念却不给回应。 这回,周贞芸直接找到了公司。 “……妈。” 坐在休息室里,裴念有点头疼地看着对面的人,“找我什么事?” “我听说你分手了。”周贞芸单刀直入说,“既然这样,不如去见见妈妈给你选的人。” “不用。”裴念面无表情。 “你还没见过那孩子,说不定你会喜欢。”周贞芸试图劝他。 “我有喜欢的人。” “……” 周贞芸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在说什么?”她皱眉。 “还是那个……陈树净吗?” “嗯。” 女人不解,“可你们已经……” “分手而已。”裴念淡淡道,“她不喜欢我是她的事。” 周贞芸有点难以理解,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古怪又不可思议地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种会纠缠在一件事上不放的人。” “所以我没再纠缠。” “……” “但你……” “我喜欢她这件事不会改。” 周贞芸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 但看着裴念,她语气上妥协了几分:“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妨碍你去见娄音……” 男生摇了摇头。 “妈,你养过狗吗?” “……什么?” 周贞芸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间跳转到了这里。 她对这种小动物不感兴趣,周贞芸不是富有善心的爱宠人士,她唯一在乎的是自己名下豢养的马场,每天都有专人精心饲养。 裴念笑了,“所以你不懂。” 陈树净已经给他套了狗链,他十九岁那年起,就一直被她无形镣铐着。 他自愿的。 “不管是去见谁,我都不会去。” “你真是……不可理喻!” 周贞芸被他的态度气到了,起身扬袖而去。 两人不欢而散,裴念倒是无所谓。 想起晚上夏子邢还约了他吃饭,这个月他已经推了夏子邢三次约,再不去就真是下他面子了,最后裴念还是选择了出门。 结果没想到他没来,这些人倒是在议论他。 夏子邢在为裴念打抱不平。 “我真搞不懂裴念这人……你说他是不是自找的,要什么没有,偏偏要在一小姑娘身上瞎折腾,图什么呢?” “这下可好,苦吃了,痛受了,也被狠狠玩了。” 朋友不敢和他一样议论,只能小心翼翼问夏子邢:“你说小裴总?” “对啊。”他没好气道,“谈恋爱谈得跟个孙子样。” 一旁的仲臣微微蹙眉,“别胡说。” 夏子邢一顿,“……算了。” 他烦躁道:“我就是气不过,那陈树净凭什么。” 仲臣:“凭裴念喜欢她,你说凭什么。” “那陈树净也不能这样吧。”夏子邢没忍住,语气忿忿道,“你看她把裴念折磨成什么样了,亏她之前打电话给我,我还好心告诉她裴念的事……” 门突然被推开。 裴念走进来时语气淡淡,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只是他开口时,声音有股风雨欲来的冷。 “你告诉她什么了?” “……”夏子邢陡然间打了个寒颤。 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单独聊了很久。 知道夏子邢跟陈树净说了什么后,裴念什么都没说,只跟他要了烟和打火机。 夏子邢有种做错事的不安:“你没事吧?” 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嗓音有点哑,心不在焉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 看着烟灰缸里散落的烟头,夏子邢无言。 “你少抽点。” 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会是他对裴念说。 裴念嗯了一声,扯了下嘴角,“你觉得我可怜啊?” 夏子邢没说话,他真的觉得裴念可怜。 “你要联系她吗?” 裴念垂下眼皮,淡淡道:“联系什么,早拉黑了。” 夏子邢觑他的脸色,没敢问是谁拉黑的谁。 - 时间过得很快,半年过去了。 陈树净最新录制的一档综艺刚收官。 这是她第一个常驻的综艺,节目嘉宾比较有梗,加上主持人会整活,整体播出效果一直挺不错的。 第104章 不过陈树净在录这档综艺的时候,某期节目里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主持人在做游戏时随机抽卡片,选中了陈树净来参加真心话。 她抽到的问题,是回答自己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 陈树净其实不想回答,或者她也可以选择说谎。 但综艺为了节目效果,给每个回答真心话的嘉宾都上了测谎仪。 陈树净别无选择。 见她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了很久,主持人开始在旁边起哄:“哇哦,看来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呢。” 旁边的艺人都开始笑了,或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 在综艺节目上,艺人的大忌就是放不开。 陈树净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无奈道:“十八岁的时候。” 旁边响起起哄声,她装没听到。 她不知道裴念会不会看那期节目。 但陈树净在回答完问题以后,测谎仪没响。 说明她没说谎。 * 十八岁的时候,陈树净家的客房还有飘窗。 睡不着的时候会有人陪着她。 陈树净长大后迷恋水生调的香水,但无论买多少瓶,都找不到少年身上那股淡淡的海盐香。 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 偶尔有时候,陈树净会在睡觉前,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裴念在她面前掉眼泪的样子。 他很少会有那样狼狈不堪的情态。 沉默着,眼圈通红,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只是静静看着她,表情难过。 ……裴念是真的很喜欢她。 陈树净一直都知道。 因为偶尔的失眠,陈树净开始在深夜进食,她会买便利店的关东煮,喝喜欢的牛奶而非果蔬汁,不再刻意地去控制饮食,甚至连水果捞里的酸奶,也不再避之不及。 但不管吃多少,她的胃还是很难受。 陈树净分不出那是饥饿还是过撑。 也因此,她只能用食物来填满自己睡不着的烦闷。 直到那天,姜辞舟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陈树净说:“我点了外卖,你要来吗?” “行啊。” 姜辞舟来了以后,看着满桌子的烧烤,有些诧异:“你不是一直节食的吗?” 她发了会儿呆:“但是我很饿。” 一直以来,其实胃都很饿。 只是如果不瘦的话,就会没有工作。 姜辞舟坐下来陪她一起吃。 陈树净吃了没几口就停下来,他忍不住侧目:“怎么了?” “……难吃。” “有吗?”姜辞舟挑眉,拿了和她同口味的羊肉串,咬了一口,“挺好吃的啊。” 陈树净抿了抿唇,垂下眸,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但就是难吃。” 姜辞舟看了她一会儿,不再说话。 明明不再执着于减脂餐,甚至吃起了垃圾食品。 但陈树净变得更瘦了。 * 瘦了以后上镜更好看是真的。 陈树净这段时间出席的几次活动,粉丝都在疯狂夸她又变好看了。 杨思蔓见到真人,倒是有些担心她:“你最近是不是节食过度了?其实没必要那么拼,你已经很瘦了。” “我知道。” 陈树净没有解释。 杨思蔓又说:“下周有个高珠晚宴,主办方邀请你参加。” 陈树净诧异:“……可我没有珠宝代言啊。” “有品牌方来接洽了,看他们态度挺重视的,十有八九的事,不过代言人你就别想了,应该是形象大使。”杨思蔓说,“目前没定下来,公司还在接触。” “总之你去露个脸,没坏处的。” “好。” 陈树净答应下来。 当时的她没想过,自己会在这场晚宴上见到娄音。 - 晚宴现场,到处奢华璀璨。 香薰蜡烛是荔枝玫瑰味的,花艺布置熠熠生辉,一走进这里,就能闻到纸醉金迷的味道。 陈树净今天穿的是r家的春夏高定,一条波光粼粼的鱼尾裙,佩戴的珠宝是主办方提供的,华丽又冰冷,她戴着觉得稍有点重,但无法否认珠宝本身的精雕细琢与优雅。 今天来的除了艺人外,大多都是品牌方的vic。 杨思蔓让她不要轻易得罪人。 不用她说,陈树净其实很少会和别人起冲突。 端着香槟杯,又一次和某个客人合完照以后,陈树净被叫住。 “你好……”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请问你是陈树净吗?” 她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曾在周贞芸那儿见过一次照片的清丽脸庞。 陈树净记得她,那个叫娄音的女孩。 “我是,你好。”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娄音笑了,“你比电视上还要漂亮。” 陈树净迟疑了两秒:“谢谢。” “有空和我聊一聊吗?” 陈树净呼吸一窒,最后却道:“……可以。” 娄音走在前面,带她去了露台。 陈树净停下脚步:“找我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啦,单纯是有点好奇。”娄音歪了下头,盯着她看了会儿,若有所思说,“原来把裴念甩了的人长这个样子啊。” 听到这个名字,陈树净脸色变了。 娄音一愣,忙摆手道:“啊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茬的。” “……” “呃,我又说错话了。”她咳了一声,“不过反正你都把他甩了,应该也不喜欢他了吧……” 娄音看过陈树净的热搜,知道她和姜辞舟的事。 为表友好,她甚至补了一句:“你和姜辞舟挺配的。” 陈树净皱眉,“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 娄音一怔:“那好吧……”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眼尾微微上挑,好奇地问:“我能不能问问你,作为裴念的前女友,你知道裴念喜欢什么吗?” “……什么?” 娄音苦恼道:“怎么说呢,因为家里的意思是想让我和他联姻,我见过他的照片以后,也确实对他的长相挺满意的,但他好像对我不太感冒的样子,连见面都约不出来,所以我就想着,找你这个前女友取取经咯。” “……” 陈树净觉得有点尴尬。 娄音眨了眨眼,“是不方便说吗?” “也不是……”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他们没在一起过。 见陈树净露出迟疑的表情,娄音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啊,是不是让你为难了?那我能问问裴念喜欢什么吗?” “……应该是画画吧,但他现在已经很久不碰了。” “那还有吗?比如饮食方面的?” “他不太能吃辣。” 娄音眼睛瞬间亮了亮,“还有吗?” “还有……” “陈树净。”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们,陈树净回头望去。 姜辞舟懒懒散散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陈树净:“找我有事吗?” 娄音看看他,又看看陈树净。 她和姜辞舟之前认识,姜家也是一个圈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算是点头之交,但他此刻像是眼里没有她一样,只看着陈树净皱眉。 “对啊,我找你半天了。” 娄音反应过来,忙道:“不好意思啊,是我把她拉走聊了会儿天……” “哦,天也聊完了,那人我就带走了。” “……” 他说话实在是很不客气。 娄音话扼在喉咙里,没能说完。 姜辞舟把陈树净带回晚宴的路上,还在一个劲的抱怨:“怎么一个不留神,什么人都能把你带走,你倒是留点心……” “姜辞舟。”陈树净打断他。 “什么?” “裴念要订婚了吗?” 他一顿,挑挑眉:“好像是有这样的传言吧……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 “话说回来,你还想着他啊?” 姜辞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干嘛这么说?” “还挺护短。”姜辞舟笑了一声,突然开口,“你知道你这半年来,为什么很少再演亲密戏吗?” “……为什么?” “你真以为你把人甩了的事,公司上面那些人不知道?” “……” “他们比你更怕得罪人。” 陈树净嗯了一声,其实没那么难受:“可我还是有戏拍,有杂志接,不是吗?” 姜辞舟冷笑:“连个女主戏都捞不着,你要求还真低。” 陈树净一愣,“你那么激动干嘛……” 姜辞舟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她。 在回到会场前,陈树净的手机忽然响了。 第105章 她拿出来看了眼,发现是杨思蔓的短信。 大概是太过出乎意料,对方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 杨思蔓用无比震惊的语气告诉她,珠宝代言定了。 考察期一年,她是中国区的代言人。 “……” 以她目前的咖位,能拿到这样的资源吗? 陈树净微微出神。 “……姜辞舟。”她问走在自己边上的人。 “干嘛?”他语气不冷不热。 “你知道裴念要订婚的对象是谁吗?” “……” 他安静两秒,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吗?” 她应该知道吗? 陈树净用疑惑的眼神回应。 姜辞舟唇角弧度上扬,他用可怜她的语气,慢吞吞开口道:“就刚刚跟你聊天那个啊,娄家大小姐。” “……” “这样啊……” 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陈树净恍惚了两秒,一不小心手没拿稳,端着的香槟杯掉在了地上。 她那身昂贵的高定礼裙也没能幸免于难,被泼到了酒。 - 晚宴结束后,艺人被安排在了酒店楼上的房间。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 陈树净眸光一直停留在礼服被弄脏的裙摆上,好像在思考什么。 姜辞舟刚才问她,裙子打算怎么办。 陈树净说:“不知道。” “不知道?”他嘲讽地说,“这可是高定。” “……能洗吗?”陈树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问题。 姜辞舟斜睨她一眼,半开玩笑地说:“大小姐,你这辈子洗过衣服吗?” 陈树净低垂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一开始是会洗的,只是后来有人主动分走了洗衣服的任务,她就轻松了好多。 十八岁那年仓皇推开裴念,当时身上穿的还是他洗的衣服。 陈树净其实梦到过很多次,那天少年满*身是血地倒在雨里,罔顾那些看起来就很疼的伤口,直直看着她说,陈树净,你要一辈子爱我。 也梦到过他们一起去看电影,裴念想看的那部片子还没下架。 裴念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两人份的,这次坐在一起看电影,她没有睡着。 …… 物是人非。 陈树净醒来的时候依旧怅然若失。 梦里的事,现实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胸口像被什么塞住了,堵得难受。 陈树净爱他。 但他们之间隔着好多,好多,她好像还不完。 当发现一生好像都还不清裴念给她的东西时,陈树净感到难过,她以为自己被困住,被谋杀在了这场少年时的风月中。 可实际上被伤害得一塌糊涂的,却不是她。 十八岁的喜欢,能有多久? 陈树净当时这样安慰自己,可她自那以后再没谈过恋爱。 裴念就像深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因为太过刻骨,她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 刺带来的痛是绵延无尽的。 从十八岁那年夏天潮热的雨,延续到她成年后房间的化妆台上,琳琅满目摆放着的水生调香水,剖开陈树净那颗很会伤人的心,她的疮口其实从未结痂。 陈树净说不要和裴念当朋友了。 陈树净说她不要裴念了。 陈树净硬下心肠,对裴念好差好差。 她做了很多口是心非的事,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 可事实上,真正离不开对方的人是她,不是裴念。 他有好多选择,不是非她不可的。 但陈树净是。 她几乎是病态依赖裴念在她身边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迷恋。 然而喜欢这种东西,不是张张嘴说就可以的。 当时面对叶佟死后留下的一屁股债,以及血淋淋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勒索、恶意敲诈、少年为她受的伤,还有她猝然失去血亲的失落……这些通通都让陈树净崩溃。 拧巴偏执的人,从没想过会被包容原谅。 她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推开。 可直视他流泪的眼睛时,却忍不住感觉那根刺,又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现在也是。 想到裴念会像喜欢自己一样去喜欢别人—— 那样浓烈的爱,也会投递在别人身上。 陈树净终于明白,辜负真心的报应也要应验在她身上了。 有许多个夏天,她都囫囵仓促地过完。 可天气越来越热。 她寄存在小卖部的棒棒糖,又要化了吧? …… 陈树净在床上静坐了很久,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了,只是回想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她像失了魂一样伸手,用酒店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拨的号码。 拨出的时候手心还有汗。 铃声响了没多久,通了。 对面应该还没睡,开口时语气平平淡淡,是对陌生人的那种客气。 这半年以来,她再没听过的声音。 “你好,哪位?” “……” 陈树净半天没有吭声,像是在出神,但是不可抑制的,她眼睫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胃里像吃下了一整颗柠檬那样酸。 陈树净没说话,对面也不再开口。 两边都保持着沉默。 但意外的是僵持了许久,对面也没挂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直到过了好长一会儿,裴念才再次开口。 他很轻地问:“陈树净?” “……” 心变得潮湿,像泪水倾倒。 她犹豫两秒,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裴念……” 他一顿,好像并没有意外:“嗯。” “……” “你还没睡啊。” “在看报表。” “哦。” “那个,你忙吗?”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你想问你一件事……”她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 女孩揪着衣角的力道,几乎纠结到快把衣服磨破。 “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来帮我洗一下裙子?” 陈树净声音越来越小,抿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还在发烫,不确定他会不会用冷淡的语气讥讽,又或是一言不合地挂断电话。 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把这句话说完:“……品牌方提供的裙子被我弄脏了。” “……” “…………” 电话那头沉寂了好久,久到陈树净以为他挂断了电话。 “地址。” 第67章 最后一次和他见面还是冬天。 现在再见,已经是夏天了。 陈树净坐在床上,有点局促地用手指绕着头发,发丝有点湿润,还沾染着温热的水汽。 裴念手上托着她的礼裙,语气淡淡道:“洗不了。” “这种材质的衣服,全是手工法绣,洗一次就报废了。” 陈树净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 她脸上并没有多大波澜。 陈树净来之前,杨思蔓就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高定礼裙和珠宝千万不能弄坏,都是要原模原样还回去的。 陈树净没忘。 “裙子能买到一样的吗?” 她摇头,“从法国秀场运过来的,国内目前应该买不到。” “……我问问。” 裴念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陈树净不说话,听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分辨不出情绪来,只是身上的睡袍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像是心绪烦乱。 裴念的电话没聊多久,抬眸问了她一句:“裙子急要吗?” 她一愣,“下周还回去就可以。” “嗯。” 裴念挂断后重新拨了个电话,换了种陈树净听不懂的语言,跟对面说了些什么。 挂完电话,裴念说:“搞定了。” 陈树净有些惊讶:“这么快,裙子买到了?” “我把你这条买下了,不用赔。” “……”陈树净无言。 “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裴念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道,“大半夜把我叫来洗裙子,只有这一件事吗?” “……”差不多。 她的确在做一件很荒谬、很不切实际的事。 “不可以吗?” “如果我没来呢?” “你不会。” “……” 她下意识的回答让人忍不住怔神。 裴念扯了扯唇角,讥讽道:“不是把我拉黑了?” “……所以我用座机打的电话。” “你背我号码?” 陈树净一愣。 半晌,她小声说:“你号码没换过……高中的时候就背下来了。” 裴念安静下来。 第106章 良久,才再次开口:“所以呢?” 陈树净盯着他看了好长一会儿,轻轻叫他,“裴念。” “既然号码没变过,其他的呢?” “……” “你想问什么?” “你要订婚了吗?”她低垂下脑袋,小心翼翼问。 裴念神色冷淡,喉结微微滚动了下:“你是以什么立场问我?” “……不想说就算了。”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默。 再开口时,他声音有点哑。 “你总这样招惹我,有意思吗?” 这几乎算是裴念对陈树净说过最重的话。 陈树净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酸涩,“……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裴念站在原地,彻底感到无奈。 有时候觉得她心冷得捂不热,有时候又觉得她傻的可以。 一颗心任她搓扁揉圆,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裴念沉默,过了片刻才开口,“……你说反了。” 可笑的是他才对。 空气突然有些安静。 陈树净抿唇不语,只是抬头盯着他。 像是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 裴念忍了会儿,先有些受不了地啧了一声,别过脸:“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你什么意思?” “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裴念平静地看向她,问:“玩我两次还不够,还要有第三次?” 她仿佛被打了一闷棍,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陈树净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把手边的枕头甩向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讨厌你。” 他顿了顿,任由扑面而来的枕头砸在自己身上,没躲。 “……我知道。”裴念轻嘲地笑。 陈树净讨厌他,他比谁都清楚。 “……” 他用这样的语气说,陈树净更难受了,五脏六腑灼烧一样疼。 “你凭什么这么说?” 一瞬间,她甚至忘了这句话是她刚才亲口说出来的,下意识反驳。 男生皱眉,“什么?” “你凭什么说我讨厌你?” “不是你……”裴念话没说完,看到她的表情便戛然而止,连一个音节都没再发出。 陈树净正狠狠瞪着他,明明表情是凶的,但看起来却有些难过。 裴念一下子顿住。 “我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陈树净低下了头,胸口一阵阵的闷。 “那是什么意思?” “在你眼里,我大概就是个自私权衡利弊的人,其实要这样说也没错……”她说着,忍不住哽咽了下,“可我一开始,没想过把一切搞砸的。” 她抬高了点音量,声音带着哭腔:“裴念,我没想把事情搞砸的。”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裴念一瞬不瞬看着她:“什么惩罚?” 陈树净毫无血色的脸惨白,看起来没有生气。 “……你好像,”她抽泣了一下,顿了顿才开口,“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 “…………” 荒谬。 荒谬得让他觉得讥讽。 开什么玩笑? 胃里一阵痉挛,裴念面无表情地想。 他没有以前那么喜欢陈树净了? 陈树净是瞎子吗? 明明,他只是比以前更会撒谎了而已。 陈树净窥探不到他的内心,深呼吸了一下,难过地说:“但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哪样?” “明明是你说,会管我一辈子的……”她吸了吸鼻子,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你说你很好哄,只要我哄哄你,你就原谅我……” “你哄了吗?” 陈树净抬起头,倔强看着他:“……我没有吗?” 她盯着他手里的裙子,眼尾被胡乱擦得很红。 那条裙子她知道没办法洗。 “……”裴念愣了愣。 反应过来以后,他心里一跳。 陈树净的和好讯号总是很难懂。 “你……” 他有点僵硬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张了张嘴又闭上,还是不太敢确认。 “裴念。”女孩抿着唇,“我是不是对你很坏?” “……没。”裴念否认。 “撒谎,你明明就有这么想。” 陈树净还记得那天他一边流泪,一边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差。 是啊,明明他对她很好。 可分明是天之骄子的人,却从没有被坚定选择过一次。 裴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只纠结了一秒钟,眼皮撩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早了,你休息吧。” 他转身准备走,身后却突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他在下一秒停下来,目光心烦意乱地下移,落在自己被扯住的袖子上。 裴念的心也像袖子一样,总被她肆无忌惮地抓在手里,随意扯动。 她拉着他的衣角,头低低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以什么立场留下来呢?” 他把这个问题还给她。 陈树净一怔,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扯着他袖子的手渐渐松下来。 失落感涌上心头,裴念脸上的冷淡快要维持不住,他转身就想走。 就在他有所动作的下一秒,突然被紧紧从身后抱住。 裴念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听到陈树净开口。 “裴念。”她好像自暴自弃了一样,把脸埋进他的后背,说,“给我个台阶下吧。” “……” 他绷紧下颌,眼中有情绪:“陈树净,我没有自尊的吗?” “算我没有,好不好?” “……” 她这样说,裴念又有点难过。 说到底,他就是见不得陈树净委屈的样子。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陈树净又开口了。 “我给你买了手表。” 听到这句话,裴念一下子顿住了。 “……手表?” “嗯。”她头抵着他,声音很轻,“很早就买了,一直没送出去。” /:. “……”他眼皮掀了掀,手指微动。 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树净从背后抱住他,闷闷说:“我那时候欠着债,一天打很多份工,每天跑通告,跑片场,熬夜轮轴转,但是我一直记得,欠你一只手表。” “……” 他声音有点艰涩:“然后呢?” “手表我放在嘉城了。” “你觉得,它能算和好礼物吗?” 裴念闭了闭眼,“陈树净。” 她有点茫然,又带着紧张地“嗯?”了一声。 “这算什么?” 她愣了愣,“我在跟你……道歉?” 裴念垂眸,哦了一声:“那我应该原谅你吗?” 陈树净咬唇,“我……” 她又开始绞尽脑汁想理由了,陈树净真的是个嘴很笨的人。 裴念叹了口气,听她的话给她台阶下:“不原谅的话,手表是不是不给我了?” 陈树净本来想说会给的,因为那就是给他买的,但不知为何直觉让她打了个突,话到嘴边又改口:“嗯,不给你。” “……”他掀了掀眼皮。 “还是这么小气。”裴念带点轻嘲地说,“赏骨头都那么吝啬。” “……” 陈树净有点委屈,抿了抿唇刚想说话,手被他轻轻拉住了。 她一怔:“你……” “陈树净,挺不容易的啊。” 他冷淡道:“这么多年,终于想起给我带狗链了。” “……” 在做她小狗这件事上,裴念一直完成得很好。 迂回的话在口里掉了个弯儿,最后开口时,变成了:“你没有发现……这么多年,我都没带过手表吗?” 陈树净看着他,慢慢睁大眼睛,鼻子忽然一酸。 裴念平复了下心情,转过身,把她搂进了怀里,“……之前是我说错话了。” 她抬起头:“什么?” 在她面前,裴念总是下意识揽下一切罪名:“没有订婚对象,也没有喜欢别人,让你误会是我不好。” “……你很好。” 陈树净摇摇头,手摸着心口,缓慢说:“是我不好。” “没有喜欢别人对吗?” “嗯。” 陈树净又说:“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好?” 他下意识道:“我不会。” “那裴念,”她小心地说,“可以不吵架了吗?” “我们之前……是在吵架?”他怔怔反问。 不是。 但陈树净想和好,就只能是。 因为她不想未来的每一年,都对他食言。 “去年你的生日蛋糕,我没陪你一起吃,下次给你补上吧。” 第107章 裴念的生日,她缺席了整整五年。 “……没事。”他说,“不是吃了杀青蛋糕吗?” “又不一样。” “一样的。”男生看着她,轻声说,“不是你给我切的蛋糕吗?” 陈树净的手指不自然蜷缩起来,心像被挠了一下。 “哦……”她微微出神。 半晌,她终于又想起件事来:“不是出轨。” “我没有和姜辞舟谈恋爱。” “嗯。”裴念看着她,“我知道。” 陈树净有些意外:“你知道?” “……也是偶然。” 大概是裴家大少爷被女朋友甩这件事稀奇,陈树净的名声在圈子里迅速传开。 姜盛找上门来的时候,裴念还在公司。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姜盛。 也是第一次听说,陈树净和姜辞舟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裴念大概知道姜盛是因为什么来找他。 估计是以为陈树净把他得罪了,想来探探口风的。 言语间还带着一种——“只要裴念有复合的意思,他就能让陈树净松口”的谦卑感。 裴念当时把人打发走了。 眼下陈树净说起,他才道:“我那时以为你们在一起,所以口不择言了。” “我不喜欢姜辞舟。” “现在知道了。” 裴念垂下眸,又说:“但你用他来拒绝我,对吗?” 她确实用姜辞舟当幌子了。 陈树净无法否认,低低道:“……嗯。” “你觉得我见不得人。”他用的是陈述句。 “没有。” “可是从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就是你的‘朋友’。” “只是朋友。”他在意这点,强调说,“明明我们接吻了。” “……” 陈树净不解,喃喃道:“你知道高中的时候,是真的不可以……” “那后来呢?”裴念垂下眸,平心静气地说,“你毕业了,我被你甩了。” “五年。” “陈树净,你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 “我以为你真的很讨厌我。” “我不会……” 他语气平淡,“你把话说那么绝,为什么不会?” 她哽住了。 这是裴念第一次把尘封的记忆说给她听。 因为太委屈,因为把这种事埋在心里就会一直是过不去的坎。 所以他想问问陈树净,这些年来,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他。 “……” “我被你丢在原地,电话也不敢换,对你一直是特殊铃声,从不静音,因为怕你要找我的时候找不到。” “…………” “我不觉得说这种话丢脸,但我只怕你会觉得我可笑。” 裴念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嘲道:“陈树净,我给你打过很多电话,换一堆小号加你的联系方式,不停搜你的社交软件,像个舔狗一样到处托人,祈祷能联系上你,结果后来发现你把号码都注销了,微信也换了号。” 陈树净想起高中毕业的时候,自己说的那些话,心忍不住闷闷的钝痛起来。 她没办法说自己不是故意。 “我当时想让你放弃我……” “可能吗?”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语气惨淡,“陈树净,我连觉都睡不着。” “……对不起。” 裴念讨厌这三个字,可陈树净还是说出口。 因为她真的问心有愧。 “你这么痛苦,其实可以来找我……” 他打断她:“你看,这就是最不公平的事。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能。” 裴念闭了闭眼睛,声音低下来:“你说不想再见我,我如果再来找你,很恬不知耻。” 陈树净的指甲陷进肉里,很不好受。 “我没这么想过……” “但我不想被你讨厌。” 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种死寂。 裴念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可我就是很没原则。” “想过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但心里反悔了一万次。” “……” “陈树净。”裴念看着她,继续道,“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你以为那天的车祸是意外吗?” “……什么?” “我不止赔了你的保姆车。”裴念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还赔了仲臣一辆新车。” “我让他撞上去的。” “……” 像有什么东西在耳朵里轰然炸开。 陈树净慢慢地睁大眼睛,想起那次追尾事件里,那辆浑身散发金钱味道的阿斯顿马丁,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原来那次不是意外。 她不禁喃喃道:“你疯了……” “差不多吧,”他不大在意地轻嘲,“只能在电视上见到你,我确实是离疯不远了。” “……” “但我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你,仅此而已。” “后来发生的事,我也没想到。” 裴念笑了两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有点怔然:“那天晚上你喝醉了给我打电话,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天我其实很高兴。” “陈树净,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我以为这一次你选我了。” 陈树净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颤抖起来。 裴念好笑地摇了摇头,“可是你又丢下我。” “又一次。” 裴念把这句话说得很轻,淡然得像是他已经释怀。 可陈树净知道他没有。 “……” “陈树净,你对我总是犹豫不决。” “这样很残忍,你知道吗?” 她以为自己是喜欢裴念,亏欠裴念,最对不起裴念。 所以才远离他,用自以为“不耽误前程”的理由来分别。 可是到头来,难听话讲遍,只伤了最喜欢她的那一颗心。 她才是行刑的刽子手。 裴念正视她刚才的问题,缓声道:“无论何时,接到你的电话,我还是会来。” “你会觉得我廉价吗,陈树净?” “……” 言语苍白无力,她只能红着眼眶摇头。 “你说我凭什么觉得你讨厌我。” “我第一次被喜欢的人说——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你劝我去喜欢别人。” 裴念笑了,“陈树净。” “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觉得你是不讨厌我?” 陈树净嘴唇翕动,喉咙发苦又艰涩,她反复摇着头,牙齿几乎要把舌尖咬破,不得动弹。 “对不……”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个。” 陈树净一声不吭。 “所以陈树净,为什么呢?” 她下意识张嘴,想找借口:“我……” 裴念看向她的眼睛,用了然的语气道:“你要对我撒谎吗?” “……” 每一句尖锐的话,都让她崩溃。 泪水忽然决堤而出。 陈树净开始止不住流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许久,还是落了下来,她哽咽难忍地说:“喜欢我有什么好呢?” 裴念静静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像是难过了好久,这些话藏在她心里很多年,今天终于吐露:“我们没有未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从刚认识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还为了我打架,可你这样的人,本来不用做这些的。” 陈树净失态地啜泣,“你的手受伤,耳朵听不见,再也画不了画,都是因为我。” “我妈的债,你还了一次又一次,甚至还买下了我家的房子,以远高市场的价格。” “裴念,那不是救济,是你被勒索。” “……因为我。” 陈树净脸色苍白,因为哭泣而呼吸急促:“你对我那么好,可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陈树净。” 他皱眉打断她,“……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可我对你有愧。” “……” 陈树净流着泪,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苦笑着说:“我不想你恨我。” “被我辜负一次,总比被我一直辜负来得好吧。” 裴念在她身上受的伤害,触目惊心得让她害怕。 陈树净始终是不敢承受就选择逃避的人。 只是以前一直有裴念挡在她身前,做她遮风挡雨的树,她才得以歇口气。 “……我只是不想你恨我。” 裴念看着她,语气平淡地说:“可我只恨你不爱我。” “……” 陈树净愣愣地看着他,被冲击到几乎失语。 下一秒。 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地一颗颗落在手背上。 凉的。 陈树净拜倒在床上,哭了好久好久,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哭到没力气,哽咽着趴在床上,还是裴念走过来,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 第108章 “别哭。”他轻叹道,“我会难过。” - 陈树净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有多害怕失去她。 裴念还记得那时看到姜辞舟躲在她身后,挑衅般看着自己,而后又跟陈树净撒娇时,自己嫉妒到难以言表的心情。 陈树净一定不知道,他当时特别想把那个人的舌头扯断。 等怀里的哽咽声停止,陈树净终于慢慢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所以,你不喜欢姜辞舟……”他停顿片刻,又问,“那我呢?” 陈树净还没缓过神来,一时间没说话。 “……” “好。”裴念点了点头,“我自己问。” 什么? 陈树净茫然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低头凑过来,盯着她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没有露出厌烦的表情后,裴念垂眸,吻了吻她的脸颊,两个人此时距离贴得很近,他捧起她的脸,冷淡的眼睛直视她,一瞬不瞬看着陈树净问。 “现在呢,讨厌我吗?” “……” “陈树净,要给我巴掌吗?” “…………” 陈树净眼眶发胀:“你以为我为什么给你打这通电话?” “你不说的话,我猜不到。” “我怕猜错你的心思。” “……” 裴念敛下眸,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放缓几分,声音很轻:“所以陈树净,为什么?” “……”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 她的胃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过了。 关东煮、牛奶、水果捞和烧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变得好难吃。 陈树净不怎么下厨,家里面因为裴念给她做吃的而添置的厨具,都快落灰了。 就连那家裴念给她点过的海鲜粥,也由于价格昂贵没生意而关门了。 他不在的时候,食物都变得好难吃。 还有。 他和别人在一起的话,陈树净会稍微、稍微,有一点难过。 ……也可能不是稍微。 因为她只是想了想,就感觉胃开始难受了。 “裴念。” 陈树净脸埋在他怀里,忍着眼中泛起的水光,深深呼出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来,才开口闷闷说:“我发现,我好像有点想你。” “……” “…………” 心那么硬的陈树净,原来也会想他。 第68章 像很久以前,他们还没有分开的时候那样,陈树净以一个有点蜷缩的姿势,依赖窝在裴念腿上睡觉。 裴念的手搭在她的眼皮上,替她遮住灯映下来的光。 男生的额前碎发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看不出他的神情,清瘦苍白的面容唇色淡淡,透着恹,他安安静静地看了陈树净许久,才开口—— “陈树净。” “我之前梦见我们和好了。” 他掌心下,女孩的睫毛颤了颤。 她没睡着,但也没说话。 “你说我们是吵架,那我们以后不吵了。” 陈树净这时才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你所有的裙子,我都帮你洗。” 他凝视她一会儿:“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 有那么一瞬间,陈树净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个有点浑的少年总在恶劣地开完玩笑后,靠在她身上笑个不停,等她真露出生气的表情,就立马收敛下来,好声好气地弯腰哄她,说陈树净,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明天早上我做你爱吃的吧。 有好多年不见这样的光景。 她几乎都快忘了。 在裴念这里,她无所不能。 “所以陈树净,和好行不行?” “……” 他最后还是先低头,像过去每一次那样。 陈树净恍然想到,她的运气其实一点都不差。 运气差的人,怎么会遇到裴念呢。 这个把她从十八岁的泥潭里拽出来,浑身海盐香,陪她拼积木,教她怎么爱与被爱,赋予她崭新人生的人,如今就在她面前—— 问她要不要和好。 陈树净没有睁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她伸出手,碰了碰覆盖在自己眼皮上的那只手。 “好。” 裴念的手指被她握住,有点发僵。 他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这样一刻。 陈树净手机的电话忙音声,真的很刺耳。 但他听了好多遍。 自欺欺人地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挂完电话,又对着手机发呆。 “陈树净,还会丢下我吗?” “……不会了。” “还会让我去喜欢别人吗?” “不会了,也不许。” 裴念顿了顿,“还会把我当你的小狗吗?” “……嗯。” 陈树净迟疑了几秒,“可以吗?” “可以。” 他终于笑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与陈树净交缠的手由握改牵。 “那除了小狗,我可以有别的身份吗?” 陈树净有点茫然:“什么?” “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 她心一跳。 “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陈树净。” 裴念又说了一遍,这次语调慢吞吞的,像在确认什么:“能给我个名分吗?” “……” “我……” “陈树净,选我。” “……” “选我吗?” “……嗯。” “选你。”她低低地说。 听到这句话,裴念弯起唇角,漆黑的眼瞳盯着她许久,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处。 “听到了吗?” “什么?” 他喉结似乎是动了下。 想说什么,又顿住。 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出神了几秒,然后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吻落了下来。 “……” 视野被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陈树净是在愣了许久后,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刚才冰冰凉凉的触感,是眼泪。 - 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睡眠缺失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陈树净眼睛肿了。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裴念怀里。 他应该是抱着她睡了一晚,身上的衣服变得皱皱巴巴。 陈树净有点惭愧。 艰难摸索着拿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开机,杨思蔓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陈树净赶紧挂断。 点开消息列表,才发现杨思蔓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大部分是昨天晚上发的,陈树净从头看起。 原来是杨思蔓说有个电子合同需要她签名,问她有没有空。 陈树净没回她,那时候裴念已经来了。 杨思蔓当时的最后一条消息停止于11:15。 大概是以为她睡了,就没再发消息过来。 结果过了零点,经纪人的消息开始轰炸。 【陈树净,什么情况?】 【我收到品牌方消息,你把借来的衣服买下来了??】 【这礼服超贵的,你不会是把它弄坏了吧?】 【人呢?】 …… 隔了十分钟。 【你把钱结清了?怎么公司没告诉我。】 【!】 【走的不是你的账?】 又隔了四十分钟。 【陈树净。】 【你被拍了。】 “……” 这几个字非常有分量,陈树净忍不住头皮一麻。 经纪人哐哐甩来几张截图,点开一看,是裴念进她房间的照片,只有裴念的侧脸,但像素模糊也看得出容貌出众。 【看你最近热度起来了,给我漫天开价要拦截费,抢钱呢!】 杨思蔓噼里啪啦输出了一顿十分激烈的辱骂,甚至字眼都不带重复的,语音转文字都能看出她的愤怒来。 消息太多,陈树净直接把聊天框拉到最底下。 【照片拦下来了,不过是我垫付的,多出的部分公司不给报。】 【能帮我问问那谁……能给我报了吗?】 陈树净:“……” 【花了多少,我付。】 几乎是她发消息出去的下一秒,杨思蔓就回消息了。 【我到酒店了,你房间号多少?】 “……” 陈树净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 她想找理由拒绝,结果杨思蔓回怼:【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居然说你还没起?】 陈树净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才发现居然已经是中午了。 她慌忙推了推裴念,“醒醒。*” 裴念其实早就醒了,在陈树净刚才从他怀里出来的时候,他只是还不想起。 黑发男生眼也没睁,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语气还带着困倦,“再睡会儿。” 第109章 “我经纪人来了。” “怎么又来?” 裴念眼皮掀了掀,语气里带着不爽。 陈树净也很无奈:“总共也没来找过我几次,都被你赶上了。” 她高中的时候裴念就有起床气,这陈树净是知道的。 “她工资多少?” 话题跳转得有点快,陈树净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裴念耐心道:“我付她十倍,别来打扰我谈恋爱。” “……” 陈树净敲了下他脑门,催促道:“好啦,都是事出有因的,你快点起来,我要换衣服了。” 她说着,把房间号发给杨思蔓,然后起身去洗漱。 这之后多久,门铃就响了。 陈树净还在里屋换衣服,暂时没出来,是裴念替她去开的门。 门一打开,经纪人就被这张脸惊艳了一秒钟。 裴念刚睡醒的样子有点恹,冷冷淡淡,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过回过神来,发现他是从自家艺人的房里出来,杨思蔓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还以为都这个点了,这位怎么也该走了。 “您好……” “请进。”他连说话语气都是淡淡的,只不过这副主人待客的姿态让杨思蔓忍不住腹诽。 她见陈树净没出来,心里打了个突,小心翼翼问:“不是,你们……这都不背人了啊?” 裴念反问:“为什么要背人?”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思蔓想到他的身份,还不敢多问什么,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 一时间对他有点怵,摸不清裴念的脾气,只得陪着笑说:“只是树净她毕竟是个艺人……” “我知道,请问您贵姓?” 杨思蔓一愣。 明明上次在陈树净家里,她还介绍过自己来着。 不过想来也是,大少爷估计不记人名。 她递了张名片给对方,裴念瞥了一眼:“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方便沟通。” 杨思蔓就这样受宠若惊地拥有了裴氏继承人的微信好友。 加上好友后,裴念以一种随意聊天的语气,问了她工资是多少。 杨思蔓老老实实答了。 裴念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在手机上摁了几下。 杨思蔓听到“滴”的一声,拿起手机,结果就看到对方发来的转账。 “……”一时间头晕目眩,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那个,”数字后面跟着的零她还以为自己数错了,“这是……” 杨思蔓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难道是因为刚才说的报销?她开玩笑的啊!其实是走的公司账来着。 裴念对报销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只是挥了挥手里的手机,朝杨思蔓淡淡道:“麻烦给我和她一点私人空间,谢谢。” “?” 之前你们不是说只是朋友? 仿佛猜到她内心了一样,裴念轻描淡写地说:“很奇怪吗?” 杨思蔓咽了咽口水,还试图给他找理由:“是之后,你们朋友之间要聚个会吗?” “不是朋友。” 裴念说:“我高中就是她的小狗了。” “……” 经纪人不敢置信。 经纪人大为震撼。 经纪人觉得你们玩得真花。 等陈树净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杨思蔓已经恍恍惚惚地回去了。 她有点奇怪,“蔓姐走了吗?” “临时有点事,说先回去了,下午的拍摄我送你去。” “行。” 裴念想了想,又说:“你手机刚才好像响了。” “我看看。” 陈树净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杨思蔓的消息。 但内容没什么含金量,她只发了一条:【[强][强]】 两个大拇指?什么意思? 陈树净心里疑惑,但觉得没什么回复的必要,随手把消息划走了。 * 坐在车上,陈树净没了昨天的勇气。 想起自己说的话,还有些小小的懊恼。 想让时光重来,但又有点犹豫。 迟疑了很久,她还是拿出手机,斟酌又斟酌,最后小心翼翼地,给裴念发了个句号。 他在开车,看不到的。 陈树净心里安慰自己。 正好是红灯,车停了下来。 “……” 裴念看了眼突然变僵硬的陈树净,拿起手机,看到什么后,轻微一顿。 他把手机又放回原位,什么也没说。 陈树净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去,又隐隐有些失落。 她低下头,无意识拨弄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注意到裴念的余光在看她。 等快要到拍摄地点的时候,裴念开口。 “陈树净。” 她茫然地抬起头,“嗯?”了一声。 “句号就当是你在想我了。” “……” 他声音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胸腔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陈树净好像一下子咬到了酸涩的青提,心里一软。 过了良久,她嗫嚅道:“……好。” 她偷偷看他的眼神,让裴念觉得自己有点口渴。 他很想抱一抱陈树净,或是亲一亲她,但此刻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只能忍住这种想法,用言语说。 “陈树净,以后我对你好。” 她的脑回路很奇怪,不懂索取,反而要提问。 “可是那个时候,我对你不好。”她很小声地说,“裴念,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喜欢哪有为什么。”他觉得好笑,扯了扯嘴角。 “以后对我好点,陈树净。” 她用力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陈树净悄悄转头看向他,裴念在开车,侧颜对着她,清冷的气质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但这样一个人,却为她吃了那么多苦。 “喜欢我很累吧?”她小声说。 裴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陈树净稍微有点失落。 可没过多久,就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陈树净,你笨不笨。” 他总爱连名带姓地叫她,含着笑意的嗓音透着张扬,仿佛还是十九岁那年,恶作剧成功会轻笑的少年。 裴念一直没变。 “为爱奔波,怎么会累呢?” 他嗓音很好听,干干净净。 “……” 陈树净抿唇看着他,心脏处轰鸣,眼眶热热的,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第69章 遇见葛叙扬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最新一期综艺的拍摄结束后,杨思蔓又给她接了个新代言,特地打了个电话来,说这个需要她当面签字。 去公司签合同的时候,对面来的法务是葛叙扬。 他长得和高中时不太一样了,但陈树净还是很快认了出来,怔愣两秒。 他看起来并不意外,应该是来之前就知道会遇见她。 他跟杨思蔓解释说自己是来跑腿的,律师今天有事,就让他来跑这么一趟。 陈树净恍然,怪不得她之前没见过他。 签字只花了陈树净两分钟时间,她连合同都没多看两眼,因为知道自己没有修改的权利。 多数时候是杨思蔓在和对面寒暄,陈树净在这里呆着闷,说想出去透透气,葛叙扬在她走后没多久,也找了个借口出去。 “好久不见。” 陈树净看着他朝自己递来的手,没握上去。 他稍微有点尴尬,咳了一声收回手,苦笑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 陈树净不置可否。 “……我只是想跟你说声抱歉。”提起当年的事,葛叙扬有些出神,“我十八岁的时候,很不懂事,做了一些错事。” 在那个将一切分崩离析的雨夜里,面前这个人扮演的角色,也是混乱的导火索。 可那样不幸的事,在很多年以后的某天,也只能用“一些错事”来概括。 “当时发生的事,不是用‘很不懂事’这样的理由能一笔勾销的。” 有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腐烂在了那个潮湿的夜晚。 一切都是那么不堪,又容易被遗忘。 陈树净垂眸,“我不能替他接受你的道歉。” “我知道。”葛叙扬说,“年纪小并不是犯错误的借口。” 陈树净想到他是学法的,理论上总比她懂得多。 她嗯了一声,“你那天报了警。” 葛叙扬:“……对不起。” “你知道,你也犯法了吗?” “……” 陈树净有无数个夜晚,都想要杀死那个雨夜里,所有参与进来的罪人。 包括葛叙扬,也包括她。 葛叙扬本来不想问的,可看着陈树净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问:“你们还好吗?” 陈树净一愣。 “抱歉,我不是想刺探你的隐私,我知道你现在是艺人,这种事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说……”葛叙扬也是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问法有多失礼。 第110章 “我们在一起了。” 随着陈树净这句话的落地,他不再说话。 面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半晌,才笑了一声。 “……这样啊。” 巨大的失落笼罩在心头,葛叙扬却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朝她笑了笑说:“恭喜。” “你过得怎么样?” 陈树净居然会问他,葛叙扬有些意外。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说:“就那样吧。” “当时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已经成年了,虽然是我举报的葛全,但最后还是让我进了少管所。” 因为他是共同犯罪中的从犯,所以按理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但因为葛叙扬是报警人,有自首成分在,所以最后从轻处理,判他进了少管所三个月。 虽说是从轻处理,但嘉城就那么点大,发生了什么事谁都知道。 葛叙扬自那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其他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 在那件事之后的一年里,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 陈树净考去了北城,而他高考发挥失利,选择了转学到别的城镇,复读一年。 以前总想和陈树净读同一所大学的人,在第二年成绩出来后,填的每一所学校,都离北城很远很远。 就像他们两个人一样,远得搭不上边。 有无数次葛叙扬梦见,自己站在那个小巷的拐角处,不是胆怯懦弱地站在那儿,开始后怕自己做的蠢事,在发现事情闹大后,才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报警,而是在葛全露出狰狞面目的那瞬间,他能够毫不犹豫冲上去,替陈树净挡下那一刀。 可惜这样的事,也只有梦里会发生。 做这件事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是陈树净喜欢的人。 所以他说这句恭喜是真心诚意,带着时隔多年酸痛的愧疚。 他庆幸自己多年以前,没有痴心妄想太过。 因为他不配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说完这些,歉意地看向陈树净时,却发现她笑了。 葛叙扬一愣。 陈树净说:“那就好。” 葛叙扬有些僵硬:“……什么?” “听到你过得不好,我真的很开心。”她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像初恋。 - “你换香水了?” 姜辞舟发现陈树净身上的气味变了,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 他们两个都很忙,除了工作外很少能见面。 陈树净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化妆室层层叠叠化妆品的味道中,分辨出自己换了香水这件事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对,买了新的。” 姜辞舟皱着眉看她。 以前陈树净身上,总有股若有若无的海盐味,清冷感很重。 而现在的她,身上是橙花混着梨子的香味,干净清新,有种含苞花骨朵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止是香水换了。 “快到你生日了吧?”他不经意问起,“今年要回家过吗?” 陈树净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了。” 姜辞舟一愣。 “今年和人约好了。” 其实以姜辞舟的性格,是不会刨根问底的,但他还是问了:“谁啊?” 陈树净看了他一眼,“裴念。” 姜辞舟露出一副“早料到”的表情,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树净姐,可以过去了。” 助理过去叫陈树净去准备拍摄,她跟姜辞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姜辞舟有些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两人今天是在同一个台里拍摄,但录的是不同节目,姜辞舟上的是一档访谈综艺。 不过显然他今天有些不在状态。 无论主持人问他什么,都答得心不在焉,不过表面上还是做足了姿态,没让人看出他的敷衍。 直到主持人问他:“辞舟是因为什么才进入这个行业的呢?” 姜辞舟才感觉迟钝的大脑有一瞬清明。 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他慢吞吞回忆了一下,然后说:“大概是我高中的时候吧,同桌特别喜欢看言情杂志,我闲着无聊就借了一本来看,结果我看到封面上模特的那张脸之后……” 他顿了顿,“感觉也就那样,我上我也行。” 主持人愣了愣,而后笑得仰倒。 “确实啊,我看到辞舟这张脸心情都好了,不敢想你有多幸福,每天照镜子的时候要是看到这样一张脸,简直能延年益寿!” 姜辞舟配合主持人笑了笑,心里却生不起一点波澜。 他清楚自己说的话有几分真。 高中的时候,他同桌的女生喜欢言情杂志。 他有天睡醒的时候无意间瞥到她桌上的书,封面上的模特很漂亮,他多看了两眼。 回去以后,他把陈树净拍摄的那期杂志能买的都买回来了。 在那个网络不发达的年代,他到处翻找她的信息。 只知道她是杂志的书封模特,拍过两期,后面就没了消息。 直到后来,陈树净进了他签约的公司,他又开始有所期待。 少年人懵懂的情感粉碎在那天—— 姜盛带着陈树净走进家门,以一种几乎是谦卑的姿态对他的母亲说,阿琳,这是我女儿,让她暂住在家里可以吗。 姜辞舟那时候已经进了娱乐圈,出道作的电视剧播出后,因为他的脸小爆了一把,后续也一直维持着热度。 而陈树净为了赚生活费,大学签到了他们公司,继续当不温不火的模特。 姜辞舟从没想过他们的见面,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第一次见面的回忆着实不太美妙。 大概是没想到和她的初见会是这么可笑,也可能是因为他设想过太多次和陈树净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但从她踏入他家门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预设。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 那一天,姜辞舟把话说得很难听。 难听到他后来回忆起来,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烂人的程度。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难道要举着个喇叭告诉所有人,他是未婚先孕的产物,他的生父不是姜盛,只是他母亲的初恋姓姜,那男人车祸死了,而姜盛又刚好在那时候献殷勤凑上来,所以他们才会结婚? 难道要他告诉所有人,他和陈树净不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难道要他告诉陈树净,他很喜欢她,为了能离她近一点,才进了娱乐圈。 难道要姜辞舟告诉她,他高中的时候蠢的要死,买过很多本她作为书封的言情小说,被老师发现后挨罚站,还要被朋友们调侃,只是因为觉得她漂亮?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说出来的后果吗? 所有人都会笑话他,觉得他是个生父不详的可怜鬼。 他从没被人可怜过,也不需要别人可怜。 至于陈树净?她只会远离他。 因为脱离了名不副实的姐弟关系,他们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 ……拜托,陈树净漂亮个鬼。 姜辞舟内心冷冷又充满恶意地想,她分明丑得要死。 * 那期访谈播出后,在网上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 原因是姜辞舟的高中同学突然站出来发帖称,他口中“就那样”的言情杂志模特,是之前跟他传出过绯闻的陈树净。 甚至还有照片为证。 照片里,高中时期的少年趴在桌上午睡,他手肘底下压着的,是一本花里胡哨的小说杂志。 封面模特虽然不太清晰,但还是看得出来,那的确是陈树净没错。 一时间在姜辞舟的粉丝圈子里炸开了锅。 很明显,他和陈树净应该不止是朋友的关系。 这么一下子,“#姜辞舟恋情”“#姜辞舟陈树净”的词条又上了热搜。 等事情发酵起来后,连“#脱粉”的词条都上了热搜。 陈树净当时正在裴念家里吃饭,接到经纪人电话的时候有些莫名,直到杨思蔓情绪激动地问她,“你和姜辞舟什么情况?”时,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她点开微博,发现姜辞舟发了澄清博。 言辞很简短,但直接。 @姜辞舟:同父异母,姐弟关系,就这样。 - 命运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如果一开始,她就告诉裴念她和姜辞舟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少走很多弯路。 但同样的,那些裴念压在心里的话,为她做过的事,也都将石沉大海,她再无方法得知。 杨思蔓问她,这条博文发出去以后热度很高,虽然姜辞舟受到了影响,但她没有,反而还蹭到一波流量,有不少本子都找上来了,问她要不要挑一挑。 陈树净这回拒绝了。 她说:“蔓姐,其实我不太喜欢演戏。” 第111章 “……” “哈?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没有,我认真的。” 她这是要解约? 杨思蔓皱眉,第一反应是先拖着:“陈树净,你……” “蔓姐,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做模特。” 不是解约,杨思蔓不说话了,好像在消化这件事。 陈树净看了裴念一眼,又说:“关于合同,我想和公司再谈谈。” 杨思蔓:“……你想怎么谈。” 裴念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陈树净觉得耳朵痒,把他推开了,脸微微有点红,朝电话那头轻声道:“我会委托律师来办的,放心,我不解约。” 哪家的律师,会比祁星娱乐的律师团更有手腕? 杨思蔓想到了什么,回答得很勉强:“……你让我想想,我会跟公司报备的。” “嗯,谢谢蔓姐。” 裴念坐在旁边,托腮听着她打电话,不说话也不评价,等陈树净挂完电话以后,才淡淡开口:“这不是学得很好吗?” “……什么?” “我教过你的。”他笑了笑,“拒绝你不喜欢的,陈树净。” 她想起来了,“嗯,我学会了。” 裴念找了人去公司帮她谈合约,后续解决得比较顺利。 那之后没多久,陈树净告别了她本就不太喜欢的演艺事业,专心做回了模特。 她想裴念大概是猜出来了,她不太会演感情戏。 心里这么想,她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但显然问话的场合并不算挑得太好。 裴念嗯了一声,吻她的眼角说:“你确实很不会演戏。” 陈树净稍微有点异议:“我演戏也是收到过好评的。” 他笑:“应该不包括感情戏吧?” “……”是这样没错。 裴念盯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亲别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在想你。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怕他太得意,陈树净看着他笑起来:“你在吃醋吗?” “我不能吗?” “那都是借位呀,裴念。” 语气黏糊得像撒娇,陈树净少见这么说话。 “你要气死我吗?” 陈树净仰起脸去亲他的喉结,故意停顿两秒,发现他不动了以后,又松开搂住他的手,一言不发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折腾完人就跑,裴念气笑了。 摸了摸她的耳朵,带点恶趣味地扯了下唇,裴念弯着眸,然后若无其事地往下。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哄诱。 “哪天要跟我回家一趟吗?” “你……” 陈树净被裴念扣着手腕,很艰难地张了张口,气有点喘不上来,另一只手把他的衬衣抓出褶皱,睫毛慢慢变得湿润,她头脑昏涨,生理性的眼泪逐渐渗出,被作弄得不上不下,刚要说好,就听到他下一句话说:“去见见我爸妈。” 她身子一瞬间僵硬。 骨节变得泛白,半晌,才闷闷道:“要不,还是再过一阵……” “陈树净。”他打断她,“不是说给我名分吗?”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好过分。 陈树净发丝被汗水沾湿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他却衣冠整齐地抱着她,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姿态,只有从他被水淋湿的手背上泛起的青筋,能够看出一丝端倪来。 “可是……” 他打断她:“我不想跟你偷情。” 她一下子闭上了嘴。 眼睫毛也湿透了,像哭了一样。 裴念这样的脾气,永远不知道见好就收。 她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陈树净,你要哭了吗?” 他却好整以暇站在她面前,笑得恶劣,张嘴说了些什么。 “……” 这个词的禁忌程度,让陈树净眼眶红了,那双画画的手很会欺负人,她身体止不住颤抖,露出难得一见的失态。 心跳得更快了。 “我爱你。” 裴念忽然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陈树净呆呆看着他,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 裴念从没对她说过这个词。 还记得很久以前,陈树净给过他一张许愿券。 【一辈子爱我吧,陈树净。】 他当时许的愿望是这个。 后来她说许愿券不作数,让他换一个。 “为什么?” “因为我是坏人,最终解释权在我。” 时至今日陈树净都记得,他听到她说的话,怔愣了一下,嘴角耸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总是冷淡示人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难过。 陈树净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在那时还是忍不住感慨——长相出众的人就算流眼泪,也好看得过分。 “骗子。” 裴念说她是骗子,她的确骗了她很多。 但时至今日,他还是对她说,我爱你。 “被爱真好。”陈树净在他怀里调整姿势,舒舒服服抱着他,小声说。 “……嗯。” 裴念垂下眼眸,声音懒散,带着笑意又说了一遍:“陈树净,我很爱你。” 朋友笑话他被耍了那么久,可听到陈树净低着脑袋说“被爱真好”的时候,他第一反应还是心疼。 陈树净抬起头,带着凌乱的呼吸,在他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嗯。”她说,“我也是。” 第70章 再见到周贞芸的时候,是在裴家的饭桌上。 女人依旧是那副高贵的姿态,睥睨看人,一如既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看到陈树净来,她出乎意料的没说什么,气势下去了不少,虽然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朝她点了点头。 “来了啊。” “伯父伯母好。” 陈树净是第一次见裴念的父亲,裴文泽。 裴文泽:“早就想见见你这孩子了,裴念提过你很多次。” “……是我应该先拜访。” 裴文泽扬了下唇,他看着陈树净,以一种自上而下的冷淡眼神,他实在和裴念长得很像,但眸光里多了几分野心,看起来更傲慢些。 “我从前觉得你们并不相配。” 他这话说得直白又讨厌,裴念一下子皱起眉,冰冷直视他:“爸!” 裴文泽视若无睹,继续说下去。 “听说你喜欢乐高,裴念从那个南方小城回来以后,在家里收拾出来了一间房间,专门用来放那些积木。” “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喜欢,直到后来佣人告诉我,裴念从来不拼。” “……”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陈树净有些愣神。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文泽笑笑:“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玩心重,也听他母亲的意思,给他安排了联姻对象……” “等一下,”裴念打断他,情绪绷紧,“不要跟她说这……” 陈树净按住他的手腕,小声说:“没事。” 裴念沉默下来,看着她没说话。 裴文泽将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用遗憾的口吻说:“你看,这就是我意料之外的。” “我以为是他玩儿心重,没个正形,但实际上,应该是你将他玩弄于鼓掌。” 他这话其实不太好听,不止是陈树净,连周贞芸都皱了下眉,以责怪的眼神看向他,心里不大舒服,认为丈夫不该这样说自己的孩子。 但裴念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或者说,他听了还深以为然。 裴念扯了下唇角,极为赞同地说:“您比妈认清现实多了。” 周贞芸脸色微变,一阵青一阵白:“……” 陈树净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裴念改口:“我的意思是,您说的没错。” 裴文泽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敲打错了人:“……总之,你们要在一起可以,但结婚的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陈树净迟疑:“我没说要和他结婚……” 裴念深吸口气,冷声道:“你不和我结婚,又要去找谁?” 他实在是被陈树净折腾怕了,心烦意乱的同时脸色沉下来,直勾勾看着她说:“陈树净,你答应了选我的!” “……” 就连周贞芸都有些看不下去,她到底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倒贴货的? 她出声打断他们,朝裴念说:“够了,总之交往的事你爸同意了,但我不同意。” 裴念瞥她一眼:“谁管妈同意不同意?” 周贞芸:“……” 裴文泽也忍不住侧目,不悦道:“裴念,你这是什么口气……” “随便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们已经签好协议了。” 男人一愣:“什么协议?” 裴念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我名下的所有资产,股票、基金、房产,信托……都无条件与她共享。” “什么?你怎么敢!” 第112章 裴文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几乎有些坐不住。 连陈树净都忍不住惊讶看向他,小声不解问:“你在说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他不会是在诓人吧? 明明她没有印象啊。 裴念笑得懒洋洋的,“很早以前了。” 早到陈树净应该都不记得,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了。 那是她十八岁的时候,在一家普通的奶茶店。 “陈树净不得与裴念以外的人产生不正当朋友关系。” 那份她没有仔细看内容的文件上,陈树净签了字的。 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陈树净只能是他的新娘。 - 在陈树净生日那天,她和裴念一起回了嘉城。 这间他们曾经住过一整年的房子,再次走进去的时候,依旧不觉得陌生。 只是稍微有点感触。 “我在网上搜了一下,那家好吃的甜甜圈店好像关门了。” “你那时候老是买好多,都吃不完,我都变胖了。” 裴念笑,“因为你捧着甜甜圈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 “……” 陈树净耳尖有点红,背对着他走进客房,自从裴念走了之后,这里就空了出来,外婆把这间屋子当做杂货间,放了很多杂物,现在也不能住人了。 裴念亦步亦趋地跟上。 “你的画板和颜料还在这里。”陈树净说,“外婆本来想收起来的,后来查了一下发现很贵,就一直放在这里了。” 老人嘴上还一直念叨,说这个租客怎么把这么贵的东西落在她家,之后肯定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可不要产生什么误会。 “颜料都干了。” “毕竟很久了嘛。” “没事,反正我也不画画了。”裴念随意道。 陈树净一愣,回头望向他,欲言又止。 “干嘛这么看我。”裴念笑了,“又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没你想得那么在意。” “……嗯。”陈树净垂下眼。 裴念的注意力又到了其他地方,他看着不远处的书桌挑了挑眉:“我那时候总在这张桌子上教你数学题。” “才不只是教题。” 陈树净纠正他,“很多时候,你趁我做题的时候给我带耳机,用音乐扰乱我的做题思路。” 他很坦率:“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听歌嘛。” 陈树净一下就不说话了。 “陈树净,你高考数学考得怎么样啊?” “能考上北城的学校,应该不差吧。”他笑弯了眼,自言自语。 仿佛高考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无论对他,还是对她,裴念只希望陈树净万事顺意。 她过了半晌才轻轻说:“是呀。” “毕竟有理科全能的人免费帮我补数学。” 他笑:“话说回来,我的礼物呢?” “你自己找。” 裴念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出了属于他的礼物。 拉开被窗帘遮住的飘窗,那只放在礼物盒里的手表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和当年他丢失的那一只,是同一个牌子。 但这个应该是新款,价格只会更贵。 裴念问她:“宝宝,赚钱给我买礼物啊?” 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她有点不好意思。 “……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了同一个牌子,你喜欢吗?” “喜欢。”他顿了顿,郑重其事说,“特别喜欢。” 陈树净什么都没说,只是耳朵变红了。 “给我戴上?” “嗯。” 陈树净垂眸给他戴手表的样子很认真,动作温温柔柔,裴念没忍住,弯下腰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陈树净顿住,看了他一眼。 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连责怪的意味都没有,但裴念却莫名有些脸红。 他刚想说话,陈树净就动了。 她踮起脚尖,攀着他的手臂,凑过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 裴念一下子不动了。 他搂住她的腰,心脏处酸酸涨涨。 “裴念。”她加深这个吻,小声又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会换气了。” “……嗯。” 陈树净咬了下他的唇,“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 “陈树净。”他叫她的名字,“我喜欢你是毋庸置疑的事。” “你喜欢我的话。” “我一辈子都输给你。” “……” 陈树净看着他,眼睛有点湿润,“好。” 在客房呆了没多久,裴念就去了她的房间。 “这里好像没怎么变。” 陈树净嗯了一声,“我没怎么换过东西。” “这个陶瓷杯你还留着?” 看到那个天秤座的陶瓷杯,裴念顿住:“我以为你早就扔了。” “扔了做什么,很浪费。” “哦,这样。”他兴致缺缺地耸肩。 陈树净看他一眼,慢吞吞说:“毕竟是别人费了心思做的。” 裴念怔了一会儿:“……怎么知道的?” “猜的。”陈树净笑了,“买的哪有这么丑。” 这个答案裴念一点都不满意。 “有那么丑吗?*”他眯起眼睛,有点不爽,“我做了一下午呢。” 陈树净去拉他的手,和自己的十指相扣,很不走心地哄:“因为你太好看了,和你比起来有点逊色。” “……”裴念的确吃她这套。 “那现在,你好看的男朋友帮你庆祝生日。” “嗯。” 那家海边的甜品店关了,镇上那家小作坊蛋糕店还坚持开着。 陈树净和裴念去店里买了蛋糕。 以防万一被人认出来,陈树净带着帽檐宽大的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裴念是提前打电话定的蛋糕,没多久,他拎着蛋糕盒从店里出来。 陈树净问他:“买了什么款式啊?” 他说:“你猜。” 陈树净猜不出来。 “那就等切蛋糕的时候再说。”他的保密工作一等一的好。 晚饭是裴念亲自下厨。 这几年来,陈树净把自己的胃都养坏了,他在看过她的体检报告后,强制她健康饮食。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炖蛋,陈树净眨了眨眼,想起什么来:“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好像就给你做过这个。” 裴念嗯了一声。 陈树净尝了一口,又嫩又鲜,她忍不住感慨:“你炖得比我好吃。” “那就一直吃我做的。” 她弯了弯眼,“好。” 裴念没有刻意去提,也并不愿意去多想,陈树净还记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他希望她不记得。 三个人的饭桌上仅有两份的炖蛋,这样的过去,他不会再让陈树净回忆。 他也不想陈树净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永远做退让的那个。 晚饭过后,就到了庆生时刻。 陈树净是在切蛋糕的时候发现异常的。 裴念在店里定制的是加高款的蛋糕,外观是漂亮的淡粉色,做成了方形的礼物形状,上面点缀了白色的翻糖蝴蝶结,漂亮又精致。 她打开蛋糕盒看到它的时候还在想,这么大一个肯定吃不完。 但是一刀切下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像是藏着东西。 陈树净突然间似有所察,怔怔看了裴念一眼。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没有多说别的,只是握住陈树净的手,偏头问:“一起切吗?” “……嗯。” 陈树净小心翼翼地切开蛋糕,剥开表面,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戒指盒。 实在是别出心裁的造型,独特到让她一愣:“这个是……你做的吗?” 这样陌生的款式,她从没见过。 裴念说:“对,自己设计的图纸。” 那是一个乐高戒指盒,积木拼的。 陈树净记得店里没有这一款。 原来是他自制的。 “里面有什么?” 她想到什么,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得缓慢,又艰涩。 这个造型的礼物,她其实只是明知故问。 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笑着说:“你猜?” 陈树净没有猜。 她动作慢吞吞、又郑重其事地,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躺在里面。 粉蓝配色围镶的天然彩钻,昂贵到只会出现在拍卖会的艺术品。 陈树净顿住了,呆站在原地出神。 裴念眉眼笑着,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怎么不说话,傻了?” “……” 陈树净不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不喜欢?” “不是。”她抿唇,“很喜欢。” “那……” “裴念。”她打断他。 “你帮我戴上吧。” 第113章 陈树净朝他伸出手。 “……”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在这一刻又失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给陈树净戴戒指只用了五秒钟,但裴念感觉好像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就像他谁也没告诉,其实他第一眼见到陈树净的时候,就想把她画下来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了一句—— “陈树净,你选我了吗?”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里藏着古怪,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在裴念脸上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时,陈树净垫脚,拽着他衣角吻了上来。 “你好爱说废话。” 裴念身体僵硬着,一动也没动。 陈树净抿唇,“我都带上你的戒指了。” 裴念沉默良久,突然死死抱住了她。 “陈树净……” 他眼尾红得厉害,反复咀嚼心里的话,无法抑制心悸,最后说出口的时候,尽管已经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但仍有颤音。 “我爱你。” “……” 十八九岁那年,在飘窗上偷偷牵手的两个人,终于戴上属于彼此的戒指。 这样的念想,他十九岁的时候就拥有过。 虽然只是一个易拉罐的拉环。 裴念需要花很长时间,去兑现这个单方面的诺言。 所以从陈树净给他买那个粉色的hellokitty蛋糕时,他就开始设计戒指盒的图纸了。 积木很早就已经拼好。 只是隔了那么多年,他才送出去。 裴念从来没有告诉过陈树净。 当年那个便宜的色素蛋糕,他其实每一年都很想念。 他声音含着哽咽说,陈树净,我爱你。 “嗯,我知道。”陈树净垂下眼睑,睫毛像蝴蝶振翅一样颤动着,轻声答应道,“我也是。” “我会一辈子爱你。”她这样说。 “……” 有很多个夏天,裴念都在等这句话。 他终于等到。 -正文完- 第71章 陈树净带裴念见家长那天,贺琳和姜盛正装穿戴整齐,家中里里外外都收拾齐整,接待他的阵仗十分郑重其事。 贺琳对姜辞舟临时才决定回来,甚至还染了一头奶奶灰的行为十分不满。 她很少会训斥儿子,这次更是难得:“你姐姐带未婚夫回来,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回来?” 姜辞舟皱眉:“最近这段时间活动的造型就这样……再说了,不就是带裴念回来吗,我又不是没见过。” 贺琳没忍住:“你知道什么,对待他自然要重视一点,那可是裴家的……” 姜辞舟打断她,冷笑一声:“有什么了不起。” “你——”贺琳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好了,儿子难得回来,你说他做什么……”姜盛打着圆场,拍拍她的肩,把人劝了下来。 姜辞舟翻了个白眼,回房里去了。 * 陈树净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裴念的怀里,他一手搂着自己,一手随意玩着手机。 垂着眸的样子冷冷淡淡,但那张脸实在是好看。 见她睁眼了,他懒懒道:“醒了?” “嗯。” 陈树净坐起来点,他收回手臂,不着痕迹地揉了揉。 她枕了一晚上,有点酸。 裴念瞥眼看她,想起女孩昨天眼睛湿漉漉看着他,低声啜泣,可怜颤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陈树净,体力好差。” 想起被他玩到声音都快发不出的昨天,陈树净哆嗦了下,又气又烦地抿了下唇:“你还说,哪有你这样折腾人的……” “不是你说的吗?” 他慢条斯理道:“补给我生日愿望,随我许愿。” “那你也不能……”许那样的愿。 “我怎样?”他哄诱,“陈树净,说出来。” 她憋得耳尖都红了,“你这个人,真是……”她怎么说得出口啊。 裴念不仅说得出口,还若无其事地问她:“昨天不舒服吗?” 她支支吾吾:“……也没有。”其实是挺舒服的。 “我想也是。”裴念弯了下眸,“宝宝,你哭得好好看。” “……” 听到这句话,陈树净整个人空白了一瞬。 她眼尾红红的,瞪了裴念一眼。 她现在对这个称呼有应激反应,因为昨天这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宝宝,好会哭。” “宝宝,再多吃一点。” “……又哭了啊。” “撑了吗宝宝? 陈树净哭着骂他,发脾气。 “不要了吗?” 他亲了亲她潮湿的眼皮,有些为难地蹙起眉,呼吸烫得她骤然发紧,“可是宝宝,怎么办呢……你好像不太想让我出去。” “……”污蔑。 他简直就是污蔑! 陈树净睁大眼睛,喘着气,“你胡说、混蛋,呜……” 下一秒,她眼角渗出泪花,又没有力气反驳了。 她被撞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裴念还要低下头,和她断断续续地接吻,漫不经心说一些可恶的话。 “树净,真可爱。” “不用忍着不出声。” “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 陈树净求饶也没用,这家伙语气温柔地哄她,还帮她拭泪,但又恶劣地没停,她颤抖哆嗦到不行,连声音都是抖的,眼睛也哭肿了。 被欺负到过头了,以至于现在一看到他,都会忍不住战栗。 自从戴上他的戒指后,裴念对她的称呼时常在变—— 有时是宝宝,有时是树净。 还有的时候……他叫她老婆。 这个人,简直过分得一塌糊涂。 陈树净心里这样想,但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 裴念凑近过来,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敛下眼皮看她,整张床都沾上了她的气息,是很勾人的香,她穿着他的衣服躺在他身旁,这样看着他…… “宝宝,是在向我索吻吗?” 他好奇地问她,吐息一下子凑得很近。 陈树净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裹,有些不知所措。 “太、太近了。” 她推了推他,“……我先去洗漱!” 她下床的时候腿抖了一下,脸色变了变,还是咬牙跑进了卫生间。 裴念依靠在床头,看着她仓皇跑走的背影,无奈笑了笑。 “……笨蛋,我有那么可怕吗。” “本来要给你涂药的。” - 陈树净今天穿了半高领。 在夏天。 姜辞舟从这两人进门开始,就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贺琳朝他使眼色,他权当没看到,一直冷着张脸。 裴念把他当不存在,结果姜盛还要套近乎,几近殷勤地开口:“我们家这孩子,就是面冷心热,辞舟也是娱乐圈人,不知道小裴总有没有听说过他?” 陈树净从没见过他这么谄媚的样子。 偏偏被讨好的人还不领情。 裴念颔了颔首:“不止听说,之前见过。” 贺琳眼前一亮,刚要开口,就听裴念继续道:“之前在拍摄现场,他给了我一拳。” 姜盛:“……” 贺琳:“……” 姜辞舟啪一下摔了筷子,目光直直扫向他:“你还敢说,不是你先打的我——” “姜辞舟,闭嘴!”贺琳训斥他,“你怎么跟客人说话的!” “行,你跟他寒暄去吧,我滚。” 姜辞舟摔门进了自己房间,动静闹得震天响。 他进门后,贺琳陪着笑朝他们道:“真是不好意思,辞舟都这么大了,还是孩子脾气,真让人头疼……” 裴念语气淡淡:“我明白。” 他知道陈树净和生父继母感情都一般,所以对他们的态度也没有很热络。 “……” 贺琳卡住了,打着哈哈又把话题转了过去。 裴念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饭后陈树净说要去帮忙切水果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腕。 “家里没阿姨吗?” 她一愣,“有……但是阿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打算自己弄。” “我不挑食。” 裴念当着姜盛和贺琳的面,不顾他们的脸色变化,抱着手臂轻飘飘道:“陈树净,我被你弟弟气到了。” “你最好来哄哄我。” := * 陈树净的房间在二楼,比较隔音。 她把裴念拉了进去。 “我坐哪里?”他一开始还客气地问。 陈树净说:“都可以。” 这房间不算小,有椅子也有懒人沙发。 她以为他会选椅子,结果裴念坐在了她的床上。 “床好软,有你的味道。” 陈树净耳尖又红了,“乱说什么。” 他笑:“真的,一股花香。” 第114章 “……你话好多。” “那要赶我走吗?” 他笑了,语气轻慢又暧昧,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里,“明明以前我们一直是一起睡的。” “……” “冬天早上不想起的时候,抱着我赖床的也是你。” “……我记得的,裴念。” 陈树净默不作声抱住他,跨坐在他身上,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呼出了口气说:“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只有你了。” 他咬着她的耳朵:“现在也是吗?” 陈树净坚定道:“现在也是。” 他垂下眼,和她接了一个很温柔的吻。 裴念的嘴唇冰凉,但又很软。 陈树净攥着他的衣袖,捏出了褶皱。 裴念接吻的时候,很喜欢和她十指相扣。 而现在,他在扣着她手的时候,还喜欢摩挲她手上的戒指。 他将陈树净淡色的唇吻得红润,又把脑袋埋在她颈窝,嘟囔了一句:“好不可思议。” 陈树净“嗯?”了一声,问他:“什么?” “陈树净,我十九岁的时候就想娶你。” 她指腹下意识用力,将他的手攥紧。 裴念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又亲了亲她的眼皮,陈树净下意识闭眼,而后听到他在她耳畔说:“你终于要做我的新娘了。” 裴念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笑了。 无论听陈树净说多少次这句话,他都心动得一塌糊涂。 十九岁那年,名为喜欢的仲夏夜,终于圆梦。 “我们新家的房间,我也装了飘窗。” “比嘉城的更大。” “陈树净,和我回家吗?” “嗯。” 她顿了顿,“但是裴念,我腿有点疼。” 他一怔。 “都是你的错。”陈树净说。 他闷笑:“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背你下楼。” “……好。” 陈树净没跟他客气,她昨天被折腾得实在太累,而裴念就是罪魁祸首,她在他怀里调整了姿势,直到自己舒服为止,然后才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梦里,她梦到了还未去过的新家。 飘窗上,两张电影票放在上面。 票根上是二零一三年五月的日期,电影名叫《只是朋友的关系》。 是那一年,裴念说想和她看的电影。 她梦到,她和裴念一起看了那张电影,在影院昏暗的光线下,他们接了吻。 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有泪花。 “回家吗?” “你背我。” 裴念把她背在身后,手里还拿着她收藏的《回到未来》专辑,是刚刚从她柜子上发现的,像陈树净十八岁时少年背她回家一样,裴念把她背回了他们的家。 “陈树净,你之前说喜欢《麦恩莉》。” “嗯。” “我说下次学给你听。” “……嗯。”她眼眶有点湿。 裴念少年时的嗓音很适合干净的转音,陈树净是因为这样,才喜欢听他唱r&b。 她没有告诉过他。 他的声音像波子汽水,薄荷味的,干净清透。 她很喜欢。 “其实我早就学会了。”裴念说。 “……”她忽然鼻尖一酸。 再没有比裴念更长情的人了。 陈树净想。 一定不会有了。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