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诱哄》 第1章 《肆意诱哄》作者:海上星辰【完结+番外】 文案: ◎感情线开始时已无任何亲缘关系 温时熙从小被姜家领养,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 十八岁那年,他被人强行从beta分化成omega,患上了无法治愈的信息素疾病。 从那以后每次发病,剧痛每每降临,温时熙都会找个alpha来临时标记,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 不过关于这件事,温时熙有两个原则: 一、他讨厌海洋香水味道的信息素; 二、也绝不会被同一个alpha标记两次。 一个alpha用完就丢,温时熙骨子里冷漠至极,就像个没长心的人。 * 温时熙二十五岁那年,与他同辈的大哥姜权宇突然归国。 没人知道姜家继承人一走七年,为什么突然回来,只后知后觉,发现姜权宇手段强硬又狠辣,仅仅数日就将海港商界搅得翻天覆地,几乎一手遮天。 对于姜权宇而言,爱什么也不是。 天生的上位者眼中,从不会露出一丁点柔软爱意,有的只是侵占与掌控。 回国后,姜权宇第一次来到温时熙的公寓,恰逢房中站着一名没见过的alpha。 陌生alpha一脸阳光,口吻格外亲昵:“时熙,这是谁?” 淡香满溢间,温时熙目光一寸寸游弋,如同濡湿的黏贴,将姜权宇一点点看过。 “哦,我哥。” * 后来的公寓中,到处一片昏暗。 失效多年的领养协议被撕成碎片,名为家人的虚假枷锁支离破碎,深吻滚烫扭曲。 姜权宇眸中漆黑,又细闪着暗芒,如同星辰漾入巨浪汹涌的海面。 “为什么不推开我?” 温时熙漂亮的脸被迫扬起,下唇咬痕水色殷红,睫毛轻颤间,双唇死死抿起。 姜权宇嗓音低缓,一点点问道。 “不是说随便是谁都可以……只有哥哥不行吗?” ◎冷漠无心小漂亮x禁欲暴君上位者 ◎从没在一个户口本上过 ◎暧昧拉扯+破镜重圆+上位者低头+追爱火葬场 ◎两个主角都非完美人设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甜文 abo 追爱火葬场 救赎 主角视角:温时熙 姜权宇 一句话简介:要对哥哥做更坏的事吗? 立意:爱是愿你永远自由。 第1章 月光奏鸣曲 月光溢满凌乱床榻,爱语喑哑低缓。 一只往日只抚摸黑白琴键的纤细手掌颤抖着,逃离一般伸出床沿。 下一秒,来自腰上的握力,将那道不断挪动的身影大力拉回。 发丝相缠间,低浅男声带着沙哑,与喘息交织,在耳边出现:“时熙,别逃。” “不要——”回应颤抖无比,散在混乱浓郁的信息素中。 被牢牢桎梏在床上的纤细青年紧闭着眼,软声喃喃:“好疼,不要……” 他只是个beta,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永无止境的哀求中,房间阴暗、牢固、逼仄,充斥着鲜血弥漫的铁锈味。 后颈上的牙印既深又狠,连绵一片、互相重叠,痛觉已经从一开始的尖锐,渐渐席卷全身。 “不要再咬了,我不是omega……” 体内深处如同被撕裂一般,分化前的高热与剧痛,将五脏六腑搅浑在一起。 随之而来的,是灌入体内的信息素愈发浓重,撕扯着脑中神志,使思绪一步步变得混乱起来。 温时熙止不住蜷缩,双手紧握着,指尖抵入掌心。 身后的男人抱着他,将鼻翼埋在后颈处,一次次轻嗅,确认着那道不可能存在的信息素,执着无比,无休无止。 安静间,暗沉的夜晚,窗外忽而落雪。 伴随着雪影纷纷,一丝似有若无的清冽味道,从温时熙的身体中慢慢渗出。 察觉到自己身体中无可阻挡的变化,理智只剩游离一线时,颤抖声音带上哀求:“放过我,姜权宇……求你……” 无力抗拒间,身后人动作渐渐停下。 弥漫在房中暴烈汹涌的躁动,被这道缓缓出现信息素安抚,终于从偏执的执念中停歇,渐渐化为迷离的温存替代。 温时熙在良久后才渐渐感觉,他被人拥在怀中,紧邻的心跳从渐熄的喘息中鼓动传来。 缓缓地,一道柔软触感覆盖在颈后的齿痕上。 一个不带伤害、包含深情的吻,轻轻落在那些倾灌了无数信息素的齿痕之间。 像是一切终于结束,男人扶着温时熙的肩膀,缓缓将人转过来。 一只手轻轻抚上溢满泪痕的脸颊,指尖轻触早已哭到红肿的眼尾。 无休无止的折磨中,突如其来的柔情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将温时熙包裹。 讨好一般的轻吻落在鼻尖,舔舐过伤口的薄唇血色殷然,充满暴戾,又显得无比香甜。 继而轻吻再度降临,蔓延在早已麻木的唇边,细细品尝起来。 殷红缓缓蹭在唇肉上,渐渐深入,深吻掠夺空气。 深入骨髓的交融缠绵不休,直到窒息袭来的那一刻才终于停歇,空气随着呼吸挤入肺腑。 大口喘息的软唇轻轻张开,布满吸咬沾染的水光,又含着血色,像经过反复碾磨后深红发暗的破碎花瓣,既萎靡又艳丽。 喘息中,温时熙缓缓睁开眼。 下一秒,他心中陡然而生的片缕希翼,被身前人盛满欲望的双目瞬间击碎。 男人如同深海一般的暗瞳中,巨浪澎湃汹涌。 在那双丝毫不加收敛的双眼一旁,连轻抚都变得危险起来。 鼓动的信息素未曾消散,只是稍作退让,等待下一个时机,再度灌注这具纤细消瘦的身躯。 来自体内的奇怪热度、男人莫名的温柔,使温时熙在折磨中渐渐失神。 无法承受的信息素冲刷在血液里,一直以来的拒绝终于逐渐无力,化为柔软交缠的索求。 不光是唇,温时熙全身都是软的。 身体轻触,体温互相攀附。 滚烫的指尖沿着皮肤轻缓滑动,带着缱绻的意味,将那道身躯寸寸沾染。 “姜权宇……好奇怪、好热。” 温时熙轻声捻着,眸中一片水光,漾出通红的眼尾。 “没事的。” 男人低声轻哄。 “有哥哥在。” 他大口呼吸着身下人身上渐渐浮现的冰凉味道,眼中一片不测之渊。 “很快就好了。” 随着男人的话,温时熙眉心轻蹙。 很快就好……是什么意思? 他不要变成omega,他不想变成omega—— 温时熙双手再度挣扎,无力地推拒起来,可下一秒,他的手被男人再次握住,一切化为徒劳。 低缓声音自上而下到来,充满压迫与威势。 “你逃不掉。” 温时熙。 是你说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 寂静的午夜时分,月光从落地窗透入高层公寓,洒在纱帘边的三角钢琴上。 钢琴既锋利又柔和的边缘被月色勾勒,泛着道道冷光。 钢琴一旁,一只小熊玩具歪倒在飘窗上。 安静的卧房中,喘息声愈发清晰急促,继而,床上的人影突然动作,在软枕间战栗惊醒,一瞬坐起。 猛烈的心跳声伴随着苏醒,在熟悉又温暖的宽敞卧房中扩张。 净水般的深夜里,钢琴声音婉转跳跃,将心悸一点点驱散。 温时熙紧握薄毯的手渐渐松开,苍白的指尖慢慢恢复血色。 在他一旁,另一人察觉到他惊醒,连忙起身,脸上溢满关怀。 “时熙,怎么了?” 温时熙抬起一只手,撑在额头前。 ……是梦。 一旁的组合音响中,正在播放贝多芬的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德国诗人路德维希·雷尔施塔布,在描述《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时,称它为“如在瑞士琉森湖那月光闪耀的湖面上一只摇荡的小舟”。 现实的场景一点点覆盖掉梦境后,冷静渐渐回笼。 今天是月底,温时熙每月一日的发情期。 他照例找了alpha一起渡过,但他好像在刚刚的临时标记之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温时熙缓缓呼出一口气:“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他说着,从床上起身:“我去拿瓶水。” 月光中,纤细人影穿着柔软的浅色居家服,从卧室中走出。 浓重的alpha信息素味道从开启的门中溢出,簇拥着omega的身影一齐涌出。 借着月光,温时熙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随手拿了瓶冰镇的矿泉水。 冰凉液体没入口中,顺着食道缓缓进入身体深处,浇灭了体内因梦境出现的热度。 不多时,另一道人影如影随形,同样从屋内走出。 高大alpha一路来到温时熙身后,动作亲昵和缓,依仗着身高与体型,轻轻靠上身前人。 第2章 靠近间,两人身体贴合,亲昵无间,仿佛是将温时熙圈在怀中一样。 温时熙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贴近,微微皱了皱眉。 “程轩,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温时熙问。 “上午十点。”程轩一边说,一边探身,将手伸进冰箱。 温时熙的身体被迫一齐靠前,冰箱中的冷气经停在皮肤上,带来丝丝凉意。 很快,程轩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起泡酒,一边撤身,一边问:“你会去机场送我吗?” 温时熙:“不去。” 程轩微微一笑,低头看向温时熙的后颈。 小巧腺体上,一只牙印若隐若现,红色齿痕靡靡招摇,透着诱人的味道,勾着人忍不住想再咬上一口。 程轩问:“认识这么多年,送都不送我?” 温时熙闻言,微微挪动身体,躲过程轩的贴近,拎着矿泉水瓶朝客厅沙发走去。 程轩的视线随着温时熙背影而去,转身间,一手举着酒罐,靠在冰箱一旁的墙上。 他始终注视着温时熙的身影,只见温时熙走到沙发前,继而一转身,慵懒地坐进沙发里。 沙发面向落地窗,月光轻柔蔓上脸庞。 温时熙连借口都懒得找:“有什么好送的?” 漂亮又矜贵的青年懒洋洋靠在沙发里,居家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内里起伏优雅的锁骨,到处一片白皙。 程轩口吻中带着一点玩笑:“我们刚刚标记过,你就这么无情?” 温时熙视线游弋,看向不远处茶几上的花瓶,淡紫色的鸢尾优雅迷人,在月光中静立。 安静的房间中,温时熙能感觉到,他体内的alpha信息素正在一点点安抚他,将那些因病症引起的阵痛中和掉。 他靠上沙发,轻眯着眼,像只餍足慵懒的猫,淡淡道:“去维也纳不是你的梦想吗,别说的好像很不情愿。” 程轩站了片刻,一边朝温时熙身旁走去,一边道:“可我走了,也许就不回来了。” 温时熙歪头,眼睛里的情绪淡淡的,直白道:“知道你不会再回来,才会让你今天过来的。” 随着他的话,月光奏鸣曲的音调流淌在房间内,钢琴音舒缓婉转,轻响在四面八方。 温时熙最喜欢这样的标记对象,最好是在临时标记过后,就再也不用见面。 程轩走到温时熙一旁,与后者并排坐在沙发上,动作放松又自然。 程轩:“时熙,你这么说,我会有点伤心的。” 温时熙神情淡极,话里也没有一丝情绪:“能不能麻烦你马上变回正常,别再说这些黏糊糊的话了?” 程轩失笑,一时没接话。 两人是好朋友没错,可对于程轩来说,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喜欢温时熙的第几年了。 大约从刚进音乐学院开始,见到温时熙的第一眼,程轩就再也无法从这个漂亮诱人的omega身上移开视线。 温时熙家境优渥,整个人既清冷又傲慢,长着一张称得上持美行凶的脸,是钢琴系的风云人物。 程轩一个学指挥的,靠着一颗八面玲珑又细致入微的心,在大学几年里一步步接近这位人人喜爱的钢琴王子。 然后,程轩就发现,温时熙外表纯良无害,可那具完美的身体里,压根就没长心。 音乐变奏间,钢琴音一时急促,如同跃动起来,吸引了程轩的注意。 片刻后,程轩问道:“贝多芬的第十四钢琴奏鸣曲,你不是很讨厌这首曲子吗?” 温时熙抬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 柔软发丝交错在指间,扬起后,露出额前的一小块皮肤。 他语气冷淡:“是很讨厌。” 贝多芬曾经疯狂爱上一个女人朱丽埃塔,为她写下这首曲子。 可朱丽埃塔不光美丽,还十分自私,最终她嫁给当时的贵族,成为了一名伯爵夫人。 程轩不解:“那为什么特意放来听?” 温时熙想了想,淡色的眸子划过不远处的钢琴。 温时熙:“只是随便听听。” 今天欧洲古典乐周刊的头版头条,是著名钢琴家唐叙与姜家长子姜权宇,即将在美国订婚的好消息。 程轩看着温时熙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沉默了一会。 认识温时熙这么久了,那人总是这幅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的表情,却又让他总是忍不住心痒,想触碰到那份冷漠下方的禁区,看看温时熙的心里,到底都装着什么。 一时间,琴声扰人心弦,程轩开口,莫名问道。 “时熙,或许,你……要和我一起去维也纳吗?” 第2章 回国 温时熙闻言,转头看向程轩的脸。 程轩微微前倾,朝温时熙靠去:“我相信以你的实力,有朝一日,一定能坐进金色大厅。” 程家是音乐世家,虽比不上温时熙家里的条件,但他有信心能照顾好温时熙,不论是像之前在学校,还是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两人没有开灯,此时的客厅只有月光溢入。 淡光中,温时熙的眼里,倒映着程轩认真的脸。 对于温时熙而言,无论是作为交响乐团指挥、还是作为朋友,程轩都几乎无可挑剔。 只除了,他总是隐约觉得,程轩好像喜欢他。 “我不去。”温时熙微微仰头,放松枕上靠垫。 他神态疏离,轮廓从唇线的开始向下,一路起伏蜿蜒,与一尘不染的月光同色,又与带着引人想入非非的靡丽。 温时熙:“你知道我的,我散漫惯了,想练琴时才练,工作也是想接才接,以这样的态度,凭什么坐进金色大厅?虽然不打算发愤图强,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温时熙永远都是这样,不缺钱、也不缺追求者,所以做什么都不需要额外费力,更没什么想要的。 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漂亮又自由。 程轩想了片刻,渐渐露出一点无奈笑意。 程轩知道温时熙不会和他走,如果不是他要离开,就连今天的临时标记也不会发生。 他只是一时被眼前人迷了眼,亦或被不久前的标记控制了神志,才会问出这样自讨没趣的问题来。 莫名的安静中,温时熙看向程轩欲言又止的脸,轻轻抿了抿唇。 温时熙不在意程轩此时的细微失落,但他的腺体还是有点疼,想要一点信息素。 “程轩,我还是有点不舒服。” 程轩闻言皱眉,将心中的低落收敛,起身朝向温时熙。 他轻轻伸手,拉住温时熙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人拉到身前。 他从身后轻拥住温时熙的身体,alpha信息素徐徐散发,一时纠缠,填补进omega渴求的身体里。 温时熙嗅着程轩身上的香草味道,轻轻阖上眼。 身后来自alpha的怀抱十分温暖,意识被信息素支配的苍白快感在钢琴曲中放大,绵延出既满足、却又更加焦渴的复杂不快来。 温时熙讨厌发情期,更讨厌自己身上无法治愈的信息素失调症。 不过正因为他是最劣性的omega,发情期的燥热十分轻微,又有伴随剧痛,才能在发情期中堪堪维持理智。 对他来说,每到月底的煎熬与其说起发情,倒不如说是发病。 程轩抬手,在皱眉的温时熙头顶轻轻摩挲,轻柔又克制。 时间在月光中静止,好像凝固起来。 渐渐地,直到温时熙体内的痛感逐渐消失,只剩一点似有若无的灼热感。 这时,一道震动轻响突然出现。 温时熙皱着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向来电显示上的内容。 一个没见过的号码,在这样的深夜时间,显得很不礼貌。 温时熙想了片刻,目光在震动中渐渐失焦,最后才几经犹豫接起电话。 随着接通,一道急切又隐忍的声音,瞬间从听筒中传出。 “喂,时熙!是我。” 说话的人像是焦急守在电话那头,已经苦忍许久,终于等到通话接通的那一刻。 一时间,温时熙听清声音的主人是谁,好看的脸顿时皱在一起。 他瞬间清醒,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放到眼前,又看了看这串没见过的数字。 又来了……简直没完没了。 这人到底有多少个手机号?他已经拉黑十几个了吧? 温时熙顿了顿,继而干脆利落,将手机递给身边的程轩:“帮我接一下。” 他说着,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对程轩道:“就叫他不要再打来了。” 像这样的事,程轩自问已经见怪不怪。 他一手将温时熙重新抱好,一手拿过手机。 “喂,你好。”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时熙说,他希望你不要再打过来了。” “我也希望,你不要来电打扰我们了。” 尽管程轩嗓音温和,可安静中,温时熙仍能听见手机那头传来的质问声。 第3章 不多时,程轩见对面无法沟通,只好挂断电话。 程轩口吻无奈:“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提到这件事,温时熙头疼得要命。 “上个月出了点意外,让这个人标记了第二次。” 可明明都是提前说好的事情,却在之后又一直打电话过来纠缠,简直莫名其妙。 程轩闻言,手臂微微僵硬。 他知道温时熙分化成omega时情况特殊,从那以后,每次一到发情期,身体都会剧痛无比,只有alpha的信息素可以帮助他平稳渡过。 可温时熙从不会让同一个alpha标记两次,每个alpha都像道具一样,被这个看似无害的omega用完就丢。 “两次?”程轩声音迟疑,看了看手里的手机:“他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温时熙语气冰冷:“没有,只是当时出了点意外,我没找到其他alpha。” 但似乎,那人也和程轩一样会错意,以为自己在温时熙心中与旁人有所不同,因此一直纠缠个没完没了。 程轩:“他听起来很生气,我明天就走了,这样我会有点不放心。” “你放心走吧。”温时熙靠在身后人的怀里,薄唇中吐出来的话却是负心极了:“要不很快,你也会变得招人烦的。” alpha那些奇奇怪怪的占有欲,他真的反胃极了。 程轩轻笑一声,一只手在温时熙的发丝上轻轻揉了揉。 温时熙感受着温柔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舒服地眯了眯眼,安静地靠好。 时间在钢琴曲中静静流淌,呼吸渐渐平缓间,温时熙体内的不适感一点点消散。 重新恢复正常后,跃动的音乐也仿佛变得轻柔起来,使温时熙慢慢觉出一点困意。 心照不宣中,身后人像是察觉到这一点,打算适时离开。 只是在最后,程轩犹豫良久,还是轻声开口问道。 “时熙,我走之前,能为我弹支曲子吗?” 昏暗中,温时熙缓缓睁开眼,他目光轻移动,看向不远处的钢琴。 小熊斜到在视线边缘的角落,温时熙轻轻歪头,与它轻柔对视。 片刻后,温时熙拿下环绕在身上的手臂。 他从沙发上站起,手上还拎着那瓶十分冰冷的矿泉水。 “我困了,你直接走吧。”温时熙站在沙发边,轻声道:“还没恭喜你,可以去维也纳担任莱森交响乐团的常任指挥。” 那是所有古典音乐人的梦想之都,属于他们的金色殿堂。 程轩闻言,一直追逐上仰的目光渐渐暗下。 程轩身为指挥,自然十分清楚清楚,钢琴并不属于交响乐团。 即使有各种各样的协奏曲,也只是短暂的相融。 就像今晚,他在离开前,似是而非地、短暂地拥有了喜欢的人。 “嗯,”程轩道:“谢谢。” 温时熙迈动脚步,边走边道:“药箱里有alpha的安抚剂,如果你感觉难受或者不对劲的话,就吃一颗再走。” 说着,温时熙走到卧室门口。 月色间,他回头看向程轩。 尽管是相处了七年的好朋友,温时熙仍然利落。 仍然用完就扔。 “程轩,一路顺风。” - 深夜机场,夜航抵达临港。 机场到达层灯火通明,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逐渐就位。 白炽灯照在大理石砖地上,泛出片片冷光。 一人坐在vip贵宾等候室,等到通知的简讯后,从沙发上起身,来到通道中静候。 不多时,几道身影从通道尽头款步走来。 为首一人身穿长款深灰羊毛大衣,身上萦绕着浓重的冷意,如同寂静又晦暗的海面,蕴含着十足的暗流。 墨发下,狭长双眼充满矜重与禁欲,面容冰冷俊逸,透出高高在上的雍容气质。 远远望去,男人周身盛气十足,几名助理跟在身边,透出生人勿近的威赫来。 随着走动,男人微微抬头,视线无意划过等待良久的陈家乐,露出一点意外。 两人走近,陈家乐笑着开口:“等你半天了。” 说着,陈家乐一拳锤在男人肩头,引来一干助理的侧目与讶异。 身为陈家独子,陈家乐从小就十分胆大妄为:“姜权宇,想爹没有?” 男人的脸阴沉一分,淡淡道:“别动手动脚。” 可陈家乐完全没在意对面人的疏远,自顾自欢脱道:“上次在华盛顿分别后多久没见了?有两年多了吧?” 两人并列往出口走,姜权宇应道:“嗯,两年多了。” 陈家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看你那些亲戚都干得挺好的,所有子公司都没出事啊。” 姜权宇口吻不咸不淡:“是没有。” 姜氏近年一帆风顺,不论是国内的老产业,还是他在华盛顿亲手操持的金融投资产业,都蒸蒸日上,几乎快形成不可动摇的商业帝国。 “那你回来干什么?”陈家乐不解:“老实交代,是不是老爷子让你回来替他管教谁的?” 说到此事,姜权宇抿了抿唇。 继而,他目中含了些冷意,破天荒道:“嗯,差不多。” 陈家乐摸了摸下巴,神色正经了些:“果然不是意外啊……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和你继母关系这么好,会为了她特意回国。” 姜权宇听着陈家乐的话,露出一点疑惑。 “我继母?”姜权宇问:“她怎么了?” 陈家乐不解转头:“什么怎么了?难道你不是为了雅澜阿姨回国的吗?” 姜权宇闻言,眉心微蹙,嗓音沉了些:“雅澜夫人怎么了?” “你真不知道?”陈家乐眨眨眼,愣了愣,连忙开口道:“容雅澜死了,意外。” - 清晨时分,温时熙在睡梦中被一道模糊的震动音吵醒。 半睡半醒间,温时熙眉心深皱,手臂在枕头边胡乱摸来摸去,几秒后,终于摸到发声的罪魁祸首。 他睁开眼,看向手机来电显示中的“本宅”,在初醒的模糊中,不解地顿了顿。 很快,温时熙接起电话:“喂。” “时熙少爷,早上好。”甜美女声响起,配合着晨时的阳光,听起来十分悦耳。 温时熙:“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要告知您。雅澜夫人在邻市因交通事故身亡……老爷让我通知家中小辈,今天回到本宅吊唁。” 阳光中,温时熙举着手机,听着女声徐徐传达,整个人楞在床上。 雅澜夫人……死了? 没进大学那些年,温时熙一直在姜家本宅中生活。 在那个宅子里,除了大哥姜权宇之外,唯一会关照他的长辈,就只有大伯在原配去世后再娶的新夫人。 “什么、时候的事?”温时熙问。 佣人:“事故发生是五天前的夜里,昨天结束调查后,遗体经过火化,在今早抵达本宅。” 柔软的床铺中,温时熙轻顿片刻。 继而,他应道:“好,我知道了,我会按时回去。” 第3章 猫罐头 天气从清晨开始一片晴朗,温时熙开车回到姜家本宅。 姜家本宅位于城郊山林,整体依山而建,是一座华丽的中式别院。 仿古的建筑特色,彰显着姜家在本市的地位,与多年来一成不变的严苛家风,让人望而生畏。 随着到达,离着老远,温时熙看到老宅门口停满各色车辆,将山林公路围堵得水泄不通。 姜家家大业大,在海港市各行各业都有涉及,甚至在许多时候,都称得上行业塔尖。 雅澜夫人虽然是在邻市意外身亡,但这么多天以来,与姜氏有合作的世家应该都已经收到消息,一起前来不足为怪。 温时熙在车道中缓慢行驶,于一众等待进入的宾客眼中,开车径直驶入本宅地库。 比起以往,车库中也略显拥挤,可见今天姜家人也来了不少,甚至也许都到齐了。 温时熙停好车,一路搭乘电梯进入内院。 素来清净的林中老宅,今日格外喧闹。 温时熙身穿黑色风衣,衣下一身十分正式的黑色西服,合手的黑色手套将十指包裹,看起来格外郑重。 黑色套装将他的身影勾勒,伴着秋风,仿佛显得更加消瘦。 他只身穿过人群,继而在靠近正厅的拐角处,碰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离他不远处,一人站在一处无人角落,正在檐下安静抽烟。 男人年近五十,脸上布满岁月痕迹,只是多年养尊处优,丝毫不显老态,气质温文尔雅。 温时熙脚步一停,却有些迟了,只见那人缓缓转头,看见了他的身影。 执烟的手微微停顿,很快又如常送入口中。 温时熙站了片刻,随即,他迈步走到男人身前不远处。 烟味随着靠近渐渐清晰,与庭院中的草木味道混合在一起,带着一股刺鼻的焦味。 第4章 “父亲。”温时熙垂目道:“早上好。” 温尔昀嗓音低沉,带着被烟草熏染的沙哑:“嗯。” 温时熙:“爸爸呢?” “他在家里休息。”走近看来,温尔昀眼下一片乌青,可见近日十分辛劳:“你爸爸最近状况很差,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联络他。” 温时熙眉心轻动,觉得父亲这话很没必要。 他本来就不会联系两人,因为温时熙十分清楚,他根本算不上两人的孩子。 二十几年前,姜家备受宠爱的omega小儿子姜言与心爱的alpha举行世纪婚礼后,很快就怀孕了。 可孩子出生后没出满月就因病去世,姜言无法承受打击,整个人逐渐疯癫,看了许多精神科医生都没有好转。 那时有人提议,姜家可以领养一个孩子,来替代那个死去的婴儿,帮助姜言恢复健康。 姜言年纪轻轻,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钢琴家。 温时熙在孤儿院被选中,自然也是因为他的手比其他孩子灵活,还具有超乎常人的音感。 姜家人确定,温时熙在姜言身边,一定成为第二个风光无限的钢琴家,替代那个死去的孩子,成为姜言认可的“儿子”。 自从被领养,温时熙来到姜言身边,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练琴。 很快,相比同龄人,年幼的温时熙就已经足够出类拔萃。 可那些无法自控的焦躁情绪,使得姜言不能接受温时熙指间任何一个错音。 温时熙每一次出错,都会无可避免刺激到姜言病态的神经,迎来一场可怕的崩溃。 最终,姜言的精神病症愈演愈烈,父子两人连见面都是互相伤害。 那时,因姜言始终无法接纳温时熙,温时熙不能继续留在两人身边。 姜家碍于世家的脸面,也不能将领养的孩子重新扔回孤儿院,无人照看下,就将他送到本宅,扔给整个家族中管事的大伯,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 在老宅渡过的许多年里,温时熙经历过许多事。 有很多开心的回忆,也有绝望的经历。 其中没变的,只有他一直在弹钢琴。 之后他入学音乐学院,顺利毕业,一步步成长成今天的青年。 檐下,温时熙抬头,看向面前的父亲。 “我知道了,您也要保重身体。” 温时熙知道温尔昀对自己没有感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应付场面的交际罢了。 温尔昀交代完唯一能和温时熙说的话,掸了掸指间的烟灰,疏离至极道:“去看你大伯母吧。” 驱赶一般的话语间,温时熙朝父亲微微点头,顺从地迈步离开。 对于两人而言,连尴尬都显得没有必要。 正值初秋,庭院中的桂花点缀在绿叶之间,香气丰盈迷人。 温时熙行走在花廊下,后知后觉,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快就会让他离开了。 虽然带着信息素抑制环,但他身上属于程轩的信息素正值浓郁,应该已经被父亲察觉。 爸爸发病多年,父亲一直不离不弃。 将爱情看做生命的父亲,很不喜欢温时熙看待临时标记的态度。 可如果没有这些标记,温时熙就会疼。 在不会有人心疼的情况下,温时熙觉得,他应该好好心疼他自己。 阳光倾斜中,树影映在主宅的墙壁上,温时熙一路朝正厅走去,与许多人擦肩而过。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老宅,温时熙有几分恍惚。 他知道今天老宅里的所有访客,都应是为了吊唁容雅澜而来,可他经过不少人,无意中听见众人口中的闲谈,都没有任何悲伤的语调。 今天在场的每个人,都只在不约而同地关心一件事。 就是容雅澜死后,他那位早已年老、又庸碌至极的大伯,到底还会不会再选一位omega再婚。 温时熙一路来到正厅,他按照规矩,完成吊唁后,最后看了一眼容雅澜的遗像。 容雅澜长相温婉,作为女性omega,她十分谦和,更是少有的端庄。 大伯身下唯一的儿子,那位姜家老爷子特别指定的隔代继承人姜权宇,是大伯之前的前妻所生,且多年待在国外,一直没有回来。 所以此时,在整个正厅中,不会有人为容雅澜哭泣。 对于大伯母的印象早已模糊,温时熙只能记起在某些时候,容雅澜会来打断他练琴,叮嘱他早些休息。 也许两人也曾亲近,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记忆就像一片既模糊又无法探究的过往,早已无法反馈任何温度。 可正因记不清,却让温时熙觉得自己此时的不悦莫名极了。 他感受着来胸腔中的憋闷,连同那个刚刚想到的人名,渐渐觉得有些恶心,还有点胃疼。 温时熙皱着眉,静静想了想。 他多久没吃东西了? 好像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因为练琴过于专注,后来程轩到来,他一直没顾得上吃饭。 温时熙穿梭在人群走,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会。 他缓缓走出正厅,朝着小时候居住的小院走去。 整个姜家老宅占地颇大,除去与正厅相连的花园外,两侧还有几座小院的,平时用来居住与招待客人。 老宅里的佣人都认得温时熙的脸,他一路畅通无阻,朝儿时居住的小院走去。 内宅区域婉拒访客前往,他越走越静,终于远离喧闹。 小院门口,温时熙迈步走入院内,想找个地方坐一会。 不料,他刚刚迈进院门,就与院中一张毛茸茸的圆脸忽而对视。 院中站着一只漂亮、高贵,又透着一点憨态可掬的布偶猫,是雅澜夫人养的猫。 温时熙站在原地,与猫对视良久后,见布偶猫迈着猫步,一路慢悠悠走到他身前。 毛茸茸的布偶猫身上脏兮兮的,在他的裤脚边轻轻蹭了蹭。 亲昵轻蹭间,温时熙知道,这只猫应当还记得他。 温时熙也记得,从前容雅澜很宝贝这只猫,从不会让它跑出房门,生怕会丢了。 可容雅澜一死,那些佣人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任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微风中,猫猫在温时熙脚边蹭了蹭,继而很不见外,一屁股坐在他的脚边。 映着阳光,温时熙微微抬头。 继而,他一手伸进风衣口袋,从里面掏了个……猫罐头出来。 不多时,宁静的小院中,温时熙坐在木椅上,脚边放着开启的罐头,贪吃的布偶猫吃得正香。 舔舐声中,温时熙眉心微动,想起一件儿时的往事,终于找到了自己不快的原因。 作为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自从来到这座老宅后,是容雅澜给了他第一个“猫罐头”。 他与大伯一家第一次在同一个饭桌上用餐,谨小慎微间,连夹菜都不敢。 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是容雅澜早有察觉,给他送来了一块姜权宇不喜欢的小蛋糕。 手机发出短促的震动轻响,温时熙掏出手机,是程轩发来的消息。 “我上飞机了,时熙,照顾好自己。” 温时熙看着屏幕静坐片刻,没有回复。 视线变焦中,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一路转向脚边的布偶猫。 他看着那颗毛茸茸的猫头,忽而有些恶劣,刻薄地轻声道。 “多吃点吧,容雅澜死了,以后没有人疼你了。” 也没有人会疼他了。 秋风带着一点萧瑟,轻轻拂过院落。 不经意间,温时熙抬头,看向一旁的小楼。 仰望间,他想起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那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在这个老宅里唯一宠着他的人。 温时熙还记得,姜权宇被姜老爷子钦点成为隔代继承人后,就不再与父亲和继母生活在小院里,而是搬到主楼,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 但除了要陪爷爷吃素斋的日子,每晚,姜权宇都会让佣人特别准备,陪他在小院一起吃晚饭。 儿时的回忆随着时间不断泛黄,模糊得什么都不剩,却又仿佛很清晰,带着执着的痛和痒。 不知不觉中,温时熙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当年渗血溃烂的齿痕早已愈合,在顶尖的治疗下,除了找不到病因的信息素失调症,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不久后,一人一猫的安宁时光被前来的佣人打扰。 佣人一脸焦急站在小院门口,看见温时熙时,放心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终于找到您了,时熙少爷。” 温时熙坐在长椅上没动,微微歪头,不解问道:“找我?” 佣人:“姜敛先生想让您去一下正厅后面的议事间,他找您有事想说。” 温时熙闻言,眉心微蹙。 大伯? 在这样的日子,大伯怎么会找他有事? 温时熙一路跟随佣人返回正厅,来到正厅后方的议事间。 第5章 议事间飘着淡淡茶香,隔音十分出众,房门刚刚掩上,便阻隔了门外的诸多声响。 房间内,除了姜敛之外,还有一名与姜敛同等年纪的中年男人。 两人坐在茶几一旁,正在一同饮茶。 作为没有血缘的亲人,姜敛甚至都不愿意温时熙唤他一声舅舅,只允许温时熙按照礼貌,喊他一声大伯。 可今日,姜敛一反常态,挤出一脸似笑非笑的亲切和蔼,招呼温时熙坐到茶几一旁。 上好的茶香中,温时熙一脸不明,坐好后,看了看面前的杯子,又看了看对面的大伯。 以及……斜对面那个他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对视间,男人的目光毫不遮掩,将温时熙上下看过,继而像是很满意,露出一点笑意来。 温时熙觉得那道目光既寒又粘,充满让人不自在的凝视。 这时,姜敛端起茶壶,主动将温时熙面前的茶杯倒满。 姜家家风严谨,温时熙见到长辈倒茶,下意识愣了愣。 只是已经来不及阻拦,姜敛很快倒完茶,又端出那副和蔼的样子,对他道。 “小熙,上好的西湖龙井,尝尝。” 第4章 少女的祈祷 宽大的黑色轿车内,坐在后排的男人一言不发,眉头轻轻拧起。 “真的不在,我都找遍了。”电话里传来陈家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一点微喘:“我看到姜言叔叔的alpha了,但没看到温时熙。” “去车库看看。”姜权宇执着手机,嗓音一如既往,像发号施令一般道:“时熙的车是一辆珠光白的宾利。” 整个姜家除了温时熙这个身无职务的养子,没人会开这样不稳重的颜色。 陈家乐很快来到地下车库,在一众乌漆嘛黑的黑色商务车中,一眼看到姜权宇所说的宾利。 “车在。”陈家乐挠头:“人呢?” 安静的电波通讯中,姜权宇没有说话。 几秒钟后,陈家乐刚要开口询问,听筒传来挂断的提示音。 陈家乐:“……” 姜权宇这个人真没有礼貌啊。 与此同时,姜权宇目光深暗,看向车窗外不远处的老宅大门。 坐在前排的助理适时回头,望向姜权宇面色如水的脸,目光带着询问。 姜权宇吩咐道:“打电话给杨总监,让她再查一下各个子公司的账目,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 市中心酒店套房中,甜腻熏香恰到好处。 头疼牵引着神经元,连同胃部一起传来的痉挛不适,渐渐唤醒昏迷中的身体。 温时熙睁开眼,看向陌生又昏暗的房间。 几秒后,睡着前的记忆渐渐浮现。 他在议事间里喝了大伯倒的茶水,听着大伯与那个男人的谈话,渐渐觉得非常困,想要起身道歉离开时,却全身无力,继而视线渐渐模糊,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时熙看向房间四周,映入眼帘的高档装潢散发着昂贵气息,点缀在房间每个角落。 床头灯光亮轻柔,照着床沿周围,映出一小片光亮。 空气中弥漫的香氛味道既甜蜜又热烈,顺着呼吸进入身体。 床边的落地窗外,霓虹遍地璀璨。 温时熙略略疑惑,继而,看了看自己。 干净的床上,除了风衣外套不翼而飞外,他还穿着出门时穿的黑色西服,只领带微微凌乱,连手套都没有被人摘下。 温时熙撑着身子起身,不料刚刚直起,忽然眼冒金星,又倒了回去。 以温时熙的经验,他好像低血糖又犯了。 这时,一道气喘轻响从另一侧的暗处传来,带着一点调笑的意味。 温时熙闻声回神,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不远处的安静人影。 alpha…… 气氛一时凝固,温时熙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简洁问道。 “绑架?” 来人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捏着一只宽口红酒杯,红宝石一般的液体缓缓流动,色泽透亮诱人。 男人看起来很是年轻,不过二十上下的样子,衣着昂贵,神情却十分阴暗,让人难以琢磨。 “当然不是绑架。”他口吻含笑,坦然道:“怎么,已经不认得我了吗?” 温时熙蹙眉,静静想了片刻。 很快,温时熙开口:“……你是谁?” 男人闻言,嘴边笑意尖锐一分。 凌霄集团的小公子凌霄,众星捧月长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遗忘。 “真令人伤心啊,温时熙。”凌霄道:“你每一场演出,无论是独奏、协奏、还是歌剧伴奏,我都有前去观看……我关注你很久了,你却说不认识我?” 温时熙冷静道:“你要是喜欢我的演奏,等我什么时候接受演出邀请,你可以继续买票来看。可把偶像绑架到酒店,这已经远远超出私生饭的范畴了。” 凌霄摇头,温和笑道:“严格来说,是你家人送你来的,我真的没有绑架你。” 温时熙沉默片刻,此时天已经完全变黑,他无法判断自己昏迷了多久,更没办法从窗外模糊的夜景中推测自己在哪里。 想到昏迷前的事,温时熙轻轻皱了皱眉。 他抬手,一边缓慢朝身上的口袋摸去,一边问道:“你和我大伯,是什么关系?” 凌霄晃了晃酒杯,看起来很是愉悦:“准确来说……” 凌霄说着,抬手将酒杯中最后一点液体一饮而尽。 昂贵红酒发酵得恰到好处,凌霄细细品尝之后,望向温时熙泛着灯光的双眼。 “今天晚上。”凌霄眼中漫出露骨至极的品尝意味,简言意赅道:“他把你卖给我了。” 温时熙愣了两秒,觉得凌霄的话过于离谱:“……你说什么?” “很难理解吗?”凌霄问:“难道你以为你从小到大得到的一切,所有顶尖教育、每月固定的丰厚生活费,这些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温时熙闻言,手掌轻轻握起。 温时熙:“我有扮演好姜言的儿子。” “所以你很贵。”凌霄道:“临港最大的商业地皮,凌家让价二十亿,放任姜家用一个不可能的低价拍走了。” 凌霄解释着,神色却逐渐敷衍,像是不愿意继续和温时熙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想赶快进入正题。 他略想了一下,轻轻笑起,问道:“那么,漫长的今晚,我们从做什么开始呢?” 安静中,温时熙表情冰冷至极。 “你不觉得现在自己说的话很荒唐吗?”温时熙问。 凌霄目光下敛,看向温时熙隐藏在手套下的长指,自顾自道:“我们可以从你喜欢的东西开始,贝多芬、肖邦,还是李斯特?” 凌霄说着,轻轻微笑起来:“你讨厌施坦威,喜欢博兰斯勒对吧?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台。姜伯父说你很聪明,也很懂得趋利避害,就算初时不快,在认清形势后,也一定会乖乖听我的话。所以,如果你真的愿意合我心意的话,我们今天也可以只谈音乐。” 温时熙眉心拧起,一言不发。 凌霄轻轻“啊”了一声:“对了,说到这个——我想听你再弹一遍,去年圣诞在贝朵斯特剧院弹奏的那首《少女的祈祷》。” 床头暖光中,温时熙听着眼前人自说自话,很快,他莫名露出一点笑意。 温时熙发觉,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温时熙开口,不咸不淡地讽刺道:“巴达捷夫斯卡女士要是知道自己的代表作被你这种人喜欢,会气得活过来的。” 凌霄微笑,评价道:“是很适合你的曲子,温时熙也很像少女。” 至少从外形看,床上的青年青涩又干净,看不出一点与香艳传闻匹配的模样。 “用少女形容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有些过分了。”温时熙起身,一片摩擦声后,从床边站起。 轻微的眩晕感中,温时熙轻轻扶了一下墙。 屋中的恒温空调十分干燥,带动体内的燥热与不耐。 温时熙想了片刻,站在床边脱下微皱的西服外套,露出内里的黑色衬衫来。 衬衫微微舒张,又被裤子束缚在皮肤上,勾勒着清瘦的细腰。 他扶着墙面静静站了几秒,略想了片刻。 姜敛对他的评价十分客观,只是并不准确。 他不是趋利避害,只是总觉没必要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来难为自己罢了。 随即,温时熙开口问道。 “那台博兰斯勒在哪?先带我看看。” - 华丽明亮的酒店大厅中,几个男人一路走入。 姜权宇没有露面参加容雅澜的追悼会,可姜家继承人突然回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迅速传开。 他忙了一整天,见了形形色色的许多人,终于回到下榻的酒店。 酒店今日恰好有一场晚宴,是由艺术团举办的蒙面舞会。 第6章 姜权宇一边与许多带着精美面具的舞者擦肩而过,一边听助理低声汇报。 “还是没有找到您的弟弟。”助理详细道:“不过刚刚杨总监发来消息,您的父亲在月初以一个匪夷所思的低价购入了一块地皮。除此之外,其他子公司的账目虽然也有问题,但都在正常浮动、或我们知晓的范围内。” 姜权宇听见“父亲”两个字,神色顿挫,抬起青筋微凸的手,拉了拉领带。 他身上的不快与疏离感在此时达到顶峰,充满强硬的压迫气息,又一时停顿,蔓出一片寒气。 “那场拍卖会的竞价方都有谁?”姜权宇问。 “很多,不过叫价到最后的,只有房地产行业的老牌企业凌家。”助理道:“如果是凌家的话,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那块地皮的真正价值。” 姜权宇:“那笔二十亿的差额,应该是凌家和我父亲达成了其他合作。” 那么,合作的条件呢? “凌家……”姜权宇回忆往事,皱了皱眉:“他家的小儿子,是叫凌霄吗?” 助理点点头:“凌霄今年从柏林的汉斯艾斯勒音乐学院毕业,应该刚刚回国不久。” 姜权宇眉头紧锁,想起一道十分矮小的身影来。 因为是世交,凌霄从小总跟着凌父来姜家老宅。 凌霄喜欢拉小提琴,有一次前来时,欺负温时熙弹钢琴充当伴奏,想要一起在花园里表演。 温时熙不敢不答应,唯唯诺诺在自己家里给客人当陪玩,姜权宇回家时,见到温时熙一个人蹲在花坛边,一张脸委屈巴巴的。 最后还是姜权宇出面,想了些办法,才悄无声息,让碍眼的凌霄从温时熙的视野里彻底消失。 他不是已经警告过凌霄了吗……难道这么多年过去,凌霄又在找温时熙的麻烦吗? - 套房外间,一架木纹色的钢琴静静立在房间正中。 温时熙走到钢琴一旁,带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抚摸过光洁琴身。 古朴又浓烈的忘加锡木色,纹路恰到好处,充满沉稳和肃穆的味道。 温时熙神情微动:“这是……去年柏林拍卖会上,那台上世纪的古董琴。” 若只计较价值的话,甚至比他那台定制的julius更昂贵些。 凌霄站在温时熙身后不远处,嗓音充满意犹未尽的满足,轻柔示好道:“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很适合你,是不是?” 第5章 礼物 温时熙不置可否,连眼皮都没抬,只道:“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和我进行一场友好的古典音乐探讨。” 凌霄:“我在柏林时,与许多交响乐团合作过,也曾几次担任首席,但每当演奏钢琴协奏曲,无论是谁弹奏的钢琴,都无法让我感觉到,曾经从你身上感觉过的悸动。” 温时熙听着凌霄的话,沉默片刻。 继而,他两手抬起,指尖轻捻,缓缓摘下手套。 他一手抚在琴键高音区,轻压间,三个音节应声而起。 博兰斯勒特有的共鸣弦,使得高音婉转入耳时,带着无与伦比的悠扬。 温时熙听着望着指下的琴键,神情微动。 这架钢琴已经调过音,完美得就像一件艺术品。 轻缓的脚步声间,凌霄从后方靠近温时熙的身体。 凌霄微微探身,俯身在身前人耳边,温和问道:“要开始吗?你也很喜欢吧,我甚至都已经感觉到,你与这架琴之间的共鸣了。” 温时熙微垂着眼,如羽的睫毛轻轻眨了眨。 平心而论,温时熙真的很喜欢这台博兰斯勒。 可这股香氛味道让他着实讨厌,而且既然已经确认房里没有其他人,他不想继续陪身后人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了。 “不要靠我这么近。”温时熙道:“你以为我感觉不出,这房间里的香薰里面,有使omega发情的引诱剂吗?” alpha向来如此,无论怎样的示好,都不过是手段而已。 懂得投其所好的追求者他见得多了,凌霄也不过是稍稍有钱的其中一个罢了。 凌霄闻言,轻轻一愣。 继而,凌霄道:“是因为不久前刚刚发过情,所以格外敏感吗?” 温时熙挺着渐渐加重的晕眩感,将手收回,离开琴键。 “算是吧。”温时熙道。 凌霄抬手,越过温时熙的身体,将红酒杯放在钢琴上。 他并未露出被人戳穿的窘迫,想来两人都心知肚明,没人会用二十亿去换一首曲子。 “既然如此,听说温时熙很开放,从来不挑alpha。”凌霄前倾,覆上温时熙的后背。 衬衫轻软,体温刹那溢出。 “不过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不止这个,你喜欢什么姿势?”凌霄口无遮拦,声音越发暗哑:“要试试在钢琴上吗?还是说,我们回到床上?” 不只是临时标记,和高额筹码对等的东西,只能是温时熙整个人。 当然,也包括他的音乐,和他的身体。 此时此刻,温时熙体内还残留着属于程轩的香草信息素,在这样的氛围中,显得十分晦乱。 就好像温时熙这个人,在由样貌、家世所铸成的华丽古堡中,其实到处一片空洞,更是遍地布满狼藉。 凌霄口中不悦弥漫:“等我们完成终身标记,你体内这股信息素就会消失了,对吧?” 低语中,温时熙目光平静,注视着凌霄刚刚放在钢琴上的酒杯。 格外相似的画面和语调,让一段封尘已久的回忆渐渐浮现。 温时熙觉得,自己好像记起凌霄是谁了。 长相丑陋又总是缺着一颗牙的年幼客人,因为家教欠缺,每次前来,都喜欢使唤他弹琴伴奏,还会把各种各样的杂物随手放在他的钢琴上。 温时熙歪了歪头:“原来是你。” 凌霄闻言,微微侧头,没听清温时熙说的是什么。 疑惑间,凌霄刚要开口询问,下一秒,只见温时熙忽而回头。 两人离得很近,这样的回头,几乎和投怀送抱没什么区别。 只是温时熙手上动作极快,从衬衫口袋中抽出一支黑色长笔,朝身前送去。 下一秒,电流滋响转瞬而过,凌霄忽而倒地。 强烈的疼痛感中,肌肉猛烈收缩,如同撕裂一般。 加载在钢笔硬壳中的小型电击器电压不稳,凌霄并未失去意识,只全身深陷在可怕的挛痛里。 他跌坐在地,仰头看向温时熙,露出一脸错愕表情。 电流余响很快消散,只剩刺痛经停。 温时熙表情如旧,身体微斜靠上钢琴,一边重新将电击器夹回衬衫口袋,一边道:“好惊讶的表情啊,凌霄。” 到底要有多自大,才会认为一个常年游走在各个alpha之间的omega,会没有自保的手段? 凌霄听温时熙喊出自己的名字,露出一抹十分复杂的微妙表情。 温时熙一手拿起凌霄放在钢琴上的酒杯,举到眼前后,指尖骤然松开。 酒杯在视野里不断下滑,重重落在地上后,在脆响中碎裂,朝四面八方飞溅。 “嗯,我想起你是谁了。”温时熙微笑道:“你是小时候那个既难听又讨人厌的小提琴。” 凌霄听到温时熙的话,意外之余,喉咙一阵发紧。 温时熙说着,缓缓弯腰,从地上捡了一片酒杯碎片。 继而,他缓缓迈步,走到跌坐的凌霄一旁。 “大伯是个计划周详的人,所以现在不会人知道我在这里,对不对?”温时熙蹲下身子,缓缓问:“所以就像你敢随便要挟我一样,我现在对你做什么,也都不会有人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没错吧?” 温时熙用指尖捏着那枚玻璃碎片,轻轻抵上凌霄的脸颊:“你刚刚说,你想听少女的祈祷……现在换成你,我给你个机会,向我祈祷吧?” 凌霄有人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要挟。 温时熙儿时软糯可欺的样子渐渐浮现,与面前这个一脸冷清的青年根本没有一点相似。 凌霄忍着声带处的肌肉酸痛,一字一顿道:“变了很多啊,温时熙。” 温时熙:“嗯,人总要长大么。” 凌霄轻轻咬牙,声音闪着狠厉的味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温时熙:“你还是先求求我不要手抖,以防我不小心,在你难看的脸上在添条伤疤吧。” 凌霄双眉死死拧起,不知道温时熙到底哪来这么大胆子。 可他沉默片刻,语调还是渐渐软下:“……至少有一点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今天之后,我会把你一直带在身边。你也记起小时候的事了,对吧?我们的合奏完美无瑕,我知道,你也需要我……至少比起其他人,我更懂得你的音乐,不是吗?” 电流残留下,凌霄每说一个字,喉咙都传来一阵裂痛,可他没有停下,只神情晦暗,徐徐问道:“你难道就愿意在简家,做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吗?一个生殖腔发育不全、无法生育的omega,比起之后被姜敛当做废棋去联姻,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第7章 安静中,温时熙听着凌霄的话,捏着酒杯碎片的指尖不自觉用力。 锋利割破薄皮,轻轻嵌入指尖皮肤。 痛觉作用下,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既轻又缓的讥讽笑意来。 “我最讨厌有人大言不惭,以主人的姿态,私自决定我的人生。” 温时熙说着,起身站起:“凌霄,像这样的生活,你觉得很难熬对吧?可对我而言,这种人生我已经过了二十年。比起做某个alpha的情人,我更愿意烂在泥里。” 他说着,走到窗边,抽下窗帘绑带,返回将凌霄的手脚捆好。 继而,他最后晲了一眼瘫软在地的高大人影,无视掉凌霄的叫喊,走进套间,神情自若,拿好自己刚刚脱下的外套。 温时熙知道小型电击器电流有限,维持不了太久时间,凌霄马上就能恢复行动能力。 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只能先离开再说。 可温时熙找遍整个房间,没找到他一贯佩戴的信息素抑制环和手机。 片刻后,一片奢华却安静的外间正中,凌霄看着温时熙走向套间房门,声音阴恻悠缓,开口道:“你以为你能走出去吗?” 温时熙略略停顿,问道:“看来,你还安排了看门狗?” 凌霄:“你那只小型电击器,电量最多使用两至三次……无论是房间门口还是酒店门口,都有姜家的人,几十分钟后,你就会被重新送回这个房间。” 温时熙眼色暗了暗,没想到姜敛竟然把这件事做的这么绝。 不过他还是朗朗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凌霄在无法动弹间,用力撑起身体:“你在这个房间待了那么久,马上就要发情了吧?你现在离开,除了引起骚乱,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去。” 说话间,温时熙走到房门口。 他闻声回头,但只是颇为不舍,看了看那台博兰斯勒。 继而,温时熙抬手抚在门把上:“看在那台钢琴的份上,给你个建议。有这个闲工夫,还是想想我报警后,你要怎么和警察解释吧。” - 深夜时分,酒店配套的高端茶室门口,几人从房间中走出。 姜权宇与陈家父子握手道别,眉宇间难掩焦躁。 经过问询,佣人没见到温时熙离开,也说温时熙没有留宿在老宅里。 故而方才的整场洽谈,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分别时,陈家乐趁自家老爷子先一步走远,一脸欲言又止,拉住姜权宇的胳膊,小声道:“等等。” 姜权宇不解:“做什么?” 陈家乐一言难尽,闹心地隐晦道:“我爷爷在你的房间……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姜权宇闻言,轻轻蹙起眉。 陈家乐:“我也没办法,是他特意吩咐的。你知道就行,别让人看见,自己处理了得了。” 姜权宇一脸寒霜,看着陈家乐的脸半晌没说话。 半晌后,姜权宇冷声道:“我知道了。” 说着,他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电梯内,一众助理与姜权宇分别,抵达各自的房间楼层。 贵宾电梯一路上行,来到总统套房所在的酒店顶层。 不多时,男人沉稳的脚步声来到房间门口,机械的电子认证音过后,姜权宇推开房门,缓缓走入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惬意的暖风,月光透入空旷又华丽的会客厅,到处静谧又安宁。 皮鞋轻触地板的响动格外清晰,继而,脚步缓缓一顿。 空气中似有若无的omega信息素,不带任何鲜明味道,只饱含冰凉的余味,在格局复杂的套间内静静漂浮。 姜权宇脚步一停,猜出陈家乐所说,那个需要他处理的“礼物”是什么了。 套房最小的卧室隔间内,一道消瘦身影蜷缩在衣柜深处。 人影听着门外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眉心细细拧在一起。 第6章 心跳 用最后一点电力解决掉堵在门口保安后,温时熙没有离开酒店。 正如凌霄所说,他与凌霄说话时吸了太多发情剂,根本就走不远。 好在他在酒店里转了一会后,就听见有人要来顶层的套房送东西。 他假装同样住在顶层,一路搭电梯上来,在送东西的人进入房间后,悄悄溜入房内,凭借着多年居住套房的经验,趁人不注意藏在角落。 温时熙知道姜敛不会把他随便带到某家酒店,这里多半会是姜家的产业。 他身上的信息素外泄已经无法控制,程轩昨天的标记十分温柔轻浅,早已压不住他体内被香薰激起的热度。 凌霄说的没错,无论他躲在哪里,很快就会被姜敛的人发现,根本无法掩藏。 就算他能找到好心人,躲到别人的房间,也难保姜敛不会用尽各种办法,将他从客人的房间拖出去。 温时熙想了良久,觉得入住总统套房的人非富即贵,就算不会帮他,也应当至少不会害他。 而且他在房间里看过,套房中只有一间主卧有居住过的迹象,既然都已经这么晚了,也难保那人还会不会回来。 就算回来,套房中这么多房间,如果住户是个beta,也根本不会发现他。 他只要一一点运气,就能在这里躲到明天,等发情期症状减退些许后,再想其他方法溜出去就好。 可此时,温时熙屏息听着响动,发觉自己就差这么一点运气。 脚步声在进入房间后,有片刻的迟疑。 继而,那人寻着信息素漫出的方向一路走来。 温时熙轻轻握拳,在发情的混乱和剧痛中轻轻咬牙,思考着措辞。 来人能顺着信息素找到他,应当不是beta。 如果是omega还好,可如果,又是alpha…… 不多时,脚步声停在门口。 金属卡扣声响起,房门应声而开。 下一秒,男人的沉稳声音,隔着衣柜门板冷冷传来。 “你自己出来,或者我叫保安,选一个。” 温时熙呼吸轻停,知道继续躲藏也没用了。 他手臂轻动,搭上身边的衣柜门。 腺体处传来的疼痛,随着动作,仿佛刀割一般。 温时熙咬牙推开柜门,发出一声闷哼。 温时熙嗓音一片沙哑,缓缓道:“不好意思,我……” “我不喜欢重复。”男人冷漠打断他的话,淡声道:“自己出去,或者我叫保安带你出去。” 温时熙双手握拳,身形晃动颤抖,从衣柜中起身。 他扶着衣柜门,现身在房中一角。 窗外月色明亮,轻轻照在他细软的发丝上。 姜权宇站在房门口,看着套房中现身的omega。 小omega衣着简单,黑色衬衫微微褶皱,袖口胡乱卷起,戴着一张楼下蒙面舞会中最常见的威尼斯面具。 无间断的呼吸中,姜权宇的眉头深深拧起。 他将眼前人表露出的特性一一看过,神情越发阴暗。 没有味道的清凉信息素、消瘦的身形、简单的衣着习惯…… 以及还有那张,故意遮掩相貌的面具。 姜权宇轻轻抿唇,眼底一片深渊。 同一时间,温时熙抬头看向来人的脸。 瞳孔轻缩中,温时熙准备良久的措辞,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冷峻人影站在门口,身上西装笔挺优雅,欣长的身影静立在月光中。 墨发衬着夜色,那张俊美的脸微微绷起,眉间写满冷漠,还有一道不难察觉的厌恶。 温时熙有几分恍惚,不知是自己因为发情产生了幻觉,还是世界上会有两个人外形相似,竟然能到这样的程度。 姜权宇见眼前人现身后久久没有动作,一张脸难看至极。 “到底要我说几遍,还是说,你更喜欢被保安架出去?” 温时熙双手死死握起,望着说话人的脸。 他不会忘记姜权宇的声音……这既不是他的幻觉,也不是相似的其他人。 是姜权宇回国了,就在他面前。 喉咙处紧紧缩起,求助亦或问候,温时熙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在一时间,从没想过姜权宇在见到他后,竟然会这样驱赶他。 可很快,短短几秒后,温时熙视线流转,看向视野边缘,见到面具的轮廓将视线遮挡。 这是他刚刚路过蒙面舞会时,为了装作来宾躲避追赶,从会场里随手拿出来的。 看来因为面具,姜权宇没有认出他。 “还不走?” 姜权宇说着,将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 手机点亮后,映出一小片光亮,照着姜权宇不带一丝温度的脸。 眼看他要打电话叫保安,温时熙呼吸轻停,哑声开口。 “我走。” 姜权宇得到回答,再度看了一眼眼前的omega后,没有片刻停留,转身朝房间入口的会客厅走去。 发情omega身上清冷信息素过于浓郁,姜权宇知道,就算他是极优alpha,也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太久。 第8章 姜权宇走到会客厅,站在房门一旁,打算等人自己走出来。 姜权宇觉得,陈家老爷子这个“礼物”,着实出格了些。 但姜权宇既没有多余的好心,也没有额外的同情,会在面对一个任别人把自己当成礼物的omega时,展露出一丁点体贴。 不多时,凌乱轻浅的脚步声从走廊拐角中出现。 温时熙硬撑着思绪,一步步朝门口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暗暗想:离开这里之后,躲到地下车库的工具间去吧。 可就在他经过姜权宇时,一点alpha信息素猝不及防,随着呼吸没入敏感至极的身体。 神志一瞬空白,下一秒,温时熙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 熟悉无比的信息素,仅仅瞬间,就仿佛将他的身体硬生划开,闯入最深的骨缝中,唤醒脑海深处的噩梦与记忆。 不断被侵袭催化的潜意识间,极热与渴望如同沉重的深海一般,将他投放在无法挣脱的水压中,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另一边,姜权宇看到人突然跌倒在身前,双眉再次蹙起。 他开始确定,这小omega就是听从陈老爷子的吩咐,在他面前磨磨蹭蹭不肯离开。 姜权宇必须承认,他眼前的身影太像一个人,如果任人继续留在眼前,他一定会心乱。 “这么不愿走?”一时间,驱赶带上无情:“是因为收了钱,还是因为是omega,所以只要发情,无论见到谁都可以?” 姜权宇说着,声音带上不耐。 很快,他重新拿出手机。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拉力从裤子上传来。 姜权宇视线下垂,看向地上的身影。 omega青年硬撑起上身,一手不断颤抖,轻轻拉着身边人的裤脚。 冷汗浸透全身,声音微弱到极致,只剩下一点气喘。 “我走……” 温时熙又道。 他说着,松开手,撑着地板缓缓站起。 可下一秒,呼吸伴随剧痛,如同尖刺深深刺入身体。 温时熙一口气散去,整个人重新跌回地面。 随着倒下,温时熙两眼一黑,强撑了良久意识终于消散,无声昏了过去。 门边,姜权宇看着地上的人影突然停下所有动作,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这omega,未免花样太多了些。 姜权宇不打算继续与眼前人磨时间,他找到助理的号码,准备叫人来处理。 这时,就在电话拨出的前一秒,来电先一步到来。 陈家乐的名字赫然显示,姜权宇压下内心的怒意,接通电话后,沉着嗓子“喂”了一声。 陈家乐完全没听出姜权宇话中的极寒,只飞快道:“你不是说明天回老宅吗,我在酒店门口看见你爸的秘书了,就那个姓刘的,他来干嘛?” 姜权宇闻言,微微蹙眉:“刘秘书?你确定是他吗?” “确定。”陈家乐道:“还有,酒店里的安保都出动了,在抓一个小偷。听说蒙面舞会也提前结束了,好像有什么乱子,你睡觉关好门。对了,你那是个套房,以防你找不到,我爷爷说让我告诉你,他送给你的礼物,助理给你放在书桌上了。” 随着陈家乐尾音落下,姜权宇空了整整一秒,才快速问道:“……书桌上?” “嗯。”陈家乐挠头:“你直接扔了就行,我爷爷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但你都这么大了,‘姜氏接班人喜欢拼乐高’听上去也太蠢了。” 姜权宇双唇微张。 下一秒,姜权宇快速转头,看向倒在月色中的身影。 他明天就回老宅,父亲的秘书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为别人来的。 更重要的是,陈老爷子送来的礼物,不是omega。 视线正中,因为倒下,那人脸上的面具微微错位,露出一小片脸颊。 苍白失色的皮肤浸透在月光中,冷汗浸湿鬓角,仿佛雪光轻柔。 姜权宇两步走到那人身边,单膝蹲下,伸手拿下那人脸上的面具。 熟悉面容闯进眼帘,即使在昏迷中,紧闭的双眼与软唇仍然透出一片不难看出的痛苦。 被面具掩盖的额间,冷汗点点刺目。 姜权宇轻吸着熟悉的味道,手上重重一顿。 原来,根本不是相似。 一片安静中,从不慌乱的双眼刹那轻颤,耳鸣忽起,心跳轰响。 第7章 他欠我的 温时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他的梦境杂乱无章,渐渐地,熟悉的呼唤声一道道响起。 低沉、轻缓、近在咫尺。 好像要将心跳一点点蚕食,紧紧地束缚住所有。 梦境低语中,温时熙再度梦见小时候的琴房。 凌霄仍然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要练习卡门幻想曲,要求温时熙为他伴奏合音。 温时熙讨厌给别人合音,可他知道,他的一切都来自于大伯,面对大伯的客人,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过后来,凌霄是怎么消失的呢? 温时熙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从某一天开始,凌霄就再也没来过老宅,更没有在他的面前出现过。 干净安静的卧房中,点滴声不断轻响,温暖剔透的晨光透过纱帘,轻轻照在榻间虚弱的面容上。 随着渐醒,温时熙轻轻皱起眉。 体内的钝痛仍有残留,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干净的天花板。 短暂晃神后,温时熙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点滴架。 片刻后,一道开朗人声从一旁传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了。” 温时熙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alpha。 陈家乐抱着游戏机,从半夜开始等到现在,终于等到温时熙苏醒。 他放下游戏机,走到床边来,和煦地自报家门:“我是陈家乐,你知道港都嘉年华乐园吧,那就是我家的,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不是什么坏人,你不用害怕。” 温时熙微微张嘴,刚想说话,发现喉咙一阵干哑,嘴唇也干涸得吓人。 陈家乐听着哑音,连忙倒了杯水,又扶着一头浆糊的温时熙坐起来,看他将水抿入口中。 温水流淌过干涸,将黏膜濡湿。 温时熙胃里难受,只喝了一点,继而,他放下杯子,看了看右手食指上的纱布。 指尖被高脚杯碎片刺伤的伤口,此时已经被人妥帖包扎,颇有点夸张。 与此同时,盘踞在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味道微妙不同,是琥珀木与杜松混合的幽暗淡香,已经完全替代了原有香草清甜。 温时熙双目微睁,瞬间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 这是,姜权宇的信息素。 “没有标记。”陈家乐见状,立刻道:“是信息素提取液,混在点滴里了。” 温时熙转头看了看陈家乐。 他渐渐回想起昨天的所有事,目中带上审视。 一觉醒来后看见陌生alpha的体验——温时熙真的不想再有了。 陈家乐有点闹心,不知道温时熙一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半晌后问道:“……那个,要帮你报警吗?” 昨夜姜权宇亲自出面找到酒店经理,已经知道了温时熙出现在这里的始末。 温时熙闻言,轻轻抿了抿唇。 他思绪混乱,停顿了片刻,轻哑开口。 “我哥……呢?” 陈家乐:“他有好多事要忙,去公司了。” 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在,挺好。 陈家乐:“姜权宇走时说,报不报警你可以自己决定。” 温时熙闻言,思酌片刻。 “不了。”温时熙道:“不用报警。” 陈家乐:“那之后再有类似的情况怎么办?” 海港上流都知道……凌霄的名声不大好啊。 温时熙抬头,神态松缓,举手蹭了蹭被发梢撩拨轻痒的额头:“我有录音,我会找机会和大伯说的。” 他的电击笔足够优秀,应急服务一条龙。 凌霄昨天说了一箩筐废话,可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他从小到大享受的一切,到头来都需要付出代价。 其中最为明码标价的,就是他自己。 “告诉我哥,我不想他管这件事。”温时熙淡淡道:“还有,他什么时候回美国?” 温时熙说话间,眉宇透出病容,却又充满莫名的从容与冷傲。 陈家乐望着温时熙的脸,微妙地歪了歪头。 他只觉温时熙不愧是姜权宇的弟弟,换做其他娇生惯养的豪门omega,碰到这种事,醒来后早就哭哭啼啼了。 陈家乐坐回沙发:“他在海港有事要忙,近期应该都不会回美国。” 温时熙皱眉。 “你还有什么不舒服么?”陈家乐拿过沙发一旁的手机,一边拨出电话,一边道:“姜权宇说,你醒了后,让你和他通个电话。” 电话很快拨出,陈家乐举着手机,朝温时熙递去。 第9章 可一时间,温时熙根本没抬手。 通话响了一声,很快被人接起。 房间十分安静,陈家乐举着手机,见温时熙完全没有接手的打算,不解地眨巴眨巴眼。 怎么不接? 温时熙眼眸下垂,看着通话中的屏幕。 几秒后,温时熙:“我没答应你,和姜权宇通电话。” 陈家乐:“……” 啊? 可他都打了,而且都打通了。 陈家乐又等了片刻,见温时熙稳坐不动,只好收回手,把手机贴到自己耳边。 “喂,是我。嗯,醒了……” 不多时,陈家乐挂断电话。 他再度看向温时熙,表情很是悲愤。 不过陈家乐倒是看出来了:“你和姜权宇关系不好?” 温时熙一脸漫不经心:“门庭赫奕,兄弟间关系不好很正常吧?” 陈少爷很天真:“可姜权宇看起来很关心你,兄弟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积怨啊?” 昨天陈家乐都到家了,硬是被姜权宇一个电话又给拎了回来。 温时熙闻言,嘴唇紧闭,没答话。 陈少爷念念有词:“昨天在老宅,他就让我找了你很久,夜里发现是你遇到麻烦后,看起来也很吓人。” 温时熙双眸冷淡:“那是他欠我的。” 陈少爷:“哪有什么欠不欠啊,你是指继承人的事吗,那是姜爷爷亲自指定——” “趁着易感期,把好好的beta强行变成omega。”温时熙打断陈家乐的话,侧着头问道:“这也能算是可以简单过去的积怨吗?……兄弟之间?” 安静中,点滴轻响再次清晰起来。 陈少爷足足反应了十秒钟。 “你说、什么?” 姜权宇,把自己的弟弟…… 卧槽!姜!权!宇! 阳光中,温时熙看着陈家乐精彩纷呈的脸,动了动僵硬的手腕。 温时熙声音懒散:“有饭吗?我饿了。” 陈家乐的心情很复杂。 “……你想吃什么?” - 点滴十分缓慢,两个小时后才结束。 拔出针头时,医生叮嘱温时熙第二天还要继续输液,持续摄入alpha信息素安抚剂,直到发情期完全渡过为止。 温时熙不打算住在姜权宇的套房里,给了医生自己公寓的地址。 医生离开后,酒店经理诚惶诚恐,将温时熙“遗落”的手机送上来。 不过他的抑制环还是没找到,如果温时熙想离开的话,只能先用抑制贴压一下。 手机刚刚送来,只剩最后一点微弱电量,一个意料之中的电话掐着时间打入。 温时熙靠在床头,看着来电显示,眼底划过一点灰暗。 几秒后,他接通电话,把手机静静举到耳边。 父亲的声音传来,与往日一般无二。 “小熙。” 温时熙沉默片刻,想到昨天在老宅,父亲特意叮嘱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给他那个名义上的爸爸打电话,以防刺激到姜言本就疯癫的神经。 大伯就算再过分,也不会在没有告知温尔昀和姜言的情况下,直接把他卖给凌家。 可温时熙昨天真的没想到,原来父亲说的“无论发生什么”,竟然会是这样的事。 温时熙口吻不咸不淡,唤道:“父亲。” 温尔昀十分敏锐,从温时熙的嗓音中,听出比往日更甚的疏远。 对于这个养子,温尔昀自认毫无感情,只是保留着一点可有可无的牵连而已。 温时熙是劣性omega,不光信息素没有任何味道,还不能生孩子。 姜敛说会给温时熙找个好的世家联姻,手段虽然不堪了些,但他也没有必要反对。 但现在出了事,姜敛找到他,也只能由他硬着头皮出面,打个电话过来问问。 “昨天的事。”温尔昀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温时熙微微仰头,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坦然道。 “我还以为,您还有最基本的廉耻,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一旁默默偷听的陈家乐彻底沉默了。 某种意义上,陈家乐觉得温时熙这张嘴有点厉害。 果不其然,通话那头的温尔昀受到讥讽,很快露出难看模样。 短短几句话后,温尔昀匆匆挂断电话,只剩温时熙听着通话中传来的嘟嘟声,神情难以捉摸。 不多时,温时熙放下手机。 他整个人神态疏阔,看起来毫无波澜,仿佛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仍然维持着不会动摇的清冷,就算此时孱弱,也仍然无可肖想。 温时熙安静坐了一会,继而看向假装玩游戏机的陈家乐。 “有车吗?” 陈家乐抬头:“……你要回家?” “不。”温时熙道:“送我去个地方。” 第8章 错音 市中心一所高端公馆内,晚宴的准备工作正当火热。 长期服务于各大顶尖行业豪门,专门用来举行宴会的特别公馆,将奢华与低调完美融合,坐落在经济命脉汇聚的内环区域。 宴会厅内一角,现场演奏的小型交响乐团正在进行最后排练。 作为宴会的背景音,众人的演奏虽然不需达到音乐厅水准,但也要满足豪门世家们鉴赏现场演奏的基本要求。 这其中,负责钢琴间奏曲的琴手几天前发生意外,实在没办法,托到温时熙在大学时的钢琴老师,想找个人来救场。 温时熙答应了老师,今晚来晚宴救急。 即使出了那样的意外,他也能平静地前来,只是耳后的抑制贴黏在敏感皮肤上,使他总觉难受。 温时熙通过接引,进入宴会厅后,发现老师也在现场。 梁敏老师今晚作为特邀指挥,会与小型交响乐团一起合作。 她见到温时熙,两人喜悦地打过招呼。 不多时,温时熙独自来到今晚演奏的钢琴前。 他坐在钢琴椅上,轻轻摘下手套,看向钢琴面板上的标识。 施坦威。 准备现场的喧闹,一时使人有些烦躁。 比起所有大师的钟爱,温时熙最讨厌施坦威。 施坦威琴声庄重沉稳,饱满明亮,几乎没有任何缺点,能无瑕呈现钢琴家的所有演奏,是当之无愧的钢琴帝王。 可就是太完美了,在儿时的他眼中,总是很像那个高不可攀的姜权宇。 相比起来,没人在意的温时熙,就像博兰斯勒高音区中,那根不参与发音、只参与共振的第四根弦,共鸣隐晦,仿佛不存在的小孩。 这时,一旁的梁敏惊讶道:“小熙,你的手怎么了?” 温时熙低头,看向指尖的红痕。 他嫌那纱布碍事,早就给丢了,此时结痂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边缘泛着浅粉。 温时熙:“不小心擦伤了。” “看起来很严重?”梁敏关心道:“弹琴的话,会疼吗?” 温时熙捏了捏伤口,钝痛蔓延间,他面无表情摇头道:“不疼,没事。” 随即,他指尖轻落,练习起入场结束时用于承接晚宴开始的独奏曲。 宴会厅配备的演奏级施坦威,发声精准跃动。 时间点滴而过,直到华灯初上时分,深秋月影自云中渐显,澄净又明亮。 入场时间,晚宴宾客渐渐到来。 各色名流与投资商缓缓入场,衣着正式,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交响乐团经过一个下午的排练和预演,已经可以很好配合。 随着乐团不间断地演奏,终于迎来晚宴开始的时刻。 所有到场来宾都已经抵达,晚宴举办方也已经完成致辞,接下来,是自由沟通的洽谈时间。 温时熙在老师的示意下,将双手抚上黑白琴键。 继而,重音落下。 拉赫玛尼诺夫的g小调前奏曲,经过放慢与重新编曲,很适合这样的开场。 快节奏的活泼进行曲,作为海港码头经济贸易畅谈的开始,最恰当不过。 随之而来的浪漫主义中段,不断渐强渐弱的音调在指内流淌,内音部婉转又细腻,美妙得无与伦比。 无需额外扩音,琴声透亮清晰,洒向宴会厅的各个角落。 人群中,一道临时应邀而来的深色身影站在不远处,被热络的人群簇拥在最中央。 男人站在众人正中,极优的alpha气场,使他拥有着不可忽视的吸引力。 七年没有归国的豪门接班人,在华盛顿纵横沉浸,一朝回国,就坐拥最高权柄,甚至仅仅一个呼吸,就能决定一家中小企业的命运。 渐渐地,在听清琴音后,男人神情微微凝滞。 他下意识抬手,不带一丝犹豫,强硬制止了身边人的侃侃而谈。 安静中,姜权宇转头,看向那道坐在钢琴前的身影。 视野里,欣长身影坐在方椅上,同样的黑色衬衫,只是换过新的,认真看,还能看出一点久折的印子。 第10章 白皙的纤细手腕从黑色袖口中露出,修长手掌与十指,在随意操控的黑白领域间跳动,仿佛芭蕾舞者翩翩起舞。 不断加速的短快节奏,对演奏技巧很有要求。 温时熙讨厌被技巧牵着走,对于他这样从小练琴的专业演奏者来说,只要足够用心,练得多,每个人都可以掌握技巧。 轻快的尾音过后,一首简短的前奏曲告一段落。 指挥棒晃动那一刻,声音被再次交还给交响乐队。 作为无人关注的宴会伴奏,没有人会为角落的钢琴家鼓掌。 只有梁敏老师心跳回响,知道温时熙这一支拉赫的水准。 她不知道温时熙成年后,为什么没有按计划前往古典音乐的起源地欧洲继续深造。 温时熙明明是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却停留在海港市,成了一名自由、但令人惋惜的陨落流星。 交响乐再次响起,间奏结束,温时熙可以拥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一首前奏曲酣畅淋漓,温时熙微微出汗,耳后的阻隔贴实在难受。 他从演奏场离开,前往洗手间,想换片新的。 洗手间内,温时熙换好贴片,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一贯蓬松的碎发被梁敏老师一手鼓捣成专业演奏的严谨模样,抹上发胶,露出完整的精致脸庞。 温时熙回想着刚刚施坦威的琴声,用沾着凉水的手拍了拍脸颊。 果然比起他的博兰斯勒,施坦威更具有无与伦比的穿透力。 说起来,其实他也该放下儿时的幼稚成见,买台施坦威回家。 温时熙一边想着,一边走出洗手间。 洗手间外,一道冷峻身影站在门边,恰好立在温时熙的必经之路。 温时熙视线流转,在看到人影后,脚步微微停顿。 走廊尽头的宴会厅传出阵阵喧闹,可温时熙却因呼吸忽而停下,察觉到了一瞬间的安静。 姜权宇微垂着头,余光看到温时熙出来,轻轻扬起脸。 熟稔的凝望,深邃、悠长、压迫十足。 两人对视片刻,方才急促的琴音仿佛随着视线交融,重新回到耳中。 可下一秒,温时熙很快移开视线,朝姜权宇一旁走去,打算直接回宴会现场。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是很想和姜权宇说话。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低沉男声突兀传来。 “第三十七小节,你弹了一个错音,中后段过度的提速,也有些心急了。” 温时熙脚步一停,站在原地。 他轻轻抿了抿唇。 姜权宇站在身后不远处,声音格外清晰。 “手上的伤口愈合前,你不应该演奏的。还是说,现在的温时熙,对钢琴的态度,已经随便到这种地步了?” 温时熙喉结轻动,在身后人的发问中,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 温时熙:“谢谢你帮我指出问题,但我不需要。以及我怎么弹琴,好像和你没有关系。” 姜权宇目光平静,望着温时熙写满拒绝的后脑。 一时间,姜权宇的嗓音轻了些。 “这么和大哥说话——你多久没挨骂了,温时熙?” 男声轻缓,却凉得透透的。 两人近身站立,比起alpha的体型,温时熙十分纤瘦,看起来很没赢面。 和儿时一样的压迫感中,温时熙没答话。 姜权宇冷冷下令:“如果还想要你那台宾利的话,转过来。” 温时熙:“……” 妈的。 温时熙冷酷转头,一张漂亮的小脸透出浓浓不快,不过他这副神情落在姜权宇眼里,只像一直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臭脸小猫。 姜权宇很久没看到温时熙这个表情,静静地看了一会。 姜权宇:“陈家乐应该有告诉你,醒了和我通电话吧?” 温时熙:“没有。” 姜权宇顿了顿,沉声道:“没规矩。” 以姜权宇对陈家乐的了解,他知道温时熙在撒谎。 温时熙被戳穿,也没窘迫,只看似亲昵顺从地问:“我给哥哥打电话的话,哥哥会和我道歉吗?” 姜权宇:“道歉?” 温时熙模仿着姜权宇昨夜的语调,有样学样地重复道:“因为是omega,所以只要发情,无论见到谁都可以?” 姜权宇皱眉。 他昨夜以为温时熙是陈老爷子送来的,是说过这样的话。 温时熙仰头:“我知道你不会道歉,所以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他就不需要给姜权宇打电话,逻辑圆满的不得了,就算是姜权宇,也没理由骂他。 逆光的角度中,姜权宇的脸高高在上,眼中又仿佛含了些浅光。 姜权宇:“想要我道歉?” “算了。”温时熙改口道:“我怕折寿。” 整个姜家的宝贝疙瘩,怎么可能跟他道歉呢。 温时熙对姜权宇理所应当的接近感到不解,也不懂姜权宇为什么会来找他。 以今夜两人的身份,姜权宇不该特意跑来和他搭话的。 不远处,姜权宇目光沉静,默了片刻,开口道。 “过来。” 温时熙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做什么?”温时熙问。 他和姜权宇是兄弟没错,曾经也很亲密没错。 但分别太过难看,重逢也是难看。 要他这样面对姜权宇,他不自在极了。 姜权宇双眼轻眯,露出一点不满。 温时熙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又道:“……我不太舒服,不想离alpha太近,尤其是你。” 温时熙觉得,他都这样说了,其中理由,也不用他特别解释了。 姜权宇要是识趣,就别再惹他了。 七年过去,他们现在连熟人都算不上。 却不料,对面人闻言,眼底的不满更深了。 长久以来的掌权者,最讨厌被反抗。 一时间,走廊颇为安静,来自姜权宇的沉默厚重极了,随着时间推移,化为深邃的幽暗。 不多时,脚步声轻轻响起。 第9章 海洋香水 皮鞋踩在公馆走廊的绵软地毯上,声音细不可闻。 姜权宇迈动脚步,几步之后,走到温时熙身前。 随着对面人靠近,温时熙意料之外,指间轻轻弯曲。 一时间,他仿佛都闻见姜权宇身上的海洋香水味道。 站定后,姜权宇抬手,朝温时熙颈侧伸去。 温时熙下意识躲避,后撤半步后,很快听见身前人低沉、充满危险的嗓音。 “别动。” 温时熙后脚顿在原地,下一秒,姜权宇的手触碰到他的领口。 摩擦声轻轻响起,衬衫尖领被人轻缓翻起,那双手灵活又霸道,取下温时熙原本佩戴的小巧领结。 继而,姜权宇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条黑色皮质、带着蝴蝶结的信息素抑制环。 温时熙身上的发情症状远没有彻底消去,只是在输了信息素提取液后有所缓解而已。 “别太胆大。”姜权宇一边将抑制环戴在温时熙的脖颈上,一边道:“否则你真的会挨训。” 姜权宇的身影挡住走廊顶光,圈出一小块阴影,将身前的omega环在暗处。 动作熟稔,就像几年前,温时熙成年礼时,他亲自给温时熙系上那条黑色领带一样。 只是当晚,那条领带就换了个用途,捆绑在刚刚成年的青年手腕,伴随着呜咽,不断勒入皮肤。 温时熙微顿,神情不自然紧绷。 姜权宇:“还要负责几次间奏?” 温时熙:“……四次。” 姜权宇稍停片刻,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我已经答应老师了。”温时熙立刻道。 姜权宇不置可否:“所以呢?” 温时熙一时皱眉,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温时熙看姜权宇的意思,好像是真的很不满他今天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姜权宇从来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极致的为所欲为。 只怕下一句,就是要安排车送他回家了。 姜权宇给温时熙带好信息素抑制环,把领子重新放平。 视线微垂间,眸中一片怡然,就像刚刚给喜欢的猫咪套好蝴蝶结项圈一样。 外溢的清凉味道被抑制素控制,渐渐从两人身边消失。 项圈内的抑制素和温时熙的信息素很像,闻起来都凉凉的。 “我喜欢那台施坦威,想再试一下。” 温时熙突兀开口,神情暗了些,偏向一旁:“……你也说了,我刚刚弹了错音,不能这样结束。” 姜权宇放下手,看向温时熙微微偏开的脸。 一双漂亮杏眼含着十足的不开心,点点泛光中,充满执拗和幼稚。 姜权宇刚刚提出的问题,温时熙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那几个连续音太快了,他的指尖因痛感变得迟钝,连续影响下,才没有很好的完成。 第11章 温时熙对待钢琴的态度,怎么可能随便呢? 安静中,姜权宇视线微垂。 几秒后,姜权宇:“改成简单些的曲子。” 温时熙闻言,呼吸微停,眨巴眨巴眼。 姜权宇留下一句话,很快收回视线。 他侧身越过温时熙,离开走向走廊尽头,动身返回晚宴会场。 温时熙微楞过后,顺着姜权宇离开的方向转身望去。 交响乐团的乐声隐隐传来,定音鼓奏响最后的重音。 遗留在记忆中的过往,使得温时熙有点没懂。 他七岁被送到老宅,那时姜权宇就已经十五岁了。 从小到大,在他的印象中,姜权宇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说一不二的。 可姜权宇刚刚……是一直在顺着他吗? - 重返宴会厅,交响乐团稍作休息,正在由首席小提琴进行独奏。 温时熙站在表演区边缘,看向整个宴会厅中洋洋洒洒的人群。 整个海港市有关港口贸易的公司负责人,几乎齐聚一堂。 宴会厅一角,梁敏走到安静的温时熙一旁,开口温和道:“刚刚那支拉赫,老师很喜欢。” 从前在学校时,温时熙的演奏总是过于细腻,张力不够,其实并不适合俄罗斯艺术家的曲风。 但刚刚那一首,温时熙演奏得很好。 进行曲饱满有力,落在地上时,仿佛崩裂出金色的耀眼火花。 温时熙:“多谢老师。” 梁敏:“我听到他们说,你哥哥好像来了。” 作为温时熙的指导老师,梁敏自然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随着梁敏的话,温时熙视线挪动,恰好看到人群中的身影。 姜权宇被人群围绕,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贵气十足的年轻omega。 梁敏顺着温时熙的视线,看向那道身影,微笑着评价道:“嗯,一张冷气十足的脸,很有威势呢。” 温时熙视线淡然,敷衍应声:“是。” “在场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谁,一直议论纷纷。”梁敏问:“待会应该会宣布他的身份吧?” 温时熙:“家里这方面的安排,我不太清楚。” 梁敏:“抱歉啊时熙,我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同是姜家的年轻一代,明明是兄弟,今天姜权宇身为尊贵来宾,温时熙却因为来帮她的忙,在这样的场合担任一名供人欣赏的表演者。 远远望去,姜权宇似乎收到很多邀请。 各家都围着那抹身影团团转,更不用提那些趋之若鹜的可爱omega。 “老师不用抱歉。”温时熙道:“我和大哥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今天他会来。” 按照以往,这种场合,姜家是不会出席的,只会让子公司的高层来随便露个脸。 梁敏转头,看向温时熙的脸:“你们关系不好吗?” 温时熙视线微动。 “嗯……就那样。” 第10章 钟 温时熙坐在钢琴前等了良久,终于等来他的第二首间奏曲。 梁敏老师站在一旁,看到温时熙轻轻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露出一点不解。 因从小练习,温时熙弹琴向来游刃有余,很少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 下一秒,双眸微睁间,琴音响起。 简单的前音后,曲调的正序缓缓拉开。 待听清音节,梁敏双眼微睁,看向温时熙不断跃动的手。 李斯特,《钟》—— 由帕格尼尼的第二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的改编而来,毫无间隔的超高速演奏,不断的轮指、跨十二阶跳跃。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演奏这样的超高技巧曲。 “改成简单些的曲子。” 不久前姜权宇最后留下的话,的确让温时熙重新思考了一下选曲。 只是,简单? 凭什么? 这是他的演奏,他才不要听姜权宇的。 人群中,姜权宇听着身边几人在商业发展上的畅想,眉心却渐渐蹙起。 一直说话的人看到姜权宇脸色变了,一头雾水,逐渐卡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好像得罪了这尊大佛。 气氛微妙间,姜权宇视线流转,再度从人缝中,看向温时熙弹琴的身影。 姜权宇几乎在霎那间就明白过来……温时熙是故意的,在惹他生气。 短促串联而成乐章,高音清透闪耀,就像铺了满地的碎钻。 一瞬跃出窗沿,蔓入初秋的月色。 可没人能对这样的音乐生气。 就算演奏者是个丑陋无比、亦或满身缺点的人,那双手都像是会魔法一样,值得拥有一切美好。 人群中,目光始终注视着那道身影,仿佛凝固一般。 宴会一直持续到入夜时分,在商会主席向所有人隆重介绍过姜权宇后,适时落下帷幕。 温时熙与乐团成员一齐回到更衣室,进门时,看见化妆台前摆放着一捧华丽的花束。 娇艳欲滴的浅紫鸢尾盛开着,包装在高档的奶白棉纸中,看起来可爱又雅致。 梁敏老师笑起来,环顾身后的年轻人们:“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可爱收到了这么漂亮的鲜花。” 两名性格活泼的大提琴手与梁敏一齐走到花束前,人群最后,温时熙对花束毫不关心,迈步走到一旁的镜子前,随手脱下礼服外套。 不多时,梁敏道:“哦?” 她回头,看向镜前的身影:“时熙,是送给你的。” 温时熙抬头,露出不解。 他将礼服外套放在椅子上,走到梁敏身边,拿过花束上的卡片。 “似星光般的琴音。” 没有署名。 温时熙扭头,看了看那束鸢尾花。 是那几首技巧曲,俘获了在场哪位宾客的心吗? 梁敏笑得十分和蔼:“好大一束呢,时熙你的车就停在地下停车场吧?” “我没开车。”温时熙道:“看来只能留在这里了。” 想到这个,温时熙有点头疼。 他的车应该还在老宅,刚刚被姜权宇用来威胁过。 很快,温时熙换好衣服,和老师及其他人道过别后,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朝门外走去。 他已经很久没感觉这么累过了,而且因为发情的缘故,他现在还有点低烧。 秋夜寒凉,温时熙走出公馆大门,站在路边等计程车。 不多时,一辆昂贵至极的黑色轿车稳稳停在他身前。 后排车窗缓缓下落,露出张冷漠又沉稳的脸。 姜权宇:“上车。” 温时熙:“……” 姜权宇见温时熙不动,微微侧头,朝后者看去。 温时熙身影微缩,冷风吹过,发梢晃来晃去。 姜权宇露出一点不解,淡淡问:“穿着这样皱皱巴巴的西服,站在寒冷的大街上,是你这几年找到的新爱好吗?” 温时熙身上的西服还是昨天参加追悼会时穿的,后来从凌霄房间醒来时,他的外套不翼而飞,此时入夜,冷风吹过,确实很冷。 温时熙看了看手机上的叫车排队提示,觉得自己是没必要像个白痴一样站在冷风里等。 他迈步,走到副驾驶一旁,刚要拉开车门。 “你是我的助理吗?”姜权宇开口。 温时熙手上一顿,听见姜权宇又道:“坐到我身边来。” - 轿车行驶在环路上,即使早已过了高峰时间,仍然川流不息。 比起街上凌乱不休的车灯,车内一片昏暗,显得十分安静。 温时熙坐在宽大的后座一侧,双手抱臂,始终侧着脸看向窗外。 微弱的引擎声中,两人分坐两旁,一人冷漠严峻,一人纤细矜贵。 姜权宇目视前方,静静开口。 “你从酒店离开,就是要来这里演奏?” 温时熙:“嗯。” 姜权宇:“我送你回家,你现在住在哪?” 温时熙想了想:“你把我放在学院路北面的十字路口。” 姜权宇:“你这么喜欢天黑后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温时熙轻笑:“我们是第一天认识吗?你明知道我住在哪,为什么还要多余问?” 他的一切都是姜家给的,姜权宇根本就没理由不知道。 姜权宇闻言,双手抱臂。 男人露出一点兴致,停顿片刻,声音低缓,问道:“……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和我发脾气吗?” 温时熙漫不经心道:“怎么会?只不过,如果你想走正常流程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打个招呼,然后互相点头,亲切问候‘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姜权宇:“嗯,我过得很好。” 温时熙:“……” 姜权宇:“你呢?” 温时熙有点想骂人。 “当然好。”温时熙道:“好极了。” 姜权宇闻言,侧头看向温时熙的侧脸。 第12章 随着飞驰,路灯不断划过,光线忽明忽暗,将温时熙的眉骨、鼻梁、唇班起伏一一描绘。 姜权宇想了片刻,莫名收回视线,声音公事公办了些,对着前排司机吩咐道:“找个地方,停一下车。” 司机得到指令,不多时,在一处可以停车的路边停下。 姜权宇推开车门,一边下车,一边道:“下来。” 温时熙一头雾水,看向姜权宇离开的身影。 另一边,司机下车后,很快绕到姜权宇的身前。 姜权宇理了理西服衣襟,对司机道:“你先回去吧,明天中午前到公司。” 司机点头,心领神会,将车钥匙递出。 温时熙站在车边,看着司机径直走远,一脸不明所以。 一分钟后,黑色轿车重新启动。 姜权宇的手掌搭在方向盘上,行驶平稳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温时熙。 应是很久没和姜权宇单独待在一起,温时熙坐在副驾驶,神情警惕极了。 他靠在宽大座椅里,动作有些不自然,就像只懒散、却又紧绷警戒的猫。 在这样的昏暗中,他几乎可以从车内几乎静止的空气里,感受到姜权宇皮肤上的细小纹路,甚至内里每一道血管起伏。 心跳混着呼吸,蛰伏在体温中。 温时熙:“……为什么突然让司机回去?” 第11章 珍贵的 姜权宇目视前方:“因为你刚刚看起来很想骂我。” 温时熙撇了撇嘴。 倒也没错。 姜权宇一边开车,一边道:“所以呢,你过得好吗?” “有大把花不完、可以随便浪费的钱和时间,当然好极了。”温时熙歪头,靠上车玻璃,又问道:“不过,私自把人咬成omega,又跑到国外一走七年,这是哥哥该问的问题吗?” 姜权宇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几下,继而神色如常:“啊,要我道歉吗?” 温时熙:“……我不想听,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为什么好奇这个?”姜权宇问:“不想看见我?” 温时熙:“嗯,很烦。” 不远处红灯亮起,车稳稳停下。 姜权宇抬手,架在车窗框上,一手轻抵脸颊。 “看来我不在,真的没有人管教你。” 温时熙闻言,一时没还嘴。 他声音小了些,浅浅道:“嗯,的确没人会管我。” 就算他专注练琴,一天不吃不喝,空荡的公寓里也不会有人出现,摆着一张冷脸高高在上地骂他。 更不用提,那些形形色色,不断围绕在他身边的alpha。 红灯转绿,轿车再次行进。 安静的车内,漂浮着车载香氛的淡香,后调是海藻与琥珀木混合的海洋味道。 姜权宇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凌霄的事,我会处理好。” 温时熙:“这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姜权宇漠然道:“只靠你手里的录音,你能做什么?”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的话,脸上映着路灯的暗光。 温时熙:“我只是觉得,就算我一觉醒来,被凌霄里里外外标记干净,也和你没关系。” 无人察觉的阴影里,姜权宇表情微顿。 “是吗。” 温时熙口吻含笑:“不过到时候结婚,你作为大哥,可以坐主桌。” 姜权宇:“你想和凌霄结婚?” 温时熙闻言,停顿几秒,觉得自己有点想吐。 眼看玩脱,他立刻叫停:“不不,别说这种话,我恶心。” 姜权宇的表情和缓些许,像是终于从牙尖嘴利的温时熙口中,听到一句他爱听的话。 很快,姜权宇适时问道:“要停车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温时熙道:“你别和我说话了,让我歇一会。” 一时的沉默中,温时熙被路灯晃得眼花,轻轻阖上眼。 轮胎与地面接触的低频摩擦声中,温时熙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 姜权宇:“困了?” 低烧使人格外困倦,温时熙闭上眼后,酸胀感从大脑深处慢慢溢出。 虽然不可能说出口,但哥哥身上的信息素让他舒服极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的确想先就这样睡一会。 “嗯。”温时熙没睁眼,声音又轻又软:“你不是不着急回美国吗。” 那有什么话,都之后再说吧。 深秋的海港街道,潮湿寒凉的海风卷着浅淡雾气,在空气中缓缓漂浮着。 车辆平稳行驶,十几分钟后,熟门熟路,驶入一所高档公寓小区。 姜权宇将车停在小区主干道一旁,车内温暖至极,引擎声消散后,徐徐暖风合着温时熙浅眠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忽而变得温柔又宁静。 一片昏暗中,姜权宇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目光带着不加遮掩的索取,从眼前人轻闭的双眼一路下沿,掠过鼻尖与微张的双唇,最后落在微敞的领口。 盘踞在本能中的欲望,让人很想伸出手,轻轻将眼前omega身上那些遮挡视线的衣服一层层剥掉,从新在他眼前袒露无余。 这时,一道来电铃声响起。 姜权宇细细皱眉,从一旁拿起手机。 一通工作来电,叫停了不该继续的幻想。 姜权宇很快挂断电话,再度转头,看向温时熙微睁的双眼。 那双眼带着一点初醒的迷茫,和儿时总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十分相似。 对视间,姜权宇方才沾满欲望的眼,刹那变得复杂无比。 温时熙眨眨眼,看了看姜权宇,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手机。 “你还要忙?”温时熙问。 他听到姜权宇刚刚通电话时,说会马上过去。 姜权宇:“嗯,我有个会议。” 温时熙:“现在?” “华盛顿和国内有半天时差。”姜权宇抬手,在中控台解除轿车的安全锁,道:“到了,你回去吧。” 随着机械声响响起,温时熙迟疑一秒,点头道:“好。” 他干脆利落,连再见也没说,解开安全带后,拉开车门下了车。 冷空气挤入车内,淡香随着温时熙的身体一通卷出。 继而,一道轻响过后,车门紧紧闭合。 渗入的凉意与车内残留的热风相融,互相侵染间,温度凉下些许。 姜权宇默默收回视线,看向毫无意义的仪表盘。 方才开门时误入车内的深夜海雾,游荡在呼吸中,一点点没入身体。 四下悄无声息,七年没见的残响回荡在车内,映着温时熙离开时毫不迟疑的背影。 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空荡感悄悄蔓延,盘踞在夜色中。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轻轻阖了阖眼。 这时,几道轻响突然从右方传来。 车窗外,一双修长的手轻轻蜷起,轻敲车窗。 姜权宇抬头,角度变化间,一片漆黑的双眼亮起一颗光粒。 他按下遥控按键,车窗缓缓落下。 温时熙脸上泛着月光,微微弯着腰,朝车内人探头。 “我的车钥匙在你那吗?” 姜权宇停顿片刻。 “嗯,在我那。” 温时熙:“还给我。” 阴暗车内,姜权宇想了片刻。 “我明天找人把你的车开回来,你暂时不要回老宅。” 温时熙:“我要去找大伯,可以顺便自己开回来。” 听到父亲,姜权宇轻轻皱眉,干脆道:“不行。” 温时熙不解:“为什么?” 姜权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回老宅,也不要去找我父亲。你就在家好好休息,直到发情期过去为止。” 温时熙:“……” 姜权宇:“听清楚了吗?” “理由呢?”温时熙问。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不解的双眼,嘴唇不自然动了动。 继而,他模棱两可,提起了一个两人都十分熟悉的人名。 “容雅澜的死,也许不是意外。” 温时熙闻言,轻轻一愣。 姜权宇:“所以温时熙,你听话一点。” 温时熙眼帘微垂,继而很快恢复如常。 “好,那你派人过来时,让他联系我。” 温时熙说着,起身抬头。 这时,姜权宇再次开口,喊住温时熙离开的身影。 “你的手。” 温时熙停下动作,重新转头看向姜权宇。 星夜映着薄云,夜风轻轻拂入车内。 “自己处理一下。”姜权宇脸微微侧着,盘踞在车内的阴影里,仿佛连声音也显得很不真切:“我弟弟的手,是很珍贵的东西。” 宁静的小区中,路灯悄无声息,照着静谧的夜晚。 夜风温柔,仿佛是在说:因为珍贵,所以不要疼,还要快点好起来。 心脏莫名挤压中,心跳变得格外奇怪。 第13章 温时熙轻轻抿唇。 “知道了。” 第12章 意外 星夜薄云渺渺,月光朦胧。 停车的小区主干道距离公寓入口还有些距离,需要穿过一小片花园。 温时熙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 手机还剩下最后一点电量,挤满了前来询问的消息。 姜权宇在宴会上露面后,就不断有人来问他有关姜权宇回国的消息。 当然,感兴趣的omega更多一点。 那些平日看不惯温时熙随意找人标记的世家omega一反常态,询问间,仿佛和他熟稔极了。 不过关于这些问询,温时熙一概没有回。 深夜的住宅区,酣睡时间,灯光消弭在夜色中,到处静谧安详。 随着缓行,温时熙渐渐看见公寓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黑压压的身影。 走近后,温时熙看清黑影是谁,脚步微停间,感觉自己的头又疼了。 那道身影看见温时熙,从台阶上站起。 “时熙!” 李辰径直跑来,停在温时熙近前,满脸焦灼与喜悦:“你回来了。” 温时熙默了两秒,重新迈动脚步,硬着头皮边走边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靠近间,高大alpha察觉到温时熙体内的信息素,面色划过一瞬间不自然。 很快,李辰将眼底的灰暗与急躁收起,重新摆出笑脸,答非所问:“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我想见见你。” 温时熙无语至极,呼出一口气。 温时熙:“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牵连了,再次标记是个意外,我很感谢你愿意赶来,但那真的不代表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说着,迈上台阶,径直来到单元门口。 李辰:“时熙!” 温时熙掏出门禁卡:“我要回家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李辰闻言,一手拉住温时熙拿卡的手腕。 惯性下,温时熙被迫转身,看向面前被阴暗笼罩的身影。 李辰面色难看极了,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是真的有话想和你说。” 温时熙动了动被人紧握的手,发现李辰用了十足的力,整个人烦透了。 上个月月底,温时熙发情症状渐重,就近找了个酒店,本想发信息给约好的alpha。 可姜权宇和钢琴家唐叙的订婚绯闻恰好传来,新闻的推送小窗口划入屏幕,他一时走神,点错了联络人。 只是温时熙没想到,一贯平和待人的李辰在第二次标记后,突然变得莫名粘人,一直纠缠着他。 一开始,温时熙还有些耐心。 渐渐地,他连解释都懒得说了。 温时熙仰头,脸上写满不快:“松手。” 李辰隐忍再三,嘴唇不断抿动,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 “临时标记,就再一次。” 温时熙简直连发火都没力气了。 “不要。” 李辰:“我是认真的,这次之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温时熙面色平静:“我说了,不要。” 以李辰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无法保证在标记过程中,李辰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 李辰脸色阴暗:“你不是一贯不在乎标记的对象是谁吗?” “是不在乎。”温时熙道:“可我偶尔也挑食。松手,我要回家了。” 李辰听着温时熙滴水不漏的拒绝,眉心死死拧在一起,几乎咬牙切齿道:“时熙,你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僵持间,温时熙将面前人的神色细细端详。 几秒后,温时熙冷冰冰道:“不然你就直说,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不要再说喜欢我了,我知道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你现在的样子。” 李辰见温时熙问得直白,神情微微一愣。 温时熙:“不想说吗?不想说就松手。” 李辰:“我……” 高大alpha因为皱眉,两只眼轻轻眯起,几经顿挫后,终于心一横,开口道:“我、我真的很需要‘温时熙男朋友’这个身份。” 温时熙皱眉:“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刚刚接手家里的项目。”李辰吞吞吐吐道:“做港口仓储这一行,信用和担保都非常重要,现在所有海港上流都知道,你愿意被我标记第二次,如果我们正式在一起,有姜家给我作保……我只要一个月!等合同签了,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时熙,求你了!” 难看的坦白间,温时熙眸中平静,注视着李辰的脸。 对温时熙而言,从他第一天上学开始,就不停有人围在他身边,朝他露出贪婪的目光,盯着他的身份,和他口袋里那些姜权宇给他的零花钱。 这样的嘴脸日复一日看下来,连生气都显得没有必要。 温时熙平静道:“嗯,和我猜的差不多。” 李辰眼中燃起希望:“可以吗?时熙?” 可在期盼的目光中,温时熙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啊,李辰。”他轻缓开口:“你好像弄错了,我不是你的捷径,我是一条歧路。” 温时熙身上西装皱着,神态也露出疲惫,可隐隐间,露出一点苍白的坚韧。 温时熙:“你想拿到那些合同,就不要想着再来找我,去做其他努力吧。” 说话间,他挣开李辰渐渐松下的手,重新转向单元门。 门禁卡贴上感应区,发出电子轻响。 温时熙一手抚上门把,刚刚拉开,这时,他身后的身影突然动了。 李辰站在温时熙身后,一手摁在微微开合的单元门上,一声巨响,门重新关上。 人形阴影笼罩在温时熙身上,信息素不加控制,在动乱的思绪间翻涌。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辰声音晦暗:“可已经没有机会再让我去做其他努力了,不知道为什么,从月初开始,原有的许多老客户突然毁约,还咬着公司运维上的漏洞,连赔偿金都不付。时熙啊,我必须拿到那些订单,所有办法我都想过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温时熙听着,渐渐露出一点凝重神色。 看来他的好心劝告在李辰听来,好像更像是讽刺,激发了李辰心中的阴暗。 虽然带着信息素抑制环,温时熙还是敏锐察觉到倾覆而来的alpha气息。 他瞬间转身,一手抬起,想将后颈捂住。 与此同时,一道寒芒掠过。 第13章 属于我 下一秒,一把小刀抵在温时熙的喉咙一侧。 李辰脸上一片阴影,一字一顿道:“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和我走。” 温时熙一时间没想到李辰会疯到这种程度,垂着眼看向小刀,沉默了片刻。 夜风吹拂间,温时熙觉得自己这两天好像有点诸事不宜。 果然是因为姜权宇回国,所以他也变得倒霉起来了吧。 温时熙:“和你走?” 李辰:“我不会强迫你,我真的只要一点时间,想办法去完成那些合同。我会送你到我家在郊区的别墅,你在里面住几天,我就放你出来,行吗?” 温时熙:“就算我一个人住,也会有人找我的。” 李辰一脸紧张,显然也不习惯做这样的事。 可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只能孤注一掷。 更何况,李辰最近刚刚得知,其实温时熙并不是姜言的亲生儿子。 这样的丑事,姜家不会希望闹大,就算他这样做,温时熙和姜家也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只要让他拿到合同,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再去想办法弥补。 “那你就配合一点。”李辰喉结滚动:“如果有人问,你就说在男朋友家。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温时熙目光陈恳:“你真的要这样吗,李辰。” 李辰对温时熙的问话充耳不闻,只道:“我的车停在小区外,走吗?” 温时熙看了看周围,深夜时分,小区一个行人也没有。 可李辰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已经不大可能说服了。 如果他大喊,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赶来。 可在那之前,他要独自面对一个拿着刀、并明显处于焦虑中的alpha。 温时熙想了片刻,想到身后的单元门。 温时熙想了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吧。” 他仰头,眼中的执拗收敛些许,像是化了雪的山林,露出温和气息:“我让你标记,你放我回家,而且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比起被“绑架”,这样方便多了。 温时熙说着,抬起手,伸向后颈。 指尖灵活轻动,揭下附着在腺体上抑制贴。 一丝没有味道的凉意从揭下的贴片上散出,其中混淆着大海的深邃。 李辰见状,愣了片刻。 “……就在、这里?” “不然呢?”温时熙问:“去开个房?可我真的很困,不想再麻烦了,也不想让你进我家。” 第14章 他微仰着头,神色淡然极了:“没关系,你咬得轻一点,我能撑住。” 自贴片揭下,李辰的目光就仿佛黏在那片皮肤上,一时静立出神。 对所有alpha而言,很难抵御像温时熙这样的omega。 漂亮的确是毋容置疑的原因之一,可更重要的原因,是温时熙身上总是露出的矛盾与混乱。 温时熙总是神情冷清,可偶尔会露出一股糜丽至极的诱惑,仿佛花开茶靡一般。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腺体却一片浅粉,又小巧至极,露出一点可爱。 温时熙越是随便,越是容易被拥有。 就好像越是不会属于任何人,刺激着所有alpha无法忍耐的渴求。 温时熙见李辰一直没动,问道:“又不要了吗?” 李辰心跳重跳一瞬,继而,眼中浮现出无法自控的欲望。 渐渐,李辰握刀的手稍稍放松,紧绷的青筋细微隐去。 安静中,温时熙望着李辰眼底的变化,手轻轻握起。 几秒内,温时熙渐渐确认,目前alpha的注视变得混乱又失神。 海风轻轻凝噎,下一秒,温时熙忽而抬腿,朝李辰的小腹踹去。 随即,他快速转身拉开单元门。 门禁在刚刚已经解除,他只要躲进单元玄关关上门,李辰就不可能再打开。 可只消瞬间,单元门就被另一只手卡在原地,只拉开了一道完全不能通过的宽度。 温时熙猝然回头,逆光的角度里,李辰满脸狰狞。 温时熙瞬间警觉,自己好像没有成功。 看来那一脚对于一个alpha来说,力道还是不够。 整整一个月以来,李辰一直处在巨大的压力中,刚刚企图绑架温时熙的紧张感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此时,他脑中理智的弦在突变中断开,手臂挥动间,根本没有思考。 眼看李辰用刀挥向自己,温时熙瞳孔轻缩,下意识抬手阻挡。 耳边寂静无声,继而轰鸣作响,刀刃划向手掌的慢放中,一道嗓音突然在温时熙耳边回响。 “我弟弟的手,是很珍贵的东西。” 温时熙呼吸一停,挥动而来短刃寒光同时刺进眼中。 强行收回双手的同时,痛觉自脸颊传来。 推动间,眼前人不断向后倒去的身影越来越远……重重落下台阶。 - 深夜,姜氏大楼。 顶层的私人办公室内,陈家乐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姜权宇返回。 两人进入线上会议室,会议持续良久,在陈家乐昏昏欲睡时终于中止。 陈家乐靠上转椅,摘下耳机,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吁。 继而,他转头看向一旁办公桌后仍然一丝不苟看文件的姜权宇。 陈家乐:“……你刚才去干嘛了,怎么这么晚才到?” 姜权宇头都没抬,抽出钢笔,准备在文件上签字。 “你想说什么?” 陈家乐:“我今天上午听了个八卦。” 姜权宇:“八卦?” 陈家乐旁敲侧击:“你那堂弟,不是天生的omega?” 姜权宇闻言,签字的手微微一停。 他眼眸微抬:“时熙自己和你说的?” 陈家乐:“他说的是真的?” 姜权宇回神,手上继续动作,沉稳道:“嗯。” “你是疯了吗姜权宇?”陈家乐托着腮问道:“我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啊。” 姜权宇:“时熙是爷爷做主,帮姜言小叔从孤儿院领养来的。” 陈家乐当然知道,可还是发自肺腑道:“就算是领养的,也不能这样啊。” 要讲人权。 姜权宇签好手上的文件,随手放在桌边。 “为什么不能?”姜权宇抬头,神态疏阔:“所有人都觉得姜氏帝国无可撼动,但在我眼里,这只是一摊永远处理不完的麻烦事而已。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答应爷爷,从他手里接过姜家这摊麻烦?” 姜权宇说着,微微侧头,双目充满平静。 “整个姜家都是属于我的,温时熙是姜家人,自然同样属于我。” 陈家乐:“……” 陈家少爷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次沉默,感觉自己都变内向了。 陈家乐无言以对,只诚恳叮咛。 “少说大话吧,小心火葬场。” 这时,一名助理敲门后,从门外走进。 助理快步走到姜权宇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宽大的办公室内,一时溢满冷气。 姜权宇闻言,在听到某个名字时,眉心瞬间紧紧皱起。 第14章 别怕 警局的值班办公室内,温时熙坐在方椅上,整个人看起来状态差极了。 脸颊上的划伤经过消毒,粗略贴着一块止血用的纱布,血色溢出边缘。 对面的警察挠了挠头,看着手里的材料。 “可李先生说,您当时已经同意他标记您了。既然这样,的确是您先动手伤人的。根据李先生和家人所说,您两位是恋人关系,虽然在一起时间不长,但——” 温时熙阖了阖酸胀的眼睛,打断道:“我们不是恋人关系,我们只有临时标记而已。” “您的意思是。”警官确认道:“您自愿被李先生标记,却不是恋人关系吗?” 温时熙:“……是。” 警官:“刚刚医院传来消息,李先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台阶,虽然苏醒,但初步诊断结果是重度脑震荡,同时还有两根肋骨骨裂。对方已经报警,说您恶意伤人,这不是小伤啊,如果处理不好,也可能会被定性为失手杀人的。” 温时熙双唇轻抿:“我说了,他当时手里有刀。” “我知道,我们确认过单元门口的监控录像了,可我还是有些疑问。”警官放下资料:“对方手上是有刀,但除去一些特殊姿势,我们只会将手或小臂上的伤痕定义为抵抗伤。可您全身上下只有一道伤口,还在脸颊这样的位置——当李先生用刀挥向您后,您刻意没有抵挡,而是挨了一刀,还把人推下台阶了。” 正常来说,下意识间的自我保护,不可能是这样的吧? 警官拿起事故现场的照片:“您所居住的嘉林璟府,单元入口处很高,有十二层台阶,几乎是半层楼那么高了。” 温时熙听着警官话中的疑问,轻轻抿了抿唇。 警官见温时熙不说话,轻轻皱了皱眉:“温先生,您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对您很不利。监控也拍到您自行取下阻隔贴,可以作证李先生的说法,证明您当时是同意对方标记的。” 温时熙轻轻蹙眉,沉默了几秒,继而开口。 “我是一名钢琴家。” 警官闻言,反应了片刻,露出一点意外,望向温时熙的手。 钢琴家的手…… 警官渐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半晌后,神色一松,像是终于接受了温时熙的说法。 “不过您为什么一直不联系家人呢?”警官端起茶杯,将温时熙上下打量后,问道:“像这个案子的情况,对方既然已经报警,必须要对方主动撤回诉求,我们才能当做普通纠纷处理。还是尽快和家人沟通,一起想想办法吧。” 一般在这样的时候,只有家人能一同承担。 温时熙略略低头,看向交叉的手。 对温时熙而言,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联系姜言或温尔昀。 等律师到后,他只能自己去找李辰,想办法和解。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就像面对凌霄时候那样,他已经可以自己处理好所有事,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警官见温时熙又不说话了,好心地喋喋不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您是钢琴家,这样也太危险了。如果刀刃再偏一点,您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深夜时分的值班室,除了交谈的人声外,分外安静。 疲惫和抑制发情的副作用同时盘踞在身体中,加重了温时熙本就不安的思绪。 他一时走神,看起来有几分痴痴的,喃喃道。 “眼睛,没关系。” 警官:“就算手受伤,不能弹钢琴,至少不会太影响生活,眼睛可不一样啊。” 温时熙闻言,垂着眼眸,用生锈的大脑想了想。 他当然知道,眼睛很重要。 可如果那一刻手受伤的话,他会怎么样? 如果温时熙再也不能弹钢琴了,彻底没有了任何价值…… 值班室的白炽灯照着温时熙的背影,投影出一道落寞的身影。 一点细微的颤抖,随着恐惧降临心间,猝然在指尖显现。 无法摆脱的低烧症状,使温时熙变得格外迟钝。 微弱的耳鸣声反复不休,心跳凌乱间,他没有留意到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也没有发觉靠近的脚步声。 只是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暖意覆上肩膀。 继而,一只手伸入眼帘,握住了他发抖的指尖。 第15章 那只手宽厚又温热,掌心带着一点湿润,将他的颤抖轻轻包裹,仔细地握在掌中。 也将他的无助和后怕妥帖收起,只留下一片攀绕上升的体温。 温时熙瞬间转头,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人。 男人带着一身夜色,半张脸浸在背光的阴影中,他的视线划过温时熙脸颊上的纱布,脸紧紧绷起。 微乱的发梢下,姜权宇眼中神色晦暗难辨,让人根本无法看懂。 像是含了滚烫的怒意、又含了冰冷的懊恼,还有一点看不真实的担心。 他一手握着温时熙的手,一手理了理刚刚披在后者肩上的大衣,映着温时熙骤然颤抖的双眼。 他没有责怪温时熙为什么会和alpha大打出手,甚至闹到警察局来,只淡声问道。 “还疼吗?” 温时熙轻轻怔住。 姜权宇身后,一同进入房间的精英律师推推眼镜,走到值班警官面前,递出名片:“您好,我是温先生的律师。” 警官有点懵,看了看两人身后跟着的同事,又看了看刚刚一进门就走到温时熙身边的矜贵男人:“这位是?”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神色漠然,看向警官。 一双长眼透出无法遮掩的锐利,却又沉稳,带着丝缕克制。 姜权宇将温时熙挡在身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与温时熙之间,是根本无需额外定义的关系。 他只重新回头,看向温时熙轻颤的双眼,一手抬起,轻抚泛着血色的纱布。 “没事了。” 哑音从薄唇中吐出,像泉水流淌过温时熙失神的双眼,也濡湿了姜权宇自己因焦急而干涸的喉咙。 “别怕。” 第15章 抱 因伤人事件的性质还未最终确定,办理手续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安静的休息室内,温时熙吃过退烧药,坐在软椅上,身上盖着姜权宇的羊毛大衣。 心跳在安静中缓缓稳下,温时熙闭合的双眼轻颤片刻,终于渐渐不再动了。 姜权宇的beta助理坐在一旁,正在一边看报表,一边守着温时熙休息。 门外不时传来走动声,温时熙用一团浆糊的大脑思来想去,分辨起哪道皮鞋声属于姜权宇,直到意识渐渐凝固。 大脑停止运行后,温时熙的呼吸越发平稳,继而进入梦乡,只用了短短数十秒。 半小时后,房门缓缓打开。 姜权宇站在门外,随着门板敞开,视线停留在房内熟睡的青年身上。 宽大的深色大衣包裹着omega柔韧消瘦的身体,边缘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像个超大号的可爱寿司卷。 姜权宇神色微动,片刻后,他缓步走进房内,走到温时熙身边。 助理见到来人,压低声音,汇报道:“温先生大概在半小时前睡着的。” 姜权宇点点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说着,他弯腰伸手,将温时熙稳稳抱起。 比起一般omega,温时熙并不低矮。 可在alpha身前,他仍然显得格外瘦小。 姜权宇一手托住温时熙的腿,另一只手轻轻扶着纤细的脖颈,让温时熙安静的趴在自己怀里。 动作熟稔间,是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这样抱过无数次了。 指尖轻轻划过腺体在附着的抑制贴,浅粉溢出边缘,带着招摇的意味。 感觉到轻痒,清瘦的窄腰无意识扭动,附着在alpha的身上,紧贴的部位轻轻蹭过。 温时熙迷迷糊糊闻见熟悉的味道,软唇微张,小口小口的呼吸起来,像是汲取一样。 姜权宇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与温时熙体内残留的信息素一起,在依偎间,将他紧绷的精神一点点安抚。 姜权宇的信息素不是天然味道,更像是琥珀木、杜松子和红海藻混合起来的复杂韵味,很像一款后调悠长、又充满压迫的海洋香水。 每每吸入体内,触及神经细胞时,都会有种密不透风、被紧紧拥住的感觉。 温时熙沉浸在这样的味道中,梦境在一片漆黑中冒头,变为一小段泛着老旧颜色的默片。 对所有在福利院生活的孩子而言,父母的背叛,是他们来到世上的第一堂课。 在独立的两个个体之间,“无条件的爱”只是个谎言。 人要有被需要,才不会被抛弃。 温时熙知道自己被带到姜家,是要替代姜言那个在病痛中离开的孩子。 弹钢琴一点都不难,只要他一直弹、一直弹,总有一天会弹得越来越好,成为一个被姜言需要的人。 可温时熙还是低估了姜言的疯癫,他所谓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他永远无法达到姜言的要求,无论是他弹到双手颤抖,还是手腕发炎无法动弹,都听不到任何肯定。 被送到大伯家的日子,和从前并没有任何不同,温时熙仍然在弹琴。 小孩子总是执拗,更何况大伯也告诉他,如果他能弹得更好,也许有一天,他还能回到姜言身边。 大人随口的一句敷衍话,年仅七岁的温时熙根本无法分辨。 他是天才,是颗本该在天际闪耀的星辰。 却更是泥潭里的无法挣脱的小丑,遥望着通过钢琴无法达到幻想乡。 打破这个美好幻想的人,是那个和爷爷一起住在主楼里,总是见不到面的“大哥”。 也许是对大人的手段不齿,也也许是嫌温时熙的琴声过于呱噪难听,姜权宇忍了整整三年,终于在温时熙十岁生日这天,忍无可忍,将温时熙带到姜言居住的疗养院。 阳光四溢的午后时分,温时熙躲在门后,看着歇斯底里的姜言砸毁音乐播放器,碎片溅了满地。 姜权宇找到肖邦亲自弹奏的纸卷录音,将音频转录进播放器,播放给姜言听后,谎称是温时熙弹奏的。 可就算是肖邦本人,一曲终了后,仍然没能得到姜言的认可。 那一刻,温时熙明白了,原来姜言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会弹钢琴的儿子。 在姜言的脑海中,姜言非常清楚,他的儿子,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那天晚上,十八岁的姜权宇领着哭成泪人的温时熙回家。 继而在傍晚时,他听佣人们议论,温时熙坐在琴房,又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豪门娇养出来的小男孩白皙可爱,一哭起来,整张脸布满浅粉,鼻头和眼尾都红得要命。 温时熙的哭声细细弱弱的,一点也不吵人,只像个可怜无助的小动物,毛茸茸的、一抖一抖的。 姜权宇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破这个可怜小孩残存的希望和幻想。 后来的入夜时分,姜权宇让佣人买了块小蛋糕。 容雅澜说过几次,那些他不爱吃的蛋糕,她全都转赠给了温时熙。 既然温时熙都吃了,那就应该是喜欢的。 佣人们诚惶诚恐,看着一脸冷酷的大少爷拎着粉色蛋糕盒,走进温时熙的琴房。 房内一尘不染,因没有开灯,只回荡着轻柔月光。 姜权宇脚步一停,看向那道轻颤的身影。 小哭包坐在琴椅上,仍然抽抽搭搭的,两只穿着小熊袜子的脚晃来晃去。 姜权宇重新迈步,边走边打开盒子,走到钢琴一旁,把蛋糕放在温时熙面前的琴键盖上。 温时熙的抽泣声停了片刻,继而声音稚嫩,又有点气冲冲的,说道。 “不要把东西放在我的钢琴上。” 刚刚受过强烈打击,使得温时熙把姜家的长幼尊卑全都抛到了脑后。 姜权宇莫名其妙让一个软团子凶了一句,忍了又忍,把蛋糕从钢琴上拿起来。 下一秒,温时熙闻到蛋糕上散发的浓浓奶油香甜,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小哭包的哭声停了,并有点尴尬。 姜权宇没说话,假装没听见。 琴房一时安静,月光透过纱帘,照在温时熙的钢琴上。 片刻后,温时熙抬手,从姜权宇手里拿走蛋糕盘。 “啪嗒”一声,温时熙将蛋糕托盘重新放在琴键盖上。 姜权宇皱眉:这哭包刚刚不是明明说,不要把东西放在他的钢琴上。 温时熙用勺子挖起一口软乎乎的奶油,塞进嘴巴里。 继而,甜味稍一蔓延……温时熙更想哭了。 可他还是没哭出声,只一边吃蛋糕,一边无声地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不要弹琴了。” 那天的温时熙这样说道。 “我不弹了。”温时熙揉揉眼睛,小小的脑袋装满破罐破摔:“你们把我送回福利院吧。” 第16章 哥哥 姜权宇注视着温时熙微垂的头,小哭包头发细软,颜色也比寻常黑发浅些,像是带着暖意的褐色,在月光中一片轻柔,看起来手感非常好。 姜权宇抬手,鬼使神差,揉了揉温时熙毛茸茸的脑袋。 继而,姜权宇第一次行使下代家主权力,做出很不像他风格的承诺,只为了一个被他惹哭的软糯团子。 第16章 “钢琴,你想弹就弹,不想弹就不弹。”姜权宇道:“没人敢送你回福利院。” 低缓的引擎噪音中,梦境如同水中的月影,被轻晃搅散。 最后仅剩的意识,是温时熙记得,那天是自己第一次喊姜权宇哥哥。 “哥哥……” 不断后退的路灯划过车窗,光线忽明忽暗,姜权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 薄唇轻轻抿过,留下一道呼吸轻响。 滨海公路沿着海岸线蜿蜒,起伏生动。 临近别墅时,温时熙在行驶中缓缓睁开眼,头又昏又痛,缓了一阵才完全清醒。 借着暗光,他缓缓转头,看向身旁正在开车的身影。 姜权宇:“醒了?” 温时熙有种时空错乱的错觉,感觉心情很复杂。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海面:“……这不是送我回家的路。” 姜权宇:“发情期结束前,你暂时待在我安排的地方。” 温时熙:“为什么?” 姜权宇口吻低缓,充满幽暗,直白道:“在我开口问你和李辰到底是什么关系前,不要再继续反抗我,否则你永远不可能回家了。” 温时熙脑子里仍然一团浆糊,他沉默片刻,思考起姜权宇说这句话的认真程度。 半晌后,温时熙:“那你给我准备的笼子有窗户吗?” 姜权宇听见温时熙口中的“笼子”,眉角不自然动了动。 姜权宇:“那要取决你会不会乖乖听话。” 温时熙:“佣人和医生呢?” 姜权宇:“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需要你操心这些东西了?” 温时熙:“哦。” 随着温时熙不说话,安静车内渐渐溢满路灯微光。 他难受得厉害,不想继续和姜权宇吵架,也有一点落寞,莫名不想回到空荡的家。 所以就算是个笼子,如果有人陪他的话,好像暂住一下也无妨。 而且既然是姜权宇的笼子,姜权宇会好好在笼子上贴满漂亮的装饰,不会很难看的。 窗外的寂静海面一片漆黑,星光看不真切。 途径路口时,温时熙鬼使神差,忽而开口。 “姜权宇,你刚刚听到我出事……很害怕吗?” 一直以来,温时熙还从没见过,姜权宇露出刚刚在警局那样的神情。 车辆右转,驶入别墅区。 姜权宇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转动方向盘,淡淡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时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模棱两可道。 “嗯,好像是烧糊涂了。” 对于姜权宇而言,这世界上任何事都不需要害怕。 这个问题荒谬极了,就像高烧中的痴语。 不多时,车辆行驶过漫漫窄路后,来到最顶端的独立别墅前。 别墅临海而建,此时房内亮着灯,通过宽大的观景玻璃溢满光亮,像是一座温暖的灯塔。 姜权宇一路开进庭院,停好车,在引擎熄灭后的安静中,开口道:“到了,下车。” 隔着车玻璃,温时熙朝别墅看了看,继而一手拉上车门把。 他拉开车门,迈步下车。 寒凉海风瞬间漫上脸庞,温时熙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他还穿着姜权宇的大衣,羊毛外套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两人一同走进别墅,刚刚经过精心收拾的房间干净又整洁,客厅水晶灯折射着温馨光线,照在四周的墙纸上。 姜权宇走在最前,一边朝沙发走去,一边道:“要现在叫医生过来,还是等你睡醒再叫医生过来?” 温时熙观望四周:“先睡觉。” 姜权宇走到沙发边坐下,一张脸朝向窗外的大海。 “二楼的卧室你可以随便选。” 温时熙视线划过别墅装潢,有点好奇:“这是谁的房子?” “陈家乐。”姜权宇道。 温时熙脚步缓慢,走到沙发不远处。 轻柔的海浪声远远飘来,充满夜晚的静谧。 温时熙呼吸着身上残留的信息素,一时变得安静,想了几秒后,看向姜权宇的侧脸。 一贯严谨的alpha身姿舒张,青筋微凸的手上抬,一颗颗解开西服扣子,后仰间,露出一点难得一见的慵懒。 温时熙还是有点不解:“你怎么会去警局?” “这不需要意外吧。”提到这件事,姜权宇微微皱眉:“不过你明知道我回国了,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 温时熙闻言,脸色微绷。 姜权宇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就像在告诉他,他在姜权宇面前,仍然拥有某种特权。 温时熙迈步走到沙发一角,同样懒懒坐下。 “我为什么要联系你?”他问:“就像那些刚知道你回国,就想方设法找你的omega一样?” 姜权宇顿了顿,难得沉默几秒。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两侧,中间隔着很远。 继而,姜权宇开口,转而道:“明天一早医生和家政会一起过来,去休息吧。” 温时熙:“我明天要去找李辰。” 姜权宇:“去找他和解?” 温时熙:“嗯。” 姜权宇:“我已经通知律师全权处理了。” 温时熙一张脸微微仰着:“不管是凌霄还是李辰,我都不想你帮我全权处理。” 姜权宇闻言,露出一点烦意,两手环绕在胸前:“那你要怎么和他和解?再把腺体露出来,给他咬吗?” 姜权宇在警局看了当时的监控录像,在看到温时熙自己揭下抑制贴的那一刻,脸色难看极了。 “那又怎么样?”温时熙语气淡淡的,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如果他那么想要标记我,就标记好了,总比坐牢强,也可以顺便拜托他不要继续把事情闹大。” 温时熙说着,转头看向姜权宇,口吻漠然:“对哥哥来说,弟弟和 alpha因感情纠纷大打出手,这种新闻,实在太难看了,对吧?” 姜权宇:“我应该教过你,任何时候都不要接受别人的威胁,所有的妥协在这种时候,只能换来变本加厉。” 温时熙:“那我现在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在你刚刚威胁我会生气的时候,我就应该跳车的。” 不卑不亢的回答间,姜权宇终于转头,对上温时熙的视线。 温时熙偶尔倔强,脸上总是显得淡淡的,像是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格外亮,饱含着不愿顺从的意味。 他太了解姜权宇,知道姜权宇最讨厌什么,也知道拿什么才能和姜权宇谈条件。 如果姜权宇不同意他自己处理,他今晚不会留在这里。 对视中,温时熙明知故问:“生气了?” 姜权宇目光晦涩难懂,将温时熙的脸静静看过。 继而,姜权宇偏开视线。 “你想去就去吧,现在先上楼睡觉。” 妥协浅音轻缓传来,带着无法忽视的纵容。 温时熙眉间微动,果然觉出一点奇怪。 他三番五次试探,姜权宇却每每都放过了他。 落地窗外的海洋一片黑暗,只能看清一点被月光晕染的云边。 温时熙在原地坐了片刻,继而无言起身,迈步走到楼梯前。 他没有其他想和姜权宇说的话,打算依姜权宇所言,上楼休息。 走到一半时,温时熙莫名停下脚步。 他站在楼梯中间,羽睫随着视线下垂,缓缓望向还坐在客厅的男人。 深夜的海边别墅,除了方才的走动声响,一点额外的声音都没有。 温时熙从小就总是好奇,姜权宇安静一个人坐着的时候,都是在想些什么呢? 就算被姜家领养,温时熙也知道,他和姜权宇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既然是虚假的兄弟,姜权宇到底为什么要把他真的当做弟弟,两人又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待在同一个房子里呢。 灯光折射的光棱点缀在壁纸间的淡色碎花上,室内装修看起来有些年头,木质家具流淌着温暖的岁月痕迹。 温时熙停了几秒,开口问道。 “姜权宇,你到底为什么回国?” 第17章 闭上嘴 发问一经出口,片刻就落入另一人的耳畔。 姜权宇:“陈家乐没和你说吗,我要和别人在海港做一家主题乐园。” 回答流畅通顺,可见准备良久。 可温时熙闻言,没信眼前人的这套说辞。 他想了想,直白问。 “你回国,是和我有关吗?” 不久前李辰说了,海港所有上流都知道,他被同一个alpha标记了两次。 温时熙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却没想到这样的私事,却已经被李辰闹得人尽皆知。 既然如此,姜权宇也没有理由不知道。 轻问中,姜权宇望着海面,眼睛深沉幽暗。 他周身气息凝滞,像一片不容触碰的深海,然而海面下,又已经翻涌得不成样子。 第17章 片刻后,姜权宇开口。 “温时熙,你也许不知道,你打乱了我很多计划。” 男人语调轻缓,在回忆过许多事后,将一切不会表露在他人面前的暗疮仔细收敛,只轻描淡写出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楼梯扶手光滑,木质盈润,釉光透亮。 温时熙唇边轻笑。 “哦,那要我道歉吗?” 漂亮青年牙尖嘴利,一看就知从小被人宠得极好。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 “闭上你的嘴,去睡觉。” - 晌午时分,海浪在晴日中闪着碎光。 海水徐徐漫上礁石,填满每一道错落暗沉的缝隙,发出阵阵清亮水声。 二楼卧房内,温时熙陷在柔软的大床中,蓬松发丝挡住漂亮的额角,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 他睡相向来不好,此时身体与被褥互相纠缠,衬衫微微上卷,露出白皙的侧腰与小腿,锁骨若隐若现藏在敞开的领口间,那些不常示于人前的隐秘皮肤浸在晨光中,到处一片透亮。 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房间,一道通透光线照在恬静的睡颜上,睫毛反着光,像洁白的羽丝一般。 温时熙一觉好梦,睡得十分香甜,直到午时才被饭菜香气唤醒。 杏眼半眯睁开,又意犹未尽地闭合,颇有几分想继续睡下去的样子。 只是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实在诱人,纠结片刻后,温时熙不大情愿地坐了起来。 姜权宇不在别墅里,只有在厨房忙碌的家政人员,以及等候良久的医生。 半小时后,温时熙吃过饭,换上佣人提前准备好的居家服,躺回床上,按照医生的吩咐再次输液。 凌霄那杯酒里放的□□属于激素类药物,他的信息素代谢本就缓慢,怕是要在房子里躺上几天。 熟悉的信息素提取液顺着针头进入身体,温时熙舒服得轻轻呼出一口气。 想也不用想,他被姜权宇一手催化成omega,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一定很高。 意识被生理控制,一时空白,只余下一股焦灼的口干舌燥。 温时熙看似无意,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医生问道。 “你是姜权宇的私人医生吗?” 医生抬头,答道:“是的。” “他去哪了?” 医生:“之前在华盛顿,这个时间,姜总一般都在工作。” 睡到日上三竿这种事,只适合艺术家弟弟,不适合霸总哥哥。 温时熙抬手,摸了摸鼻子:“哦……” 医生转而帮他处理手指与脸颊上的伤口,指尖每每触碰,余痛仍在。 医生听说了温时熙昨晚跑去弹琴的事,发了好一通牢骚,继而,在揭开温时熙脸上的纱布后,呼吸停了片刻。 血痕离眼睛很近,只有短短不到一厘米。 姜氏帝国的omega小少爷,千金万贵,更何况是在这样精致的脸上,不该出现这样的伤痕的。 伤口不深,经过一晚已然结痂。医生细心上药后,又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最后才重新用纱布将伤口遮住。 医生离开后,房间陷入安静。 温时熙一边打点滴,一边拿手机看消息。 一条本市新闻夹杂在众多有关姜权宇的询问信息里,显出几分突兀。 “房地产大亨凌氏深陷税务丑闻,有关部门已经立案调查。” 温时熙微微一愣,莫名又想到昨天李辰说的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从月初开始,原有的许多老客户突然毁约,还咬着公司运维上的漏洞,连赔偿金都不付……” 温时熙想了几秒,很快在温和的阳光中,露出一点错愕。 李辰说的月初,应该就是他和李辰二次标记后不久。 看来姜权宇的专横霸道与不讲道理,一点也没有随着时间改变。 傍晚时分,温时熙接到律师的电话。 律师表示只要和李辰协商好赔偿等事宜,昨天的事就可以解决,不过以防万一,最好拿到李辰签字确定不再追究的和解书。 温时熙妥帖应下,又问了些有关李辰受伤的具体情况。 挂断电话前,律师委婉转达:“姜总和我说,如果您想自己出面,他希望您可以休息到身体完全复原,再去找李辰。” 温时熙晃晃悠悠,窝在海景露台上的秋千里。 “我没那么着急。” 温时熙可不想再发着烧,去面对像李辰这样会和omega动刀的疯子。 温时熙和善道:“我会等身体休养好再去找李辰,你可以和姜权宇传达了。” 几句结束语后,温时熙挂断电话。 无聊中,他冲着落满夕阳的海面伸了个懒腰。 海风吹拂过皮肤,温柔得如同轻抚。 温时熙抬起脚,整个人侧靠在秋千里,随着风轻轻摆动。 随着时间,秋千的摇晃渐渐停歇。 可温时熙却仍然能感觉到起伏,就像漂浮在无风的海面,海浪绵软柔缓。 然而,在别样的温柔间,他体内的海洋信息素却始终盘桓在身边,仿佛密不透风的牢笼。 温时熙在反复发作的低烧中觉出几分困意,轻轻阖起眼。 意识消散间,波澜悄无声息。 - 陈家乐的海边别墅恰好位于别墅区最深处,攀着海崖,地势也比其他独栋高出许多,景致格外开阔。 温时熙在别墅里住了一周时间,每天无所事事,会窝在阳台上看海。 姜权宇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联系过他。 几日养尊处优休养下来,发情期的低烧与无力感终于渐渐消褪,指尖的刺伤也完全愈合,只剩脸颊上的刀伤还留有一点痕迹。 医生最后一次前来,几番检查后,告知温时熙已经恢复健康,可以随意活动了。 医生离开后,温时熙走到二层露台,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海面若有所思。 这几天里,医生明里暗里暗示过他许多次,姜权宇真的很关心他的身体情况。 与从前丝毫不差的关怀,让温时熙觉出几分无所适从。 对于姜权宇这个始作俑者,温时熙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额外的心情。 他聪明又漠然,像一片干涸荒漠。 每个砂砾清晰分明,就像生命中所有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都不会被遗忘。 从小到大的无数岁月中,总有人说温时熙是上辈子修得好福气,才能被领养进姜家。 发现姜言永远不会接纳自己的那天,小小的温时熙一个人在琴房,看着面前愿意来哄他的哥哥,突然觉得弹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至少,有一个人因为他的琴声,发现了被困在这间琴房里的他。 那时的姜权宇站在一旁,看似无意,朝他问道:“所以,你是真的不喜欢钢琴,只是为了小叔,才会这样努力去弹的吗?” 第18章 掌控欲 温时熙被问住,用不太灵光的小脑袋想了想,答道。 “喜欢的。” 不光是为了爸爸,他也是喜欢钢琴的。 他喜欢那些复杂难懂的音乐故事,以此来张望世界的广袤,去感受各种复杂又多彩的情绪。 也喜欢音符在手下流淌的感觉,能让他在这所压抑至极的老宅中,感觉到一点点属于他的自由。 那年的月光中,小小的温时熙睁着亮亮的眼睛,对姜权宇问道:“如果我继续弹琴,哥哥还会来看我吗?” 姜权宇听见温时熙的话,两手抱臂,交叉在胸前。 青年的眼神一时隐晦难懂,眼中光粒隐隐晃动,像一个哑谜。 良久后,姜权宇道。 “你得为我而弹,我才会考虑看看。” 温时熙觉得,他从前为了姜言弹琴,现在为了姜权宇,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回荡,答允道。 “好,我为你弹。” 很快,提要求的人再一次得寸进尺:“就只为了我弹。” 温时熙天真烂漫:“嗯,只为你弹。” 温时熙知道,姜权宇已经是个大人,不会把他幼稚的承诺当回事。 可他守着这句话,从那天开始,就只为了姜权宇一个人弹琴。 之后的日子,温时熙除了练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在姜权宇的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一样跑来跑去。 他总是仰着头,乖巧地喊哥哥,说他真的很喜欢哥哥,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没人惊讶温时熙成为姜权宇的小尾巴,姜权宇身为继承人,本就该是这样众星拱辰的。 可渐渐,众人后知后觉,纷纷讶异,姜权宇对这条突然出现的小尾巴,简直好极了。 温时熙整个人,从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到就读的学校、任课的老师,甚至钢琴家教和调音师,姜权宇都要亲自一一挑过。 温时熙爱吃什么、喜欢的颜色、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哥哥统统为温时熙安排妥当。 第18章 姜权宇虽然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可这份关爱完全超过怜悯与同情,不光对温时熙千依百顺,就连纤细的弟弟在学校上体育课摔了一跤,亲切的大哥也要从公司开车到学校,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短短时间内,姜权宇用他拥有的一切权利、地位和金钱,告诉海港所有人,温时熙是姜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继而,他又用轻行慢走的时光,将温时熙从一只困兽,重新变回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 姜权宇会陪温时熙弹琴,陪他一起默谱子,陪他一起去听演奏会。 每逢度假期,他也会带温时熙一起出去度假,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年幼的温时熙很少开口要些什么,唯一一次开口,是听到同学们聊到在苏格兰骑马的经历。 姜权宇知道后,花了许多心思,从遥远的英国雪特兰群岛,给温时熙买来一只温顺可爱的幼年矮脚马。 有许多个周末,他会陪温时熙一起在马场渡过,一起喂温时熙的小马pony,再把温时熙抱在怀里,抱着他一起骑马玩。 不可一世的年轻继承人,用超乎常理的温柔呵护,实现着弟弟的所有愿望。 时间如白驹过隙,温时熙就这样在众人不解和羡慕的眼光中,被姜权宇一点点呵护长大。 安稳的岁月中,温时熙非常努力。 他为了成为一名足以与姜家匹配、优秀的钢琴家,从没有一天放松过练习。 无论什么样的曲子、多么高的难度、什么无法突破的技巧,他都能一一克服。 不止因为他喜欢钢琴,更是因为他每次练习完,姜权宇都会来到琴房,做他唯一的听众,为他鼓掌、再买各种各样的玩具给他。 钢琴上的小熊玩具,是姜权宇第一次听温时熙自己改编小星星变奏曲时,奖励给他的礼物。 它代表着在温时熙每一次弹琴时,姜权宇都会在琴房陪着他。 一切美好与温暖的环绕,使温时熙坚信,只要他足够认真,他就可以永远在姜权宇身边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 时间用“家人”的名义,将本不可能发生交集的两个人一点点缝合,直至无法抽离。 如果没有七年前的那些事,温时熙也许还在做着这样的美梦。 他仍然是姜权宇重要的家人,仍然拥有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的东西。 海风不断吹来,浩渺的海面在渐晚的红霞中一点点暗下。 温时熙在别墅露台站了一会,捏了捏酸胀的眉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在这样的光线,显得突兀又刺眼。 待眼睛慢慢适应,温时熙轻触拨号盘,打了一串数字出来。 时隔七年,这仍然是十一位他绝不会记错的数字。 温时熙想了片刻,没有拨出,只给号码发去简讯。 “我要回家,我想练琴。” 温时熙知道,医生会原封不动把他的身体情况报告给姜权宇,姜权宇应该没有理由再把他留在这里了。 可温时熙等了半个小时,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黄昏残阳逐渐暗淡,被夜间的雾霭取代。 温时熙坐在露台上的秋千上,腿上一晃一晃,一边在脑子里默喜欢的谱子,一边哄自己荡秋千玩。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出一点不对劲。 浪花在暗光中忽隐忽现,天色已晚,应该早到了晚饭时间,却还没有人来叫他下楼用餐。 温时熙犹豫起身,继而,在他看向露台门口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个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的人,此时正靠在露台门,悄无声息地凝望着他。 姜权宇不知已经站了多久,身穿一丝不苟的双排扣风衣,黑色的西服套装,到处弥漫着独属于夜色的深邃与安静,深色眼眸被海雾侵染,既幽深又模糊。 温时熙受到惊吓,缓了几秒,开口问道:“……你是鬼吗,干嘛站在那不说话?” 姜权宇:“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想什么。”温时熙道:“你怎么来了?” 姜权宇不咸不淡道:“我认为我来这里,不需要和温时熙报备理由。” 温时熙听着,渐渐露出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远处海浪轻涌,像一次次亲吻昏暗的天际。 温时熙重新靠回秋千里,一边晃来晃去,一边声音轻快道:“我老老实实待在你的笼子里,你连面都不露,我一说要走,你就马不停蹄地跑过来……哥哥,控制欲这么强可不好。” 随着说话,漂亮青年软唇不断开合,唇角边始终含着笑意。居家服衬衫领口微张,布料摆动间,与海风缠绵在一起。 姜权宇的目光缓缓下沉,落在那道单薄又匀称的身体上。 温时熙就好像不知道冷,身上浅粉居家服布料轻薄,覆盖在皮肤上,所有身体起伏都清晰可见。 锁骨下方的薄薄胸膛、延绵至性感的窄腰,在布料遮掩下,每道轮廓一览无余。 夜色渐浓间,姜权宇收回目光,无视了温时熙的调侃。 “别玩了,下楼吃饭。”姜权宇道 继而,他一边朝屋内迈步,一边道:“吃完我送你回去。” 第19章 敏感 餐厅正中,晚餐准备妥当,菜色秀美精细,一道道摆在桌上。 佣人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别墅空荡又安静,水晶灯反射灿烂光影,投映在四面八方。 温时熙在姜权宇对面坐下,犹豫了一下,拿起筷子。 久违和姜权宇一起吃晚饭,让温时熙生出一点局促,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蔓延出诸多回忆来。 这一周以来,别墅佣人很了解他的口味,应当是有人特意吩咐过的。 温时熙一顿饭吃得恍恍惚惚,继而坐上车回家时,仍然有些恍恍惚惚。 被人当宠物一样精心养了一周有余,他终于有种实感,他那个掌控欲强到可怕的哥哥,是真的回国了。 车上,温时熙轻轻吸了吸鼻子。 姜权宇的味道…… 温时熙后知后觉想到,原来这些他从前无法感知的信息素,其实一直像这样萦绕在他的身边。 温时熙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没带信息素抑制环吗?” 姜权宇开着车:“是你太敏感了。” 温时熙体内残留着属于alpha的信息素提取液,这种模拟式的临时标记刚刚消失,激素控制着温时熙的身体,将他变得格外敏感。 温时熙抬手,遮掩一般摸摸鼻尖:“让我下车,我自己打车回家吧。” 姜权宇:“我的信息素不舒服吗?” 温时熙轻顿片刻,没说话。 不是不舒服,是太舒服了。 舒服得令人讨厌。 这些匹配度极高的信息素刚刚帮他安然渡过令人厌烦的发情期,又这样萦绕在他身边,就像泡在一汪热度正好的温泉里一样,神经细胞简直要发出愉悦的尖叫。 但在姜权宇面前,温时熙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现在有多舒服。 他道:“嗯,有点闷。”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按钮轻响传来。 姜权宇通过遥控,将温时熙一旁的车窗浅浅落下,打开一条缝隙。 海风挤入车内,顷刻将车内的信息素搅散。 温时熙:“……” 轻拥身体的信息素被冷风带走,温时熙顿时不太乐意。 片刻后,温时熙:“冷。” 抱怨间,姜权宇闻言,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人。 目中明暗不明,带着一点探究。 几秒后,车窗上抬,严丝合缝关闭。 渐渐地,车内严密又狭窄的空间内,信息素脉脉扩张。 淡香中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侵略荷尔蒙,仿佛默不作声,就要将一切统治。 直到姜权宇将车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温时熙才发觉,他吸入的信息素好像有点太多了。 一张脸泛着浅粉,如同待人采撷、汁水丰沛的软桃子。 姜权宇将车停在距离电梯间很近的空位,熄灭引擎后,开口道:“到了。” 温时熙解开安全带,一手搭在门把上:“走了。” 他说着,拉开车门下车。 他需要马上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来平复体内的蠢蠢欲动。 下一秒,他刚刚走出两步,忽而听见身后人声低沉传来。 “站住。” 温时熙不解,回过头,看见姜权宇也走下车来。 安静的地下车库中,脚步声浅浅靠近。 姜权宇一路来到他身前:“送你上去。” 把一个omega放在路边,导致遭遇那样的意外——这种失误,姜权宇不会犯第二次。 温时熙:“有必要吗?” 嘉林璟府是高档小区,平日安保已经十分严密。 地下车库直通单元内部,更是在精密安保的范围内。 虽然不知道李辰上次是怎么想办法进来的,但经过那次意外,物业给温时熙打了好多个电话,道歉过后,一直表明会加强安全巡逻。 第19章 温时熙觉得,姜权宇完全没必要非把他送到家门口。 可姜权宇的决定向来不容置疑,更不会更改。 他将一手搭在温时熙后背,托着人朝前走去:“走。” 两人来到电梯间,电梯缓慢下行,接上人后,又稳稳升上。 温时熙居住的单元是一梯一户的平层户型,不多时,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来到家门口。 入户门映入眼帘,温时熙一边走,一边道:“都说了没必要了。” 姜权宇不以为意,跟着温时熙走到门边。 温时熙一手抬起,刚要按密码,手上微微一顿。 他仰头看向一旁的姜权宇。 姜权宇:“怎么了?” 温时熙:“你不走吗?” “看你进去我就走了。” “可我要按密码了。” 姜权宇皱眉:“所以呢?” 温时熙:“你转过去。” 姜权宇不为所动:“我告诉过你,即使和我吵架,也不可以锁门。” 小时候,温时熙和姜权宇因为一首歌剧配乐的演绎方式意见不和,温时熙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姜权宇干脆找了开锁工人来,直接把任性的软团子从房里拎了出来。 从那天开始,温时熙就知道,他不能对姜权宇上锁,因为哥哥拥有随便进出他房间的权利。 可此时,安静间,温时熙没有动。 沉默遍布走廊,温时熙指尖轻轻摩挲。 长大后的他,再也不想姜权宇在他的生活里随便进出。 姜权宇察觉到温时熙的反抗,轻轻皱眉 下一秒,温时熙开口,声音轻缓,却落地重重。 “既然这样,我想直接说清楚。” 他仰起头:“我不希望,哥哥再越界了。” 姜权宇眉心轻蹙,薄唇刚要张开。 就在这时,两人面前的大门突然打开。 门内,一道人影探出房门,在见到门外的人是温时熙后,双目一瞬睁大。 下一秒,屋内人迈出房门,一手握住温时熙的手,将温时熙拉进怀中,用力紧紧抱住。 温时熙见到自己家里有人,又猝然被人抱进怀里,身体一瞬僵硬,脸上布满惊讶。 不解中,他没有回抱住身前人,却也没有推开,只是呆呆地问了一句。 “程轩?” 程轩不该在维也纳吗? 程轩抱着温时熙的身体,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跑到哪里去了?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听说了你被袭击的事,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温时熙顿了顿,还没反应过来程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他想起什么,瞬间转头,一顿一顿,看向身边的姜权宇。 程轩口吻中的亲昵,随着清甜的信息素一同溢出房门。 姜权宇嗅着这股熟悉的味道,在瞬间回想起,他第一天在酒店房间遇到温时熙时,温时熙后颈上的浅浅牙印……以及,那时温时熙身上残留的香草信息素。 走廊顿时凝固,充满深暗的压强,笼罩住交叠的两人。 第20章 越界 温时熙薄唇微启,继而轻轻抿起。 凝望间,姜权宇静静迎上温时熙的视线。 在姜权宇的眼中,温时熙被陌生alpha紧紧抱住,两具身体牢牢贴在一起,毫无距离,可谓亲密至极。 两道视线相缠在一起,裹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 仿佛一道重压,瞬间落在温时熙的心中,让他觉出几分没有理由的失措与慌张。 片刻后,温时熙抬手拍拍程轩的肩膀:“不是,我手机没电了,你先放开我……” 程轩闻言,理智回笼后,连忙放开温时熙的身体。 可他仍然拉着温时熙的手,将人上下看过,确认温时熙身上一点异样也没有,才渐渐重新露出往日的温和与阳光。 “你吃饭了吗?怎么穿这么少出们,会不会冷?” 程轩一边说着关怀的话,一边终于察觉到温时熙旁边还有一个人。 他看向姜权宇,继而,露出一点疑惑。 “时熙,这是谁?” 温时熙闻言,顺着程轩的视线,再度看向姜权宇的脸。 走廊中,姜权宇嘴唇缓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那张冷峻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额外的表情,只荡漾着不可窥探的危险。 温时熙视线一寸寸游弋,如同濡湿的黏贴,将姜权宇一点点看过。 深暗眼眸泛着冷光,欲望纠缠着曾经无疾而终的野心,是诱人深陷的窒息。 温时熙道。 “哦,我哥。” 随着话音落下,姜权宇的墨瞳缓缓眯起,刹那变得冰冷锐利又无情。 程轩一楞,立刻朝姜权宇伸出一只手:“原来是时熙的哥哥,我是时熙在学校时的学长,我叫程轩,你好。” 姜权宇睫毛微垂,低眸看了看程轩伸来的手。 他眼中含着十足的漠然,充满俯视的姿态,手臂纹丝没动。 片刻后,姜权宇偏开视线,朝着温时熙淡淡开口:“把客人送走,然后进来。” 他说着,从程轩身侧迈步走进公寓。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走进家门,感觉自己又有点头疼了。 眼见姜权宇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内,温时熙转头对程轩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程轩:“我昨天收到你受伤的消息,正好有假期,回国来看看。” 温时熙:“你给我发消息不就好了?” “我发了啊。”程轩道:“可你一直没回。” 温时熙一愣,继而轻轻“啊”了一声,露出一点漠然。 温时熙的通讯软件里有个免打扰分组,名叫“用过的alpha”。 把程轩放进去时,他根本没想过两人还会再联系。 温时熙皱眉,随即很快道:“你先回去吧,我晚点联系你。” 程轩闻言,脸上划过一丝复杂神色。 相识多年,程轩是知道温时熙是姜家的人,从父母那了解过许多有关的事。 仅仅一面,程轩就认出了刚刚的男人是谁。 他知道在温时熙家里,没人能违背姜权宇的话。 可程轩还是有点不放心,并且有很多疑惑。 此时在温时熙的身上,充满了姜权宇的味道。 就算温时熙换alpha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可弟弟和大哥之间,可以是这样的关系吗? 程轩向前迈了半步,认真望向温时熙的脸:“时熙,你真的没事吧?” 温时熙:“我真的没事,你先走吧。” 不加遮掩的敷衍与驱赶,让程轩眼里的神采暗了些。 他回头看了看房间内,姜权宇已经走进房间深处,完全看不见身影。 “好吧。”程轩道:“那我晚点再打电话给你。” 温时熙:“好。” 程轩退回房内,在玄关处摘下外套。 继而,他一边穿外套,一边重新走出门外:“这次你一定要接啊。” 温时熙有点烦,但忍着念头,点头道:“知道了。” 继而,温时熙按照姜权宇的话,送陈轩到电梯口。 电梯还停在本层,程轩摁下按钮后,很快打开厢门。 随着金属门闭合,程轩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 安静中,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家门。 ……他真的烦透了。 - 房内,姜权宇没有开灯,站在一片昏暗的客厅。 全景玻璃窗外霓虹明亮,勾勒着漆黑的人影。 钢琴静立在不远处,玩具小熊靠在飘窗一侧,坐姿憨厚又端正。 姜权宇低目,与飘窗上的小熊对视良久,眼中锐利的暗芒一点点消散,只剩一片渊色。 不多时,脚步声缓缓走入房间。 温时熙站在走廊一旁,和姜权宇隔着老远,在一片安静中开口问道。 “……你不是说看我进门就走吗,进来做什么?” 姜权宇闻声,转身回头。 霓虹映在男人身后,衬得那人就像一团无法看清的晦暗。 “刚刚那个人。”姜权宇道:“就是程轩,那个和你同校但不同系,学指挥的学生?” 温时熙闻言,双眼微睁,露出一点异色。 “哥怎么会知道他?” 姜权宇说得理所当然:“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知道他?” 温时熙双唇无意识微张,眉心轻轻拧在一起:“那这么说,哥知道我身边的所有人?” 姜权宇:“我只是弄不懂,你的品味为什么会这么差。” 姜权宇音调迟缓,随着开口,他迈动脚步,朝温时熙一步步走来。 “程轩,一个只能顺着父母铺好路去走的废物……李辰,遇到一点小阻力,就连一个仓储公司都运营不好,跑来威胁omega的垃圾,以及,还有那些各式各样、曾经把信息素留在你身上的alpha……” 姜权宇走到温时熙身前,仍没有停下,随着微哑嗓音,他一步步靠近,迫使温时熙撤步,直至靠上身后的墙壁。 第20章 姜权宇抬手,抵在墙壁上方,居高临下望向温时熙的眼睛。 “他们到底哪里吸引你?还是说,我把你一手带大,什么都教了你,却偏偏忘记教你,要怎么去挑选喜欢的人?” 近在咫尺的气息,让温时熙下意识紧绷。 他嘴唇蠕动,措辞过后,选了个合适的借口,缓慢又认真说道。 “……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和哥哥没有关系。” 姜权宇双眼轻眯:“你刚刚说,不要我越界。” 随着开口,姜权宇歪了歪头。 “可我已经给了你七年的自由,但你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不是吗?” 温时熙轻轻抿唇:“……这样的监视,也能算自由?” “你不喜欢这样的自由?”姜权宇轻缓点头,露出傲慢与戏谑。 久居无人左右的巅峰,他以上位者的姿态,欣然接受着任何人的臣服。 “既然时熙不喜欢自由,那从今往后,不管你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任何时间,都跟我一一汇报。” 温时熙眼中闪过不愿,轻轻咬牙:“我凭什么要这样做?” 姜权宇薄唇冷冽,吐出淡漠气息:“你既然不想被监视,就得自己学乖啊。” 温时熙双手紧握,脸渐渐扬起。 他看着姜权宇的眼睛,眸中越发晃动。 消瘦下颌在昏暗中扬着漂亮的弧度,温时熙双唇紧绷过后,无可抑制开口。 “哥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温时熙冷声问:“要生气的该是谁啊?你凭什么生气?把我变成omega,让我没有alpha就活不下去的人,难道不就是哥哥吗?” 温时熙原本以为,经过七年时间,他已经不会在对当年无法改变的事实生气了。 但姜权宇这样对他,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姜权宇默默听着温时熙骤然加重的呼吸,嗓音低到极处,仿佛沉入海底:“可拒绝信息素提取液,只愿意被咬的人,是温时熙啊。” “那又怎么样?”温时熙眼中一丝波澜也没有:“对你来说,你可以掌控我的人生,把我变成任何你需要的样子,所以才会把我变成omega对吧?可你别忘了,这世界上多的是alpha。” 姜权宇克制到极致,声音暗含低鸣:“所以我说,要你选个合适的alpha。” “我不要。”温时熙道:“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哥哥是为了操心我的婚事才回国的,那大可不必。” 什么合适的alpha对象,他一点也不需要。 姜权宇唇线紧绷,威压在净水一般的静夜中扩张。 “时熙。”姜权宇问:“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 温时熙不置可否:“对哥来说,报复也没有意义吧,你甚至连一点歉意都没有。” 姜权宇闻言,露出一点迷茫:“歉意……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执着于这个?如果我说我很抱歉,这份抱歉的心情会让事情变得更好吗?不会的,自责不会让事情过去,也不会让你原谅我,不是吗?” 温时熙轻轻握拳:“对,没错,事情不会过去,因为我已经是个omega了,不会再变回beta了——” 他瞳孔微晃,凝望着姜权宇的双眼,一字一顿道:“那我想提醒你,现在的你,根本就没有权利管我,因为不管你怎么隐藏,我也早就不是你的弟弟了。” 淡漠尾音消散在空气中,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被揭开,像滚烫的热炭贴上心间软肉。 姜权宇轻轻咬牙,那份永远不会显于人前的证明文件在脑海中浮现,终于乱了他向来沉稳的呼吸。 姜权宇:“我说过,永远不会再有人看到那份文件。” 温时熙:“为什么?那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姜权宇:“我没有——”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温时熙突然开口,打断姜权宇的话。 须臾间,明明是温时熙自己提起的过往,可他却又一点都不想听到姜权宇接下来的话。 骤然升高的分贝在空气中泛出波纹,继而浅浅消散,只剩一片空洞的残响。 错位的时间和对象,就像无法再相交的射线。 渐渐地,温时熙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 在不可触碰的禁区面前,漂亮无瑕的冷漠外壳轻轻碎裂,猝然露出柔软的内里。 “哥。”温时熙声音枯涸,缓缓道:“别再说了。” 第21章 报复 随着话音落下,温时熙静静立在墙边,被人包裹在罅隙里,显出几分黯淡。 他虽纹丝未动,却又像突然蜷缩起来,将身上的软处护住,不肯将无助露出,只眼中闪着寒凉的微光。 姜权宇低头,看向胸前的发丝,眼中的冷冽消散,幻化出浓浓的难耐。 七年前温时熙脸上布满泪痕的样子,在姜权宇眼中缓缓浮现。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既然这样,你就暂时,待在我身边。” 温时熙摇头。 “随便是谁都可以。”温时熙道:“只有哥哥不行。” 姜权宇眼中一片暗涌,疏离纠缠着亲缘,始终徘徊在两人之间,近在咫尺又自欺欺人。 姜权宇:“随便是谁都可以?” 一时间,温时熙听着姜权宇重复自己的话,莫名没有回复。 他的心脏荒秽逼仄,却在安静中轻响不休。 温时熙视线微垂,看向姜权宇的衣襟。 “对,随便是谁都可以。”温时熙道:“你所看重那些能力、名望、家世,我都不在乎,我也不在乎那个人是废物还是垃圾——” 姜权宇眉头紧皱。 温时熙说着,轻轻抿唇。 薄唇浅浅开合,在他和哥哥之间,提到一个几乎禁忌的字眼。 “你想我找到爱人,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认为这就算是补救?可我不要任何人爱我。” 对温时熙而言,现在他只需要alpha与omega之间,那样依附生存的关系。 樱桃烂到最深处,入口玫红外皮包裹着的,就只是一片糜烂的深褐。 温时熙说着,清冷的眼眸一片缄默:“我不需要一颗漂亮的真心,那对我来说太虚假了,我只会糟蹋它。” 不远处的小熊玩具轻望两人,圆眼中,折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亮。 姜权宇耳边,回荡着七年前那晚,温时熙颤抖的语调。 ——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我不能永远是哥哥的弟弟? 姜权宇干涸的唇欲言又止,眉心焦躁拧起。 漫长的安静中,姜权宇仰头,看向洁白的墙壁。 喉结颤震发音,含着无尽的无奈。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温时熙:“不要管我。” 姜权宇:“我不管你,你早就被带到凌家,成为凌霄床上的玩物了。” “那也不要管我。”温时熙道:“说起在床上的玩物,哥哥和凌霄相比,有任何区别吗?” 被alpha控制在身下肆意玩弄,无休无止的哑咛混杂着喘息,那样的场景,温时熙无数次在噩梦中重温,除了仍会惊醒,已经不会再惧怕了。 昏暗屋内漂浮着多日未曾通风的闭塞气味,既潮湿又阴冷。 温时熙说着,双眼轻眯,口吻忽而柔软,带上一点气声:“这么说来,哥哥忍得很辛苦吧?……也很想再在我身上留下各种痕迹吧?” 清透嗓音含着轻佻,拖出旖旎的尾音。 姜权宇垂目,直勾勾看着温时熙的脸,眼中一片翻滚而来的墨色。 “温时熙。”姜权宇口中幽暗,比夜色更加深邃:“住口。” 温时熙眼里细闪着昳丽的柔色,丝毫不加收敛。 他眸中带着故意为之的纯真,清冷嗓音却迤逦又婉转:“说起来,我一直很想知道,七年前的我,哥哥自己亲手养大的omega,对哥哥来说,味道合心意吗?” 发问一再越界,克制在西服下的血流滚烫幽暗,不悦呼之欲出,呼吸间却又充满克制,姜权宇一字一顿:“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他的弟弟,学坏了啊。 温时熙朝前探身,贴近姜权宇的脸:“谁呢,那么多人,记不清了。” 随着靠近,温时熙身上的信息素一同逼近。 那片没有味道、只泛着点点寒凉的雪香,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分界线,随着温时熙一同袭来。 凉意没入身体,姜权宇瞳孔轻缩。 雪影轻入海面的情景,像残影一样,与这股味道一同出现。 姜权宇轻轻咬牙,猝然后退一步。 他静静凝望着墙壁前的温时熙,神情彻骨透凉,像极寒时节刺心剜骨的海风。 温时熙露出一点不解,看向姜权宇后撤的身影。 几秒后,姜权宇轻轻阖眼。 继而,男人周身卷着浓浓寒凉,一言不发,迈步转身朝门口走去。 温时熙一愣,看着姜权宇迈步离开的背景。 温时熙莫名片刻,继而神情轻顿,心中猝然一晃。 第21章 姜权宇为什么突然要走? 心脏被渐渐远离的声音拉扯,莫名变得沉重。 他脑中无法抗拒的念头,是一个和七年前一样的理由,是他又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所以哥哥才会走。 他那张刚刚还含着冰霜的脸,明明执意说着讨厌人的话,却又在此时此刻,忽而露出一点疑惑和焦急。 大脑一片混乱,烦闷几乎达到巅峰。 温时熙想,如果不提起那晚的事,两人本可以像不久前那样,维持着兄弟之间平和的关系。 可说到底,他为什么还想跟哥哥保持关系? 哥哥又凭什么可以这样来惹他? 又凭什么可以想走就走? “姜权宇!”温时熙开口喊道。 声音混着浓浓情绪,宣泄在空气里。 男人的身影轻停在原地,站在玄关入口。 温时熙死死握拳,不解拉扯着脑海,引人越发不安起来。 “我说真的,你回美国吧。”声音从紧绷的喉咙间挤出。 温时熙用力道:“什么主题乐园,你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回国主理不是吗!既然没有理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华盛顿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吗?” 姜权宇的那套说辞,温时熙原本不想戳穿的,可他不想再经历相同的狼狈了。 推开别人这件事,温时熙做了七年,早已得心应手。 可一时间,他指尖微颤,始终看着那道即将离开的身影。 玄关前的人影笔挺,却站在连霓虹也无法到达的夜色正中。 姜权宇没有回头,就只站在那里,像与黑暗渐渐融为一体,又或者,他本就是夜色中最无法被照亮的沟壑。 良久后,姜权宇轻轻阖了阖眼,缓缓开口。 “我不会再回华盛顿了。” 温时熙双眼轻晃。 姜权宇道:“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人能把我从任何地方带走。如果你忘了,我会让你回忆起来。是你说,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姜权宇站在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薄唇开合,淡漠又危险。 对他来说,他和温时熙根本不需要争吵。 低沉男音回荡在走廊中,昭示着那些温时熙自己说过的话,永远不可以反悔。 “你周围乱七八糟的传闻,我会替你全部整理好。你身边那些alpha,我也会一个一个清理干净。我会让人送来适合结婚的alpha名单,时熙,你可以尽情反抗。”姜权宇道。 “但你要明白,你哪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待在哥哥的笼子里。” 第22章 alpha名单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嗫嚅道:“你说……什么?” 可姜权宇没答,也没有再停留,迈步来到门前,一手抚上门把。 离开的身影仿佛没有一丝犹豫,房门发出轻响,再度关上后,脚步声彻底消失,空荡满溢公寓。 温时熙望着空无一人的玄关,双手放松又握起。 他眼中泛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粒,随着不断晃动的瞳孔细颤。 什么叫适合结婚的alpha名单……姜权宇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温时熙脚步犹疑,一脚微微抬起,朝门口迈出一小步,却又很快停在原地。 钟表点滴慢走,温时熙脑中一片低鸣。 哥哥……要他和其他alpha结婚? 心乱中,一道犹如宣判的苍老嗓音,在记忆深处静静回响。 “权宇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华盛顿了。” “小熙你应该知道,权宇会这样对你,是因为在他心里,你和他之间天差地别的身份悬殊吧?” 温时熙轻轻咬牙。 姜权宇怎么能这样推他去结婚?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门铃响声传来。 温时熙猛然抬头,看向叮咚作响的房门。 他大步向前,快步跑到门前。 随着房门打开,温时熙前倾的身体定在原地。 他目光停留在门外的陌生人身上,脸上的神采猝然一停。 门外人身穿整洁的快递制服,笑容亲切有礼:“请问是温先生吗,有您的私人包裹。” 温时熙停顿片刻,视线下移,看向来人手中的文件信封。 快递员:“寄件信息里显示是很重要的票据,请您在这里签收。” 动荡的心在插曲中渐渐平复,不多时,房门再度闭合,温时熙拿着快递袋,站在门板正后方。 他指尖迟缓,撕开快递袋子上的开口,拿出里面的黑色信封。 白色英文丝带包裹着信封,看起来仪式感十足。 温时熙拆开丝带,取出信封中的邀请函。 精美细致的底纹上,烫金小字格外奢华。 “欢迎您乘坐安妮公主游轮,您将开启一段浪漫的旅程,探索海洋的美丽与浩渺。” - 深夜海港月色朦胧,到处静谧安宁。 整座城市陷入沉睡,只剩街道点光,居高临下看去,像片错综明亮的暖调星空。 宽大的总统套房内,精致陈设熠熠生辉,三个男人安静坐在各自的电脑前。 姜权宇一言不发,衬衫袖口整洁挽起,他望着面前笔记本电脑屏幕里的名单,目中反射一片冷光。 桌面上的手机亮起,“时熙”发来信息。 “姜权宇,接电话。” “我不会结婚的,你听见没有?” “接电话。” 来电再次响起,但姜权宇轻晲了一眼屏幕,还是没有接听的打算。 一旁的助理闷头整理表格,在他对面,被抓来“加班”的陈家乐坐在书桌后,一边操作鼠标滚轮下滑,一边皱着眉看名单里的内容。 助理连夜整理出来的海港市青年才俊名单,写满各位时代峻峰们的过往经历和身家能力。 “这个林一宁也不行啊。”陈家乐托着腮道:“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光去年就搞大了四个omega的肚子,他爸爸发了好大的火,把人送到澳大利亚老实了半年,根本不是去谈生意的。蒋明景……更不行了,我哥和他一起谈过君泰百货大楼的项目,说这个人私下玩得非常过火,好像还有s.m倾向。” 姜权宇听着,一片沉默,凝望着陈家的脸。 陈家乐:“……” 陈少爷感觉自己很无辜:“不是你让我帮你筛选名单的吗,干嘛这么看我?” 凉飕飕的,像是要杀人。 姜权宇目中充满凛然:“全海港就没有正常的alpha吗?” 陈家乐又滑了滑滚轮,指着屏幕里一张照片:“这个不是挺好的吗?医学世家,年轻有为,据我所知,人品也很好。” 姜权宇:“你刚刚说,他有个在国外留学的初恋。” 陈家乐:“是有,那又怎么了?都分了好多年了。” 姜权宇:“不行。” 陈家乐一脑门问号:“那刚刚那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你又嫌这样的人木讷。” 姜权宇一脸坦然:“嗯,怎么了?” 陈家乐闻言,沉默了几秒。 这根本就不是选alpha,按姜权宇的要求,压根就没有人能符合标准。 “你别折磨我和顾助理了行不行?”陈家乐后仰,靠上椅背:“你给温时熙找什么alpha啊,他身边的alpha什么时候断过?自己就能找一箩筐。” 姜权宇不说话,阴沉着一张脸。 他静坐了片刻,缓缓抬手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温时熙身上的信息素失调症无法治愈,只能依赖alpha缓解。 他也不想真的把温时熙关在别墅里,用束缚带绑着四肢,每个月定时让医生来打针。 只要温时熙能乖一点,按照他的话去做。 套房内弥漫中轻浅的香气,袅袅散在空中。 陈家乐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眼睛,一边诚心发问:“这么晚了,我真的不能先回家洗洗睡觉么,明天不是还要上船吗?” 反正陈小少爷心知肚明,姜权宇是不可能选出合心意的alpha的。 姜权宇折磨人是真的有一套,连自己也不放过。 一旁的顾助理被陈家乐影响,没忍住,也张嘴打了个哈欠。 姜权宇沉默片刻。 “好吧。”他呼出一口气,对两人道:“先回去休息吧。” 助理闻声起身,轻轻鞠了一躬,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助理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顾助理掏出手机看了看,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姜权宇:“姜总,游轮晚宴的主办人员发来消息,说核对名单时,发现您的小叔和弟弟也在您的同行名单里,您知道这事吗?” 姜权宇抬头,眉心轻蹙一下:“时熙和小叔?” “是的。”助理道:“需要让他们核实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姜权宇想了想,态度模棱两可:“不用了,没关系。和那边说,把最终确定出席的宾客名单发过来,转给我看看,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顾助理点点头:“好,那我稍后把名单转发到您的手机上,您也早点休息。” 第22章 助理说完,再次鞠躬,起身迈步朝门外走去。 陈家乐看着助理离开的身影,也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也走了。”陈家乐道:“我行李还没收拾呢。” 姜权宇:“好。” “诶,对了。”陈家乐想起一件事来:“我前几天遇到沈初霁,他问我你的近况,你最近没有打电话给他定期复诊吗?” 说到这件事,姜权宇露出一点不耐:“等这次出海回来吧。” “你要重视啊。”陈家乐披上外套:“你看你小叔,精神病也会受基因影响的。” 随着话音落下,姜权宇目中露出幽暗。 他微抬下巴,一双深邃的眼,再度一言不发望向陈家乐。 陈家乐:“……” 陈小少爷真是好心提醒,不是想损人。 陈家乐忍辱负重:“好吧,我才是精神病。” 他朝门外走去,语调轻快,晃了晃手:“我走了,你早点睡,明天见。” 随着陈家乐离开,安静下来的套房内,姜权宇在沙发上又坐了片刻,终于起身去洗漱。 不多时,冷色调的极暗卧室内,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浴室。 姜权宇套着浴袍,领口露出的皮肤划过水痕,发丝也含着冷水,随着走动,凉意蹭过眼角皮肤。 他手机屏幕泛着光亮,温时熙的短信轰炸转了口风,终于告一段落。 “姜权宇,我不会和你安排的人结婚的。” “我会自己找人结婚,不用你操心。” 以及最后一条。 “哥哥就等着收请柬吧。” 随即,温时熙像是终于肯作罢了,不再发来信息,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开始忙着找人结婚去了。 姜权宇坐到床边,始终沉浸在暗色里。 不多时,手机再次响起,是其他总裁办公室员工刚刚发来的企业内部消息。 “温先生一直没有出门,除了您走后来了一个快递员之外,没有再来过其他人。” 潜藏在未知角落的监视,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温时熙把这简单的比作笼子,既贴切、又好像远远不够。 是七年……甚至更久,已然无法回溯。 姜权宇指尖轻动,按灭手机屏幕。 光线猝然消失,他的视野顿时暗下,化为一片空洞的黑暗。 第23章 游轮晚宴 黄昏时分,游轮汽笛声响彻美尔伦码头。 登船结束,邮轮渐渐离港,夕阳西下,玫瑰金色的天际暖光飘荡在海面上,像碎了一海的宝石碎片。 游轮高层的宴会厅内,欢迎宴正准备拉开序幕。 厅内奢华无比,到处发着合宜的光亮,每处陈设都无可挑剔。 随着宾客到访,两道身影从入口处款步走进。 清贵omega青年挽着一位年纪稍大的长辈,身穿白色礼服,含着细闪的挺括面料将他衬得格外光彩照人,头发经过沙龙精心整理,每一缕都恰到好处。 “您现在的身体情况,真的可以出席这样的场合吗?”温时熙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姜言问道:“如果有不舒服,还请马上告诉我。” 姜言比起温时熙稍矮一些,样貌也更清秀,只是眼角带着一点岁月痕迹,双目中含着阴郁,行走间,步伐十分孱弱。 “我没事,我和人约好在观景台附近见面,趁现在人少,我们先一起过去吧。” 温时熙闻言,扶着姜言,朝宴会厅一角的观景台高门走去。 昨天快递送到后不久,温时熙就接到爸爸的电话。 姜言希望他能陪自己一同上船,参加一场游轮晚宴,去见一位老朋友。 对温时熙来说,姜言打电话来通知他一起出席各类场合,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工作。 他的父亲温尔昀身为二十一世纪传奇的大提琴演奏家,现在仍然活跃在古典音乐界,时常需要前往世界各地演出。 他是姜言名义上的儿子,每当温尔昀无法陪同出席、姜言却又有无法拒绝的场合时,他就会作为陪同,和姜言一齐到场。 温时熙与姜言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偶尔听见身边人的谈话,心里渐渐漫出不解。 他刚刚听到几个人在说,这次的游轮晚宴,好像是为了庆祝一个新乐园的项目启动。 现在的温时熙对“主题乐园”几个字,有点没来由的敏感。 他不由轻轻皱起眉,露出一点疑惑。 一时间,温时熙脑中回放,是姜权宇一条消息也没回的简讯页面。 温时熙有点后悔,他不应该给姜权宇发消息的。 他应该直接出门找人结婚,然后拿着结婚证带人回老宅。 姜言进场前刚刚吃过药,此时精神尚可,他嗓音十分温和,对皱眉的温时熙道:“小熙还不知道吗,这个主题乐园的负责人就是权宇。” 温时熙挽着姜言的手僵硬片刻,环顾四周,故作惊讶道:“主题乐园吗?我还以为这场宴会是为了欢迎哪个交响乐团来海港演出。” “的确是来了很多演奏家。”姜言也朝四周看了看,道:“现在除了欧洲以外,各地古典音乐的经济发展都不好,许多国家的乐团经纪人都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除了室内演奏厅以外的乐团表演模式。听说权宇在进行乐园项目策划时,规划出了一整片海岸景观,项目初拟,是想用来举行海洋全息交响音乐会。所以今天有许多演奏家和乐团主理人来这里,应该都是想和权宇聊一聊合作。” 温时熙顿了顿:“全息交响音乐会?” “听起来就很浪漫吧?”姜言轻轻笑了笑:“潮汐合着提琴的婉转长音,浪花跳跃在琴键上,长笛与簧管一起浅吟,定音鼓的重音拍打礁石,这样的交响乐,真想早点听到啊。” 温时熙软唇微张,听着姜言的话,心中漫出波纹与音乐。 他低声道:“嗯,听起来好美。” 姜言:“权宇母亲年轻时,是金色大厅里最传奇的亚洲女高音,虽然他从小没有接触过乐器,可说到对古典音乐的了解,他也许比许多演奏家都要深。 温时熙问:“您说的那位朋友,也是因为这个来参加宴会的吗?” “嗯。”姜言道:“他拜托了我很多次,可尔昀去德国参加演出了,我只能打给你。” 以往姜言每每发病,歇斯底里间,完全不能接受温时熙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接受温时熙的演奏。 可除去躁郁病发时的无法自控,其实姜言为人很有教养。 与温尔昀多年毫不在意的疏远相比,姜言对温时熙,是含了许多歉意的。 温时熙听着,温和道:“您有事的话,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姜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手抬起,缓缓拍了拍温时熙的手背。 随着日落,太阳渐渐沉入海中。 宴会厅内的来宾越来越多,人声不绝于耳,酒杯偶尔相触,伴随着友好的交谈。 温时熙陪着姜言在落地窗前等人,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重响。 玻璃碎裂声划破宴会的祥和,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使得姜言细微抖了抖。 温时熙登时皱眉,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周围刹那安静,一道略带刻薄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说是谁,原来是唐先生。” “是不是平时演出太辛苦了,所以连个酒杯都拿不稳?” “听说你要在海港举办沙龙演出,我会去送贺礼给你的,不过看来唐先生的手并不怎么灵活啊,真的是钢琴家吗?” 丝毫不加遮掩的讥讽与挖苦传来,飘进温时熙与姜言的耳中。 温时熙皱着眉,看向被几人围在中间的男人。 继而,他微微一愣。 因反复搜索,温时熙这一个月看了不少有关此人的新闻。 那道被人围困在中央的温和身影,就是各个新闻页面上,姜权宇在华盛顿的绯闻对象。 亚洲钢琴新星,唐叙。 第24章 红酒甜心 温时熙神情未变,只眼里更凉了些。 他望着那道踌躇的身影,指尖微微动了动。 温时熙一旁,姜言虽然早就不再演出,但显然也认得唐叙。 姜言见到一个好好的年轻人被刁难,露出一点隐隐的不快。 不过很快,姜言看着唐叙的脸,忽而露出一点恍惚神情。 姜言皱眉,疑惑喃喃:“唐……?” 温时熙听见姜言的低语,回过头来:“什么?” 姜言闻声抬头:“你也知道唐叙吧?他最近在国外炒得很热。” “知道。”温时熙神情微动:“……他有什么让爸爸格外在意的吗?” “倒也不是格外在意,只是突然想起件老事。”眼看左右无事,姜言站在人少处,徐徐道:“许多年前,有个姓唐的男人来到海港,开了一家外贸投资公司,短短几年,用灰色手法骗了许多世家的钱,最后又在东窗事发前,卷款跑去了国外,几乎全身而退。听说那人有个儿子,一直养在美国……我当年曾经见过那人几次,唐叙和他长得并不相像,但现在这副被刁难的样子,眉眼神情,倒是和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第23章 姜言说着,望着人群:“那几个孩子我也是见过的,不是不会看场合的人……所以看他们这幅样子,我才想到,也许是和这件事有关。” 温时熙默不作声,再度抬头,看向唐叙的方向。 因失手打落红酒杯,就被人嘲笑身为钢琴家,手却不够灵活,甚至已经愈演愈烈,开始讥讽唐叙的红酒品鉴能力……这样故意为之的刁难,看来的确不像没有道理。 一个外来的异地人,却圈走了许多经商世家的钱,对那些还记得往事的人来说,算是一种屈辱,当然要报复回去。 唐叙和姜权宇的绯闻并不出圈,除去在唐叙演出前后会冒出一点水花,并没有被主流媒体报道,也许是想等到正式订婚再公开,那些并不关注古典乐的人不知道也属正常。 只是温时熙不懂,连姜言都知道的事情,姜权宇和唐叙在美国关系那样好,怎么会不知道。姜权宇又怎么会这么大意,竟然放唐叙一个人来参加宴会。 人声远远传来,许多人见状,不由散开些许,以防惹祸上身。 随着周围渐渐空下,声音越发清晰。 几句交谈间,温时熙听出,唐叙的确分辨不出酒庄与年份间的关联,听起来像是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 他愈发奇怪,想不出姜权宇到底在干什么。 品鉴葡萄酒这堂课,温时熙在十五岁时上过。 那时他的老师,就是住在主楼的大哥。 姜权宇总喜欢在入睡前喝一点口感清爽的干型葡萄酒,许多年前的一天,因钢琴比赛失利,温时熙抓着姜权宇的酒杯,咕咚一口,把哥哥的半杯葡萄酒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干型葡萄酒酸、涩,根本没有一点甜味。 就像比赛结果上显示的“温时熙-第二名”,一样令人郁闷又烦心。 从不喝酒的人,对酒天然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好像一点酒精下肚,烦恼就会统统消失。 可半杯葡萄酒根本不醉人,温时熙还因此挨了哥哥一巴掌,正中后脑,嗡嗡作响。 继而,姜权宇告诉他,葡萄酒不是这样喝的。 观色、闻香、尝味,每一个步骤都有讲究,灯光中,姜权宇耐着性子,给他讲了很久很久。 直到最后,随着乙醇在体内缓缓扩张,温时熙脸颊微红,乖乖坐在沙发上,看姜权宇站在酒柜前,格外认真,从柜中重新选了一支玻璃酒瓶出来。 来自法国petrus酒庄的甜红葡萄酒,添加了独特的洋梨与莓果,是酒中的“红酒甜心”。 恰到好处的醒酒后,甜味散在房中。 温时熙刚刚听了一长串红酒知识,还有点没缓过来。 他接过姜权宇递来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 晚收葡萄甜蜜至极,糖分翻搅着微醺气息。 随后,十五岁的温时熙,给这一杯葡萄酒评价极高:“好喝。” 姜权宇重新要回杯子:“好喝也不能再喝了,你还小。” 温时熙仰靠在沙发上,吐息间尽是甜意和酒香:“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哥哥一起喝酒?” 姜权宇垂着脸,想了片刻。 “等你再长大一点。” 温时熙:“那到时候可以不喝这么麻烦的酒吗?” 懒散学生毫无进取精神,和“老师”讨价还价:“我怕我会忘记你刚刚讲的。” 姜权宇闻言,一边嗅着温时熙酒杯中的果香清甜,一边道。 “我教你怎么喝葡萄酒,是希望你在需要的场合上,不会感到无助和难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而不是规定你一定要这样喝酒。区区一瓶红酒,再怎么高档,也是为了被品尝而存在的,什么也代表不了。” 姜权宇抬手举杯,将温时熙剩下的葡萄酒含入口中。 浓重的甜意过后,后调是橡木与莓果的清甜气息,还含着一点轻轻的紫罗兰花香。 姜权宇将酒杯放在面前的矮桌上:“不过就算你记不住我今天讲的红酒知识,也不算没有收获,因为你只要记住这一点……” 他望向温时熙,嗓音与酒香一样温柔。 “如果今后要喝酒的话,时熙更喜欢喝甜的。”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边缘,温时熙站在人群中,视线微垂片刻。 不远处的挖苦还没有步入尾声,唐叙看起来有些局促,却不知要如何脱身才好。 温时熙叹了口气,和姜言示意后,迈步朝那头走去。 纷乱正中,一名面容姣好的刁难者从路过的侍者托盘中取出一小杯伏特加,举到唐叙面前。 “唐先生的喝法,更适合这种烈酒吧。” 唐叙神色闪躲,犹豫间,没有伸手接下酒杯。 因演出频繁,唐叙一向不喝酒,酒量可谓差极了,像伏特加这样的烈酒,他根本碰都不会碰。 唐叙望着那只玻璃小杯,刚要开口拒绝,突然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进入视线,拿走了那杯令他头疼的伏特加。 温时熙捏着酒杯,冰凉瞬间攀上指尖。 他面无表情,把小酒杯举到嘴边,一口喝了。 冰块轻触上唇,又随着下落,跌回酒杯里。 喉结轻轻滚动,冰凉卷着炽热的酒精刺激,一路进入身体。 继而,温时熙放下杯子,自言自语:“好难喝。” 他皱着眉抬眸,看向几人,神色冷淡:“这么没教养的人竟然也能受邀参加晚会,姜权宇真是越来越没品了。” 温时熙是真的有点搞不明白,姜权宇怎么会放任自己的未婚夫一个人在这种场合。 他眼中不满漠然又浓烈,分不清是对这杯难喝的伏特加,还是这些没礼貌的宾客,亦或是对那个还不现身的人。 被抢走酒杯的人听到温时熙的话后,顿时露出温怒:“你说谁没有教养?” 温时熙口吻随意极了:“难道没有人教过你,真正的教养应是深入内心的尊重和包容,而不是什么品鉴葡萄酒,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空酒杯放回侍者的托盘中。 “通过对别人指指点点得到快感……”温时熙薄唇轻吐:“太低级了吧?” 刁蛮男人身边的同伴认出温时熙是谁,在男人再度开口前,连忙拉了拉那人的小臂。 “别说了……”他低声道:“这是温时熙。” 温时熙,姜家的小少爷,姜权宇的弟弟。 方才还阴阳怪气又嚣张的几人顿时噤声,眼神闪烁失措。 上流社交向来势力,既然聚得快,散得也一样快。 连多余的争论都没有,几人很快道歉离开,生怕温时熙记住几人的脸。 温时熙看着几人远远躲开,都没来得及再说上两句,只能无语地歪了歪头。 这时,他身后传来声音。 “那个……你好。” 温时熙闻声回头。 唐叙站在他身后,朝他投来一个笑容。 视线中的omega长相柔和,眼睛圆圆的,脸上笑容亲和极了,像日光铺在温暖的稻谷上。 “我刚刚听他们说,你叫温时熙。”唐叙诚恳道:“真的很谢谢温先生替我解围。” 温时熙:“……不用谢。” 唐叙眼睛亮亮的,脸上带着腼腆,小心翼翼问道:“那个,我听你刚刚提到姜权宇……难道,你是权宇哥认识的人吗?” 第25章 偏爱 另一边,只允许游艇会vip成员进入的休息楼层中,华丽的走廊上,两道身影正朝宴会厅走来。 陈家乐一边整理领结一边走,开口调侃道。 “刚刚的海上夕阳那么美,你居然一直坐在房间里看文件。” 姜权宇步伐沉稳:“海港是临海城市,海这种东西,你还没看腻?” “当然不腻啊,刚才我在甲板遇到两个混血omega模特。”陈家乐一脸笑容:“有趣极了,怎么会腻?” 姜权宇不置可否:“收敛点吧,你爷爷也已经在给你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陈家乐一脸纯真,完全不关心爷爷的打算,不过提到这个,他表情揶揄了些:“对了,刚刚宴会主办方找我汇报新增的入场人员,我看见个眼熟的名字,你猜是谁?” “又有新宾客?”姜权宇不解,但还是道:“不过今天的场合,来宾不眼熟才奇怪吧?” 陈家乐整理完领带,又烧包地理了理头发,答道:“是唐叙。” 姜权宇闻言,不解道:“唐叙?” “嗯,他月底要在海港举办沙龙演出,其实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过来了。”陈家乐说着,突然问道:“你和唐叙的订婚宴,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姜权宇皱眉,转头看了一眼陈家乐笑吟吟的脸,觉得就算是陈家乐,这个问题也过于愚蠢和离谱了。 陈家乐从姜权宇的眼中读出不快,笑着大大咧咧道:“好吧,我不逗你了,我在演艺圈认识的朋友和我说,唐叙现在的经纪公司是个很会炒作的公司,您老人家这么忙,应该还没看到你和唐叙即将订婚的八卦新闻吧?不过好像,在他们古典音乐圈都传遍了。” 第24章 姜权宇听着,眼中露出少见的错愕。 “你说什么?” 继而,姜权宇突然回想起,那天和温时熙在公寓争吵时,温时熙曾经突兀说过这样一句话。 ——华盛顿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吗? 姜权宇脚步一停,万年不变的冷冽眼中,瞬间漫过浓重异色。 -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姜言与温时熙、连同迟来的沃特夫和唐叙,一起站在落地窗前,于月色降临的海浪包围中闲谈。 两名世界级首屈一指的钢琴艺术家在场,不多时就围聚起不少人。 有人提到唐叙即将举办的沙龙音乐会,唐叙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看向温时熙与姜言。 “其实说起来,我在美国时,曾经从几个留学生口中听过温先生的名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邀请你来沙龙,和我一起合奏、或者进行四手联弹吗?姜言老师如果有时间的话,也请来听一听吧。” 唐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不少目光。 与商界社交不同,唐叙在古典音乐界很有名气,他此时开口邀请温时熙去沙龙一起演出,对像温时熙这样寂寂无名的钢琴家来说,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 温时熙知道,唐叙应当是出于好意,想要答谢他刚刚帮忙解围。 可一时间,温时熙沉默了两秒,没有马上回答。 另一边,姜言眼中浮出一点不着痕迹的闪躲,婉拒道:“真是可惜,我月底不在国内,可能不能去看你的演奏会了。” 尽管已经十几年过去,但姜言还是不能听温时熙的演奏,甚至光是想到,都会让他阵阵反胃。 姜言说着,转向温时熙:“不过小熙应该有时间吧?” 温时熙仍然迟疑,老实说,他对沙龙演奏会一点兴趣也没有,更讨厌和其他钢琴一起合奏。 可现在在场这么多人,他一想到唐叙之后会和姜权宇结婚,又觉得有些场面,好像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一下。 爷爷和大伯都极看中面子,以他的身份,是不能给姜家传出像“弟嫂不和”这样难听的传闻的。 ……可,姜权宇真的要和唐叙结婚吗? 眼前的青年温顺又谦和,原来姜权宇喜欢的,是这样性格的人吗? 随着安静,不少人见温时熙不答复,渐渐露出疑问。 温时熙收敛心思,轻呼一口气。 他知道,以唐叙和姜权宇的关系,唐叙此时的要求,他除了答应,其实并没有其他选项。 “很感谢你的邀请,既然这样,我会去……” “时熙。” 突然,一道低缓男声从人群中响起,打断温时熙的话。 来人口吻含着深沉的威严,随着话音落地,冷峻身影越过人影,在几人面前现身。 作为主办方,姜权宇衣着华贵,黑色西服内绣低调又奢华的暗纹,前襟掖着浅金色的手巾,露出细闪的边缘。 助理跟随间,姜权宇脚步平稳,走到几人一旁。 隔着短短距离,他看了看温时熙的脸,冷目透着不解,片刻后才消散。 继而,姜权宇转身朝向唐叙:“多谢你的邀请,不过还是收回吧。” 他说着,嗓音在不自觉间,透出浓浓的偏爱:“我弟弟,时熙不喜欢跟其他人一起合奏。” 第26章 暧昧 说话间,温时熙视线微扬,看向突然到来的男人。 漫无边际的深海,就像无法消去的厚重过往。 不会有人比姜权宇更了解温时熙的每一个喜好,也不会有人会用这种毫不遮掩的宠溺,将一个早已经成年的人保护在温室里。 水晶灯下,人群四下无声。 姜权宇口中的偏袒几乎毫不遮掩,像在对所有人说,他的弟弟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帮助,只用随心所欲选择自己喜欢的事。 唐叙闻言,轻轻愣住。 片刻后,唐叙道:“好的,我不知道,很抱歉……” 众人的目光焦点中,姜权宇听到唐叙的答复,神情自若,转而朝姜言看去。 他微微颔首,对姜言道:“小叔好。” 有长辈在场,姜权宇自当先和长辈说话,姜言闻言露出属于长辈的温和笑意,回应道:“权宇好不容易回国,我们好多年不见了。” 姜权宇口吻冰冷,听不出什么恭敬,只教养极好,认真道:“刚回国不久,工作实在太多,小叔别见怪。” “怎么会见怪。”姜言道:“是你辛苦了,不过无论工作多重要,你也要记得注意身体。” “多谢小叔关心。”姜权宇说着,目光转向温时熙,轻轻望向后者的眼睛。 片刻后,姜权宇问:“怎么又不叫人?” 温时熙:“……” 温时熙双唇抿过,简直难受极了。 顶着家人的头衔,无论他和姜权宇闹得多不愉快,他也得硬着头皮喊哥哥。 不过提到称呼,温时熙一时走神,想到唐叙刚刚说的那句“权宇哥”。 他双唇微张,下一秒,温时熙声音猝而软了些,微微笑起。 巨大的玻璃窗一旁,衬着清月映海,漂亮的omega轻轻仰头,嗓音柔软亲切,眼里含着灿若星辰的笑意。 温时熙:“哥哥去哪了,现在怎么晚才到?” 一贯冷言冷语的人稍稍软下,睫毛颤颤晃动,生动又可爱,仿佛带上儿时的软糯模样,让人不由失神。 呼吸间,姜权宇眉宇微动。 一点莫名又在意的异色,在姜权宇眼底浮现,他微微转头,用余光扫过身边的唐叙。 “嗯……在房间忙了一会。” 两人一旁,唐叙自从看到姜权宇,一双小鹿般稍带委屈的眼睛轻轻闪动,一直没有再从姜权宇身上移开。 唐叙心里含着不解和无措,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姜权宇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不会这样开口拒绝他好意的邀请。 唐叙见几人的招呼打完了,开口喊道:“权宇哥。” 姜权宇转头,口吻称不上亲切,也并不冷淡:“我刚刚听到,你要举办沙龙演奏会,恭喜。” 唐叙重新含上微笑:“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的……你会来吗?” 姜权宇点头:“有时间的话。” 姜言见姜权宇来了,适时开口,将沃特夫介绍给姜权宇。 充满奉承与游说的话语渐渐充斥扩张,将宴会众人拉入正题。 上流人士聚集的宴会,尽管人声此起彼伏,却并不喧闹。 姜权宇渐渐走远了些,却始终围绕在不远的范围内。 人声中,温时熙一直站在姜言身边,神态疏离地静静听着。 温时熙从没接触过有关公司的任何事项,也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不知不觉中,他就只是听着姜权宇说话,听着那道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 工作中的姜权宇,和他记忆里的姜权宇很不一样。 像这样的工作场合,姜权宇嗓音听起来淡极了,说话也总是恰到好处的停顿,隐隐表达出质疑,或将他人的请求冷漠略过。 可在温时熙记忆中,以往姜权宇面对他时,声音远比这轻缓,也总是很有耐心。 温时熙越发觉得,其实他根本不了解姜权宇。 失神中,姜言与沃特夫一同和旧时老友说话,渐渐走到稍远一些的位置。 在这场宴会里,任何人都有需要社交的理由,只除了温时熙。 他独自一人靠在海景窗的立柱边缘,双眼不自觉下垂。 清瘦omega身形冷然,一身白色礼服干净极了,全身充满与宴会毫不相关的安静,像春日街道两旁栽种的玉兰。 可花开到极盛,花瓣却下垂,又泛出一股与春和景明毫不相称的寂寥来。 不多时,一道身影缓缓靠近过来。 察觉到有人站在身前,温时熙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你好。”突然来访的年轻alpha见温时熙回神,朝他递出手里的酒杯:“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很无聊?” 温时熙露出一点不解,视线扫过男人手里的酒杯。 那是一杯他刚刚帮唐叙拦过的辛辣伏特加。 温时熙果断拒绝:“我不要,谢谢。” 年轻alpha一愣,连忙道:“我刚刚看到你帮那位钢琴家……我以为你喜欢这个。” 温时熙:“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找我有事吗?” 年轻alpha闻言,露出一点和善笑意:“你好,我叫林一宁。我见你一个人站在这,想来和你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温时熙很直白:“我虽然是姜权宇的弟弟,但关于主题乐园的项目,我不会参与任何决策。” 林一宁爽朗一笑,十分直率:“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刚刚帮人解围的样子很帅,不是因为你是姜权宇的弟弟。” 林一宁说着,将手上的伏特加酒杯交还给路过的侍者。 继而,他微微侧身,手朝向侍者手上的饮品盘:“那你喜欢喝什么?红酒、还是鸡尾酒,要不要尝尝今天的香槟,是产自意大利皮埃蒙特大区的阿斯蒂,口感非常好。” 第25章 面前的alpha气质英朗,长相俊美,谈吐也格外不凡。 温时熙犹豫了一下,很快欣然道:“那就尝尝。” 温时熙抬手从林一宁手中接过酒杯,郁金香型酒杯格外优雅,酒香四溢间,液体透亮澄净。 他缓缓将酒杯送到嘴边,这时,他突然察觉到一股危险的视线。 捏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微停,视线相碰连通。 人群中的姜权宇,站在几个开发商之间,狭长的双眼远远望来,眼中充满意味深长的警告。 温时熙只停顿片刻,手臂继续上抬。 皮埃蒙特大区特产的asti spumante口感清冽、淡雅,因放置了一段时间,气泡细腻绵柔,入口时,气泡升腾破裂,在齿间共鸣出一片轻响。 浅尝一口后,温时熙晃晃酒杯,听着气泡跃动,开口道:“的确不错。” 起泡酒洇湿唇角,水光与浅粉交叠在一起,酒香诱人至极。 从温时熙的角度看去,姜权宇脸上冷得都能掉渣了。 林一宁闻言,露出笑容,彬彬有礼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场合很无趣?” 温时熙没答,只反问道:“林先生觉得今天的宴会很无趣吗?” “我是陪父亲来的。”林一宁目光殷切,看着温时熙的脸,缓缓道:“我认为温先生独自一个人站在这,也对家里的生意不感兴趣,应该和我是同类人啊,不无趣吗?” 不远处,姜权宇见自己的眼神警告没有用,脚步含着寒意,一步步朝温时熙走来。 温时熙微微歪头,视线越过林一宁的脸,看向他身后靠近的身影。 他眼角含笑,语气不咸不淡。 “有吗。” 第27章 起泡酒 林一宁浑然不觉,口吻染上一点暧昧。 “那我们……要一起偷偷离开吗?” 林一宁听过有关温时熙的传闻,只是之前从来没见过。 想不到今日一见,姜氏集团的小少爷竟然这么有趣,刚刚温时熙教训别人没有教养的样子,既冷傲又漠然,简直让人心痒极了。 可温时熙却只是轻轻眯了眯眼,一时没有说话。 指间的高脚杯透着丝丝凉意,气泡余响细不可闻。 对温时熙来说,在刚刚开头一瞬间,他就从面前的alpha身上闻出同类的味道。 温时熙最讨厌负责,所以他喜欢同类。 但“林一宁”这个名字过于耳熟,他有许多其他的印象。 温时熙明知故问:“偷偷离开……去哪里?天色这么暗,林先生要小心,不要掉到海里去。” 林一宁闻言一笑,口吻含着和煦:“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说着,朝前俯身,靠近温时熙的身体,暧昧邀请:“既然我们这么聊得来,这里又这么无聊,我带了更好的酒上船,就放在房间里,你想来试一试吗?” 随着林一宁话音落下,特意前来的黑色身影恰好停在近处,将林一宁的话收入耳中。 一时间,视线汇经的角度里,空气顷刻凝固。 温时熙歪了歪头,偏开身前的林一宁,看向姜权宇的脸。 男人雍容华贵,眼中暗色却一时尖锐极了。 他一贯不容挑衅的游刃有余被人一再拨弄,猝然露出幽暗的裂纹。 姜权宇在原地站了两秒,脸上一片寒凉。 “你就是林一宁?”姜权宇开口问。 低沉嗓音透着压迫,林一宁闻声,转头朝身后看去。 他眼神微乱一瞬,继而很快冷静下来。 “姜理事?我是林一宁,您好。” 姜权宇目中充满不加遮掩的鄙夷,他没有再说话,仿佛连说话都是多余。 他只朝宴会厅出口方向,微微偏了一下头。 一旁的助理见状,将手上的文件阖上,对林一宁道:“您好,不知可否请您先行离场?” 看似礼貌,却果断、没有一丝余地的逐客令一经出口,引来不少目光。 林一宁一愣,不知道姜权宇为什么这样做。 气氛影响四周,几息间,不远处的林父见状,连忙匆匆走来近处。 靠近后,老人看着一脸错愕的林一宁,目中充满怒意与不解。他狠狠剜了林一宁一眼,随即很快转向姜权宇,开口询问道:“姜理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权宇微微垂目,看向林父。 姜权宇与人聊了一晚上的提案,现在倒是真的有个好想法。 姜权宇下令,一向不需要任何理由,口吻也永远理所当然。 他看向林父:“林先生,把贵公子送回澳大利亚吧。” 既轻蔑、又不屑。 林父震惊不已:“……什、什么?” 姜权宇迈动脚步,朝温时熙身边走去。 他站定在温时熙一旁,将温时熙挡在身后,几乎遮住半个身影,淡声道:“是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林父看向儿子,满脸愕然与不解。 姜权宇的话非常明白:他不希望再在海港看见林一宁,否则不光新项目是痴心妄想,林家原有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 以姜权宇在海港各行各业的影响力,他甚至都不用开口威胁,就能让林父自己想到一百种破产的方法。 林父眉头紧皱,顿时陷入焦急。 同一时间,除去林家父子,温时熙也有点意外。 他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视线划过姜权宇的耳廓与侧脸,不解地皱了皱眉。 片刻间,助理再次催促,眼看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林父轻轻咬牙,说了几句保存颜面的场面话,带着一脸莫名的林一宁朝宴会入口走去。 人群稍稍散开,朝温时熙与姜权宇观望起来。 观景窗边,姜权宇转头,对上温时熙不解的视线。 海浪轻柔,沉浸在茫茫的月色中。 温时熙仰头,不禁问道:“你在做什么?是在告诉所有alpha不要和我说话吗?” “是有这个打算。”姜权宇道。 温时熙:“我认为哥哥没有干涉我交友的权利。” 姜权宇不想和温时熙争论,只言简意赅:“林一宁不行。” 温时熙:“凭什么?” 姜权宇闻言,欲言又止。 因为林一宁是个喜欢让omega堕/胎的混账。 但他不想把这种不堪入耳的事说给温时熙听。 温时熙应该只看漂亮的东西,听好听的音乐。 姜权宇:“我说不行,不需要理由。” 温时熙都快没脾气了:“不是你说要我尽快找个合适的alpha结婚吗?” “不是你找。”姜权宇抬手,双手环在胸前:“是我给你找。” 温时熙:“我觉得刚刚那人挺好的。” 姜权宇:“你听不明白吗,温时熙点头不算数,我点头才可以。” “……”温时熙捏着酒杯的指尖轻轻用力,血液挤压间,指尖一片失色的冷白。 他一片沉默,无言将酒杯送到嘴边。 可这时,姜权宇却又抬手,直直握住了酒杯的杯沿。 酒杯倾斜,液体轻轻晃动,停留在距离唇边不远的地方。 继而,姜权宇手上用力,将温时熙手上的酒杯抢走。 样子就像是,他根本不许温时熙喝其他alpha递来的酒。 第28章 停药 温时熙眼看酒杯被抢走,整个人愣了一下,很快拧起眉来。 温时熙是真的弄不清,姜权宇到底要干嘛。 难道华盛顿的金融投资、海港的实体产业、新策划的主题乐园,甚至即将和唐叙举行的订婚仪式,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够姜权宇忙的吗?竟然还要管他喝酒、管他结婚? 温时熙冷言冷语:“哥哥不能只顾好自己的事吗?林一宁关注到我,就是因为我替哥哥帮了唐先生,如果哥哥不喜欢这样的话,就请自己把唐先生照顾好吧。” 他一番话说得模糊又露骨,姜权宇听到温时熙提起唐叙,眼中露出一点疑惑。 这时,陈家乐从一旁走来,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皱眉的姜权宇肩膀上拍了一下。 “简老二到了。”陈家乐听着手机里的汇报,丝毫顾不上看姜权宇的脸色,喋喋道:“你来,我们需要一起聊下填海批文的事,他说手续上还有点小问……” 陈家乐说着,一转头,看到姜权宇对面的温时熙。 陈小少爷一顿,又看了看姜权宇拧起的眉,从善如流改口道:“……还有点小问题,不过你要是忙,我俩等你一会也行。” 姜权宇面色如水:“我马上过来。” 陈家乐继续听电话,朝他比划一个“ok”,转身迈步朝一边走去。 姜权宇收回视线,刚要开口,这时,陈家乐走出两步,突然再度回头。 “哦,对了。”陈家乐把手机移远了些,声音不大不小,隔着一点距离,对姜权宇道:“沈初霁说让我提醒你,你不按时复诊就算了,但一定不能自己随便停药。” 第26章 随着陈家乐的话,姜权宇的神情闪过一瞬阴沉。 姜权宇没想到陈家乐会当着温时熙突然提起这件事,手不自然地握了握,很快道:“知道了。” “那就行,快点的昂。”陈家乐说着,收回视线,转身继续走远。 窗边,随着陈家乐离开,温时熙一张冷脸露出疑惑。 温时熙回想着陈家乐刚刚的话,轻轻眨了眨眼。 停药? 姜权宇病了吗? “你……不舒服?”温时熙仍然板着脸,冷声问道。 姜权宇回过头,看向温时熙含着水晶碎光的眼睛。 打理过后的短发稍稍下坠,挡住一小片皮肤,姜权宇下意识想抬手替温时熙把碎发撩开,却在抿唇过后,重新放下手。 “一点小感冒。”他淡淡道。 姜权宇的隐瞒,建立在任何人都不能对他产生置疑的前提下,向来敷衍至极。 可温时熙不觉得一点小感冒会涉及到停药和复查,也不打算被糊弄。 温时熙刚要开口追问,这时,他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姜言朝他招了招手。 这样的场合,谈话不断被打断,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也格外杂乱,着实不适合静下心聊些什么。 温时熙呼出一口气,远远朝姜言点点头,示意他会马上过去。 继而,他对姜权宇道:“爸爸叫我,我走了。” 姜权宇欲言又止,显然还想问温时熙刚刚那个有关唐叙的话题。 可姜权宇迟疑片刻,点头道:“好,你先去吧。” 温时熙迈步离开前,又看了看姜权宇的脸。 他一张脸轻轻拧起,像是不习惯说这种话,几经犹豫,才道:“你要是需要吃药……就别喝酒,小心猝死。” 姜权宇微微停顿,眼中露出无奈:“怎么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 温时熙冷言冷语:“走了。” 他说着,迈动脚步,朝姜言的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时,姜权宇道:“我一会忙完去找你。” 温时熙边走边道:“别来。” 姜权宇对温时熙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毫不在意,只道:“如果小叔要离开的话,在房间里等我。” 走远间,温时熙又道:“说了别来,你不要来。” 多年的间歇病症,使姜言比一般人更容易劳累。 姜言见已经完成了好友的嘱托,也和许多老友说过话,打算带着温时熙适时离开。 入夜时分的游轮,公共区一片喧闹繁华。 远远望去,满船的灯光与霓虹五光十色,倒影在漆黑的海面。 姜言带着温时熙离开晚宴,一路乘坐电梯来到入住的楼侧,因位于高层,走廊里格外安静。 温时熙一路送姜言回房,看着姜言吃完药,直到躺回床上,才终于离开,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干净的舱房中,飘荡着淡淡的茉莉香薰。 虽不比家里宽敞,但套房内的家具一应俱全。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温时熙没有开灯,正对房门的玻璃阳台外,海面映着月光,星辰碎了满海。 他一路穿过房间,走到阳台门口,打开玻璃门,来到海风之间。 从人多的地方返回独孤,酒意终于渐渐浮出。 迎着凉凉海风,温时熙躺在阳台躺椅上,望向星辰满布的天空,舒服地眯了眯眼。 姜权宇既然说要来找他,来找他也好。 之前的见面都谈匆促,他也有东西想还给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温时熙险些睡着时,他隐隐听见房门方向响起敲门声。 海风乱耳,声音一时真假难辨,却又格外执着。 温时熙皱眉起身,返回房内,听见敲门声“笃笃”传来,一脸疑惑走到门口。 姜权宇这么快就忙完了? 房门打开,温时熙微微一愣,看向门外的身影。 一个长相周正的中年人站在门口,身穿西装,朝温时熙微微鞠躬。 “时熙少爷。” 温时熙认出眼前人的身份:“……刘秘书?” “是我。”刘秘书微笑道:“您的大伯说,想请您现在过去聊一聊。” 听到姜敛也在这艘游轮上,还正在找他,温时熙本能警觉。 温时熙:“现在吗?已经很晚了。” “不是什么大事,应该很快就能结束。”刘秘书让了让身子,朝走廊一侧展开手臂,口吻是不容拒绝的深沉:“少爷,走吧。” 第29章 空白邮件 远离喧闹的中层甲板上,一名中年人背着手站在幽暗间。 暗沉的甲板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冰冷的扶手泛着冷光,这里仿佛与华丽璀璨的宴会厅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到处弥漫着只身大洋深处的可怖。 因年岁渐长,男人身形微弓,却仍然在无人的海风间,透出一股难以捉摸的苍劲。 脚步声渐渐靠近后,姜敛缓缓转身,看向走在秘书身旁的温时熙。 姜敛声音微哑:“小熙来了。” 温时熙站定在姜敛不远处,衣摆被海风不断扯动,微微颔首:“大伯好,您怎么会在这里?” 姜敛声音阴恻:“你这样问,是因为好奇,蒂尔汀乐园明明是姜权宇的项目,我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是吗?” 姜家老爷子放弃儿子姜敛,转而培养孙子姜权宇的事,在整个海港,被人整整议论了二十几年。 爷爷从没公开表明过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只是姜敛的确没有才能,子公司一个接一个亏损破产,直到近些年,才靠开发房地产稳住一点局势。 温时熙微微停顿,顺从道:“我只是觉得,天气冷了,您不该在甲板上等我,应该多注意身体。” 这样的奉承姜敛听了一辈子,真真假假实在没意思。 “我们有话直说吧,小熙。”姜敛沉声道:“你已经见到唐叙了吧?” 温时熙缓缓一顿,继而,他慢慢道:“原来爸爸突然带我上船,是因为大伯想让我见到唐叙。” 姜敛视线流转,睨向面前的聪明青年。 姜言与姜敛两兄弟虽不亲密,但如果有姜敛前来,姜言远不用打电话给温时熙陪同。 “唐叙是个既谦和又优秀的孩子,和权宇的信息素匹配度也很高。”姜敛将温时熙脸上的淡漠看过,微微停顿后,直白问道:“可这样对小熙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温时熙闻声微怔,沉默了片刻。 “大伯,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冷风中,姜敛带着浅浅皱纹的嘴角轻轻勾起:“比起唐叙,我倒是更喜欢小熙,做我儿子的omega。” 话音未落间,温时熙指尖微勾,眸底顿时漫出寒意。 温时熙听过不少荒唐的话,却还没听过这样出格的调侃。 海上的冷风吹拂过两人,衬出一股凉意。 姜权宇对自己的弟弟发情,把弟弟变成omega,在姜家是个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丑闻。 温时熙:“就算是玩笑,大伯也开得过头了。” 温时熙只可能是姜权宇的弟弟,不可能成为姜权宇的omega。 “乐园完成后,权宇就会回华盛顿。”姜敛慢条斯理道:“除非他的项目一直延期,才会留在海港。” 温时熙装傻:“有关这些商业项目我一向没有接触,您和我说这些,我也许不能陪您好好聊一聊。” 姜敛:“如果你还在记恨凌霄的话,我希望你能聪明一点。其实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权宇对你,和对别人,从来都是不一样的。那些偏爱,难道你真的都不想再拥有了吗?” 温时熙轻轻皱眉,凝望着姜敛不断开合的唇。 温时熙目光和缓,仿佛什么也不含,认真道:“我真的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姜敛见状,与温时熙对视片刻。 温时熙那双清透的眼里不含任何私心、野望,只有浓浓的冷漠,与深海融为一体。 长久的培养与陪伴,让温时熙在某些需要锋芒毕露的时刻,与姜权宇相似极了。 几秒后,姜敛收回视线:“是吗,那倒是我会错意了。” 姜敛尾音稍长,带着意味深长的韵味。 温时熙稍稍抿唇,继而神色如常,把两人对话移回原本的轨道上:“至于您刚刚提到的,有关凌霄的事,我不会报警。” 姜敛:“凌家这几天因为税务问题,乱得一塌糊涂,所有项目全部停摆,你的确也没必要再报警了。” 温时熙口风一转:“但如果发生第二次,我会把那晚的录音公开出来。” 姜敛意外:“录音?” “您可以猜一猜。”温时熙平静道:“凌霄在录音中,有没有提到您的名字。” 姜敛微微一笑,丝毫不为所动,回应道:“一份网络上来路不明的录音,什么也造成不了。” 温时熙仰着头,隔着海风,望向姜敛布满心计的双眼:“一份录音是什么也做不了,只不过这种丑事,爷爷听到后,如果因此生出什么不满,大伯应当也不想吧。” 第27章 姜老爷子将名声看得极重,这样的叔侄相害,一定不能容忍。 温时熙也知道一份录音做不了什么,可与姜权宇不同,他本来也没想做什么。 公平、公道,温时熙从来都不需要。 他就像枝不需要阳光的阴暗植物,只要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范围内,确保自己能这样萎靡地继续活下去,不要再有人来惹他,这样就足够了。 “小熙说的没错。”姜敛装模作样地揶揄道:“如果小熙出事,父亲听到也会难过的。我已经转给凌家一块近郊工厂地皮,我和凌家之前的交易就算结束了,小熙,既然是没有用的录音,你也不用再留了。” 对姜敛而言,他本也不打算在姜权宇眼皮底下,继续利用温时熙做什么。 温时熙得到想要的回复,想结束这段无聊的试探:“既然这样,大伯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姜敛摇头,又摆出一开始那副和蔼的样子:“怎么不穿件外套再出来,冷不冷?” 温时熙摇头:“不冷。” 姜敛转身,停顿片刻后,随意道:“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我的话,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就给大伯打电话。” 温时熙闻言,答得很不走心:“好。” 姜敛:“既然没事了,你回去吧。” 温时熙再次颔首,和姜敛道别:“既然这样,大伯早点休息。” 他说着,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脚步落在甲板上,发出清晰轻响,沉进暗夜里。 安静中,温时熙刚刚走出两步,突然,他身后姜敛再次开口。 “你的雅澜阿姨——”姜敛双目一片漆黑,如同虚无的深渊:“去世前,给你发的邮件,里面内容是什么?” 温时熙脚下一愣,站在原地。 血液凝固间,夜风寒凉,瞬间溢入衬衣,席卷走体温。 温时熙指尖轻轻摩挲,眼里轻晃一瞬。 片刻后,温时熙回头。 “什么也没有。”温时熙道:“只是一封空邮件……大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第30章 关上门 姜敛双眼轻眯,将温时熙毫无破绽的平静神色仔细端详。 半晌后,姜敛:“没什么,只是警方调查时提到,所以问问你,回去休息吧。” 温时熙:“那我就先走了。” 姜敛缓缓点头:“好。” 温时熙再度迈步,平稳地走远。 不多时,他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入口的玻璃门内。 一片昏暗的甲板上,姜敛仍然站在原地。 一旁的刘秘书见状,紧皱眉头,走近后轻声询问:“姜总,时熙少爷也说邮件是空的?” 容雅澜的死经过反复调查,定性为意外事故,完全没有任何疑点。 只是警方的调查结果中显示,容雅澜死前两个小时,曾给温时熙发过一封电子邮件。 可那封电子邮件里什么内容都没有,连标题都是默认的邮件地址。 “就算是空的。”姜敛声音寒凉:“一定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意义,也许他们早就约好了什么,就以空邮件为信号。” 刘秘书:“如果是这样,时熙少爷是不会告诉我们的。您真的觉得……看过唐叙之后,他会来帮我们吗?” 随着秘书的问题,姜敛露出一道讥讽笑意。 “他不会背叛姜权宇的。” 年少时期的种种过往,也许那时年轻的少年自己看不懂,但作为旁观者,姜敛看得明白极了。 就算七年过去,温时熙也仍然是姜权宇的所有物。 姜敛脸上一片深色,在原地站了不多时,慢慢深吸一口海风。 “既然这样,就先按照我们原定的那样,找个机会把文件公开吧。” - 温时熙一路走回房间,暖气渐渐笼罩全身,将他从阴凉的海风中剥离。 走廊静谧无声,只有鞋底踩在地毯上的轻微响动。 拐过拐角,远远看去,一道身影立在他的房间门口,像是已经等了一会了。 温时熙脚步没停,像是意料之中,径直走到门前,一边用房卡刷开房门,一边问道。 “胆子这么大?” 门边,林一宁斜靠在墙上,手上握着一支深色酒瓶。 林一宁注视着温时熙的动作,微微歪头:“既然要去澳大利亚,当然要在下船前做完想做的事啊。” 房门发出解锁提示音,温时熙抬手,打开房门。 他一边迈步走进房间,一边开口,语气格外漫不经心:“你是可以去澳大利亚,但我可一点也不想为了你违抗我哥的话。” 温时熙说着,正好路过灯具控制台时,随手打开房内氛围灯。 一片柔光里,温时熙站在沙发一旁,脱下外套,回身看向门外的林一宁。 睫毛轻扫,与眸光交替。 清瘦身影站在一片柔和的暗光中,衬衫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含着恰到好处的起伏,将身影隐藏在引人探究在光影之间。 “可以帮我把门关上吗?”温时熙问。 门外,林一宁眼中微动,眼底浮出一丝欲色。 几秒后,脚步迈入房间,房门轻轻闭合。 随着关门,由远及近的步伐声中,林一宁款步走到温时熙面前。 他微微低头,不加遮掩地直视着温时熙的双眼,一手抬起,将酒瓶缓缓放在一旁的边桌上。 林一宁眼里泛着暧昧的微光,口吻格外顺从。 “关好了。” 温时熙只说要他关门,没有要他离开。 这些omega的小把戏,林一宁简直受用极了。 温时熙闻声仰脸,视线划过林一宁的脸。 那的确是一张英俊又迷人的脸,所以就算许多omega都知道林一宁烂到骨子里,也愿意被吸引,前赴后继去尝试。 温时熙声音清冷,轻声开口。 “你带了什么酒?” 林一宁微微一笑。 “龙舌兰。”林一宁道:“我想亲手给你调杯鸡尾酒喝,你喜欢鸡尾酒吗?” “我不挑。”温时熙隐晦道:“冰箱里有果汁,随你喜欢做吧。” 三言两语间,源于对同类的认知,两人仿佛说定好了有关今晚的一切。 温时熙从对视的暧昧边缘撤身,走到沙发前,懒懒坐下。 沙发面朝阳台,海天在暗夜中模糊,什么都无法看清。 温时熙扯开礼服领带,解开最上面的扣子,仰身靠进沙发里。 阖眼中,微仰的下颌缓缓舒张,喉结轻轻滚动。 温时熙放松身体,缓缓睁眼,看着林一宁走向冰箱。 omega受限于信息素的生理影响,一旦陷入发情期,就只能被alpha予取予求。 如果不是像他一样很有家世、又受到家人重视的人,面对林一宁这样的alpha,根本没有任何后路可言。 床是自愿上的,标记也是自愿被标记的。 可其他的呢? 心呢? 半睁的杏眼透着疲惫与冷漠,片刻后,温时熙莫名开口:“林先生知道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吗?” 林一宁已经取出果汁与冰块,刚刚拧开包装。 他听见温时熙的话,露出一点笑意,手上没停,答道:“你是喜欢先聊一聊往事的类型?” 温时熙自顾自道:“我是海港皇家音乐学院毕业的,钢琴系。” 林一宁配合无比,语气舒缓又亲切,不疾不徐应道:“怪不得,你会开口帮那名钢琴家。” 温时熙默默注视着林一宁在边桌一旁晃动酒杯的身影,几句毫无意义的闲谈后,林一宁端着杯子走到身边。 冰块沁着浅粉色的液体,荔枝气泡水与龙舌兰混合的简单鸡尾酒,闻起来是粘人的甜意。 林一宁的鸡尾酒既好闻、又漂亮,但丝毫没费什么心思。 “尝尝?”林一宁坐到温时熙一侧,将酒杯递出。 温时熙:“你好像很喜欢带气泡的东西。” 林一宁想了想,很快点头道:“好像是……” 他说着,露出一个意外的笑容来:“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为什么喜欢气泡?”温时熙问。 “因为很刺激?”林一宁满脸亲近,循循善诱道:“这种瞬间迸裂感觉,你不喜欢吗?” 温时熙低目,看向林一宁手中的酒杯。 液体内,气泡不断接连上升,又在触碰到水面的瞬间消失。 “嗯,不喜欢。”温时熙淡淡道:“我不喜欢脆弱易碎的东西。” 他说着,伸手接过林一宁手中的酒杯。 荔枝响起混合着酒香,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扩张。 龙舌兰味道的alpha信息素搅浑在鸡尾酒的酒香中,经过发酵蒸馏的烈酒香气,一经释放,顷刻溢满房间。 信息素中浓烈的邀请,像猝然勃发的信号一样。 温时熙嗅着空气中的信息素味道,在林一宁焦灼的视线中接过酒杯。 可一时间,他却没有喝。 第28章 温时熙在原地想了片刻,继而直起身子,将酒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林一宁见温时熙不喝,露出一点不解,他想了片刻,问道:“怎么了?” 温时熙突兀开口。 “林先生曾经说过,你最喜欢弹钢琴的人了,你还记得吗?” 第31章 两情相悦 林一宁闻言,露出一点疑惑神色。 在他的印象中,今天应该是他和温时熙第一次见面。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温时熙认真追问:“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林一宁莞尔一笑,举起手,做了个求饶的动作:“你是在指责我心急,没有先说情话吗?如果你喜欢这样的话,我也可以配合你。” 像温时熙这样的omega,林一宁是不可能放过的,林一宁愿意配合,无论温时熙喜欢什么形式。 温时熙听着身边alpha略带宠溺的回应,稍稍歪了歪头。 他眼中含着浅光,与漠然融为一体。 温时熙轻声道:“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低沉的轻笑中,林一宁只当温时熙的低语是撒娇,他俯身朝温时熙探去。 “好好,我知道了,你想聊什么都行的……”林一宁的低缓嗓音一再靠近,充满侵略的荷尔蒙徐徐袭来:“不管是什么皇家音乐学院,还是你的钢琴,好吗?” 迫近的气息交杂着温热,是引人沉沦的酒气。 林一宁说着服软的话,却并没打算真的与温时熙漫聊彻夜。 他伸手握住温时熙的手腕,指尖灵活,摘下手腕上的钢带手表。 信息素抑制环被摘下,温时熙平静的眉轻蹙一瞬,酒香瞬间呛进身体。 一股清凉的淡味信息素从温时熙身上缓缓散出,像搅进酒中的剔透冰块。 信息素攀升纠缠,心跳轻响不休,林一宁想,他已经没有没碰到这么让他动心的omega了。 他也是在房中犹豫很久,才敢这么大胆,又跑到温时熙的房间门口来找人。 气氛恰到好处,荔枝香气盘桓在空气里,甜蜜又清新。 信息素释放间,林一宁双眼轻眯,朝温时熙的软唇探去。 他知道,这样的信息素,温时熙的身体一定早就软了。 唇瓣即将相接,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房门传来一阵略带力道的敲门声。 “笃笃——” 林一宁猝然一顿,抬头看向玄关方向。 两人离得近极了,之间的距离只差毫厘。 温时熙在敲门声中眨了眨眼,朝林一宁微微一笑。 “我好像动不了了……能麻烦林先生,去帮我看看是谁来找我了吗?” - 房门外,走廊顶灯投射在等待的身影上,冷峻的脸布满森然,眉骨下一片阴影。 几分钟前,姜权宇接到消息,温时熙去见了他的父亲。 他从宴会厅离开,还没来得及找人查到父亲的房间,很快又收到新的消息:林一宁进了温时熙的房间。 高级舱房隔音极好,站在门外,门内的任何声音都听不见。 姜权宇只等了片刻,可时间忽而慢走,他像是等了格外久。 姜权宇身后的顾助理见状,将手上的文件阖上,单手抱在胸前,他看了看姜权宇阴沉的侧脸,表情明暗难辨。 不多时,门锁传来声响。 金属拨盘轻响,房门很快敞开一道缝隙。 姜权宇见状,一手抬起,用力按在开合的门板上。 青筋微凸的手狠狠推入,同时也记得带着一丝克制,不想伤到前来开门的人。 下一秒,在不断敞开的门缝间,林一宁的脸忽而跃出。 姜权宇推门的整条手臂青筋瞬起,充满勃发的力量,克制丝毫不剩。 随着推力,林一宁反应不及,后撤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姜权宇迈入房内,一时间,满屋的信息素让他轻轻咬牙。 布满昏暗柔光的房间内,温时熙软靠在沙发上,微微侧身,满眼光亮看着闯进自己房间的人。 一个alpha和omega在这样的房间里,即将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沙发上,温时熙眉头轻皱,细声唤道:“哥——” 他声音带着无助与沙哑,像被酒精浸透的绵软。 “救……” 难以承受的信息素,打断了温时熙的话,他轻皱眉头,音调带上难以言说的深意。 姜权宇怎么现在才到,不是说了,一直在找人看着他吗? 此时的温时熙领口微张,发丝也在刚刚的甲板上被吹乱些许。 满室的alpha信息素中,温时熙轻软靠在沙发里,就像一只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品尝的羔羊。 姜权宇双手猝然紧握。 继而,姜权宇大步闯入房间,来到沙发前。 他俯身坐在沙发一角,触碰温时熙的身体,将人轻轻揽住,靠在自己怀里。 姜权宇知道,像这样的信息素,温时熙现在一定连路都走不了。 如果被影响发情,游轮上没有信息素提取的仪器,温时熙毫无选择,只能被alpha标记。 身后紧跟进入的顾助理见状,立刻走到阳台前,飞快打开了露台门。 澄净海风卷入房间,顷刻稀释掉房中的酒气与信息素。 姜权宇一手揽着温时熙的肩膀,一手轻蹭温时熙的脸。 充满安抚的信息素包裹住怀中的omega,姜权宇轻声道:“时熙,难受吗?” 温时熙被熟悉的信息素拥住,在迷离的临界点,听见自己逐渐缓慢低吟的心跳声。 温时熙的确没想到林一宁的信息素这么浓,还是猛烈的龙舌兰酒香。 被信息素控制的那一刻,他忍着发出软声的嗓音,生出诸多不快,不快到最后,又想到了姜权宇的身影。 如果他不是omega,本不用承受这些。 而此时此刻,他明明更讨厌姜权宇的信息素,但他的身体却在不断发出战栗的轻响,就像那些在体内怦然炸裂的小型气泡,在此时一同释放。 温时熙轻轻握拳,纤长的十指折进布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舒缓。 他轻轻抿唇,眼底露出不甘。 他尝试过那么多alpha的信息素,但只有哥哥的信息素,能这样安抚他。 短短几秒后,姜权宇感觉到温时熙紧绷的身体放松些许,他终于抬头,看向一旁的助理道:“打电话,叫警卫来。” 这满屋的信息素,足以引诱omega陷入发情期,根本和强迫没有两样。 房门边,林一宁闻言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露出慌乱,快速道:“为什么叫警卫?不是这样的,我们是两厢情愿的!” 对于林一宁而言,刚刚姜权宇看他的那一眼,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沉稳男声响起,带着浓重的不悦,压迫倾碾而至。 “林一宁。”姜权宇平静问道:“你是在说,你和我的弟弟,是两情相悦吗?” 第32章 别走 林一宁双眼微睁,刚要开口,却发现这是一个他不能回答的问题。 两情相悦? 如果能攀上姜家的omega小少爷,结婚生子,也算他有本事。 可他什么场面没见过,温时熙刚刚见到姜权宇的样子,明明就是在给他下套的。 林一宁慌乱之中,朝前凌乱迈了半步。 他看向温时熙,满心都是不解:“为什么?你告诉你哥哥啊,我没有真的强迫你!你不是同意的吗!” 温时熙靠在姜权宇怀里,听见质问声,轻轻撑起一点身体,看向一脸凌乱的林一宁。 他眼里一片冷意,方才的放任荡然无存。 可一时间,温时熙又有点想笑:林一宁这个蠢货,竟然还在问他为什么。 他讨厌林一宁的理由实在太多了。 因为林一宁在他的面前说姜权宇的宴会无聊、因为他讨厌不知进退的人、因为那杯没有诚意的敷衍鸡尾酒。 还因为几年前,他曾经在校内论坛看过的一条帖子,一位本该和他一起参加国际钢琴比赛的学长因情自杀,害他毫无悬念得到那场比赛的第一名,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自杀后,家属为了讨回公道,公开了学长的部分日记。 那位勤工俭学、只能靠奖学金和比赛奖金才能勉强完成学业的学长,在被一个负心的alpha终身标记后,怀上了alpha的孩子。 惨遭抛弃后,现实的重压下,学长只身走入无法返回的大海。 温时熙眼里含着彻骨寒意,他的目光就像一片寂静的冰川,投入林一宁滚烫不解的瞳孔。 温时熙一句话也没说,他只是在短暂地停顿后,又将头靠回姜权宇的胸前。 一旁的顾助理见状,环顾四周,继而有些犹豫,问道:“姜总,确认要叫船上的警卫吗?” 毕竟,林一宁说了温时熙是自愿的,门锁和屋内也都没有反抗的痕迹。 这种情形,想通过司法介入,取证恐怕相当困难。 第29章 姜权宇并非猜不到,温时熙明明知道自己在哥哥的监控范围里,却还是把林一宁领进了门,现在的情景,温时熙多半是故意的。 可如果他没有赶来,或者再晚一点来,温时熙也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姜权宇一张脸阴沉至极,仿佛蕴含着暴雨的海面。 他一手抚在温时熙脑后,问道:“时熙,喜欢林先生吗?” 遮掩之下的提问,很快得到回答。 温时熙手上用力,轻轻扯动姜权宇的衣角。 他伏在姜权宇颈侧,呼吸带上恐惧的轻颤:“不喜欢。” 温时熙说着,鼻尖轻轻划过姜权宇的滚烫肌肤,蕴含在骨子里被娇宠出的乖张露出一隅,声音缓了又缓,继而淡淡道。 “哥哥会帮我把他丢到海里去吗?” 林一宁闻言,双目猝然睁开。 他想到在不久前的宴会厅里,那时他邀请温时熙一起离开宴会,温时熙就曾经说过。 ——林先生要小心,不要掉到海里去。 林一宁闻言呆呆楞在原地,发觉自己被人戏耍,双手渐渐握起。 温时熙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他引诱到海里。 随着温时熙话音落下,姜权宇狭长的双目缓缓转动,侧头望向助理。 姜权宇:“顾助理,听到时熙的话了吗?” 顾助理一愣,很快,助理掏出手机,一边拨出号码,一边道:“我明白了,姜总,马上处理。” 林一宁见状,简直快疯了:“喂喂、没有必要这样吧!?” 这样的深海区,他如果从游轮上被扔下去,还能有命吗? 助理拨出电话,不出短短几秒,几个保镖鱼贯走入房内。 沙发背靠房门,姜权宇一手按在温时熙的脑袋上,把想探头的人藏回自己的怀里。 指尖摩挲在发丝间,软发上干涸的摩斯摸起来有一点硬,但充斥着属于温时熙的发香,与他身上的信息素一同混淆。 门边,保镖们看了看林一宁,走到后者身边。 顾助理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道:“林先生,走吧。” 林一宁愣了几秒,转身看了看身后人高马大的异国保镖,喉咙一再发紧:“走?走去哪里?” 顾助理一丝不苟:“海里。” 林一宁闻言,实在忍无可忍。 难道姜权宇在美国呆久了,做事都是这样的□□风格吗!? 姜权宇竟然不惜杀人,就为了温时熙? 林一宁满脸愤怒:“你们是疯了吗?这不是美国!” 姜权宇嗓音平静,开口道:“动作快点。” 保镖们闻言,一左一右上前,牵制住林一宁两只手。 林一宁大惊失色,用力挣开束缚,对沙发上的雍容身影大喊道:“姜权宇,你他妈玩真的!?” 林一宁对姜权宇没有任何了解,根本分不清姜权宇的底线在哪里,情急之下,高声喊道。 “温时熙又不是你真的弟弟,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野种,全海港哪个alpha不知道温时熙是什么人,你也当个宝?” 声波扩散在房内,像波纹一样,又瞬间冻住,如同一片凝固的厚冰。 察觉到怀中的身体瞬间僵硬,姜权宇的脸终于变了。 他布满寒霜的双眼几乎划出光棱,带着温怒与肃穆。 姜权宇一字一顿道。 “林一宁,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的这条命了。” 嗓音飘荡在房间里,像极寒冬夜里的雪粒。 “带他出去。”姜权宇对助理道:“然后在澳大利亚,给林先生一家人,买一块最好的家族墓地。” 林一宁刚要开口,被身旁的保镖捂住嘴。 短促的“呜呜”声里,焦急之情喷涌而出。 保镖很快架着人走出房门,动作利落又干净。 混乱的脚步声离开房间,只剩助理想了想,停下提醒道:“姜总,刚刚在宴会,已经有人看到您因为温先生将林一宁赶出宴会了……” 姜权宇送林家一块家族墓地,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从今往后,在海港,不会再有任何人敢与林家继续合作。 姜权宇已经在商界,把林家送进了墓地。 姜权宇:“没关系,就让他们传。” 去传,姜权宇这个人,到底有多在乎自己的弟弟。 安静中,他怀中僵硬的身体渐渐陷回柔软,握着衣角的手也渐渐松下。 助理想了片刻,朝姜权宇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随即,助理径直离开房间。 门板再次关闭后,房内一片安静。 静谧的夜风从露台门外飘入,缓缓推动纱帘,浅白在近黑的深蓝中游荡,缱绻又轻柔。 温时熙知道房里没人了,又停了几秒,随即一手撑在姜权宇的胸口,从他怀里起身。 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透着一点朦胧的呆滞感。 温时熙没说话,只轻轻抿了抿唇,仰头看向姜权宇的脸。 闹剧收场,如水的月华照入房内。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轻扬的脸,毫发无损,乖顺坐在身前,方才生的气,在这一刻散得无影无踪,他缓了几秒,问道:“演完了?” 温时熙脸上没有任何被人揭穿的窘迫:“嗯,演完了。” 姜权宇:“利用我的代价,你考虑过吗?” 温时熙想了想,老实唤道:“哥……” 姜权宇:“这样就完了?” 温时熙微怔,皱了皱眉。 下一秒,温时熙全身用力,突然直起身子,从姜权宇怀里起身。 叫哥都不行,那他不哄姜权宇玩了。 姜权宇见状,一手拉住温时熙的手腕。 “去哪?” 第33章 你错了吗 温时熙的动作被拉停,看向被人紧握的手腕。 皮肤贴合处传来暖意,姜权宇的掌心温热又干燥,微微用着力,让他无法挣脱,又克制着分寸,不会弄痛他。 “关露台门。”温时熙身上还是没力气,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哑哑的:“好冷。” 海风卷走满屋的信息素,留下一片深秋的寒凉。 姜权宇闻言,看了敞开的露台门一眼,继而,他视线放回自己的手,像是格外迟疑了一下,缓缓张开手掌。 温时熙见状,从姜权宇怀中离开。 两具紧贴的身体分开,原本的热度被冷风取代,凉意丝丝绵绵。 他迈着绵软的步子走到阳台门前,抬手关上玻璃门。 房内不断涌动的寒凉海风终于静止,彻底安静下来的房间内,温时熙站在玻璃前,回头静望沙发上的人影。 姜权宇正坐着,双手抱臂,头微微朝一侧偏了偏。 温时熙的腿还是软的,看他走这几步就能看出来。 姜权宇薄唇微启:“所以,你故意把林一宁带进房间,到底是在想什么?” 温时熙就知道,姜权宇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说起来,他的确好多年没挨训了。 温时熙裹了裹衣服,一脸明知故问:“我没想什么……但你不是要在宴会上挑选合作方吗?怎么突然来找我,有事吗?” 姜权宇简直快被温时熙的话气笑了。 “你和林一宁有过节?” “我不认识他。”温时熙道:“今天第一次见。” 姜权宇:“那为什么这么做?” 温时熙语气平淡道:“我大学时有个学长,和林一宁在一起后怀孕了,但林一宁不承认,最后跳海了。” 安静的房间里,他声音浅浅的,听起来毫无波澜。 姜权宇眼里铺满深暗:“所以如果我没赶来,你没想过自己会发生什么吗?” “不会发生什么的。”温时熙沉静道:“林一宁知道我是谁,不会对我怎么样,而且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去跳海。” 温时熙说着,处在即将被骂的边缘,修长手指揪了揪姜权宇的外套,一边扯平褶皱,一边漫不经心道:“哥哥看过我了,不快点回去吗,工作都忙完了?” 姜权宇眼中蕴含着莫名的暗光,看着温时熙手里的小动作。 心虚交织间,温时熙终于恢复了一点儿时的生动模样。 但小时候的软团子,可不敢这样利用完哥哥和哥哥的信息素,又毫不遮掩地对哥哥下逐客令。 姜权宇自然是要生气的。 因为即使有他在,温时熙也过于无法无天了。 他可以给温时熙收拾任何烂摊子,但前提都必须保证,温时熙不能是受到伤害的那一个。 姜权宇眉间轻蹙,郑重道:“你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温时熙想了想,一脸坦然。 “嗯,我错哪了?” 姜权宇闻言,暗色从瞳孔中散出,渐渐铺满双眼。 安静中,姜权宇嗅着空气中重新盘踞起的清凉味道,沉默了片刻。 很快,他静静道。 第30章 “过来。” 温时熙闻言,站在原地,露出一点无奈。 姜权宇这个人实在不体贴,竟然现在还在对他下命令。 刚刚换做其他有眼力的alpha,听到他说冷,早就起身关窗,把人抱到卧室去了。 姜权宇见温时熙不动,头再度偏了些许,眼中露出不满。 温时熙呼出一口气。 他不大想吵架了,所以重新迈步,缓缓走回姜权宇身边。 “我是哥哥养的狗吗,为什么总是叫我过来过去的?”温时熙口吻散漫,边走边道。 姜权宇闻言,轻轻皱了皱眉,他目光凝固在走近的温时熙身上,觉得这个比喻十分不恰当。 “没有像你这样的狗。”姜权宇问:“听话和乖巧,你占哪一条?” 温时熙低头,看着姜权宇发问的唇线。 他眼中微停,渐渐盘踞上一点失神。 莫名而来的不快,是当姜权宇提到听话与乖巧时,一张突然闯进他脑海的脸。 温时熙觉得,或许唐叙就是听话乖巧的类型。 温时熙一腿抬起,轻轻跪靠在沙发边:“原来哥哥喜欢听话乖巧的。” 他目光坦然,俯视着姜权宇的眼睛,不咸不淡道:“好巧,我也喜欢听话乖巧的alpha。” 对视间,视线双方眼中交杂着潮冷与锐利。 两人都带着数不尽的棱角,全都和“听话乖巧”沾不上边。 信息素缠绕着,纠葛在一起。 姜权宇眼底浮出不容忽视的欲望色彩,在听到温时熙诉说喜欢的类型时,带上一点难以琢磨的异色。 片刻后,姜权宇平稳道:“嗯,你最好是。” 男音疏远又浅淡,像是不在乎,又像是不戳穿,让人根本听不明白。 只是在片刻后,姜权宇又道:“坐回来,我帮你。” 温时熙被林一宁影响,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信息素还在躁动不安。 这样的情况,温时熙耳后的腺体应该正在阵痛。 温时熙闻言,细不可闻地停顿了一瞬。 他是有点疼,但远不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像这样的情况,他忍到后半夜,等信息素重新平稳就会好。 “不要了。”温时熙道:“不用哥哥管,我打一针抑制剂压压就好了。” 温时熙说着,低头弯腰,拿起玻璃矮桌上的信息素抑制手表。 他站在姜权宇身边,一边戴表,一边张口,又打算说些什么。 话音未出,突然,他感觉到一股自下而上的拉力。 姜权宇抬手,又握住温时熙的手腕。 霸道又不容拒绝的力量,将本就晃晃悠悠的身体重新拉回柔软。 还没戴好的手表从手腕脱落,摔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影高大,暗色西装禁锢着alpha充满力量的身体,以往举手投足间的点到为止,在被违抗时因为不快,露出不可置疑的强势。 姜权宇眼里一片漆黑,是因温时熙丝毫不知收敛,又在嚣张地说,要他不要管他。 温时熙失重,陷回沙发软垫,紧接着,他的双腿很快被抱起,整个人再次被拉回熟悉的怀抱。 在alpha面前,温时熙如何牙尖嘴利,都只轻得像一只可以随意拎起放下的猫咪。 下一秒,信息素浓郁涌出,刹那没入omega的身体。 温时熙眼中轻颤,还来不及推拒,就感受到侵占,顿时软成一片。 他双眼露出错愕,双手推到姜权宇胸前。 这样不行……太多了,他根本承受不了。 姜权宇垂眸,看向温时熙推在自己胸口处的手。 那双毫无波纹眼眸如同没有星辰的暗夜,视线游走,最终紧覆在温时熙轻皱的眉间。 姜权宇缓缓而动,一手握住温时熙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环过后背,轻扣在温时熙腰侧。 姜权宇还记得,温时熙刚刚还在有恃无恐对他说——嗯,我错哪了? “温时熙。”姜权宇问:“你错了吗?” 温时熙双手被牢牢握着,挣扎几下,完全挣不开被钳制的力量。 他轻轻咬住下唇,牙齿嵌入软肉,直到咬得深了些,细微钝痛传来的瞬间,他又很快张开嘴。 温时熙不喜欢疼,更不想疼。 他颤颤抬眼,看向姜权宇的脸。 脑子里颤抖又迷离的鼓动,交杂着信息素里的一点点欲念,既像折磨,又引诱着人想不断承受下去。 被信息素沁透了的嗓音,一开口/交杂着温热喘息。 温时熙咬牙道:“……错了。” “错哪了?”姜权宇又问。 信息素如同无孔不入,一边倾注进omega的身体,一边将房内残留的龙舌兰味道一点点吞噬。 姜权宇无法想象,在他还没有闯进这间房间前,温时熙身上有哪些地方已经被林一宁触碰过了。 “不要我管、喜欢听话乖巧的alpha?”姜权宇嗓音低缓:“我好像是没有教过你,不过现在也不晚。时熙,你得记住,alpha没有听话乖巧的。” 温时熙在信息素在不知不觉中散发而出,柔软又紧密的包裹姜权宇的身体,将那道嗓音接受进身体里。 姜权宇嗓音平稳,好像只是真的在教弟弟一些与alpha有关的常识。 只是两人离得近了些,举动又尤其出格了些。 温时熙缓缓睁眼,眼中浅色醉人。 他眼前的场景与回忆不断交替,哥哥的脸没什么变化,仍然是他从小到大熟悉的样子。 纠缠中,姜权宇松开温时熙绵软的手,轻轻捏住温时熙的下巴,朝一侧偏去。 颈侧与耳后的白皙皮肤缓缓露出,浅色腺体干净地浸在月光里,没有任何被人触碰残留的痕迹。 姜权宇敛目,眼底一片幽深的骇浪。 眼看温时熙渐渐皱起眉,信息素终于从一片密不透风的浓烈,渐渐变得舒缓起来。 像风暴过后的海面,碎浪渐渐平息,只柔和地涌动。 温时熙体内的omega信息素被牵引着大量释放,在释放渐熄后,终于不再凌乱。 他额头密布细汗,全身都充满软麻的余韵,小口地轻喘着。 理智渐渐清晰,温时熙却还是懵懵的。 眼中神采渐渐恢复,他看向姜权宇一片平静的脸。 温时熙轻轻握拳。 姜权宇根本就是个疯子啊…… 姜权宇怎么能这样对他释放信息素? 如果他控制不了自己,对哥哥发情了怎么办? 姜权宇见温时熙睁眼,将眼中的乱色收敛。 他手上用力,将温时熙抱进怀里。 下巴轻蹭在发间,颈侧一片轻痒。 下一秒,姜权宇抱着全身绵软的温时熙起身。 他迈动脚步,朝套间卧室走去。 第34章 别原谅我 宽大的软床一侧,姜权宇抱着温时熙,渐渐俯身,把人放在软床一角坐好。 信息素徐徐扩散间,温时熙被人腾空抱起,又被放在床上,脑袋里还有点晕晕的。 姜权宇慢慢直起身子,他站在温时熙身前,视线下垂看着下方毛茸茸的脑袋。 温时熙有两颗发旋,自上而下望去,头顶总是乱乱的,像只不喜欢认真舔毛的呆笨小动物。 姜权宇一手缓动,轻蹭温时熙的下颌,一点点引着温时熙仰起头来。 直到对视,宽大手掌托在小巧柔软的下巴上,一眼看去,像将迷离的青年完全掌握在手中。 软唇微微张开,吐露着亲昵的灼意。 姜权宇指尖轻轻摩挲,指腹寸寸划过皮肤。 “还难受吗?” 温时熙想都没想,直接摇了摇头。 姜权宇微顿,继而道:“我给你联系了几个国外的医生,下周去医院重新做个检查。” 温时熙闻言,轻轻皱了皱眉。 他的信息素失调症是因为被强制分化,眼前人就是罪魁祸首。 “治不好的。”温时熙道:“那么多医生都没办法,哥哥是想治好我,让自己的负罪感小一点吗?” “又是这套说辞。”姜权宇漠然道:“如果我有负罪感,会让你原谅我?” 温时熙想了想:“说不定呢?” “我不做说不定的事,而且——”姜权宇捏着温时熙的下巴,嗓音一片深沉:“别原谅我。” 男人站在背光的角度里,月光给他蒙上一层稀薄的轮廓。 在温时熙的印象中,除了姜权宇七年前在他身上留下的失误,哥哥这个人仿佛哪里都是完美的。 剪裁妥帖的西装套装,精心系到最上的扣子,到处充满旁人无法企及与沾染的名贵与矜持。 可淡光内的晦涩,是嘈杂的幽暗,布满无法窥视的噪点。 温时熙不懂,姜权宇为什么不想要他的原谅。 是姜权宇自己也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原谅他吗。 片刻后,温时熙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把医院名给我。” 第31章 姜权宇:“还有……” 姜权宇将刚刚从宴会上听到的消息想过,语气带上一点迟疑。 “刚刚你帮了唐叙,是吗?” 温时熙听见姜权宇提到唐叙,瞳孔里流淌的温和一停,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姜权宇手上微动,轻轻捏了捏温时熙的下颌:“你还要答应他一起合奏,为什么?” 温时熙闻言,在下意识间,眼眸微微垂了垂。 他有点不悦,在渐渐恢复间,露出平日的冷漠来。 “你就是因为想问唐叙的事,才在宴会上说忙完来找我?” 姜权宇:“嗯。” 温时熙闻言,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继而,温时熙道:“是因为哥哥啊。” 他说着,唇边含了一点凉凉的亲昵:“既然你都知道了,不直接来道谢,还问我为什么,太见外了吧?” 姜权宇没懂:“什么叫因为我?” 温时熙抬起一只手,握住姜权宇捏着他下巴的指尖,将那只温热的手拿开:“这样就没意思了。” 他语气染上疏离道:“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非要瞒到办订婚宴,再给大家一个惊喜吗?” 温时熙话语间,将“家人”两字咬得格外微妙。 姜权宇轻轻皱眉,余光看着自己被拿开的手。 姜权宇想了片刻,开口道。 “我不会和唐叙结婚,那些报道只是唐叙的经纪团队在炒作。” 温时熙闻言,浅色的双唇紧绷抿过。 “……是吗?”温时熙一边说,一边收回手:“唐叙在华盛顿的所有演出,你几乎一场不落都去了,媒体说你深情又专一,我看也是。” 说不会结婚,那又怎么样? 姜权宇见状,一张冷淡的脸上,露出深邃的探究。 他看过温时熙没有任何破绽的脸,继而解释道:“唐叙的父亲和我父亲是朋友,所以托我在美国照顾他,我只把他当弟弟。”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的话,喉咙一再发紧。 他呼出一口气,露出一点凉薄的笑意。 “弟弟?”温时熙朝后倒了倒,双手撑在身后两侧。 他提醒道。 “我也是你的弟弟。” 温时熙从来都清楚,姜权宇今年三十三岁,其实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 对他而言,哥哥的婚讯,已经比想象来得晚了。 就算不是唐叙,也会是其他omega。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一点都不关心、也不在乎。 可此时此刻,温时熙有点不懂,姜权宇在宴会厅说要来找他,又主动说起有关唐叙的事,其实是要和他解释这些吗? 温时熙眨了眨眼,微张双唇。 因刚刚深受信息素影响,他的眼尾还泛着一点浅红。 安静中,温时熙缓慢开口,口吻带着不确定的犹疑。 “所以,哥哥为什么,要和我解释你与唐先生只是绯闻?” 第35章 试探 温时熙话一出口,房间内静谧无声。 姜权宇漆黑的眼中布满欲言又止,注视着床上的身影。 在他的眼中,温时熙杏眼半睁,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但问题却又锐利,像是一道无形的力量,挤压他的喉咙,拷问他的每一道呼吸。 “温时熙。”姜权宇淡淡道:“别试探我。” 随着话音落下,禁区被触碰过后的压迫随之而来。 忽然倾至的窒息感,让温时熙生出几分无所适从。 温时熙强撑了几秒,继而转头,偏开视线。 姜权宇没有回答他。 温时熙扯出一点笑意,很快道:“好吧,但无论哥哥是真的订婚,还是只是绯闻,我一点都不关心,不用再来特意来和我说这些。” 姜权宇神情冷淡,在听见温时熙说不关心时,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他望着温时熙微侧的脸,望着那张开合的嘴巴,在昏暗中沉默了片刻。 斟酌间,姜权宇刚要开口—— 突然,一道手机铃声划破安静,在静止的房间中响起。 姜权宇低头,拿出口袋中的手机,看过来电显示后,接起电话。 简短的聆听过后,姜权宇道:“我在忙,让简允珩和陈家乐过去。” 不知对面人又说了什么,声音隔着电波,从手机听筒中传出。 温时熙坐在床上,能听见微弱的响动,却无法听清内容,只能眼看着姜权宇的眉心随着那些话,一点点轻轻蹙起。 片刻后,姜权宇抬起手,焦躁地拉了拉领带,改口道:“好吧,我现在来。” 他说着,从耳边拿下手机,挂断通话。 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随着锁屏熄灭,安静房间再次回到方才的深暗。 姜权宇视线划过床上的身影:“我得走了。” 温时熙:“……” “嗯。” 黑暗中,姜权宇抬步,转身朝卧室房门走去。 脚步声回荡,一路移动到门前。 随即,姜权宇站在门口停了片刻。 短短时间被莫名扯长,老式挂钟上的秒针在顿挫中跳动,三两下越过心跳。 温时熙坐在床上纹丝未动,他听着自己呼吸声,轻轻咬牙。 继而,在姜权宇再次迈步的那一刻,温时熙忽而开口。 “所以呢——” 清透嗓音回荡在房间里,带着一点被酒精浸透的迷茫。 “在你心里……我和唐叙,都是你的弟弟?” “不是只有我吗?”温时熙念念问道:“这些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你都是在唐叙身边,像从前照顾我一样,去照顾他的吗?” 分别的所有日夜里,姜权宇也会听着唐叙的钢琴,看着那张远比他听话乖巧的脸,在“弟弟”这个称谓上,允许唐叙把温时熙完全替代吗? 轻问中,姜权宇脚步静止。 他立在房门正中,身影若即若离,定格在视线边缘。 温时熙双手抬起,交叠搭在额前,遮住紧皱的眉心,闭起双眼。 他整个人烦透了,语调微微扬起:“啊,你要是没话说就快走吧,再和你待在一起,我都要做噩梦了。” 温时熙才刚刚问出口,又突然不想听到姜权宇的回答了。 无论是“弟弟”还是钢琴家,姜权宇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温时熙轻轻握拳,觉得自己才不应该越界。 驱逐间,姜权宇无奈道。 “我告诉过你,不要把自己和任何人相比。” 温时熙被紧缚的心脏缓缓一停,继而下一秒再度响起。 姜权宇藏在阴影中的脸带上一点柔软,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只缓缓开口,轻声哄道。 “温时熙,娇气的小朋友,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月光轻柔,拂过没有相望的两张脸。 姜权宇徐徐道:“我有很多事,需要从唐叙的父亲那里得知,至于你看到的那些报道,关于我去听唐叙的演奏,如果你认真查一查,就会发现,华盛顿所有著名乐团的每一场演奏,我都有前去观看,唐叙只不过是众多合作演奏家的其中一个而已。” 低缓的嗓音中,温时熙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两只手泄力放下。 一定是因为没有开灯,所以温时熙也看不懂自己的心。 他空洞的身体,被姜权宇的信息素填满,好像就连心也被填进了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 “姜权宇,我真的很讨厌你。”温时熙道。 很快,房门方向,一道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仿佛在说,温时熙现在的样子,很像那个坐在琴房里渺小又笨拙的小孩。 合着浅笑尾音,姜权宇问道:“现在我要去忙了,你能一个人乖乖睡觉吗,毕竟你已经二十五岁了。” “当然。”温时熙口吻懒散,怪里怪气的,不甘示弱地揶揄道:“如果睡不着的话,娇气的小朋友也是会自己找故事书看的。” 姜权宇在原地站了片刻,将温时熙的话全盘接受:“我会找人给你送故事书的,也会找人在门外守着你,我一晚都会很忙,如果没事的话,你就不要再出去了。” 温时熙闻言,仰起脸露出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直起身子,视线钉在姜权宇的背影上。 姜权宇难得有耐心,一字一顿确认。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温时熙微微一愣。 所以,姜权宇连演都不演了,要直接把他关在房间里? 游轮缓缓驶入公海,在泛着星月的海间徜徉。 姜权宇的脚步声再度传来,温柔得像轻触一样。 眼看姜权宇迈步离开,温时熙顿时从床上站起。 可一时间,他却没有追上前去,只在一片愕然中,听着声音越来越远。 片刻后,套间外的关门声不重不响,带走一切声音。 空荡的房间内,时间慢走流淌,温时熙腿上一软,重新坐回床边。 第32章 他望着舱窗外的海面,整个人迟钝地回想。 姜权宇来过,给他解释了一通,说不会和唐叙结婚,又留下一屋子宣誓所有权的信息素。 走之前,还按之前所说,把他关在了笼子里。 心脏不规律地轻跳,在大脑中凌乱作响。 温时熙双手轻轻握起,再次从床上起身。 他缓步走出卧室,来到房门外。 他静静望着姜权宇刚刚离开的房门,目光一片纷杂。 第36章 只要有我在 位于游轮高层的宴会,终于在深夜时分结束。 深夜的游轮缓慢行驶,漫游在静谧的黑暗中,像一道奢华鎏金的光粒缓缓漂浮。 大多房间都已陷入沉睡,伴随着充满浪潮轻响的好梦。 vip楼层走廊里,陈家乐拎着从礼物盒,打算下楼,去找他今天刚认识的漂亮omega。 陈家乐今天的人设是英俊多金又能力出众的乐园策划人,非常适合在完成工作后,跟游轮上的漂亮omega一起去玩。 这时,陈家乐接到一条简讯。 姜权宇:“没睡来一趟。” 陈家乐脚步一停,顿时有点闹心。 两分钟后,敲门声响起,门打开,陈家乐朝房内人晃了晃手里的礼物盒:“能长话短说吗?” 游轮最顶级的复式套房,拥有一整片属于套房主人的私人甲板。 不多时,姜权宇披着羊毛软衫,与陈家乐坐在甲板的星星灯下,全球限量发行420瓶的麦卡伦55年威士忌发着淡淡麦芽香,与夜风相接。 陈家乐放下酒杯,细品着口中残留的香气,由衷道:“你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在简讯里说清楚?” 姜权宇同样放下酒杯,冰块与杯子相碰,发出清脆响声。 “这是什么意思,你原本没打算过来吗?” 姜权宇问。 “这倒不是。”陈家乐道:“就算有美□□惑,但我向来是很有原则的,兄弟最重要。只是这么晚了,你叫我过来干嘛?” 姜权宇:“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会在今天结束前,帮我筛选好合适结婚的alpha名单。” 声音飘散,陈家乐挠了挠头。 很快,陈少爷悟了,问道:“你和温时熙又吵架了?” 陈家乐说着,自己“哦”了一声:“我差点给忘了,他刚刚招惹了林一宁。” 不久前陈家乐碰见顾助理时,顾助理和他说,姜权宇要把林一宁扔到海里去。 “林一宁在我那呢。”陈家乐道:“明天靠岸时,我会带他到码头附近的帆船俱乐部一起‘玩’水。” 陈小少爷将“玩”字说的格外微妙,可见已经想好怎么和新朋友一起下海了。 姜权宇闻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陈家乐握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继而侧头看向姜权宇的侧脸。 等到明天一早,姜权宇给林家送墓地的事传来,林家所在的重工行业又要乱套。 自从姜权宇计划回国,先是把一众仓储公司逼到破产解散,拿下了商贸港口大量进出口份额,又为了主题乐园的商业用地,把房地产行业搅了个翻天覆地,还突然出手收拾了凌家。 原本陈家乐不知道姜权宇这么折腾到底为什么,现在突然猜出来一点。 陈家乐:“所以呢,你和温时熙吵了什么?” 姜权宇低头,看着甲板围栏,沉声道:“没有吵架。” “……”陈家乐:“那你催名单干什么?” “是你说今天给我的。”姜权宇晲了陈家乐一眼,问道:“所以,还没好?” 陈小少爷闻言,摸着下巴想了片刻。 继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打开文件,然后把手机递给姜权宇:“好是好了,我已经给所有不行的人选都做了标注。可是……” 陈家乐欲言又止,看着姜权宇接过自己的手机。 姜权宇拿过手机,一边看,一边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陈家乐觉得,这份名单根本就是姜权宇一意孤行的无用功而已。 “没什么。”陈家乐道:“你这么晚叫我过来,是又睡不着了吗?” 姜权宇大概看过陈家乐整理的名单,把手机熄灭放在一边,平稳地呼出一口气。 “嗯。” 陈家乐想了想:“给沈初霁打个电话吧?” 姜权宇:“我打了,他让我回去见面聊。” 世界著名的精神科教授沈医生,婉拒了发小深夜打来的骚扰电话。 提到沈医生,陈家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带上一点认真。 陈小少爷鬼精鬼精的:“你失眠,是因为温时熙吗?” 发问正中答案,姜权宇一片沉默。 陈家乐将姜权宇的表情尽收眼底,觉得这事不好玩了。 “你想过不再把温时熙当弟弟吗?”陈家乐问:“既然是领养的话,应该有手段解除吧?让姜言叔叔去撤销当年的领养文件?” 到这件事,姜权宇的口吻格外疏离。 他淡淡道:“时熙的领养关系,在七年前他成年时就已经解除了,只是一直没有公开而已。” 陈家乐一顿,露出错愕神情:“已经解除了?” 姜权宇:“那时,爷爷认为时熙没有任何用处,姜家抚养他成年,已经仁至义尽。” “真的吗?”陈家乐讶异道:“我从没听说过温时熙要离开姜家,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被领养的,还以为他真是姜言叔叔亲生的儿子。” 姜权宇神情淡漠,看着面前的海面。 他的语调一时温柔,飘荡落于海中,轻抚过浪花。 “不会有人知道的。”姜权宇淡淡道:“只要有我在,温时熙永远都会是姜家的少爷。” 只要有他在,温时熙可以永远享受众星捧月,生活得无忧无虑。 陈家乐噤声片刻,将声音放慢:“老实说,当我见到温时熙时,就觉得他的轮廓很像唐叙,尤其是我看了他弹琴的录播视频。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你是在美国认识唐叙的,所以其实……是唐叙,长得很像温时熙吧?” 却不料姜权宇闻言,缓缓摇头:“不,他们一点也不像。” 陈家乐略略停顿,问道:“你……真的喜欢你弟弟?” 姜权宇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道:“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既然一起长大,没有哥哥会不喜欢弟弟吧?” 陈家乐听着,觉得姜权宇对他说的“喜欢”两字,好像会错了意。 陈家乐想了想,换了个名词:“虽然你当年出国的事我记不太清了,但你那时非要把温时熙变成omega……是因为你爱他吗?” 就算没有领养协议,但姜权宇真的对一起长大的“弟弟”,怀揣着充满欲望的爱意吗? 陈家乐的问题过于荒唐,引来姜权宇的目光。 他转过头,看向陈家乐时,眼中含着似于海面的深暗。 姜权宇被严苛培养多年,身为世界的既得利益者,对陈家乐的发问提出鄙夷。 “爱?那是什么。”姜权宇淡淡道:“我这次回国,只要让时熙永远离不开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掌握在我的手里。” 七年后姜权宇可能会需要很多东西,那些东西里就包括温时熙。 可他从来不需要爱。 陈家乐:“……” 陈家乐:“…………” 陈家乐一脸一言难尽,在沉默良久后,诚心发问:“沈医生有说你是反社会人格吗?” 姜权宇想了想:“这倒是没有。” 陈家乐花花公子的名声在外,但与凌霄不同,和陈小少爷谈过的omega都说好。 陈家乐挠了挠头,看在限量威士忌的份上,又问:“我看温时熙好像很在意你把他分化成omega的事,你和他解释过了吗?” 姜权宇听见“解释”两字,神情略略出神。 陈家乐看姜权宇的脸色,都不用等后者回答了,循循善诱道:“你手下的助理秘书们要是没按你的意思办事,事后是不是需要和你解释一下?如果他们什么都不说,你是不是会很生气?” 姜权宇:“我不会生气,像这样的人,只要通知解雇就行了。” “……”陈家乐:“我的意思是,这是一样的道理,你把人家好好的beta咬成omega,这么严重的事,总要解释个一两句吧?无论是‘我爱你’“我想要你”、还是‘喝多了’‘无法控制’,总要有个理由,对方才能决定要不要原谅你啊。” 姜权宇听着,皱起眉来。 陈家乐念念有词:“温时熙说,你那时在易感期。” 姜权宇微微低头,摩挲着手腕上的表带。 代表家族传承的百达翡丽,除去价值,更饱含着无可预估的分量。 他曾经说,温时熙打乱了他很多计划。 “是因为易感期,但也不完全是。”姜权宇声音淡淡的:“那时,时熙偷偷攒了很多钱,想离开姜家,和另一个beta一起去巴黎。” 第33章 陈家乐望天。 啊,占有欲…… 而且还偏偏是巴黎。 陈家乐欲言又止:“那你也不能……” 姜权宇:“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和别人走。”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撤回了他的留学申请,他找我大闹一场,说再也不想看见我。” 陈家乐无奈极了:“所以你就咬了他,用你的极优alpha信息素,把他变成一个omega,就因为想把他留在身边?” 星夜万分寂静,在若隐若现的浪花声中,发着淡淡的微光。 在姜权宇的沉默中,陈家乐握住酒瓶,给自己倒上。 继而,他举起杯子,轻轻晃动,琥珀色的液体在冰球边缘游走。 “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陈家乐望向海面,声音低了些。 虽然斗转星移,有些话现在说来,早已经晚了。 可陈家乐还是道:“但我劝你一句,我觉得吧,有时候你越是认为坚不可摧的关系——” 他说着,抬手举起酒杯,朝姜权宇扬了扬。 “但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散了。” 第37章 童话 安静的房间内,新风系统抽离走所有冷空气,暖风舒适宜人。 温时熙坐在沙发上,看着宽大矮桌上摆着的一摞童话书,与封面上圆滚滚的兔子对视片刻。 姜权宇是有什么毛病吗? 真的让人给他送童话书? 温时熙转头看向一旁的顾助理:“能拿回去吗?” 顾助理:“如果您不喜欢这些的话,可以把想看的书名给我,我安排人去找。但毕竟是在游轮上,很可能找不到,如果您不介意,我也可以在网上找电子版的给您。” 温时熙:“……” 他根本不想看童话书好吗。 温时熙:“算了,就放这吧。” 顾助理礼貌点头:“如果之后您有什么需要,就和门外总裁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说,他们会尽可能满足您的。” 助理说着,与温时熙道别后,迈步离开房间。 空荡的套房里,温时熙再度看向矮桌上的绘本封面,心烦意乱地呼出一口气。 他抬手,看了一眼没有消息的手机,搭在屏幕边缘的指尖白皙又修长,在屏幕边轻点了两下。 豪华游轮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温时熙觉得在这艘船上,像他一样无聊的人,应该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倒回沙发里,懒洋洋靠在软垫上,看向天花板。 柠檬草香波好闻极了,萦绕在刚刚沐浴完的柔软身体上。 浅色睡衣松松散散挂在身上,充斥着出浴时的潮热。 安静中,温时熙鼻尖轻耸,闻到一股味道。 视线寻着味道转向房间一角,靠墙的边桌上,还放着林一宁带来的那瓶龙舌兰。 温时熙看了看酒瓶,又看了看桌上的童话书,想了想,觉得还是酒更适合成年人。 他缓缓起身,来到桌前,拿起酒瓶看了看。 随着动作,酒香从瓶口缓缓溢出。 龙舌兰气味凶烈,香气独特。 一般来说,龙舌兰都是用作调剂鸡尾酒的。 可温时熙不喜欢鸡尾酒,他握着酒瓶直接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液体入口,瞬间扩张出浓浓的龙舌兰草木香,充满新鲜与热烈,还带着一点熟成过后的绵软,以及苦涩的焦糖香气。 就选酒这件事来说,林一宁还是很有品味的。 不管是宴会上的气泡酒、还是这瓶龙舌兰酒,都是新奇又好喝的味道。 温时熙拎着酒瓶返回沙发边,他坐到沙发下的长毛地毯上,靠在沙发一角,伸手随便拿了一本童话书到面前。 法国诗人夏尔·佩罗版本的《林中睡美人》。 温时熙看着这个名字,想了片刻,觉得有点眼熟。 继而,他又伸手翻了翻其他故事书,找到了自己眼熟的原因。 温时熙不太了解童话,但他很了解音乐。 法国印象派作曲家拉威尔在十九世纪初,为他好朋友的两个孩子创作了一部四手联弹作品《鹅妈妈组曲》。 里面的五支曲子,灵感都是来源于夏尔·佩罗的童话集《鹅妈妈的故事》。 在温时熙小时候,姜权宇曾经带他去看演出,两名钢琴家并排坐在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交错跳跃,配合亲密无间,将四手联弹的魅力彰显得淋漓尽致。 回家路上,姜权宇也让人去给温时熙买了这些故事书。 还说如果温时熙喜欢的话,他可以找那日表演的两名钢琴家,一起来陪温时熙练习合奏。 可那天的温时熙想了很久,坐在车上一直不说话,直到回到家后,才重新找到姜权宇,和哥哥说,他不喜欢跟人合奏。 温时熙其实并不是讨厌合奏,他自己也没找到那天拒绝哥哥好意的理由。 他只是希望,那个能被哥哥一直注视、甚至露出专注的人,只能是他一个。 姜权宇所有的视线和重视,温时熙一点也不能分给其他人。 植物发酵的高浓度龙舌兰酒,酒香散在空气里,满室馥郁芬芳。 植物清香掩盖了高额的酒精浓度,温时熙一个人喝了半瓶,渐渐靠在沙发边,脑袋里晕晕乎乎的。 许多人的话回荡在耳边,连同房间内残留的信息素,使他的心乱极了。 温时熙不是个感情呆子,甚至还比许多人敏锐许多。 姜权宇本没理由,做今天这些事的。 温时熙皱眉,轻轻呼吸,鼻翼间全是浓重的酒气。 七年过去,现在的他真的很讨厌姜权宇。 姜权宇强行把他分化成omega,毁掉他去巴黎音乐学院留学的申请。 还把他一个人扔下,整整七年,连一条简讯都没有。 这每一件事,都远超玩笑的程度,都足够他来讨厌,甚至是憎恶。 可就在刚刚姜权宇离开房间的那一秒,他心中一片烦闷,脱口而出的,却还是姜权宇与唐叙的关系。 是经过多年,那些伤害都已经被时间抚平了吗? 温时熙举起酒瓶,对着瓶口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月上星夜,将海上薄云徐徐晕染。 那些云就像一片片浅白色的柔光,与星辰交织在一起。 随着时间,酒精灼烧着大脑,渐渐让温时熙格外难受。 他不常喝酒,也很少喝烈酒,今晚杂七杂八的酒类加起来,使他的胃泛出轻痛。 醉酒中,温时熙想找到一个出口,让自己舒服一点。 一片眩晕里,温时熙从沙发上颤颤站起。 大脑中的诸多思量被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格外清晰的念头。 他还是想去找姜权宇,把所有事问明白。 不单是唐叙,而是他和姜权宇之间的所有事。 为什么毁掉他的留学申请、为什么不要他、又为什么把他变成omega…… 还有,为什么要走? 可起身间,温时熙脑袋一晕,没完全站起来。 继而,他缓缓下滑,轻轻跌坐回软毯。 酒气密不透风,将高热的身体卷进彻醉不休的迷离中。 回忆带着老旧的浅色,在破碎的意识中粘合。 温时熙的生日在初夏六月,蝉鸣刚刚开始吵闹的时候。 七年前。 温时熙临近十八岁时,一日下学,喧嚣的学校门口,他边走边和姜权宇通电话,商量等他成年礼过后,姜权宇会带他去南极看企鹅。 暖夏时节的青春学院,碎光从树叶间透过,一阵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人声、虫鸣声,交合在一起,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那生日礼物呢?”温时熙一边走,一边问:“哥想好送我什么礼物了吗?” 第38章 家人 温时熙想,等他成年,就不再是小孩子,就可以和哥一起喝酒,一起去很多地方。 “不是还早吗?”姜权宇的声音和往日一样,沉稳中带着一点宠溺至极的轻哄:“我还有时间慢慢想。如果你有想要的就告诉我,什么都可以。” 温时熙一边笑,一边坐进来接他回家的轿车。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什么都可以。”姜权宇道:“因为温时熙的十八岁只有一次啊。” 暖阳映在车窗上,殷出一片光晕。 七年的浇灌,温时熙的整颗心,只可能是一个人的形状。 可就是那天,司机没有将车直接开回家,而是遵从命令,把温时熙带到了一座市立医院。 这是温时熙第一次见到病房里的人,身后的大伯告诉他,那两个满脸沧桑、身穿病服的中年男女,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多年肾衰竭的女人,和在砂砾加工厂工作身患肺尘病的男人,两道瘦骨嶙峋的佝偻身影、两双干涸又布满细纹的手掌。 破旧发黄的病服、按键的老式手机、干硬馒头与咸菜,一切摆在那间乱哄哄的多人病房里,满眼都是温时熙多年不曾面对的心酸与困苦。 第34章 他那些年幼时的小小埋怨,在这样的事实前,就像瞬间风化的沙一样,顿时消失无踪。 温时熙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穿着贵族学校的昂贵校服,十指白皙干净,根本无法再去想,他的父母究竟为什么会抛弃他。 姜敛什么也没说,可巨大的差距让温时熙瞬间明白,其实不是姜家人吝啬于爱他,而是少了那一份深入骨髓的血缘,他和那栋老宅里的人,根本就属于两个世界。 回家后,姜权宇看出温时熙心情不好,让佣人换着花样做了好看的点心,温时熙看过后,脸色却变得更难看了。 当晚的深夜,温时熙抱敲开姜权宇的房门。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张稚气褪去的脸布满认真,郑重问道:“如果我成长成优秀的大人,能成为哥哥真正的家人吗?” 温时熙足够聪明,所以能猜出姜敛为什么会带他去医院。 也许很快,他就要离开姜家了。 可只要他付出足够多的努力,去留学、去参赛,总有一天能成为像姜言一样的钢琴家。 他总能摘下养子的头衔,也能将今天看到的卑微与落魄踩在脚下,成为一个独立的“温时熙”。 这样,就算他不是姜权宇真正的弟弟,也应该可以继续做姜权宇的家人,被那样的目光凝望着。 一切都不会改变,只要他能做得更好。 无论是“贫穷”还是“未来”,像这样的字眼,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根本不是值得迷茫和恐惧的事。 温时熙想了很久,唯一的惧怕,是和姜权宇分开。 长久以来,他的生命里只有姜权宇一个人,就算他知道姜权宇不是他的亲哥哥,他也已经像个寄生虫一样,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太久太久。 对他而言,姜权宇是他超乎血缘的家人,是他必须汲取的血液、是他赖以生活的养分,甚至是在他出生前,就已经附着在身上的黏膜。 他不能离开姜权宇,也不可能离开姜权宇。 他必须攀附在“哥哥”身边,如同一株阴暗、不可见光的菟丝软藤,缠绕依赖在姜权宇的生命里,守住那份只有姜权宇能给他的被需要感。 他必须是姜权宇的弟弟。 那时的姜权宇站在门内,表情含着一点无奈,低声道:“看来我的时熙真的长大了,已经开始思考,要成为优秀的大人了。” 温时熙低着头,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 继而,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 “哥,我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也许温时熙自己不记得,像这样孩子气的话,从小到大他问过姜权宇许多遍。 姜权宇的回答一如既往。 “当然,我说过,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是承诺亦或大话,还没成年的温时熙分辨不出。 从那天开始,温时熙突然开始忙碌起来。 他的叛逆期好像来得晚了些,像个疯子一样,捂着他那颗自卑又自大的心。 姜权宇能给他的东西很多,可温时熙大多都不需要。 他认为人是不能贪心的,所以除了姜权宇的在乎,其他的东西他都可以自己去努力。 他愿意把所有的份额都换成他想要的在乎,这样也许就不会失去了。 那个年纪的学生好像就是很傻,温时熙不懂什么是阶级的差距,只傻得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东西。 尽管毫无感情,可温时熙还是一个人再次偷偷溜去了医院。 他把零花钱转交给陌生的父母,帮两人结清拖欠的医药费。 可两人每月所需的费用,是一道根本堵不上的深渊裂口。 就算温时熙拿出所有零花钱,如果不去求姜权宇,也根本不够。 虽是高考季,可贵族学校里的学生从不需要紧张。 温时熙早早提交了前往维也纳音乐学院的留学申请,只等着日子办手续。 等待留学前夕,温时熙和同班的朋友商量,到朋友家经营的餐厅打零工,又把那些属于他没用却昂贵的东西全都换成钱。 他瞒着所有人,是因为他绝不能让姜权宇知道,那个他本来应该存在的世界。 温时熙谎称学校补课,每天在同学家的餐厅待到晚上,再坐地铁回学校,累央央地爬上姜权宇给他安排的专车。 同学觉得温时熙像个傻子,明明钢琴弹得那么厉害,随便去哪里演出都可以赚到更多的钱。 可温时熙听过,却拒绝道:“不行。” 他答应过姜权宇,只为姜权宇弹琴。 他不属于自己,只属于姜权宇。 不过在朋友的提醒下,温时熙找到了几份钢琴家教的工作。 做家教的小时费远远高于做收银员,还因为时间大多在周末,更不容易被姜权宇发现。 他忙忙碌碌,没有任何方向,但有时夜深,他也会细细谋划自己的未来。 在那些畅想中,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所幻想的每一幅画面,都有姜权宇的身影。 温时熙在国内参加各类钢琴国际大赛的成绩很好,他与学校老师几经商讨,私自把留学的学校,从维也纳音乐学院,换成了位于巴黎的奥比利埃国立音乐学院。 他曾在网上看到过新闻,姜权宇的母亲曾是巴黎加尼叶歌剧院的常驻女高音。 奥比利埃国立音乐学院与当地乐团多有合作,如果可以的话,他或许也能在巴黎歌剧院担任伴奏。 温时熙知道,如果他央求,姜权宇一定会亲自送他过去。 温时熙想在那里告诉姜权宇,他很谢谢姜权宇多年的培养,也已经想好了自己未来的路。 而且,他也是真的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他不想这句话再是哄孩子的玩笑话,而是一句认真的、郑重的承诺。 然而,成年礼那天,温时熙才知道年轻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那天回家前,温时熙还和姜权宇通了最后一个电话。 在电话里,姜权宇说已经订好了前往南极的全部行程,至于礼物,等温时熙回来后自己打开看。 温时熙回家后,一路小跑到姜权宇的书房去找人。 他在门口与大伯擦肩而过,笑着和大伯打过招呼。 继而,他迈进昏暗的房间。 书房没有开灯,只桌前的台灯亮着,将屋内一角静静照亮。 被人强行撤回的留学申请摊在书桌上,姜权宇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脸沉在一片阴影里,神情是温时熙从没见过的阴暗。 温时熙站在书桌前,拿起桌上的纸质文档,看过后,视线闪烁移动,移到姜权宇的脸上。 温时熙不懂:“为什么要取消我的留学申请?” 彼时姜权宇已经在公司沉浸多年,身上的矜贵与锋芒不加遮掩,眼中一片如同深渊的黑暗。 姜权宇神情漠然,轻缓开口。 “时熙,你不能去巴黎。” 第39章 领养协议 温时熙闻言,眉头紧皱道:“我已经收到格雷丝老师的答复了,她看了我在全国大赛里的表现,已经答应我的入学——” “我说了。”姜权宇冷冷开口,打断温时熙的话:“你不可以去巴黎。” 姜权宇嗓音低缓沉闷,如同宣判一样:“既然你不愿意去维也纳,那你就待在海港,哪也不许去。” 温时熙微微一愣,露出一点愕然,继而,他嘴唇蠕动张开。 “哥……为什么突然这样?我做错什么了吗?” 姜权宇想了片刻,答道:“不,不是你错了。” 男人静坐在软椅上,就算位于下方,身上那股属于上位者的气息仍然无法遮掩,从阴暗的瞳孔中一点点散出。 姜权宇双眼轻眯,神态疏离极了:“是我错了,用错了方式对待你,给了你太多的自由。” 温时熙根本就听不懂姜权宇在说什么:“自由?” 姜权宇的眼底慢慢浮出一片迷茫,很快又被再次染黑,他认真道:“也许爷爷才是对的,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成为我的弟弟。” 话音悠然坠地,温时熙瞳孔猛然一缩。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后悔了? 这么多年过去,哥哥也嫌他麻烦、决定不要他了? 姜权宇对温时熙脸上的茫然不满极了,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点几下,道:“我不记得我有把你教成一个听不懂话的人。” 温时熙:“哥,到底发生什么了?” 姜权宇听着,从抽屉中拿出另一份文件,扔在面前的桌上。 装订好的纸张随风下落,微微错开。 温时熙垂目,看向纸张正中的文字,在看清的那一刻,双手猝然紧握。 他伸手,从桌上拿起文件,举到盛满讶异的眼前。 视线随着文字移动,阅读的速度却格外缓慢,仿佛每一字都需要他格外辨认,才能弄懂其中的意思。 第35章 《领养关系解除证明》 温时熙指尖用力,在纸角边缘留下一道印子。 他用了良久时间,终于将目光定格在封面的生效日期上。 这就是……姜权宇送他的生日礼物。 一片安静中,绝望猝不及防,闯进那颗原本年轻炽热的心。 温时熙双手下垂,把手上的文件轻缓放回桌上。 轻晃的眸子抬起,将姜权宇的脸深深看过。 声音微颤,几乎细弱无声。 “哥,你是在逗我吧?” 他声音沙哑:“别再这样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和你商量,就私自修改了留学申请,我——” “你说你知道错了?”姜权宇开口:“你骗我学校补课,在外面与人厮混不回家的时候,想过你错了吗?和别人一起说说笑笑弹钢琴的时候,想过你错了吗?” 姜权宇说着,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目光幽暗,充斥着阴沉的质问。 “温时熙,我真的不记得,把你教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啊。” 温时熙脑中一片混乱,在众多的原因中,找到了一条他无法面对的理由。 他轻轻仰头,目光中带上一点莫名乞怜:“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去了我同学家的餐厅?难道……你也去医院了吗?” 所以,姜权宇也看到他的亲生父母,意识到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吗? 姜权宇轻轻抿唇,沉声道:“啊,你提醒了我,还有这件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又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温时熙轻怔片刻,快速道:“瞒着你是我不对,把你给我的钱转送给别人,也是我不对,可我没有给别人弹钢琴,那只是学生家长说,想听听我和另一个家教谁更——” “够了!”姜权宇开口,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打断温时熙的话,双眉轻轻蹙起。 他道:“我不想听任何解释。” 音波扩散间,温时熙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姜权宇吼,整个人愣在原地。 巨大的错愕中,耳鸣轰然而起。 温时熙眼中闪烁的惊色一点点变得暗淡,头也一点点垂下,看向桌上的两份文件。 他眼中那份意气风发渐渐浑浊,又露出一点自欺欺人的笑意。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姜权宇根本不想要他的解释。 因为他不乖、不听话、也不姓姜,所以姜权宇已经决定不要他了。 以往熟悉无比的书房充满陌生,窒息感紧紧压迫着心脏。 呼吸变得越发艰难,温时熙指尖轻动,却毫无知觉,只剩一片颤抖。 温时熙轻轻阖上眼。 漫长的沉默过后,深水一般的房间里,温时熙一言不发,转身朝房门走去。 姜权宇见温时熙要离开,双眉紧紧蹙起。 就在温时熙即将离开房间时,姜权宇迈步快走,追上那道离开的身影。 他一把拉住温时熙的手腕,厉问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又要去哪!?” 温时熙绷着脸,头也没回:“你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我会离开的。” 温时熙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他早就已经知道过无数次了。 他不该忘记的,不该因为姜权宇和别人不一样,就把这件事忘记的。 姜权宇手上用力,将人生生拉回,强迫温时熙转过身来:“我说让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没有做错!”温时熙的手被牢牢攥住,挣不开也拧不过,他微仰着头,大声道:“我什么也没做错!姜权宇,你是个骗子,你答应过我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被宠溺多年的任性刻在身体里,对于姜权宇的每一句质问,温时熙都委屈得受不了。 “你腻了、倦了、烦了,终于嫌弃我了,错的人是你!”温时熙满脸倔强,一双眼睛布满水汽,眼角顿时漫出殷红:“放开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第40章 十八岁的夜晚 温时熙的的话飘散在房间里,带着十足的反抗。 下一秒,温时熙突然感觉到一股推力。 来自alpha的体能差距,使他几乎来不及挣扎,随着关门的响声,被人压在光洁的门板上。 逆光的角度中,姜权宇的脸高高在上,又近在咫尺。 他一手垫在温时熙的后脑,一手仍然握着那节纤细的手腕。 姜权宇一字一顿问:“再也不想看见我?” 温时熙呼吸短促,双唇死死抿起。 那张协议上写得清楚极了,他已经不是姜权宇的弟弟了。 不管姜权宇到底要说什么,他一句也不想听……一切都来不及了。 温时熙喉咙紧到极致,不断用力间,甚至发出绝望的轻痛。 继而,他硬扯着嘴唇,缓慢问道。 “姜权宇,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家人……是不是?” 他只是一个会弹钢琴的玩具、姜家大少爷的消遣,所以才会这样,只要姜权宇稍不满意,就会将他随手丢弃。 温时熙轻咬着下唇,眸光渐渐垂下。 可就算在这一秒,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好希望能听见姜权宇否定这句话。 至少,如果是姜权宇的话…… “你说的没错。” 姜权宇开口,薄唇在阴暗中轻轻开合,声音透骨寒凉,将温时熙心中最后一点希翼踩碎。 “我从来就不需要家人,也从没把你当做过我的家人。” 温时熙颤抖的指尖轻轻挺住,瞳孔中一片空白。 “你不能这么贪心啊,温时熙。”姜权宇唇线紧绷,一点点问道:“难道我给你的东西还不够多吗?从小到大,我是哪一点没有满足你?你为什么要在意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 温时熙嘴唇蠕动:“你说……没有、意义?” 他迫切想要得到的家人,姜权宇竟然说没有意义? 姜权宇的掌心,是一片滚烫的灼热。 异样的高热席卷身体,在姜权宇的四肢百骸间流转。 对姜权宇来说,青涩与美好交织的身体近在身前,温时熙眼中浅浅的水光,深深烙进他的视线。 在温时熙无法感知的空气中,信息素如狂浪翻涌,从姜权宇体内散发而出。 “啊……”姜权宇喃喃道:“难道你就是为了想要成为谁的家人,才要逃离我,跑到巴黎去?可你不该会这么想啊,我已经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部捧到你面前了,我给了你一切,可你却只想着,去过那样的日子——温时熙,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温时熙被几经质问,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姜权宇的手越来越用力,握得他手腕通红,疼得无法忍耐。 千呵万护出来的小少爷,一点疼都没受过。 “放手、”温时熙用力挣扎:“疼——你握得我好疼,姜权宇!” 姜权宇看着身前不断想要挣脱的身影,眼中深暗渐渐变色,布满危险的气息。 信息素陡然浓重,如同目不可见的海雾,弥漫在房间内的每一寸角落。 姜权宇缓缓弓身,低头俯在温时熙的脸前。 温时熙身上好闻的香波味道,是他亲手为温时熙挑选的铃兰香气。 姜权宇知道温时熙是个beta,按照性别吸引,常理而言,温时熙只会找个同样的beta结合。 他本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再像从前为温时熙挑选一切时那样,替温时熙挑选一个体贴又优秀的爱人。 可姜权宇突然觉得,这样不行。 因情绪激动,温时熙脸颊一片浅红。 姜权宇贴近温时熙的左耳,沙哑道:“你刚刚说,我是个骗子,明明答应过会你和永远在一起……” “时熙啊,那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卧房大门破开的那一刻,信息素从书房一路涌入。 温时熙挣扎着,被人一路踉跄着拖进房间,又被大力扔到床上。 暄软床垫微微凹陷,接住那具干净又青涩的身体。 温时熙眼中惊色席卷,撑着上身想要坐起。 可他还未来得及坐起,就见姜权宇一腿抬起,挤入他两腿之间,跪压在床沿上。 下沉的身体飞快将温时熙逼回床间,瞬间,即将被人侵占的错觉没入脑海,带起一连串战栗。 温时熙本能觉得,现在的姜权宇好像有些不对劲。 面前的哥哥陌生无比,即使他是beta,也能察觉到alpha本能中的炽热又危险。 欲念驱使间,姜权宇握住温时熙的手,将人按在柔软蓬松的被子上。 他居高临下,望着身下的那张脸。 褪去所有儿时的稚气,温时熙一张脸英俊诱人,睫毛卷翘闪躲,眼中烁烁生辉,目光含着迷茫与惧意,轻易就能勾起人心中渴望强占的暴戾。 姜权宇手臂微动,一手将温时熙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继而另一只手不断游弋,探向青年一片光洁的后颈。 高热指尖在白皙的皮肤上游走,陌生触感既烫又痒,温时熙呼吸一停,发出一道充满迷茫与恐惧的颤音。 第36章 “哥……?” 温时熙实在不懂,哥哥到底怎么了。 混乱的质问与制止中,随着说话,温时熙的气息短促灼热,一次次轻扫在姜权宇的脸颊上,像一次次胆大妄为的触碰。 姜权宇始终没有回答任何话。 房间内滚滚不休的信息素,将一切拖入不见天日的深海,压迫着两颗近在咫尺、却遥远的心脏。 姜权宇眼中黑暗,指尖勾住温时熙的衬衫衣领,用力朝一侧拉开。 扣子断弦崩开,露出白皙的锁骨与肩胛。 温时熙全身一抖,下一秒,姜权宇俯身,将双唇轻埋在温时熙颈侧。 皮肤触碰,瞬间粘合在一起。 亲吻裹挟着吞吃一般的轻咬,落在喉结一旁的软肉间。 姜权宇的理智只剩游离一线,齿间嵌入皮肤时,带着细不可察的颤抖。 温时熙感觉到痛意,陡然用力挣扎起来。 “疼——慢、姜权宇、好疼!” 可他睁不开姜权宇禁锢他的手,被咬的伤口还因挣扎更痛了。 不会分化的beta被咬,除了痛,感觉不到任何快感,更何况姜权宇咬下的地方,也不是腺体所在的位置。 刻在alpha本能中的占有,远不能称为标记,却又好像不只是标记。 姜权宇在温时熙的身体上咬出一个接一个靡丽艳冶的齿痕,一遍遍烙下属于他的痕迹。 棱角分明的薄唇,与那些从不曾被人触碰过的皮肤贴合在一起,不断糅合、碾磨,一同化为温润的柔软。 齿痕盖在无辜与青涩的身体上,颤抖阵阵不休。 心被欲望裹挟,化作陌生模样。 黑暗中,温时熙不断挣扎,喘息溢满房间。 泪痕划出眼眶,落进发间。 床榻凌乱,拖着柔软的身体,将人影固定在方寸之间。 无力间,温时熙的声音染上哭腔,细弱道:“哥哥……” 第41章 他不放 甜音入耳,姜权宇动作稍停,下一秒,温时熙的声音再次响起。 “放开我……” 哀求交织在耳鬓厮磨中,姜权宇眼中的恨意却陡然而生。 他不放。 绝对不—— 属于温时熙的十八岁,是声嘶力竭的凌乱。 尖齿深深刺入耳后的瞬间,温时熙楞在床间,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一股炽热的暖意从剧痛处出现,属于姜权宇的alpha信息素,顺着血液流入温时熙刚刚成年的白皙身体。 不断袭来的刺痛中,所有哀求、挣扎、反抗,统统在力量的悬殊下化为乌有。 整整五天,没有人从姜权宇的房间中走出,也没有人敢进去。 极优alpha因情绪失控突然出现易感期,向来没人能面对承受。 直到第五天的深夜,初雪落下的那一刻。 一道似有若无的浅淡信息素从血痕中凝结,溃烂的齿痕红肿隆起,化为腺体的轮廓。 雪影间,浅淡月光透过澄净的玻璃窗,房内的信息素搅浑在一起,窗内窗外皆是一片雪香。 那道被催化而出的omega信息素落入姜权宇体内,轻得转瞬即散,就像冬日落雪的海岸,洁白雪花翩然落下,继而瞬间融于深暗的大海。 温时熙的意识不断破碎,不断陷入一场又一场无法逃离的古怪梦境。 姜权宇给了他一切,用数年光阴,给他创造了一场属于他的童话。 却又把那些宠爱统统收回,露出原本的暴戾与轻蔑。 他很想问姜权宇为什么。 为什么既然已经选择不要他,还要这样对他? 从漫长昏迷中苏醒时,映入眼帘的画面,是医院一片苍白的天花板。 没有人守在温时熙的床前,也没有人来看望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温时熙被关在病房中,除了沉默不语的医生和那些对他露出同情目光的护士,任何人都见不到。 而后,待他的身体慢慢好转,大伯在一日下午来到病房,给温时熙留下两句话。 “权宇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华盛顿了。” “小熙你应该知道,权宇会这样对你,是因为在他心里,你和他之间天差地别的身份悬殊吧?” 身份悬殊……温时熙当然知道。 姜权宇和爷爷一起去了华盛顿,走得干净又利落。 任何话、任何东西都没有留下。 只有那份已经生效的领养协议解除证明,像是姜权宇留下的补偿一样,将会作为秘密,不会被广而告之。 温时熙仍然是姜家的少爷,只是从一个beta,变成了一个omega。 一个刚刚被标记,就失去了alpha的omega。 姜家多的是没人住的公寓,温时熙很快在大伯的示意下,从老宅中搬了出去。 痊愈后的一天,温时熙再次来到城中心的市立医院。 医院走廊仍然嘈杂,摆满了临时加出来的病床。 姜权宇已经离开,医院中陌生的父母,是温时熙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然而,他抵达病房,却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容。 经过护士带路,温时熙来到重症监护室外。 昏迷不醒的女人躺在玻璃那一头,靠各类透明软管,维持着最后的生命。 几经询问下,温时熙得知,他的父亲因许久没见到他,几次跑到姜家询问,在一次返回医院的路上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母亲在得知噩耗后,因不配合治疗和并发症原因,也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喧闹抽离出耳畔,温时熙站在护士站外,心中只剩一片莫名的空洞。 母亲想要活下来,只能进行肾脏移植手术。 不过好在,温时熙从护士口中得知,他不用再去赚那些他怎么也赚不来的医疗费。 姜权宇留下足够多的钱,作为他对这一家人的怜悯。 他用一个温时熙无法偿还的价格,买下了温时熙离开的自由。 几日后的移植手术,在全面准备下进行。 女人却走得毫无痛苦,在长久的昏迷中失去意识。 亲生父母的离开,就像他们从没有出现过,温时熙再一次被人遗弃,漫无目的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火化之后,温时熙被通知来领取骨灰。 他与两人没有社会关系,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可大伯还是想了些办法,让负责人将骨灰交给了温时熙。 血缘至亲的重量轻极了,两个小小的盒子就能装下。 温时熙最终选择一个人出海,将两人的骨灰洒在海里。 连绵的阴雨天,海上一片阴霾,天空是灰色的,海面也是。 短短一个月前,温时熙还兴致冲冲,去打工、去留学,兴高采烈地,去成为想成为的人。 短短时间,一切天翻地覆。 包括姜权宇在内,他彻彻底底失去了一切。 很长时间,温时熙都没有再弹琴。 可在永无止境的孤独中,温时熙坐在公寓房间的角落,绝望地发觉……现在的他,只剩下钢琴了。 但他不会再为了任何人弹琴,现在的温时熙,只会为他自己而弹。 温时熙的琴声从婉转悦耳,变得暴烈、汹涌,像倾覆一切的骤雨、用力摧毁万物的飓风。 因强行分化,随之而来的信息素失调症,发作在每一次月末,和陌生的发情期将他反复折磨。 剧痛中,温时熙一次次拿出手机,摁出那一串他多年来铭刻于心的电话号码。 可他蜷缩在房间角落,忍着割裂身体的剧痛,又一次次将每一个数字一一删掉。 第一次接受其他alpha的靠近,是温时熙在发情期的高热中饱受折磨,发觉所有抑制剂都没有效果。 陌生的酒店套房内,陌生信息素钻入渴求的身体,将残留在体内深处的香气一点点覆盖。 他什么都不要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当人什么都不在乎,就不会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难过。 七年间,温时熙有时一个人坐在钢琴前,知道他其实没法怨恨哥哥。 虽然哥哥留给他的所有记忆,偶尔会像剧痛一样,突然高烧骤起。 对他而言,那晚的伤痕既不会愈合,也不会被遗忘。 可温时熙知道,就算电话打通,他也什么都问不出口。 哥哥已经不要他了,他的所有问题、不解,都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只是这样一来……他到底算什么? 他的人生、他后知后觉才发现的年少心动、那些和哥哥一起渡过的漫长岁月,又到底都算什么? 深夜的公海深处,星夜明亮,万里无云。 游轮行驶在洒满月光的平静海面,深夜时分,船舱内的宾客纷纷进入梦乡,到处宁静又安详。 豪华的复式套房内,姜权宇靠在床头,还在想刚刚陈家乐所说的话。 安静中,敲门声莫名响起,姜权宇皱眉起身。 第37章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一道彻醉的身影,顺着敞开的门板瞬间挤入,晃晃朝姜权宇扑去。 温时熙带着满身酒气,失重中,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嗅到身前人气味那一刻,一道道细碎又胡乱的醉话,从温时熙干裂的口中喃喃而出。 “姜权宇……” “姜权宇,为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 第42章 醉话 门内, 姜权宇扶住温时熙的身体,眼中一片意外。 他抬头看向站在门外的助理,露出询问神情。 顾助理见状, 立刻朝姜权宇解释道:“温先生喝醉了, 说想要找您。” 姜权宇听着,低头看向怀里的醉鬼。 随即,姜权宇对助理道:“拿杯蜂蜜水来。” 助理点头:“好的。” 助理离开时, 贴心帮姜权宇关好房门。 温时熙口中仍然嘟囔着什么, 因为醉酒的原因,大多模模糊糊的, 根本听不清楚。 紧闭的房门内,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俯身一手环绕在温时熙的腿上,一手扶着后背,将人轻轻托举抱起。 柔软的睡衣布料与衬衫互相摩擦, 布料薄薄的, 体温一瞬相接。 温时熙传出的酒气, 萦绕在姜权宇耳边, 在空气中散开, 又很快随着呼吸, 交换进身边人的胸腔。 温时熙口中细碎不停,姜权宇轻抱着人上楼返回卧室, 边走,边听着那些凌乱的质问。 温时熙每说一句胡话, 总会交杂着一句他的名字。 “姜权宇、哥哥……” 胡乱的一声声轻念,像温柔地叩门一样。 姜权宇走到卧室的床边,托着温时熙的后背, 将人轻慢放在床上。 继而,他起身,看着床上的身影,露出一点无奈至极的神情。 温时熙察觉到原本暖洋洋的热源离开,睁开半眯的眼睛。 羽睫在床头灯的淡光中轻抖,双唇轻轻开合。 “哥哥……” 姜权宇轻声答:“嗯。” 醉鬼又道:“骗子。” 姜权宇微微歪头。 在他的记忆中,他被温时熙这样控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骗你什么了?” 温时熙闻言,眉心轻轻拧起。 他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说着:“我、我有东西,要还给你,然后我就……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姜权宇双眼轻眯,薄唇不自然抿动。 “再也不要看见我?”姜权宇站在床边,双手抱臂:“你的说辞一直没变啊。” 七年前,温时熙就是这样趾高气昂地说他是个骗子,还哭闹着要离开,再也不要见到他。 姜权宇望着小醉鬼的脸,嗓音是一片连自己也没察觉的轻柔:“温时熙,你别太嚣张了。” 至少这七年以来,没人敢在喝醉后,带着一身酒气,敲响姜氏掌权人的房门,在他面前撒这种酒疯。 温时熙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从床上坐起。 他伸手在裤子口袋里胡乱掏了半天,掏出那张他贴身保管带上船的银行卡。 一张写满倔强的脸,被酒精侵占的双眼清透些许。 他把银行卡递到姜权宇面前。 “这里面……是十二万六千块钱,我想还给你。” 上大学期间,温时熙做了许多兼职。 至少,母亲临终前的肾移植手术费用,他要还给姜权宇。 母亲的手术没有进行到最后,仅仅在开始后不久就结束了。 她毫无求生意识,根本不想活下来。 时隔多年,温时熙对那两个穷苦的中年人,其实并没有任何感情。可这是他自己的事,与姜家抚养他不同,不能由姜权宇出钱。 他的名字挂在姜氏集团里,每个月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到足额的社保和高额生活费。 他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姜家给他的一切,做个游手好闲的温时熙,但这笔钱不行。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掌心的银行卡,沉默了片刻。 姜权宇:“这是什么钱?” “手术费。”温时熙说着,把卡又往前递了递:“这是我自己赚的,不是从姜家给我的生活费里转出来的,我也没有给别人弹琴。” 姜权宇不懂:“为什么要还给我?” 温时熙闻言,微微仰头。 他发丝微乱,挡住眼尾露出的难过。 一道轻诉,借着酒醉,突兀轻念出口。 “姜权宇,我爱过你。” 姜权宇离开后,温时熙才意识到,他那些叛逆和自作主张,是他不愿意只生活在姜权宇的庇护中。 那些自卑与莫名奇妙的坚持,是他想与姜权宇匹配,才渴望着成年,渴望着独立,渴望着姜权宇能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 他爱过哥哥。 儿时的数次抛弃,使温时熙口干舌燥地想要有人爱他。 而在那时,这份愿望,慢慢变成了口干舌燥地,想要姜权宇来爱他。 黑暗中,姜权宇轻轻顿住。 那双从不会露出一点动摇的瞳孔,在此时轻轻缩起。 巨浪在风平浪静中掀起,没入云端。 温时熙坐在床边,声音缓慢。 “你收下吧,这是我最后……能为当年那个十八岁的自己,所做的事了。” 他的身份从没有变过,他是姜家的养子,是帮助姜言的治病的工具。 没用后,被人丢到老宅,又变成姜权宇的玩具。 可温时熙还是想在多年后,给那个被人肆意玩弄的小丑,找回最后一点点尊严。 姜权宇呼吸轻停,望着床上撑坐的青年。 温时熙只穿着一件浅色睡衣,脸上充满失意,落魄又孤独。 姜权宇深邃的视线下垂,定格在银行卡上。 姜权宇不清楚,十二万六千块钱,上大学的温时熙不去弹琴,到底需要赚多久? 是又跑去做收银员,忍受那些莫名的刁难,才攒够了这些钱,卯足了力气,想要和他两清……然后像所说的那样,再也不要看见他了吗? 手机发出轻响,姜权宇看过简讯,是助理发来,告知他蜂蜜水已经放在门外的推车上。 姜权宇轻轻仰头,做了个深呼吸。 他迈动脚步,朝门外走去。 温时熙望着姜权宇突然离开的背影,坐在床边的身影顿了顿。 酒精分裂着意识,让他想追着那道离开的身影站起身,却又在片刻后,静静望向空无一人落地窗。 月上正中,玻璃外的海面泛着月光,看起来宁静极了。 一团乱麻的脑海,被月色抹平,思维混乱迟缓,衔接不上任何。 温时熙没有去追姜权宇,而是起身迈步,朝那片月色走去。 姜权宇再回来时,手上端着一杯蜂蜜水,他疑惑看向空无一人的房间,床上的醉鬼不知所踪。 姜权宇皱眉,视线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看向露台外的私人甲板。 甲板边缘,人影陷在茫茫夜色里,看起来渺小极了。 温时熙半个身子伸出栏杆,正朝下方的海水不断探去。 他像要坠入在那片不可见底的深渊,陷入到熟悉的迷茫里。 姜权宇呼吸一滞,朝露台门跑去。 夜风正中,温时熙凝望着海面,渐渐伸出一只手。 对温时熙来说,大海带走了太多太多回不来的人。 夜风穿梭在指尖,凉意攀触在皮肤上。 凌乱发丝被凉风拨弄,在绵长的海浪声中,温时熙轻轻闭上眼。 远远望去,冰凉的指尖仿佛抚摸在海面,指尖轻压,像演奏一样,弹奏出浅色的浪纹来。 do do sol sol la la sol - 童谣《小星星》 风声乱耳,急促的脚步声顷然靠近。 下一秒,一股拉力将温时熙整个人栏杆上拉回。 温时熙被迫转身,错愕睁眼的瞬间,落进眼中的,是姜权宇含着碎光与焦急的眼眸。 姜权宇眉心死死拧在一起:“你在做什么?” 星夜下,温时熙呆了两秒。 他看到姜权宇眼中的星星,发觉自己看不懂姜权宇的脸。 温时熙想了想,答道:“……看海。” 安静中,姜权宇眼里的急迫渐渐平复,眉心却仍皱在一起。 刚刚看见温时熙朝栏杆外探身的那一刻,姜权宇想到温时熙之前的话,想到他那位被林一宁伤害跳海的学长。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小臂,手掌不断用力,声音莫名沙哑。 “和我回房。” 醉意冲刷掉所有印象,温时熙望着姜权宇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含着恐惧,与姜权宇不配极了。 男人的不可冒犯、不可动摇,好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不知从何而来的夜风,漫过两人的身影。 “哥。”温时熙静静道:“我不会掉下去的。” 第38章 是姜权宇忘记了,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去跳海的。 温时熙一说这,抬起手,覆盖在姜权宇紧握着他小臂的手上。 他一点点推开姜权宇的手,再度转向海面。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的背影,只见后者仿佛格外孤独,沉浸在一望无垠的海中。 急促间,姜权宇听着自己体内回荡的喘息声,神情一时遥远。 他刚刚的狼狈与脆弱,和七年前时一模一样。 那年,厮磨在心间最深处的苦涩,相隔着一万一千公里的距离,跨越大洲与大洋。 被折磨到濒临崩溃的男人坐在那把不可一世的交椅上,能说心里话的人,只剩下身边的精神科医生。 那颗摆在无数万亿合同间的心脏,承受不了一丁点重量。 华盛顿金融命脉之地的高层写字楼,玻璃窗冰冷傲然,反射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淡漠地、轻声地,对身边的医生道。 “沈初霁,我想他想得快疯了。” 海风喧嚣,挤入两人之间间隔的缝隙。 浅浅的浪声间,时间像忽而慢了下来。 甲板围栏一旁,姜权宇迈步,走到温时熙身边。 温时熙在看海,姜权宇在看温时熙。 温时熙的发丝被风吹动,凌乱地挡在眼角处。 姜权宇手掌抬起,指尖轻缓,游离在温时熙的发梢。 指尖与发丝相缠,轻抚到耳后。 温时熙不会掉进海里。 早就掉进海里的人,是苦难的始作俑者。 “海……看不腻吗?”姜权宇问。 温时熙轻轻念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温时熙转头,看向姜权宇:“我把他们洒在大海里了。” 姜权宇闻言,听出温时熙根本没醒酒。 姜权宇:“你把什么洒在大海里了?” 温时熙头轻轻低垂,想了片刻,没想到一个好的定义。 温时熙嗫嚅答道:“医院里的,不认识的人……” 他心中曾有无尽渴望,被迫戛然而止后,纷纷沉入海底。 姜权宇轻轻一愣,很快听出温时熙说的人是谁。 姜权宇眼底划过一抹异样,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温时熙与那两人没有法律层面的亲缘关系,为什么能把他们的骨灰带走? “哥。”温时熙莫名开口。 浪声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幽幽没入耳中。 “你为什么要走啊?” 温时熙垂着眼,站在原地,脸浸一片阴影里,喃喃问:“为什么会去美国,为什么离开我?” 发问中,姜权宇的手瞬间紧绷,一点点轻轻握起。 他眼中露出一点纷乱,渐渐愈演愈烈起来。 片刻后,姜权宇静静道:“因为你那时说,你想永远是‘姜权宇的弟弟’。” 时隔七年,温时熙仍然觉得姜权宇的话难懂极了。 他只是顺着姜权宇的话,追问道:“这代表,你承认把弟弟变成omega,是一个错误了吗?” 当海上的潮湿沾染衣衫,带着沉重又缱绻的味道。 心坠在沉默中,姜权宇隔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我不认为,那是个错误。”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阖了阖无奈的双眼。 “时熙。”姜权宇轻问:“什么叫,你爱过我?” 温时熙死死抿唇。 多少个相似的晚上,他静候天光亮起,也没办法看见姜权宇的脸。 可现在,姜权宇就在他身边不远处。 这样的重逢,让他安心,又让他实在不快。 他不甘、不甘极了。 温时熙双手死死握起,站在原地,仰起头:“怎么了,不行吗?” 弟弟不可以爱上哥哥吗? 反正从前在他的生命里,彻彻底底,只有姜权宇一个人。 “不光是我的吃穿、去哪里留学、交什么样的朋友,难道哥哥连我曾经的心,也要管一管吗?”被酒精灼烧的大脑不听使唤,温时熙合着晚星,嗫嚅道:“没关系的,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不会造成你的困扰,所以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继续做一对亲密的兄弟吧。” 他像是十分残忍,剥开自己身体,掏出一颗心交给别人,但又给这份迟来的坦率,加上了一个早已无可挽回的保质期。 月光映着甲板露台,在恒古不变的海天之间,时间无可逾越。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充满抗拒的话,神情莫名复杂。 他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又一点点平静。 恍惚间,是姜权宇意识到,在他那绝对不会犯错的人生里……好像已经犯了一个无可改变的错误。 陈家乐不久前说的话,在他耳边静静回响。 “有时候你越是认为坚不可摧的关系,但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散了。” 姜权宇抬头,看向温时熙的背影。 现在的温时熙,就站在一个他伸手便可以触碰的地方。 他借着月光,看向温时熙微垂的发梢。 温时熙的质问,曾经拷问了他无数夜晚。 ——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我不能永远是哥哥的弟弟? “时熙。”姜权宇唤道。 其实他从没想过,不要温时熙。 是曾经的他没有能力,去保护他重要的弟弟。 姜权宇知道,温时熙只要喝醉,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可是他突然觉得,他欠温时熙的话,不能不还。 “对不起。” 轻哑嗓音缓缓发声,声波宛如蜿蜒的颤线,轻得像一阵瞬间自散的风,又沉重而浓密,瞬间压上温时熙麻木的心。 温时熙双唇微张,轻轻楞在原地。 姜权宇道歉了。 但姜权宇到底在为什么道歉呢? 心经历过渴望和执着,忽而在这一刻,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变得疏离起来。 他想从姜权宇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却又好像恐惧着,答案会带来别样的结束。 “我不会原谅哥哥的。”温时熙口中吐出灼人的醉意:“不然我所经历的一切,就都是我活该了。” 那年,被信息素失调症折磨时,温时熙一度被逼到崩溃的边缘。 从那时开始,他身边一切的事情,好像都从根本上发生了变化。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孩子了,也不会再那样炽热地,去接受和付出些什么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姜权宇这个人不值得。 一个不需要爱的人,不值得他去爱。 不止如此,两人之间的裂痕深如暗谷,更不值得去修补。 他们之间,远不是可以历久弥新的爱。 温时熙直起身,手离开栏杆。 月色轻柔间,他再度朝姜权宇递出手里的银行卡。 对温时熙而言,等姜权宇收下卡,他就可以离开了。 晚风忽而安静,像被凝进可以抵御漫长时间的琥珀。 姜权宇视线下敛,注视着温时熙掌心的银行卡。 再会时的玩笑话浮上心间,姜权宇还记得温时熙曾经说:自己过得好极了。 姜权宇望着那张银行卡,嗓音轻柔,缓慢道:“原来……” “我的时熙,一个人过得并不好啊。” 温时熙闻言,托着银行卡的手微微蜷缩,卡片边缘嵌进掌心。 “我收下这张卡,然后呢?”姜权宇问:“你会开心吗?可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没有被原谅的人,不是我吗?” 温时熙眼中轻晃:“我只是想把不该属于我的东西还给你。” 姜权宇:“不该属于你的东西,指的是那个不想活下去的女人,还是我?” 温时熙轻轻皱眉,片刻后道:“都是。” 他没法用钱买回母亲的生命,至少还能把钱还给姜权宇。 温时熙喉结微动:“为什么不收?”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的脸,细察着眼前人眼中的执拗。 他眼底一片模糊的涌动,终于在漫长的凝望过后,缓缓抬起手。 骨节分明的手掌,从面前的洁白手心里拿起银行卡。 下一秒,手臂挥动,卡片朝着一片虚无的海面飞去。 温时熙的视线追着卡片,瞬间转向甲板外沿,露出满脸错愕。 姜权宇拿走他的卡,用力扔进了无法探寻的深海。 微楞过后,温时熙震惊道:“你做什——” 质问声中,姜权宇伸手,将温时熙拉到身前,轻轻抱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温时熙的话。 温热的体温簇拥上皮肤,每一个贴合的细胞发出颤动。 温时熙楞在熟悉的怀抱里,眼前是姜权宇颈侧近在咫尺的皮肤。 陌生的心跳传来时,薄皮下的血液仿佛清晰可见,游弋在与他拥抱的身体里。 浅浅的相拥间,时间像忽而停滞。 第39章 所有感官被放大,除去体温与心跳,仿佛连海洋的波纹,也缓缓抚上身体。 游轮安静漂浮,浅浅停在星光中。 姜权宇指尖轻缓,轻抚在温时熙的发梢。 “两清不了的。”姜权宇静静道:“你和我。” 因为足够了解,所以姜权宇心知肚明,七年前的过往就像永远会复发的顽疾。 因为欲望、因为冲动削足适履,强行捆绑在一起,是世上最没有价值的事。 对他而言,他拥有实现一切愿望的金钱与地位,没有什么事称得上痴心妄想。 只除了,他面前的人。 从小到大,姜权宇用价值衡量过太多的东西。 付出比、回报率,每一个写在文件报表里的数字,指引着他的每一个决定。 可温时熙不一样。 温时熙是属于他的、没有任何单位可以度量的东西。 温时熙要永远留在他身边,这一点永远不能改变。 男声含着破碎与纠缠,克制着抵死相缠的欲念,一顿一顿道。 “你永远不能和我两清,也不要原谅我,温时熙,你听到了吗?” 漫无边际的冷风中,相贴的热度互相渗透。 姜权宇的声音被微风晕染,与一道青涩的提问混合在一起。 恍惚间,温时熙忽而从姜权宇的嗓音中,听出了自己曾经的回音。 ——“哥,我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交缠在一起的红线,混合着不存在的血缘,是一道解不开的结。 姜权宇的话霸道又生硬,但却让温时熙突然有些分不清,那个被一声声幼稚发问困在套子里的人,好像早已从自己,变成了眼前的人。 不知不觉中,温时熙一只手缓缓抬起,带着晃动与犹豫,轻轻触碰姜权宇的后背。 他已经不爱哥哥了。 可哥哥的这句话,真的太好听了。 像浇淋在干涸荒野中的狂风骤雨,摧毁掉他精心架构出的一切,露出原本难看又满布疮痍的地貌,却又真实得令他心颤,蛊惑着他沉沦,重新落回往日的陷阱里。 他们没法两清。 哥哥要欠他一辈子。 ……真的太好听了。 温时熙轻轻咬牙,空荡的心发出轻颤。 “姜权宇。” 他轻轻开口:“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薄云漫上月光,将柔光遮掩。 海天一时混沌,望不到一丝真切。 弟弟、家人,亦或一个omega……甚至,是更相近,却无法呼之于口的称呼。 被薄云遮盖的昏暗间,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话,轻抚在腰后的手掌轻轻用力。 手掌推动身前纤细柔软的身体,与自己无限贴合。 力量缓缓而发,渐渐地,像是想将温时熙揉进身体里。 不带任何亲昵的直白欲望,像吞噬一样。 姜权宇的举动替代回答,在克制的最边缘,隔着睡衣的轻软布料,一寸寸抚摸过温时熙腰侧的凹陷。 信息素不受控制,混淆进空气的瞬间,温时熙轻轻眨眼。 满怀循循善诱的信息素徐徐散发,香气合围而来,没入omega的身体,让人无法挣脱。 那些信息素一点点进入由它一手催生的花苞,缓缓渗透,将青涩完全吞噬,不断催熟,直至它喜欢的嫣红模样。 温时熙下意识觉得,姜权宇好像又在对他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轻轻仰头,对姜权宇对视,继而缓了片刻,蓦然道。 “我的卡。” 他的钱…… 云层缓缓散开,月光再次降临,倾撒在贴近的身体上。 淡柔清辉中,温时熙微仰着头,眼中仍然蒙着浓重酒意,像是涣散到任人予取予求,又偏偏让人心软,不舍得这样欺负他。 姜权宇的呼吸间带上一点笑意。 姜权宇后知后觉,不懂自己刚刚到底想对一个醉鬼做什么。 姜权宇最不缺的就是钱,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那张卡落进海里,可以真的落入深不见底的海底深处。 可那笔钱存在银行,不会因为卡片入海而消失。 “我带你去补卡。”姜权宇淡淡道:“然后,温时熙就去用那笔钱,买喜欢的零食吃吧。” 温时熙:“那是我要还给你的。” 姜权宇:“我不要你的钱。” 温时熙一张脸绷起:“为什么不要?” “我不要你任何东西。”姜权宇轻声哄道:“到底要我说得多明白你才能理解,从小到大,我都没想从你那得到些什么,只除了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温时熙轻轻皱眉,听出姜权宇什么也不要,只要他的自由。 温时熙摇头:“不对。” 姜权宇:“不对?” 温时熙挣了挣,从姜权宇怀里扭动挪出,往后仰了仰。 他义正言辞:“你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走。” 醉鬼醉到现在,逻辑仍然满分。 温时熙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跑来姜权宇的房间,发问间,他手上微微用力,揪着姜权宇的衣角:“是你丢下我了,是你没有留在我身边。” 随着话音落下,温时熙一张脸轻轻皱起。 还有他突然被撤回的留学申请,被解除的领养关系…… 贴近间,两人的脸隔着短短距离,倾斜相对在一个越线的位置。 如果对视也算禁忌,那他和姜权宇之间,实在不清白极了 片刻的停滞中,姜权宇眼中闪过诸多念头,他短暂地回想过所有,露出一点似有若无的自嘲来。 对姜权宇而言,他的小朋友什么也不用知道。 姜权宇一手竖起食指,移动到自己的唇前。 “嘘。” 随即,姜权宇将手掌贴合在温时熙的脸颊,轻轻摩挲后者的脸。 姜权宇压低声音,像儿时教导时那样,低声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时熙不能过问大人的事。” 他说着,露出一点不悦,像是责怪一样:“你忘记了吗?” 温时熙面对姜权宇堂而皇之的敷衍,本能想还口,但一时沉默,没想到怎么反驳好。 醉酒让他头晕脑胀,很难正常发挥。 沉默间,腾空感猝然而起。 姜权宇抱起温时熙的身体,摆弄着后者在自己怀里趴好。 随即,他脚步沉缓,一步步迈回房间。 姜权宇不够体贴,但他的记忆力很好。 温时熙会冷,而他们已经在甲板上说了太多话了。 温时熙突然被抱起,失重中,下意识环过姜权宇的脖颈。 脚步缓慢走回房间,姜权宇停在床前。 温时熙迷迷糊糊问道:“那为什么撤回我的留学申请?” 姜权宇俯身,把人重新放回床上,他口吻平静,当日的温怒似乎已经一丝不剩。 他道:“我不可能让你和其他人一起走,离开我的身边。” 而且,还偏偏是巴黎。 姜权宇神情漠然,没有一丝后悔的踪迹。 温时熙闻言,眉头紧皱。 他见姜权宇要起身离开,一手抓住姜权宇的衣服。 姜权宇胸前的衣襟被牢牢攥住,身体悬在一个微妙的角度。 他静静注视着身下的温时熙,问道:“怎么了?” 温暖的卧室里,温时熙倒在床上,微微悬着身子,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七年前……他是想去留学,可他怎么会想离开姜权宇呢? 温时熙的声音染上不解,迷迷糊糊道:“……我从没想过,要离开哥哥啊。” 随着温时熙的话,姜权宇的眉心轻动一瞬。 房间悄无声息,只剩两道呼吸声,混搅在一起,带着亲昵与暧昧。 姜权宇当然想到了,因为温时熙刚刚就说了,他爱过哥哥。 姜权宇不是没有怀疑过,哪怕仅仅是那晚突如其来的易感期,也足够蹊跷。 只是他没有额外的余力,也没有那个必要,在无法挽回的一切面前,再去追究什么。 姜权宇脸上纹丝未动,只目中多了一分柔软。 他一手握住温时熙抓在他前襟上的手指,一点点轻柔掰开:“时熙,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随着他的话,浅淡的信息素带着安抚,轻轻扩散在房间。 那股味道仿佛不带情欲,只有充满不容反抗的镇静。 温时熙的确很困,他被姜权宇三言两语敷衍,生过气后,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此时此刻,他闻着空气里的味道,眼皮不断相接,又被用力撑开。 温时熙不想就这样睡觉,顿顿开口道:“那我的领养关系又是怎么回——” 说话间,不断开合的薄唇说到一半,被人横空打断。 额头一片柔软,酥麻轻触在心尖。 姜权宇俯身轻轻吻上温时熙的额头,微凉软唇贴在光洁的皮肤上,与发丝一同缠磨。 温时熙噤声,看着姜权宇近在咫尺的下巴与前颈。 第40章 在温时熙如片羽般轻柔的记忆中,无论他年纪多小的时候,哥哥也没有这样哄过他睡觉。 姜权宇轻轻吻过温时熙的额头,起身时,嗓音一片沙哑。 “温时熙,闭上嘴,你真的该睡觉了。” 温时熙虚弱半睁的双眼轻轻眨了眨。 朦胧的眼中,惊色卷着困意,清明仅剩最后一线,在眼皮粘合的边缘苦苦支撑。 姜权宇视线下移,伸手摘下温时熙脚上挂着的拖鞋,握着白皙纤细的脚腕,把温时熙放在床上躺好。 继而,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温时熙身上。 不多时,温时熙被被子牢牢裹住,只露出一颗头来。 姜权宇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淡淡道。 “闭眼。” 空气里的信息素,像一剂根本无法抵抗的催眠药,一点点潜入床上的身体。 令人心安的味道中,温时熙沉默了片刻。 继而,他什么都没说,也像是什么都说不出,轻轻闭上眼。 他实在太困了。 他的夜向来漫长,却很少漫长到这种程度。 闭眼后短短几秒,呼吸声变得轻缓又绵长。 那道注视在温时熙脸上的视线缓缓收起,姜权宇轻轻阖眼,在床边坐了片刻。 不多时,姜权宇起身,从床头拿起手机,轻步走到门外。 深夜的暗色无处不在,游轮最为豪华的家庭套房,姜权宇踱步走到卧室隔壁的书房。 他走入房间,坐到书桌前,静静看向桌上的诸多文件。 以往无论什么样的项目,姜权宇都很少需要认真地思考。 刻在骨子里的敏锐,让他永远从容自如,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可今天,他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地想一想所有事。 几分钟后,姜权宇摁亮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喂,是我。” “我要我父亲所有破产产业的明细,包括所有上游供货商和下游客户……嗯,整理成完整链条发给我。” 早在七年前,姜权宇就对温时熙说过。 他从没有把温时熙当做过他的家人,他从来就不需要家人。 是因为他的母亲在临死前,撑着最后一口气摘下呼吸面罩,用尽全力告诉过他。 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家人”。 电话挂断,夜色再次如同密不透风的水,弥漫在他的周围。 姜权宇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 破败随着浓重暗夜浮现,围绕在那道华贵雍容的身影一旁。 在无数个夜晚里,姜权宇都是这样,一人坐在安静的书房里,回想那天温时熙站在书桌另一边,对他露出的诸多表情。 不可自控的焦躁浮上胸口,耳鸣紧随而来。 胸口处凭空出现的压迫,像万里海底般不见天日。 渐渐地,姜权宇的视线在书桌上游走,寻找起药瓶。 陈家乐和沈初霁的嘱咐是多余的,他不会私自停药。 他要温时熙留在他的身边,会一直努力维持着所谓的正常。 这时,一道轻响轻触耳膜。 声音突兀极了,是七年来唯一的意外。 仿佛置身水压中的尖锐耳鸣,被这道声音破坏,音波袅袅不休,朝四周一道道散去。 姜权宇抬头,看向书房门口的身影。 温时熙只睡了片刻,熟悉的信息素淡下来后,很快兜兜转转醒来。 陌生的房间,温时熙缓缓起身,他顺着信息素来到隔壁,看到姜权宇静静坐在一片黑暗里。 温时熙酒意未消,直率地疑惑问道:“……你在做什么?” 对视间,姜权宇一点点找回知觉。 他的耳边渐渐安静,只剩温时熙微沉的嗓音。 姜权宇顿了顿,开口问道:“你怎么醒了?我在工作,还要再忙一会。” 温时熙下意识看了看书桌上闭合的笔记本电脑。 温时熙:“哦。” 他模模糊糊应了一声,继而,转身朝卧室走去。 脚步声中,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温时熙到底喝了多少酒,会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 空气中缓缓流淌的omega信息素,染上一点凉意,带着镇静与舒缓的味道,就像姜权宇刚刚做的那样。 布满刺耳低鸣的暗夜,莫名醉鬼打扰,在清冷透凉的信息素中,重新变回一片安静。 姜权宇想了片刻,直起身,打开书桌上的电脑。 随着开机,电脑发出光亮,投映在男人的脸上。 在总裁办公室的资料发来前,他还想先自己查些东西。 只不过,两分钟后,姜权宇再次听见脚步声。 他有些莫名,抬头看向门口。 一片昏暗间,只见温时熙扒在门边,默默露出头,头发乱糟糟的。 姜权宇与温时熙对视片刻。 姜权宇直白道。 “现在距离你刚才过来,只过去两分钟。” “嗯。”温时熙认真地点点头,问道:“那你忙完了吗?” 姜权宇看看温时熙,又看看电脑屏幕。 片刻后,姜权宇放下鼠标。 转椅朝房门的方向转了转,姜权宇对那道趴在书房门边的身影道。 “过来。” 温时熙闻言,迈步走进房间。 他一边走,一边揉了揉眼睛。 继而,熟悉的氛围里,温时熙张嘴打了个哈欠。 在儿时的漫漫长夜里,温时熙偶尔睡不着,会到姜权宇的书房找哥哥。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走到身前,哈欠水痕溢出眼角,问道:“这么困,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我梦见了小红帽和蓝胡子。”温时熙问:“哥不能和我一起睡吗?” 因酒精和童话而错乱的感知中,温时熙好像回到小时候。 他的小院太安静了,他不喜欢。 哥住的小楼更好,他喜欢有人陪的感觉。 屏幕的光亮投射在姜权宇的脸上,在男人墨色的眼中,映出一片明亮的光块。 “一起睡?”姜权宇嗓音微哑,问道。 “嗯。”温时熙轻哼:“困。” 而且他已经等了姜权宇两分钟了。 一片安静中,姜权宇静静望向温时熙的身体。 温时熙没有穿鞋,赤着脚站在地上,领口斜斜歪向一边,露出一侧晃眼的锁骨。 姜权宇敛目,口吻凉凉地,给温时熙立规矩。 “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喝酒了。” 至少,没有omega会在喝酒后,邀请别人一起上床。 温时熙鸡同鸭讲:“我没喝酒,我就是来的路上有点晕。” 姜权宇简直头疼,满脸无可奈何,从椅子上站起。 安静中,温时熙又打了个哈欠。 继而,他还来不及闭口,突然被人抱起,一口气堵在嗓子。 姜权宇是真的不懂,温时熙为什么会连鞋都不穿。他抱了温时熙一晚上,不是为了惯得温时熙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 姜权宇托抱着温时熙的身体,继而,最后看了一眼笔记本中的资料。 温时熙见状,念念叨叨催促:“哥,走啊。” 姜权宇回头,看向温时熙的脸。 从小到大,没人能在姜权宇工作的时候打断他,只除了那个追着他喊哥哥的小尾巴。 很小的时候,他教过温时熙,如果在外面和哥哥走散,就站在原地等哥哥来接他。 可当他远在华盛顿,接到温时熙接受其他alpha消息的那天,姜权宇知道,温时熙早就已经不在原地等他来接了。 而此时醉酒的温时熙,像跨过漫长岁月,站在时间的纵横线上,浅浅地回望了他一眼。 依偎间,这一点点借由酒精偷来的错乱时间,忽而弥足珍贵。 脚步声响起,朝着书房门外走去。 合着脚步声,姜权宇口吻充满轻哄,浅浅问道:“时熙,哥哥不在的时候,会想哥哥吗?” 温时熙搂着姜权宇的脖颈,在听见问题后,神情渐渐一顿。 在所有的童话书里,温时熙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这样一个童话故事。 童话中说,当月光漫上海岸,也许思念的人就会回来。 他垂目望着姜权宇的脸,目光变得复杂又充满悲伤。 卧室中,姜权宇重新将温时熙放回床上。 姜权宇坐在床边,低头望着温时熙莫名盛满破碎的双眼。 软唇几次开合,温时熙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回答哥哥的问题。 那双微睁的清冷眸子里,像散了满地的细碎钻石,又像被揉破的凌乱夜空。 良久的沉默过后,温时熙轻轻闭起眼。 他像是经历过太多疲惫,终于被拖入梦中,安静房间只剩最后一道梦呓,沙哑着蔓延,反问着。 “姜权宇,那你有想我吗?” 第41章 他口中隐含的长音,就像那些宇宙中落下的星辰,湮灭在未知的光年中。 姜权宇垂着头,随着温时熙的问题,他凝望着后者的睡颜,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细细无声。 就像酒会醒,温时熙会忘记他的话,其实这个问题,远没有意义。 “嗯。” 但姜权宇还是道。 在那些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夜晚里。 “我一直很想你。” “晚安,温时熙。” 第43章 酒醒了 晨间海风清爽, 拂过海中的巨大游轮。 时间在碧波间缓慢游走,日光从初升的暖橙色,不断攀升到高空, 一点点变成夺目灿阳。 房内, 洁白干净的床间,温时熙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干净玻璃窗后的甲板露台, 天空一望无垠, 白云静静漂浮,与窗沿相接。 温时熙反应了几秒, 手在枕边熟悉的位置摸索片刻。 半晌后,他没摸到熟悉的手机,疑惑地缓慢起身,在一阵宿醉耳鸣中,嗅到讨厌的信息素味道。 一瞬间, 温时熙清醒过来, 转身看向身旁人的睡颜。 因为熟睡, 男人以往充满冷峻的脸很是柔和, 睫毛服帖垂在眼下, 透出几分安宁。 温时熙全身一顿, 僵在床上。 姜权宇…… 他怎么会和姜权宇睡到同一张床上—— 因温时熙突然坐起,被褥移动, 吵醒了浅眠中的人。 姜权宇皱眉,一手抬起遮住眼睛, 阻隔住光线,几秒后,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间, 晨光照在温时熙的发间,从逆光的角度看去,整个人呆呆的,眼睛里透着迷茫,像只迷路初醒的小动物。 他身上的睡衣泛着柔光,与洁白的被褥揉混在一起,看起来既干净又柔软。 温时熙沉默片刻,从口中挤出几个字。 “……我怎么会在这?” 姜权宇微顿,继而开口:“酒醒了?” 温时熙看了看姜权宇身上的黑色睡衣,领口微敞,露出内里匀称的肌肉。 此时姜权宇不是往日那副总是经过精心整理的样子,短发微微下垂,脸上透着初醒的清爽。 温时熙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身上。 除去衣服上的一点褶皱,到处安然无恙。 温时熙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遍:“我为什么会在这?” 姜权宇坐起,声音带着干涸的沙哑:“你说呢?” 温时熙:“……我自己来的?” 姜权宇转身,张手朝温时熙伸去。 宽大手掌带着浓浓的掌控意味,握住温时熙的整个下颌,拇指与食指分开,轻按两颊,虎口轻轻蹭过下唇。 温时熙被捏着脸,还处在震惊中,一时没动。 姜权宇嗓音低缓:“酒疯撒完了,昨晚的事就都忘了?” 一时间,温时熙除了沉默,找不到更好的回答。 他的确是……都忘了。 好像还有最后一点点印象,是蓝胡子和小红帽。 温时熙牙尖嘴利:“我喝多了,你难道不应该找人把我送回房间吗?” 姜权宇闻言,简直要被气笑了。 “看来我得帮你回忆一下。”姜权宇道:“说要和哥哥一起睡的,是温时熙啊。” 温时熙倒吸一口凉气。 晨光四溢间,温时熙的沉默简直震耳欲聋。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晃动不休的眼睛,缓缓松开手。 继而,手掌上抬,轻轻摸了摸温时熙的头顶。 宽厚手掌轻抚在发间,指间穿过发丝,缠绵在一起。 姜权宇:“头疼吗?”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猝然柔然的语调,看向姜权宇伸来的手臂。 温时熙摇头。 姜权宇目光沉静,轻望温时熙晃来晃去的眼睛,喉咙间一片轻痒。 片刻后,姜权宇转头,看了看窗外晴好的天空。 “起来吃东西吧。” 姜权宇说着,起身从宽床的另一侧下床。 床上,温时熙呆呆地看着姜权宇走进浴室,脑袋上竖着的呆毛晃晃落下。 继而,他认真平复了一下宿醉之后又受到惊吓的复杂心情。 阳光洒在玻璃阳台外的甲板上,看起来明晃晃的。 起床时,温时熙一边穿衣服,视线不经意划过床头矮柜,看到一个让他在意的东西。 一只白色的塑料药瓶,立在床头柜靠边的位置。 温时熙伸手拿起药瓶,看了看上面的英文单词。 见是个从没见过的药名,温时熙转动瓶身,想再看看标签贴纸上的详细小字。 这时,姜权宇从浴室中走出。 温时熙连忙放下手,转身面向姜权宇,把药瓶背到身后。 姜权宇不解:“怎么站在那?” 温时熙向后靠了靠,用身体挡着,把手上的药瓶放回床头柜。 温时熙:“有点头晕,缓缓。” 姜权宇:“我叫餐厅给你准备了解酒汤。” “不喝了,我要走了。”温时熙道:“我只是陪爸爸来参加昨天的晚宴,早就递交了签证的手续,等下停靠时就要下船了,坐飞机直接回海港。” 游轮上五天四夜的行程,姜言没打算完整渡过。 参加完昨晚的晚宴,他就要带温时熙回海港了。 姜权宇闻言,双手抱臂环在身前。 “就算是小叔。”姜权宇淡淡道:“可我认为,关于温时熙什么时候下船,只能由我来决定。” 温时熙闻言,口吻随意地玩笑道:“怎么,真的想把我关在船上?” 姜权宇想了想,露出一点欣然。 四面都是海,温时熙无论怎么做也跑不掉——这种情形,姜权宇很喜欢。 姜权宇:“嗯。” 温时熙口吻轻快:“可我走了,没有烦人的弟弟,你不是正好可以和未婚夫好好相处吗?” 他明明已经听过姜权宇的解释,可还是说得格外轻佻,很像故意为之的挑衅。 引得姜权宇目光深邃,将他唇边的轻笑一点点看过。 很快,姜权宇道:“嗯,也是,那你陪小叔先回去吧。” 温时熙闻言,眉心轻动,一张脸微微绷起。 回答在意料之外,像眩目的日晕,让人莫名不快起来。 姜权宇见状,迈步朝温时熙走去。 “不闹了?”姜权宇边走边道:“你既然要闹,就不要生气啊。” 温时熙:“谁说我生气了?” 姜权宇走到温时熙身前,觉得温时熙现在的脸生动极了。 他看着温时熙的眼睛,虹膜充盈着透亮的光线。 时间在光线的缝隙间游走,姜权宇端详着面前人的脸,没理会温时熙脱口而出的遮掩。 温时熙被看得心虚:“看什么?” 姜权宇薄唇微动,用以往平稳的嗓音答道。 “温时熙。” 清朗的日光经过无数反射,给屋内每样东西蒙上柔光。 温时熙从小就漂亮,就算是穿着小熊袜子哭得满脸通红时,也可爱得不成样子。 长大后,那些可爱渐渐消失,身体一一蜕变,慢慢透出另人着迷的致命吸引。 姜权宇眼底露出一点深暗,朝温时熙的身体探去。 他知道,因为他的弟弟足够漂亮,所以喜欢温时熙的人非常多。 连清理都清理不干净。 “和小叔先回去吧。”姜权宇淡淡道:“你喜欢游轮的话,下次不忙的时候,我再带你来玩。” 整个复式套房装修华丽,两人很快结束晨间斗嘴。 姜权宇换好衣服下楼后,温时熙接过客房服务送来的合身衣服,对着镜子,把自己收拾成完全看不出宿醉痕迹的正常模样。 不多时,温时熙也朝楼下走去。 他一边下楼梯,一边低头整理衣领,随口扬声问道:“姜权宇,你看到我的信息素抑制环了吗?我昨晚带来了吗,你摘的?放哪了?” 温时熙说着,正好来到楼梯拐角处,转身望向一层客厅。 下一秒,他与一群人面面相觑。 楼下,姜权宇已经开始和总裁办公室的员工一起整理昨天晚宴上获得的信息,几人听见声音,同时转头,看着楼梯上出现的白皙omega,齐齐噤声。 总裁办公室里的人,至少都在华盛顿跟了姜权宇好几年。 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姜总的房里……见到omega。 安静中,姜权宇坐在单人沙发上,略略抬头,看了看同样大脑宕机的温时熙。 继而,姜权宇视线下敛,对几人介绍道。 “这是我弟弟。” “啊。”一人连忙回神,接话道:“原来是姜总的弟弟啊,有耳闻、有耳闻。”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器宇不凡。” 温时熙:“……” 姜权宇放下手里的文件,对几人道:“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第42章 秘书长连连点头,姜权宇站起身来,朝楼梯走去。 他迎着温时熙上楼,继而领着沉默的温时熙来到衣帽间内。 因旅途不长,整个衣帽间里只挂着几件深色的西服套装。 姜权宇径直走到配饰柜前,从里面拿了只新的抑制环出来。 随即,他回头,看向一脸沉默的温时熙。 温时熙有点糟心:“……你们开会都不说话的吗?” 姜权宇:“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没规矩,在我看文件的时候开口打扰我。” 他说着,伸手握住温时熙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 紧接着,他抱住温时熙的腰,熟门熟路将人抱起后,放在配饰柜上。 温时熙突然被凌空抱起,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坐上了柜子,双唇微微张开。 柜子颇高,温时熙坐在上面,只能低头看姜权宇的脸。 姜权宇迎上那道疑惑的视线:“不是要抑制环吗?” 温时熙没懂,只见姜权宇低头,伸手将他右腿的裤子轻轻挽起。 omega纤细又白皙的小腿徐徐露出,接触到微凉空气,肌肉轻轻绷起。 裤子不断上移,直到大腿中央,姜权宇指尖轻动,将手上的黑色腿环,戴在温时熙膝盖上方。 黑色圆环轻箍皮肤,勒出诱人又可口的曼妙弧度。 粉白色的细腻肌肤经由黑色禁锢,带着艳丽与清纯并存的靡靡之感。 指尖划过软肉,在皮质边缘轻轻蹭过。 “别用力,放松。”姜权宇道。 暗色调的衣帽间,狭窄四壁像将两人围拢,顿时充满暧昧气息。 房内每一面都挂着属于姜权宇的西服,令人无法逃脱的alpha信息素盘踞在各个角落,空气登时胶着起来。 温时熙喉结滚动,将下意识紧绷的腿稍稍放松。 姜权宇见状,调解好绑带,将腿环细致系好。 温时熙注视着姜权宇的额头,慢慢露出一点错愕。 不知为什么,他微妙觉得,今天的姜权宇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像是格外柔和了些,像初春的暖风。 虽说从前姜权宇也帮他戴过许多配饰,无论是第一次穿马术服、还是第一次尝试英国贵族礼服时,都有许许多多奇怪的绑带。 可还从没有人,给他戴过信息素抑制环这种东西。 以温时熙的理解,只有标记过后关系很好的alpha和omega之间,好像才会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温时熙:“……我自己戴就行。” 裤腿下落,重新将腿遮住。 姜权宇抬头,朝温时熙的脸看去。 姜权宇:“几点的飞机?” 温时熙皱眉:“这你也要问?” 姜权宇:“你的叛逆期还没结束吗,你知道你的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吧?我会找人送你们去机场,下了飞机也会有车直接送你回家。” 温时熙:“……” 他收回他刚刚的想法,姜权宇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十一点多起飞,大概会在三点前落地。” 姜权宇:“不许不接我的电话。” 温时熙不说话。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冷脸,很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温时熙,不许不接我的电话。” 第44章 巧克力面包 温时熙不耐烦, 硬着头皮道:“知道了。” 看他心情好了。 因楼下会议进行到一半,两人很快下楼。 简短的招呼过后,温时熙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走向房门。 这时, 姜权宇开口叫住温时熙。 走近后, 他递给了温时熙一个牛皮纸袋。 “路上吃吧。” 天不亮游轮靠岸时,陈家乐特意使唤人下船到港口附近的网红面包店,据说是世界有名的烘焙铺。 温时熙朝袋子里看了看, 闻了闻纸袋里缓缓散发的小麦香气。 继而, 他当着许多人扮演兄友弟恭,乖巧地点点头:“谢谢哥。” 姜权宇微微挑眉, 没说话,看着温时熙一步步走出房间。 游轮在日升半空时,终于经停异国海岸。 温时熙搀扶着姜言下船,之后乘坐姜权宇安排的车,一路前往机场。 车里, 温时熙坐在后排一侧, 从纸袋里掏出面包盒, 打开后, 看见里面是一块淋了白巧克力的樱桃果酱面包。 温时熙犹豫了片刻, 继而举着面包送到嘴边, 咬了一口。 牙印印在面包软皮上,看起来有点可爱。 巧克力、糖霜、果酱混合在一起, 口感丰富不一,满口都是甜的。 姜权宇从前总是说温时熙的口味永远都像个小孩子, 喜欢吃甜倒牙的东西。 想到姜权宇,温时熙从大衣口袋掏出手机。 他打开搜索应用,回忆刚刚在姜权宇床头看到的药瓶, 将药名输入搜索框。 异国网速加载慢些,他等了片刻,搜索结果才一个一个展示出来。 继而,温时熙咀嚼的动作渐渐停下。 车辆行驶过路面坑洼,颠簸一瞬。 温时熙皱眉,看向屏幕里的文字。 ……抗焦虑用药? 「一款适宜长期服用的精神类药品,因可以很好避免成瘾性,在国外广受好评。」 姜权宇为什么需要吃这个? 此时车辆在闹市区中行驶,车窗外纷纷乱乱。 温时熙眨眨眼,心间迷惑极了。 这份不解持续到登机返程,仍然没有缓解。 航程一共三个小时,在午后时分落地。 因受飞行影响,姜言的手在落地后开始出现不由自主的颤抖。 温时熙将姜言一路送到机场的停车楼内,和姜言的专用司机交代了几句后,目送车辆驶离车场。 姜权宇给他安排的“押送车”,就在姜言司机停靠的车位一旁。 很快,司机毕恭毕敬,将温时熙迎入车里。 闷热的停车楼内,温时熙坐在车里,鬼使神差掏出手机看了看。 落地二十几分钟,还没有来电。 温时熙收起手机,望着窗外的暗色,一张脸冷极了。 机场建在离市区不远的地方,回到公寓后,温时熙干脆把手机扔到一边。 他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继而连行李都没收,胡乱冲了个澡,就径直来到钢琴一旁。 指尖捏住钢琴上的流苏盖布,缓缓掀开。 昨天在宴会上,姜权宇到来前,他一直在陪姜言和其他钢琴家说话。 顶端钢琴家之间闲谈的话题多半都是钢琴,几人不断提到许多谱子和趣事,引得温时熙很想回家弹琴。 对温时熙来说,没有比弹钢琴更能让他惬然的事了。 安静的午后时分,音符从指尖缓缓流淌而出,飘向金色的暖阳。 因足够全神贯注,时间在不经意间飞快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温时熙发现自己开始看不清曲谱本上的音符,才渐渐回神,意识到窗外的天都黑了。 因不断按压,指尖发麻,皮肤在充血间轻烫。 以往弹奏时,温时熙有时会想。 他到底为什么要一直弹琴,又到底在为什么而演奏呢? 他不需要有人因为他的音乐感觉到喜悦,快乐和满足,也并没有寂寞到需要取悦自己的地步。 想到最后,他慢慢发现,其实弹钢琴是一件格外孤独的事。 因为永远不会有人,能和他一起,同时触响同一个琴键。 所以他手下的每一个音符,都完整属于他自己。 这样的安全的孤独,让温时熙无比热爱,甚至到皮破血流的程度。 夜幕渐临,笼罩在霓虹满布的城市上空。 天际还剩最后一片淡橙色的余晖,与远处的高楼嵌合在一起。 借着房内仅剩的微光,温时熙从椅子上站起。 他迈步朝房间另一侧走去,路过沙发时,停在沙发边,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消息通知栏没有显示未接,只有许多挤在一起的微信消息。 温时熙放下手机,脚步声绵长轻缓,徐徐来到厨房门口。 他打开冰箱,从冷藏室拿了瓶冰水出来。 冰凉液体唤醒身体知觉,温时熙靠在墙边,再次朝沙发上的手机看去。 琴音消去后,房间沉在一片黑暗中,静默得像海底一样。 不多时,温时熙走到沙发边坐下,仰靠进沙发,缓缓呼出一口气。 继而,他再度拿起一旁的手机,静静放在眼前看了看。 几个不自然的动作间,温时熙后知后觉,忽而微微皱眉。 他终于意识到,他好像被姜权宇下套了。 就因为姜权宇说不许他不接电话,暗示恰到好处,所以他才刚刚练完琴……就下意识在等。 温时熙沉默片刻,抬手把手机扔到沙发另一旁。 手机在空中划出优雅弧度,继而落在半米外。 温时熙双手抱臂,觉得姜权宇这几年在美国好像是学了很多新东西。 第43章 就在这时,不远处手机突兀亮起。 屏幕显示着来电画面,照亮一小片房间。 温时熙一怔,看向刚刚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震动提示音顿顿嗡响,带上一点催促的味道。 可温时熙坐在原地,却始终没动。 不多时,通话自动结束,屏幕也随后熄灭,视线再度一片昏暗。 温时熙歪头。 下一秒,手机再次响起。 温时熙从沙发起身,索性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只留下手机在沙发一角独自震动。 他昨天上船,带的行李并不多,短短时间收拾好后,温时熙站在行李袋前,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他的银行卡好像不见了。 温时熙确定,那张银行卡一直就夹在他的卡包里,不会随便拿出来的。 昏暗的房间内,温时熙疑惑走出卧室外。 沙发角落里,手机还发着亮光,远远望去,来电画面透出一点执拗。 温时熙皱着眉朝沙发走去,那张银行卡,如果不是别人拿走了,那就只可能是他自己拿出去的……那他昨天去找姜权宇,到底都说了什么? 温时熙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 只是来电显示中的人名和他预期不同,他犹豫着接通电话,开口道:“喂?” 程轩的声音带着一点急躁:“时熙,你在哪?” 温时熙:“家里啊,有事吗?” 程轩无奈道:“你在家,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在练琴啊。”温时熙练琴时,一向不看手机:“有事吗?” 电话那边的程轩迟疑片刻,说道:“我正在过来的路上,很快就到了,见面再说吧。” 温时熙昨晚临时接到姜言的电话,没来得及和程轩解释姜权宇的事,听到程轩要过来,答应道:“嗯,那你大概多久后到?” “二十分钟。”程轩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看时间,他知道温时熙只要一练琴,就什么都顾不上:“你一直在练琴?那你吃晚饭了吗?” 温时熙:“没有。” 程轩无奈极了:“我给你带,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温时熙坐回沙发里,想了想。 还真有。 半小时后,温时熙正坐在书架前的地毯上翻谱本,脚边书本谱夹铺了满地。 他远远听见玄关方向传来开门声,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几秒后,程轩走进房间。 程轩手上拎着纸袋,环顾四周,看见温时熙坐在地上,身边堆满乐谱。 青年穿着宽松的白色软衫,身后不远处的落地窗沁着夜色,将那道由五线谱包裹的人影,衬得格外一尘不染。 程轩见温时熙一脸正常,终于缓缓松下一口气。 继而,程轩不解问道:“你在做什么?” 温时熙扒拉扒拉身边的曲谱夹:“我在找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他说着,看向程轩,眼睛眨了眨:“对了,你那是不是有?我记得大三那年,汇报演出时你指挥的就是这首曲子。” 程轩迈步,朝温时熙走来,边走边道:“我只有总谱,没有各声部的分谱,你看起来可能有些费劲,你找这个做什么?” 温时熙闻言,继续低头在谱子堆里翻翻找找:“昨天和人聊到,有点想试一下,我记得之前老师有给过我啊。” 程轩走到近处,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吃东西吧。” 他晃晃手里的纸袋:“不是说想吃巧克力面包吗?”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温时熙从一堆曲谱里起身,接过程轩手里的纸袋,一同走向餐桌。 餐桌边,温时熙在椅子上坐好,动手打开纸袋。 中午他在飞机上只简单吃了几口,此时闻见面包的味道,突然感觉到一阵饥饿。 温时熙拿出面包袋子,打开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程轩坐在对面,见温时熙咬了一大口,问道。 “好吃吗?” 温时熙缓缓咀嚼,继而迟疑了片刻。 “嗯,挺好吃的。” 的确挺好吃的,和姜权宇给他的没什么区别。 温时熙咬着面包,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算趁现在没事,看看那些从下午开始就不停累计的烦人信息。 他一边点开应用,一边随口对程轩问道:“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打算什么时候回维也纳?” 随着温时熙话音落下,程轩的脸色微微变化。 程轩见温时熙看手机,忽而伸手,压下温时熙拿手机的手,问道:“你一下午都在练琴?” 温时熙手机突然被压下,露出一点意外,抬头看程轩:“是啊。” 程轩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稳了稳表情,问道:“姜敛,就是你爸爸的哥哥吗?” 温时熙听程轩提起大伯,眉间轻轻动了动。 “是。”温时熙问:“怎么了?” 程轩:“今天各个社交媒体平台上的信息,你都还没看到?” 温时熙闻言,表情顿了顿。 随即,温时熙直白道:“你既然要说,就别吞吞吐吐的。” 程轩轻蹙眉心,很快,一张脸认真起来,开口问道。 “或许……时熙,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吗?” 温时熙闻言,轻轻一愣。 他想到刚刚程轩说的社交媒体平台,眼底浮出一丝暗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轩:“不光是我知道,今早有人在网上曝光了你爸爸亲生孩子病死的事,好像是医疗事故,所以……” 温时熙一愣,继而轻抿双唇。 “嗯,我的确是被领养到姜家的。”温时熙平声道:“其实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没有必要作为新闻公开而已。” 程轩放在桌上手微微握了握:“可今天下午,姜敛先生接受采访,意外提到,姜家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解除了和你之间的领养关系,现在学校里的人都在议论,时熙,你和姜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程轩的话,巧克力的香甜味道在空中徐徐飘荡,渐渐褪散成本来的微苦。 尾音消失中,温时熙没说话。 他咀嚼的动作也一同停下,口中的甜味忽而空白,只剩一片莫名的异物感。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变化,一并震动起来。 温时熙低头,朝手机看去。 手机屏幕中显示着正在来电的提醒页面,来电人的名字展露在最上,从程轩的指缝间透出。 “正在来电 - 姜权宇” 第45章 方式 手机在掌心不断震动, 温时熙没有一丝表情,看着手机上的人名。 他的目光好似漫漫不休,又好似戛然而止, 浅停在屏幕之外。 温时熙不明白, 哥哥的这通电话,到底是因为大伯在记者面前说的话,还是因为哥哥收到消息, 程轩又进了他的家门。 程轩见状, 连忙拿开自己的手。 片刻后,程轩见温时熙一动不动, 问道:“时熙,不接吗?” 温时熙手腕翻转,把手机屏幕倒扣在餐桌上。 “嗯,不用接。” 他说着,又咬了一口面包。 手机震动很久才停下, 继而, 没有再次打来。 温时熙沉默着两口吃完面包, 眼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漫长的安静中, 温时熙将许多事想了一遍, 想出了许多答案, 又觉得其实根本没有答案。 餐桌对面,程轩见温时熙一直不说话, 渐渐露出一点怜惜神情。 对程轩而言,他是真的很喜欢温时熙。 就算温时熙不易亲近、难听的绯闻遍地四起, 他也觉得温时熙很好。 所以他在维也纳听到温时熙受伤的消息,才会连忙和乐团请假后,着急赶着回国。 程轩犹豫片刻, 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时熙,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 至少,他们不是朋友吗? 温时熙闻言,默默抬头,看向程轩布满失落的脸。 温时熙想了想,平和问道:“这些事,你知道或不知道,对我们的关系有影响吗?” 程轩被问住,轻轻一愣。 “是没有影响,可……”程轩露出一点急躁:“可如果我知道,你一直是自己一个人。” 程轩说着,轻轻拉住温时熙的手:“我也许、也许会更……” “程轩。”温时熙突兀开口。 他没有想故意打断程轩的话,只是忽而露出一点凝重,皱眉道:“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如果你下面要说的话不是很重要的话,我们能不能晚点再说?” 程轩:“……什么?” “真的是急事。”温时熙一边起身,一边重新拿起手机。 比起难过和被安慰、或接姜权宇的电话,他必须先去处理一件更重要的待办事项。 温时熙在通讯录里找了找,找到一位联系人,轻点拨了出去。 第44章 继而,温时熙起身,电波连通后,对面人很快接起。 “温先生,您好。” “你好。”温时熙单刀直入,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梁律师,我想现在去见李辰谈和解书的事,请问方便吗?” - 时间刚过八点,医院住院区一片安宁。 神经外科的加护病房走廊内,医疗器材和消毒水的清冷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远远的,几道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温时熙与律师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交谈。 律师:“我问过医生了,李先生恢复得不错,也没有出现任何类似失忆或认知错乱的问题,对事故鉴定很有好处。但他执意不肯签和解书,我前几天查过他家里的产业,资金链已经断裂,应该是想得到更多的赔偿。” 温时熙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温时熙着急来找李辰,是必须趁消息没有完全扩散开前,最后利用自己的身份,从李辰那拿到后续不会再要求赔偿的确认文件。 “您确定要亲自和他谈吗?”律师领着两名助理,慎重问道:“如果您不想出面,我们可以全权代理的。” 温时熙:“没关系,让我和他谈吧。” 温时熙不想让别人代为处理他和李辰之间的纠纷,也不能确定李辰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更不想让陌生人,来给他对标记的态度,定一个未知的价格。 几人走出不远,停在一间单人病房门外。 律师核对床位号,轻轻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位女士前来开门,将几人迎入简洁干净的病房里。 李辰半躺在病床上,靠着倾斜的床头,头上仍包着纱布与纱网。 温时熙走进房内,几步后,站在离病床不远的地方。 李辰目光皎皎,注视着走进房中的清瘦身影,神情蓦然带上悦色。 温时熙一旁,律师掏出名片,递给房里的女人:“夫人你好,我之前打过电话,来和我的当事人一起同李辰先生商讨和解的事。” 女人双手接过名片,露出一点惶恐,连忙道:“你好,我不是……” “芳姨。”李辰躺在床上,目光渐渐从温时熙身上离开,望向保姆芳姨与律师,以及两人身后的几名助理,直白地轻慢开口:“还有律师,你们能不能先出去?” 律师:“出去?” 李辰口吻切切:“和解的话,我只想和温时熙单独谈。” 律师闻言,微微侧目。 常理来说,如果温时熙和李辰能达成共识,不需要走强硬的司法程序,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一时间,律师也觉得,如果他带着其他助理离开,把温时熙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姜总一定会生气。 安静中,温时熙平稳开口:“好。” 他今天只穿了一件薄风衣,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缓缓拿出,平心静气道:“梁律师先离开吧,让我们单独聊一下。” 律师想了片刻,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李辰。 至少李辰断了两根肋骨,现在是没办法爬起来再和温时熙动手的。 “好吧,温先生。”律师道:“我们就在门外,如果您有事,请随时叫我。” 脚步声中,几人依次走出房间。 芳姨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李辰,很快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病床里的空气随着关门声忽而沉静,围绕在温时熙周身。 白炽灯照耀下,整间病房都是一片单薄的素色。 温时熙目光疏离,看过李辰头上的伤口,和病床一旁的各类仪器。 温时熙平静开口:“你还好吗?” 李辰:“我没事……你呢?” 温时熙疏离一笑:“被推下台阶的人不是你吗?” “我记得……”李辰道:“我划伤了你的脸。” 血痂掉落后,只剩一道不仔细看就完全可以忽略的浅痕。 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想和李辰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问候。 温时熙:“你想要多少钱?” 冷清嗓音带着漠然,径直宣之于口。 温时熙知道,那些李辰拿不到的合同,连同其他损失,可能都需要他来填补,这件事才能和平解决。 却不料,病床上的李辰闻言,开口答道:“时熙,我不要钱。” 温时熙不解:“你这么想把我送进监狱?” 李辰目光垂了片刻,继而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缓缓起身。 “我不要钱,只要你答应做我的omega,我就写和解书。” 温时熙皱眉。 “你说什么?” “我猜到你今天会来找我。”李辰说着,眉心皱了皱,像是还有些疼,放慢了语速:“我看到新闻了,我知道,姜家已经和你断绝关系了。” 温时熙闻言,指尖轻缩。 他好像还是……没赶得及。 李辰:“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很卑鄙,可我在你心里已经足够卑鄙了,直说大概也无妨……我父母不打算继续留在海港了,祖父在瑞士还有些产业,既然如此,你和我一起出国吧。” 李辰说着,目光充满期盼,朝温时熙的方向一再凑近:“我不是不肯签和解书,也不是想要钱,我只是亲口和你说这些话。既然姜家已经选择放弃你,你就到我身边来吧,从前的事都是我错,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 发问带着恳切,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向往。 温时熙看着忍痛起身、只为了朝自己靠近的李辰,眉心死死拧起。 温时熙有点没听明白。 “你现在,还想要我做你的omega?” “是很可笑吗?”李辰扯动嘴角,露出自嘲:“我在医院躺了几天,一直在后悔,为什么那样对你。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直到下午看到新闻……至少在你心里,我和其他人,还是有一点区别的吧?既然你已经和姜家没关系了,不如和我走吧。” 被灯光镀膜的玻璃窗外,是一片失色的夜景。 浅光反射,在玻璃表面投影出屋内两人的身影,隔着遥远的距离。 李辰声音泛上一点央求:“虽然我们很早之前就说好了,只是一次简单的标记……但我真的很爱你。” 温时熙听着,双唇渐渐张开。 他不懂,实在不懂。 温时熙声音凉薄,疑问道。 “你……差点被我杀死,竟然还说爱我?” “我不怪你的。”李辰执着道:“我知道你把我推下台阶,只是个意外。” 李辰不要钱,甚至不要他道歉。 温时熙轻轻咬牙,半遮在风衣袖口中的双手轻轻握起,他嗓音不自然变化,带上刻薄:“我看,我还是去叫医生,再给你的头做些检查吧。” 温时熙说着,转身朝病房门口走去。 李辰见状,刚想下床追赶,却只动了一下,就痛到窒息,从喉咙中挤出一道闷哼。 温时熙听见声响,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李辰顾不上疼,立刻喊道:“你别走!时熙!” 温时熙站在门内不远处,侧着身,显出几分莫名与闪躲交织的暗色。 “李辰,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温时熙认真道:“我也不可能和你去瑞士,你还不如向我提个数字,只要不太过分,我会想办法凑给你的。” 李辰看着温时熙越来越远的身影,听着冷淡至极的话,偏执露出尖锐:“可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不是吗?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视线之中的单人病房,装潢总是相似。 温时熙看着李辰的脸,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李辰面对差点杀死自己的人,还能说出这些话来。 七年前,他那天从昏迷中苏醒那天,处在濒死的空白感间,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他再也不要再爱姜权宇。 “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凭什么说爱我呢?” 温时熙轻缓开口,回头看向李辰布满急切的双眼。 片刻后,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眼角不耐蔓延。 他知道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刻在每一个细胞里,是天生的本能。 李辰口口声声爱的、想要的,其实都不过是他的身体罢了。 温时熙转身朝李辰走去,打算用自己最游刃有余的方式来处理:“既然你觉得那是爱,那就做吧,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结束之后马上取消控告,我们公平地交易,然后两清,这样可以吗?” 病床上,李辰微微一愣,看着那道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温时熙一边走,一边脱下风衣。 “你现在这样,还能做吧?” 第46章 关系 外套脱下, 露出月白色的衬衫,温时熙随手将风衣扔在床尾,继而抬手, 伸向胸前的纽扣。 指尖轻解圆扣, 第一颗被解开,随着分离,领口朝两侧敞开。 食指游弋向下, 第二颗、第三颗…… 白皙皮肤渐渐露出, 温时熙整理领子,露出耳后的腺体, 继而,他双手交叠,下意识摸向一贯佩戴的信息素抑制手表。 第45章 可指尖直接抚上皮肤,温时微微一楞。 他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手腕。 温时熙后知后觉, 想起今天从姜权宇的房间离开, 一直没有再戴手表。 此时他全身上下, 只在他的大腿上, 戴着那只姜权宇今早亲手给他系上的抑制环。 突然, 温时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震动连绵不休, 应是一通来电。 温时熙没理会,只看向房间一角的洗手间, 对李辰道:“等我一下。” 李辰从错愕中回神,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时熙, 你听我说!” 温时熙充耳不闻,一边朝门口的洗手间走去,一边道:“我去摘抑制环。” 这时, 随着他的话音,病房门突然敞开。 一道脚步踏入房门,来人一时微怔,将温时熙最后那句“去摘抑制环”完整收入耳中。 温时熙听见门声,朝门口看去。 四目相对间,来人举着手机,带着满脸浓浓寒凉,与转身的温时熙对视。 随即,他一点点放下举在耳边的手机,凝望着温时熙敞开的领口。 电话挂断,温时熙口袋里的震动声同时停下。 一片凝固中,姜权宇手臂挥动,关上身后的房门。 声音不重不响,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随着姜权宇的到来,房内顿时悄然无声。 温时熙双唇微张,不知道姜权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权宇在游轮上,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 细不可闻的仪器低鸣中,姜权宇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走到温时熙身前。 视线如同刀割一般,掠过那些裸.露的皮肤。 下一秒,姜权宇将外套套在温时熙身上。 宽肩的长款羊绒外套,一经上身,领口重叠,暗沉黑色瞬间遮盖住整具身体。 披好衣服,姜权宇两手搭在温时熙的双肩。 他掌心微微用力,又忍着力道,只开口道:“你先出去等我。” 他一句话说得简短又平整,仿佛不带任何起伏。 温时熙听不出姜权宇话里的任何深意,只微微扬头,试探般看了看姜权宇的脸。 温时熙知道,姜权宇应该是生气了。 这时,李辰听到姜权宇让温时熙离开,立刻开口道:“等等、时熙,别走!” 伤势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在病床上挪动,充斥着迫切与焦急。 姜权宇没理会李辰的话,只又重复了一遍:“出去等我。” 温时熙轻轻抿唇,心中思量片刻。 姜权宇既然来了,就不会再离开。 至少,温时熙不想在李辰面前和姜权宇争吵。 片刻后,温时熙缓慢迈动脚步,朝门口走去。 李辰见温时熙听话离开,瞳孔一瞬轻缩。 李辰认得姜权宇的脸,所以他知道,温时熙现在离开,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了。 李辰死死咬牙,猝然掀开软被,忍着胸腔内的裂痛,从床上起身。 呼吸间,他迈步,用力朝温时熙的手拉去。 可下一秒,温时熙的身体突然朝前歪去,瞬间躲开这道挽留。 姜权宇先一步拉着温时熙的手腕,将人直直拉到身后,高大身影挡在温时熙身前,牢牢护住身后人的身体。 李辰因剧痛,表情一度失控,他用尽全力忍耐,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我和时熙还没有谈完。” 姜权宇双眼轻眯,望向扑空的李辰。 姜权宇:“你想说什么,直接跟我谈。” 姜权宇说着,眼中带着不可一世的轻蔑,仿佛是在说,像李辰这样的人可以得到一个直接和他谈条件的机会,已经是他额外的好心了。 “和你谈?”李辰问:“你可以代替温时熙做决定吗,你是他什么人,他和姜家不是早就没有关系了吗?” 质问恰到好处,让姜权宇眼中露出渗人的寒意。 “啊。”姜权宇话间布满危险:“所以,你用这个要挟他了吗?” 问话间,温时熙站在姜权宇身后,面前是男人宽阔的后背。 他看着姜权宇的背影,注视着布料上的纹路与缝隙,缓缓垂下眼。 姜权宇仍然握着他的手腕,掌心贴合的地方,是一片堪比灼热的紧缚。 姜权宇对李辰道:“如果你不想全家人顺利出国的话,大可以试试起诉。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们一家在境外的合作产业吗,以为通过仓储公司与境外签订合同,就可以简单解决资产转移的问题?这么漏洞百出的资金操作,既然要做坏事,就不能这么蠢啊。” 李辰闻言,露出满脸诧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的话。”姜权宇道:“在起诉前,去问问你的父母,我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姜权宇说着,口吻一片轻视。 他缓缓转身,朝向温时熙,拉着温时熙的手上下看了看。 温时仰着头,眼里轻轻晃动。 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身影挡在身前,拦住李辰整个人,看起来可靠又安全。 姜权宇身上可以保护一切的沉稳,向来令人忍不住泥足深陷。 可同一时间,令人不快的安心,与李辰刚刚的话一起飘进温时熙耳中。 连李辰都知道,他不是姜权宇的弟弟了。 姜权宇七年前刻意的隐瞒,已经被姜敛揭穿,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纷杂的念头一经冒出,顿时蔓延出一片嘈杂。 李辰:“你、你……” 姜权宇微微侧头,对李辰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在今晚结束前,和律师一起写好永久撤销诉讼的证明文件,不然一旦启动资产清查,你们一家人,一个也到不了瑞士。” 男人留下的话充满胁迫,说着,他揽着温时熙的肩膀,一齐迈步朝房门外走去。 - 医院的地下车库中,低调豪华轿车一旁,温时熙站在敞开的车门边,身体僵直,露出一点抗拒。 很快,他被身后人按着头,直接压进后排座椅。 姜权宇见温时熙上了车,用力撞上车门,望着安静的车库,轻轻呼出一口气。 继而,姜权宇走到另一侧上车。 安静车内,引擎发动,司机开车平稳驶出车库。 宽大的后排座椅上,温时熙坐在靠门的角落。 霓虹映在窗外,温时熙闷了一会,开口道。 “我想下车。” 司机听到了,但只侧了侧头。随即,在没有得到姜权宇的任何指令后,他把温时熙的话完全忽略。 姜权宇一言不发,只抬手拉了拉领带。 青筋微凸的手扯松领带,顺手解开第一颗纽扣。 温时熙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 “我想下车,姜权宇,让我下去。” 几秒后,布满暗沉的脸落在阴影间,开口便是充满低压的哑音:“温时熙,别再惹我了。” 姜权宇说着,无奈缓了缓声线:“我不带你去别的地方,只送你回家。” 温时熙:“我自己也可以回家,不需要你管我——” “温时熙。”姜权宇声线迟缓:“我说了,别再惹我了。” 温时熙轻轻蹙眉,轻轻咬住下唇。 两人一路无话,司机平稳驾驶,将两人送入公寓车库。 姜权宇没等司机前来开门,径直自己推门下车。 继而,他站在敞开的车门外,对车里的人道:“下车。” 温时熙闻言,幽幽抬手,拉开车门下车。 他像是没有一丝力气,再去顶撞些什么,无论姜权宇想做什么,都任人施为。 姜权宇轻轻皱眉,看着那道黯淡的身影。 电梯一路上行,将两人从地下车库送回公寓。 玄关外,温时熙站在门外,还记得用脑袋挡着姜权宇的视线,摁动的密码锁上的数字键盘。 随着提示音,大门敞开一道缝隙。 温时熙不说话,推开门走进家中。 他在门内转身,手扶着门把手,打算直接关上门。 这时,男人充满力量的手抵上门板。 手掌用力,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身影不断前移闯入,将温时熙逼退几步。 姜权宇望着那道后撤的身影,终于忍无可忍。 “温时熙。”姜权宇道:“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管你,就像样一点。不要被任何人威胁,用合适的方式处理问题。” 温时熙轻轻抿唇,听出姜权宇好像误会了什么。 可他有点累了,真的不想解释了。 “李辰没有威胁我。”温时熙道:“他说他爱我,要带我一起离开去瑞士生活,我觉得很好,所以我刚刚是自愿的。” 清冷嗓音轻声阐述,不含一丝恐惧。 姜权宇闻言,瞳孔一点点变暗。 这时,安静的玄关外,门外不远处的电梯发出声响,一个人从电梯中走出,看见敞开的房门和门内的人,脚步微微一停。 第46章 片刻后,顾助理走到门边,恭敬道:“姜总,这是您要的文件。” 姜权宇闻声,转身看向前来的助理。 他抬手,很快,文件袋递入掌中。 顾助理看了看焦灼的两人,撤身退到门外:“另外,游轮已经按计划继续行驶,宾客也已经全部通知过了。” 姜权宇低沉道:“嗯。” 助理:“那我就先离开了。” 姜权宇点头,下一秒,房门应声而关。 门内,姜权宇手上拿着文件袋,目光经停在牛皮纸深浅斑驳的纹路上。 掌中传来的纸张触感,带着干燥的余韵。 被人刻意激怒的气愤渐渐消去,化为屋内阴影中的暗色。 不多时,姜权宇重新看向温时熙。 “你觉得和李辰去瑞士很好?”姜权宇口吻低沉,尾音带着沙哑:“我说过吧,时熙不能对哥哥撒谎。” 温时熙被揭穿,表情不自然紧绷。 他的确是撒了谎,他不喜欢李辰,所以不会和李辰去瑞士。 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温时熙:“姜权宇,你能离开吗?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这么快,就连哥哥都不叫了。”姜权宇说着,俯身看向温时熙的脸:“你应该知道,我已经三番两次姑息你的放肆了。” 温时熙指尖蜷缩,被沉淀过后的怒意久久闷在胸腔里,变为沉重的挤压。 他仰头,看向姜权宇好似一片深渊的眼睛。 姜权宇不说话,只这样看着他,眼中像充满质问,质问着他的所有。 温时熙轻轻咬牙。 在这个瞬间,那些长长久久的怒意,忽而就忍不住了。 “姜权宇。”温时熙仰头问道:“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凭什么生气?” 第47章 吻 “我没有生气。”姜权宇眼底浮出寒凉:“我没有必要生气。” 他说着, 视线扫过手中的文件。 继而,姜权宇伸手,握住温时熙的手腕, 拉着人朝房内客厅走去。 温时熙突然被人拉住, 一边踉跄着走动,一边挣扎:“放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走到客厅一角的高桌旁, 松开后者后, 打开手中的文件袋。 他从纸袋中抽出两份文件,一份轻轻泛黄, 透着陈旧味道,另一份看似甚新,还带着新鲜的油墨香气。 姜权宇将两份文件放在桌上,抽出文件袋上夹着的签字笔。 “签了。” 温时熙握着手腕,狠狠拧起眉头:“这是什么?” “当年领养协议的补充说明文档, 我会让律师操作, 把父亲公开的那份解除关系说明书, 变成几张无效的废纸。” 温时熙:“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权宇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晃动:“意思就是, 我会像从前那样, 替你安排好一切, 什么都不会发生变化,你只要继续——” “我不签。”温时熙开口, 打断姜权宇的话。 姜权宇一怔:“什么?” “我说我不签。”温时熙道:“我不会签的,你拿回去吧。” 姜家给他的一切, 既然姜敛想收回,他可以不要的。 “温时熙。”姜权宇一字一顿道:“签字。” 温时熙眼里含着寒光:“这算什么?是你不会回收的补偿吗?补偿你把我变成一个omega,所以永远不会抛弃我?” 理智被怒意紧缚, 直至无法呼吸。 温时熙伸手,从桌上拿起当年的领养协议。 边缘的老旧浅黄,就像那些回不来的时光。 而就算姜权宇回来了,他也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温时熙手上轻动,两手一齐握住纸张边缘。 修长指尖轻轻用力,将领养协议从中间直直撕开。 纸张撕裂的声音回响在房间内,温时熙手上未停,纸张重叠,再次撕裂。 失效多年的领养协议被撕成碎片,从指尖纷纷落地。 名为家人的虚假枷锁支离破碎,那片笼罩在两人身边,仿佛水晶一般的透明薄壳,在月色中一触即碎。 “你早就抛弃我了姜权宇。”温时熙淡淡道:“没有你,我一样过得很好。” 一片昏暗的公寓中,目光穿透黑暗,无法张望到未知的爱意。 姜权宇眸中漆黑,又细闪着暗芒,如同星辰漾入巨浪汹涌的海面。 姜权宇面向温时熙,迈步紧贴那张生硬的脸。 如果眼神可以诉说,他眼尾的凛冽也许不会那样鲜明。 沉默中,姜权宇忽而有种不明不白的错乱,现在温时熙就站在他的身前,可属于温时熙的那颗心,却忽而遥不可及,在他根本无法企及的地方。 儿时被眼前人围绕的画面,在姜权宇眼前一一浮现,可那些回忆,现在都被温时熙亲手撕碎,散落一地。 姜权宇声音暗哑:“拒绝我,却接受其他像渣滓一样alpha,就是你认为的好?” 可明明,他才是温时熙唯一的,最亲近的人啊。 温时熙微微仰头,脸上充斥疏离与冷漠:“好或不好,应该是我说了算。” 姜权宇望着那张写满抗拒的脸,心中被一再挤压和忽视的冲动,猝而暴烈汹涌。 姜权宇:“是吗。” 如海啸过境一般的席卷,那些潜藏在珍爱中的隐忍与克制,纷纷溃不成军。 温时熙口吻干脆又利落:“我说过了,随便是谁都可以,只有你不、唔——” 话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忽而靠近的身体,带着灼热的气息,将没说完的话堵回口中。 钳制在后颈的手,带着不可动摇的力量。 双唇相接,深吻如同巨浪一样,顷刻湮灭掉脑中紧绷的神志。 温时熙双眼圆睁,朝后躲去,唇瓣短暂分开。 “姜——” 下一秒,手臂深深用力,身体再次粘合。 滚烫的柔软触感在黏膜上轻碾,像吞噬一样,将细碎的软音吞入口中。 继而更深,掠夺进齿间。 温时熙双手骤然抬起,想要推开姜权宇。 可抬起的手被一同怀抱胸前,连挣动都是奢望。 下唇上传来齿尖咬磨的痛感,铺天盖地的侵占感中,连呼吸的自由都仿佛被眼前人一同夺走。 体温厮磨着陡升,红色攀染脸颊,双眼紧紧闭起。 不断袭来的重压间,温时熙脚步后撤,被逼到洁白墙边。 后脑撞进掌心,被怀抱圈禁在狭隘的方寸之间。 轻搅的水声与吮吸声一同绽放,在大脑皮层中绵延扩张,不断战栗。 “唔呃……” 深吻滚烫扭曲,握住细腰的手不断用力,将青年的身体与自己贴合,仿佛要将与人融为一体。 溢出的水光带着浅浅血色,濡湿连接的皮肤,给失色的唇角染上一抹艳丽。 无法承受的边缘,温时熙睫毛猛烈颤抖,睁开一条缝隙。 他望向近在咫尺的人,目光迷离错乱,闯进那双深暗的瞳孔。 姜权宇眼中布满欲望,仿佛与任何情爱都不相关,只剩赤/裸的爱欲。 可同一时间,那道欲望却脆弱极了,像一只自愿走入消亡的游魂,只想溺毙在这样的贴合中。 信息素一片干涸,没有分毫动荡。 只剩男人的动作,像违背了本心一样,在理智无法控制的瞬间,成为了自己的背叛者。 深吻不断没入,胶着地翻搅在一起。 温时熙的脑子一片空白,使不上力气,手掌攥着姜权宇西服的下摆,双手不断轻抖。 上一次和姜权宇做这种事,是什么时候来着? 一样的昏暗房间,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姜权宇现在的表情很寂寞呢? 飓风一般的亲吻在察觉到抗拒渐渐消失后,一点点变得缠绵起来。 舌尖掠过齿间,轻轻舔舐过下唇上的血痕,将腥甜的血液卷入口中,再度吻上,反复不断品尝。 喘息交杂在放肆的引诱中,带上甜意与渴念。 托在后颈上的手缓缓游弋,轻轻捧住温时熙的脸。 指腹不断轻扫过皮肤,带着讨好和安抚的摩挲,轻柔又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红肿唇瓣浅浅分离,仅剩银丝相连。 口中溢出热气,轻扫在彼此的皮肤。 唇瓣红肿,充血酥麻。 姜权宇再度探身,在温时熙刚刚轻闭起来的双唇上,轻轻吮过。 继而,轻吻游离向上,又在发间轻轻落下。 姜权宇的声音幽暗,仿佛夜海边听不真切的浪潮。 “为什么不推开我?” 温时熙漂亮的脸被迫扬起,下唇咬痕水色殷红,睫毛轻颤间,双唇死死抿起。 姜权宇嗓音低缓,一点点问道。 “不是说随便是谁都可以……只有哥哥不行吗?” 温时熙拉着衣角的手不断紧握,空白的脑中一点点恢复理智。 第47章 被翻搅碎裂的意识一点点粘合,手一顿一顿放开。 是啊,姜权宇不行。 温时熙缓缓开口。 “你做过你想做的事……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开合的唇上还残留着姜权宇留下的齿痕,像一朵娇小的花,开在艳丽的血肉上。 姜权宇皱眉:“所以呢,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温时熙摇头,声音淡淡的:“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能做什么?” 就算姜权宇硬保下他的身份,维持他和姜家的关系,所有人也已经知道,他七年前就已然被姜家扫地出门了。 姜权宇就算有再多钱,他的身份,也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对望间,姜权宇捧着温时熙脸颊的手轻轻用力。 “不。”姜权宇道:“什么都能做。” 嗓音坚定有力,说得格外认真,仿佛许诺一样。 温时熙一片寂静的眼被话语填满,轻轻皱起眉。 姜权宇好像总是这样,帮他安排、准备好一切,让他无比相信,只要是姜权宇对他承诺过的事,甚至是他随口说的每一句愿望,姜权宇都会认真去实现。 到底为什么,姜权宇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对他肆意摆弄,又表现出好像他真的很珍贵一样,将他轻轻地捧在手心呢? 温时熙不说话,姜权宇只能又道:“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永远都会是你哥哥。” “然后呢?”温时熙问:“我要乖乖听你的话,和你找来的alpha结婚,继续拿着你给我的钱,生活在你的身边吗……” 温时熙说着,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要,姜权宇,我不要这样。” 姜权宇:“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不要?” “真的很难理解吗?”温时熙道:“我真的不想待在你的笼子里,永远孤独地望着你,从铁笼的缝隙中接过你递给我的食物和水,那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一条只能对你摇尾巴的狗。可我既不乖巧、也不听话,不是吗?” 温时熙说着,嘴角轻轻扯动:“就算我不再执着你当年对我做的事,可我真的已经厌烦你的管束了,我讨厌有个哥哥,讨厌有人监控我,讨厌你掌握着我的一举一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自由惯了,我现在只想自由的活下去,不为任何人,只为了我自己。可你呢,你永远不会给我自由的。” 现在的温时熙,不再是七年前那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笨蛋。 他明白,他和哥哥,从本质上就是不同路的人。 所以无论他多么不甘心、多么贪恋有人爱护的感觉,都不能再向哥哥伸出手。 更何况,无论是不甘、还是依赖,那都不是爱。 温时熙:“姜权宇,你别再来找我了,不然我真的会走的,和李辰、或随便一个人一起离开,永远不会再出现。” 他口吻轻快,仿佛他要的自由,是什么都不会放在心里的空荡。 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温时熙什么都不在意。 话音落下,漫长的寂静中,姜权宇的呼吸几乎细不可闻。 想被摁下暂停键的男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轻蹙着眉,薄唇轻轻开启,注视着温时熙近在咫尺的脸。 一句七年前的话,与温时熙现在所说相似极了。 记忆中的苍老声音,带着灼灼盛怒。 爷爷在他的面前,说着谁都不能违拗的命令。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我培养了你二十几年,不是为了让你做出这种荒唐事的!” “随便找个alpha,什么人都可以!把温时熙送走,让他永远不要再出现!” 刻在脑海深处的恐惧,在姜权宇明明已经得到一切后,仍然为之迷茫不已。 一时间,温时熙一脸漠然,回望着姜权宇那双眼睛,看到其中混乱,突然有种错觉。 好像,原来姜权宇不说话,不光会因为生气,还因为姜权宇也会手足无措。 良久良久,直到喘息渐渐平息。 姜权宇捧在温时熙脸颊的手轻轻摩挲,眼底一片从不示人的柔软。 嗓音带着浓浓破败,只剩一点波澜不惊,说不清是命令、还是请求,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本意。 落寞的最深处,寂静也显得哗然。 姜权宇:“待在海港……温时熙,你待在海港,待在一个,我能看到的地方。” 第48章 雨天 茫然间, 温时熙将姜权宇的声线反复思考,仍然分辨不出那份被潜藏起来的心声,到底在诉说什么。 他只问道:“你的意思是, 愿意给我换个大笼子么?” 姜权宇视线下敛, 看向温时熙说话的双唇。 指尖移动,一下一下、仿佛确认眼前人的存在一般,轻碰那片柔软的地方。 姜权宇轻慢阖眼, 低声道:“老实说, 如果笼子能关住温时熙,我不介意这么做。” 温时熙顿了顿:“……你说真的吗姜权宇?” 姜权宇:“你觉得呢?” 温时熙微微蹙眉:“我不想在笼子里。” 姜权宇深吸一口气, 轻轻呼出。 “如果你真的不想被关起来……那就别再,想着跑啊。” 灼人的呼吸间,温时熙却感觉到一股潮冷的孤独,就好像他面前的姜权宇,正浸在一片深海中, 全身被海水束缚, 只剩一片寒凉。 温时熙眼梢轻动, 想那份失意中, 再窥探出一点原由。 莫名的错觉, 甚至让温时熙觉得, 他才是那个握着笼子钥匙的人。 片刻后,温时熙嗓音稍轻, 无奈问道:“我自己不跑,和被你关在笼子里, 两者有区别吗?” 他指尖轻扯姜权宇的衣角:“你不想让我走。那你至少拿出些诚意来吧,就比如说,你现在答应, 不会再找人监视我。” 姜权宇闻言,眉心露出一点考量。 温时熙:“这很难吗?” 安静间,姜权宇沉默片刻,才像是想好决定,开口道:“不难,我只是有些诧异,我们之间,也会这样谈条件。” 温时熙:“你同意了?” 姜权宇停顿片刻,双唇缓慢蠕动:“你刚刚说,你不想做我的弟弟了。” 温时熙闻言,眼睫微微下垂。 一时间,温时熙也分辨不出,他刚刚说的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他是很生气,也不想继续做姜权宇的弟弟。 可很久以来,他有时会觉得,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尽管稀薄、像空气中的尘埃一样,可就因为他是姜权宇的弟弟,所以就算毫无联络,他们也不是只要一分开,就会马上消散在人海的陌生人。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沉下的目光,继续道:“但我还是会用其他方式,把我父亲在记者会上说的话否认掉,至少,不给其他人更多议论你身份的空间。” 温时熙:“你不用这样做,我真的不在意。” 姜权宇指尖游弋,轻蹭过温时熙的发尾。 “我在意。”姜权宇道。 温时熙想了想:“随你吧。” 一片安静中,姜权宇一点点放开温时熙的身体。 交缠的体温散在空气里,带着缱绻的缥缈。 姜权宇垂目,看向地上的纸屑碎片。 温时熙,不属于姜家了。 分不清是梦醒,还是终于停止自欺欺人,姜权宇深暗的眼里一片浑浊,反射不出任何东西。 片刻的停留后,姜权宇迈步,朝玄关走去。 温时熙望着那道离开的背影,想了片刻,忽而开口。 “姜权宇。” 脚步应声停下。 温时熙紧皱眉头,唇线轻轻绷紧。 他后知后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姜权宇。 只是那道不久前还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忽而越走越远,像将什么东西掏空了,带出绵延的撕扯感。 温时熙想了想,缓缓开口:“大伯想要你主题乐园的项目,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你知道了……就自己注意些。” 姜权宇闻言,背影轻顿。 温时熙的声音,就像一阵可以令人停下呼吸去聆听的轻风,缓慢而悦耳。 片刻后,姜权宇道:“温时熙,比起这个,顾好你自己吧。” 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步走到门口。 关门声透着干哑,无声残响。 - 夜色之间,巍峨的姜氏大楼,伫立在海港商业命脉之地的中央地段。 写字楼的玻璃光面反射霓虹,映着万家灯火。 一片奢华的顶层办公室内,陈家乐等得十分悠闲。 今天下午,姜权宇在看到姜敛的访谈后,立刻下令让游轮在最近的港口靠岸,并扔下一船人直接飞回海港,简直令人发指。 陈少爷溜得比谁都快,反正姜权宇想选哪个厂商心里都有数,他才不要在游轮上耗时间,等着被那些企业家啃得渣都不剩。 可他刚追着姜权宇回来,就听说姜权宇准备了领养文件,找温时熙签字去了。 第48章 陈家乐真的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姜权宇为什么要执着那一层兄弟关系。 更重要的是,陈家乐也怕如果温时熙一再出现状况,会影响姜权宇,甚至影响整个项目进度。 月上正中时,姜权宇和一众宣传部员工终于结束会议。 对姜权宇来说,父亲没有和他商量,就公开了温时熙的养子身份,显然是故意激怒他。 可他不打算冷静处理,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 至少,宣传部会正式以姜氏集团的名义回应这件事,证明温时熙在十八岁时和姜家解除领养关系,绝不是被扫地出门。 一行人行走间,助理先行一步推开隔门,姜权宇一脸浓浓倦意,沉默着走进办公室。 继而,姜权宇看到瘫坐在会客沙发上打游戏机的陈家乐。 陈家乐见人回来了,朝姜权宇挥了挥手。 “hi.” 姜权宇走向办公桌:“你怎么在这?” “你真去找温时熙签字了?”陈家乐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他签了吗?” 姜权宇走到桌前,声音不轻不重:“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因为我不想再有这样的情况了。”陈家乐道:“虽说游轮晚宴正常结束了,但在原定计划里,我们还要到亚湾地区考察那边的旅游市场,如果你总这样打乱计划,我们会有些吃不消。” 姜权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亚湾地区的市场考察本就是额外的内容。” 陈家乐想了想,妥协道:“好吧,那你的私事都处理完了吗?” 姜权宇抬手,捏了捏眉心。 随即,姜权宇看向门边的几名助理:“你们先回去吧,明早直接和秘书长确认细则。” 几人闻言,道别后,依次走出房间。 姜权宇坐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目光平静悠远,看向陈家乐:“你很闲吗?” 陈家乐:“好奇啊。” 姜权宇:“如果你很闲的话,去和策划团队一起把乐园分区方案再细化一下。” 陈家乐悟了,放下游戏机,调侃道:“看来不顺利啊,姜总。” 姜权宇抬眼,看着陈家乐,没说话。 陈家乐:“说真的,你没想过这样也挺好的吗?你和温时熙的关系,不再是哥哥和弟弟了,而是alpha和omega。” 姜权宇:“你应该知道,alpha在温时熙眼里是什么。” 陈家乐想了想:“是听说过,那些追不上温时熙的alpha都说,温时熙把人当做用完就扔的一次性药片。” 姜权宇眼里一片宁静,望着空旷的办公室。 比起成为某一种特定关系,一直以来,姜权宇只要温时熙乖顺地待在他身边。 无论是陈家乐热衷的恋爱关系、还是温时熙惯于游戏的标记,他都不想要。 这样说来,其实兄弟关系,最接近于他向往稳定的理想状态。 更何况,如果连兄弟都不是,他和温时熙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深夜时分,疲惫在身体内发出低鸣。 姜权宇一时出神,深吻烙印在唇边的触感,在他想到温时熙那张脸时,猝然清晰曼妙。 连同七年前占据那具青涩身体的记忆,一齐在这个充满暧昧的深夜时分,给温时熙这个名字,染上一道不可描述的香甜。 姜权宇垂目,眸中一片翻涌的浑水。 再抬头时,姜权宇对陈家乐道:“对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让你在美国信得过的下属,替我办件事。” “嗯?”陈家乐有点没跟上姜权宇的思路:“什么事?我们这不是在聊温时熙吗?” “到美国帮我找个人。”姜权宇道:“叫唐弈,他是唐叙的父亲,我一直想通过唐叙找到他在哪,但好像,唐叙和他也并没有什么联系。” 陈家乐不解:“这是什么人?” “你做事一定要问清理由吗?”姜权宇指尖在办公桌上轻点:“不如直接开个价。” 陈家乐一笑:“拜托,你一直在找的人,你都找不到,我怎么找?” “在姜家,我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姜权宇道:“而且找人这件事,也要看缘分不是吗?” “行倒是行,不过你找唐叙的父亲做什么?”陈家乐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你真要和唐叙结婚?” 姜权宇皱眉,觉得陈家乐这人真的没救了。 “你还不回家吗?”姜权宇问。 “我陪陪你呗。”陈家乐道:“你看着像快死了,沈初霁说,最好不要让你一个人待着。” 姜权宇:“没这个必要。” “那你就当我无家可归呗。”陈家乐笑道:“反正你办公室这么大,我坐会怎么了?” - 温时熙深夜才睡,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中与姜权宇一起渡过的点点滴滴,像一张张稚嫩的插画,在被撕碎后,向远处飘去,年幼的他无论怎么奔跑追逐,都无法追上,只能看着那些回忆越来越远。 手机震动越过梦境,吵醒在梦中徘徊的孩子,一片昏暗的浅光中,温时熙缓缓睁开眼。 海港今日小雨,天气预报显示,会淅淅沥沥下上一整天。 温时熙迷迷糊糊睁开眼,把手机拿到眼前,看到几条连续发来的短信。 “温时熙吗?” “我陈家乐。” “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了,你通过一下,给你看点东西。” “你怎么还不加,你不会还没睡醒吧?” “快醒醒,你看了一定高兴。” “……” 陈小少爷毫无分寸,完全把短信当即时聊天连发。 温时熙看完陈家乐发来的所有骚扰短信,皱着眉回道。 “我刚睡醒,看什么?” 陈家乐光速回复:“你快加我呀。” “看林一宁。” “你不是想把他扔海里吗?” “我特意录了视频给你。” 温时熙:“……” 几分钟后,温时熙洗漱完,从冰箱里拿出面包,一手通过陈家乐发来的好友申请,三条视频很快显示在窗口里。 视频中,林一宁被一根长绳绑在造浪艇后面,看似在玩尾波冲浪,其实抱着一块冲浪板,被人在海里拖来拖去,用尽全力扑腾着,已经快淹得没气了。 陈家乐特意道:“姜权宇特意嘱咐,让我找朋友带林一宁去了帆船俱乐部^^” 温时熙看着屏幕里的人名,目光莫名失焦。 他当然知道姜权宇不会真的杀人,可这样的方式,他倒是也没想过。 不等温时熙回复,陈家乐一个人在对话框里自言自语,看着不亦乐乎。 “你刚睡醒,看消息了吗?” “你看看企业平台,姜权宇让宣传部发了通稿。” “他说没必要特意告诉你,但你既然醒了,就去看看啊。” 温时熙疑惑,一边咬面包,一边切换应用,打开社区平台应用。 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声响。 整片灰色天空弥漫在窗外,雨水模糊视线,将一切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姜氏企业的官网主页和企业账号上,同时挂着一条简短却正式的通报。 “因最近几条不切实际的消息,姜氏集团统一回复,希望部分媒体不要继续利用姜氏集团进行炒作,也希望大家不要再继续讨论他人的家庭私事。” “现正式澄清:现任董事长姜权宇先生未与任何人确立婚约,也未与任何人处于恋爱状态。以及,无论温时熙先生是否与姜家存在法律层面的亲缘关系,他也仍然是姜家的一份子,是亲近友好的一家人。” 陈家乐发完所有想发的东西,美美闭麦。 剩下温时熙一个人,坐在雨间的飘窗里。 他的视线划过婚约、恋爱,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 雨声中,温时熙又想到昨夜,姜权宇眼中流露出的寂寞。 温时熙有些不懂,什么叫亲近友好的一家人呢? 那年他们吵到最绝望时,姜权宇不是说过,不需要家人吗。 所以这番说辞,也算是姜权宇的补偿? 难道七年前他说的所有话,姜权宇每一句都记得? 听着雨声,温时熙张口,再度咬向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面包。 冰冷又硬挺的面包格外难咬,嚼不动也咽不下,只有在口中染上体温后,一点点软化,才能缓慢吞下。 温时熙转头,望向地上无人收拾的碎纸片。 原本亲手撕碎那份文件,一切束缚在他身上的链条、重压,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心一片干涸,同时十分轻盈。 可渐渐,心又在不断地雨声中,一点点变得湿润起来。 温时熙在玻璃上靠了一会,缓缓起身,走向那片碎片。 他脚步轻缓,像小心翼翼迈进记忆中的废墟,视线在纸片间游弋,望向那些溃不成句的文字。 继而,他缓缓蹲下。 第49章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份碎片承载的,是在姜家老宅,属于温时熙的七岁到十八岁。 是他寄人篱下,最孤独的三年,还有和姜权宇一起渡过的,充斥在他整个回忆里的无数时光。 一片又一片,滴滴沙沙,潺潺绵绵。 - 海港的雨下了一周有余,稍稍停歇的那天,温时熙看着骤降的气温,打电话给调琴师,通知人来家中调校钢琴。 秋末渐尽,枯黄的叶片从枝头脱落,转眼就是一片入冬景象。 程轩一直没有回维也纳,来了几次,拿来了不同口味的面包,还有温时熙想要的琴谱。 不管程轩如何进入家门,姜权宇也没有再出现,让温时熙一度疑惑,姜权宇是真的撤销了对他的监控,还是一直忍着没有来找他。 每日的深夜,温时熙坐在钢琴前。 他听着指尖的琴音,在无边的音乐的中闭上眼,偶尔觉得,他的世界里只要有钢琴,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因是协奏曲的缘故,单声部始终不够饱满,需要和交响乐队一起完整呈现。 程轩在一日午后再次到访,他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温时熙练琴。 直到第一乐章的最后一枚重音稳稳散开,不可言说的声波中,程轩眼中一片颤动的亮光。 程轩从没怀疑过,温时熙的手,是一双有魔法的手。 他当初想让温时熙随他一起去维也纳,并不单纯只是因为喜欢温时熙这个人,想要温时熙陪在身边,而是程轩始终认为,温时熙一定有能力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 沙发上,程轩想了想。 合着雨声,他对温时熙道:“前几天老师给我发消息,校乐团的汇报演出要开始了,但我听说,负责钢琴协奏曲的学生暂时出国比赛去了,没办法参加排练……时熙,你想去试试,和校乐团一起演奏这支曲子吗?” 第49章 协奏曲 温时熙愣了愣, 问道:“我?” “反正只是排练,缺了钢琴声部,指挥现在一直在用播放器和各声部和音, 你去的话, 也算帮忙了。”程轩问:“想去吗?” 温时熙坐在钢琴前,背光的角度里,那双薄唇轻轻绷起, 片刻没答话。 温时熙从没试过, 和交响乐团一起演奏协奏曲。 他弹琴时的个人风格极为浓重,从固执选择的钢琴品牌就能看出。 尽管“讨厌合奏”只是他年幼时诓骗姜权宇偏爱的假话, 可他把自己装在套子里,没想过要改变。 思考中,温时熙转头,看向下方的琴键。 可一切也都改变了,不是吗。 至少, 现在的他不再是姜家人, 那些条陈与框架, 也不该继续背在身上了。 温时熙呼出一口气, 看向程轩。 “嗯, 让我试试。” - 海港皇家音乐学院坐落在海岸线一旁, 礁石海岸衬着绛红色的校园主楼,看起来格外肃穆。 温时熙前往学校那天, 天空飘着零星小雨,若不是季风还在, 只怕很快就要变成雪片。 出门前,他站在门内,静静站了片刻。 这还是他第一次, 在脱离了原有的身份后,迈出面前的家门。 因为姜氏集团发布公告及时,几天时间,网上的议论已经完全消失。 但温时熙不觉得,这件事这么快就能过去。 雨幕中,他一路开车,驶进学校园区后,稳稳来到排练室楼外。 他停好车,踩着砖地水洼,走进熟悉的高楼。 此时的排练室里,已经有不少学生聚集。 提琴部的人正在各自微调音色,双簧管部聚集在一起讨论哨片,长笛的短音偶尔飘过,和定音鼓的颤音互相融合。 温时熙许久没见到这么多演奏者,站在门口,神情微动。 他穿着一身浅色的羊绒大衣,格纹围巾宽大柔软,遮住微尖的下巴,除了没穿校服,倒是与学生相差无几。 有人察觉到陌生面孔到来,不多时,越来越多的视线朝他投来。 那些目光大多十分复杂,只是无法继续深究,复杂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时,一道呼唤声从人群一角飘来。 “时熙,这里。” 温时熙顺着声音望去,看见程轩和梁敏老师站在一起,正在朝他招手。 他抬手回应,轻轻呼出一口气,迈步朝两人走去。 不多时,随着学生陆续到场,乐队正式开始排练。 校乐团人数众多,温时熙坐在指挥台一旁的钢琴前,转头看了看那些对他充满好奇的年轻面孔。 虽有梁敏老师安排,但温时熙只是替代原有的钢琴部学生,来配合排练两次而已。 万籁俱寂中,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空无一人的指挥席。 片刻后,灯光下,一道熟悉人影跃上圆台。 温时熙露出意外,看着突然走上指挥台的人。 诧异中,程轩没有说话,只是朝温时熙做了个收声的指挥手势。 程轩穿着简单的便服,站在指挥台上,看起来很不正式,可举手投足间,师承欧洲著名指挥大师的风采,优雅满溢厅内。 温柔目光与灯光交错,指挥家微微笑起,对他身旁的钢琴师道。 “温时熙的第一支钢琴协奏曲,当然要由我来指挥。” 包容一切声音的指挥家手中,指挥棒轻点流光。 下一秒,音符应光而出。 雨声徘徊在排练室外,顺着窗缝溢入一缕,完全细不可闻。 温时熙没有合奏经验,但他在家练了几日,原本的视奏能力也很强,和程轩一起按照原指挥设想的节奏方式来演奏,与乐团配合还算融洽。 排练到最后一次时,交融在交响乐中的那一刻,温时熙左手跨越音节,越过右手正在弹奏的主旋,轻轻拨动高音。 清脆又自由的音符中,他忽而露出一点笑意。 他身边的首席小提琴技巧高超,带动整个弦乐部,瞬间将他的琴音包裹,一齐引入拉赫笔下由音符交织而成的壮丽。 温时熙忽而发觉,他拒绝了多年的合奏,原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时间蔓上错乱,他仿佛回到几年前,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 他和交响乐团里的每一人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在用动作、和身边的乐器,阐述着属于自己的音乐。 那道浅笑停在一贯冷漠的唇边,像礁石上灵动的浪花,在雨停云散的那一刻,从日光里,刹那泛出钻石般的水光。 熠熠生辉。 同一时间,城南一所温馨的私人心理诊所,小楼静静立在雨中。 诊疗室里,一道沉稳身影坐在淅淅沥沥的窗边,与面前一脸温和的医生刚刚结束对话。 姜权宇起身,整理袖口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医生抬头,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在思量过后,开口道。 “我记得,在你决定回国前,我就在电话里提醒过你。” 姜权宇闻言,停步转身。 医生:“如果你执意靠近温时熙,无论是你、还是他,都会非常痛苦的。” 姜权宇微微敛目,想到温时熙那些有关狗和笼子的比喻。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姜权宇道。 医生:“我只是想再一次提醒你,做对你们都好的选择。” 姜权宇沉默片刻,锋利的眼角布满寒霜。 平心而论,他已经按照温时熙的话,把那些监视全部取消,只留了最后一点关注,只为了知道温时熙每天都有好好回家,仅此而已。 姜权宇:“沈初霁,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医生一脸温和,无视了姜权宇话里不快,微笑问道:“就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一点安眠药,陈家乐说你们每天都忙到很晚,没什么时间休息。” 姜权宇皱眉,听着对面人话里的揶揄。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出房间。 - 一连两天,温时熙都来到学校,陪后辈们一起排练。 他高超的演奏实力,使得第二天排练室门口,一时挤满前来围观学长的学生。 排练到一半时,梁敏老师突然接到电话。 那名在博洛尼亚参加比赛的学生顺利进入后半赛程,可根据赛程安排,他已经确认无法赶回海港参加汇报表演。 突然接到缺员消息,校乐团一片哗然,梁敏老师立刻打电话,联系替补学生前来参加排练。 十几分钟后,替补学生匆忙赶来,可弹奏之下,错音频频,显然没有好好练习。 温时熙坐在角落看热闹,看到首席小提琴忍无可忍,拒绝继续排练,扬着头离开排练室。 程轩一脸无奈,递给温时熙一瓶果汁。 程轩:“梁敏老师说,再去找个替补。” “拉二的确很难。”温时熙拧开瓶盖,浅浅抿了一口,皱眉道:“如果原定的替补都弹成这个样子,要梁敏老师再找一个学生顶上,有点强人所难。” 第50章 程轩转头,看温时熙,突兀问道。 “你想弹吗?” 温时熙眨眨眼:“我都毕业好多年了,怎么做汇报表演?” “那就要看校乐团,到底能不能接受因为一个钢琴声部,从而拖垮整个演奏。”程轩道:“你也说了,拉二很难,国内许多乐团经纪人都会来看汇报表演,总不能拿这样的东西出来。” 程轩说着,又问了一遍:“你想弹吗?” 温时熙低头想了想,在模棱两可的心声中,犹豫道:“如果梁敏老师找不到人的话,我可以试试。” “不对。”程轩道:“我是问,温时熙,你想弹吗?” 发问中,沉淀在骨子里的温和与教养,使程轩看起来一点也不咄咄逼人。 他只是引导一般,想让温时熙说出那个肯定的答案。 两人不远处,一时传来梁敏老师的争论声,还有其他声部的闲聊,听起来有点喧闹。 温时熙望了望不远处的乐团,指尖余烫,还残留着刚刚的触觉。 他想了一会,慢慢回头,看着陈轩脸上平和的笑意,缓慢地点了点头:“嗯,想弹。” - 小雨下到排练结束,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温时熙开车回家,程轩蹭车,和温时熙一同回市区。 行驶中,温时熙感觉到手机突然震动。 红灯的间隙,他拿出手机看了看。 随着阅读,温时熙眉心微蹙。 姜敛身边的刘秘书发消息来,提醒他需要尽快搬出现在的公寓。 他居住的平层公寓落在姜敛名下,当时搬出老宅时,也是姜敛明里暗里催促他尽快离开,甚至大方地交出了密码和钥匙。 他手里还有些钱,只是要找个能放下钢琴,弹奏时也不会打扰邻居的房子,可能要跑上几天。 程轩坐在副驾,拿着笔,正在后辈的总谱上写批注,提出一些自己认为可以优化的建议。 不多时,他见红灯变绿,温时熙却还没有起步,唤道:“时熙?” 温时熙回神,在后车的催促声中,放下手机继续开车。 程轩有点奇怪,问道:“怎么了?” 温时熙摇摇头,一边开车,一边问道:“原本负责演奏的钢琴部学生,怎么会这么大胆,在汇报演出这样的场合放鸽子?” 程轩:“那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如果这次能在博洛尼亚得到奖项,会是伯乐帝大赛最年轻的演奏级获胜者,和这样的称谓相比起来,一次校乐团的汇报演出,的确算不得什么。” 温时熙手肘撑在车窗边沿,摸着下巴道:“后生可畏啊。” 程轩想了想,公正评价道:“他是不错,但比起你来说,还差得远。” 温时熙虽然没什么过高的奖项经历,但从两天的排练也不难看出,仅仅是试排,所有学生都对温时熙这个学长毕恭毕敬。 温时熙的水平,早已不在目前公开赛事奖项可以定义的范围内。 程轩:“虽然梁敏老师没说,但我觉得校乐团会同意让你参加演出。” 温时熙歪头:“是吗?” “没有人会放着温时熙不要。”程轩诚然道:“去选择其他钢琴家。” 雨滴轻打在车顶,声音杂乱交错。 程轩在安静又嘈杂的心情中坐了一会,几经犹豫,蓦然开口问道。 “时熙,你真的不想出国深造,成为一名更好的钢琴家吗?” 温时熙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握,片刻后,开口道:“你上一次走时,好像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程轩:“我还是觉得,你留在海港太可惜了。你应该和我一起出国,去见更多更好的演奏家,把你的音乐告诉所有人。我真的从来都相信,你是可以站上顶峰的。” 车内空气系统滤走寒凉潮气,呼吸间一片干燥的热意。 温时熙沉默了一会,口吻平静又自然,问道。 “程轩,比起这个,你先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喜欢我的钢琴,还是因为喜欢我的钢琴,所以才会喜欢我?” 程轩听到温时熙的话,拿笔的手停在原地。 车辆不断行驶,轻晃着车内两人。 温时熙见程轩不说话,问道:“这么难回答,是因为你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程轩:“……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会这么直白问出来。” 温时熙:“老实说,你去维也纳的那天,我就把你拉黑了。” 程轩指尖微动,心停一瞬,继而,他很快道:“我知道,你一向都是这样的。” 温时熙:“那你为什么还要特意跑回来找我,还一直赖在海港不走,莱森交响乐团的常任指挥一直不归队,不会出问题吗?” 程轩:“暂时还不会出问题。” 温时熙:“暂时还不会,那就代表很快会了吧。不要因为你是西蒙尔特大师的弟子,就任性成这样啊。” 程轩闻言,露出笑意:“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被温时熙说任性。” 温时熙:“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去机场。” “大概在汇报表演之后。”程轩道:“下周一或周二。” 温时熙:“嗯,我有时间,你订好机票告诉我。” 雨声中,程轩听着温时熙清冷的口吻,心一点点沉下。 复杂的情感交杂在心底,面对遥不可及的幻想时,素日温和优雅的表壳,被钝刀划开一道口子。 车内的沉默,一直到小区门口才停歇。 两人互道再见,程轩拉开车门下车,撑着伞站在车门边。 伞下一片阴影,使得本就昏暗的天,好似更暗了些。 程轩关上车门,却一时没有迈步离开。 继而,在温时熙驾驶起步的前一秒,程轩俯身,敲了敲布满雨滴的车玻璃。 温时熙闻声转头,车窗缓缓下沉,露出窗外的雨帘,与程轩满布温柔的脸。 程轩想了想,温和道:“时熙,不管我什么时候离开,我始终认为,无论如何,你应该生活得更幸福一点。” 低音流淌而出,就像操控音乐时那样,带着瑰丽的向往。 温时熙坐在昏暗车内,看向程轩开合的嘴。 程轩的脸带上恳切,仿佛面前的车此时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能留住温时熙的东西向来不多,他更是什么都没有。 只除了,他知道温时熙有多么爱钢琴。 以及,他作为一名指挥家,在刚刚那一支协奏曲里敏锐察觉到的,潜藏在琴音里的向往与憧憬。 程轩温柔笑起,夹杂着恳切,嗓音无比认真。 “时熙,再考虑一下吧……汇报表演之后,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去维也纳。” 第50章 名片 排练进行到第四天, 校乐团终于做出决定,如果那名同学无法在预定时间返校的话,将由已经毕业的温时熙担任钢琴声部, 出席汇报表演。 温时熙猝而忙碌, 一连几天,每每结束排练回到家里时,天色都已暗下。 充斥在音乐的包围里, 温时熙一度充实。 只是很偶尔, 他在指挥与其他声部进行沟通的空闲时间,看着面前的琴键, 会莫名去想,姜权宇现在在做什么。 姜权宇所在的、那片由金钱、权利所灌注而成钢铁丛林,是他无法挤入,甚至无法想象的世界。 他不想试图去操心姜权宇每天有多辛苦,只是偶尔好奇, 姜权宇的总裁办公室里有那么多人, 为什么还连打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或者说, 其实比起没有时间, 也许更重要的原因, 大概是姜权宇根本没有联系他的理由。 黄昏时分, 温时熙开车到家,拎着路上买的面包, 一路乘坐电梯上楼。 继而,他在自己家门口, 看见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陈家乐穿着一身正装,正在靠在他的家门上打游戏机。 电梯打开,引来陈家乐的目光, 他见温时熙回来,笑吟吟打招呼。 “hello~” 温时熙疑惑极了,向家门走去:“你怎么在这?” 陈家乐喜滋滋:“我们不是加过好友了吗,我来看看我的好朋友。” 温时熙自问,真的很不擅长对付陈家乐这种性格的人:“……如果没事的话,希望你不要再来了。” “别啊。”陈家乐连忙道:“你忙完了吧,跟我聊聊。” 温时熙按密码开门,继而,他迈步进屋,留了个门,问道:“你想聊什么?” 安静的公寓里,温时熙走进客厅,路过餐桌时,把手上的面包袋放在桌子上。 陈家乐跟在他身后,朝袋子里看了看,问道:“你晚饭就吃这个?” 温时熙:“嗯,怎么了?” 陈家乐:“看着挺好吃的,能分我一个吗?” “……行。”温时熙打开空调,随手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你要和我聊什么?” 陈家乐从面包袋里掏了个粉色的巧克力面包,一边拆包装袋,一边道:“你最近和那个叫程轩的朋友联系很频繁,还要一起在学校演出?” 第51章 温时熙皱眉,站在沙发前,沉默着看向陈家乐。 “我后悔了。”温时熙板着脸,突然道:“我不想给你面包吃了,放下我的面包。” 陈家乐闻言一愣,举着面包的手停在原地,呆呆问:“为什么?” “对于你们来说,监视别人是不是真的很有意思?”温时熙双手抱臂,望着死机的陈家乐:“所以姜权宇并没履行答应我的话,是吗?” 陈家乐沉默片刻,感觉这事有点乌龙。 他一手掏出手机,操作过后,调出一条朋友圈。 陈家乐把屏幕举给温时熙:“有没有可能,我前男友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是他发了朋友圈,我才知道的。” 僵持中,温时熙视线扫过陈家乐的手机。 温时熙:“……” 温时熙:“这么巧?” “不然呢?”陈家乐道:“我只是前男友比较多,分布比较广,又不是变态。” 温时熙晲了一眼陈家乐手上的手机,糟心地呼出一口气。 陈家乐:“面包呢?” “吃吧,反正你都打开了。”温时熙有点烦,身体重新放松,缓缓坐到沙发上,问道:“那你来找我干嘛?” 陈家乐咬着面包走向沙发,在温时熙对面坐下:“老实说,是为了乐园项目。” “这个项目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温时熙道:“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你和我的项目主理人,可太有关系了。”陈家乐:“我得保证姜权宇不出任何状况,才能让项目顺利进行,最终拿到应有的分红比例。” 温时熙:“那你应该是多虑了,他最近并没有联系我。” 姜权宇留下一个霸道至极的吻,继而离开,几乎无影无踪。 陈家乐:“我知道,他忍得好着呢。” 温时熙闻言,眉间轻动,问道:“忍?什么意思?” 陈家乐嚼嚼面包,待完整咽下后,才慢悠悠道:“就是他忍着不联系你,以防你们俩又因为什么过不去的陈年破事,莫名奇妙地吵上天。” 温时熙听着陈家乐的话,一脸冷意,一时没说话。 陈家乐几口吃完面包,将温时熙脸上的不快仔细看过,觉得温时熙生气时,简直和姜权宇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家乐换了个话题,又道:“程轩买了一张下周二直飞维也纳的机票,这你知道吗?” 温时熙:“我知道。” 陈家乐:“那他预定了同行人座位,你也知道吗?” 温时熙闻言,轻轻皱起眉。 “反正不管你知不知道。”陈家乐问:“你有没有好奇过,七年前姜权宇为什么会去华盛顿?” 突如其来的发问,像一位不合时宜的客人,在毫无准备中猝然来访。 温时熙指尖蜷起,呼吸不动声色地停了片刻。 空调热风在空气中流转,一点点驱散寒凉水气,带出暖热的燥意。 温时熙:“我没好奇过,也不想知道。” 陈家乐看着温时熙纹丝不动的脸,把手上的面包袋握成小团:“你面包挺好吃的。” 温时熙:“……你说话一向这么颠三倒四吗?” 陈家乐耸肩:“我就是随口一问,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 陈家乐说着,把面包袋捏在手心,另一手抬起,从前襟的口袋里抽出几张名片。 他把名片举到眼前,依次看过后,拿出其中一张,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你和我都不知道,但有人知道。我吃了你的面包,这个就作为朋友间的礼物交换,留给你吧。”陈家乐的指尖轻压在名片上,神情难得认真,望着温时熙的眼睛:“不管程轩的同行人是谁,我都希望你能认真想好,再做出任何决定。” 在陈家乐跳脱的声音中,温时熙视线下敛,望向那张名片。 事过多年,他早已经接受,不想再去追究,姜权宇到底为什么离开他。 大伯曾经告诉他,姜权宇会这样对他,是因为在姜权宇心里,他们之间天差地别的身份悬殊。 关于这句话,温时熙不解过、怀疑过、怨恨过、迷茫过,最后只能逼着自己渐渐淡忘,不再去追究任何没有意义的原由和因果。 可现在,陈家乐吃了他的面包,突然给他留下这样一张名片。 陈家乐一向风风火火,放下名片后,在温时熙的客厅里转了转,继续几句闲谈,很快告辞离开。 他离开时,落地窗外的云稍稍散开,晚霞一片一片,格外浓艳夺目。 温时熙从沙发上起身,踩着一地红光,慢慢走到那张名片前。 七年前,姜权宇离开的理由…… 温时熙没有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拿起那张名片,甚至只是放在眼前看一看。 犹豫不决的失神,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排练期间。 “时熙,时熙——”程轩的声音闯进纷乱脑海,在温时熙弹出第五个不该出现的错音时,带上一点疑惑。 随后,指挥给了十分钟休息,温时熙坐在钢琴前,接过程轩递来的果汁。 程轩:“时熙,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在状态,不舒服吗?” 温时熙摇头,他放下果汁瓶,站起身,淡声道:“我没事,我去打个电话。” 温时熙说着,迈步走出排练室。 安静的走廊尽头,温时熙掏出手机,看了看窗外的海面。 他还是没想好,要不要去找名片上的人。 可他知道,他不能再这么分心下去了。 通话拨出,短短几秒,被对面人接起。 电波中一时安静,不多时,低沉声音隔着遥远距离传来。 那道声音带着一点茫然,像是不确定到极致,只能这样问出一个简单的名字。 “……温时熙?” 温时熙轻捏手机边缘。 “姜权宇。” 听见熟悉的声音,电波那头顿了顿,犹豫了片刻,声音带着克制过后的低沉,问道。 “有事吗?” 温时熙望着海面:“你现在在做什么?” 同一时间,集团会议室中,十数人安静无声,等待姜权宇挂断电话。 姜权宇却稳稳道:“没做什么,你……有什么事找我?” 温时熙实话实说:“我没事找你。” 严格说起来,他只是想从那样的犹豫中解脱,停止去思考,要不要得到一个迟到的答案。 温时熙垂目,看着近处的窗框,轻轻皱眉,又道:“我挂了。” “等等。”姜权宇开口,飞快地叫停。 继而,两人各自等了片刻,直到姜权宇确认温时熙没有挂断电话,才又顿了顿,问道。 “你呢,你在做什么?” 会议室里,助理朝众人挥手,示意众人先离开片刻。 温时熙:“嗯……刚刚在弹琴,现在在休息。” 随着他的话,姜权宇的一点笑意漫在电波间。 会议室里的人渐渐离开,低沉声音一如既往,问道:“累吗?” “不累。” “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 “还要练吗?” “嗯,再练一会。” 温时熙答着,头微微下垂,手搭在窗框上,轻轻捏动木质边缘。 见姜权宇的发问告一段落,温时熙轻轻吸入一口气,问道:“姜权宇,你很忙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问着,捏动窗口的手指微微用力,嗓音冷了些,又问:“是因为上次你说过不许我不接电话,但你给我打电话时我却没接,所以你又生气了吗?” 会议室里,姜权宇握着手机,神情微微一怔。 片刻后,姜权宇道:“不是。” 温时熙皱眉:“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的问题实在过于任性,使得电话那头的姜权宇一时没说话。 很快,姜权宇道:“会给你打电话的。” 温时熙:“那我要是不接呢?你还会打吗?” 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姜权宇抬手,抵在眉心处,轻轻阖了阖眼,露出一点无可奈何。 他缓缓开口:“温时熙,我说过,不许不接我的电话。” 温时熙捏着窗框,眨了眨眼。 “哦。” 他终于松手,放开无辜的窗框:“我的确有事找你,想问你个问题。” “嗯。”姜权宇道:“什么问题?” 温时熙想了想,把选择权交给姜权宇自己:“我有件不知道要不要去做的事,你认为我要去吗?” 电话那头的人想了片刻,猜不出温时熙到底在说什么事。 只是姜权宇想到,温时熙刚刚离开姜家,无论去哪里,也许都会不顺利。 “这不像温时熙会问出来的问题啊。”姜权宇声音沉稳,在宽大的会议室里,静静地回响:“收起你那些多余的顾虑,你想做,就去做,有我在。” 男声说着强硬至极的话,听起来却痒痒的。 第52章 从小到大,姜权宇告诉过温时熙很多次,不管他想做什么,也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哥哥在,就不需要害怕或犹豫。 礁石之上的窗沿中,温时熙望着海岸。 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直延绵到天边,一望无垠。 温时熙:“……嗯,我挂了,我要继续练琴了。” 姜权宇沉默片刻,道:“好。” 温时熙放下手机,又看了通话界面一眼,轻点屏幕,挂断电话。 通话结束的提示窗口经停几秒,很快消失无踪。 温时熙将手机放进衣服口袋,继而,指尖轻动,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 窗外溢入的浅光照在名片上,给卡片蒙上一层珠光般的质感。 视线停留在名片下方的地址,安静中,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 - 排练照例在黄昏时分结束,温时熙把程轩放在市区入口,车头调转,驶上跨城高架。 海港南城发展较早,到处都是楼层不高的矮楼,街道却也十分干净,看起来像朴素的沿海小城。 温时熙按照地址,来到一栋心理诊所前。 洁白小楼立在阴天的黄昏傍晚,由夜色镀上一层浅紫,格外优雅漂亮。 温时熙停好车,在车里又坐了一会。 他知道,按理来说,他应该先打电话预约好,确保名片上的那位医生有时间见他。 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见名片上的人。 温时熙想:如果他来了,那个人在,恰好可以让他问出想问的话,那就算是老天也选择让他知道,这样更好。 温时熙推开车门下车,迈步走进楼中。 私人诊所关门很晚,前台的护士见到有人前来,站起身,朝他和善问道。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温时熙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名片。 “没有,但我想问下,这位医生现在在吗?” 两分钟后,温时熙被请进面诊室内。 坐在书桌后的医生看起来十分年轻,见到有人进屋,停下正在打字的手,转动座椅,看向温时熙。 继而,医生神情微微变化。 温时熙坐到书桌对面,等到接待的护士离开后,看了看对面的医生,又看了看书桌一角摆放的烫金名牌。 “沈初霁” 昨夜无法入眠时,温时熙在搜索引擎里查过这个名字。 国内著名精神科医生,首都医科大学本硕连读,而后又在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攻读了医学博士,曾数次国际著名期刊发表文章,是国内精神病学领域最年轻的领军专家。 温时熙:“你好。” 沈医生将温时熙上下看过,问道:“你好,最近生活中有什么困扰的事情吗?” 温时熙掏出手机,打开药名的搜索界面。 是在游轮上,他曾经在姜权宇床头看过的药。 “我家人在吃这种药,我想问一下,这是治疗什么的?” 沈初霁接过温时熙递来的手机,看着屏幕里的内容,静静想了几秒。 继而,沈医生抬头,亲和问道。 “原来温先生今天过来,是想问我有关姜权宇的事?” 第51章 姜权宇 温时熙双眼微睁, 露出一点诧异神情。 沈初霁温和笑起:“不用意外,可能你已经没印象了,但在你小时候, 我去老宅找姜权宇时, 曾经见过你几次。” 温时熙闻言,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然握了握。 温时熙:“那……姜权宇到底生了什么病?” “关于这个……”沈初霁亲和道:“照理来说, 我不能把病人的身体情况, 告诉给不相干的陌生人,很抱歉。” 温时熙轻轻抿唇, 眉心也微微皱起。 温时熙:“你不是在老宅见过我吗?” 沈初霁嘴角微抬:“虽然我不喜欢看新闻,但不代表我不会上网。” 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知道,温时熙和姜权宇,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温时熙轻蹙的眉头更深一分,胶着在一起。 随即, 温时熙坐了片刻, 从椅子上起身。 “好吧, 我知道了, 打扰了。” 沈初霁看着眼前干脆起身的身影, 靠入身后的椅背, 眼里的笑意幽暗潜藏在斯斯文文的眼镜后方。 沈初霁饶有兴趣:“怎么你们一家,一个两个都是急性子?” 温时熙:“你不是不能告诉我吗?” “但我们也可以聊点别的。”沈初霁道:“你没有别的想问的?” 温时熙:“没有。” 干脆利落间, 沈初霁看着温时熙转身,朝房门走去。 很快, 和煦嗓音飘荡在面诊室内。 “但或许,你想知道姜权宇七岁时的梦想是什么吗?” 温时熙脚步停下,疑惑看着面前的房门。 姜权宇……七岁时的梦想? 温时熙默默回头。 老实说, 温时熙不太能想象姜权宇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七岁的话,个头大概到他的腰侧? 沈初霁见温时熙回头,欣然微笑,一手指了指温时熙刚刚坐过的椅子。 几秒后,温时熙坐回椅子上。 隔着桌子,他看向对面医生的脸。 少时的沉默后,沈初霁没继续卖关子,直白道:“小的时候,姜权宇就想离开姜家,他最大的梦想,是离开那些别人强加给他的一切,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温时熙疑惑:“他不想做继承人?” 沈初霁:“几乎每个有能力的人,都不会愿意直接接受别人的东西,也不会相信这样的馈赠。从十三岁左右,姜权宇开始接触公司事务,他就一直在谋划,在不让任何人失望的前提下,从姜家离开,创立属于自己的事业。” 低声诉说中,温时熙露出一点茫然。 他从不知道,姜权宇有这样的计划。 “说起来,这也许和他母亲临终前的话有很大关系。”沈初霁道:“那时候,他的母亲在巴黎演出,姜权宇一同前往。可就在演出前,他的母亲在前往歌剧院的路上遭遇车祸,抢救了很久,直到姜权宇赶到医院,才最终过世。她在临死前,告诉姜权宇,不要相信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家人’。所以说起来,姜权宇其实,一直很想离开姜家。” 温时熙眉头紧锁:“姜权宇的母亲……是在巴黎出车祸去世的?” 沈初霁将温时熙的表情看过:“看来你真是有很多事不知道啊。” 温时熙轻轻咬牙,觉得这很不合理:“如果姜权宇想离开姜家,没有人能阻止他。” “是啊。”沈初霁反问道:“那是什么让他犹豫、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呢?” 桌子下方,温时熙的手一点点握起。 沈初霁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虽然我刚刚说不能把病人的身体情况告诉给不相干的陌生人,但其实,姜权宇目前没有任何精神疾病,艾玛斯汀只是为了缓解他的焦虑症状,可以让他在某些时候,感觉更舒服一点。我想,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姜权宇这样的人会焦虑,对吧?” 心理医生的声音带着徐徐引导,一点点说出温时熙的疑问,再一点点解答。 “自从姜权宇的母亲去世后,那栋老宅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佣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用眼神去审判一个孩子到底有没有资格做姜家的掌权人。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你认为他该成长成什么人?其实他的梦想,在我看来,只是一份从小缺失、从没有得到过的、不被置疑的安全感。” 十几年前,姜权宇也只是一个刚刚失去母亲,就被强行带往主楼,开始接受严格培训的孩子而已。 沈初霁说着,看向温时熙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我知道在某种情景下,尤其是在对立的情况下,我们很难感同身受地去理解另一个人。在你心里,你觉得姜权宇无所不能,所以其实你没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人看待过,也没考虑过他的无能为力、而你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对吗,温先生?” 温时熙轻轻咬牙:“如果你认为我需要与他感同身受,那最起码,他也要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啊。” 沈初霁微微敛目,轻轻吸入一口气,问道:“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你是不是会觉得,姜权宇是个非常自我、并且控制欲很强的人。” 温时熙:“嗯,所以这不算是某种人格障碍吗?” 沈初霁粲然一笑:“当然不是,这只是人的不同性格。姜权宇不是npd,他只是很矛盾的焦虑性依恋而已。对姜权宇而言,你就是他在生活中找到的,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姜权宇和我说过,七年前,你要离开他和另一个beta去巴黎。” 温时熙直起身子,眼中露出错愕:“什么?” 沈初霁:“其实早在七年前,姜权宇就已经做好所有准备,只要启动资产重组,就能将姜家的产业合理划分,交由合适的旁系亲戚分别管理。他为这个梦想努力了十二年,无论多么遥不可及、多么辛苦,他都没有一天想过要放弃,他离他的梦想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带着你一起离开了。” 第53章 温时熙喉咙一片发紧,他既缓且慢地,挤出几个干哑的音节:“可他一个人走了。” 沈初霁双手抱臂,看着温时熙的脸:“所以,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是你想知道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权宇又为什么要离开吗?” 温时熙点头,继而,他补充道:“但还请沈医生不要继续卖关子,说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沈初霁笑道:“这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内容?” “你说我对姜权宇很重要,他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带我离开姜家——”温时熙道:“可姜权宇不是那样做的,他差点杀死我,而且我一睁开眼,他就已经离开了。” 沈初霁听着温时熙微仰的声音,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摩挲。 “温先生。”沈初霁问:“你真的认为姜权宇是个不值得相信的人吗?” 温时熙的眉心死死拧在一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初霁:“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的角度,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多少误会,又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可我所知道的事实是,七年前,姜权宇因为不能接受你和别人离开,猝发易感期,他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况下,对你进行反复标记,把你催化成一名omega,从主观意识上来讲,他从来不是想要杀死你,只是不能接受你的离开而已。” 沈初霁说着,抬手安抚道:“不过、当然,我知道他的行为非常恶劣,所以他在清醒后,同样非常自责。” 温时熙:“所以他自责的方式,是飞去华盛顿?” 沈初霁笑道:“他只是知道你想和别人走,就发疯成这样,怎么可能会主动离开你。是你们的爷爷,他知道姜权宇竟然做出对弟弟进行标记的荒唐事,大发雷霆,要把你送到姜权宇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拨开那些伪装,没有人是天生的上位者。 二十五岁的姜权宇,没办法在爷爷面前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但姜权宇知道,犯错的人是他,不能让温时熙受到惩罚。 “姜权宇答应你们的爷爷,放弃资产重组,正式接手姜家,并且不会再见你。当然,还有一张对赌协议,他必须用更高的回报,来换取把你留在姜家的可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知道他做错了,而且……”沈初霁顿了顿,欣然笑道:“那时他和我说,温时熙很在意家人,所以无论让他放弃什么,他都不会让你失去这个家的。” 沈初霁说着,深吸一口气。 “让我来想想。”沈初霁伸出手,摊开掌心:“一个从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没有一丝犹豫,放弃了自己努力十二年,唯一能得到救赎和安全的梦想,都只是为了让他的弟弟能留在姜家。他完全不相信家人,派了无数人监视你、同时保护你,却还是一心尽力呵护着你所相信的东西。温先生,您的哥哥,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所不能了,对吗?” 随着提问,温时熙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能听懂沈初霁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很难把他们串联在一起,只在模模糊糊间,想起姜权宇说过的一句话。 “温时熙,你也许不知道,你打乱了我很多计划。” 温时熙的呼吸一时轻浅,像游离在身体外,想透过时光,再去看看那些与姜权宇一同渡过的每分每秒,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姜权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在那些他不知道地方,都做了什么、又想了些什么呢? 一片安静的面诊室内,胡桃木桌面一片暖色,映着温时熙沉默的脸。 沈初霁给了温时熙漫长时间去接受,继而,他再次开口,问道。 “来都来了,除了七年前的事,你还想花点时间,听听姜权宇这七年是怎么过的吗?” 温时熙嘴唇轻动,低声道:“我们见面时,他说,他过得很好。” 沈初霁抬手,摸了摸鼻子,将脸上不自然的异色收敛。 很快,沈初霁道。 “嗯,如果崩溃到连续两个月无法进入睡眠、体重骤减三分之一、短期记忆力几乎完全消失……也算‘很好’的话,那的确是很好。” 第52章 依赖 无数个的夜晚中, 姜权宇一个人静坐在深夜里,身形消瘦孱弱,记忆破碎荒芜, 甚至回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找不到温时熙, 找不到任何出口。 唯一可以让他舒服一些的方法,就是看沈初霁带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温时熙,有十岁时的、十二岁时的、十七岁时的, 有正在弹琴的、正在喂小马pony的, 还有正在和他说说笑笑的。 温时熙仰头,露出莫名神色:“你说什么?”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姜权宇很矛盾的焦虑性依恋。”沈初霁道:“你好像还是不懂,你对姜权宇来说,到底是什么。以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你是他唯一成真的梦想,是他在那栋老宅里、在他的前半生里, 唯一完整拥有的东西。他放弃一切, 接受爷爷为他定制的人生, 自愿停留在令他窒息的生活里, 同时又必须离开你——那段时间, 以我的经验, 他除了能感觉到心脏是跳动的,其他一切都是死的。” 沈初霁说着, 微微笑了一下:“无论是家人之间的亲情、还是友谊、甚至爱,对人类来说, 都是中层、甚至高层次需求。但对姜权宇来说,你是他最底层的生存需求,就像空气、食物和水一样, 人长期处在生存需求得不到保障的环境里,一定会疯的。就算姜权宇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欲望,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其实一直处在恐惧、甚至绝望中。” 空气中回荡着香氛味道,带着宁静心神的作用。 沈初霁作为心理医生,声音十分温和,在阐述时,脸上也一直带着亲和的笑意。 可那些话,却像一双无法挣脱的手,轻轻托住温时熙混乱的心。 “所有人格、心理意识的形成,大多与童年环境、成长经历脱不开关系。我听姜权宇完整叙述过你们之间的事,所以我觉得,这种人生濒临毁灭的感受,你应该能懂。可你和他的区别在于,你在经历人生的重大痛苦时,虽然年轻,但毕竟已经成年。可姜权宇,他失去母亲,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候,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那时你甚至都没有出生,根本没有人能救他。” “诚然,因为家庭背景,导致他的价值观和常人有很大区别,但在我看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而已。” 温时熙坐在椅子上,空气中的安静仿佛离得很远,只剩不远处一道不轻不重的钟摆声。 “那他……”温时熙轻声问道:“现在,痊愈了吗” “最初是靠大量的安定剂,配合经颅磁刺激疗法,才使他没有完全崩溃。后来我飞到美国,和他一起居住了半年左右,他才开始渐渐恢复。” 说到这个,沈初霁抬手,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说来很愧疚,一开始,我和众多医生都没有找到对姜权宇有效的疗法,直到有一天,我告诉他,就算只是为了让温时熙得到更好的未来,他也必须学会在温时熙不存在的世界里生存。” “有人说‘焦虑依恋是人类爱情的天花板’,但其实,无论是患者自己,还是被依赖着的那个人,都是非常痛苦的。” 姜权宇知道,他的失控、他对温时熙造成的那些伤害,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他决定接受失去你时,我试着告诉他,他可以憧憬于任何事,无论是学习、工作,兴趣爱好,或者某一个季节、某一段音乐、某一个国家,甚至是酒精、一切让人上瘾的东西。我企图教会他,他必须从这个世界的任何事上得到爱,而不能只盯着一个人……” “在这期间,他表现得非常配合,甚至根据我制定的计划,去听华盛顿的每一场钢琴演奏会,接触不同的钢琴家、不同的音乐,去不断克服、面对与你有关的一切事物,并学会接受那些失落与痛苦。” 沈初霁一脸平静,只稍顿了顿,诉说自己的失败:“可直到最后,我花了七年时间、他也花了七年时间,我们分别花尽所有心思,事实结果,却只是他一心抢来了姜老爷子手中的所有股份。我想,在他的心里,除了你以外,其实他从没想过去凝望其他任何东西。” 沈初霁摇摇头:“这是多么可怕的依赖啊,温先生,老实说,你应该会感到很恐惧吧?姜权宇回国后的这段时间,你的感觉怎么样?” 温时熙想了想,答道:“如果除去他说要我和他安排的alpha结婚、把我关在笼子里、不许我离开海港之外,其他还算正常。” 沈初霁闻言失笑,笑声格外和煦,很快,他收敛笑意:“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这已经是姜权宇用尽全力克制的结果了。” 温时熙皱眉:“如果我帮忙的话,他会恢复得更好一些吗?” “不不,我想你误会了。”沈初霁道:“现在的姜权宇,精神状态没有任何问题,我说了,这只是人的不同性格而已,治疗是没有效果的,只能靠他自己改变。” 第54章 温时熙:“但很难改变……是吗?” 沈初霁:“确切来说,经过数十年演变而来的性格,我不认为他能改变。” 沈初霁说着,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作为一名医生,沈初霁的声音带上一点无可奈何:“而且,姜权宇是不会放手的,如果可以放手的话……那他的这七年,又算是什么呢?” 温时熙:“你说的这些,我其实什么也不能做,是吗?” “温先生。”沈初霁道:“先不说你对姜权宇到底还有没有感情,但就算是最完整的爱,爱也不能解决一切。就算有一天,他表面完全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和你相处,但对他而言,也无非是不断克制欲望,对你而言,也是生活在如履薄冰的未知中,这对两个人来说,和受刑有什么区别?” 仅仅只靠爱就能改变、甚至拯救一个人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沈初霁:“如果你问我的意见,从医生的角度,我其实一直在劝姜权宇不要回来。虽然七年的时间没能让他改变,但也许下一个七年,或再下一个七年,姜权宇就能学会从其他事物上得到内心的充实。至少在我看来,这是唯一对你们双方都好的方式。” - 月上正中时,海港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漆黑的房间里,温时熙独自一人坐在钢琴一旁的飘窗上,脚边放着那只小时候姜权宇送给他的玩具小熊。 万籁俱寂中,他额头抵上玻璃窗,眺望无边夜色。 黑暗、寒凉、不可遥望。 温时熙终于知道,原来姜权宇所在的深海,是一片什么样的地方。 姜权宇所有饱含隐忍的表情、和那些他听不懂的话,也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玻璃窗反射幽光,温时熙望着反光中的自己,眼里一片寂寞。 灵魂的墓园里,姜权宇还站在他们分开的地方,七年以来,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记忆变得清晰又模糊,夹在两者中间的,一颗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心。 这时,手机在深夜最暗的时刻响起。 震动声在昏暗中动荡,推动房内凝固的空气。 温时熙拿起手机,看向屏幕上显示的文字。 月光中,他的双唇轻轻张开。 几秒后,接通的那一刻,星光轻闪而过。 男人的声音带着疲惫,应是格外想了许久,才按照约定,给温时熙打来电话。 呼吸轻响间,没有寒暄的开场,只有一道没有意义的轻问。 “温时熙,怎么还没睡?” 温时熙望着窗外的天。 他没有回答姜权宇的问题,他只是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认真地问道。 “姜权宇,你现在在做什么?” 从沈医生那里离开后,温时熙一直在想。 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时光里,姜权宇的每一天,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 治疗、工作、听音乐会? 还是想他、想他、像个疯子一样的想他? 姜权宇的声音低缓出来:“我刚刚忙完,本想早一点给你打电话的,但有个会议。” 温时熙轻轻阖眼:“今天很忙吗?” 姜权宇的声音带上一点笑意,几乎细不可闻。 姜权宇:“什么时候开始,温时熙也会关心人了?” 温时熙嗫嚅道:“没关心你。”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姜权宇问:“还在练琴吗,我应该说过,不许你晚上练琴,真的很吵。” 许多年前,呱噪又迷惘的琴声,从小院一直传到主楼,将两个人连接在一起。 温时熙低着头,轻轻阖眼,再睁开时,嗓音一片沙哑。 “姜权宇,我周日有演出,晚上七点,在学校礼堂,你能来吗?” 姜权宇疑惑道:“学校礼堂?” “嗯。”温时熙声音浅浅:“我会和学校交响乐团一起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 姜权宇停顿片刻,问道:“协奏曲?” 温时熙:“嗯,协奏曲。” 姜权宇想了想,问道:“是有人要挟你去弹的吗?” 温时熙无言,险些失笑。 “没有人要挟我。”他道:“是我自己想弹的,我已经和校乐团一起排练了好几天,我很喜欢这支曲子。” 温时熙说着,又问了一遍:“姜权宇,你来吗?” 来听一听,那道寻找了七年替代品,却仍然没有被忘怀的琴音。 须臾的空白间,姜权宇的呼吸声漫长又沉重。 “好。”姜权宇道:“我会准时到场。” 温时熙捏着小熊耳朵,双唇轻轻抿起。 温时熙道:“你不要迟到。” 昏暗的酒店卧室内,姜权宇走到窗边,眺望夜色。 他的眼中,是一片从未消融的永夜,却在望着某一个方向时,泛出萤火般的星光。 “我不会迟到的。”姜权宇道:“在你上台的那一刻,你一定能看到我。” 简短的道别后,电话挂断在午夜时分。 手机屏幕光源消失的那一刻,温时熙的眼中漫上夜色。 心跳在安宁中游荡,静静地回响。 第53章 第一乐章 短短几天如同白驹过隙, 在琴音中仓促溜走。 除去前往学校排练,温时熙一直待在家里练琴。 他沉沦在琴声中,不想思考有关任何人的任何事情。 周日傍晚时分, 海边乌云密布。 日光将熄, 天际灰蒙蒙的,与下方浑浊的海水融为一片,像一块脏兮兮的揉皱纸张。 大礼堂后台的休息室内, 校乐团正进行最后的准备, 只等各系表演完毕,进行最后的收场演出。 温时熙坐在长镜前, 用发胶将头发细心整理好。 淡色发丝优雅整齐,这样的打扮下,素日随意的青年终于有了一丝成熟模样。 随即,温时熙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距离七点还有最后十几分钟, 喧闹的休息室内, 梁敏老师确认过舞台上正在表演的节目进度, 走到温时熙身边。 “时熙。”梁敏老师抬手, 将温时熙耳后一缕碎发整理好, 问道:“紧张吗?” 温时熙:“还好。” 梁敏慈爱笑起:“不用紧张, 你已经足够出色了。” “谢谢老师。”温时熙问:“老师也会在台下看我们演奏吗?” “当然了。”梁敏老师道:“我会和程轩坐在第一排,看你们演奏。” 与此同时, 学校礼堂门外。 低调黑车在一片昏暗中缓缓驶入,海上灰败的晚霞反射在车窗上, 带着浅浅的流光。 轿车稳当停在专门余留的车位中,司机下车,走到后门处, 恭敬拉开后门。 微风吹动,修长身影跨步下车。 男人身穿十分郑重的西服套装,披着精致优雅的格纹风衣,手中拿着一簇提前准备好的花束。 黛紫色的鸢尾花,象征着长久地思念,以及光明与自由。 天际完全暗下的那一刻,皮鞋轻踩砖地,脚步迈上长阶,一步步走入礼堂大门。 七点整,经过间隔休息,整个学校礼堂再次安静下来。 照明灯一片温暖,厅内到处安静优美。 校乐团穿着统一的黑色礼服,从礼堂两侧款步现身。 打击乐手率先上台,而后是管乐声部、弦乐声部。 数十人依次登场,落座在各自的位置上。 首席单簧管吹响标准的a音,配合众人一起完成最后的调音。 继而,是协奏曲的主要独奏声部。 温时熙站在帷幕后,轻轻阖了阖眼。 下一秒,他迈步出阴影。 万籁俱寂间,温时熙一步步走到指挥台一旁的钢琴前。 灯光映衬间,漂亮青年穿着剪裁优雅的演出礼服,身上每一处都散发着徐徐柔光。 温时熙没有转头望向观众席。 没有看向梁敏、程轩,亦或任何一个人。 他只是朝他的钢琴走去,步伐从容又优雅。 落座后,屏息的等待中,乐团指挥终于登场。 年轻学生走上指挥台,朝礼堂中聚集的所有观众微微鞠躬,随即,他转身面向自己的乐团。 指挥棒轻扬,停在半空中。 紧接着,钢琴低音徐徐而出。 海岸蜿蜒,短促低沉的琴音,像来自地中海一角,伊斯坦布尔的钟声。 紧接着,弦乐部一齐共鸣,翻涌出无边静谧又汹涌的悲伤。 温时熙知道,他只是来替代那个天才学生,来完成这一次汇报表演。 经过重新编排的协奏曲,琴音轻哑低鸣,被调整为一切的陪衬。 他指尖的音符被弦乐浸透,因为渺小,像在悲痛中挣扎,一点点被淹没,却又始终没有消失,停留在耳畔深处。 不容消去的存在,翻滚在悲怆的交响乐中,仿佛是在听见每一个起伏后,不断、不断奋力地回应。 第55章 属于温时熙的人生,说来和这场演奏没什么区别。 他顶替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份,生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可他的琴音,就像他的存在,从来都不平凡。 跳跃的连续高音,像晴朗的星空,曾经梦想中的塞纳河水,承载着他对于古典乐所有的向往,此时仿佛就缓缓流淌在他的脚边。 不会被淹没的琴音,像在苍茫黎明间行走的旅人,轻诉着夜的呢喃,随着行进,每一次轻触琴键、每一个颤抖的脚步,迎着着日出而去。 随即,浑厚的铜管重鸣,在音符之间流淌响起,宛若旭日现身山巅。 暖阳一般的交响乐,洒向整个礼堂。 不同声部的配合、争斗、共鸣,将世界的荒诞与壮丽,在音符间汇聚。 长达十三分钟的第一乐章,最后的主题章,是属于温时熙的低吟。 允许修改的tempo rubato,被借用慢放的尾音,充满欲语还休的缱绻。 音符如同轻浪,涌向在场每一个人。 交响乐的陪衬,终于在这一刻,渐渐清晰起来。 他像沉浸在一场永不会被治愈的伤痛中,在濒临灭亡的瞬间,奋力用他的指尖,在世界上刻下属于他的名字。 音符回荡间,人群中,一道目光始终凝聚在温时熙的身上。 深邃视线不断划过他跳跃的手指、微张的双唇,以及那双随着音乐露出悲伤的双眼,和那道始终紧锁的眉心。 目光包含贪恋,伴随着痴念,心甘情愿为他沉沦。 最终,愈发紧凑的音符里,所有声部一同震动,爬上汹涌的音节,敲响最后的重音—— 一曲终了,寂静的大厅,耳边的音符一丝丝消去,只剩心跳轰然不休。 指挥转身,带着额间的细汗,望向错愕震惊的人群。 继而,指挥缓缓鞠躬。 掌声中,梁敏眼中含着一丝水光,望向自己的学生。 原本选择钢琴协奏曲,是为了配合天才少年所选的汇报演出。 可今天的版本,削弱过钢琴的存在,每一个声部都完整而热烈。 还有最重要的,是那一道根本无法让人忽视的、壮烈和轻柔相交的琴音。 灯光照映中,温时熙轻轻阖眼。 燥热交杂着轻喘,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不断在身体中流淌的触觉。 短暂的失神后,温时熙起身、与指挥浅浅拥抱后,朝观众席鞠躬致谢。 视线划过人群,无数道目光在他身上汇聚,欣赏交织着艳羡,炽热而浓烈。 只唯有一道平稳目光,坐在离他不远的暗处,宁静而深邃地注视着他。 充满克制的眼神,敛去所有波动,潜藏在眼底深处的爱意,在幽暗之间细不可察。 初冬的海岸线,小雨再次落下。 汇报演出结束,除去最后的考核,学年已然画上句点。 温时熙随着满脸喜悦的乐团成员一同下台,返回后台准备室。 准备室内,不少慰问花束摆在一起,姿态各异,一眼望去好看极了。 其中,一簇优雅的鸢尾花束摆在显眼位置,花瓣清丽可人。 几支少见的白色品种混合其中,散发着清新的木质香气,还带着一丝甜味。 不多时,乐团成员认领走各自的花束,大多是父母或朋友送来的,只剩下那唯一一束鸢尾花,没有落款,停留在桌面正中。 可,温时熙认得那束花。 不久前的晚宴演出,他收到过一束一模一样的。 一时间,休息室里的喧闹仿佛离得很远。 温时熙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继而,他抱上属于他的花束,拿起手机,朝休息室外走去,与前来找他的程轩擦肩而过。 温时熙朝礼堂出口走去,急促的脚步间,通话来得恰到好处。 温时熙接起电话,却没等对面开口,径直道:“姜权宇,你先别走。” 姜权宇愣了片刻,道:“好,我不走。” “你在礼堂侧门的小花园等我。”温时熙渐渐跑起,说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 安静的小花园,人影撑着伞,站在幽深的雨中。 雨丝划过路灯边缘,一道道光线清晰明亮,随即不断悄然而逝。 不多时,脚步声从他身后的门内响起。 姜权宇撑着伞转头,看向微喘的人影。 他视线沉稳,在温时熙怀中的花束上看了片刻,继而缓缓望向温时熙的脸。 姜权宇皱眉:“说了不走,你跑什么?” 温时熙站了片刻,两步迈下台阶,站进姜权宇的伞中。 他朝四周看了看,正是散场时分,人声不时出现,在花园外的拐角一旁。 温时熙朝花园后看了看,继而,和姜权宇一起朝无人的海边走去。 寂静无声的海岸,雨落声交杂着浪涌轻响。 沿海砖路坐落在海岸线边缘,小路两侧路灯林立,灯光一片暖黄,像一盏盏令人心安的灯塔。 两道身影并排行走,贴近在伞下。 温时熙一时没说话,姜权宇就只是撑着伞,等温时熙开口。 温时熙一边走,一边想了片刻,继而,他在途径路灯的瞬间,开口问道。 “姜权宇,听我弹琴时,你在想什么?” 姜权宇想了片刻,步伐莫名放慢。 不多时,姜权宇答:“我在想,我曾经做过的一件事。” 男声听不出起伏,像是不甚重要,却又格外低缓。 步伐轻盈间,温时熙转头,下巴微仰,看向姜权宇的侧脸。 温时熙问:“你说的事,是指撤回我的留学申请吗?” 姜权宇低头,看向温时熙闪着光亮的眼睛。 轻音弥漫,散在雨中。 “嗯。” 他的温时熙,明明散发着世界上最璀璨的光芒。 行走间,温时熙听到姜权宇的话,脚步忽而停下。 姜权宇稍晚发觉,半步后才停步转身。 “其实现在也不晚。”温时熙道。 因为半步的距离,温时熙的身影站在伞外。 可就在雨水沾湿他衣襟的那一刻,世界忽而放慢。 雨丝零落,半空中那些还未降下的,从寒凉中抖落而出,化为片片霜白,落向一望无尽的夜海。 霜棱降落在发丝,温时熙抱着那束鸢尾花,眼中一片雪光。 他轻轻仰头,开口道。 “姜权宇,我已经决定,和程轩一起去维也纳了。” 第54章 临行 伞下, 姜权宇轻轻愣在原地。 撑伞的手紧紧握起,伞上的落雪声一路传到掌心,是一片无法感知、却又震耳欲聋的轻响。 雪花纷落间, 温时熙静静道:“从小到大、为了爸爸, 为了你,我弹了许多年钢琴。你走了以后,我本以为我不会再对人生有什么期待了, 但无论多么绝望, 我都没办法放弃我的钢琴。现在,我想通过它, 去找属于我的人生。” 他看着姜权宇的脸,眼中一片沉静。 “虽然还是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做些什么,但也许,我会在维也纳的任何一个地方弹钢琴, 和各种各样的音乐家一起演奏, 我会过得很好的, 每天都会努力地开心快乐, 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所以, 姜权宇, 你也不要,再留在那片以我为名的深海里了。 天色沉于夜晚, 星光悄无踪影,只剩飘荡的雪花, 乘着微风洒落。 在姜权宇眼中,抱着鲜花,诉说着未来的温时熙, 格外恬静又安宁。 万籁俱寂间,姜权宇没有说话。 男人的沉默仿佛花光所有力气,连此时静静站在原地,都已经是格外的艰难。 片刻后,姜权宇合着雪落的声音,迈步走到温时熙身前。 寒凉的暮光中,一直被牢牢紧握的雨伞把手,残留着体温,是此时此地唯一温热的东西。 姜权宇拉起温时熙一只手,将伞缓缓递到温时熙的手中。 伞沿挡住落雪,将抱着花束的青年轻轻护起。 姜权宇目光轻缓又游离,最后望了望温时熙发间的雪粒。 下一秒,姜权宇朝身后走去。 离开的脚步声格外混乱,在地砖上渐行渐远。 温时熙一时愣住,望着姜权宇忽而转身离开的身影,双唇微微张开。 随着不断远离,那道背影不断缩小,在路灯的间隔中忽明忽暗,带着丝缕仓皇。 温时熙轻轻抿唇,继而,他握着伞上的余温,忽而开口喊道。 声音穿透雪影,朝那道背影发问。 “姜权宇。” “……你还会再一次毁掉我的未来吗?” 音波扩散间,男人猝然停步。 海风呜咽,围绕在发梢。 海风不断拂过那道逃离的身影,再吹向他身后不远处的温时熙,却始终什么都无法带给他。 被雪片模糊的身影仿佛遥远又冷漠,却又带着滚烫的悲伤,仿佛在细细颤抖。 第56章 片刻后,姜权宇再次迈动脚步。 身影一步一步,直到消融在夜晚与雪色交织的海岸。 - 海港小雨下了数日,在今日傍晚忽而转雪。 陈家乐接到电话,入夜前来到姜权宇一直居住的酒店套房,一路车况混乱,花了许久时间。 酒店高层,顾助理正等在套房入口的起居室内。 助理见到陈家乐,站起身来,一丝不苟道:“原定十点有一个和华盛顿事业部沟通下季度投资方案的会议,但姜总一直没有离开房间,我敲过门了,他没有回应。” 此时此刻,一墙之隔的宽大房间内,到处都是不可视物的昏暗。 高大身影站在窗边,置身在一片黑暗正中,静静望着窗外的世界。 他眼中盛满窗外划过的碎雪,却又只能映出一片模糊。 姜权宇花了很久时间,才从长久的失聪中找回听觉。 继而,朝他轻涌而来的每一道声音,都交织着温时熙今晚对他所说的话。 可怕的心跳声中,姜权宇唯一的念头,是他果然还是应该将温时熙关在房间里,不许温时熙见任何人、做任何事。 只要捏断那双可以随意乱跑的腿,温时熙就没办法离开了。 只要温时熙的每一口呼吸,都要听从他的命令,温时熙就永远无法离开他。 笼子、铁链,什么都无所谓。 或者,干脆杀掉温时熙吧…… 混乱的双眼一时锐利,密布着浓重的暴戾。 只要温时熙留在他身边,他可以做任何事。 可最终,姜权宇什么也没做。 甚至……他还逃走了。 他站在一片黑暗里,指尖轻轻颤动。 回忆久远到无法考究,只剩耳边空洞的安静中,旋律不断回响。 从小时候开始,每当黑暗降临,姜权宇入眠前,他的母亲都会唱歌给他听,哄他一点点进入梦乡。 母亲去世后,很多年里,姜权宇只能靠播放器,听着那些母亲喜爱的古典乐入眠。 可无论多么昂贵的播放器,多年以来,都无法播放出能令他真正安心的声音。 直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养子,被人像包袱一样丢来老宅。 同样的深夜时分,琴音传来的那一刻,姜权宇躺在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因为年幼,温时熙弹奏的歌曲十分简单,音色青涩干瘪,节奏也很混乱。 对于多年倾听古典乐的姜权宇来说,这样的“音乐”,和噪音没什么区别。 可时间轻走,姜权宇忍了这道声音整整三年。 雪光轻轻落下,姜权宇在漫长的回忆中,轻轻闭起眼。 他是整整忍了三年,但也许,那每一个夜晚对他来说,也不是只有忍耐。 来自温时熙的呱噪,像陪伴一样,在每一个星光亮起的时刻告诉他,这个世界对他不只有审视,还有人在和他一起寂寞的前行。 他听着那道琴音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变得越来越顺耳,却又渐渐在琴音中听出,一个孩童的寂寞与恐惧。 肖邦亲自弹奏的纸卷录音,难找得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而后与卖家之间跨国的联络、谈价,每一步都不顺利。 但这样一个礼物可以让那个呱噪的笨蛋看清真相,姜权宇觉得很值得。 只是姜权宇真的没想到,当温时熙知道自己无法得到姜言的认可后,竟然会哭那么久。 后悔交杂着烦躁,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在心里不断膨胀。 直到他放下身段,去琴房哄温时熙,听到温时熙问他。 “如果我继续弹琴,哥哥还会来看我吗?” 姜权宇不懂,为什么他明明毁掉了温时熙的希望,温时熙却还想要他来呢? 为什么温时熙不怪他,也没有远离他呢? 一时间,附着在冷漠世界上的厚重外壳,在一刻露出一道缝隙。 姜权宇想,也许世界上真的有人,不点评他的每一个决定,批判他的每一个选择,只这样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到来。 轻动的眉头,顷刻化成迫切的渴望。 他想要的、那个只属于他的东西,也许并不需要等到许多年后,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拥有。 “你得为我而弹,我才会考虑看看。” 就只为了我弹。 破损的模糊记忆中,姜权宇有些回想不起,那时的温时熙,是怎么答应他的来着? 温时熙是不是说了:嗯,只为你弹。 可今天,为什么温时熙又在说,他已经决定,要和程轩一起去维也纳…… 难道从剥夺开始的相依,本就这样不牢靠吗? 他该生气的,可为什么,他却没办法对这样的温时熙生气呢? 他能听懂温时熙的每一道琴音,能听出在那支交响乐中,温时熙的每一个音符,都饱含了对音乐奋不顾身的向往。 他必须把温时熙关起来,但恍惚间,他却又突然……无法那样做了。 如果七年前,他没有撤回温时熙的留学申请,他们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听到温时熙的琴音,后面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 至少……温时熙会更幸福吧? 一片纠葛的脑海中,回想起最后一次离开心理诊所时,沈初霁说的话。 “如果你执意靠近温时熙,无论是你、还是他,都会非常痛苦的。” “我只是想再一次提醒你,做对你们都好的选择。” 一片夜色中,姜权宇静静阖眼。 从头到尾,他都只想温时熙一直待在他身边。 他花了整整七年时间,才重新回到有温时熙的地方。 无法缓解的不安中,胸腔传来闷痛,四肢也渐渐变凉。 姜权宇沉在一片模糊的裂痛中,轻缓地问自己,他只是想要一个人,竟然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愿望吗? 房门外,顾助理皱着眉站了一会,犹犹豫豫,轻轻敲动房门。 顾助理:“姜总,您睡了吗?我联系过华盛顿,那边说可以把会议推迟到下午,算过时差,大概在夜里一点左右,请问这样安排可以吗?或者您身体不舒服的话,需不需要我现在通知医生过来?” 随着话音落下,一片寂静中,房内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姜权宇被隔绝在无法动弹的水压中,声音隔着水域传来,却只剩模糊的回音。 房门外,陈家乐靠在不远处的沙发里,见姜权宇还是不答复,远远朝顾助理摇了摇头。 “算了,别叫他了。”陈家乐道:“今天先到这吧,把会议取消,你也回去休息吧。” 雪在深夜时分停下,窗外晃动的雪光渐渐消失,那片一动不动的世界,像被一双手按下暂停键。 一切在陷入静谧后,变得格外的幽暗。 窗边的身影一步步走回床边,坐进一片柔软的床沿。 姜权宇像回到从前无数个相似的深夜,他只能在这样的黑暗中,静坐在不会流淌的时间里,一点点聆听来自自己的支离破碎。 时间如同缓慢的爬行,日出降临时,晨光倾斜进窗口,照在床边久坐的人影上。 手机发出提示音,一连串待办事项显示在屏幕中央。 其中每一件,都是身为姜家掌权人,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是他为了温时熙,亲手选择的未来。 晨光中,姜权宇一脸平静。 他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轻轻阖眼后,从床边站起。 洗漱、套上合适的西服套装、完美系上每一颗纽扣,变回那个不受任何事动摇的姜权宇。 继而,他在一片宁静中,走出紧闭了整夜的房门。 房门外,陈家乐歪在宽大沙发上睡得正熟。 姜权宇走到沙发边,伸手拍了拍陈家乐的肩膀。 陈家乐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向身边衣着整齐的人。 “早啊。” 姜权宇:“起来。” 陈家乐还想再睡一会:“几点了?” 姜权宇:“七点十五。” “这么早?”陈家乐哀嚎:“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工作。”姜权宇道。 由永无止境的会议、洽谈、衡权利弊,所组成的人生,充满无法到达的远方。 一片阳光中,高级写字楼的最高层,姜权宇翻看手上的文件,签下一个又一个名字。 除去华盛顿的投资产业,乐园动工的批文在今日正式到达,所有合同签订进入流程,整个总裁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 距离会议开始前几分钟,姜权宇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中,看着手中的乐园规划图。 沿海最美的一整片海岸景观,是他特意预留,举办海洋全息交响音乐会的场地。 平稳视线盘踞在图纸上,轻望那片画着蓝色底纹的区域。 脑中纷乱不休的各种声音,翻搅出轻微的反胃感。 第57章 直到会议结束,陈家乐等在会议室门口,朝走出的姜权宇道:“吃午饭去,一起走吗?” 姜权宇一脸平静,从陈家乐身边走过:“不了,你去吧。” 经受过长久的折磨,姜权宇早已久病成医。 以姜权宇的经验,他现在的状况,刚刚吃进去就会吐,所以比起硬吃东西,多承受一份肠胃不适,还不如就这样待着。 陈家乐看着那道走远的身影,眉心轻轻皱起。 周一的写字楼格外忙碌,除去正式启动的乐园项目,还有许多子产业的项目也需要策划或跟进。 工作漫无止境,金钱和数字没有任何区别,早已无法带来任何快乐与成就感。 直到入夜时分,星光漫上海岸。 姜权宇接通昨天推迟的跨国会议,从早上开始,他已经整整工作了十几个小时。 所有助理都已经回去酒店休息,整层写字楼,从办公区到总裁室,到处一片安静,只剩微弱的灯光。 姜权宇一边记录要点,一边不时发言,与其他参会员工制订完投资方向,会议结束的那一刻,负荷的大脑终于停止运行,在耳鸣声中静止下来。 这时,一道来电音响起。 姜权宇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继而,他在长长久久的沉默中,轻轻阖了阖眼,最后吩咐道:“嗯,多少钱都可以,买下来。” 电话挂断,世界再度翻涌成一片暗色。 不多时,一道脚步声,穿过办公区,来到姜权宇的办公室。 姜权宇抬头,看见陈家乐走进房间,手上拎着一瓶威士忌。 “忙完了?”陈家乐问。 姜权宇看着陈家乐走到小冰箱前,从里面取出冰块,又从会客茶几上拿了两只玻璃杯。 陈家乐两手拿得满满当当,走到办公桌边:“上次在游轮上,不是喝了你一瓶55年的限量麦卡伦吗,也给你看看我家有什么厉害的存货。” 陈家乐原本打电话给沈初霁,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沈初霁不靠谱极了,说他已经给姜权宇开了安眠药,叫陈家乐不用担心。 作为一个足够了解姜权宇的人,沈初霁认为,姜权宇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灯光中,姜权宇看着陈家乐往玻璃杯中倒酒,抬手拉了拉领结。 液体缓缓流入,引得冰块叮咚作响。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问道:“你这是,想在我的办公室里喝酒?” 陈家乐:“温时熙定了明天去维也纳的机票,我觉得你需要喝一点酒。” 脑海中盘踞了整整一天的焦虑,在此时此刻,被陈家乐一言揭开。 心在经历过无休无止的小口啃食后,终于被插进一把锋利的匕首。 陈家乐将酒杯推到姜权宇面前:“喝吗,我从我哥酒柜里偷出来的,全海港可能也只有这一瓶,81年的限量麦卡伦。” - 月上正中,温时熙瘫在床上,感觉身上已经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大伯要收回这套房,所以他在临走前,必须收拾好所有东西。 他忙了整整一天,去银行补办了丢失的银行卡,又整理了家里的所有物品,收拾行李、联系搬家公司代为处理那些带不走的大件家具,直到刚刚,才终于完成所有事项。 在所有不能带走的东西里,温时熙唯一不舍得的,就是他的钢琴。 可他没办法把钢琴一起带到维也纳,也不想他的琴躺在搬家公司的仓库里,直到变成一件报废品,更没有时间,再去挑选一名合适的钢琴家,不会把他的琴当做一件没有价值的馈赠品,一直好好地对待。 手机铃声响起,温时熙接起电话,待对面人说完,他微微错愕:“这么快,就有买家了吗?” 价格商议得格外顺利,对方出价不菲,通话很快结束。 温时熙躺在床上,愣了片刻,从床上起身。 他走出卧室,站在一片月光里,看向他的钢琴。 他的运气好像突然好了起来,碰到了一个出价干脆、又很了解钢琴的卖家。 只是本来,他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久到他落地维也纳,开启他的新生活后,才会接到这样的电话。 温时熙迈步,走到钢琴前。 掀开盖布,指尖轻轻抚上琴键。 不舍盘踞在眼底,带着浓浓的眷恋。 这时,不远传来门铃声。 温时熙转头,莫名看向玄关方向。 他走到门口,从可视门铃向外看去。 陈家乐的半张脸出现在摄像头中,正在朝他眨眼睛。 温时熙疑惑,握上门把,打开大门。 大门开启的那一刻,陈家乐架着一道身影,跌跌撞撞闯进:“帮我一下帮我一下,我扶不住了。” 温时熙一愣,连忙撑住两人。 继而他抬头,看到陈家乐肩膀上架着的人是姜权宇。 酒气扑面而来,混淆着冷空气。 温时熙连忙问:“你怎么来了,姜权宇怎么了?酒?” 陈家乐直接扶着姜权宇往房内走,在看到房内几乎空无一物后,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继而,他一边继续往里走,一边道:“你哥哥喝多了,我找不到他的房卡,没法送他回酒店。” 温时熙愣了两秒,连忙追上陈家乐的身影:“喂,不是,那你带他回你家啊,等等!喂!” 陈家乐上次来时,在温时熙的家里转了两圈,此时熟门熟路,把姜权宇一路拖进温时熙的卧室。 温时熙看着闯进家门的土匪,简直要疯了。 “陈家乐!”他跟在后面,看到陈家乐直接把姜权宇扔在了他的床上。 陈家乐直起身:“我不能带他回家,我偷了我哥的酒,今晚要躲在朋友家睡。” 陈家乐扔下姜权宇,朝门外走去,走得飞快:“我走了啊,你收留他一天,反正你们当了那么多年兄弟,就当帮他个小忙吧,你也不想明天头版头条,是姜氏集团总裁深夜醉酒流浪街头这种爆炸新闻对吧。” 陈家乐说着,大步走到客厅。 温时熙追出:“那你把他放在我这算什么,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他扔到大街上?” 陈家乐大步走到玄关前,听见温时熙的话,转身回头。 他看着温时熙紧皱的眉头,想了想,随意道:“那你就扔吧。” 继而,陈少爷走得潇洒极了,出门时,甚至还贴心帮温时熙关好了门。 温时熙听着关门声,整个人站在客厅,在原地愣了片刻。 一片安静中,他满脑莫名其妙,一点点转头,看向卧室方向。 温时熙的卧室里,充斥着属于他的信息素味道。 淡淡的雪香中,床上的男人轻轻皱眉,继而又一点点展开。 酒精在空无一物的胃中翻搅,混淆着大脑,姜权宇感知到熟悉的味道,那颗被勒紧了整整一天的心,在无可抵抗的心安中,一点点放松下来。 就像那些听着温时熙琴声的夜晚,救赎终于降临在身边。 不多时,温时熙拎着一瓶冰水,来到自己的卧室门口。 他靠在门边,看向床上的男人。 温时熙从没见过,姜权宇喝多的样子。 姜权宇这个人,似乎生来就和失态没有关系,能永远维持着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把一切事做到滴水不漏。 可此时的姜权宇,却没有一点抵抗力,像个无赖一样,躺在他的床上。 温时熙双手抱臂:“姜权宇,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睫毛轻轻颤动,嘴唇缓缓开合。 因为距离,温时熙听不到姜权宇的呢喃,他想了片刻,起身走到床边。 床沿下沉,温时熙凑向姜权宇的脸,轻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随着靠近,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姜权宇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对姜权宇来说,那个他曾经空坐数年,也无法见到的人,此时就在眼前。 温时熙见姜权宇又不说话了,刚要起身离开。 这时,滚烫手掌突然抬起,拉住正要远离的身影。 男人倾尽所有的力量,拉住决不能失去的人,用力拉回间,把人直直拉到床上。 温时熙被拉扯,腰间也被人揽住,几乎翻了个身,仰面倒在柔软的床上。 紧接着,贴近而来的身体悬在正上,将他双手控制,牢牢按在床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温时熙从姜权宇那双微微睁开的眼中,看到一片模糊的深渊。 身影下沉,唇瓣相接。 来自深渊的吻,粗暴又虔诚。 渴望的贴合,就像沉沦在一场大梦。 姜权宇始终皱着眉,不愿闭合的双眼闪着暗芒,凝望着温时熙错愕的眼。 深吻如同碾磨在刀尖上,在皮肤上割开一道道口子,带着血肉模糊的剧痛,嵌入心间最深处。 第55章 乐园 第58章 温时熙全身紧绷, 感受着湿润的舌尖缠绕在唇间,在濒临窒息时仍不断索求。 很快,他狠心咬下。 舌间传来刺痛, 叫停了男人肆意掠夺的动作。 姜权宇微微起身, 血腥在口中弥漫。 温时熙轻轻喘息:“姜权宇,放开我。” 陌生的轻笑声,从那张泛着血色的口中溢出。 姜权宇双唇微勾, 低沉的嗓音充满疑问。 “温时熙, 在我的梦里,你也要这么不乖?” 温时熙简直头疼:“这不是梦, 你先放开我。” 姜权宇闻言,眼底一片悲色。 他缓缓俯身,将头抵入温时熙的肩窝。 “我放开了。”姜权宇喃喃道:“我放开你了,温时熙。” 昨晚,他望着窗外的黑夜, 想了整整一晚, 耗干所有心力, 最后决定……放温时熙去维也纳。 年幼的温时熙说要做他的弟弟, 他就永远可以是温时熙的哥哥。 温时熙站在雪中, 那样认真地看着他, 说要去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就也可以放手。 那双紧握着温时熙手腕的手轻轻用力,发出一点颤抖。 明明是禁锢本身, 却充满挣扎,煎熬着晃动不休。 温时熙感觉到姜权宇的颤抖, 微微扬起头。 “你到底喝了多少?”温时熙皱眉问:“很难受吗?” 姜权宇不说话,他只是抱着温时熙的身体,继而缓缓起身, 轻轻低头,浅浅触碰温时熙开合的唇。 唇珠相接,方才深吻时濡湿的唇瓣冰冰凉凉,软得诱人上瘾。 缱绻的亲吻经停在若即若离间,不断分开,又很快相接在气息缠绵中。 酒气飘荡青涩的吻中,不断温柔的黏合。 再次被吻,温时熙被姜权宇按在头顶两侧的手紧紧握起。 可随着呼吸,发白指尖渐渐顿挫着,一点点松开。 姜权宇从不温柔,就算是此时的轻吻,也带着吞噬的欲念,将人寸寸沾染,直到全部占有。 轻柔地吮吸、轻咬,很快将温时熙的双唇磨得一片红肿。 若隐若现的水声中,温时熙轻轻闭上眼。 他一时没有反抗,只聆听着姜权宇的破碎的心跳声,感受着在唇间不断绽放的吻。 被音乐家们撰写、歌颂了几百年的爱情,就像一个伪命题。 从前他爱姜权宇时,总会觉得,比起姜权宇拥有的那些,他无论怎么做,他的付出都没有意义。 姜权宇太高太远,就像一片早已存在上亿年的深海,无论他倾倒多少水进去,都会被稀释得无影无踪,更无法动摇潮汐,哪怕仅仅一朵浪花。 可在恍惚间,当温时熙经历过这样虔诚的亲吻,他突然发觉。 也许,比起海,姜权宇更像是一只空荡荡的瓶子。 在这支名为姜权宇的瓶子里,各种各样的人倒入了不同的液体,瓶子浑浊不堪。 他曾经拿起过这个瓶子,往里面看了看,很快看到一团污秽,不想再多看一眼。 可当他猝然知道,瓶中只有一个浅浅的隔层里,放着一点点干净的水……明明还是不愿去看,却在这瞬间,心已经为他跳动了。 密不透风的信息素包裹着他的身体,将他一点点浸透。 手机中的航班信息,显示着登机时间,就在十一小时后。 如果没有意外,他不会再见到哥哥了。 缠绵在一起的双唇,在失神中,渐渐缓缓地回应,与闯入的舌尖相缠。 温时熙接受过许多alpha的标记,但他的吻技却笨拙又生疏。 他当然知道,在这样的条件下,回应一名alpha的吻,代表着什么。 可没关系……他已经要走了不是吗。 他一向最喜欢,标记过后就再也不用见面的对象。 察觉到温时熙的回应,姜权宇眼眸微抬。 目之所见,是温时熙顺从闭起的双眼,羽睫轻轻抖动。 信息素陡而危险,充斥着令人心悸的欲望。 两道无比嵌合、完美相融的信息素在一起。 酒精催烧理智,本能中的暴动不受控制,钝齿肆意啃咬,吮噬着水色。 舌尖执着于每一处可以相连的软肉,贪婪急促,纵情掠夺。 滚烫的依恋中,双唇浅浅分开,姜权宇放开温时熙的手,拥住他的身体。 继而,唇瓣缓缓游弋,途径柔软的颈侧,向着后颈那片白皙而去。 腺体倾吐着缠人的清凉,引诱着靠近。 不受控制的喘息与闷哼声从喉咙中挤出,与七年前无比相似的触感中,温时熙忽而眉头紧皱。 他好像还是……很害怕。 那晚从姜权宇那得来的痛觉,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七年也没有消去。 温时熙轻轻蜷缩,在察觉到姜权宇已经接近腺体的那一刻,整个人轻轻颤抖。 他死死咬牙,刚要推开姜权宇。 突然,一阵濡湿的柔软抚过耳后,软唇浅浅印上腺体。 浅吻轻极,像羽毛轻蹭,迟缓又温柔,不带一丝强硬,只若侍奉神明一般。 托在后脑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安抚那道因为恐惧而紧绷的身体。 “时熙。”姜权宇道:“别怕。” 那荒唐的一晚,姜权宇曾数次在被药物控制的睡眠中回去。 他经历过无数次,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即使是在他的梦中,他也不会再伤害温时熙了。 拥抱中,他轻轻亲吻温时熙耳后的腺体凸起。 敏感异常的部位被烙上亲吻,像直直吻在心间。 信息素呜咽着,鼓动的冲动,化为片片灼烧在酒精与梦中的破碎爱意。 温时熙听着熟悉的声音,呼吸微微凝滞。 他眼底浮出错愕,很快变得柔软。 姜权宇的信息素明明动荡成这个样子……却忍着,没有标记他。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进行到这个程度,却还没有标记他的alpha,而且这个人还偏偏是姜权宇。 被褥间,用力紧攥被角的手指缓缓松开,血色一点点泛满指间。 轻缓飘动的信息素,像温柔的承载,簇拥着彼此的身体,渐渐恢复冷静。 姜权宇轻揉着温时熙的头,轻喃醉话:“温时熙……” ——困住他的、像海底一样的、冷漠又残忍的温时熙。 漫长的相拥中,温时熙身上的情热受信息素影响,被一点点安抚消失。 不止过了多久,他察觉到姜权宇的呼吸冗长有轻缓,好像是睡着了,在姜权宇身上推了推。 沉重的身体像铁块一样,推不动分毫。 这时,低沉男声响起,带着一点不悦:“温时熙,不要推我。” 温时熙皱眉:“我以为你睡着了,你还没睡着?” 姜权宇想了片刻,缓慢道:“……睡不着的。” 姜权宇说着,像是想起些什么:“或者你在这,是我已经睡着了吧?” 毕竟这样的梦,姜权宇很久没有做过了。 温时熙轻轻抿唇,想到沈初霁所说的那些话。 曾经姜权宇的失眠非常严重,就在离开他后的那些日子。 敛目间,温时熙软声道。 “哥。” 姜权宇手指微停,心跳也缓了一瞬。 片刻后,姜权宇应道:“嗯。” 温时熙:“我好热,你放开我一会,我不走。” 姜权宇皱眉,但很快,他缓缓松开温时熙的身体。 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温时熙喊他哥、缠着他,什么都能得到,他就吃这一套。 温时熙重获自由,推动姜权宇的身体,把人推到一边。 继而,温时熙从那片灼热的被子间起身。 房内的新风系统缓缓吹动,将皮肤上的体温带走,温时熙晃了晃仍然迟钝的大脑,从床上起身。 他走到书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一盒药片来。 几年前剩下的药片,温时熙借着月光看了看,还差一个月过保质期。 他抠出一粒放在手心,慢慢走回床边。 姜权宇的脸沉在夜色里,闭起眼时,显得格外恬静,只是身上的西服凌乱极了,领结歪七扭八,从衬衫的领子下冒出。 温时熙歪了歪头,有点莫名的不快。 难道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天,还要为姜权宇做这些事吗? 他坐在床边,朝姜权宇道:“哥,起来,把衣服脱了,别穿着西服外套上我的床。” 姜权宇闻言,深深皱眉,沉默着生了两秒的气,从床上坐起。 男人动作粗暴,把西服外套脱下,继而捏住领带,拆动中,却一时扯错方向,眼看领带打结,露出一点烦躁。 温时熙眉心微动,片刻后,他双手抬起,指尖搭上扯动的手指。 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耐心地,一点点解开哥哥的领带。 温时熙:“你看,解开了。” 温时熙说着,从床头拿起自己不久前拿进来的冰水,拧开递到姜权宇嘴边。 第59章 手掌摊开,露出手心的药片。 “把药吃了。” 姜权宇眉心拧着,睁眼看向温时熙的脸。 随即,紧皱的眉心在凝望间,毫无原有地松开。 好像他只要看到面前这张脸,什么不快都能烟消云散。 姜权宇一言不发,接过温时熙的药,放进嘴巴里,喝进一口冰凉的水,一起吞了。 继而,他手掌抬起,捧上温时熙的脸颊。 像是触碰幻影一般的,摩挲着轻捧。 “温时熙。” 姜权宇道。 “去找,属于你的乐园吧。” 悄无声息的落寞,降临在姜权宇的眼中。 他说着,触碰温时熙的那只手,在消散的尾音中下垂,缓缓离开。 温时熙眉心轻动,在察觉到心跳的那一刻,一手托住姜权宇下沉的手,想了片刻,静静问道。 “说起来,我从来没问过你,你为什么要回海港,盖一所主题乐园?” 提到这个,姜权宇那副被困在往事中的脸,渐渐露出一点淡然。 姜权宇一点点缓慢道:“因为,有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想给许多人,创造一个可以可堪回忆的童年。” 沈初霁说过,他的痛苦和难以治愈,是因为在他漫长的人生中,其实没什么能成为精神支柱的童年回忆。 人总要靠着什么,才能从一次次苦痛里,自己拯救自己。 可自从他的母亲死后,他就彻底与一个快乐的孩子无关了。 他宠爱温时熙,有时候,也是希望温时熙可以与他不同,成为那个他已经无法成为的样子,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小男孩。 床头的暖光中,温时熙指尖轻动,露出一点意外,望着姜权宇的脸。 温时熙愣了片刻,才轻轻眨了眨眼。 他的哥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个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姜权宇,竟然会为了这样的愿望,去做一件事。 满布安宁的深夜,姜权宇缓缓躺回床上,药效渐渐发作间,轻轻呢喃。 “温时熙……我的……” 我的,乐园。 第56章 泡沫 清晨的微晞带着冷调, 从窗外亮起丝缕。 行李箱立在玄关入口处,只放了几件维也纳当季的衣服。 温时熙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没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 属于未来的一切, 他可以在迟来的自由中, 重新去获得。 一片淡光中,温时熙穿好外套。 沙哑的脚步声中,他重新走到卧室门口。 就算有药物辅助, 床上人也睡得很不安稳, 眉心始终轻轻皱着。 温时熙走到床边,把手上的玩具熊放在枕头边。 重新补办的银行卡, 平躺在床头柜上,一旁的便签纸写着初始密码。 虽然现在出门太早了,但温时熙不想等到姜权宇醒过来,打算直接去机场。 他起身,又看了床上人最后一眼。 转身悄无声息, 带起一阵轻风。 - 温时熙迈上计程车的那一刻, 安静的房间内, 姜权宇双眼睁开一条缝隙。 临期药片最后的效用消失在体内, 口中一片浓苦。 漫长而温馨的梦境中, 他被温时熙的信息素包围, 醒来的瞬间,幻觉久久不散。 直到时间流逝, 在无法阻拦的尽头,姜权宇才慢慢反应过来, 自己所处的房间,原来不是梦境。 他皱着眉,从床上坐起, 视线扫过干净的房间,最后定格在床头的银行卡上。 整个公寓空空荡荡,一丝声音也没有。 猝不及防的轻痛,从心脏中蔓延,刺激胃部黏膜,带出一阵灼烧。 姜权宇缓慢起身,来到房间门口。 他一手扶着房门,看着空无一物的公寓,呼吸时断时续,格外艰难地维持着。 车水马龙的早高峰时间,轿车驶入大厦地下停车场。 阴暗身影从车上走下,随着车门关动,西装人影一步步走进电梯,来到办公室内。 仿佛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清晨,除去他身上残留的酒气与信息素,一切都和平时无异。 晨光中,姜权宇微敛着双眼,听着身边助理的汇报,公事公办的嗓音浑浊不清,始终萦绕在身体外,无法听进脑海。 声音叠加,不知从何而来的幻听间,机场的航班播报在耳底盘桓,充满机械感的优雅女声与耳膜不断厮磨,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机场中,温时熙与程轩一同经过安检区,来到可以短暂休息的候机区域。 虽然登机时间在傍晚,但程轩得知温时熙一早就来了机场,很快赶来和他汇合。 海港国际机场的候机大楼,整体采用玻璃围面,从空中远远看去,就像一颗巨大的玻璃球。 两人坐在离登机口不远的咖啡厅里,温时熙等得无聊,翻动手中的乐谱,不时失神,望着玻璃外的机坪出神。 不多时,一只晃动的手掌闯进视线。 程轩笑道:“在看什么?” 温时熙收回视线,垂下眼睛。 睫毛在光线中泛着浅色,不时轻扫。 “没什么。”温时熙道。 他什么都没看,只是在发呆。 如果硬要问他都看了些什么,他只是在看玻璃外壳外的蓝天。 蓝天的另一头,被高楼大厦禁锢的人影,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上的设计稿,指尖轻轻用力。 来自著名设计师的手绘纸稿,被指尖按压,留下一道无法抹平的痕迹。 那片位于海岸边的全息音乐厅,将遵循古罗马风,采用纯白色的高柱拱门与圆顶,搭配数不尽的纱帘帷幔,将建筑艺术中的浪漫与优雅,发挥到淋漓尽致。 可对姜权宇来说,唯一有资格坐在这个音乐厅里的人,今天就要离开了。 他放下设计稿,一手紧紧握起,抵在眉心。 一时间,姜权宇几乎无法分辨,此时此刻,他到底在做什么,又应该去做什么。 承载着无数人心血的大楼、乐园、甚至整个世界,像被包裹在一只七彩的泡沫里。 泡沫飘飘荡荡地悬浮在空气间,不断变形,好像只要轻轻触碰,就会轰然破碎。 七年前,是他离开温时熙的。 今天,也是他决定放温时熙走的。 他的世界盛大又荒芜,而他的乐园,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房门方向传来敲门声,顾助理推开门,朝姜权宇汇报道:“姜总,我们收到高桥先生的回复了,他还是婉拒了我们的邀请,不愿来参与乐园建设。” 高桥洁身为世界上最成功的乐园创始人,在日本泡沫经济时代,仍然开创出了一个属于主题乐园的商业神话。 可年近七旬的高桥先生,目前一再以“已经退休”的名义,婉拒着姜权宇对他发出的顾问邀请。 姜权宇放下抵在眉间的手,声音一片干哑,问道:“这一次,他有说为什么吗?” 顾助理公事公办道:“高桥先生在邮件最后说,无论什么东西,给予的前提,都是要先拥有。” 顾助理说着,微微顿了顿,继续道。 “他说,他认为,一个没有拥有过幸福的人,是无法创造出真正的乐园的。” 话音消散间,姜权宇的双手渐渐握起。 他已经尽可能,去保护、成全他所在意的东西。 可到底还要有多少人,来宣布他的失败? 顾助理站在门口,看着姜权宇紧皱的眉。 片刻后,顾助理再次开口,询问道:“姜总,您需要休息吗?”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用了,要在今天进行的总体进度会议,是什么时候开始?” “下午三点。”顾助理道:“按计划,会议将进行两个小时左右。” 结束时的下午五点,就是温时熙起飞的时间。 姜权宇知道,当乐园计划确定下来的那一刻,温时熙就会离开。 他无法阻止,更不会去阻止。 今天是近日来海港天气最好的一天,不光阳光正好,就连微风也格外轻柔。 正午时间,机场的咖啡店内,温时熙闻着咖啡香气,正在和程轩闲聊。 程轩:“mozart钢琴大赛会在下个月底正式开始赛程。我们到达维也纳后,你有很充足的时间准备。” 温时熙表情淡淡的,不甚在意,只道:“准备什么?” 程轩微微停顿,继而温柔一笑:“就算你很厉害,也还是要准备的。你很久没比赛了,现场那么多人,至少也要做些心理准备。” 温时熙轻轻歪头,静静想了片刻。 多年以来,因为他足够清闲,也足够厉害,无论是多么难的谱子,他废寝忘食弹上几天,很快就能练会。 所以弹钢琴对他来说,已经很久很久,不需要他付出额外的努力和刻苦了。 温时熙点的坚果拿铁,咖啡师用牛奶奶泡在咖啡表面,拉了一个胖胖的爱心图案。 第60章 他单手托腮,看着咖啡杯里的爱心,默默回想。 上一次因为弹琴而紧张,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很多年前,在老宅的琴房,他将威尔第《茶花女》中的女高音咏叹调《sempre libera(永远自由)》反复聆听,改编成钢琴曲后,邀请姜权宇来听的那天。 那时他们好像吵架了,因为他改编的钢琴曲比原曲轻盈很多,姜权宇不喜欢,很严厉地说他根本没听懂威尔第想表达的情感。 他心里既难过又生气,把自己锁在房门里。 可姜权宇却直接找人撬开了他的门锁,又把他训了一顿。 温时熙听着咖啡店里浅浅的喧闹声,莫名笑了笑。 那时的他带着讨好,去练习姜权宇母亲最喜欢的歌剧选段,的确是没想过,威尔第想要表达的“自由”是什么。 现在,他呼吸着自由的第一口空气,坐在舒缓的悠闲里,突发奇想,想去认真地想一想这个问题。 说到底,让那么多艺术家歌颂的自由、和他想追寻的未来,到底都是什么呢? 下午三点,总部大楼会议室中,第一次进度会议正常开始。 各个环节的负责人一齐到场,不断协商着阶段承接的时间节点。 争论不时发生,带着硝烟弥漫的味道。 圆桌一旁,姜权宇坐在一片争论正中,始终一言不发。 隔绝掉一切思考后,他突而觉得,也许高桥先生说得没错。 他没办法盖好这座乐园,因为他并不知道,能带给人们幸福的乐园,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可以聘请最好的设计师、承建商、宣传方、运营团队,可就像温时熙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一样,也不会有人愿意来这样的乐园。 会议进行到结束时,一切工作都在丰富的经验中无误运行。 不管姜权宇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都像一台完美的机器,能准确制定好最完美的进度计划,并为每个环节协调最合适的资源。 可一时间,他表现得越冷静、越清醒,就越像是临渊而行。 越彻骨的失去间,他越是对此闭口不言。 迷茫中,姜权宇从没如此迫切过,想得到一个能让他继续下去的理由。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阳光愈发红艳。 夕阳落在办公桌上,姜权宇却始终没有回来。 轿车驶出大楼,格外缓慢,朝着车水马龙的街区驶去。 机场。 登机口外,短暂的延误后,语音播报终于响起,通知等候的旅客开始登机。 温时熙在机场坐了一整天,终于迎来离开的时刻。 他与程轩来到登机口,抬起头,看了看玻璃窗外的夕阳。 浅紫色的天,在玻璃窗上映出大片的炫光,看起来格外梦幻。 停机坪上的彩色指示灯发着刺眼光芒,散落在各地。 温时熙想了很久,还是不懂,为什么自由不是轻盈的。 排队中,他莫名开口,对身边人问道。 “程轩,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去维也纳?” 程轩想了想,有些意外温时熙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程轩的所有疑问,渐渐清晰起来。 他差点忘了,温时熙虽然很爱钢琴,但不管是维也纳、还是什么传奇钢琴家的头衔,以温时熙那颗冰冷的心,大概都不会在乎。 温时熙对钢琴的热爱纯粹而简单,不渴望任何名利与成就。 所以温时熙大概还在迷茫,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未来到底是什么。 其实说起来,程轩也想就这样,直接把温时熙带到维也纳去。 可程轩又觉得,他是学长,所以不能这样做。 程轩露出一点无可奈何又充满宠溺的眼神:“因为很多理由吧,我的老师在维也纳,接到的工作邀请也在维也纳。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想成为一名让更优秀的指挥家,让更多的人听到我的音乐。” 片刻的停顿后,程轩温和笑起,他看着温时熙落满暮色的眼睛,问道:“那时熙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钢琴家?” 星辰隐藏在日落的另一方,躲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夕阳暖光随着时间不断消褪,直到红光变得昏暗,一点点消失在深蓝色的天际边缘。 六点十分,黑色轿车终于来到机场外。 人影从车上走下,站在机场巨大的玻璃壳外。 姜权宇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望着近在咫尺的巨大泡沫。 泡沫里,无数人影交错,陌生又模糊。 一路上,他的心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拷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可其实,他也只是……想再看一看温时熙最后离开的地方。 温时熙兑现了那晚的话,会去寻找自己的人生。 一片喧闹中,整颗心在身体里颤动,几乎濒临极限。 他双手不断紧握,指尖抵入掌心,攥出绵延地钝痛。 他不会后悔,给温时熙想要的东西。 只是……他呢? 为什么温时熙为自己设定的人生里,就这么不需要他? 姜权宇转过身,不再去看机场里的一切,沉浸在一片夕阳消散的暗色里。 喧闹回荡在意识之外,想要给一段人生划上句号,却又无法下笔。 细看之下,他发觉那原来不只是一段人生,而是他因为犯错,无法再失而复得的整个人生。 日月交替,暗夜将整个世界化为一片深蓝色。 他终于彻彻底底,被投放进那片不见阳光的深海。 那片只属于他的,寒凉、阴暗,无法抗拒的深海。 与此同时,机场大厅里。 一道人影带着迟疑,来到姜权宇身后的玻璃隔断内侧。 人影站在大厅里,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背影,双唇微微张开。 杂乱的人声中,指节敲击玻璃的样子,如同往日弹奏时,在琴键上跳跃一样。 音调万分动听,一时听来,像一道身影站在海面,轻盈地跃入海洋。 水声混淆着浪花,幽暗的海中,人影下潜,朝着那道沉在无边海底的晦暗身影,不断地游去。 恍惚间,姜权宇听见敲击声。 下一秒,他转身朝身后望去。 天地忽而安静,凝固在长久地安宁中。 星辰闪烁,与薄云缱绻相依。 在姜权宇的视线里,温时熙站在玻璃后,穿着月白色的大衣,头发微微翘着,扶着行李箱,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姜权宇那颗明明可以轻易得到一切,却又渴求到灵魂深处的心,在刹那的定格中,悄然地跳动。 人来人往的机场,一切存在变得格外模糊,只剩玻璃内外的两道身影,在无声中静静地张望。 虚妄的海底中,下潜的身影朝着那道被囚禁的黑影而去,在海水的缓冲中,撞入冰冷的怀抱,紧紧拥抱在一起。 灵魂深处,那枚巨大的、七彩的泡沫,怦然碎裂,宛如盛放在海上的焰火,盛大又灿烂。 温时熙开口说话,隔着玻璃,姜权宇听不见他任何声音,耳边只有来自世界的吵闹,鲜活又温热。 玻璃上,温时熙的脸和他的倒影交叠在一起。 那张引人深陷的脸,双唇一动一动。 “姜、权、宇——”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57章 自由 玻璃墙外, 姜权宇愣在原地。 他看着温时熙的身影,花了格外漫长的时间,来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温时熙见姜权宇不动, 一头雾水, 从不远处的旋转门绕出大厅。 不多时,他顶着姜权宇莫名深邃的目光,走到姜权宇身前。 “问你呢。”温时熙歪头道:“你怎么在这?” 直到姜权宇确定面前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格外真实, 他短促地眨了眨眼, 一点点回神。 温时熙皱眉,觉得姜权宇看起来怪怪的。 “怎么不说话?那我走了。” 温时熙说着, 转身朝计程车通道走去。 这时,一道拉力攀上手腕。 温时熙被拉住,重新回头,看向姜权宇。 姜权宇找回知觉,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你怎么没去维也纳?” 人海中, 温时熙双唇轻抿, 一时没说话。 很快, 当姜权宇的手微微晃动时, 温时熙无奈道。 “不管我想去哪里, 好像都不用提前给哥哥打电话报备了吧?” 姜权宇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手指用力,执拗拉着身前人的手。 温热体温从相连的掌心传来, 姜权宇的语速格外缓慢,一字一顿道。 “温时熙, 你为什么不走?” 天边星辰透亮,冷空气穿梭在呼吸间。 温时熙低头,看着姜权宇紧拉着自己的手。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 继而格外缓慢地、一点点呼出。 “就是说啊。”温时熙道:“为什么呢?” 姜权宇薄唇绷起,眼底一片光亮。 第61章 温时熙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莫名问道:“姜权宇,你吃晚饭了吗?” 姜权宇一顿:“……你饿了?” “我想吃东西。”温时熙道:“就是那种,坐在饭桌前、菜色很漂亮,那样好好地吃饭。” 不是因为弹琴弹到胃疼,随便找个面包来果腹,也不会因为安静而感到寂寞,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和家人闲聊,那样好好地吃饭。 轻软声音在人声中格外渺小,姜权宇眼底渐渐露出暖色,像缓慢升起的晨光。 他拉着温时熙的手:“……好,那我们去吃饭。” - 一家低调的私房菜馆临海而立,坐落在离机场不远的国道边。 面朝大海的观景包间里,温时熙坐在餐桌边,喝完最后的蛋羹。 菜肴香气四溢,连仅剩的配菜都格外精致。 缓缓而来的浪声,听起来格外安详。 安静中,温时熙放下勺子,一手托腮,看向面前的姜权宇。 “自从你回来以后,我们还没这样吃过饭,是不是?” 姜权宇经过冷静,眼里恢复到以往的沉稳,他开口道:“吃过,在陈家乐的别墅里。” 温时熙闻言,想了片刻:“嗯,好像是,我差点忘了。” “你今天一天都在哪?”姜权宇问:“没有好好吃饭吗?” “我一直在机场。”温时熙平静道:“因为我想了想,在离开前,我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 姜权宇听见“离开”两个字,脸色微微一停。 安静的私家包房中,陈设精美,反射着恰到好处的光源。 “所以……”姜权宇问:“你为什么没走?” 再次提到这个问题,温时熙托着腮,眼神聚焦变得十分遥远。 “你好像真的很想听我留下来的理由。”温时熙说着,转头看向窗外的海面:“我有点吃多了,我们出去走走吗?” 私家餐馆楼下,有一片迎着海湾的花园露台。 梦幻的串灯与植物相映成趣,柔光照着小型景观。 陶瓷质地的动物摆件分布在小路两边,有彼得兔、狐狸汤姆、还有田园鼠蒂娜,像童话故事里的场景,温馨又可爱。 温时熙披着外套,眼睛亮亮地,穿过花园。 他来到观海的高台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发出一道小声的惊叹。 温时熙回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姜权宇:“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样的餐馆?” 姜权宇顿了顿,不想说是他偷偷给陈家乐发消息问来的。 “我也第一次来。”姜权宇问:“你喜欢?” 温时熙坐上观景台边的高凳,星星灯串散发的柔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出几分明媚。 继而,他转头看向海面,答道。 “还行。” 姜权宇缓缓迈步,走到温时熙身后。 温时熙头顶的碎发被海风吹起,一时晃晃悠悠的。 姜权宇不厌其烦地看着那缕发丝,呼吸缓慢又安心。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决定解答姜权宇的问题。 “姜权宇。”温时熙的嗓音中有些不解:“说来很奇怪,虽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但当我要登机的那一刻,我突然很迷茫。” 不久前,坐在机场的候机厅里,温时熙望着一望无垠的停机坪,慢慢发觉,自由的世界对他而言,是一片空白的未知。 很多年以来,姜权宇希望他是姜家的金丝雀,乖乖待在设定好的人生和鸟笼里。而梁敏老师和程轩希望他去维也纳,参赛得奖,成为一名传奇的钢琴家。 可对他来说,当七年前姜权宇打碎他对未来的所有憧憬时,他就没有再渴望过什么样的未来了。 他很想逃离姜权宇强硬套在他脖颈上的项圈,却在程轩的发问下,回答不出,他到底想成为一名什么样的钢琴家。 只是弹钢琴的话,他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弹。 与程轩的兴致盎然不同,就算是说到世界著名的mozart钢琴大赛,他也仍然没什么兴致。 说到底,他和程轩一起去维也纳,可他没有任何变化,一颗不渴望发光的心,要怎么坐进金色大厅呢? 他没有方向的站在未知里,就像身处在一座被遗弃的机场,世界上成千上万条航线,没有属于他的道路。 “我见过沈医生了。”一片浪声中,温时熙静静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母亲死在巴黎,但如果七年前改留学申请时,我先和你聊一聊,你不会那样对我的吧?” 温时熙第一次如此平静,聊起七年前的事情。 姜权宇听到沈初霁的名字,垂下的双手微微一顿。 很快,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只是静静道:“你不需要做这样的假设,为我做的事找任何借口。” 温时熙:“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去找沈医生的?” “不需要问。”姜权宇沉稳道:“除了陈家乐,没有其他人了。” 映着海风,温时熙失笑一声。 “姜权宇,你还是不希望我原谅你吗?” 一片静谧间,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发梢,眼底沉满厚重。 在坦然面前,姜权宇尝试放下那些自欺欺人的念头,嗓音轻了些,说道:“其实我明白,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 姜权宇在商界浮沉,深谙人性奇怪。 只要心里愿意原谅,不说原谅也会原谅。 但如果心里不原谅,即使说了原谅,也不一定是真的原谅。 合着飘荡的风,姜权宇皱起眉,试着一点点,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但温时熙,因为我们没有血缘,我……不想和你,变成甚至不及临时标记,那样一吹就散的关系。” 爱和恨,他们之间,总要有一样。 浅声中,温时熙沉默,静静听着身后人的声音。 他感受着来自姜权宇的沉重,思考起沈初霁所说的那些时光。 温时熙第一次觉得,他和哥哥像彻彻底底的两种人。 他像散在风里的草籽,没有任何心愿和方向,姜权宇却像一颗不断生长的树,用力地扎根在有他的幻影中。 “嗯。”温时熙静静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说着,转过身,看向姜权宇幽深的眼睛:“不过我还是想谢谢你,谢谢你那天对我说,自由不是轻盈的。” 温时熙说着,眼底泛着和夜海一样漂亮的波纹。 “我今天不去维也纳,但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好,我也许还是要走的。只是我觉得,这样漫无目的的离开,和从前没有区别,也谈不上人生。比起用尽全力逃离你,我想感受身边的一切,选好方向,定下计划,再去朝着我想要的目标,找到道路尽头的自由。” 他不想做《月亮与六便士》里,不顾一切、只知道追逐月亮的思特里克兰德,那也许和他七年来渡过的每一天,没有任何区别。 他要像弹奏重音那样,用尽全力地伸手,渴望,感受自由到来时的重量。 柔光下,花园像梦幻森林中的场景。 姜权宇看着诉说自由的温时熙,好像一眼望到眼前人年幼时,那副明明一脸稚嫩,却总是很认真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温时熙,回荡在身体里的每一道鲜明心跳,他的每一个间隔、每一个节拍,都像是为了温时熙而跳动的。 温时熙说完自己花了一天想好的正式决定,见姜权宇不说话,微微皱起眉。 “姜权宇,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程轩听完,还夸我好像突然长大了。” 听到程轩,姜权宇原本沁满温柔的脸冷了冷。 “他有什么资格说你长大了?”姜权宇皱眉:“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有资格这么说。” “你没有。”温时熙声音稳极了:“程轩是我学长,姜先生是我什么人?” 姜权宇闻言,双唇微张,定在原地。 一时间,深色虹膜反射,是温时熙微微倾斜的脸。 姜权宇声音沉稳,带上一点无可奈何:“所以你不走,除了你对维也纳没兴趣以外,还为了特意留下惹我生气?” “你刚刚一直在问我,为什么没有去维也纳。”温时熙道:“可我不明白,你既然不想让我走,为什么要一直问我这个问题?” 温时熙说着,薄唇浅浅开合,问道:“你是很想听到我说,我是为了你才留下的吗?” 姜权宇微微怔住,片刻后,他答:“就算你真的这样说,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假话。” 温时熙吹着海风,舒服地眯了眯眼,淡淡道:“是么……” 在听过沈初霁的所有话后,温时熙想了很久,不想被大海淹死。 他口吻轻松,缓慢道:“可我的确是,不想让你一个人。” 一时间,声音越过真假的边缘,落入心底深处。 姜权宇双唇轻动,手微微攥起。 漂亮的串灯下,温时熙视线游弋,停在姜权宇轻轻咬牙的脸颊。 片刻后,温时熙:“……你不是知道是假话吗?” 第62章 姜权宇知道。 但他还是要疯了。 就算知道温时熙说的是假话,也好听到他快窒息了。 温时熙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 继而,温时熙转身,重新面向大海。 “对了。”温时熙道:“以防你再做出什么事情,我们提前说好。我下个月月底还是要飞去维也纳,去参加今年的mozart钢琴大赛,如果赛程顺利的话,大概会在那边待上一个月左右。” 姜权宇闻言,问道:“参赛?” “嗯。”温时熙道:“我需要拿到一些国际奖项,梁敏老师才好帮我写推荐信。” 温时熙说着,想了想认真道:“我……还挺喜欢合奏的,也许会试着朝合作协奏曲、或者歌剧伴奏的方向发展。” 本来七年前,他就想去巴黎的加尼叶歌剧院,参与歌剧演出。 渐渐地,姜权宇看着面前那道自说自话的背影,视线再次定格在温时熙头顶那缕晃来晃去的头发上。 姜权宇突然有种错觉,觉得现在的温时熙,甚至比坐在钢琴前,还要耀眼到无以复加。 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在心里翻搅出轻痒。 原来只要把温时熙放出鸟笼,他不光不会飞走,还会变成这样更加漂亮的样子。 无法控制的靠近间,姜权宇轻轻贴近那道背影,双手搭在露台边缘的栏杆上,将温时熙圈在身前。 深入大海般的声音,却又轻柔至极,应道:“嗯,协奏曲或歌剧,温时熙想做什么都可以。” 在世界的花园里,他的温时熙无论想成为什么人,只要温时熙喜欢,都可以。 低声的轻震中,温时熙察觉到姜权宇的靠近,还来不及动,就被人揽在温暖的双臂间。 臂弯阻隔夜风,带着轻柔与珍重。 一时间,温时熙微微愣住。 虽然晚了很多年,但他还是,听到了姜权宇对他说这句话。 温时熙的身高刚好到姜权宇肩膀处,此时的靠近,像亲昵的拥抱一般。 温时熙从一侧仰头,看向姜权宇的下巴。 在他的视线中,他乱动的发梢,正在不停轻触身后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很快,姜权宇又道:“但那时为什么骗我,说你不喜欢合奏?” 温时熙:“……” 让现在的温时熙说出,当年的他多么想独占姜权宇的目光,他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时熙漠然道:“我骗你的多了,难道你还要一句一句追究吗?省省吧。” 因为靠近,姜权宇的沙哑声音来自高处,带着一点笑意:“啊,原来我养大的,是一个喜欢说谎的小骗子。” 温时熙闻言,轻轻“啧”了一声,继而扭了扭身体,从姜权宇身前挣开。 夜风弥漫,他刚一挣开,冷风重新吹过,顿时让他觉出一点寒冷。 温时熙站了两秒,朝来时的小路走去。 “走吧。”温时熙说完想说的话,也感觉有点累了,他边走边道:“困了。” 露台一侧,姜权宇还站在夜海的景色中。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轻快走远的步伐,沉声开口道。 “等一下。” 温时熙不明所以,一边回头,一边闷哼道:“嗯?” 夜风中,两人站在花园的尽头。 姜权宇一身暗色,一时看起来沉甸甸的。 姜权宇时常认真,可此时脸上的郑重,甚至比面对上百亿的合同时还要浓重。 “温时熙,我给过你机会了。” 姜权宇一字一顿道:“但既然,你今天没有走,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浪潮一阵一阵,蔓延在海岸线。 晴朗了整日的好天气,直到此时,月色轻柔,与星光合围。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的话,沉默了片刻。 继而,温时熙问:“无论我做什么?” 姜权宇想了想,沉声道:“嗯,也无论你之后,想去任何地方。” 今天海港前往维也纳的直达航班只有一个,但如果转机,花上二十几个小时,就还有七条路线可以选。 或者再多花点时间申请航线,私人飞机也可以直达。 姜权宇不是没办法,只是温时熙要求他的不多,所以他想尽可能遵守。 但这样的经历,也许他没办法再经历一次了。 而且,温时熙留下来了,不是吗…… 不可言说的剖白,用着命令的语调,却说着苍白又可怜的愿望。 姜权宇说的明明是,不会再让温时熙离开。 可他开出的条件,却是无论温时熙做什么,也无论温时熙去哪里…… 这样没有公平可言的条款,细想一下,真的一点也不划算。 没有企业家会把自己的心愿,押在这样的合同上。 至少,姜权宇不应该。 很快,温时熙呼出一口气,淡淡问道:“哥哥,就这么喜欢我么?” 第58章 初冬 姜权宇像是没想到温时熙会问出这么直白的话, 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温时熙一张冷脸看不出情绪,只问得理所应当:“哥哥是变态吗,七年前我才多大啊?” 随着温时熙的话, 姜权宇微顿, 回忆闯入脑海。 十八岁的温时熙,细软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隐藏在薄肌下的干净味道, 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更何况, 那还是只属于他的温时熙。 姜权宇永远也不能否认,眼前这个他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青年, 对他而言,存在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姜权宇:“七年前不可以,现在就可以?” 昨晚醉酒后的一切,姜权宇都记得。 温时熙回应他时,是默认允许他标记的。 但此时的星夜下, 温时熙却又一转头。 “不可以。” 温时熙朝小路走去, 只冷着脸留下一句:“别再说大话了, 快走吧。” 星夜静谧, 黑色轿车一路返回市区, 沐浴在烁玉流金的霓虹中。 姜敛给温时熙搬离公寓的最后期限是月底之前, 还有最后几天时间。 温时熙坐在车上用手机应用看房子,他的账户余额还有钱, 但买套房是远远不够的,只能先找个地方租下来。 不光是房子, 大伯的刘秘书在消息里说,他的生活费也会在下个月一起断掉。 被姜家养到二十五岁,温时熙要从现在开始自食其力了。 安静中, 温时熙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毕竟像巴赫、舒伯特和勃拉姆斯,都是历经贫穷才成为一代传奇的。 姜权宇坐在驾驶位,一边开车,看到温时熙一直看手机,问道:“你在看什么?” 温时熙想也没想:“和哥哥没关系。” 姜权宇皱眉,嗓音有点复杂:“你还是更习惯叫哥哥?” 温时熙闻言,改口道:“和姜先生没关系。” 姜权宇双眼轻眯,看着前方的信号灯,声音充满威压:“温时熙。” 昏暗中,温时熙放下手机,阖了阖微酸的眼睛。 温时熙:“我睡一会。” 他惹了姜权宇,但不想继续和姜权宇在那些问题上争论,打算直接睡大觉。 沉默间,姜权宇闻言,忍着把心里那些杂乱的话一一压下。 继而,几秒后,姜权宇伸手,在中控屏上调高了车载空调的温度。 暖风吹着温时熙的脸,微弱的轮胎低鸣在昏暗中持续,听起来既枯燥又乏味,却令人感觉十分安稳。 车载香氛的海洋味道混合在暖风里,朝他不断轻缓袭来,带着宁静又温柔的气息。 温时熙闭着眼,想了片刻,在途径一处岔路时,静静开口。 “姜权宇,我已经不爱你了。” 现在的温时熙,习惯在关系开始时,就说清一切。 他虽然没有走,但他不希望姜权宇误会。 当他听过姜权宇想要建造乐园的心愿,是曾经想过,也许是他误会了姜权宇,姜权宇是个值得去爱的人。 可他明白,现在的他对姜权宇,早就没有了七年前的憧憬。 他不会再回到十八岁了,也不会再那样爱一个人。 他说过,他不需要一颗漂亮的真心。 那对他来说太虚假了,他只会糟蹋它。 漫长的沉默后,车辆行驶在空旷又安静的街道。 路灯一盏接一盏划过,暖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反反复复,仿佛没有尽头。 姜权宇始终没有答话,就像他的每一次回避,好像都有许多无法面对的东西。 那张紧闭的嘴里,没有人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 几十分钟后,轿车驶入公寓车库。 姜权宇叫醒睡着的温时熙,电梯载着两人一路上行。 到达楼层后,温时熙站在熟悉的家门口,挡着密码盘摁下密码。 房门开启,温时熙迈入房中,十分敷衍地说了一句“再见”。 继而,他回身关门。 第63章 房门不断闭合,那道浅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这时,一只手忽而抬起,抵在了即将关闭的房门上。 姜权宇重新推开房门,看向门内一脸不解的人。 对姜权宇而言,七年后的温时熙,像个格外难解的谜团。 更不用提,两人之间还有从前留下的死结。 姜权宇既不温柔、也没有耐心,霸道专横,原本解不开这个死结。 可如果这个结是温时熙,只要温时熙不会离开他……他愿意试着去解。 刚刚温时熙说,已经不爱他了。 姜权宇缓缓开口:“那只代表现在不爱,对吗?” 温时熙闻言,微微一顿,呼吸寂静无声。 昂贵西服包裹着姜权宇那颗布满寒冷的心,幽暗瞳孔扩张出潜藏的暗涌。 姜权宇:“那就从明天、或下一秒开始,试着再一次爱我吧。” 他说着,像是很不习惯,轻轻呼出一口气。 继而,姜权宇不想等温时熙的回答,他握住门把,一边关门,一边缓缓道。 “我回去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随着房门轻柔闭合,温时熙站在门内,静静愣了片刻。 稍晚一些,像是过了良久,门外的脚步声才隔着门板传来,越走越远,直到慢慢消失。 - 海港入冬以来,初雪连着秋雨早早下过,艳阳天一连数日。 温时熙第二天联系搬家公司,想取消钢琴的交易。 他很快得到回复,买家欣然同意,还说很喜欢这架钢琴,所以希望温时熙如果再想卖琴,可以直接联系他。 晚些时候,温时熙从搬家公司负责人手里拿到买家的联系方式,发去一条感谢短信。 继而,他又联系了中介看房,十分忙碌。 梁敏老师得知温时熙没走后,和温时熙聊了许久,之后给他推荐了合适的乐团去旁观,还为下月月底的钢琴大赛,特意花了半天时间,陪温时熙一点点挑选参赛曲目。 而百忙之中,姜权宇就像是为了确认温时熙的存在一般,每晚都会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不长,每通大约几分钟左右。 大多是问问温时熙一天都在忙些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赛准备得怎么样。 像是守着一条规规矩矩的线,又像是不知道什么线不线的,只是单纯的不擅长。 周末的傍晚时分,海港市中心的贝朵斯特剧院里,温时熙坐在歌剧场二层一侧,正在观看今晚的歌剧《唐·卡洛》。 与此同时,姜氏总部大楼里,顾秘书正加班加点,按照姜权宇的要求,在经过多轮估价后,给海港所有交响乐团发去投资说明函。 陈家乐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机,觉得姜权宇还是应该看看心理医生。 像这种把钱往黄浦江里倒的行为,陈小少爷因为偷酒刚刚挨完家里人的打,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唯一让陈家乐安心的是,姜权宇好像终于恢复正常了。 这简直太好了,花点钱就花点钱吧。 歌剧厅中,管弦乐正在引人战栗的高音中共鸣。 《唐·卡洛》一共四幕,因为全剧意大利文,温时熙只能一边看字幕一边看演出。 西班牙王子唐卡洛和法国公主伊丽莎白,在枫丹白露一见倾心,陷入热恋。但伊丽莎白公主最后却被迫嫁给了唐卡洛的父亲,飞利浦二世。 唐卡洛关心法兰德斯的人民,却恰好又因此,与父王更加对立。 感情与政治交织的矛盾与对立,铸造了一部长达三个小时的悲剧。 虽然是周末,可整个剧场没什么观众,二层看台更是人少。 直到演出结束时,时间已经入夜。 演员谢幕时,温时熙一边鼓掌,一边察觉到,坐在他一旁的老人,好像看他很久了。 温时熙疑惑地转过头,望向老人和蔼的笑容。 老人被发现,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朝着温时熙温和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年轻人一个人来看老式歌剧。” 温时熙莫名其妙被搭话,又觉得老人的口音听起来怪怪的。 他想了想,问道:“你是外国人吗?” 老人从善如流说了句日语,表明来源后,又问:“你是演员吗?” 温时熙摇头:“我只是单纯对歌剧有点兴趣。” 两人说着话,不多时,歌剧散场,起身朝出口走去。 老人看起来很好相处,聊到歌剧时,称得上喋喋不休:“比起意大利语的《唐·卡洛》,我还是更喜欢威尔第最初创作的,法文原版的《唐·卡洛斯》,不过原有的五幕的确太长了,啰里吧嗦的。” 温时熙其实不是很想和陌生人搭话,所以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人说着话,打算在离开剧院后立刻溜走。 老人说着,问道:“你这个年纪,怎么会对歌剧感兴趣?” 温时熙随口道:“我很久以前喜欢的人,他母亲是位女高音歌唱家。” “哦?”老人笑道:“那他母亲一定很喜欢你,你们一定很聊得来。” 温时熙:“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而且我和他也没有在一起。” 老人闻言,露出自知失言的窘迫神情。 温时熙见状,连忙解释道:“你不用在意,我是自己最近很感兴趣,所以才来看的。” 温时熙从小就很喜欢读每一支古典乐背后的故事,作曲家留在那些音乐中的经历,还有那时的喜悦或悲伤,只通过音符和节奏就能完整呈现,简直比童话书还要有趣。 歌剧对他来说,更像是用音乐打造出来的,既华丽又曼妙的一个个世界。 剧院门口,温时熙找借口有事,和老人分别。 老人十分愉快,又用语调古怪的中文和他道别:“我下周六还会再来看《弄臣》,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到时候再聊。” 初冬的夜十分寒冷,温时熙在停车场里走了几十米,还没走到车边,就觉出一阵寒凉。 温时熙快走几步,来到车边,坐上车后,把双手放在嘴前,哈了哈气。 这时,他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温时熙掏出手机,看到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 “不用特意感谢,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听到你弹奏这架钢琴。” 温时熙点开对话框,发现是那个非常好说话的钢琴买家。 只是他有点奇怪,因为对方隔了两天才回复。 温时熙想了想,礼貌回道:“有机会的话。” 消息通知里,除了短信,还是两个未接来电提醒,都是在他刚刚看歌剧时打来的。 第一条在三个小时前,第二条隔了很久,就在刚刚不久前。 来电人位置相同的“姜权宇”,让温时熙有点头疼。 随即,他索性把手机塞回大衣口袋,当做没看见。 引擎启动,一路驶出剧院停车场。 继而,温时熙刚刚拐出收费口,就看到方才和他一起看歌剧的老人,正蜷缩站着寒冷的路边。 老人像是正在等着拦计程车,一直朝着公路看来。可虽是市中心,但剧院所在的街道附近没有居民区,一到晚上,周围十分萧条。 刺骨冷风中,车道上的白色宾利犹豫片刻,最后向右偏去,稳稳停在路边。 温时熙操控玻璃降下,朝老人喊道。 “你是在打车吗?这里没什么车,我送你到前面的路口吧。” 老人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两条街以外的国际酒店。 因为莫名其妙的好心,害温时熙索性多拐了两条街,把老人直接送到了酒店门口。 等他开车回家,时间已经快接近深夜。 推开家门,温时熙凭着习惯,没有开灯,直接往房间内走去。 他拐过玄关,一边脱外套,一边看向房内。 这时,一片昏暗中,坐在沙发上的人影映入眼帘。 温时熙一顿,连呼吸都停了。 片刻后,他站在原地,看向坐在月光里的男人。 温时熙开口,声音中混淆着一丝淡淡的生气。 “你怎么进来的?” 姜权宇坐在一片安静里,脖领上的条纹领带被扯松,搭在胸前,衬衫最上第一颗扣子没系,领口向两侧微敞着,露出一小块蜜色的肌肤。 属于alpha的危险在暗夜中溢出一丝,可一眼望去,他浑身却又散落着不安与焦躁重叠的晦乱,像黑白电影中暗淡的噪点。 自从上次姜权宇说了那样的话离开,几天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露面。 很快,姜权宇起身,一边朝温时熙走来,一边闷声问道:“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不接?” 温时熙:“我在看歌剧。” 姜权宇忍不住皱眉。 说什么歌剧,温时熙明明有时间给陌生人回短信,却一直不理他。 温时熙见姜权宇不说话,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你又找人动了我的锁?” 第64章 姜权宇走到温时熙身前,眉心微微蹙着。 安静中,姜权宇忍了又忍,才顺着温时熙的问题答道:“不用撬,你的密码,我第一次听你按时,就猜出来了。” 温时熙诧异:“猜?” 姜权宇不说话,拉起温时熙一只手。 温热宽大的手掌,握着因刚刚从外面回来有些微凉的长指,举到两人面前。 继而,姜权宇用指尖,在温时熙掌心轻点。 食指指尖带着一点薄薄的软茧,触碰上掌心的薄薄皮肤,一下一下,痒到无以复加。 哒哒、哒哒、哒哒、哒—— 随着动作,姜权宇念道:“11-55-66-5。” 温时熙小时候经常改编着玩的。 姜权宇:“《小星星》。” 第59章 痕迹 温时熙沉默片刻, 看着自己的酥痒的掌心。 温时熙:“我一会就去把密码换掉。” 姜权宇:“那我守在门口,或者找人撬了你的锁,都是等你回家, 有什么区别吗?” “不要再撬我的锁。”温时熙冷冰冰说着, 朝房间另一侧的冰箱走去,口气不咸不淡:“那你就在门口等我吧,我会在走廊里给你准备个毛绒小窝的。” 姜权宇双眼轻眯, 看着温时熙走到冰箱前。 很快, 他跟着温时熙,一路来到冰箱边, 眼看温时熙从冷藏室拿了瓶冰水,又拿了盒泡芙。 姜权宇的视线扫过整个冰箱,继而,他握住温时熙拿泡芙盒的手。 “温时熙。”姜权宇问:“你没吃晚饭?” “嗯。”温时熙道:“我去晚了,差点没赶上进场。” 姜权宇皱眉:“穿上外套, 我带你出去吃。” “不用了。”温时熙道:“我随便吃一点, 还想练一会琴。” 《唐·卡洛》中盛大恢弘的管弦配乐, 让温时熙格外陶醉, 很想回家弹琴。 “你给我好好吃饭。”姜权宇口吻强硬, 仍然握着温时熙的手:“或者你干脆搬到酒店来住吧, 我会找人专门照顾你。” 温时熙脸冷了些,动了动自己被抓的手腕。 安静中, 温时熙平声道:“姜权宇,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管着我。” 一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话, 经过暗夜渲染,落在姜权宇耳中,有几分别样的味道。 一时间, 姜权宇没说话。 他握着温时熙手的手掌微微缩紧,很快,力度重新松下。 不多时,姜权宇开口,声音有些干。 “那你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 姜权宇妥协了,虽然不多,就一点点。 月色照着人影,温时熙眼皮微抬,露出一点疑色。 片刻后,温时熙:“……我没什么想吃的。” 姜权宇抬手,看了看手表,直接做主道:“有点晚了,吃清淡些的中餐吧。” 姜权宇说着,松开抓着温时熙的手,拿走温时熙手里的泡芙盒,重新放回冰箱里,继而,他关上冰箱门,说道:“去洗个澡,你身上都是冷的。” 温时熙见状,停顿了片刻。 他除了走出剧院时吹了一会风,之后直接开车回家,其实根本没受什么寒。 “你很喜欢把人当成三岁小孩吗?”温时熙道:“我不冷。” 姜权宇微微侧头,将身边不服管的臭脸小猫认真看过。 “不是小孩子,那你是什么?”姜权宇沉稳道:“连小孩都知道按时吃饭,你连小孩子都不如。” 温时熙被噎了一句,双唇张开,皱着眉仰头看姜权宇。 姜权宇用不容反抗的声音,重复道:“去洗澡,然后等着吃饭。” 温时熙发自肺腑道:“哥哥现在挺烦人的,你心里有数吧?” “那你就别没大没小。”姜权宇道:“去洗澡。” 温时熙烦透了,大步迈开,朝卧室走去。 不多时,水声从卧室方向的淋浴间传来。 明亮的浴室中,不久前刚刚被寒风侵袭的身体,在热水中一点点变暖。 朦胧的水汽间,白皙皮肤在氤氲中若隐若现,倾泻的水顺着身体一路下滑,途径蜿蜒的起伏与沟壑。 他在热水里站了许久,脑子渐渐放空,没留意玄关处响起的门铃声。 过了好一会,温时熙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 水滴从发梢滑落,走动间,滴到地板上。 温时熙用毛巾擦干头发,换上干净的居家服,重新走出房间。 此时的客厅一片明亮,虽然仍然空荡,却充满着暖调的灯光,看起来一片温馨。 他环顾房间,没看到姜权宇的身影。 食物香气弥漫在房间里,温时熙一路走到餐桌边,目光微微下敛。 很久以来,温时熙家里的长方餐桌,和摆设没什么区别。 但此时,桌上摆着精美碟盘,不知道从哪送来的餐食,像酒店的客房服务一样,连盘子都十分精致。 灯光中,一道身影从他身后靠近。 姜权宇从露台返回,微微蹙着眉,来到温时熙身后。 他的视线在温时熙后颈停留,看着水珠顺着发尾滑落,泛着盈润水光。 靠近间,姜权宇伸手,从两侧环过温时熙的腰。 几乎无法抗拒的诱惑间,他把站在餐桌边的身影圈在身前,继而在微微握拳后,咬着牙抬起手,抱着温时熙的身体,在温时熙面前,一点点解下手腕上的手表。 温时熙身体微僵,继而一脸莫名,看向姜权宇解手表的动作。 青筋微凸的双手,一眼看去,充满因冷漠而蛰伏的力量,此时像生了锈,动作十分缓慢。 代表家族传承的百达翡丽,从爷爷的爷爷那里一路传承下来,价值根本不能用数字估量。 姜权宇拆下手表,信息素缓缓散出,只是比起温时熙,克制得好极了,不会对omega造成影响。 下一秒,姜权宇托起温时熙的左手,把表带朝温时熙的手上套去。 温时熙在姜家呆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他连忙抽手:“你做什么?” 可一时间,他掌心被人牢牢握着,没抽出手来。 “温时熙。”姜权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哥哥就不是alpha了吗?” 因刚刚洗过热水澡,温时熙浑身都散发着热气,与香波味道搅浑在一起,信息素虽然没有味道,但徐徐扩散间,简直好闻得要命。 缎面的浅蓝居家服遮盖在身体上,却又好像什么都遮不住。 温时熙的手持续用力,连忙道:“我有,我回房间取,这个不行,我不能戴。” 他戴了这块表,一定会被爷爷派人杀掉的。 姜权宇闻言,指尖用力,温柔又粗暴地将手表套进温时熙的手,沉声道。 “温时熙没有不能戴的东西。” 手表一路游弋到手腕位置,金属卡扣闭合,稳稳戴在手上。 表带稍微有一点松,但不碍事。 银色的链条表带与圆框,簇拥着深蓝海面般的表盘,钻石化作整个北半球星空景象,点缀出无匹的尊贵。 今天是新月,月相指示区域中,一枚小小的月牙挂在表盘正上,小巧又精致。 直到手表内的抑制素完全扩散,将温时熙身上的信息素一点点遮盖掉,姜权宇终于深深吸入一口气。 温时熙看着手上的手表,半天没说话。 温暖的房间内,渐渐只剩洗发香波和海洋香水混合的馥郁芬芳。 姜权宇松开温时熙的身体,走到餐桌另一边:“吃饭吧。” 晴夜月色皎洁,海上清辉随着波纹荡漾。 夜深人静,小区仿佛没有一丝声音。 温时熙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菜色,拿筷子的手停顿片刻。 继而,他看向面前静坐的姜权宇:“……你不吃吗?” 姜权宇:“我吃过了。” 温时熙:“我以为你是想跟我一起吃饭。” 姜权宇微顿,看向温时熙的眼睛。 目光拉扯间,姜权宇教导道:“如果你想让我陪你吃,要直接说出来。” 温时熙闻言,一张脸又冷了。 温时熙低头,伸手夹菜,一点也不想和姜权宇说话了。 二十分钟后,温时熙吃完饭,接过姜权宇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 继而,他坐在椅子上,莫名打了个哈欠。 姜权宇见状,问道:“你还练琴吗?” 温时熙吃饱,直接开始犯困了。 这下温时熙更烦了,如果不是姜权宇的话,他随便吃点什么就去弹琴,现在应该正入迷,一定不会犯困。 姜权宇见温时熙不说话,替他开口:“很晚了,去睡觉吧。” 温时熙:“你现在走吗?” 姜权宇:“你睡的话,我就走了。” 温时熙:“那你走之前能把我的餐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他完全不想明天起来,还要面对一堆要洗的盘子。 第65章 姜权宇双手抱臂,沉默片刻,道:“嗯,可以。” 温时熙抬手,揉了揉眼睛,默默起身。 继而,他眼睛微睁,看着明亮的家,感觉眼前一片灯火辉煌。 像他这种一到天黑,就喜欢缩在黑暗里的蕨系人类,已经很久没把家里的所有灯都一起打开过了。 温时熙又打了个哈欠:“我真困了,我去睡觉了。” 他甚至都不打算帮忙收拾,刚吃完就要溜。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眼角溢出的生理水痕,表情沉静又和缓:“嗯,去吧。” 温时熙闻言,立刻转身,朝卧室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留下话:“走的时候锁好门,我真的会换密码,所以就算我没接电话,你也不要再来了。” 姜权宇不说话,看着那道身影一路走到房间一角,朝着走廊拐去,消失在视线里。 一片安静的卧室,温时熙一头扎进枕头,有种很莫名其妙的困意。 他听着房间外的细微响动,思绪像一片沉甸甸的积雨云,胶着又朦胧。 不多时,房内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安稳。 明亮的客厅,灯一盏盏接连熄掉。 姜权宇在离开前,来到温时熙的房间门口。 他站在门边,像一片恒定的阴影,看向床上睡颜恬静的人。 温时熙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间,头发朝上翘着,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姜权宇神情微动,呼吸渐渐随着月色,一同变得轻缓起来。 他轻声迈步,走进房内。 洁白的月光透过纱帘,照在温时熙的身上。 温时熙还没睡得很熟,听见脚步声,迷迷糊糊睁眼。 他看见姜权宇走到身前,又缓缓俯身,坐在他的床边。 温时熙微微皱眉,而后想起来,开口道:“……对了,你的表。” 他说着,两手抬起,右手摸上手表卡扣,想要把手表摘下来。 姜权宇听见声音,见温时熙醒了,微怔过后,拉住温时熙拆表带的手。 安静中,姜权宇目光厚重,看向温时熙的手腕。 深色表盘像嵌在白皙的手臂间,钻石细闪着碎光,漂亮得恰到好处,连无价的月光,都像是陪衬一样。 姜权宇渐渐敛目,露出一点专注神情。 一时间,他看到他的表戴在温时熙手上,就像是将一枚原本属于他的刻印,烙印在了温时熙的身上,心底缓缓泛出一阵格外满足的愉悦感。 他想在温时熙身上,永远留下属于他的东西。 “别摘。”姜权宇道。 他慢慢把温时熙的手放下,轻声道。 “归你了。” 温时熙愣了一下,声音在半睡半醒间,听起来又闷又轻,缓缓道:“你疯了吗,姜权宇。” 温时熙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姜权宇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淡淡道:“你不喜欢的话,就扔掉,像你原本打算扔掉我那样。” 昏暗中,温时熙望着姜权宇的眼睛,轻轻抿了抿唇。 也许是错觉,温时熙望见姜权宇眼底爱意浓重,还掺杂着一点点恨。 可当他仔细分辨,又不觉得那道恨意,是朝向自己而来的。 “睡觉吧。”姜权宇抬手,宽大手掌在温时熙乱掉的头发上揉了揉:“我走了。” 姜权宇说着,从床上起身,朝着房门走去。 这时,温时熙突兀开口。 “马上到月底了。” 他的发情期又快到了。 以防万一,温时熙确认道:“我……可以按我习惯的方式去做吧?” 第60章 信息素 姜权宇脚步微停, 站在不远处。 他站在原地,背影带着晦暗,却又厚重非凡。 片刻后, 姜权宇道:“之前说的身体检查, 我会重新安排时间。至于你刚刚的问题……” 姜权宇的嗓音,像一片毫无波澜的静止海面。 “只要你确定,你还能接受其他alpha, 就可以。” 温时熙闻言, 手在薄被下轻握,看着姜权宇仿佛不容挑衅的身影。 他露出一点不快, 淡淡问道。 “我为什么会不能接受其他alpha?难道哥哥觉得,未来有一天,我会非哥哥不可吗?” 姜权宇无奈,转过身来,看向床上的温时熙。 “你一定要惹我, 是又不困了吗?” 温时熙闻言, 仰头躺平在床上:“我又不在意这些, 是你太自大了。” 温时熙说着, 闭上眼, 准备继续睡觉:“困, 快点离开我家,不要再吵我睡觉了。” 如深潭一般昏暗安静的卧室中, 温时熙的任性,就像水面不断激起的水花。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闭眼的样子, 眼尾微微眯了眯。 一时间,温时熙听姜权宇不说话了,想哥哥应该是要走了。 可安静中, 他突然听见脚步声,朝自己重新走来。 温时熙皱眉,不解睁开眼。 与此同时,床侧微微凹陷,人影坐在床边,很快俯身而来。 温时熙刚刚睁开的双眼,被伸来的手掌牢牢遮住。 宽大手掌压在眼前,像直接挡住了半张脸。 一片黑暗中,重量压在身上,温时熙的手下意识在被子里推动,随后刚刚伸出来,就被另一只宽手一起握住,固定在身前。 被遮挡的视线一片漆黑,温时熙刚要扭动,深吻却铺天盖地,忽而吻了下来。 “唔……” 短短贴合后,姜权宇放开温时熙的嘴。 “姜权宇!”温时熙道:“你又要干什——” “不是不在意吗。”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温时熙的叫喊。 他俯在温时熙耳边,一字一顿道:“那就不要推我啊。” 温时熙简直气得头疼:“说什么在不在意,你——” 随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深吻再次落下。 不再有意控制的信息素从姜权宇身上散发,稳稳围绕在周围,像要将身下的omega浸泡透彻。 温热舌尖探入抗拒的双唇,不可阻挡地侵略。 浓烈的信息素随着呼吸进入身体,潜意识察觉到危险的那一刻,温时熙微微一怔。 ……姜权宇好像没有在跟他开玩笑。 视线被剥夺,耳中只剩不断交缠带来的水声,被无限放大,占据所有感官。 信息素无孔不入,缠绕着濒临发情的身体。 渐渐地,温时熙的推距变得愈发微小。 因为被手表牢牢抑制,omega信息素盘踞在体内深处,却又不断被空气中的香气吸引。 信息素明明无法释放,却被越灌越多,温时熙感觉全身都像发烧了,却又被泡在一汪冰凉的海水里,燥热与凉意不断交融,肆意流动。 一声甜软的呓语,从相接的唇缝间出现。 接受姜权宇信息素的感觉,与之前在发情期时,尝试其他所有alpha的感觉都不同。 他一点也不疼,只剩绵延的快感,像浪潮一样,从头到脚席卷全身。 就好像,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濡湿地亲吻,舒服得快要疯了…… 姜权宇见温时熙的呼吸一点点变得深重,终于克制信息素,缓缓停下动作。 他轻咬着温时熙的下唇,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看不真切的牙印。 温时熙轻喘着,无法粘合的意识中,遮在眼前的手掌终于离开。 双眼终于颤颤睁开,瞳孔中一片失焦,含着朦胧的月色。 姜权宇抬手,捏住温时熙的下巴,拇指指腹轻轻蹭过下唇上的齿痕。 “时熙。”近在咫尺间,姜权宇轻声道:“你既然要挑选其他alpha,那不能做到让你这么舒服的alpha,可不行啊。” 温时熙闻言,死死咬牙。 他一手抬起,握起拳,朝姜权宇脸颊打去。 几乎无力的拳头被手掌稳稳接下,姜权宇歪头看了看温时熙的手,又转头看向那双朦胧眼中的怒意。 一时间,姜权宇觉得自己像养了只不听话的猫,又扭又闹还打人。 “再说最后一次,你乖乖睡觉,我就走了。”姜权宇道:“如果你还要闹,我就留下来陪你。” 温时熙手臂用力,握拳的手挣开,落回被子上。 脑子一团浆糊,温时熙甚至觉得,如果姜权宇再不走,他就要忍不住凑上去了。 可他不想在姜权宇面前发情。 温时熙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你走。”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眼睛,静静停了两秒。 继而,他低头,打算最后朝温时熙的额头吻去。 却不料,双唇刚刚触碰,温时熙却忽而侧头,姜权宇吻了个空。 短暂的停顿过后,捏在下巴上的手掌用力,把温时熙的头一点点掰了回来。 浅吻烙在眉心,既霸道又温柔。 继而,姜权宇目光柔缓:“走了。” 他说着,放开温时熙的下巴,起身站起。 第66章 这时,温时熙突然道:“等一下。” 姜权宇居高临下,看向温时熙:“嗯?” 温时熙一张脸臭极了,像是烦透了,整张小脸皱在一起。 温时熙眼睛看向别处,看起来不情不愿:“你……留一件衣服给我。” 虽然很想要姜权宇快滚,但他还想再要一点信息素。 姜权宇神色微动,眼底浮出暗光。 继而,姜权宇收回视线,沉默片刻,双手抬起,伸向西服纽扣。 指尖一颗颗解开扣子,捏住衣襟向肩后扯去。 姜权宇脱下西服外套,放在温时熙床头:“给你。” 温时熙:“快走。” 姜权宇的视线一片喜爱,最后在温时熙的脸颊停留片刻,默默收回目光。 “嗯,走了。” 脚步响起,朝着房门走远,消失在门外。 不多时,玄关方向传来轻响。 深夜归于寂静,四下无人的房间中,温时熙揪着被子蒙住头,翻动间,床上顿时拱起一个小软包。 温时熙难得生这么大气,在被子里憋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白皙手臂伸出被子。 黑暗中,修长手掌在枕边摸索片刻,扯住西服一角。 布料摩擦间,黑色西服被拉进被子软包。 - 温时熙在舒服的信息素里,安稳地睡了一觉。 待他一觉醒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梁敏老师介绍的交响乐团会在下月月底的圣诞节进行演出,将从今天开始正式排练,温时熙可以去面试,如果顺利的话,甚至可以一起合作表演。 温时熙一早出门,出门前,本想摘掉姜权宇给他的手表。 可不知为什么,手表卡扣纹丝不动,像是哪里卡住了,他试了半天,也没能成功解开。 没办法,温时熙只能带着这块表出门。 上午时分,温时熙按约定时间来到艺术馆排练厅。 他刚刚踏进排练厅,远远地,乐团经纪人看到他,反应了片刻,就马上起身朝他走来。 待离得近些,乐团经纪人满脸热情洋溢,一边快走,一边对温时熙道:“您好,是温时熙温先生吗?” 温时熙点头:“您好,是我。” “我终于见到您了。”乐团经纪人道:“梁敏给我看了您演奏的视频,我就想起来,您是去年在圣诞在贝朵斯特剧院独奏的那名钢琴家,没错吧?” 乐团经纪人说着,走到温时熙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 温时熙见状,点点头,礼貌握手回应:“嗯,是我。” 去年的圣诞节,贝朵斯特剧院大教堂厅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奏会,温时熙受邀参加,演奏的曲目是《少女的祈祷》。 这事本来是他为数不多的工作经验中,一份十分美好的回忆,只是前些天被凌霄念叨过一回,他其实不是很想再回想起来了。 “真是太荣幸了,可以和您这样的钢琴家一起合作。” 乐团经纪人说着,视线不经意划过温时熙手腕上的表,神情微微一楞。 温时熙:“太客气了,请不要这样说。”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办公室走去,准备办理些基础手续。 阳光中,温时熙原本想象中的面试和刁难,完全没有到来。 待乐团成员到齐后,两人也恰好再次回到排练厅。 经纪人向乐团里的其他人介绍温时熙,随后,指挥公布了这次要表演的曲目。 贝多芬·《g大调第四钢琴协奏曲》 温时熙坐在人群里,微微皱眉,觉得这事不大对。 他明明是交响乐团计划外的成员,指挥怎么可能会在和他见面前,就想好要演奏的曲目,会是一支有钢琴参与的协奏曲。 随着排练开始,温时熙来到钢琴前。 排练室钢琴摆放的位置,正好在一片巨大的玻璃窗下。 排练演奏时,阳光肆意倾泻,洒落在温时熙的身上,他的发丝好像发着淡光,不断跳跃的十指也好似透明起来,含着粉橘色的柔光。 梁敏老师介绍的交响乐团,成员实力十分出众。 温时熙完全没看过这支协奏曲的曲谱,一直全神贯注,好在没有影响进度。 排练结束时,不少人来到温时熙身边,对他充满好奇,害得温时熙眉头紧锁,找了个借口,很快从排练厅离开。 就在他在走廊中快走,想要快点走远时,一道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温时熙、学长?”一个年轻人拎着小提琴琴箱,从他身后追来。 温时熙闻言,回头看向来人。 年轻人跑到身前,将温时熙上下看过,兴高采烈道:“果然是学长!” 温时熙看着眼前的年轻alpha,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那人见温时熙露出迷茫,连忙道:“是我啊,宋南星,校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学长这么快就忘了吗?” 第61章 成熟 经眼前人提醒, 温时熙很快想起来。 “我记得你,你也是这个乐团的成员?”温时熙疑惑:“你不是还没毕业吗?” 宋南星一脸开朗,笑道:“只要通过选拔就可以加入啦, 不过我水平还不够, 虽然能在校乐团担任首席,在这里却只能勉强进入。” 一片光亮中,宋南星说着, 眼睛亮极了:“不过, 学长真的好厉害啊,只看过一次的谱子就能弹成刚刚那样。” 宋南星滔滔不绝:“学长长得也好帅, 像个王子一样。” 温时熙闻言,微微歪头,看向面前的宋南星。 他好长时间,没听过这么直白又夸张的夸奖了。 不过,温时熙还是很快开口, 平稳道:“谢谢, 不过夸我之前, 能先控制一下自己的信息素吗?” 温时熙一般不喜欢年纪小的alpha, 因为他们总是很难控制自己。 宋南星闻言, 立刻惊慌地“啊”了一声。 “抱歉学长。”宋南星说着, 连忙低头朝手上的多功能电子表看去,只见表盘上, 显示信息素监测的数值已经变成红色了。 宋南星的脸登时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根:“我我我去下洗手间!” 温时熙看着宋南星拎着琴盒跑走,露出一点无语。 很快, 他继续转头朝外面走去。 一连两天,温时熙每天按时来交响乐团排练,其他的时间一直在看房子。 对于房子, 温时熙不在意位置、朝向这些参数,但对他来说,隔音非常重要。 一般的小区,很难满足他二十四小时都有可能会突然想弹琴的标准。 两天后,温时熙突然接到顾助理的电话。 顾助理表示,几名从美国特意请来的信息素专家,已经在私人医院里准备好了,温时熙什么时候有时间,他派车过来接。 温时熙看了看日程,把时间定在第二天排练结束后。 第二天排练散场时,温时熙手上拿着谱子,与拎着琴盒的宋南星,以及另一外乐团成员一同走出排练厅。 宋南星性格活泼,每次排练前后,总围在温时熙身边,一口一个学长。 通过几天的接触,温时熙慢慢觉得,宋南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宋南星大部分时间像个小男孩,阳光又开朗,但同时,也很有责任心。 宋南星父亲的公司,近几年业绩一直不好,只能苦苦支撑,离破产只差一步之遥,去年母亲突然生病后,他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外出打工。 交响乐团的工资虽然不高,可时间相对宽裕,宋南星除了上学和来乐团参加排练演出外,还额外做着小提琴家教,以及歌曲录音等等工作。 因为工作经验丰富,宋南星其实并不冒失。 像那天在温时熙面前散发信息素,他自己也很意外。 “啊,拜托了……”走廊中,宋南星脸又红了,看向同行的前辈:“不要再提了,放过我吧。” “没关系啦。”前辈嘻嘻哈哈道:“alpha的本能嘛。” 那人说着,看了看温时熙,继续朝宋南星打趣道:“反正你学长也没怪你啊。” 自温时熙在交响乐团里一出现,就让许多人眼前一亮。 温时熙长相出众,气质绝佳,一手钢琴弹得更是令人惊叹。 可像宋南星这样一失神就直接释放信息素的,他还是第一个。 不多时,三人走出艺术馆,那位喜欢开玩笑的前辈同两人道别,朝停车场走去。 一时间,门口只剩下温时熙和宋南星两个人。 宋南星穿着白色的厚帽衫,又因为降温,套了一个浅色的羽绒马甲。 他脸上带着腼腆,侧头看向温时熙,想说些什么,却又有些欲言又止,只格外殷切的看着,一眼望去,就像跟在年长omega身边乱转的alpha小狗一样。 宋南星问道:“学长,要直接回家了吗?” 温时熙把曲谱合起,随口答道:“我要去一趟医院。” 第67章 宋南星一愣:“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时熙不太想解释,只道:“嗯,有一点。” 宋南星露出一点急切:“怎么会突然生病了?是因为最近降温了吗,需不需要人陪你一起?” 不远处,停在附近的黑色轿车看到温时熙走出艺术厅,立刻起步朝门口驶来。 温时熙远远看到车,婉拒道:“不用了,有人来接我,我没什么事,你也早点回去吧。” 黑车从艺术馆大门两侧的行车道缓缓驶近,直接停在两人面前。 车刚一停稳,司机迈步下车,站在车边,朝温时熙微微鞠了一躬。 “时熙少爷,您好。”司机说完,快步走到后排车门边,替温时熙拉开车门。 在姜权宇身边工作多年的行政司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温时熙看了看身边微楞的宋南星,开口道:“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他说着,步态优雅,跨步上车。 司机轻柔关好车门,快步走回驾驶位。 车上,一人坐在前排副驾驶,又在打游戏机。 陈家乐今天的人设,是温柔体贴的大哥哥,代替前往施工现场剪彩的姜权宇,陪温时熙去医院做检查。 陈家乐见温时熙上车,抬起手朝后方挥了挥,开口道:“hello~” 温时熙:“你怎么在这?” 陈家乐漫不经心道:“我不想去工地,所以摸鱼,陪你去医院。” 陈家乐说着,视线转向车窗外,看了一眼车外的年轻alpha。 只见那人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有点失落,好像脑袋上的小狗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陈家乐歪头:“那是谁?” “一个乐团的同事。”温时熙道:“……你能别说话吗,我想睡一会。” 陈家乐欣然配合:“okok,你睡吧。” 几句话间,轿车驶离门廊,朝着出口方向离开。 大约二十分钟后,轿车来到一所私人医院门口。 轿车驶过私人花园,来到建筑区。 温时熙下车,和陈家乐一起走进大楼。 负责接引的工作人员带着温时熙来到上层,直接前往信息素监测室。 在引导下,诸多检查项一一做完,温时熙来到会诊室内。 几名医生坐在房间里,对着大屏幕上的数值图表,表情明暗不一。 几人中,反倒是温时熙的表情最为轻松。 他原本就不对这次检查抱有希望,只是不想和姜权宇争吵而已。 安静中,一位年轻医生对温时熙问道:“根据之前的病历显示,您在每次发情期前后,信息素的数值波动都十分剧烈。可您的发情期很快就要到了,目前信息素指标却还非常平稳,请问您的身体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温时熙想了想,答道:“好像……没什么异样。” 另一位医生问:“那您从前有过发情期延后的经历吗?” 温时熙:“没有,我的发情期一直很固定。” 年轻医生思考片刻,试探问道:“这一个月,您只接受过姜先生的信息素?” 温时熙:“……这和我的信息素指标有什么关系吗?” “上一次接受信息素,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但没有标记,只是过量吸入而已。” “三天前的过量吸入?”年轻医生重复着,露出思量神情,继而转头,和身边人对视。 很快,几人凑到一处,用英文商量片刻。 确定看法后,医生看向温时熙,缓缓道:“是这样的,温先生,我们看过您的病例,您的信息素失调症,是因beta身体无法正常代谢和适应信息素的快速变化,所以每到发情期,腺体受到影响,附近的神经细胞就会产生痛感,从而扩散到全身。” 年轻医生推了推眼镜:“现在,您体内还残留着属于姜先生的alpha信息素,数值显示,两位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高达99%,我们猜测,可能因为是姜先生的信息素,导致您即使临近发情期,信息素数值却仍然稳定。” 温时熙当然知道:“之前,我一直都是靠临时标记,接受alpha的信息素,来缓解每次发情时发作的神经痛。” 医生:“关于信息素失调症,我们一般会建议您选择一位alpha长期生活在一起,稳定接受alpha信息素,或进行终身标记,彻底避免发情期。” 另一位医生站起,指着大屏幕上的一组数据。 “但根据检验结果,关于您腺体的成熟度,比起去年体检时,提升了很多,这是七年以来的又一次成熟。”医生道:“您应该也知道,不管是从外观、还是对信息素的控制,您的腺体一直处于发育不全的状态,我的意思是,我们是猜测,您的腺体无法正常适应信息素变化,也许是因为您的分化,还没有彻底完成。” “在世界病例库里,挪威就曾经有这样的例子。也许,您的腺体再次发育,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姜先生留在您身体里的信息素,正在进一步帮助您的腺体继续成熟。” 温时熙皱眉,看向医生:“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成熟,失调症造成的神经痛可以消失吗?” 医生看了看手上的单子:“如果我们的看法正确,您的生殖腔应该也可以继续发育,直到可以像普通omega那样生育。” 温时熙闻言,微微一顿。 他从前作为beta,从没想过要生育。 被姜权宇分化成omega后,生殖腔却甚至连beta的基本形态都没有了,一度萎缩,被医生定性为不能生育的劣质omega。 病房外,陈家乐等了一会,就见温时熙从会诊室里走出。 陈家乐抬头:“怎么样?” 温时熙口吻平淡:“和你有关系吗?” 陈少爷很委屈:“……你要一直对我这么凶吗?” 温时熙转头朝电梯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和陈家乐划好界限:“你是姜权宇那一头的。” 陈家乐跟上他,追着道:“我只是关心你一下啊,想问问医生怎么说,还能治疗吗?” 温时熙回想刚刚在会诊室,几名医生都跟他再三承诺,作为医生,他们绝不会把患者的病情告诉给其他人。 “治不了。”温时熙道:“所以你帮我告诉姜权宇,别再白费功夫了。” 陈家乐皱眉,追着温时熙喋喋不休:“那医生到底怎么说啊,和之前的诊断都一样吗?你抽了那么多血,不能一点用都没有吧?能开点药吗?我第一次在酒店见到你的时候,你即使昏迷着,都疼得脸色发青了。” 温时熙听着,觉得陈家乐实在烦人。 他脚步停下,转头看向陈家乐。 温时熙:“你这么关心我干嘛?姜权宇知道吗?” 走廊中,陈家乐闻言,脚步猝然一停。 很快,陈小少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不是你饭可以乱吃但话一定不能乱说啊!” 这话要被姜权宇知道,会让爷爷把他打包扔去非洲子公司的。 陈家乐简直想都不敢想。 两人吵吵闹闹,一路离开医院。 根据医生的嘱咐,温时熙和医生约好,会在发情期过后,再来医院做一次检查。 到时候,根据新的体检结果,几人会再进行一次线上会诊,讨论今天的猜想。 回去路上,温时熙接到宋南星的电话。 他疑惑片刻,接通后,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 宋南星:“学长去医院,身体怎么样了?” 温时熙没想到,宋南星还会给他打电话询问身体情况。 “嗯,没什么事。”温时熙问:“你找我有事吗?” 宋南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腼腆:“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学长的身体情况……不过,如果学长身体没问题的话,明天有时间陪我一起参加一个沙龙音乐会吗?” 温时熙闻言,觉得有点耳熟,不解道:“沙龙音乐会?” “嗯。”宋南星道:“我会和主办音乐会的钢琴家,一起表演一支二重奏……” 宋南星说着,忽而有点磕巴起来:“但我一直有些紧张……学、学长如果来的话,我我我会很开心的。” 温时熙听着宋南星的声音,已经想象出后者脸红的样子了。 温时熙:“是什么样的沙龙音乐会?” 宋南星闻言,声音立刻染上喜悦:“是一个很有趣的沙龙音乐会!主办是位很年轻的钢琴家,他会和很多种不同的乐器一起进行多重奏,甚至还有一些歌唱家,我觉得学长一定会喜欢的,你愿意来的话,我给你拿票。” 与此同时,夕阳渐渐落下。 姜权宇在乐园海岸参加完仪式,坐在车里,行驶在返回公司的路上。 手机响起,姜权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条未读消息中显示在屏幕中,带着小心翼翼的问询。 唐叙:“权宇哥,明天的沙龙音乐会,真的没有时间来吗?” 第62章 弯路 第68章 陈家乐回到姜氏大楼时, 恰好在电梯间碰到姜权宇。 两人一起搭电梯上楼,姜权宇身上的西装换过新的,一点尘土痕迹都没有, 带着蓝牙耳机, 一边听着耳机里的电话会议,一边对陈家乐问道。 “时熙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他不肯说。”陈家乐道:“但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没检查出什么。” 姜权宇淡淡道:“嗯。” 陈家乐一手插进裤兜, 随口道:“你直接问医生呗。” 姜权宇沉默片刻, 认真道:“不问了……既然他不想说。” 隐藏在强大外表下那颗跳动的心,此时仍然时刻不安, 需要无数信息来填补,得到一点安全感。 可他还能忍,就算再不安,也能忍到温时熙像从前那样,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他。 经过之前那些事, 姜权宇决定, 在这段关系里, 那个不能呼吸的人, 有他一个就够了。 而他就算再窒息, 只要温时熙还在身边, 他就能活下去。 陈家乐:“对了,我之前给你的alpha名单, 你认真看过了吗?” 姜权宇闻言,转头, 看了陈家乐一眼。 对视间,陈家乐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在电梯的狭小空间里瞬间弥漫。 陈家乐:“……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姜权宇的嗓音凉极了:“没说错什么, 不过你为什么提这个?” 电梯到达,两人迈出电梯,往办公室走去。 陈家乐后知后觉,猜出姜权宇为什么不高兴了:“哦……你是终于改主意了吗?不想让温时熙和其他alpha结婚了?” 陈家乐说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玩笑道:“曝光出去,媒体大概会疯吧。我已经想好标题了,你会被人说成变态的。不过你怎么突然想通的?不是说要永远做温时熙的哥哥吗?” 姜权宇前脚走进办公室,耳机里旁听的会议也差不多结束。 他打开麦克风,简单几句把工作安排好,摘下耳机。 继而,姜权宇走到茶桌边,端起秘书不久前准备好的茶杯,抿了一口。 安静中,他重新看向陈家乐,只见陈家乐仍然一脸兴致勃勃,没打算放过他。 姜权宇一时沉默,呼吸渐渐慢下来。 七年前,温时熙在陷入昏迷前,一直在问姜权宇,为什么他不能永远是哥哥的弟弟。 姜权宇是真的以为,温时熙只想做他的弟弟。 可七年后,温时熙又说,他爱过哥哥。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侧头看向窗外。 城市浸在黄昏的暖光里,像被镀上一层金色的薄膜。 他站在窗边,任残光站在身上,仿佛很快就会被黑暗所吞噬。 姜权宇有点迷茫。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和黄昏一样的暗调,在房间内喑哑扩散。 “陈家乐,‘爱’到底是什么?” 剥开文学界里那些优美动人的辞藻,露出最根本的内里,爱好像无非是某种能令人无视回报的利益交换、或者不计结果的不良投资。 一直以来,姜权宇都觉得爱是件很蠢的事。 可很奇怪的是,当温时熙对他说出这个字,他突然觉得。 “爱”这个字,简直太动听了。 他想听温时熙再一次说出来,并永远说下去。 陈家乐站在原地,微微愣了一会。 “姜权宇,你是让人夺舍了吗?”陈家乐迷茫了:“你刚刚问我什么?” 姜权宇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陈家乐:“omega都喜欢什么?” 陈家乐:“……” 陈家乐:“…………” “等会等会。”陈家乐在屋子里走了两步,琢磨了一下这个事:“你喜欢温时熙这我知道,所以你现在要追他了吗?” 姜权宇:“你是觉得已经太晚了吗?” 陈家乐消化了一下,又额外想了想,继而一脸英勇:“应该不晚……但你可能要抓紧了。” “抓紧?”姜权宇不解:“什么意思?” 陈家乐:“我刚刚问你alpha名单的事,你还记得吗?” 那份名单里,整理了全海港的青年才俊,各个方面都细细筛选过,都是很适合温时熙的结婚对象。 “有个叫宋南星的。” 陈家乐道:“音乐世家,祖父从欧洲留学回来后,在海港成立了全市第一家交响乐团,无论是从性格、家世、还是同属音乐专业,都很适合你的小宝贝温时熙。” 虽然他在车上试探问过,温时熙只说宋南星是乐团的同事……但看那小不点的样子,可不像只把温时熙当同事。 姜权宇皱眉:“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陈家乐压力很大,顶着雷道:“……宋南星正围在温时熙屁股后面转呢。司机送温时熙回家的路上,他们还打电话约好,要一起去听明天晚上的沙龙音乐会。” - 海港日出极美,浅金色的波光映着晴日。 温时熙一早来到房产中介介绍的地方看房,中介帮他找来找去,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小区。 这里住了许多在音乐学院上学的学生,小区里长期弥漫着各种乐器的练习声,只要温时熙不嫌吵,倒也不会有人半夜来敲他的门。 温时熙选了一处靠海的小套间,顶层,带一个几平米的露台,等天气暖和一些,还可以坐在露台喝茶看海。 解决了房子的事,温时熙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在小露台上站了一会,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海面。 海风吹拂过青年蓬松的发丝,带走片缕发香,融入车水马龙的城市。 温时熙缓缓思量,接下来只要搬出钢琴,他就可以把钥匙寄回老宅,彻底和过去说再见了。 对于姜家,他向来无关紧要,所以他的离开,好像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 就连他的爸爸和父亲,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他。 温时熙对着海面,缓缓呼出一口气。 反正他想要的,总没办法通过努力得到。 已经失去的,就更没必要多花心思去想了。 说来奇怪,七年前他好像也是这样,渴望着离开姜家给他的一切,成为一个独立的温时熙。 虽然过去很多年,但阴错阳差,他好像突然又回到了当年的轨迹上。 只是迟到了一段时间,但应该还不晚。 办完手续,温时熙又匆匆赶去交响乐团排练。 日光倾城的时刻,温时熙开车来到艺术馆。 停车时,温时熙手机忽而震动,他停好车,拿起手机看向屏幕。 “正在来电 - 姜权宇” 温时熙微微不解:姜权宇怎么突然从大清早就开始给他打电话了? 温时熙接起电话:“喂?” 姜权宇的声音带着一点微哑,从听筒中传来:“你到艺术馆了?要排练了吗?” 温时熙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嗯。”温时熙不解:“我不是都把排练时间告诉你了吗?” 姜权宇:“吃早饭了吗?” 温时熙随口撒谎道:“我买了面包,等下进去就吃。” 这时,几声轻响从他左侧响起。 车窗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微握着,轻轻敲响玻璃。 温时熙闻声转头,看向车窗外。 男人披着一丝不苟的纯色羊绒大衣,黑色的西服套装,独属于他的厚重与幽暗,狭长的棕色眼眸格外深邃,稳稳地站在车外,凝望玻璃中的人影。 温时熙愣了片刻,按动控制键,把车窗降下。 窗外,姜权宇居高临下,看着车里毛茸茸的脑袋。 “你买的早饭呢,在哪?” 姜权宇说着,望向温时熙的眼睛。 现在的温时熙,撒谎连草稿都不打。 温时熙有点脑壳痛:“……你怎么在这?” 姜权宇把手机上的通话挂断:“我在附近聊一笔投资,记得你说加入的乐团在这里。” 温时熙一脸诚恳:“那你怎么还不快去忙?” 竟然还有时间来找他的麻烦…… 姜权宇目光沉静,看着温时熙好看的眼睛。 片刻后,姜权宇道:“这就去了。” 他说着,抬起手来,把手上一直拿着的纸盒,从车窗递进车里:“别不吃东西,吃这个吧。” 温时熙接过纸盒,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想入驻乐园的品牌方,一早送来的点心。”姜权宇道:“知道你不会老实吃早饭,别撒这种没人相信的谎。” 温时熙闻言,仰头看向车窗外的姜权宇,片刻后,温时熙狐疑道:“……你不会是特意来堵我的吧?” 晨光中,姜权宇双眼微眯。 “说起来……”姜权宇缓缓俯身,一手搭在车窗上沿,露出一点思量:“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站在车窗外,和人说话。” 往日金尊玉贵的姜家继承人,从来都只会稳坐在豪华车里,任车外人隔着玻璃拼命讨好。 第69章 不过姜权宇也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完整看到温时熙脑袋顶上的发旋,好像也挺有趣的。 温时熙听出暗示:“你这是要我下车吗?” 姜权宇闻言,不说话,只在片刻后抬手看了看手表。 眼看马上到约定好的面谈时间,姜权宇放下手,直起身来。 “吃你的东西吧,我走了。” 姜权宇说着,收回扶在车窗上的手,倒是干脆,朝等在不远处的助理走去。 温时熙坐在车里,眨了眨眼,看着姜权宇一路走远,有点疑惑,不知道姜权宇在这样的艺术中心有什么投资好谈。 渐渐地,浓浓的黄油与牛奶香气,从点心盒里飘散出来。 香气格外诱人,勾动食欲突现。 温时熙低头,看向点心盒,他想了想,动手把盒子拆开看了看。 精美的包装盒里,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的黄油菠萝包。 一段回忆随着菠萝包浮出脑海,是小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坐在车里,拆开放在腿上的盒子,看向里面的菠萝包。 从前上学时,温时熙有时赖床,来不及在家吃早饭,就只拿走佣人给他准备的早餐盒子,在上学路上坐在车里吃。 后来姜权宇发现他喜欢菠萝包后,特意告诉给佣人,但不上心的佣人听闻,直接让他连着吃了半个月。 最后还是姜权宇,冷着脸和厨房总管“聊了聊”,他喜欢的菠萝包才没变成童年噩梦。开始隔三差五出现在食谱里,只频率稍稍高一些。 车内,温时熙嗅着熟悉的香气,捏了个面包,缓缓送到嘴边。 - 排练进行了几天,各声部都已经可以完整串联,指挥终于开始一点点细致地微调。 一整个上午,沉稳有力的大提琴与清透的长笛不断交替演奏,合音渐渐浑然一体,共鸣出和谐的曲调。 顶级交响乐团的专业实力,如同将普普通通的排练厅扩张成音乐的专属空间,编织出一个令人着迷的曼妙世界。 窗外阳光的照耀下,温时熙视线一晃,默默愣了片刻。 他在久违的充实中,突然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令他沉沦的音乐了。 音乐引着他不断弹奏,双手像已经不属于自己,只属于耳边的旋律。 很多个深夜里,温时熙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像道孤独的黑影。 他的琴声的确动听,足以令无数人为他着迷。 经历过许多事,他的琴声饱含悲伤、愉悦、愤怒,浓烈而澎湃,甚至连很多现役大师也无法企及,却偏偏没有任何渴望,像一幅精彩绝伦的画,只愿被高高挂在无人可见的阁楼里。 可突然,就在一阵共鸣间,他好像……突然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奔波在收银员和家教间,十八岁的自己。 他后知后觉,想到这几天相似的奔波与忙碌,似乎都与那时候像极了。 被填补进身体的熟悉味道,还有自由律动的音乐,兜转多年,都回到了他的身边。 片刻后,指挥察觉到钢琴声突然消失,示意其他声部一同停下。 安静中,指挥转头看向温时熙,不解问道:“怎么了?” 音乐一齐消失,温时熙缓缓回神,转头看向指挥。 他眼里透出少许迷茫,更有阳光穿透虹膜,映出一片透亮。 睫毛轻扫,与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一同染上灿阳的颜色,莫名惹人怜爱。 温时熙嘴唇轻动。 “没,只是突然觉得……太好听了。” 好听到,好像就连弯路,也可以被原谅。 也可以,再走成一条必经之路。 第63章 沙龙音乐会 安静的排练室, 一时间,温时熙的话引来不少笑声。 指挥也笑道:“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我就不批评你走神了, 集中注意力。” 温时熙点头:“嗯,抱歉。” 他说着,低头看向熟悉无比的黑白琴键。 下一秒, 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 温时熙指尖轻动, 心跳轻柔又沉稳,融入盛大的洪流。 一直忙到排练结束, 乐团解散休息。 昨天打电话时,宋南星在电话里叽里咕噜地说完,温时熙就想起来宋南星说的沙龙音乐会,应该就是唐叙的音乐会。 对于唐叙,温时熙看了那么多视频, 也很想听听现场版。 他和宋南星约好, 等排练结束后, 一起前往国际艺术沙龙。 距离一起出发还有些时间, 温时熙坐在钢琴前, 一边放空脑子休息, 右手一边在高音区练轮指。 他弹奏的高音向来好听,像碎光不断闪烁。 眼看乐团成员走得差不多了, 宋南星握着小提琴走到温时熙身边。 温时熙坐在钢琴凳上,察觉到来人, 手上停下,仰头看向宋南星。 宋南星:“还有点时间,学长能再陪我练习一下吗?” 宋南星要和唐叙一起表演一支二重奏, 虽然已经和唐叙排练几次,但既然现在有温时熙在场,也正好可以再练习一会。 温时熙问道:“你们要演奏什么?” “舒伯特的大二重奏。”宋南星问:“学长之前弹过吗?” 温时熙:“没有,不过你有谱子吗?” 如果只是练习的话,以他的视奏能力,应该可以直接演奏。 “有的,学长等我一下。”宋南星走回座位边,取来自己的谱夹,一边返回,一边翻到对应页面,递给温时熙。 温时熙接过谱夹,看了看里面的乐谱。 他道:“嗯,我们试试。” 不多时,一道互相缠绕的音乐从排练厅中传出。 声音相辅相成,小提琴奏鸣曲旋律抒情细腻,托起透亮的钢琴音,在婉转中交融。 排练厅外的走廊上,无人看到的地方,一道人影站在门外窗边。 人影听着从房内传出的音乐声,透出一点欲言又止。 继而,在漫长的站立后,人影一点点褪去鲜活,融入静止的幽暗。 脚步声缓缓响起,朝着静默的远处走去。 - 傍晚时分,温时熙开车带宋南星来到国际艺术沙龙。 停车场里,温时熙把车停好,坐在他一旁的宋南星看了看时间,说道:“我得先进去了,要提前准备。” “嗯。”温时熙道:“去吧。” “我的节目排在很前面,我演奏完就找机会溜出来,到观众区找你。”宋南星一边下车,一边道:“一会见,学长。” 唐叙的音乐会宣传浩大,将从晚上八点开始,一直到十点结束,中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温时熙一个人在附近吃了点东西,看着时间走进艺术沙龙,来到演奏厅对应的楼层。 宋南星给他的票在外场前排,除去内场,已经算是很好的位置了。 艺术沙龙内的装潢到处都很新颖,温时熙一边走一边转,来到演奏厅门口。 远远地,他看见一道熟悉身影,站在演奏厅门口,正在和工作人员说话。 姜权宇原本是不可能来的。 他已经回国了,不需要再听沈初霁那一套说辞,逼自己去听其他钢琴家的音乐。 但如果是和温时熙一起听音乐会的话,他倒是觉得可以。 姜权宇知道,唐叙算是近年来很火的演奏家,稍好一些位置早就已经售罄,不可能买到了。 可温时熙想听的话,他就能把最好的都给温时熙。 唐叙的经纪人听见姜权宇要带人一起来看,拿着两张特别邀请函,亲自来到门口接人,甚至还想把人直接领到后台去。 但姜权宇只要了票,没有要去后台见唐叙的意思。 经纪人刚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姜权宇突然心念微动,朝身后看去。 艺术沙龙巨大的流光景观一旁,温时熙举着一杯咖啡,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朝他投来不解目光。 姜权宇的心跳声骤然一缓,心事一时纷纷扬扬,又很快沉回心间。 他目光舒缓,自一对视,就再也没有离开温时熙的眼睛,只抬手朝唐叙的经纪人做了个手势,示意面前人不要再说了。 继而,姜权宇迈步,朝温时熙走去。 另一边,温时熙想了想,眼看姜权宇越走越近,表情微微敛起。 眉心微皱间,温时熙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捏动。 随着走近,姜权宇看着温时熙微皱的眉,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温时熙不咸不淡道:“就是差点忘了,哥哥是唐叙先生的好朋友了。” 姜权宇微微歪头,莫名觉得温时熙这话说得皮里阳秋的。 姜权宇递出手里的邀请函:“给你。” 温时熙视线下移,看了看邀请函,没伸手去接。 “我有票了。”温时熙拒绝道:“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他演奏完会来找我。” 姜权宇闻言,稍稍蹙眉,薄唇开合,话音有些凉。 第70章 “……宋南星?” 温时熙微怔,片刻后,他犹豫道:“你又找人监视我了?” 姜权宇呼吸微滞,沉稳道:“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哦……”温时熙说着,自己想到了:“是陈家乐告诉你的吗?” 他就说,陈家乐是姜权宇那一头的。 温时熙:“哥哥自己坐在前面吧,我和朋友在后面听就好。” 温时熙说着,迈步朝前走,打算绕过姜权宇进场。 这时,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 姜权宇蹙着眉,眼底浮出一点难耐,拼命地克制。 “不是听音乐会吗?坐在哪里不一样?” 温时熙:“可我已经和人约好了。” “那又怎么样?”姜权宇道:“难道除了听音乐,你还有什么事,是必须和那个人坐在一起,才能做的吗?” 温时熙闻言,眉心轻轻拧起。 他觉得姜权宇这话不大好听,顿了片刻,答道:“嗯,我们可以一边听,一边靠在一起,聊一聊对音乐的见解。” 握在手腕上的手微微用力,姜权宇的头朝一侧略略偏去。 呼吸带着灼烧的热度,一点点呼出。 温时熙端起杯子,吸了一口冰咖啡。 他语调平静,问道:“我走不了vip通道,一会快要排队了,能放开我了吗?” 姜权宇闻言,轻轻咬牙,舌尖抵着齿缝,手一点点松开……他不想像之前那样,把一切都搞砸。 姜权宇无声地深呼吸,片刻后,对温时熙道:“演出结束后,在一层大厅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温时熙不解:“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 姜权宇回过头,眼底浮出一点暗色。 “如果你想迟到入场的话,那也可以。” 温时熙闻言,露出一点烦意,改口道:“那还是等结束吧。” 他一点也不想迟到入场,接受其他人的注目礼,那样还不如不看了。 姜权宇捏着邀请函的手微微用力,淡声道:“去吧。” 温时熙动了动手腕,举着杯子朝前走去。 他很快走到演奏厅门口,验过票后,走进隔音门。 被留下的人身影望着入场口方向,直到温时熙的身影完全消失,才一点点敛去眼底的潮涌,变回原本的死海。 会场内,温时熙来得早,他坐在位子上,等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演奏厅里坐满观众。 因为是沙龙演奏会,所以整个演奏厅并不大,很多人结伴而来,入场后一直和身边人有说有笑。 温时熙一个人坐在软椅上,带着耳机听音乐。 他在网上搜了搜,找到了唐叙要表演的曲目单。 的确像宋南星说的那样,唐叙邀请了许多演奏家,会进行各种风格的尝试。 熙熙攘攘的人声中,时间一分一秒来到开场时间。 温时熙视线划过前方,将vip座位的人影一一看过,没见到姜权宇的身影。 他有点不解:姜权宇是突然临时有事走了吗? 此时的沙龙舞台一侧,一人站在帷幔后,同样朝内场看去。 唐叙没看到想见的身影,神情一点点沉下,显出几分失落。 可经纪人明明告诉他,姜权宇来了啊。 不多时,场内的灯纷纷暗下。 沙龙音乐会正式开始,唐叙从舞台一侧上台,简短的开场白后,介绍起开场曲合作的嘉宾。 温时熙摘下耳机,看向舞台上的青年。 相比大多娇柔的omega,唐叙给人的感觉十分谦和温顺。 演奏开始后,温时熙很快变得格外专注。 唐叙的曲风多变,选曲也经过精心编排,无论与什么乐器配合,都能发挥出多重奏的最大魅力。 比起钢琴演奏,这更像是一场十分亲切的交流,充满沙龙音乐会无拘无束的风格。 宋南星在第三个上台,他看起来和唐叙交情不错,两人调整编曲,钢琴微弱的存在,共鸣在小提琴的琴音里,像为宋南星伴奏一般,不断地盘桓在耳边。 接下来,是与大提琴的二重奏,甚至还有与长笛和双簧管的三重奏。 时间在不断变化的琴音中溜走,直到中场休息,温时熙才从强烈的专注中,慢慢找回呼吸的感觉。 唐叙的钢琴,就像一支漂亮万花筒。 他没有风格,却又能驾驭任何一种风格。 中场休息时,宋南星终于从人群里出现,来到温时熙身边坐下。 宋南星本想一表演完就马上溜过来,但后台不肯放人,所以只能等到现在。 两人随便聊了聊,直到灯光再次暗下。 温时熙虽然对姜权宇说,他要和宋南星靠在一起聊音乐。 可唐叙的钢琴,让他根本没有出神的时间。 与歌唱家一同完成的歌剧,带着瑰丽色彩,琴音与人声互相攀升,直至最高的顶点。 而后,舞台终于空旷起来,只剩下唐叙自己一个人。 因为长时间的弹奏,唐叙额间出了一些汗,经过灯光照射,看起来像发着光亮。 唐叙站在舞台中央,平复下微喘的气息,朝音乐会的来宾道。 “今天,本来有一位朋友,说好来参加这场沙龙演奏会。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来。” 唐叙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本来很想当面谢谢他,自从我登台表演以来,一直都在给予我支持。如果没有他,也许我不会这样一直站在舞台上。” 昏暗的人群中,温时熙闻言,微微愣住。 手中的咖啡杯,在捏动中,轻轻凹陷。 “虽然他不在,但我还是想把下面这支曲子送给他,作为我的——” 唐叙说着,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刻意的留白,像一个悬念,将藏在他的曲子里。 继而,唐叙走回钢琴边,静静地坐下。 下一秒,暗下来的舞台,只剩淡蓝柔光,勾勒钢琴与人影。 音调缓缓而起,像一道诉说,从音乐中流淌而出。 观众席间,温时熙听着安谧恬静的曲调,轻轻抿了抿唇。 李斯特·《liebestraum(爱之梦)》no.3 浪漫派音乐独特的夜曲曲风,深情而婉转。 唐叙选择的第三段,根据德国诗人弗莱利格拉特的题诗而作,不知因为什么,琴声中充满悲伤,就连明亮的高音,都充满无法言说的呜咽。 虽然唐叙没有说,但温时熙能感受到琴声中的感情。 这首曲子,是属于唐叙的……告白。 温时熙听着琴音,觉得这有点太无厘头了。 姜权宇没来,可他却坐在这里,听着唐叙的告白。 温时熙第一次这样直观感受到音乐里的情绪,在某个瞬间,他甚至心尖轻颤。 不断攀爬的琶音,在琴键上折返。 耳中却渐渐灌注了深水,无法分辨每一个和弦的组成。 夜色如水,大片的薄云在天际飘动。 有时途径月亮,晕染出一片温柔的光雾。 音乐会结束时,唐叙再次向观众鞠躬,在掌声中离开舞台。 温时熙起身,走在人群里,一点点朝出口挪动。 宋南星需要去后台取琴,两人出口处暂时分开,约好在停车场见面。 温时熙听着耳边的喧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去见哥哥了。 不管哥哥有什么话,他都不是很想听了。 在温时熙的观念里,其他omega喜欢的alpha,他向来敬而远之。 温时熙一路来到一层,想趁着人多,直接离开大厅。 却不料,姜权宇就站在入口处,像是正在等他出来。 温时熙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一路走出大门。 出口一旁,站在夜色里的姜权宇见温时熙没朝自己走来,微微一愣。 继而,姜权宇追着那道快走的身影,在人群即将散开的位置,又一次拉住温时熙的手。 “温时熙。” 两道脚步停下,姜权宇不解皱眉,看着温时熙不肯回头的后脑。 “你没看到我吗?” 他站在那里,那么明显,不可能没看到吧? 温时熙回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嗯,没看见。”温时熙道。 第64章 亲近 姜权宇眉头皱着, 露出十足的不解。 “发生什么了?”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有人欺负你吗?” 对视间,温时熙望向姜权宇的眼睛,从一片暗色里, 看出心急的味道。 他一时没说话, 只动了动手腕,想挣开姜权宇的手。 这时,有散场的观众从两人身边经过, 讨论起唐叙最后的《爱之梦》。 路人:“果然还是真的吧?之前的绯闻。” “唐叙说的那个没来的人, 就是之前新闻里的归国企业家吧?” 姜权宇闻言,疑惑转头朝俩人看去, 只见两人聊着,越走越远。 第71章 转瞬间,姜权宇明白过来,回过头看温时熙,问道:“刚刚的音乐会, 唐叙提到我了?” 姜权宇问着, 眼中不解几乎漫出眼眶:“他说什么了?但我和他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 姜权宇忙着乐园和温时熙的事, 除了唐叙昨天发来的信息, 两人根本连联系也没有。 温时熙实在不想聊了, 轻扬着头,声音清冷透凉:“姜权宇,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现在真的没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好奇你和唐叙之间的关系。那是哥哥自己的问题不是吗, 我现在只想弹好我的琴,做我喜欢的事情。” 姜权宇牢牢握着温时熙的手,眸中闪过一道不耐:“那你现在又在生什么气?” 温时熙:“我没有生气。” 薄云遮住月色, 阴影覆盖上整片城市。 一片僵持里,姜权宇几番不解,终于开口。 “是啊。” 姜权宇一张脸在深夜里晦暗,声音莫名沙哑,只如一道静候的飓风,盘旋在海岸边缘。 他一字一顿道:“温时熙明明说着已经不爱哥哥了,却还因为这种事生气,这不合理,对吧?” 温时熙闻言,轻轻咬牙。 他真的不想再说下去了,见挣脱不开,一边后退,另一只手掰开姜权宇的手指。 “放开,我要回家了。” 姜权宇察觉到力量,手臂用力,拉着温时熙的手腕抬起,把人拎到眼前。 两人之间力量的差距,几乎令温时熙无法反抗。 靠近间,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皱起的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又太凶了。 他微微一顿,刚要松开手。 这时,一人快步靠近。 来人一手攥住姜权宇的小臂,帮温时熙稳住身形,声音严肃道。 “这位先生,能请你放手吗。” 温时熙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宋南星。 宋南星在后台取了琴,刚刚跑出来,就看见温时熙被一个alpha缠住,拉着手挣不开。 手腕上的力量交织在一起,温时熙停在原地,愣了片刻。 远远望去,三人站在一处,画面荒诞又割裂。 姜权宇缓缓敛目,视线睨过宋南星的脸,继而下沉,望向自己被抓的小臂。 姜权宇向来讨厌和别人产生身体接触,可此时小臂却被人牢牢握住,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令他不快极了。 蕴含在羊毛大衣下的肌肉与力量,因从没被人这样挑衅过,变得蓄势待发。 一阵寒风中,姜权宇薄唇微动。 “松开,别碰我。” 随着他的话,宋南星感觉到一股压迫力,隐藏在本能中的恐惧渐渐浮出。 姜权宇如同深渊一般的狭长双眼中,毁灭蛰伏在深不见底的暗处,酝酿着吞天巨浪。 他见宋南星不动,重复道:“我说,别碰我。” 宋南星喉结上下滚动,忍着这股同属alpha却又被牢牢压制的感觉,缓缓开口,认真答道:“要说放手,也应该是你先放手吧。” 姜权宇双眼微偏,将眼前一身廉价的年轻人上下看过。 微挑的眼尾处,渐渐露出一抹浓重的寒凉。 今天上午,姜权宇在艺术中心,与温时熙新加入的交响乐团谈了两个小时。 可对方却一直在用一副恭顺的姿态,反复试探他的底线。 根据财报部门的整理,整个交响乐团全年的商演收益也不过千万,对方却开口和他要两个亿,还希望他能出面为乐团安排跨国演出,甚至还想入驻他的乐园,做一档常驻节目。 宋南星是交响乐团的下任接班人,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围在温时熙身边。 姜权宇的目光充斥着审视与不解,开口问道:“你没道理不知道我是谁吧?” 宋南星双眼微晃,继而很快道:“……我只知道,学长一直在挣脱你的手。” 宋南星仿佛话里有话,使得姜权宇的脸难看极了。 不断地火上浇油,将姜权宇眼底的黑暗燃出一点赤色。 越发翻滚的情绪间,窒息感扑面而来。 两人身前的温时熙看看宋南星,又看了看姜权宇,视线最后停踞在姜权宇一片寒意的唇角。 温时熙知道,姜权宇从小就身处众人之上,从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生气的时候。 不过就算姜权宇说了再多气话,也没关系。 可如果当姜权宇真的气急了……他既不会再说话,也不会再给任何人弥补的机会。 “哥。”温时熙忽而开口,打破沉默。 他目光微颤,眉心搅在一起,看向姜权宇的眼睛。 姜权宇突然被喊,冷漠视线从宋南星的脸上移开。 两道视线重新触碰,暂停住弥漫的硝烟。 姜权宇垂眼望去,只见温时熙轻晃的眸子隐含恳求,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将一切变得悄然无声。 温时熙眼里的一点担心和无助,仿佛一股浓重的濡湿感,氤氲顷刻吸附,包裹住姜权宇那双无情又锐利的眼睛。 姜权宇站在原地,就像漫漫冰海中一艘关掉引擎的巨大游轮,钢铁漂浮在透骨的海中,巍峨地沉默着。 他知道,温时熙了解他的一切……所以才会露出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甚至不惜服软,替宋南星向他求情。 温时熙再度开口,声音含着被冷风吹透的细弱。 “我今天真的很累,想回家休息了,也很冷……所以放开我,让我先回去吧。” 薄云离开圆月,重新露出月光。 一片沉默中,姜权宇缓缓松开手。 贴合在一起的皮肤寸寸剥离,夜风卷着皮肤上的体温,顷刻散在空气里。 姜权宇一点也不想放手……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放开温时熙的手。 互相抗争的意识在脑中不断叫嚣,却还是理智占据主导,混乱中,随着完全放手,刺痛从心间细细传来。 姜权宇本就没有,想胁迫温时熙些什么。 他只是不懂,为什么温时熙只是听了一场音乐会,就突然要装作看不到他。 见姜权宇松手,温时熙收回手腕,用一只手握着,轻轻揉了揉。 姜权宇看着那道微红的掌痕,心里越发沉下。 温时熙没有一点留恋,转身朝停车场走去:“宋南星,走了。” 声音散在风中,宋南星闻言,反应了片刻。 继而,宋南星很快松开姜权宇的小臂,朝着温时熙的方向追去。 一低一高两道背影朝远方走去,姜权宇站在原地,背后的路灯投出一片黑暗,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背影,阻塞的空气中,他脚步轻挪,发出一点轻响,却始终没有追上前去。 忽而发作的心痛,像无法愈合的后遗症,瞬间抽空他的思绪。 他好像又在某个瞬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只是很快,姜权宇双手微微握起。 无论多大的压力、什么样的痛苦,他都必须保持清醒。 他不能再次失去现实感,更不能再次垮下。 与此同时,在姜权宇不会回头看向的地方,另一道人影站在艺术沙龙入口处,正在遥望他摇摇欲坠的身影。 唐叙听到助理和经纪人说,姜权宇好像没有离开,一直在楼下的茶室。 他跑到茶室,发现没有人,之后一路跑来大厅,恰好看到温时熙离开的场景。 在认识姜权宇的数年里,唐叙从没想过,那个不可遥想,脸上永远带着沉稳与优雅的姜权宇,身影竟会如此晦暗。 站在路灯下的姜权宇,就像被人遗弃在路边,却仍然执着,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晚风寂静,承载着无数纷乱的心事,渐渐融于夜色。 - 车上,直到驶入主干道,宋南星一直欲言又止。 他看看温时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又看看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想了良久,问道。 “学长,你的手还疼吗?” 温时熙:“不疼。” 宋南星很懂事,没问温时熙刚刚是怎么回事,只扯开话题道:“你觉得唐叙的音乐会怎么样?” “宋南星。”一片安静中,温时熙淡淡道:“让我安静一会。” 路灯途径暗瞳,在眼中留下一条接一条光影。 温时熙如愿安静了一会,问了宋南星家里的地址,可宋南星想了想,说道:“学长不用管我,直接开回家就行,我想送学长回家,之后我会自己想办法回去的。” 温时熙闻言,想了片刻,只道:“好。” 轿车一路驶回学校附近的住宅小区,温时熙停好车,继而和宋南星一起下车,朝新家的方向走去。 宋南星有些意外,温时熙竟然搬到这个小区来了。 他班上有好几个临市的同学,都在这个小区里租房子。 两人一路来到楼下,在单元门口分别。 第72章 温时熙迈步,向单元门走去。 这时,宋南星叫住了他。 年轻人像是鼓足勇气,语调冒失又温柔。 “学长。”宋南星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学长的。” 温时熙闻言,脚步停下,站在一片月色里。 他像是格外思考了一会,只是身影一片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温时熙转过身来,问道:“为什么?” 宋南星微微一愣,没想到温时熙这样问。 宋南星一张脸又红了,衬着月色透亮:“……我、我、也没有什么为什么。” 温时熙的语调波澜不惊:“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你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吧?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刚刚和我说话的人是谁吗” “……我知道。”宋南星想了想,认真道:“之前在学校,我听许多人说过。可就算那是学长的家人,他也不能这样对你。” 温时熙抿唇道:“他是我哥哥。” 宋南星:“就算是哥哥,也不能——” “宋南星,你没懂我的意思。”温时熙道:“我是想说,我不需要有人来帮我。” alpha们总是喜欢逞英雄,可温时熙不需要有人帮忙,把他从名为姜权宇的火坑里救出来。 他和姜权宇的关系太混乱,没法一言蔽之。 可就像他曾经和姜权宇开玩笑,他就算结婚,姜权宇也要来坐主桌,这是他不可能切割的漫长过去。 对他而言,永远不可能有人,比姜权宇更亲近。 温时熙平静道:“无论我和谁在一起,在哪里生活、做什么,姜权宇都会是我哥哥。” 他说着,转身回头,继续朝单元门走去:“你想好了,再来招惹我。” 第65章 小提琴 星光初亮时, 黑色轿车驶入地下车库。 姜权宇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要和温时熙好好谈一谈。 他和唐叙没有任何关系,宋南星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些话, 他都必须好好地告诉温时熙。 可当他来到温时熙的公寓门口,门铃响过良久,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姜权宇微微皱眉, 看着密码盘, 迟疑了片刻。 继而,他抬手按下密码。 熟悉的简谱输入, 电子锁发出轻快声响,大门应声而开。 温时熙没有改密码。 姜权宇顿了顿,继而推门,走进公寓。 比之前还要空旷的公寓,让姜权宇愣了片刻。 一片月光中, 脚步犹豫迟缓, 一步步来到卧室门前。 屋内一片整洁, 什么都没有。 姜权宇在瞬间明白过来, 为什么温时熙没有改密码。 空荡的黑暗一点点沉淀, 盘踞在没有声音的房间里。 整个公寓, 属于温时熙的东西,就只剩一架还没来得及联系搬家公司搬走的钢琴。 行走间, 姜权宇来到钢琴前,在钢琴前站了一会,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另一边的小公寓里,温时熙刚刚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 寻找专业的钢琴搬运公司。 屏幕忽而变化,一条来电接入。 温时熙迟疑片刻,转身看向天花板,轻轻呼出一口,接起电话。 “温时熙。”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你在哪?” 温时熙:“在家。” 姜权宇闻言,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 片刻后,姜权宇另一只手缓缓移动到琴键上,摁下一个单音。 熟悉的琴音飘进电波,温时熙听见,双眼微睁,从床上坐起。 “……你又去找我了?” 姜权宇:“你在哪?” 温时熙想了想,还是道:“在家。” 只不过,是在他自己找的家。 姜权宇不解:“什么意思?” 温时熙靠上床头软垫,轻描淡写道:“我搬家了,忘记和你说了。” 姜权宇深吸一口气,沉静半晌,问道:“把新地址发给我。” 温时熙闻言,话音微妙道:“你无论和别人提什么要求,永远都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吗?” 姜权宇皱眉,问道:“你不想告诉我?” “嗯。”温时熙道:“不想。” 姜权宇:“所以刚刚说忘记和我说,也是骗人的,对吗?” 温时熙:“老实说,你随便就来找我,会让我有点困扰。如果我正好和别人在房间里做些什么,哥哥推门就进,大家都会很尴尬。” 姜权宇双眼轻眯:“做些什么?” 温时熙:“上次告诉过你了吧,我的发情期快要到了。” 恰到好处的暗示,使温时熙的嗓音充满旖旎的味道。 姜权宇坐在安静的房间里,沉默了良久,才道。 “宋南星不行。” “为什么?”温时熙问:“上次在游轮上,你也说过林一宁不行,不过我倒是知道林一宁是个人渣,可宋南星为什么不行?” 姜权宇双唇微张,却在发问下,一时没有回答。 因为姜权宇觉得宋南星一家好像在利用温时熙,但他不能说。 如果说出口,温时熙知道他收购的那些动作,也许又要跑了。 “你也差不多过了该把临时标记当玩笑的年纪了。”姜权宇道:“老老实实到医院来,打信息素提取液。”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干巴巴的声音,揪了揪被子。 床头灯发着微弱光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暖橘色的微光。 灯光漾出半米,随后缓缓,与纱帘外的清透月光相接。 “那如果,我没当玩笑呢。”温时熙问:“是我,喜欢宋南星呢?” 话音融进黑夜,在电波中寂静。 因是手机通话,温时熙看不到姜权宇的任何表情。 声音消失后,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会立刻消失不见。 对面的姜权宇仿佛失声一般,只剩呼吸回响。 温时熙一边想,一边道:“我觉得我和宋南星很聊得来,对音乐的看法也很相似,今天排练后,我们尝试了一下二重奏,配合也很好。而且我不排斥他的信息素,淡淡的、很好闻。只是他家里的情况好像不太好,母亲病得很重,不过我喜欢的话,哥哥会帮我吗?就像我爸爸结婚时那样。” 温尔昀年轻时,只是个名不见经转的大提琴演奏家。 他和姜言在一次合作中遇到,演奏了一支二重奏,就此定情、结婚,一路平步青云。 虽然温时熙已经不是姜家人了,但姜氏集团的公告里说了,他们仍然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姜权宇还是很疼他,疼到骨子里。 电波中一片安静,姜权宇站在钢琴前,轻轻咬牙。 过了良久,姜权宇问道:“温时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温时熙道:“就像你说的,我好像过了该继续玩闹下去的年纪,所以就算是我,也会考虑自己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一起渡过怎样的一生。还有我的信息素失调症,医生也建议我找一位alpha长期生活在一起,稳定接受信息素。宋南星很好,至少对于我们来说,音乐就像生命一样重要,如果和他在一起,每天一起练习、排练、演出,虽然可能无法生活得那么富裕,但这样平凡的生活,我真的觉得很好。” 温时熙说着,朝一侧转去。 他伸手关上台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他听着听筒里的沉默,就像一座寂静的海底裂谷,没有一点回音。 温时熙缓缓闭上眼,嗓音格外淡漠,带着睡前的朦胧感:“为什么不说话,哥哥给我打电话,没什么想说的吗?” 姜权宇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骨缝发出轻响。 他当然有很多想和温时熙说的,所以才会来公寓找他。 可他听了温时熙的这些话,又该说什么呢? 沉默的两端,温时熙微微呼出一口气。 清冷嗓音既轻又缓,在通话中遥远无比。 “到时候,如果哥哥再这样缠着我,就只能做我的出轨对象了。” 但以姜权宇高高在上的自尊,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温时熙:“姜权宇,你只说要我爱你,可到现在为止,你说过爱我吗?又打算爱我多少呢?” 临海的浪潮声,穿过电波,与公寓里的心跳交织。 姜权宇还是不懂,爱到底是什么。 他好像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只懂得欲望。 局促的小套间里,温时熙打了个哈欠。 “困了。” 催促声中,姜权宇的声音低缓,缓缓道。 “温时熙,你只要这些吗?” 温时熙闻言,有点不解。 他没理解姜权说的“这些”,指的是哪些,犹豫着发出一个充满疑惑的音调:“嗯?” 姜权宇沉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给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太久。” 电波在短暂的道别后挂断,温时熙从耳边拿下手机,看着屏幕,微微皱了皱眉。 第73章 姜权宇的哑谜,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月朗星稀的夜晚,温时熙在挂断电话后,却又久久没有睡意。 他披着外套来到露台,海面一望无垠,处在漆黑的天幕下,幽暗又沉闷。 望着这样的海面,温时熙突然有点想看日落时,海边漂亮的晚霞。 晚风吹了整夜,温时熙回到房间后很快入眠,一夜无梦。 直到月落西沉,晨光染上彻夜明亮的窗沿。 整个城市缓缓苏醒,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中,一道身影在书房坐了半夜,终于抬手看了看时间,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几个小时后,姜氏大楼来到上班时间。 陈家乐穿着西服套装,和另一个年轻合伙人一起来到公司。 可两人没见到姜权宇,只见到前来取资料的顾助理。 顾助理朝两人解释道:“姜总吩咐了,他这些天都在酒店办公。” 陈家乐不解:“为什么?” 顾助理:“他说他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一起忙,在酒店比较方便。” 陈家乐大为不解。 姜权宇?也会找借口偷懒? 陈家乐觉得有猫腻,和顾助理一同返回酒店。 半小时后,陈家乐看着姜权宇桌上打开的木箱,感觉这个世界都疯了。 “你来真的吗?”陈家乐围在书桌边:“喂,玩玩就算了吧?你想听什么样的曲子找不到人拉啊?” 姜权宇看了看陈家乐:“你要是没事的话,不要来吵我。” 陈家乐持续崩溃。 ……姜权宇要为了温时熙学小提琴? “要是温时熙明天说自己喜欢画家呢?”陈家乐问道:“他要是喜欢歌手、警察、科学家呢?你每样都能去做吗?” “嗯。”姜权宇漠然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能做的事。” 陈家乐活像一只炸毛鸡:“这不是能不能做的事情啊!你可是姜权宇啊,你确定你要用自己,和一个宋南星相比吗?” 什么叫交响乐团的接班人,放在姜氏集团面前,连一个小小的子公司都算不上。 姜权宇捏着琴弓,仔细转动螺钮,调整琴弓松紧。 继而,他抬头,看向眉头紧锁的陈家乐,淡淡道。 “不然呢?” 他的温时熙即使一个人,什么都不需要,也可以过得很好。 除了钢琴以外,没有任何喜好、欲望。 他要怎么从这样的一个人手里,得到一份失而复得的爱? 礼物、鲜花这种肤浅的东西,他可以成山的搬来,可又有什么用呢? 还是用七年前留下的回忆吗,或者像以前一样,干脆把温时熙关回笼子里? 姜权宇背对阳光,脸上一团阴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做?” 他的时熙,正处在人生最灿烂的阶段,可以尽情去弹琴,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实现人生的所有可能性。 这样的温时熙,所幻想的简单生活,是和一个人生活在音乐的海洋里,每天练琴、排练、演出,把音乐当做生命一样重要。 他也想过,也许应该像上一次一样,放开温时熙。 反正无论是宋南星一家,还是无论多少个交响乐团,他都养得起。 想要两个亿? 和温时熙相比,这又算什么。 何况有他在,宋南星永远不敢欺负温时熙,只会把温时熙捧在手心里。 温时熙可以永远按自己所想那样去生活,生活在他用金钱和权力创造的象牙塔里。 可姜权宇无数次坐在黑夜里,不想再这样了。 他再也不想放开温时熙了。 如果这些是温时熙想要的,他只要努力,也可以做到。 根本不需要宋南星。 陈家乐眉头紧锁,看着姜权宇平静的脸。 “这样是不对的。”陈家乐难得反驳姜权宇,一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充满认真道:“爱不是必须改造自己,才能从对方手里讨来的东西,你别这样,我帮你想办法。” “陈家乐。”姜权宇道:“我不会耽误乐园进度的。” 陈家乐真的要疯了:“我没有在跟你说乐园进度!” “我知道。”姜权宇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还有……别管我了。” 第66章 火场 自温时熙加入交响乐团以来, 乐队排练十分顺利。 月底最后一天,恰逢周五,排练结束后, 在指挥的带领下, 所有人一起前往艺术馆隔壁的烤肉店聚餐。 温时熙担心发情,一直留意信息素的变化,可就像医生所说的那样, 他的发情期好像延后了, 身体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餐间,五十多名成员挤在同一个空间里, 吵闹声不绝于耳。 温时熙渐渐觉得房间里有点闷,和同桌人说了一声,起身走到店外,打算出去透透气。 傍晚的天色灰蒙蒙的,晚霞淡色融在乌云里, 像是又要下雪了。 温时熙穿着厚厚的羊绒外套, 双手插在兜里, 冷空气吸进肺部, 将刚刚听到的喧闹挤出身体。 平静中, 温时熙张口, 朝着前方轻轻呼出一口气。 白霜在空气中凝结,很快渐渐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不多时, 宋南星跟着温时熙从店内走出。 宋南星走到温时熙身边,问道:“学长是不是不喜欢这种氛围?” “嗯。”温时熙道:“太吵了。” 宋南星:“明天就周末了, 学长周末打算做些什么?” 温时熙闻言,想了片刻。 他找的钢琴搬运公司,下午突然发消息说他的琴太贵了, 不愿承担风险,让他换一家问问。 如果他周末待在新房子里,会没有钢琴用。 温时熙:“我可能会来乐团排练室练琴。” “真的吗?”宋南星问:“那如果学长明天来的话,我也可以一起来吗?” 温时熙想了想:“但我晚上要去看歌剧,可能只有下午过来一会。” “歌剧?”宋南星好奇道:“去哪里看?” 温时熙:“就在乐团圣诞节演出的贝朵斯特剧院。” 宋南星露出一点兴趣:“我能和学长一起去吗?我还没看过歌剧。” “可以啊。”温时熙随口道:“订票吧。” 与此同时,酒店套房内,顾秘书拿着资料,走进姜权宇的书房。 刺耳的小提琴声随着有人进门终于停下,家教自觉离开,顾助理站在门内不远处,对姜权宇汇报道。 “市场部查到高桥先生很喜欢看歌剧,认为我们可以从这点入手说服。” 姜权宇听着助理的话,放琴的动作微微停了停。 他喃喃道:“歌剧?” 顾助理:“对,另外,鉴于之前的情形,我们需要安排人飞去日本直接和他面谈吗?” 姜权宇听着,走到书桌后,看向电脑屏幕。 他十指在键盘上敲击片刻,继而看着屏幕里的内容,露出一点思考神情。 顾助理见姜权宇不说话,问道:“姜总,您是要重新写一封合作书吗?” 姜权宇:“不是。” 他只是听到“歌剧”两个字,突然想起来,上周六的时候,温时熙好像和他说过,一个人跑去看歌剧了。 如果他没记错,从前他每周末都会陪母亲去歌剧院,像这种表演,每周末都会有,只是曲目不同罢了。 顾助理:“……那我下一步要准备什么?” 姜权宇一边查节目单,一边道:“我晚点会重新写一份合作邀请书,不过古典歌剧并不能作为乐园卖点,我也不能为了高桥洁,在我的乐园里塞些不合适的东西。你先去忙吧,我写好后传给你。” 顾助理点点头:“好的。” 电脑屏幕里,贝朵斯特剧院的节目单显示,明晚七点钟,会有一场歌剧表演《弄臣》。 作为威尔第的经典歌剧之一,姜权宇觉得,温时熙也许还会去看。 对于姜权宇而言,《弄臣》曾经无数次反复响起,在那些他无法入眠的夜晚。 就像姜言说的,其实姜权宇对古典乐的了解,甚至比某些音乐家还要深厚。 比起唱片上的大师名讳,电脑屏幕里的演员阵容实在不够等级。 可姜权宇怀着一点莫名的心痒,想离温时熙更近一点。 在漫长的时光中,姜权宇恍惚发觉,这好像是自从母亲死后,他第一次期待起“周末”。 甚至他觉得,周末可以再快一点来。 直到周六傍晚,天色仍然昏沉。 细雪将下未下,海风吹动,城市到处透着湿冷。 温时熙在排练室弹了一下午琴,卡着时间开车来到剧院。 拐进停车场时,他想到上次见面的老人,朝周围看了看。 坐在副驾驶的宋南星见到温时熙左右张望,问道:“学长在找谁?” 温时熙随口道:“一个外国人,上次看话剧的时候聊了几句。” 第74章 此时的停车场内,黑色轿车早早到来,停在歌剧院门口正前的车位里。 姜权宇已经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他没给温时熙打电话,但他知道温时熙一定会来。 这时,单薄人影闯入视线。 温时熙穿着长风衣,正一边抬手看表,一边整理围巾,朝剧院门口走来。 车内,随着那道身影出现,姜权宇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姜权宇推开车门下车,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又看到另一道身影追着温时熙出现。 宋南星边走边道:“等我一下,学长。” 不远处,姜权宇微张的双唇定住,身形也忽而一顿。 他的脚步凝在原地,声音也卡在喉咙处。 温时熙的确来了,可他还带着宋南星一起来了。 视线中,宋南星追上温时熙,两道身影肩并着肩,一同走进歌剧院。 姜权宇站在车门一旁,望着两道身影消失,双手微微握起。 刚刚凝出的希翼,散在突然到访冷空气中,悄无声息。 同一时间,轿车后方的花园小路上,老人慢步走来。 老人今天打车又不顺利,所以晚些才到,正好将刚刚的画面尽收眼底。 如果老人没记错,现在站在车门边的倒霉蛋,好像是个熟人。 这些日子以来,姜权宇给他发了很多份合作企划,都被他婉拒了。 目前在各国,肯花大价钱去做乐园的人不多,可老人认识的所有人都说姜权宇是个冰冷的工作机器,大概连人类最基本的情感都没有。 不过,老人看了刚才这一幕,倒是觉得,这位身价千亿不止的机器企业家,好像挺可怜的。 剧场内,温时熙与宋南星一路走进歌剧厅。 宋南星买票买晚了,没买到温时熙提前预定的二层看台前排,只能坐在几排后,隔着一段距离看温时熙的后脑。 歌剧开始前,温时熙见到了那位上次搭他便车的老人。 老人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看到温时熙,还隔着几人朝他挥了挥手。 很快,随着开幕,音乐渐渐响起。 温时熙将视线投向舞台,沉浸在歌剧的氛围中。 因是经典曲目,今天到场的观众比上周多出很多。 开场十分钟,歌剧表演一切正常。 当利哥莱托嘲笑完一位伤心的父亲,众人愤怒合唱。 “快逃跑吧——你的世界末日已经来到。” 重叠在一起的男音悠长浑厚,不断重复,和安魂曲的音调有几分相似。 这时,澎湃的音乐声中,一道重音突然从歌剧厅上方响起。 下一秒,尖叫声从帷幕后方响起。 台上的歌剧演员纷纷停下动作,坐在舞台一侧的乐团同样错愕,音乐戛然而止。 温时熙露出不解,与观众席上所有不明所以的观众朝发出尖叫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一股猛烈的黑色浓烟,突然从天花板的边缘闯入。 浓烟瞬间溢入厅内,伴随着几道喊叫。 入口处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负责疏散的工作人员到场,站在门口朝厅内大喊。 “着火了!” 紧接着,爆炸声再次传来,电路陷入瘫痪,整个表演厅瞬间暗下。 一片漆黑里,不断加重的浓烟与惊恐的喊叫声混搅在一起。 温时熙双眼微睁,听见厅内骤然暴动出一阵喧闹。 - 剧院门口,姜权宇还没有走。 他坐在安静的车里,像一团执着的幽灵。 他想试试等温时熙出来,至少可以像上周一样,一起吃晚饭。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解,如果他好好说,不再那么理所当然,温时熙会和他一起走吗? 这时,大片人群突然从剧院大门冲出。 姜权宇听见响声,抬头朝人群看去。 浓烟已经开始从剧院上方的窗口翻滚而出,烟雾一片焦黑,瞬间漫上天际,带着骇人的意味。 姜权宇瞳孔微缩,连忙下车,朝歌剧院门口跑去。 整个贝朵斯特剧院,大大小小一共有十几个表演厅,今天是周六,从音乐会、歌剧到话剧,几乎全部都安排了表演。 火势蔓延很快,总控部门前往各表演厅疏散时,起火的整个楼层已经浓烟密布。 逃出来的人大声咳嗽着,场面一度混乱,朝大厅里望去,黑色烟雾已经遮住通道入口。 姜权宇跑到门口,继而想也没想,逆着人群冲进剧院。 他跑到客用楼梯间,发现那里已经挤满下楼逃生的游客。 姜权宇咬咬牙,掏出手机给温时熙打去电话。 此时整座剧院已被浓烟占据,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感。 通话响了一声又一声,直到下楼逃生的人流越来越小,姜权宇始终没看到温时熙的身影。 这时,一位老人被人背着朝楼下跑来。 老人嘴里不断咳嗽,却还一直用奇怪的口音,朝身下的年轻人大喊:“还有个人啊!就在我身边,手被卡在天花板的灯架下面、咳咳!” “去救他——他是为了帮我才、咳咳——” 姜权宇远远听见喊声,瞳孔骤然一缩。 继而,他几乎想也没想,沿着楼梯一侧朝上方跑去。 姜权宇听出老人所说,是因为火势蔓延太快了,剧院根本来不及完全疏散。 如果天花板都坍塌了,应该还有很多人被困在上面,也许就有温时熙。 姜权宇还记得歌剧所在的楼层和表演厅编号,他一路跑到三层,却很快发觉,自己无法呼吸了。 火灾造成的黑烟实在太浓,窒息感扑面而来,眼睛也被烟雾影响,眼球一片剧痛。 姜权宇半眯着眼,在一片无法视物走廊中摸索奔跑。 全部暗下的走廊,只剩应急灯的微光盘踞在烟雾中。 零星有人从他身边逆行跑走,姜权宇定睛看过,没有温时熙的身影。 他拐进洗手间,将西服口袋里的手帕沾湿,再次回到走廊中。 这时,他一直不断拨打的电话终于通了。 姜权宇仅仅愣了一秒,很快大声问道:“温时熙!你在哪——” 歌剧厅中,坍塌的天花板卡在二层观众台,将一道人影困在栏杆一旁。 天花板掉落时,温时熙将身前的老人推出去,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手被掉落的天花板卡在缝隙里。 巨大的天花板隔绝视线,他尝试挣扎了很久,直到人声越来越小,还是没能把手从坚硬的铁块中抽出。 猛烈的呼吸加快烟雾吸入,温时熙感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整个胸腔里都像被火焰灼烧。 随着周围的喊叫声越来越小,温时熙挣扎的动作一点点泄力。 可温时熙觉得,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他才刚刚开始的人生,不该碰到这样的意外的。 绝望蔓延的安静中,口袋里传来的震动声,在浓烟中一点点清晰。 震动久久不停,执着得令人惊叹。 他终于挪动手臂,用尽全力,将手伸进口袋,一点点拿出手机。 “正在来电 - 姜权宇” 火光渐渐吞噬进歌剧厅,整个舞台已经沦为火海。 温时熙的发丝泛着火光,指尖挪动到接听按钮上。 他接通电话,却没有再多一丝力气,发出一丁点声音。 走廊上,姜权宇听着没有任何回应的通话,奔跑更加急促。 他找到歌剧厅,从侧门闯进后,看着熊熊燃烧的大厅,视线扫过坍塌的天花板,终于,在坍塌的正下方,看见二层看台上,掉落着一块巨大的断壁。 他朝楼梯跑去,来到看台区,隔着瓦砾,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 姜权宇越过瓦砾,跑到人影身边。 眼球已经痛到极致,视线模糊不清。 直到凑到近前,姜权宇才看清温时熙的脸。 他整颗不安跳动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重新属于他自己。 温时熙已经陷入昏迷,小臂被卡在天花板碎石下。 姜权宇的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晃动温时熙的身体,没能将人从昏迷中唤醒。 姜权宇看向温时熙的小臂,用尽全身力量,将那块大石抬起一角,一点点拉出温时熙的胳膊。 继而,他扯下自己的领带,缠在温时熙受伤的手腕上,牢牢系好。 温时熙呼吸微弱,只剩最后一丝,姜权宇将沾湿的手帕搭在温时熙脸上,继而背起他,重新翻过瓦砾。 这时,一道人影同样从侧门跑进。 宋南星的座位和温时熙离得很远,疏散时直接被人群挤出,一路被裹挟在人群里,直到离开剧院。 宋南星本以为温时熙稍晚一点就会回来,可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人,想了许久,重新跑进大楼。 这时,宋南星看到姜权宇的身影,刚要朝两人跑去。 突然,又一道爆炸声传来,年久失修的天花板随着爆炸再次坍塌,大厅顿时弥漫在可怖的巨响中。 第75章 火焰与尘土混在一起,高温扭曲着一切。 整个二层看台被掉落的砂砾覆盖,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楼梯一角,姜权宇将温时熙护在身下,挡住所有坍塌的碎片。 钝痛从身上各处传来,他用力抱着温时熙的身体,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巨响中,他怀里的温时熙眉头轻皱,意识被短暂唤醒。 温时熙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一个窒息又安全的怀抱里,柔软布料蹭在他的脸上,带着小提琴上淡淡的松香味道。 看台下,宋南星艰难靠近刚刚看到人影的地方。 整个楼梯布满碎屑,待烟尘稍稍散去,火光中,姜权宇背着温时熙,一步步朝下方走来。 宋南星连忙跑上前去,只见茫茫浓烟中,姜权宇突然腿上一顿,继而朝一侧歪去。 宋南星冲上去,扶住两人的身影,一同跌倒进碎石里。 身体被高温拉扯到极致,意识也模糊起来。 姜权宇的腿上一片鲜血,小腿被一节断裂的细铁片贯穿,头上好像也有深伤,正淌着血痕。 一片火光中,姜权宇沙哑开口。 “带……时熙、走。” 每一个音节说出,喉咙都像被撕破一般。 宋南星闻言,微微一愣,看向姜权宇的腿。 宋南星知道,温时熙已经完全昏迷,凭他一个人力量,是没办法扛着两个人从火灾的最中心逃出去的。 灼热炙烤着一切,所有拥有、和不曾拥有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被高温环绕的身体,眼中一片轻柔。 他嘶哑道。 “走啊——” 血液快速流出,很快在碎石中蔓延出一片血泊。 宋南星心一沉,抱起温时熙,大步朝出口跑去。 跑动的颠簸中,乱动的光线在眼中不断交错,温时熙的双眼,在朦胧中睁开一条缝隙。 再次失去一切知觉前,温时熙莫名觉得。 他好像,看见哥哥了…… 火光向观众席扑来的那一刻,宋南星抱着温时熙消失在出门。 姜权宇用力地重咳,继而靠在台阶上,粗声地低喘着。 盛火一旁,肺部吸入太多烟尘,仿佛已经无法再接纳空气。 脑海一片昏沉,双眼渐渐阖起。 姜权宇在失去意识前,突然觉得。 好像,这样也很好。 至少,现在的温时熙对未来充满热情,他不用再担心温时熙以后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他和温时熙虽然错过了七年。 但他没有错过今天,这个可以救下温时熙的机会。 音乐是温时熙的生命。 可温时熙是他的生命。 温时熙一定要好起来,然后成为他想成为的人,在没有哥哥的世界里,找到属于他的自由。 爆炸声再次传来,下一秒,视线在绵延的坍塌中……彻底归于黑暗。 第67章 急救 医院门口, 急救车接连驶入。 数张担架床从急救车上搬下,放上转运床后,快速推入急救中心。 紧张中, 几名随车医生一边跑, 一边快速重复着患者的情况。 “男、omega、一氧化碳重度中毒、手臂轻微烧伤,昏迷不醒。” 床边,白皙手臂搭在床沿, 随着推动来回晃动, 深蓝色的条纹领带牢牢绑在手腕,护住渗血的伤口。 “……” “alpha、同样重度中毒、腿部有贯穿伤, 还有很多其他外伤,失血过多,刚刚已经休克过一次了。” 紧跟其后的救生床上,染血的白布触目惊心,随着奔跑, 推入抢救中心。 入夜时分, 姜氏集团终于收到消息。 陈家乐与顾助理赶来医院, 被护士拦在走廊里。 护士:“姜先生和温先生都还没有脱离危险, 你们不能进去, 请问你们是家属吗, 我们需要家属的签字。” 姜敛稍晚一些,姗姗来迟。 他满脸焦急, 布满细纹的手微颤着,在姜权宇和温时熙的抢救告知单上签下名字。 深夜乌云下的风, 到处都是喑哑的。 直到凌晨前,姜权宇才被送出抢救室,和温时熙一起转入监护病房。 除去腿部被铁锥扎穿, 姜权宇身上还有许多挫伤,内脏也有多处破损,头顶有一条接近四厘米的伤口,肋骨也裂了一根。 反复在高压氧舱中治疗过后,两人的状况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因一氧化碳中毒,接下来漫长的昏迷,持续了五天时间。 这五天里,温时熙好像一直在做梦。 他梦见了许多有关小时候的事,有在孤儿院的场景、有在姜言身边学习钢琴的日日夜夜、还有最多的,是他跟在姜权宇身边的回忆。 他很想在梦中一直待下去,不要醒过来。 在他的十八岁,什么都没有发生,哥哥不会出国,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可温时熙又觉得,他需要醒过来。 他还有许多想做的事,一定要完成。 第五天的深夜,星光闪烁时,一片安静的病房里。 躺在床上人影,经过无数次高压氧治疗,血液指标终于趋于正常,双眼缓缓睁开。 病床一旁的身影看见床上人醒了,正在玩游戏机的手猝然停下。 两秒后,陈家乐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连忙站起,来到姜权宇身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我的天啊,谢天谢地。”陈家乐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很快,陈家乐看见姜权宇嘴唇微动,凑到后者脸前,问道:“医生很快就来,你想说什么?” 姜权宇双眼微睁,看起来随时都会再度失去意识。 他看着陈家乐,嘴巴蠕动,声音被闷在氧气面罩里,缓慢无力道。 “温、时熙……” 安静的病房里,陈家乐听清后,沉默了片刻。 爱情真的太没道理了。 “温时熙没事。”陈家乐道:“就是还没醒,但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姜权宇闻言,轻轻呼出一口气,面罩中一片白色。 不多时,几名医生快步走入房内。 陈家乐退出房间,留下一名助理,去楼下抽了根烟。 再回来时,姜权宇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被拿下,正坐在床上,默默看向窗外的树影。 姜权宇听到陈家乐回来,转头看向他。 继而,姜权宇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几乎干涸到无以复加,又问。 “陈家乐,时熙在哪?” 陈家乐闻言,觉得自己又想抽烟了。 “隔壁。”陈家乐道。 宁静的医院走廊,两道身影搀扶着,拖着点滴架,缓慢地行进。 短短几米距离,姜权宇走了格外久。 继而,当他站在温时熙房门外的那一刻,他抬头,隔着玻璃,朝里面看去。 温时熙躺在洁白的床铺上,一样带着呼吸面罩,面容恬静又安详。 那片薄薄的胸膛正轻微起伏着,呼吸舒缓而温和。 安心间,一点微光,轻轻从姜权宇眼底流出。 脑海中火场的画面,终于一点点驱散。 醒来的那一刻,他好怕自己没有救出温时熙。 门内,守在温时熙床边的顾助理看见姜权宇,立刻起身打开门。 姜权宇缓步走进房间,来到病床边。 他忍着胸腔里的疼痛,皱眉缓缓坐下,望向温时熙轻闭的眼睛。 身后的陈家乐见状,叫上助理,一起走出病房。 一时间,宁静的病房内,只剩下两道微弱的身体,静静守在一起。 姜权宇伸手,轻轻握住温时熙露在被子外的手。 刚刚医生说,重度一氧化碳中度很可能会有严重的并发症,比如脑损伤、或中枢神经系统损害等等。 不久前昏迷时,姜权宇想起很多温时熙小时候的事。 他的喉咙还是很疼,嘶哑着道。 “时熙……快点醒过来。” 他的小朋友既怕黑、又怕一个人,所以不要这样迷失在梦里。 轻声呢喃间,温时熙的睫毛轻轻颤抖。 如羽毛一般的话语,飘进充满虚假的梦中,格外温暖柔软。 如梦的深夜中,姜权宇坐在床边,守着一盏小灯,坐了许久许久。 他好像终于心愿得偿,彻夜静坐在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身边,即使夜再深,也不需要天亮。 梦中,温时熙仍然徘徊了很久,终于在一片温暖中,缓缓找回知觉。 天亮时分,阳光照在轻闭的眼睛上,视线中是一片从血管透入的暖橙。 羽睫簌簌颤抖,在日光中一点点睁开。 安静的房内,还残留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琥珀木、杜松子,漂浮在阳光中,空气像夏日浅滩温热透亮的海水,令人舒服又温暖。 温时熙视线模糊,只双唇开合,浅声念道。 第76章 “哥哥……” - 温时熙苏醒后,医生很快赶来,给他做了全面检查。 他的所有血液指标,都在合理的恢复范围内,除了手腕处的轻微烧伤,身上也几乎没有其他伤口。 医生与护士一连忙到中午,午饭过后,顾助理将温时熙当日贴身的东西归还,包括他的手机,还有姜权宇的表,继而随医生去取检查报告。 温时熙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看了看手机壳一角烧焦的黑色痕迹,这时,一人恰好来到病房门口。 来人看见温时熙醒了,在门口愣了一下,继而大步走进房间。 “学长!”宋南星开心道:“你终于醒了。” 温时熙躺在床上,看到是宋南星,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自己还不太能说话。 宋南星连忙道:“醒了就好,其他都可以慢慢养。” 不多时,护士来给温时熙手腕上的伤口换药。 护士见到宋南星,露出一个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几天以来,宋南星每天都来看温时熙,警方的笔录里也有人看见,是宋南星把温时熙背出火场的。 但因为房间里一直有温时熙家里安排的人守着,所有宋南星一直没能进房间,每次来,都只是在门口看一会。 护士一边缠纱布,一边问道:“两位是恋人吗?” 护士一句话问得唐突,两人都是一顿。 安静中,温时熙摇了摇头。 护士见状,对温时熙笑道:“很多人都看到,是他把你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温时熙闻言,露出一点诧异,看向病床边的宋南星。 他微微皱眉。 是……宋南星吗? 不过,他好像是从那个一直抱着自己的人身上,闻到了小提琴琴弓上的松香味道。 宋南星露出一点腼腆,很快道:“其实,也不是……” 这时,顾助理返回,拿着检查报告走进病房。他看到宋南星,露出一点不解。 顾助理:“你怎么又来了?” 顾助理见到宋南星,心情有点复杂。 他陪姜权宇去和交响乐团谈合作,被人敲诈勒索一番,原本很不喜欢宋南星一家。 可如果不是宋南星出来后,马上告诉所有人姜权宇还在里面,只怕姜权宇现在也已经死了。 宋南星被质问,露出一点局促:“我看到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 顾助理看向温时熙:“您现在需要休息吗?” 温时熙摇摇头,不过很快,他开口,勉强用干哑的声音问道:“检验报告、怎么说?” “应该不是神经的问题。”顾助理道:“医生只说,建议您再静养几天看看。” 温时熙微微垂目,看向正在换药的手腕。 护士见状,安慰道:“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和医生说下,做个手部检查看看吧。” 一旁的宋南星不解,问道:“学长,你的手怎么了?” 温时熙面色凝重,一时没说话。 自从他醒来,就一直感觉受伤的右手没法用力,无论他怎么紧握,手指都只能堪堪蜷起。 温时熙问过医生,可医生一直说这是正常的现象,要他不用担心。 宋南星坐了一会,没过多久,很快在顾助理不时散发的威压下离开。 温时熙又躺了一会,实在不安,缓缓起身,在顾助理的搀扶下去找医生。 医生听闻,理解温时熙的焦虑,给他开了单子,去找神经科医生做检查。 - 与此同时,姜权宇已经在爷爷的压力下,无奈转到那所设备齐全的私人医院。 几天前,姜老爷子听到姜权宇出事,从华盛顿匆忙赶回,此时正站在姜权宇的豪华病房里一言不发。 姜鹤礼花了二十几年培养姜权宇,可姜权宇却为了一个养子,就那样冲进了火场里。 在商界沉浮一生的老者,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威严。他穿着一身绣着暗纹的中式套装,布料光华丰沛,手里握着一根木雕拐杖,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沙发上。 躺在床上的姜权宇同样沉默,他就是不想让爷爷见到温时熙,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才同意转院来这里。 他原本打算办完手续,就立刻回去看温时熙,没想到爷爷直接会过来,还一直待在房里看着他。 片刻后,姜权宇开口。 “我待会有事,需要去一趟公司,您如果没什么要说的,就回老宅休息吧。” 姜鹤礼冷笑一声:“公司?” 看来他花了二十几年,就养出来一个为了omega连命都不要的疯子。 姜权宇的心里除了温时熙,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床上,姜权宇闻言皱眉,一张脸冷极了。 “啊,不过说起来,爷爷很久没回来了。”姜权宇神情漠然,提醒道:“不想先看看公司的账目吗?看看您的股份还值多少。” 神经科外,温时熙见完医生,又做了诸多检查,回病房耐心等待检查结果。 温时熙回到病房,继而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心脏莫名收紧。 顾助理见温时熙一直看自己的手,问道:“是很疼吗?” 温时熙淡淡道:“嗯,有一点。” 顾助理闻言,前往护士台,问护士有没有什么办法。 护士很喜欢温时熙,带了冰袋,和顾助理一起来到病房。 护士一边帮温时熙冰敷,一边见他脸色难看,问道:“还是很疼吗?” 温时熙轻咬着下唇,坐在床边,脸上看不出是落寞还是紧张。 护士安慰道:“你真的不用太担心,这种程度,是不会伤到神经的。你被送来医院时,伤口被领带牢牢包着,处理得很好。因为天气冷,也没怎么感染。” 温时熙闻言,微微一愣。 他开口,沙哑问道:“……领带?” “嗯。”护士温和道:“一条男士领带。” 第68章 我陪你等 温时熙闻言, 双唇微张,坐在床上,沉默了片刻。 继而, 他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顾助理。 温时熙:“我哥在哪” 顾助理很为难:“……他说忙完, 会马上来找您。” 温时熙:“那我昏迷时,他来过吗?” 顾助理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片刻, 认真说道。 “您应该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姜总一步也不会离开您的。” 随着顾助理的话, 温时熙知觉减退的手轻轻握起,安静坐在床边。 他想了片刻,继而,淡淡“嗯”了一声。 不多时,护士前来通知温时熙, 他的手部肌电图检查结果已经出来, 可以去见医生了。 一片整洁的诊疗室内, 温时熙坐在方椅上, 看着皱眉的医生, 呼吸格外迟缓。 医生看着温时熙的检查结果, 不断皱眉。 “好像是有些受损。”医生道:“但也不能排除是你昏迷太久,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 不过你不用紧张,就算这片神经轻微受损, 如果不是从事精细工作,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的。” 温时熙闻言,喉结轻轻滚动。 “精细……工作?” “当然, 这只是一项检查。”医生见温时熙脸色不对,立刻道:“我们可以等其他结果都出来,再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日光格外炫目,温时熙拿着检查单走出诊疗室时,没有返回病房,而是直接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他面无表情,脑中闪过许多可能性。 安静中,温时熙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您好,请问您还需要钢琴吗?” 消息发送出去,人来人往的走廊中,温时熙轻轻阖眼。 对温时熙来说,他不能用这样的手……继续弹钢琴。 他做不到用一双无法控制的手,去弹奏有任何瑕疵的音符,他做不到,也根本不能想象。 温时熙发完消息,打开通话记录,看向五天前的几条未接来电。 发生火灾时,姜权宇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 温时熙感觉自己心里一团乱麻,后牙轻轻咬起。 可他越想冷静,越觉得自己无法冷静。 喧闹的医院走廊,穿着病号服的纤细omega坐在角落,头微微垂着,发丝略略挡住眼帘,脸上一片阴影。 周围的人声仿佛离得很远,温时熙的脸一片漠然。 他重复告诉自己,不能再做一个小孩子。 就算没有一切、没有钢琴,就像当时失去哥哥,他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可心在缩紧间,带上颤抖的频率。 这时,一道熟悉的呼唤从不远处响起,仿佛响在耳边。 “时熙——” 温时熙微微一愣,睫毛轻轻扬起。 仿佛四面八方的声音如同浪涌,一起朝他围拢。 温时熙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继而,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 第77章 人群中,姜权宇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不远处,唇色微白,眉心轻轻蹙着,朝他沉稳望来。 温时熙微微愣住,此时的姜权宇与平时很不一样,只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常服,披着一件宽外衫,没经过精心整理的头发带着凌乱,身形莫名虚弱。 温时熙视线游弋,划过姜权宇额头上的纱布,还有身侧的拐杖。 温时熙嘴唇蠕动。 “哥……?”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缓慢挪动,朝温时熙走来。 走廊中,温时熙愣在原地,看着姜权宇一点点走到面前。 姜权宇的眉眼中含着一点紧张,沙哑的嗓音也一并冷冷的,问道:“你在这坐着做什么?为什么不回病房休息?” 温时熙视线下敛,看向姜权宇微悬的腿。 “你的腿怎么了?” 姜权宇声音严厉:“你刚醒,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昏倒,医生没告诉你要好好躺着吗?” 温时熙看向姜权宇头上的纱布,不解道:“你的头又是怎么回事?” 姜权宇皱眉,嗓音沉稳,隐含不快:“先跟我回病房。” 温时熙闻言,双手突然握起:“……不要。” 他就想坐在这,等其他检查报告结果出来,第一时间去找医生。 姜权宇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科室名称,又想到刚刚收到的短信,眼底浮出凝重,再度看向温时熙,问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温时熙嘴唇轻动,却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轻轻抿唇,微微垂头,继而一言不发,像是不想说。 姜权宇硬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温时熙瞳孔微晃,哑声挤出几个字。 “……我、的手……” 姜权宇闻言,眉间紧皱更深一份。 温时熙轻轻咬牙:“我握不起来,肌电图结果,可能是神经受损——” 他说着,呼吸变得急促又慌乱:“医生说,不能再从事精细……” 他声音晃动,说到一半,没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听过沈初霁的话,温时熙知道,对于姜权宇而言,他会不会弹钢琴,好像都没什么两样。 姜权宇足够疼他,不会在乎他会不会弹琴。 所以姜权宇会安慰他、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没准还会再次嘲笑他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可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对他真的很重要。 温时熙转头,不想看姜权宇的反应,朝身后走去:“我去出去透透气。”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转身离开的背影,回神间,开口道:“等等。” 温时熙脚步未停,边走边道:“你到病房里等我吧。” 姜权宇见状,刚要迈步追赶,左腿仓皇落地,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温时熙。”姜权宇重声道:“你给我站住!” 话中含着明显的焦急与疼痛,使温时熙脚步一停。 温时熙心里一片杂乱,听见身后的姜权宇沙哑道:“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温时熙是真的不理解,姜权宇到底怎么会受伤,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但这又不是他造成的。 温时熙心一沉,刚要迈步继续离开。 这时,晃神间,护士不久前说过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 “你被送来医院时,伤口被领带牢牢包着,处理得很好。” 火场里的记忆,被慌乱和昏迷影响,除了一开始受伤时的挣扎,几乎没有什么清晰的记忆。 可温时熙恍惚记得,好像也是这样的情形,哥哥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被火焰和碎石包围着…… 安静间,温时熙没有再迈步。 短暂的停顿后,姜权宇再次一点点迈步,挪动到温时熙身后。 行走间,骨裂的肋骨、与还未完全恢复的内脏发出阵阵钝痛,姜权宇忍着疼,来到温时熙身后,缓缓问道:“你跑什么……” 温时熙不肯回头,只淡淡道:“反正我都知道,你又要笑话我是个小孩子。” 姜权宇闻言,眉心深深拧起。 继而,姜权宇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温时熙的手。 纱布缠在消瘦的手腕上,正在微微颤抖着。 温时熙此时的背影,带着从不示人的裂痕。 他的确像个小孩子,只是不想承认,更不想表现出来。 温时熙在害怕,害怕到发抖,甚至想要逃。 “时熙。”姜权宇道:“转过来,看着哥哥。” 温时熙闻言皱眉,几秒后,他一边转身,一边开口道。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可你能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转头间,姜权宇轻皱的眉眼印进瞳孔。 温时熙很少这样激动,大声和人说话。 更何况,没人敢这样和姜权宇说话。 两两相望间,时间像静止下来。 可很快,熟悉的责备与管教并没有到来。 姜权宇没有骂他没规矩,也没有生气。 只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揽住温时熙的肩膀,托着温时熙的后脑,将人轻轻揽进胸前,轻轻抱在怀里。 “没事的。”姜权宇轻抚温时熙的后颈,道:“你的手不会有事的。” 沙哑的话语降落在耳边,像一片轻雪,酥麻轻痒。 姜权宇轻声道:“我陪你等。” 温时熙微微愣住,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姜权宇的心跳格外紧凑,好像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这道心跳的主人,甚至比他还要在意。 旁若无人的拥抱,代表着,一切都不会比温时熙的一点不安更重要。 别样的温柔间,温时熙轻轻咬牙。 他不想被拥抱,他能一个人面对所有事。 可就在被姜权宇拥抱的瞬间,他的心突然颤抖,只剩一片破碎的依赖。 那些融在岁月里的、无尽的呵护与疼爱,扑面而来,像要将人溺亡在明明轻柔,却又无比窒息的相拥里。 要将所有朝他袭来的痛苦全部阻挡在外,只留下一片安全的狭小之地,将他温柔地留在其中。 温时熙轻轻闭眼,在一片失神间发觉,就算他再讨厌哥哥的自大,也没办法在这样的时刻,从这样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他只能任那道偏高的体温,将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安抚,再将他寒凉发颤的心脏,稳稳揉进身体。 “有冷静点吗?”姜权宇问。 温时熙沉默片刻,嗅着姜权宇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多时,温时熙轻声道:“……嗯。” 姜权宇闻言,缓缓放开温时熙的身体。 继而,朝后撤步时,姜权宇轻轻晃了一下。 温时熙见状,下意识抬手,搭在姜权宇的腰侧,扶住后者孱弱的身体。 很快,温时熙皱着眉,扶着姜权宇坐到走廊边的长椅上。 他看了看姜权宇手里的拐杖,眉心拧在一起,一言不发,坐到姜权宇身边。 两人肩并肩坐在长椅上,片刻后,温时熙刚要开口问姜权宇的伤是怎么回事,姜权宇先一步问道:“医生有说多久能出结果吗?” 温时熙:“全部结果的话,可能还要一个小时左右。” “嗯。”姜权宇道:“不过如果你不舒服的话,要马上说出来,我带你回病房。” 温时熙微微垂着头,心虽然没有刚刚那么乱了,但还是很沉重。 他神情冷漠,低声道:“你真的不用留在这陪我。” 姜权宇想也没想,不容更改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等结果的。” 温时熙不解:“你干嘛要这样?你真的这么在意我能不能弹琴吗?” 姜权宇闻言,停顿片刻。 面对温时熙的问题,姜权宇额外想了一会,随后,缓缓问道:“不是说,音乐是你的生命吗?” 姜权宇一句简单的反问,语调却莫名缱绻。 就像是在说,所有温时熙在意的东西,他都会在意。 姜权宇说着,垂目朝温时熙的手看去。 他缓缓伸手,覆盖上温时熙受伤的右手,将那只手掌温柔护住。 姜权宇认真道:“就算你的手真的受伤了,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也会陪你一起复健、从头开始练习。温时熙,你要记得,不管怎么样,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一时间,姜权宇的话就像带着魔力,像承诺一样。 他的哥哥无所不能,所以仿佛只要有这样一句承诺,就真的不用怕,真的会好起来。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疗养院找小叔吗?”姜权宇问:“那天我们到的时候,小叔正好在做检查,我也是这样,带着你在走廊坐着,等小叔做检查回来。” 温时熙记得,那是姜权宇第一次带他出门。 温时熙闷声道:“嗯。” 昏迷时的漫长梦境,让姜权宇记起当时的一切细节,他低头,垂目看着手掌里的软指,莫名道:“那天你好像很害怕,我也是这么拉着你的手,但那时,你的手好小,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第78章 温时熙不服道:“我的手一直很大,我就是因为手指很长,才会被选中送来姜家的。” 千挑万选出来的孤儿,有着一双为钢琴而生的手。 珍贵的、无价的、值得付出一切去保护的。 “是吗。”姜权宇手指微动,把温时熙受伤的手一点点包进手心里,沉稳道:“嗯,那我收回之前的话,我的时熙,变了很多,一点也不像小孩子了。” 温时熙闻言,无言地抬头。 他看向姜权宇的侧脸,双唇轻轻闭起。 哥哥倒是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是十八岁,那个带他去疗养院的哥哥,还是七年前,强行标记他的哥哥,亦或是现在的,这样轻轻握着他手的哥哥,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许多张姜权宇的脸重叠在一起,每一张都相似。 温时熙轻轻抿唇,看向姜权宇的眼神复杂而专注,眼底一片碎光。 就算所有人都说,是宋南星背他跑出火场,而且他也闻到了小提琴上的松香味道。 ……可温时熙绝不会认错姜权宇的样子,和属于姜权宇的拥抱。 回想间,温时熙突兀开口。 “姜权宇。”温时熙问:“剧院起火时……你也在,是不是?” 第69章 两清 姜权宇微微一顿, 转头看向温时熙的脸。 发问带着犹疑,又像是很肯定。 片刻后,姜权宇应道:“嗯。” 温时熙:“所以你的伤……” 姜权宇闻言, 淡淡开口, 口吻疏离:“温时熙,我的伤,和你没有关系。” 姜权宇觉得, 是他自己选择冲进火场的, 不能单纯定义为是为了温时熙,让温时熙承担些什么。 却不料, 温时熙却道:“嗯,我没说和我有关。”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身子又侧了侧,眼底一片宠溺的无奈。 走廊中,两人一边说话, 一边坐了良久, 直到检查结果全部出来, 一齐起身, 再次走进诊室。 诊室里, 医生正坐在书桌后, 认真看着电脑屏幕中的检查结果。 温时熙在一片安静中,坐到书桌对面的椅子上, 等着医生开口。 姜权宇跟在他身后,站在他一旁。 就在医生还未开口的短短时间里, 温时熙的心跳再次沉重。 他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整个人都闷闷的。 姜权宇低头,看向身旁的蔫蔫小猫。 继而, 姜权宇伸过一只手,举到温时熙视线一侧。 温时熙抬头,看向姜权宇的脸。 姜权宇沉稳的目光,就仿佛是在问:如果很紧张的话,要不要拉哥哥的手。 温时熙冷着脸,把姜权宇的手扒拉到一边。 这时,医生缓缓开口。 “虽然肌电图的结果有些异常,但从其他检查来看,你手部神经并没有问题。” 温时熙闻言,眼睛里猝然亮亮的。 医生微笑着亲和道:“还是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毕竟你昏迷了那么久,再休养几天,多观察看看吧。也许多活动一下,握力马上就会恢复了。” 随着医生的话,温时熙下意识抬头,仰起脸,看向姜权宇。 他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开心时,连眼睛也会露出星星。 一点笑意像春日一样,把寒霜化得干干净净,露出内里的春和景明。 姜权宇把手放在温时熙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姜权宇知道温时熙不想做小孩子,可他的温时熙就是很像个小孩子。 “原来是你自己吓自己。”姜权宇低着头,看着温时熙的发旋道:“不过没事就好。” 两人和医生又聊了一些注意事项,很快离开诊室,一起返回病房。 午后阳光肆意照进房内,洒在洁白的床铺上。 病房内,温时熙躺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看姜权宇坐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和助理讨论住院耽误的工作行程。 不多时,姜权宇交代完所有工作,助理拿着平板电脑走出房间。 安静下来的病房里,姜权宇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温时熙。 温时熙躺在晒满阳光的床上,浸在一片光里。 视线游弋而至,立刻与一双噙满阳光的眼睛对视。 姜权宇顿了顿,问道:“看我做什么?” 温时熙:“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每天有这么多工作,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姜权宇想了想,用平稳的声音,面无表情给出了一个很客观的答案:“一边工作,一边想着温时熙现在在做什么,这样活下来的。” 温时熙有点分不出姜权宇的话,有多少是属于情话范畴。 他沉默片刻,觉得这话有点难接。 姜权宇见温时熙不说话,也没在意,问道:“和我一起转到私人医院吧,这样我照顾你更方便些。” 温时熙没说行不行,只不解问:“你为什么要转院?” 提到这个,姜权宇有点无奈。 “爷爷回来了。”姜权宇道:“他听到我出事,从华盛顿赶回来的。” 温时熙闻言,直接从床上坐起。 这下,温时熙彻底沉默了。 温时熙对爷爷的记忆,仅仅存在于过年过节时,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 姜鹤礼每次出场,都自带压强,满屋叔叔伯伯挨个汇报企业年报,挣多挣少都要挨骂。像大伯那样的一家之主,在爷爷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所幸的是,温时熙从小到大,从来没被姜鹤礼看在眼里过,现在和姜家完全没了关系,也不用出席那些场合了。 温时熙诚恳问道:“那正好,你能直接和爷爷一起回华盛顿吗?” 姜权宇平心静气道:“不能。” 温时熙:“……” 温时熙:“我不转院。”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爷爷。 姜权宇思索片刻,改口道:“好吧,那我还是把顾助理留在这。” 温时熙坐着,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有点起猛了。 他缓了缓,道:“我好像困了。” 感觉还不是单纯的困,是有点头晕。 姜权宇闻言,看着温时熙半睁的眼睛,问道。 “头晕了?” 温时熙:“你头不晕吗?” 姜权宇摇摇头。 温时熙烦透了。 ……这该死的ao身体素质差距。 姜权宇:“困了就躺下睡。” 温时熙:“你要一直待在这吗?” 姜权宇:“我也想,但恐怕不行。” 除了要继续高压氧治疗,等爷爷查完帐,可能也会马上要求见他。 不过姜权宇见到温时熙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放心很多了。 姜权宇目光平静悠长,在慵懒的午后,望着温时熙的身影。 在他离开前,他可以再这样,多看温时熙一会。 床上,温时熙听到姜权宇会走,又从姜权宇的眼中看出浓浓的依恋,感觉自己的心情有点奇怪。 姜权宇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矛盾又为难的? 还是说,其实姜权宇一直就是这样生活的呢? 一边工作,一边想着他……这样活下来的。 温时熙躺下,把软被盖好,漠然道:“那太好了,你快去忙吧。” 刺眼的阳光中,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话,双眼眯了眯。 他见温时熙躺下,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床边的玻璃门前。 姜权宇将纱帘拉起,屋内顿时笼罩在朦胧的柔光中。 继而,他一点点挪动,坐到温时熙的床边。 “温时熙。”姜权宇侧坐在床沿,看向温时熙的脸,一手抬起,轻轻蹭过温时熙的脸颊。 他嗓音平缓,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和我说话,真的很有恃无恐。” 脸颊轻蹭带着细痒,温时熙想了想,淡淡问道:“嗯,那又怎么样?” 姜权宇:“是知道我没办法生气,所以变成这样了吗?” 温时熙想了想,觉得不止这样。 是他知道,姜权宇根本无法离开他。 偏爱越积越多,变成了一份他可以随意挥霍的资本。 温时熙想了想:“那你要生气吗?” 姜权宇薄唇微动,轻轻发出一道笑意。 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 很快,姜权宇沉稳道:“你应该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乖乖在医院休息,如果爷爷找你,别接他的电话,也别去见他,都交给我来处理。” 温时熙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姜权宇又用指尖,蹭了蹭温时熙的脸,像挠猫咪的脸颊一样,看温时熙渐渐眯起眼。 “睡吧。”姜权宇道:“闭上眼。” 温时熙在柔和语调中,缓缓闭上眼。 头晕渐渐加重中,温时熙很想马上入睡。 可温时熙却又恍惚觉得,他好像还有什么话,应该和姜权宇说清楚。 第79章 温时熙闭着眼,轻声开口唤道:“哥。” 七年前一切,像一块破碎的镜子。 有因为年轻犯下的错误、有心意无法相通造成的误会。 当错误被弥补、误会被解开,恨渐渐散去,原谅与否也变得无足轻重,只差最后一点无法弥补的伤害,是那天的雪夜,姜权宇差点杀死他。 可那条命,姜权宇还给他了。 他和姜权宇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相欠的东西。 日光倾城间,温时熙轻声念道。 “我们两清了。” 继而,只消片刻,他的呼吸变得格外缓慢。 姜权宇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温时熙已经无法感知。 无梦的安眠,舒缓又惬意。 而守在床边的人影,什么话也没有说。 姜权宇只是看着那道任性的睡颜,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安稳又沉重。 再度醒来时,温时熙连姿势都没换,双眼缓缓睁开,望向纱帘外的暮色,房里一片昏暗。 他犯了一会愣,继而从床上坐起,一转头,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影。 陈家乐感觉自己的陪床经验突飞猛涨,他第一时间察觉到温时熙醒了,直接端了杯水过来:“喝吗?” 温时熙:“……” 温时熙感觉自己起床的方式好像不太对。 陈家乐感觉到显而易见的疏远,不解道:“你为什么一直这么抗拒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温时熙声音干哑:“每一个说想当我朋友的alpha,最后都想标记我。” 陈家乐态度诚恳极了:“天地可鉴,我不会的。” 主要是不敢。 温时熙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水,慢慢咽下后,问道:“你怎么在这?” 陈家乐:“我想跟你说点事。” 温时熙:“什么?” “是姜权宇救了你。”陈家乐单刀直入道:“因为要调查起火原因,所以警方询问了许多人,在宋南星的阐述里,是姜权宇救了你,他受的那些伤,也是为了护着你。我怕他又什么都不说,所以特意来告诉你。” 温时熙闻言,没什么额外的表情,只道:“我知道。” 陈家乐错愕:“你知道?” 温时熙:“我在他身边长大,能认出他,很奇怪吗?” 陈家乐觉得这简直太好了,喜滋滋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拜托你们真的别再闹了,快点和好在一起吧。” 陈小少爷的小心脏,真的禁不起这么折腾了。 却不料,温时熙皱眉问:“在一起?” 陈家乐傻了:“……他冲进火场救了你,你一点也不感动吗?” 温时熙:“我说过了吧,这是他欠我的。” 陈家乐嘴唇微张,看着温时熙冷漠的脸。 以陈家乐的恋爱经验,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铁石心肠的omega。 “不是,你就一点也不喜欢姜权宇吗?”陈家乐诚心发问。 温时熙:“没想好。” 陈家乐:“什么叫没想好?姜权宇为你做了许多事,都变得不像他了。” 温时熙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陈家乐酝酿了一下,心一横,说道:“……姜权宇最近在拉小提琴。” 温时熙:“……” 嗯? 温时熙:“……为什么?” 陈家乐抓抓头发,神色慢慢变得凝重,看向温时熙错愕的脸。 陈家乐道:“姜权宇之前拟了一份alpha名单,本来是打算给你挑合适的结婚对象,宋南星各方面都不错,但现在,姜权宇根本接受不了有人比他更适合你。” 温时熙一点点回想,自己好像是和姜权宇说过,他和宋南星很聊得来,甚至还随口提到了结婚。 黄昏暮色中,陈家乐眉头轻轻皱起。 一贯散漫的纨绔少爷,难得露出一点难过神情:“我当然知道,你也有选择的权利,可姜权宇是那么高傲一个人……” 陈家乐说着,一字一句,对温时熙问道:“如果有一天,姜权宇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真的会开心吗?” 第70章 前兆 自入冬来, 海港天气一直阴晴不定。 明明下午还艳阳高照,黄昏时却格外黯淡。 陈家乐的问题,像个没有答案的伪命题。 温时熙想象不出姜权宇卑微的样子, 就像海水永远冰凉、也永远不会枯竭一样。 温时熙在医院住了几天, 姜权宇每天下午都会来陪他,一起到高压氧舱中接受治疗。 姜权宇格外忙碌,总是带着耳机听电话会议, 有时甚至要一边参会、一边看其他企划书。 每次姜权宇忙到皱眉时, 温时熙坐在床上,总会看着姜权宇微皱的眉心出神。 温时熙偶尔会想, 如果七年前,姜权宇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离开了姜家。那属于姜权宇的每一天,会变成什么样子? 阴天的午后,房间漂浮着淡淡的木香。 沙发上, 电话会议结束, 姜权宇摘下耳机, 捏了捏发涨的眉心。 一贯冷漠的财团继承人, 穿着舒适合宜的便服, 坐在暖色的沙发上, 鼻梁上戴着一副防眩晕的无框眼镜,充满禁欲与野心交叠的味道, 却又莫名带着一点温暖的居家感。 温时熙第一次看姜权宇戴眼镜的样子,觉得有点新奇。 一片安静中, 温时熙靠在床头莫名开口,对姜权宇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忙,不是本来就不想要姜家吗?” 姜权宇闻言, 缓缓抬头。 眼眶恰到好处,将狭长的双眼隐藏在镜片后方。 姜权宇问:“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温时熙:“你的医生。”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想了想:“准确来说,是七年前,我不想要姜家。” 温时熙:“那你现在又想要了?” 姜权宇客观道:“它已经是我的了。” 温时熙歪头问道:“你得到了,就不想再放手了?” 姜权宇:“不是。” “那是什么?”温时熙放下手里的音乐杂志,露出浓浓不解。 对视间,姜权宇的眼神露出一点宁静。 那份宁静,与姜权宇以往的沉稳不甚相似,带着一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姜权宇缓缓道:“是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所以我必须拥有更多,用来对抗世界上的所有伤害和意外。” 七年前姜权宇不懂失去的痛苦,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就可以达成所有心愿。 所以他才会定下那么自负的目标,想带着温时熙一起离开姜家。 可爷爷教会他,如果当他失去金钱和地位,他其实什么都留不下。 世界的法则无法撼动,就算姜权宇出生在这样的世家,天生就拥有一切,也是一样渺小的。 温时熙听出姜权宇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会。 不多时,温时熙开口,淡淡道:“我没有哥哥保护,也不会死的。” 姜权宇就知道温时熙会这样说,拿起一旁的文件:“嗯,所以呢?” 温时熙:“所以你也去做你想做的事。” 姜权宇一边看文件,一边沉稳道:“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温时熙微微皱眉,口吻漠然:“你没有自己的梦想吗?” 姜权宇闻言,差点失笑。 “嗯,我没有可以称为梦想的东西。”姜权宇抬头,看向温时熙。 姜权宇还记得,温时熙没有上飞机去维也纳那天,站在海边,说他会选好方向,定下计划,再去朝着想要的目标,找到道路尽头的自由。 一片温馨的病房内,姜权宇重新低头,看向手里的文件。 他眼中的情愫被镜片模糊,嗓音平淡,说道:“所以我很期待,你可以找到自己的梦想。” 温时熙靠在床上,口吻中,疑惑交织着漫不经心的询问:“你只期待我……找到梦想吗?” 姜权宇推了一下眼镜,平淡道:“不然呢,我还能指着你去赚钱?” 一时间,温时熙觉得姜权宇这人真的烦透了。 姜权宇见温时熙没答话,抬头看向床上,看到一张冷得掉渣的漂亮小脸。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也不用做。”姜权宇道:“就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 待头晕的后遗症渐渐消去后,温时熙开始琢磨出院的事。 医生也说他已经可以回家休养,只要几天后来医院,再做最后一次检查。 可温时熙知道,如果他告诉姜权宇,姜权宇一定不会同意,会让他在医院待到检查完为止。 于是第二天一早,温时熙自己办了出院手续,收拾好所剩无几的东西,溜出了医院。 由于剧院被烧毁,乐团在圣诞节的表演只能被迫取消。而其他公演的曲目早已经定好,都是常规的交响乐表演,并没有钢琴声部的加入。 乐团经纪人很关心他,特意叮嘱他好好休息。 第80章 温时熙喜提长假,却并没打算闲着,从医院离开后,一路来到乐团排练室。 由于演出取消,乐团只剩以往的固定排练,今天又恰好休息,排练室一个人也没有。 温时熙和值班的乐团助理打过招呼,来到排练室的钢琴前。 他得尽快想办法,把公寓里的钢琴运出来,不能总是跑到排练室来弹琴。 悠闲的上午时分,温时熙一边继续练习已经被取消演出的曲目,脑子里安静下来。 可安静之后,又渐渐有些凌乱。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见钢琴的那一刻,突然想到姜权宇。 一开始,姜权宇就要他为他一个人弹琴。 他的琴声,曾经完完整整,只属于哥哥。 可现在,姜权宇却又说。 “我很期待,你可以找到自己的梦想。” 不知过了多久,排练室大门再度打开。 宋南星拎着琴盒走进来,看清弹琴的人后,脚步静静停在门口。 刚刚在门外,宋南星远远听见琴声,就猜到是谁。 温时熙弹奏的贝多芬格外柔美,仿佛一位旅人,轻声诉说着那些被散在风中的故事。 只是今天的琴声中,额外多了一点迷茫造成的停顿,却显得更深邃了。 温时熙就像在用自己的琴声,诉说着缓缓慢走的时光,那些在不经意间乱掉的节奏,是属于他的晦涩心事。 渐渐地,宋南星望着那道弹琴身影,眼底露出浓浓憧憬。 宋南星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学长。 一曲终了,温时熙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人影。 温时熙微微诧异,继而,抬手朝宋南星打了个招呼。 宋南星抬手回应,迈步走到温时熙身边。 “学长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宋南星放下琴盒,一边摘围巾,一边问道:“怎么会在排练室?” 温时熙:“还要再去做一次检查,但已经没事了。” 宋南星:“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我去临市演出了,所以一直没去医院看你,刚刚才回来。” 温时熙:“看到了。” 宋南星拉过一旁的排练椅,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玩笑似地,露出一点不高兴,问道:“学长看到了,为什么不回我?” 温时熙漫不经心道:“你没说要我回。” 宋南星一时语塞:“这样也行?” 温时熙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的演出怎么样?” “我表现超级好。”宋南星笑道:“我还接到一个录音棚工作,要和唱片公司合作,发一张经典曲目的专辑。” 温时熙转头,看向宋南星。 宋南星还没毕业,就发展得这么好,实在很难得。 “恭喜。”温时熙道。 宋南星后知后觉,问道:“我不是打扰你练习了?” 温时熙摇头:“我只是随便弹弹,住院这些天,不能弹琴,忍得很难受。” 宋南星露出一点向往,喃喃道:“……学长真的好喜欢钢琴啊。” 温时熙:“你也很喜欢小提琴啊。” 宋南星托着腮:“我也很喜欢学长——” 宋南星说着,发现自己失言,整个人很快顿在原地。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转头,看向宋南星的红脸。 温时熙好心,淡淡道:“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宋南星看上去像只熟透的番茄,脑袋都快冒烟了。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学、学长对待钢琴的态度。” 断断续续的解释声中,年轻的青涩展露无遗。 这甚至都不能算作辩解,更像是一句故作遮掩的告白。 安静的排练室里,温时熙想了片刻。 继而,他看向宋南星的脸,语调慢了些。 “我好像还没说,谢谢你。” 宋南星一愣:“谢我什么?” “那天在剧院。”温时熙道:“你返回火场找我。” 救他的人是哥哥没错,可宋南星也一样在逃出大楼后,一路重新回到歌剧厅找他,把他从里面背了出来。 宋南星没想到,温时熙会提这件事,短暂的停顿过后,摇头道:“不用谢。” 温时熙:“或者,你有什么需要我报答的吗?” 宋南星连忙摆手:“不不,我不要报答。” 温时熙:“你母亲需要钱的话,我可以——” “真的不用。”宋南星打断道:“我救学长,没想过要报答。” 宋南星说着,神情变得复杂了些。他微微垂目,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只在片刻后,问道:“……不过既然这样,学长能给我弹支曲子吗?” 温时熙闻言,静静停顿片刻。 继而,温时熙问道:“你想听什么?” 宋南星想了想,提到:“舒伯特的大二重奏。” 那是他曾经和温时熙一起,在排练室练习过的曲子。 温时熙:“那你要一起吗?” 不多时,宋南星从琴盒里找出谱子,递给温时熙。 继而,他站在温时熙身后,小提琴架在肩上,琴弓轻置细弦。 温时熙平静望着谱架上的音符,指尖轻轻压下。 几个简单的和弦后,弦乐轻柔加入。 宋南星拉奏的小提琴,经过十数年的刻苦练习,琴音细腻又优雅,与轻快的钢琴短音配合,听起来悦耳极了。 可就在两道琴音越发融洽时,钢琴却再次微乱。 莫名其妙的心乱间,是温时熙听见小提琴音,忽而想起,姜权宇为什么要突然去拉小提琴? 姜权宇怎么可能会用自己和宋南星相比? 姜权宇到底在想什么,真的把他那天的话当真了吗? 他从没想过要求姜权宇为他做这种事,更没法想象那是多么滑稽的场景。 指尖跳跃中,温时熙微微皱眉。 烦躁的心情一触即发,像火星落入干草。 还有,他为什么又会在弹琴时,突然想起姜权宇? 短短几个小节后,钢琴声戛然而止,伴随着耳后腺体处的微痛,心跳重重一响。 随着体内信息素轻轻鼓动,温时熙指间微蜷。 他的发情期虽然延迟,但好像又要来了。 好在腺体处的痛感并不剧烈,只是发情期即将到来的前兆而已。 可温时熙实在不解,为什么是现在。 这简直就像,是因为他满脑子都想着哥哥,所以突然就发情了一样。 温时熙眉头紧锁,坐在钢琴椅上。 ——他绝对不要。 宋南星听到琴音消失,停下演奏,转身看向温时熙,不解道。 “学长,怎么了?” 温时熙十指微握。 “宋南星。”温时熙开口,忽而问道:“你标记过omega吗?” 宋南星一愣:“什、什什什么?” 温时熙:“没有?” 宋南星:“我没试过——我我我可能不会。” 温时熙闻言,轻轻皱眉。 他从钢琴椅上站起,看向宋南星。 因为昏迷多日的缘故,温时熙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一些。 阳光照射,他的皮肤像透明一般,整个人透出清冷与病弱交织的美感,还有一丝靡靡隐藏其间。 温时熙口吻疏离,不解道。 “张开嘴咬一口,如果信息素很舒服的话就做,有什么不会的?” 第71章 出租屋 宋南星听着温时熙的话, 完全愣在原地。 温时熙抬手,摸了摸微痛的腺体。 腺体摸起来有些烫,稍稍一碰, 又痛又痒。 温时熙迈步, 靠近宋南星。 两人站得极近,温时熙身体前倾,仰头凑到宋南星颈前闻了闻。 是清新的柑橘味, 还混合着松香粉末的独特味道。 温时熙轻轻抿唇, 想了片刻,开口道:“我要到发情期了。” 宋南星闻言, 握着小提琴的手微微用力,琴弦轻轻蹭上背板,一股悸动直冲心头,心跳擂鼓不休。 对宋南星而言,他喜爱的omega就站在面前, 还说着这样显而易见的邀请, 和引诱没有区别。 可宋南星一时没动, 也没有说话。 温时熙歪头, 看着宋南星紧绷的脸。 片刻后, 温时熙不解道:“你是没听懂, 还是不愿意?” 宋南星露出一点犹豫神色:“我……不是不愿意,就是……” 温时熙见状, 立刻叫停道:“啊,不用这么为难。” 温时熙见过各种各样的alpha, 也见过很传统的类型。 “算了,是我问得唐突了。”温时熙道:“你当我没说,不过我得走了。” 他得去想其他办法, 不然等到发情症状突然加重,还这样在外面的话,不光会很疼,还会很危险。 宋南星见温时熙转身,呼吸一滞,下意识拉住温时熙的胳膊。 “不是的!学长——” 宋南星口吻急切:“我不为难,我就是……” 第81章 他嘴唇嗫嚅,纠结了一下,才道:“既然这样,去……我家吧?” 温时熙:“你家?” “嗯,我自己租住的地方。”宋南星道:“至少,不能在这吧?” 温时熙倒是不挑地方,只是他听着宋南星的话,露出一点迟疑。 片刻后,温时熙敛目道:“好,那去你家。” 宋南星租住的地方,位于一处离海边很近的棚户区。 计程车载着两人,把两人放在棚户区的主干道入口。 温时熙下车,看向这片没有开发的区域。 被市政规划遗忘的破旧棚户区,就像海港光鲜亮丽的另一面,充满潮湿与寒冷。 倾斜的水泥柱,挂着露天电线,与一旁的矮房靠在一起。 零星几家商铺门可罗雀,连行人都没有几个。 温时熙微微不解:“你住在这里?” “嗯。”宋南星走到温时熙身边:“走吧。” 两人穿过小街,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路。 宋南星的家在小路尽头,打开房门后,他一脸笑意,回头对温时熙道:“欢迎学长来我家。” 温时熙迈步走进房间,露出一点意外神色。 宋南星的家很空荡,只有一些生活必备的用品,一眼就能望到头,是一间只有三十几平米的小单间。 房内家具大多老旧,带着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木纹杂乱拼接,既廉价又逼仄。 但到处都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温时熙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出租屋,站在门口处没动。 因为临海的缘故,房内弥漫着潮湿,淡淡的霉味从木质家具上飘出,与空气里的潮气混合在一起。 宋南星关上门,走到温时熙身边,“是不是……太简陋了?” 温时熙看向宋南星,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你要先去洗澡吗?”温时熙只问。 一路上,温时熙腺体处的轻痛蛰伏回身体,现在已经几乎没有感觉了。 可他不打算走,反正他的发情期就要到了,他需要alpha的信息素。 宋南星没想到温时熙这么直白,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开场更好。 “我有酒,学长能喝吗?” 充满酒气的出租屋里,酒精发酵着海风的咸湿。 安静的午后时光,棚户区里格外安静。 温时熙没有拒绝宋南星私藏的廉价果酒,他靠在帆布沙发上,一边品尝着工业香精的味道,一边和宋南星渐渐聊起小时候的事。 宋南星甚至没有一把椅子,只能坐在沙发对面的窗沿上。 两人的交谈声在午后浅浅回荡,不知不觉间,从儿时聊到音乐,无论是少见的谱子,还是音乐历史、亦或是最近的演出,总能说到感兴趣的事。 墙上的老式挂钟不断游走,时针缓缓下垂。 直到接近暮色时,一阵安静中,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霉味与房里破旧的一切,使温时熙在恍惚间,突然对宋南星生出一种莫名的同类感。 温时熙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他的父母没有抛弃他,他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而就在今天,宋南星展示给他的一切,就像是他本应渡过的人生。 狭窄破旧的家、生病的父母、还有必须不断拼搏,才能挣扎出一条前路,永远无法随心所欲,更谈不上自由。 温时熙微微仰头,枕上沙发靠背的木质边缘。 雪白的羊绒衫短绒蓬松,衬得温时熙整个人既干净又优雅,像只血统纯正的名贵品种猫,却慵懒地躺在破旧沙发上,跌落回低廉的猫窝里。 上扬的下颌一路蜿蜒,曲线诱人完美,没入微偏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片刻后,温时熙忽而问道:“还不做吗?” 宋南星闻言,露出一点赫然,继而,宋南星温声道。 “我先给学长看个东西吧。” 宋南星说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来到床边的高柜前。 温时熙一脸狐疑,转头看去,看见宋南星从高柜上,取了一只水晶球出来。 他疑惑起身,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宋南星身边。 宋南星晃了晃水晶球,□□中的雪花粉飘飘扬扬,落向下方的塑胶木屋。 随即,宋南星把水晶球举到温时熙眼前。 温时熙:“……这是什么?” 宋南星:“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温时熙闻言,微微皱眉。 论经验而言,温时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南星拿着水晶球,转身坐到一旁的床上。 他坐着仰起头,拉过温时熙的手,双手环过omega纤细的腰肢,用四肢把温时熙圈在身前。 两人一坐一站,宋南星坐在低处,抱着温时熙的腰缓缓靠近,用下巴轻蹭温时熙的小腹处。 他拉着温时熙的衣服,缓缓道:“我知道学长是什么意思,可在那之前,我还有别的话想说。” 温时熙低头,看向宋南星轻蹭他的头。 宋南星像只粘人的大型犬,全身都热热的。 温时熙:“什么话?” 宋南星:“我知道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可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 年轻人口中对未来的期许,就像空气中的咸湿的潮气,从每一件家具中散发而出。 “学长。”宋南星稳了稳心神,认真看向温时熙的眼睛。 “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吗?” 发问中,温时熙沉默了片刻。 继而,温时熙推开宋南星的头。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他淡淡道:“还是说,你是需要一段开场白才能不感到尴尬的类型?” 宋南星闻言,眼里一片郑重:“我是认真的。” 温时熙闻言,朝一侧偏头,呼出一口气。 “不能直接标记吗?只凭本能的那样。”温时熙问。 宋南星不解,轻轻蹙眉。 “学长,我真的很爱——” “宋南星。”温时熙冰冷开口,打断道:“别再说了吧。” 宋南星闻言,眼底带上一点不解的神色。 温时熙见状,露出一点烦意,推开宋南星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片刻后,温时熙叹出一口气。 “还是算了。”温时熙漠然道。 他说着,朝门口边的衣架走去。 宋南星见温时熙突然要走,露出一点意外。 宋南星连忙起身,跟在温时熙身后,不解问道:“为什么突然算了?” 温时熙没答,只自顾自朝前走去。 宋南星眉头紧皱,追着问道:“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但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会把所有一切都给你,也并不会要求你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爱,只是这样也不行吗?” 说话间,温时熙走到门边。 他听见宋南星的话,脚步停在原地。 空气骤然停止,将空气中乱动的声音一点点凝固。 莫名而来的安静中,温时熙微微皱眉,声音带着漠然,又格外缓慢。 “你刚刚所说的,把一切都给我,却不会要求我什么,这就是你的爱吗?” 宋南星:“……这样,还不够吗?” 夕阳从狭窄的窗子照入,映在温时熙的侧脸上。 温时熙听着宋南星的话,整个人站在原地,表情一片困惑,不解到无以复加。 暂时忽略掉身后紧追的宋南星,温时熙其实一直都不是很明白,姜权宇到底只是需要他,用来缓解那些因童年阴影无法摆脱的焦虑……还是真的爱他。 姜权宇只会从他身上掠夺自己想要的东西,像个不讲理的抢劫犯那样,从前抢走他的琴声,现在又说要他的爱。 哥哥从没说过爱他,看起来也根本没打算说。 可谈到把一切都给他,好像又没有人比哥哥,给他的更多了。 无论是七年前,姜权宇为他放弃自己的梦想。 还是七年后,姜权宇为他活成了一个不需要梦想的人,却还期待着他能梦想成真。 温时熙轻皱眉心,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和姜权宇的关系,像翻转的水平线。 他仿佛才像一个掌控者,操控着属于姜权宇的人生。 所以,这就是爱吗? 哥哥……爱他吗? 房门一旁,宋南星看着温时熙的背影,觉得温时熙的样子怪极了。 “学长,我说错什么了吗?” 温时熙闻言,缓缓阖了阖眼。 简陋的出租屋里,偏冷的空气,不断带走体温。 温时熙缓缓开口,对身后的宋南星道:“如果是标记的话,我什么都不会拒绝你……可你偏偏说到爱,那我就不得不问问了。” 他说着,转过身来,看向宋南星的脸。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和善努力的年轻人,眼底露着慌乱。 温时熙神情自然,沉着问道。 “我不喜欢兜圈子,所以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多少钱。是因为数额大到我无法支付,所以需要姜权宇来付吗?” 第82章 宋南星愣住,双唇轻轻张开。 温时熙嗓音淡淡的,缓慢道:“你是演得不错,可你忘了吗,我们读的贵族学校,每年光学费就要几十万,虽然你找了一把很便宜的琴……但光是你用的松香,一块就要几千块。” 宋南星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温时熙早就知道。 宋南星大费周章,不惜披着廉价的外皮,纠缠到最后,要价就一定高昂。 他们是同类,却刚好相反。 温时熙看起来贵得要死,可其实说到底,他什么也不要。 温时熙说着,露出一点无奈:“宋南星,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说爱我,可就有点扫兴了。” 第72章 晚霞 晚霞从一片淡淡的微光, 变得愈发浓烈。 艳色的霞光照在温时熙的侧脸,给他的冷漠镀上柔和。 温时熙看着宋南星紧抿的唇,直白道:“我看你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我就走了。” 他转身, 伸手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刚要穿上,突然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 宋南星欺身上前, 一手抬起, 手掌按在墙上,拦住房门方向。 两句身体猝然贴近, 温时熙侧头,看向身后的人。 “不是这样的。”宋南星垂着头,发梢轻轻蹭在温时熙的额角,缓缓道:“的确,是学长想的那样没错……可不光是这样, 我是真的, 很喜欢学长。” 两人靠近的部位, 热源不断传来。 温时熙却一片冷漠, 挑着刺耳的字眼, 反问道:“喜欢?” 宋南星的脸色格外复杂, 却还是尝试着,想和温时熙解释清楚。 “在学校排练的时候, 第一次听到那么好的琴声,就很想认识学长。可那时候, 学长一直和梁老师、还有程轩指挥待在一起,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宋南星的声音带着一点幼稚:“在乐团再次看到学长时,真的好开心。” 所以他的信息素才会那样冒失, 朝着想靠近的omega散去。 宋南星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虽然任性堵着路,看起来却既顺从又委屈:“家里人要我想办法接近你,可我真的不是为了钱。” 温时熙闻言,沉默了片刻,反驳道:“说什么不要钱,还不是想要更多。” 温时熙转过身,看向宋南星。 “那你更卑鄙啊。”温时熙道:“除了钱,你竟然还想要人。你说你是真的喜欢我,那这份喜欢里,钱占多少比重,人又占多少比重?” 随着发问,宋南星望着温时熙平静的脸,眉心渐渐蹙起。 宋南星:“你不愿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吗?” 温时熙:“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让我相信你喜欢我?” 温时熙说着,轻叹一口气:“好,我可以试着这么做,不然你也不会连命都不要,跑回火场救我,可那又怎么样,正因为这样,我才一定要走。” 对温时熙而言,宋南星没有那么难看透。 因为看过太多双掺杂欲望的眼睛,宋南星的眼神中有多少炽热、又含着多少杂质,温时熙一眼就能看出。 宋南星喜欢他,可那也不妨碍宋南星在喜欢他的同时,调查他的过往、计算他的价值。 温时熙:“把手拿开。” 宋南星眉头紧锁,看着温时熙的侧脸。 僵持中,宋南星紧紧咬牙,不解问道:“你既然相信我喜欢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学长,我会改的,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温时熙有点头疼,用尽最后一点耐心道:“你不是查过我了吗,那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不要别人爱我。” “可你为什么不要!?”宋南星问道。 宋南星觉得自己简直快被折磨疯了。 温时熙不在乎他的企图、也不在乎他的喜欢。 那温时熙到底在乎什么? 宋南星一字一顿问道:“……你这难道,不算是在逃避吗?” 温时熙闻言,露出一点迷茫。 “逃避?” 宋南星:“你既然相信我的喜欢,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那么多被你甩掉的alpha,里面难道没有一两个怀揣真心才接近你的吗?你不是感受不到,为什么每次都能走得那么干脆,这不是逃避吗?为什么要对别人的喜欢,这么避如蛇蝎呢?” 宣泄一般的话语,带着细不可闻的回音,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温时熙轻轻皱眉,眼底一片晚霞绯色,瞳孔轻轻晃动。 逃避…… 所以他的不在意,原来只是逃避吗? 可温时熙从来没有机会,去声嘶力竭地,哀求过某人爱自己。 所以他根本没有理由逃避,也不需要逃避啊。 “宋南星。”温时熙淡淡道:“把手拿开。” 老式时钟在安静的黄昏时分,发出恒定的走秒声。 时间一点一滴消逝,像那些明知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注定只能从指缝中不断流走。 片刻后,宋南星轻轻阖上眼。 宋南星知道,就算他的质问有几分道理,可说到底,他根本没有质问温时熙的资格。 温时熙身上那些不可触碰的硬壳,他根本没有力量去撬动分毫,更遑论剥开,抚摸内里的软肉。 泄气中,僵持的手臂缓缓下滑,让出离开的缝隙。 不多时,房门发出轻响。 门板短暂打开后,很快紧紧闭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那道离开的身影,从今往后,也许一生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门外,落日从轻薄的云层里钻出,晚霞灿烂又明亮。 温时熙迈步,踩着砖地,一步步走出小路。 一边走,他一边抬手看了看表。 五点十五分,距离姜权宇每天下午会到病房找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还好他提早准备,中午就把手机开到了飞行模式。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走出小巷。 棚户区主干道一旁,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与一旁肮脏杂乱的小巷不配极了。 温时熙看到车,脚步猝然一停。 黑车一旁,一道人影晦暗难辨,站在路口一旁的寒风中。 眼熟的黑色外套,包裹着那道还未恢复的身体,静静露出优雅又睥睨一切的高贵气质,却是拄着拐杖,自甘等在这样破旧的街头。 迎着灿烂的晚霞,那道身影落寞极了。 仿佛全身从上到下都十分冰冷,又让人不由产生出一种错觉,忍不住想要去拥抱他。 随着脚步声猝然停下,那道身影蓦然一顿,随即转过身来。 短短几米的距离,两道身影静静相望。 姜权宇的身影,被一片杂乱肮脏簇拥,好像与一切都格格不入,却又一样破碎。 周围分外安静,世界像停摆一样,被定格在这个瞬间。 轻楞间,温时熙指尖微动。 短短一瞬间,温时熙想不通姜权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又找人跟踪了他,还是查了宋南星,亦或是用了什么更极端的手段。 可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眼里的担忧,像晃动不休的火光,一时间,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一阵冷风吹过,站在巷口的姜权宇回过神来,微微皱眉。 继而,姜权宇挪动脚步。 拐杖落在坑坑洼洼的破损砖地,好像格外难走。 可姜权宇就这样,什么也没说,朝温时熙走来。 一贯一丝不苟的身影带着孱弱与病态,微垂着头,露出一点卑微。 最初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是姜权宇得知温时熙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就那样不见了。 比起温时熙去了哪,在经历过剧院的火场后,姜权宇更怕在他无法知道的时刻,温时熙如果再次出事的话,他要怎么办。 姜权宇不是想不到,温时熙为什么会和宋南星回家。 alpha和omega待在那样的房间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可他只要温时熙好好的。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的底线,会随着经历一点点变低。 姜权宇的执着与高傲,以及他对温时熙所有的期许,都像他沉在深海中时,从身体内挤出的气泡。气泡不断挣扎上浮,奋力地冲向天际,却又在海面上,一个接一个破裂,彻底消失在虚无的空中。 就像他想要的一切,他的童年、他的梦想、甚至是他的温时熙,总会无疾而终地失去。 他只剩最后一点点赖以生存的氧气,最后的愿望,只要温时熙不再受伤,除此之外任何事,他都能完全接受。 站在冷风中的漫长时间里,姜权宇一度觉得,就算要他无数次拥抱这样的寂寞,去面对自己的脆弱,他都会来。 他守在方圆几里,如果温时熙什么时候需要他,他就会在。 这样一来,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难过。 小巷入口处,温时熙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身影,还缠着纱布的右手微微握起。 第83章 视线中,姜权宇的身影一点点放大,直到烙在眼中。 温时熙实在不懂,姜权宇为什么要来呢? 又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如果宋南星没说那些让他不快的话,两个人在那间出租屋里耳鬓厮磨、四肢相缠,一直待到第二天,难道姜权宇也要这样站上一夜吗? 靠近间,姜权宇停在温时熙身前不远处。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微蹙的眉心,眼底露出不解。 很快,那份不解渐渐染上暗色,男人嗓音一片沙哑,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暗淡,低声道:“我,来接你,回医院。” 温时熙闻言,手掌一点点握起。 继而,温时熙一言不发,迈步越过姜权宇的身影,朝小巷出口走去。 就在这时,熟悉的阻拦带着最后一点渴望,握住熟悉的手腕。 温时熙被拉住,脚步停在原地。 姜权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颤抖细不可闻:“你,又要去哪?” 温时熙回头,刚想开口让姜权宇放手。 可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刻,一切声音卡在喉咙。 安静中,姜权宇的脸浸在霞光里。 那双眼睛反射着晚霞的流光,明明是一张格外冷峻的脸,却好像带着哀求。 别走。 姜权宇的眼睛,在求他不要走。 恍惚间,温时熙的指尖抵入手心,指节一片失血的白皙。 温时熙轻轻咬牙,想到了陈家乐不久前的话 那句奇怪的问句,突然从一道伪命题,变成了此时的晚霞。 ——如果有一天,姜权宇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真的会开心吗? 温时熙呼吸一重,眉心拧在一起。 姜权宇为什么明知道他会被其他alpha抱在怀里,也要在门口等他,接他回医院。 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闯进房间、或在见到他的第一刻,直接冷冰冰的管教他? 温时熙死死咬牙。 他不开心。 他根本不想看见这样的姜权宇。 温时熙冰冷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腿不是都快断了吗?” 姜权宇的脸色顿了顿,沉稳道:“你自己偷偷从医院跑出来,还要这样没大没小吗?” 温时熙:“我没让你来找我。” 姜权宇:“所以呢,我不是已经来了吗?” “姜权宇。”温时熙口吻充满迷茫,对面前人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片暮色中,海风寒凉又凛冽。 姜权宇轻轻皱眉,端详着温时熙眼底的焦躁。 片刻后,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又在生什么气?”姜权宇无奈开口,想了想,脸色突然一沉,问道:“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开合的薄唇,冷冷道:“嗯,有人欺负我了。” 姜权宇闻言,脸色忽而难看,看了看身后的小巷。 握着拐杖的手青筋微凸,漆黑的双眼,瞬间化为可怖的深渊。 在这种情况下,温时熙说自己受到欺负,多半是被alpha…… 刚刚见到温时熙时,姜权宇忍了很久,才忍着所有崩坏的念头,没有去闻现在温时熙身上的味道。 姜权宇口吻肃穆:“你先回医院,我来处理。” 一时间,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突然可怕的脸,眼里的焦躁飘飘荡荡,化成混乱的浪涌。 姜权宇为什么不生他的气呢。 一旁的街道上,几个小孩跑过,一边叫喊着,一边朝不远处的海边跑去。 温时熙的视线随着跑动的几人,望向日落的方向。 海岸被房屋遮挡,只能看到大片的霞云。 暖橘与蔚蓝在白色中交接,如梦似幻,宛如微风的霓裳。 时间在天空上留下的印记,好似拥有十分温暖、又令人平静的力量。 美丽的晚霞,就像一句晦涩难懂的情话。 温时熙还是很想离开,把姜权宇也丢在这里。 他想回到一个人的世界里去,他需要独孤。 可一瞬间,他好像又突然开始接受,他和哥哥都曾被困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密不可分,就像流淌在血管内的血液早已被篡改,变成了一行相同的基因代码。 尽管两人性格不合,所以也许一辈子,都要这样互相撕扯着,不解地纠缠,在伤害中伤痕累累的活下去。 说起来,这样的爱,他为什么不能逃避呢? 可……姜权宇在求他啊。 一点点放弃中,温时熙轻轻呼吸。 潮湿的冷空气,一点点吸进身体里,淹没掉所有离开的方向。 温时熙轻轻阖眼,继而,他重新看向姜权宇,低声道。 “哥。” 姜权宇突然被叫,露出一点不解。 温时熙:“我们走吧。” 回医院,回家,哪里都可以。 姜权宇不解,眼底露出一道不悦与难过交织的复杂情绪:“不是说被欺负了吗?……你想就这样算了?” 温时熙知道姜权宇在想什么,大概是以为他被宋南星欺负了,却还要为宋南星求情。 如果加上爱作为前提,姜权宇好猜极了。 温时熙想了想,淡淡问道:“可我想跟哥哥待在一块,不行吗?” 暖色的天际下,姜权宇微微怔住。 温时熙说了一句有点粘人的话,却用着最轻描淡写的语气。 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有几分真心,还是只想把别人的真心玩弄在手心里。 可一直以来,只要温时熙想,他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姜权宇眼底一片疼爱,答允道。 “好。” - 轿车行驶在黄昏的高架上,温时熙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内格外密闭,不多时,姜权宇微微疑惑。 他感觉到温时熙的身上,好像并没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 姜权宇还是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把一切彻底毁掉的冲动,换来和温时熙安安静静坐在车里的短暂时光。 途径路口时,轿车缓缓转向,朝着海边的方向拐去。 当车停在海边一处建筑工地入口,温时熙终于默默回神。 他隔着玻璃看向周围,到处被铁皮圈着,除了气派的工地大门,四周格外荒凉。 温时熙回头,看向正在停车的姜权宇。 温时熙:“这是哪?” 姜权宇熄灭车,神情顿了顿。 回医院之前,姜权宇想带温时熙去个地方。 是在很早之前,在游轮上和温时熙一起看过深夜的大海后,就想带温时熙一起来的地方。 很快,姜权宇露出一个格外宁静的表情。 姜权宇开口,安稳答道。 “我的乐园。” 第73章 进来 日落的光透进海面, 整片海湾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 浪涌化为宝石碎屑,反射着璀璨的光粒。 海边,温时熙站在一块平整的巨大礁石上, 望着面前开阔的海面, 双唇微微张开。 橘粉色的光倾洒在整个世界上,把一切妆点得可爱又温馨。 轻柔的浪、温和的风、微凉的空气…… 温时熙转身。 还有身后的姜权宇。 姜权宇的乐园选址,位于一处海湾中, 像一轮新月, 拥抱着无边的海洋。 位于月牙一侧海角的礁石滩,是姜权宇精心挑选, 策划举办全息音乐会的地方。 温时熙一手抬起,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撩起。 蓬松发丝染上落日的金光,在温暖的水天一色间摆动,圣洁又美好。 在两人不远处,陪同的工地负责人见状, 退到很远的地方。 一时间, 充满浪涌轻响的世界中, 只剩下两道身影。 温时熙眼里含着剔透的柔光, 还有一点意外和惊奇。 姜权宇走到他身后, 声音散在和煦的风中。 “看你好像很焦躁。”姜权宇沉稳道:“所以想带你来看看风景。” 温时熙:“这里这么偏僻, 你怎么会知道?” 姜权宇看向海面,轻缓道:“还没回国前, 通过航拍选址时,看到这里的影像……想着一定要让你也看一看, 所以就选中这里了。” 灰暗的日子里,连海港美丽的夕阳,都是遥远的梦想。 而姜权宇能幻想出的所有美好, 都需要温时熙在身边。 姜权宇缓缓转头,看向温时熙被晚霞照耀的脸。 温时熙心里的大海,姜权宇一点也看不透。 可姜权宇不希望,那是一片悲伤的、冰冷的大海。 “你很喜欢海,从小就喜欢。”姜权宇嗓音低沉,缓缓道:“所以,我不希望在你的心里,大海是失去家人那天,一片浑浊又黯淡的灰暗……而更应该是,像这样的模样。” 璀璨的、熠熠生辉的。 和温时熙一样漂亮的。 第84章 温时熙望向姜权宇的眼睛,看到那里被倒影填满,满满都是宠溺和温柔。 温时熙猝然发觉,原来哥哥……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刻。 把父母的骨灰撒入大海那天,他是曾看过很久的大海。 隔着遥远的海面,温时熙看不到大海尽头的遥远大洲。 明明是同一片海域,却只因一个人的归来,幻化成截然不同的景色。 礁石起伏不平,温时熙扶着姜权宇,一起走到已经铺设好的平台上。 两人有时说话,但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只是静静的走着。 心跳在安然的休憩中,一点点平缓下来。 海浪拍击礁石,清脆的声响中,温时熙站在平台栏杆前,望着面前的海,忽而开口,口吻漫不经心,一点点问道。 “哥哥,爱我吗?” 音调缓缓散开,一旁姜权宇微微一愣,身影在海风中轻顿。 温时熙问着,目光变得格外困惑,对身边人轻声道:“今天有人和我说,爱是把一切都给对方,却也不会要求什么,这样无私的东西。我突然就发觉,如果可以这样简单定义的话,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哥哥就开始爱我了吧。” 除了弹琴,温时熙从来不用操心任何事。 就连弹琴,也是在琴房那一晚,姜权宇就曾经确认过的,温时熙自己喜欢做的事。 发问中,姜权宇露出一点迟疑,像是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微风中,姜权宇想了很久,才回答道:“如果只是这样定义的话,的确对我而言,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背负任何使命。” 男人嗓音低沉,在浪声中深邃的回响。 就像是在说,他那既没规矩又爱哭的软团子,从一开始就是自由的。 迎着海风,温时熙无声地露出一点笑意。 温时熙:“那你呢?你觉得爱是什么?” 姜权宇露出一点深沉,眉心轻轻蹙起。 温时熙见状,问道:“你没有答案吗?” “嗯。”姜权宇迟疑道:“我的确……不知道爱是什么。如果知道的话,也许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如果爱像报表上的数字,一切与之有关联的东西都能清晰可见,能用的手段也由法律和行业限定,他也许能处理得很好。 可爱偏偏是没有法则的东西。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疑惑的声音,好奇道:“那在我问你问题前,你看着好看的风景,都在想什么?” 一时间,姜权宇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静静地回想。 继而,他缓缓答道。 “在想风这么大,温时熙会不会冷。” 姜权宇还是弄不清,要怎么去爱才算合格。 他学不会体贴,但好在,他能记住温时熙和他说过的话。 温时熙说过冷,他就会记得,最好把温时熙放在温暖的地方。 安静中,温时熙沉默了片刻,不解问道:“这么好看的风景,你却只想我会不会冷?” 姜权宇转头,看向温时熙,认真道。 “这非常重要。比所有市政峰会、商业研讨都重要无数倍。” 继而,姜权宇问道:“所以呢,你冷吗?” 海风静静吹过,推着云层流动。 心跳回响中,温时熙看着姜权宇不说话。 姜权宇的答案像极了玩笑,却不知道为何,让温时熙心痒极了。 那道心痒就像游走在神经细胞里的火星,一时到处绵延。 而且姜权宇好像根本没察觉,自己其实说了一句很厉害的情话。 “如果我说冷呢?”温时熙问。 姜权宇:“那就带你回去。” “可我还想再看一会。”温时熙道:“我喜欢这里。” 姜权宇闻言,轻轻皱起眉。 片刻后,姜权宇无奈问道:“我如果把你强行带回去,你又会不理人了,是不是?” 温时熙点头,重新看向海面,冷淡道:“嗯,会很讨厌哥哥。”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侧脸,眉头皱得更深一点,又想了片刻。 继而,他缓缓抬手。 轻响细不可闻,在手指间轻声响起,短短时间,姜权宇的声音再度传来。 “温时熙。” 温时熙转头,只见姜权宇站在身边,一手拉着外套边缘,朝他敞开。 内里的衣衫虽然还是一片冷漠的黑色,却似乎格外柔软,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进来。” 温时熙听着熟悉的命令语调,站在原地,轻轻抿了抿唇。 熟悉的味道混合在海风里,朝他不断吹拂。 像牵引一样,想将他引到温暖的怀抱中。 可盛大的光影中,温时熙没有动。 他只是漠然地、迷茫地,看着那道朝自己敞开的身影。 海浪不断拍打礁石,发出不休的水声。 一直到,姜权宇的目光在等待中敛起。 那双眼里的晚霞,随着失落一点点暗下。 温时熙指尖微动,呼吸微微一顿。 姜权宇莫名露出的卑微,就像一道哀求的呼唤。 让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姜权宇的心脏,从那具因为救他而布满伤痕的身体中取出,用温热的暖水洗干净,最后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姜权宇的乐园,就像他的那颗心,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荒芜。 可既然,有这么好看的晚霞。 风很温柔,海也很漂亮—— 下一秒,安宁的海边,世界突然悄无声息。 在姜权宇眼底光亮消失的前一刻,温时熙迈动脚步,在几乎无声的世界里,朝姜权宇走去。 原本空荡的心,在这一刻蔓延出爱人的轮廓。 身影闯进温暖的外套,扑入那具因为等待,已经开始发冷的身体。 衣襟款款摆动,姜权宇的身体被撞动,向后稍稍倾斜。 很快,宽厚手臂带着意外的迟疑,还是将温时熙稳稳揽住,抱进温柔的外套中。 在姜权宇挑选的天涯海角里,两道身影安静相拥。 温时熙的脸颊,轻轻贴上熟悉的胸口。 哥哥的体温,和他想象的一样温暖。 他下意识尝试在哥哥的体温中找到儿时的曾经,可又在恍惚间,觉得现在也很好。 属于他们的镜子,每一块都在,连裂痕都完整。 那上面的裂纹,就像海面的波纹,反射出不一样的火彩,每一道都重要。 因为姜权宇给他的晚霞,这片属于他的大海,他好像可以原谅那些来自分化的剧痛、和游荡在深夜的孤独。 如果是逃避的话,他不想再逃避了。 他也不要再回头看了。 倘若一定要说原因的话,姜权宇给他的前方更漂亮。 覆在后腰上的宽大手掌,像要将他一点点揉入身体。 姜权宇的心,在温时熙闯进外套的那一刻,被贴合完整填满。 沉重的呼吸深邃又绵长,像经过漫长的窒息后,在这一刻,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温时熙动了动,抬头从领口处钻出。 他的脸看不出情绪,只是又问道。 “姜权宇,你现在又在想什么?” 两人的脸离得近极了,只稍稍前倾,就能触碰彼此的唇瓣。 姜权宇眼底一片不可言明的翻涌,欲言又止,问道:“……你一定要问?” 温时熙:“嗯。” 姜权宇想了想,给了温时熙一个最准确的答案。 “我想,吃掉温时熙。” 内心的渴望被三番五次透支,分崩离析后,在这个被骤然填补的瞬间,变成滔天的欲望。 温时熙拥抱了他,像恩赐了他一道短暂的许可。 可无论是皮肤相连,还是进入彼此的身体,都好像不够。 他想把名为温时熙的血肉,全部填补进自己的体内,变成彻彻底底的一部分。 来自姜权宇的欲望直白又强势,温时熙听过,双眼轻轻眯了眯,淡淡问道。 “真的要吃掉我吗,吃掉就没有了。” 拥抱间,姜权宇轻声道:“嗯,不吃你。” 温时熙:“除此之外呢?” 姜权宇想了想,开口道:“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温时熙乖乖待在我的衣服里。” 温时熙歪头:“那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姜权宇经过深思熟虑,没想出什么有效方案。 只能微微探头,用嘴唇轻轻蹭过温时熙的鼻尖。 “时熙,别走。” 姜权宇轻声道。 一时间,姜权宇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看起来有点紧张。 温时熙噤声,望着姜权宇躲避的眼睛。 不多时,他还是不说话,却莫名阖眼,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把额头重新抵回姜权宇的颈窝。 “哦。” 他可以考虑一下。 比起刚来时,晚霞的浓光已然渐渐暗下。 外套内,温时熙的手,捏着姜权宇的衣服,莫名闷闷道:“只是很可惜,不能把这样的夕阳留下来。” 第85章 他讨厌脆弱易碎的东西,也不喜欢这样转瞬即逝的风景。 姜权宇问道:“你想来的时候,我就带你来,这样好吗?” 温时熙皱眉,冷淡道:“不好。” 姜权宇闻言,想了想,但也没想到什么很好的方法。 就算是身价不计其数的企业家,是能撼动世界的飓风,但好像也的确没办法,改变日升日落的轨迹。 思考中,温时熙的声音再度传来,像被蒙在水中,听起来闷闷的。 温时熙对着姜权宇承载心脏的胸口,开口道。 “那作为替代,哥哥留在我身边吧。” 姜权宇曾经答应过他,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可以再给哥哥一个机会,要哥哥重新兑现曾经食言过一次的诺言。 他不喜欢卑微的姜权宇,他要他们都回到原地。 可姜权宇微微一愣,没有很快回答。 对姜权宇来说,两人的这句承诺,像一个魔咒,曾经让他疯狂,对温时熙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把温时熙从beta变成了omega。 温时熙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闷闷地漫不经心道:“啊,果然哥哥当年答应我的话,是骗人的。” 温时熙说话时呼出的气,轻扫在姜权宇颈侧的皮肤上,像羽毛不断拂过。 姜权宇忍着痒,缓缓道:“温时熙。” 海风中,姜权宇的声音充满郑重:“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如果温时熙想要,无所不能的哥哥都会尽全力重新做到的。 温时熙强调道:“这是你最后一次骗我的机会了。” 姜权宇当然知道,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让他离开温时熙了。 “嗯,我知道。”姜权宇道。 晚霞的霓光,渐渐融进夜色中,只剩一片淡雅的紫粉色。 因为迟来,所以拥抱好像格外长。 温时熙轻吸着姜权宇身上的味道,因为舒服和安静,渐渐觉出一点慵懒的困意。 海鸟飞过不远处的高崖,留下一道成双的踪影。 看着渐渐淡去的夕阳,姜权宇揉揉温时熙的头。 姜权宇开口问道:“回去吗,要天黑了。” 困倦中,温时熙刚要点头。 就在这时,温时熙突然感觉心跳骤响,变得猛烈而不受控制,在体内混乱不休。 同时,还不等温时熙开口,姜权宇同时感觉到怀中身体突然颤抖,代替了回答。 姜权宇顿了顿,眼底很快闪过错愕。他很快抬手,扶住温时熙突然蜷缩的身体。 信息素抑制手表发出蜂鸣,代表着温时熙身上的信息素突然浓烈,已经无法再通过抑制素遮盖。 瞬间,姜权宇瞳孔微缩。 “时熙?……你要发情了吗?” 第74章 搁浅 温时熙眼神迷离, 稍一抬眼,眸中一片潋滟。 以往熟悉的剧痛,因姜权宇的信息素中和, 对alpha的渴望冲破骨髓, 清冷神志瞬间垮成一片废墟。 错愕间,姜权宇揽住温时熙的身体,快速看向周围。 刚刚开始开发不久的荒凉海边, 过了下工时间, 除了堆积成山的建材,什么都没有。 姜权宇掏出手机, 给等在不远处的工地负责人打去电话。 很快,两名负责人驾着车驶离附近。 夕阳还剩最后一隅,微光洒向海岸。 涨潮时刻,海浪渐渐靠近,声声震耳。 暗色的礁石群中, 两道身影像躲在一片被环绕包围的矮处。从岸上远远看去, 看不到任何踪影。 礁石上, 温时熙全身滚烫, 口中呓语不停。 以往发情期时, 比起情.欲, 痛感总会更强烈些。 可有姜权宇在身边,痛感稍一减退, 大脑便不受控制,想要得到更多疼爱。 信息素让他迷恋沦陷, 引着呼吸不断加重,渐渐变成急促的喘息。 可随着他越吸越多,却感觉更加无法满足。 身体各处好像着了火, 想要身边人一点点爱抚。 姜权宇坐在礁石一角,侧抱着怀中不断扭动、与他轻蹭的温时熙,大脑中理智的弦绷到极致。 姜权宇拆开温时熙手上的表,信息素瞬间蔓延,攀上最近的浪花。 冰凉的信息素散在空气中,好像令人无法感知,只剩下自甘被他引诱的放纵。 姜权宇一手揽着温时熙的腰,一手捧住温时熙的脸。 “时熙。”姜权宇问道:“难受吗?” 温时熙脑子里乱透了,听见姜权宇的话,皱着眉朝姜权宇靠去。 他滚烫的额头贴上姜权宇的脸颊,闷哼道:“嗯……难受……” 钝痛与愉悦,一同被放大,在浪声中翻滚。 可这里不行,幕天席地这么放浪的事,就算是温时熙也没试过。 但一时间,他的理智,又好像一刻也无法等待了。 “哥……”温时熙低声喃喃,双手在宽大的外套中挪动,来到姜权宇的衬衫前。 隔着布料,指尖摸索在身前坚硬的肌肉上,既然一点点朝扣子移去。 温时熙始终没抬头,没看到姜权宇眼底骤然浮出的暗色。 颤抖的手凭着感觉,废了半天功夫,终于解开第一颗纽扣。 这时,姜权宇却突然动作,将温时熙在身前乱动的手牢牢抓住,继而,他托住住温时熙的后脑,朝着软嫩的唇瓣用力吻去。 喘息混合着吮吸与啃咬,那道清冷的信息素带上甜腻,渗进礁石群的每一个缝隙。 温时熙不断被吻,回应却生涩。 之前姜权宇就发觉,温时熙好像很不会接吻。 明明是个喜欢玩弄alpha的劣性omega,却在强势的深吻中,连呼吸都掌握不好。 眼看窒息感不断加重,温时熙紧皱眉头,发出轻声的呜咽。 姜权宇强忍停下,哑声道:“呼吸,用鼻子。” 大口的喘息中,冰冷空气吸进体内,温时熙轻轻发抖,舒服得不断战栗。 姜权宇望向温时熙已经毫无理智的双眼,其中一片靡艳,充满委屈与不快。 就像是在抱怨身边的alpha太凶,又觉得还远远不够。 姜权宇停顿片刻,继而,他双手环在温时熙身后,绕到同一处后,手上用力,拆下自己的新表。 仿佛从海底深处蔓延而出的信息素,瞬间吞噬掉喘息稍歇的身体。 下一刻,宽大手掌握住温时熙消瘦的下颚,将人固定在身前,重新占领那处轻肿嫣红的唇瓣。 信息素汹涌,如同海啸一般,朝着那道身体灌去。 温时熙被迫接受着一切,被困在外套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眼角渐渐溢出水光。 又太多了…… 体内不断跃动的愉悦,在四肢百骸间行走,化为一道道灭顶的涌动。 原本还能保持理性的姜权宇,在不断的侵占中,眼底渐渐浮出毫无光芒的欲念。 怀中omega滚烫的身体,让他迷恋沦陷。 礁石中的意乱情迷,渐渐失去理智。 对姜权宇而言,温时熙本就可以用任何方式,肆意地点燃他。 混乱交缠的呼吸,想要在彼此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海水临近脚下,只剩最后一点距离。 温时熙察觉到姜权宇在解自己扣子,理智一闪而过。 可他根本无法阻止,只能任凭周围的一切,让礁石、海浪一同成为欲望的载体。 一时间,交缠下潜,情难自已,滚烫的触碰中,一点点剥开相隔皮肤的阻碍。 随着夕阳渐渐被月光取代,暖光一点点变得浅淡,与星辉融为一体。 黑灰色的礁石上衬着白皙皮肤,泛着象牙色的柔光,像釉质剔透的瓷器,纯粹又脆弱。 姜权宇抱着相缠的身体,交颈而拥,嘴唇贴在温时熙的腺体一旁,留下一个轻吻。 继而,他缓缓地、一点点地,轻轻舔舐那块散发着无穷甜蜜的粉色凸起。 温时熙发出甜音,敏感的地方被人这样触碰,忍不住轻轻颤抖。 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像被拷问一般,在快乐中趋于疯癫。 温时熙实在无法忍耐,动作由原始的欲望催动,一口咬上姜权宇的颈侧。 血液腥气弥漫在口中,带着浓烈的信息素,几乎将施暴者淹没。 姜权宇察觉到痛感,微微皱眉。 继而,他抬起手,轻轻捧上温时熙的后脑。 捧在后脑的手不断轻抚,一下一下,带着疼爱和怜惜,与浪声同频。 理智被不断拉扯,几乎血肉模糊。 姜权宇太想就这样进入这具让他魂牵梦萦的身体,可他又很怕温时熙会不愿意。 他强忍到极处,在一道海浪碎裂成无数水花时,觉得自己甚至恨不得杀了温时熙。 可月光太美,因他发情的温时熙也太美,他什么都做不了。 静谧的海岸,喘息与爱语变成深海的序言,交织在海平面上。 赤裸的身体,像一尾搁浅在礁石的鱼,月光透过薄薄云层,在那道身体上投下皎洁的光影。 第86章 信息素不断地灌注,很快让温时熙陷入昏暗。 还未分化成熟的omega,就像一只极小的玻璃瓶,很快就能灌满,再吞不下一丁一点。 海风中,姜权宇吻掉温时熙眼角的泪痕,又在他颤颤而闭的眼上,留下一个浅吻。 温时熙还是很烫,分不出是因为发情,还是因为那些烙印在他身上的吻。 直到风再次变得安静,姜权宇抱着那道昏迷的身影走出礁石群。 幸而小腿上的疼痛,正好可以帮姜权宇保持理智。 他双手稳稳抱着温时熙的身体,靠在露台围栏上,给留在附近的负责人打电话。 “不,不用了,叫那个beta把我的车开进来。” 不多时,轿车沿着提前铺好的材料运输路,一路开来海边。 姜权宇把温时熙抱上车,和他一起坐在后排,把人放在自己怀里靠好,重新带上信息素抑制的手表。 继而,姜权宇打开手机,递给司机。 “去这个地址。” 汽车稳稳发动,行驶在颠簸的小路,姜权宇揽着温时熙的身体,低头望去,眼里一片温柔。 温时熙的额角处,汗液浸透发丝,紧贴在皮肤上。 姜权宇抬手,用袖口擦掉那些可能会让温时熙着凉的冷汗,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没有标记温时熙,也没有做更过分的事,只解开温时熙的衣服,帮发情的弟弟纾解了三次,让突如其来的发情症状暂时减退。 所以也许用不了多久,温时熙就会再次醒来,缠着他厮磨。 行驶中,姜权宇打出电话,通知医生赶到陈家乐的别墅。 医生说自己会马上出发,电话很快挂断。 一时间,安静的车内,除了前排认真开车的司机,只剩下一道缱绻的气息。 这时,一道连续的震动声在车里响起。 姜权宇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提示。 他又看了看前排的司机,司机纹丝不动,好像都没听见这道声音。 渐渐地,姜权宇感觉到,震到好像是从身边人身上发出来的。 姜权宇看向怀里的温时熙,一时没动,想等对面自己挂断。 可震动格外执着,在响了很久后终于停止,继而,再次连绵地响起。 姜权宇皱眉,不想让温时熙在现在被吵醒。 他朝着震动的位置摸去,从温时熙口袋里取出手机。 温时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机,屏幕显示着正在来电。 昏暗的车内,姜权宇看着手机屏幕,眉心轻轻蹙起。 “正在来电 –刘秘书” 姜权宇一时不解。 父亲的秘书现在还找温时熙做什么? 姜权宇想了片刻,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他把手机举到耳边,很快听到对面道。 “时熙少爷,您终于接了。” 姜权宇没说话。 对面的刘秘书听温时熙不说话,也没太在意,以为以温时熙的性子,只是不想理自己而已。 刘秘书继续道:“姜总让我提醒您一下,您留在公寓里的钢琴,还请麻烦尽快运走。这套公寓,他想要在近期完成出售。” 姜权宇微微一顿,低头看向温时熙并不安稳的睡颜。 姜权宇本以为,温时熙是为了躲他,才要从公寓里搬出去。 通话那头的刘秘书见温时熙还不说话,露出一点疑惑, “时熙少爷,您在听吗?” 姜权宇轻轻抿唇,压下心间的不快。 从小时候开始,温时熙就一直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可能连温时熙自己也没察觉,每次姜权宇带他出去度假,他在陌生的房间里,就算很困,也要熬一会,一直熬到睁不开眼,才能顺利睡着。 “温时熙的公寓。”姜权宇冷冷开口:“告诉父亲,他不许动。” 第75章 旋律 陈家乐海边别墅, 还是温时熙上一次离开时的样子。 管家和佣人收拾好卧房时,姜权宇正好带着温时熙抵达。 不久后,医生赶来别墅。 熟悉的房间内, 水晶灯灯火通明。 医生看过温时熙, 见到毫无伤痕的腺体,露出一点不解。 姜权宇:“用于信息素提取的溶剂带了吗?” “带了。”医生道:“但您为什么……不直接标记?” 就算只是临时标记,也好过注射提取液的效用。 借着灯光, 姜权宇没有说话。 片刻后, 姜权宇手机响起,他看了看手机, 起身往屋外走去。 医生见状,立刻道:“姜总,您的腿——” 姜权宇:“你照顾好他,然后再过来帮我重新换药。” 来到书房,姜权宇接起电话。 陈家乐单刀直入:“我不卖。” 姜权宇:“给你市价两倍。” 陈家乐:“……” 姜权宇:“三倍。” 陈家乐:“……为什么非要买我的别墅?” 姜权宇淡淡道:“只是让你卖套房子, 为什么问题这么多?” “你根本不缺房子吧?”陈家乐很不解:“再说了, 你不是一直住在酒店里吗?干嘛看上我的别墅。” 姜权宇想了想, 回答道:“温时熙喜欢。” 上次让温时熙住到这里时, 佣人说, 温时熙喜欢在露台看海。 陈家乐哀嚎:“可我也很喜欢这套别墅啊!” 姜权宇:“明天一早, 我让助理直接汇款给你。” 陈家乐烦得不行,挂断电话前嘟嘟囔囔:“……活土匪。” 入夜的海面闪着星光, 一切归于静谧前,医生给温时熙注射过信息素提取液, 滚烫的体温终于稳定下来。 医生又看过姜权宇的腿,伤口表面愈合很好,医生拆掉纱布, 又认真地嘱咐了一通。 送走医生后,海边别墅终于归于安静。 充满淡香的卧室内,床头灯轻亮着,成为世界唯一的光源。 两道身影相对躺在床上,姜权宇将温时熙抱在臂弯里,信息素一点点释放。 入夜时起了风,浪声顺着窗缝攀入。 被信息素合围的空间,隔绝水声与潮气,就像雨中的避雨之所。 温时熙感觉自己陷在一片柔软里,温暖又舒服,抚摸在脑后的手掌格外亲切,充满呵护的味道。 发情期中的omega睡得并不安稳,身体反复高热,在后半夜时苏醒。 温时熙一睁开眼,看到姜权宇双眼轻闭的睡颜,轻轻愣了片刻。 继而,他想起被快感痛击昏迷时的回忆,甚至感觉体内还残留着当时的痉挛感。 温时熙身体一僵,这时,环绕在腰侧上的手臂缓缓上移,托着他的后背,把他直接揽进胸膛。 姜权宇微微弓身,抱住苏醒过来的温时熙。 布料的摩擦声中,两具身体渐渐嵌合。 温时熙被抱进温热的狭窄之地,片刻后,仅剩手掌还能动弹。 “醒了?”姜权宇声音沙哑,散在安静的卧室中。 温时熙:“嗯。” 姜权宇:“闭上眼,继续睡。” 一片安静中,交错的心跳渐渐变为同样的频率。 而就在温时熙的脑海深处,昏迷时模糊的记忆,带着一段曼妙的旋律,在苏醒后仍然清晰,渐渐在深夜中残响。 ……那是一段十分温柔、又浪漫,让他为之着迷的旋律。 温时熙想了想,扭了扭身体,认真道:“不行,我要起来一下。” 姜权宇听着耳边的轻蹭声,问道:“起来做什么?” 温时熙:“我要起来……写点东西。” 璀璨的晚霞,荒芜的乐园,和拥抱一切的海,只属于他的时光与画面,是一段独一无二的旋律。 温时熙想捉住它,把它记下来。 “不行。”姜权宇道:“你现在该睡觉了。” 温时熙执拗道:“不要,放我起来。” 姜权宇不解:“你要写什么,这么着急。” 温时熙:“我要起来记一段谱子。” “谱子?”姜权宇想了想,口吻带上一点奇妙的微妙,问道:“什么谱子?” 温时熙一愣,用力的身体停下动作。 脑中对于未来的迷茫,突然好像清晰了些。 一片高热中,温时熙低声道:“我的、谱子……” 随着他的话,姜权宇闻言,双眼微微睁开。 很小的时候,温时熙喜欢巴赫、贝多芬,大一些,温时熙喜欢李斯特、拉赫,还有许许多多奇怪又偏门的曲子。 温时熙也曾经自己改编过童谣曲,比如小时候的小星星变奏曲、或者其他乐器的乐谱。 可这些,都不能算作,是温时熙的谱子。 姜权宇见温时熙不动了,身体一点点下移。 挪动中,姜权宇找到温时熙的脸,和那张莫名迷茫的面孔对视。 两双眼睛含着温柔与迷茫,额头靠在一起。 第87章 姜权宇:“如果是温时熙的谱子,就乖乖睡觉,因为你不会忘记的。” 从心中凝聚的音符,是不会随着一觉起来,就消失无踪的。 浪声中,温时熙没有说话。 他只身体渐渐软下,表示他接受了姜权宇的话。 一片安宁中,姜权宇见温时熙不吵着下床了,再次开口,缓声问道。 “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旋律?” 温时熙一张脸冷冰冰的:“很难听的。” 因为是姜权宇给他创造的回忆,所以一定很难听。 姜权宇:“那还真是糟糕啊,可你有办法让它变得好听起来吗?” 说到音乐,温时熙永远有底气:“可以。”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半睁的眼睛,看见里面倒映着台灯的暖光。 “那要夸夸你吗?”姜权宇道:“时熙真厉害。” 夸奖一时入耳,既令人心痒,又让人生气。 温时熙皱眉,抬手捂住姜权宇的嘴,还朝外推了推。 “都说了。”温时熙冷冷道:“别再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姜权宇倒是觉得,温时熙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件事,他现在十分清楚。 被堵住的嘴唇微微张开,舌尖游弋,舔了舔温时熙的掌心。 温时熙感觉到掌心的潮热与酥麻,瞬间收回手。 姜权宇的脸重新露出,冷峻的脸在深夜中显得更加深邃。 随后的欺身而来,既霸道又不讲道理。 姜权宇贴着温时熙的脸,唇瓣浅浅贴合在一起,既像一个吻,又像只是安静地,和亲密的人粘在一起。 “我当然知道。”姜权宇道:“别推我。” 温时熙觉得姜权宇这话有点不讲道理,就像他刚刚推了他,所以姜权宇需要贴他更近才行。 片刻后,温时熙缓缓闭上眼。 因为发情期的影响,他没力气和姜权宇吵架。 刚刚被舔舐的那一下,也让他生出许多旖旎的冲动来。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闭起的眼睛,睫毛安稳落在皮肤上,既长又浓,带着一点儿时的可爱。 浅浅的低语声,淡淡交错在床间。 “睡得着吗?”姜权宇问。 温时熙轻轻道:“嗯。” 姜权宇一手轻动温时熙的发稍,把那些乱掉的头发摆弄乖巧:“发情期过去,你打算做些什么?” “写谱子。”温时熙陷回舒服的臂弯,喃喃道:“然后找地方练琴……虽然演出取消了,但我快要比赛了。” 姜权宇问:“曲目都选好了吗?” 温时熙:“嗯,梁敏老师帮我选过了。”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慢慢变得低哑的声音,渐渐不再继续发问。 他只是重新抚摸起温时熙的后脑,哄他的小朋友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海浪声渐渐消失在耳中,温时熙再度在信息素的包裹中,安静进入浅眠。 日出时分,晨光像远浪蔓上海岸,又一点点攀上海崖上的别墅。 温时熙从床上醒来时,腺体又有一点疼痛。 他坐起身来,朝四面看去,没看到姜权宇的身影。 纱帘隔绝掉阳光的刺眼,只渗进一片淡光,使得整个房间沉浸在清透的晨色中。 这时,一道人影走入房间,见到温时熙醒了,露出一点意外。 姜权宇本以为,温时熙会一直睡到中午才起。 所以他已经洗漱好,要准备出门去公司,只是他在出门前,还想再看温时熙一眼,才会莫名回来。 温时熙看见人,下意识挪动身体,朝姜权宇靠了靠。 在alpha的信息素里浸泡了整整一夜,被发情期缠磨的omega既想要更多信息素,也想要面前的alpha。 可姜权宇已经换好西装,明显是要离开了。 温时熙仰着头,看着房门口的人影,眼里一片不快,微微皱眉:“……你要走?” 姜权宇顿了顿。 姜权宇:“不走了。” 五分钟后,顾助理取消上午的会议,又花了点时间,把姜权宇的日程安排重新改过。 在姜权宇身边多年,顾助理还是第一次用“姜总要在家陪家人”这种理由,取消掉姜权宇的各种工作。 餐厅里,姜权宇和迷迷糊糊的温时熙坐在桌边。 姜权宇眼看温时熙放下刀叉,问道:“不吃了?” 温时熙无精打采:“不吃了。” 他欲望正浓,但不是食欲。 姜权宇见状,同样放下刀叉。 姜权宇起身,走到温时熙的椅子一边,继而附身,把人从椅子上抱起来。 姜权宇本想让温时熙好好吃完饭,可温时熙全身都发着诱人的味道,还摆出这样一副态度。 随着抱起,温时熙在失重感中,揽过姜权宇的脖子。 温时熙不解:“做什么?” 姜权宇抱着人走出餐厅,朝楼上卧室走去:“不是不饿吗,带你回卧室休息。” 温暖的阳光里,温时熙重新回到床上。 继而,姜权宇放下他后,却突然走到一旁的书桌后坐下,随手翻看起文件。 温时熙眉头紧锁。 他已经发现姜权宇没有标记他,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忍着不动他……难道姜权宇的身体是有什么毛病吗? 房门紧闭不久,房内一片信息素弥漫,就像一个温暖又安全的巢穴。 可巢穴里的alpha却始终坐在书桌后,一丝不苟地看文件。 不多时,姜权宇实在不解,抬头对上温时熙的眼睛。 姜权宇:“一直看我做什么?” 温时熙:“你在干嘛?” 姜权宇:“工作。” 七年来,温时熙从没想过,会有alpha能在发情期的他面前工作。 温时熙实在不能理解,歪了歪头,直白问道。 “为什么不标记我?” 第76章 发情期 姜权宇一手抬起, 抵着下巴,看着温时熙的眼睛,他想了想, 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温时熙:“不知道。” 姜权宇问道:“我是你什么人?” 温时熙皱着眉顿了顿:“……哥哥。” 姜权宇点头, 温和道:“哥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但等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你的alpha,我们再来谈标记吧。” 温时熙眉头深深拧起。 “姜权宇。”温时熙问:“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温时熙实在不解, 姜权宇推掉所有外出, 明摆着是要和他共度发情期。 但又在为他搭好巢穴后,就坐在一边看文件? 姜权宇:“我不会让你难受的, 医生一会就会到。” 温时熙:“我不需要医生。”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脸,双眼轻轻眯起。 姜权宇问:“那你想要什么?” 温时熙直白道:“alpha,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比打针更好。” 姜权宇将温时熙的脸仔细端详,没看出其中有一丝心虚的模样。 温时熙丝毫不把那些过往放在心里, 一时间, 姜权宇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应该高兴, 还是应该生气。 他只沉默片刻, 周身气压越发低沉。 低压中, 姜权宇起身, 走到床边。 男人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 姜权宇脱下西装外套, 随手扔在大床一角。 手背因忍耐布满青筋,粗暴拉开领带。 继而, 高大身影下沉,朝着温时熙而去。 温时熙发觉自己现在真的一点也猜不透姜权宇的心思,只感到姜权宇的信息素陡然危险, 弥漫在周身。 姜权宇握住温时熙的手,把人压回软床。 “温时熙。”姜权宇声音低沉,看着身下近在咫尺的脸:“我知道你这七年是怎么过的,所以别再说这种话来激我了。” 那些曾经在温时熙身上留下过痕迹的alpha,姜权宇阴暗到最深处时,恨不得统统杀掉。 他看着温时熙颤动的睫毛,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也不想你后悔。” 纠缠间,温时熙呼吸着那道幽暗的味道,脑中渐渐迟钝。 温时熙觉得姜权宇的话有点难理解,他为什么会后悔? 一时间,因为靠近,身体内忽而爆发的欢愉,好像是姜权宇正在用信息素,一点点喂饱他干涸的身体。 可温时熙实在受不了了,什么都可以,一个吻、一个咬痕……真的什么都可以。 “姜权宇……”温时熙的声音带上一点晃动,软软唤道。 姜权宇闻声,很快察觉到温时熙身体的变化,眼底一片隐忍。 片刻后,姜权宇道:“既然这样,说你再也不会接受其他alpha,我就给你。” 温时熙的双眼,只能最后睁开一点点缝隙。 一贯强硬的哥哥,仍然说着强硬的话。 可那双望着他的眼中,却含着请求的余韵。 就像是在说,求求你了,让我成为那个例外的唯一吧。 第88章 很莫名的,温时熙想捉弄一下这样的哥哥。 他睁开双眼,露出一点清明。 “不要。”温时熙故意道:“那放开我,我会离开这里,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姜权宇闻言,双唇微微张开。 温时熙挣开姜权宇的手,朝大床另一侧挪去,做出一副要下床离开的样子。 这时,刚刚挣开的手却再次拉住他。 正处在发情中的纤弱身体被人大力拉回,重重落回柔软床榻。 温时熙抬头,看向姜权宇充满深暗的眼。 里面暗含着几乎滔天的爱与恨,控诉着他的薄情。 下一秒,自上而下的深吻,瞬间填补了身体里渴求的空白。 经过无数次印证,事实证明,只要是温时熙想要的,他总能得到。 不加控制的啃咬落在下唇上,殷红瞬间溢出。 席卷一般的给予,克制融在其间,细不可察。 姜权宇知道,温时熙说要他留在身边,其实是一条没有公平可言的割地条款。 但爱好像就是这样,是磨灭一个人自我意志的魔鬼。 姜权宇怕温时熙不愿意让他标记,也不想,成为温时熙在发情时的一颗药丸。 可姜权宇除了在任何时候妥协,没有其他选择。 明明他才是alpha,但在温时熙面前,他却好像只能是个没名没分的哥哥。 舌尖闯入口腔,将里面的空气尽数掠夺。 他唯一能做的报复,亦或是讨好,就是在这样的时刻,让温时熙因为他,感受窒息的欢愉。 温时熙发出轻哼,身体骤然被点燃。 濡湿的双唇不断交缠,好似无法停止品尝一样。 温时熙最后的念头,是突然冒出来,他好像不可以这样引诱哥哥。 可姜权宇触碰他的地方都好舒服,就像一位统治者巡视领地一样,将他的每一寸皮肤一一抚摸,给他留下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被他人占有的战栗。 双唇稍一分开,一道呓语从温时熙口中沙哑唤出。 “脱、脱掉……” 不要衬衫。 可下一秒,深吻再次袭来。 就像是在告诉温时熙,在这样的时刻,他除了被疼爱,不许再提出任何要求。 手掌没入发丝,按住不安分的头。 亲吻时而深入,如同侵略一样,把一切弄得红肿又破损,时而温柔,寸寸游弋,吮吸过每一处泛着浅红的黏膜。 渐渐,当深吻也变得不够,温时熙轻轻扭动,不断推动姜权宇的胸口。 姜权宇被推,直接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却也一时起身,望向身下满布泪痕的青年。 温时熙的声音一片绵软,声音带着渴求的乞怜:“哥哥……” 姜权宇轻轻咬牙,记忆格外清晰。 那一晚,温时熙也是这样,满脸都是眼泪,哭着喊哥哥的。 可那时温时熙口中的恐惧与害怕,在今天,已经被情.欲完全取代,一道变成甜腻的催促。 居高临下看去,落在柔软大床中的青年满脸浅粉,眼神水光泛滥又迷离。 完全的予取予求,无论碰哪里,都会换来一阵颤抖。 胶着中,姜权宇再度俯身,朝着温时熙的一处炽热含去。 温时熙全身紧绷,呜咽与喘息渐渐变得混乱,完全不受控制。 当发觉所有挣扎都无济于事,修长手指抓住姜权宇的墨发,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在关节处,泛出浓浓的艳色。 姜权宇像化身大海,将他拖进无边的深渊中,只能在快乐中无力地挣扎。 湿滑的触感,像涂抹蜜汁一般,反复游弋不停,永无休止。 温时熙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发情期,以往和alpha共渡时,他承受不了信息素的冲击,很快就会晕过去。 可姜权宇好像突然吝啬于喂给他想要的信息素,只摆弄他的身体,让他沉浸在纯粹的感官中。 一时间,原本的擅长,仿佛变成陌生的不擅长。 温时熙一张脸红透了,眉头紧皱,抬起手臂,挡在自己的眼前。 不多时,姜权宇的声音沙哑至极,在只有两人的房间中幽暗响起。 “时熙,不要把脸遮起来。” 温时熙的声音软到极处,混合在呜咽声中:“咬我……快点……” 他要想尖齿用力的嵌进皮肤,直到血痕溢出,溃烂、留疤,在疼痛中被填满。 男人低吟的浅笑声传来,轻缀在房间中。 可一切的始作俑者,一点也没按温时熙所说,咬上温时熙想要的地方。 尖齿咬上滚烫的白皙皮肤,在各处绽放,留下一道道痕迹,却唯独不愿疼爱耳后那块不断颤抖的腺体。 神志消散的瞬间,是温时熙在反复哭闹过,仿佛一次次深陷不可挣脱的浪涌。 泯于极限的晕厥,意识溃不成线,只能最后感觉到姜权宇含着一口冰水,与他唇瓣相接,轻轻哺入口中,中和掉脱水带来的干涸。 继而,一切在缱绻的相缠中,渐渐散于安静。 - 海崖之畔的浪潮声中,几次日夜交替,温时熙经历数次发情,感觉全身都像被人细细碾磨过,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部位。 直到三天后,发情高热减退的那天,他终于从迷离中苏醒。 全身赤裸的青年睁开双眼,在良久的迟钝后,一点点坐起。 温时熙盖着薄被,白皙的肩膀露在月光中,望着被海风轻轻吹拂的纱帘,坐在床上,又持续发了两分钟的呆。 空荡的思绪,如同空空如也的身体。 他体内的所有水分,好似都随着这几天的意乱情迷排出。 只留下一种餍足,盘桓在大脑最深处。 一时间,温时熙像只刚刚睡醒午觉的猫,什么也不想去想。 渐渐地,腹部的饥饿感,终于在发情症状消褪后一点点浮出。 温时熙看了看周围,此时正值夜晚,姜权宇不在房内。 窗子开了一道缝隙,空气格外清新。 床褥应是收拾过了,到处干松又温暖,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味道。 他的身体也是,没有汗液盘踞的黏腻感,只有一股好闻的香波味道。 温时熙撑着绵软无力的身体,从床上起身。 感官一点点复苏间,温时熙走到浴室。 他来到水池前,迷迷糊糊捧着凉水洗了洗脸。 继而,带他看清镜子里的身体,神情一片微妙。 温时熙:“……” 真壮观啊,姜权宇。 齿痕错落有致,几乎布满全身。 温时熙抬手,蹭了蹭那些红印。 他有点难想象,在那些迷离的时刻,姜权宇是怎么充满耐心、又像个疯子,在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的。 温时熙微微侧身,对着镜子,看向自己耳后。 充血减退的腺体附近一片干净,没有任何红痕。 温时熙看着没有标记痕迹的腺体,不可思议地“哈”了一声。 这时,浴室门外传来脚步声。 温时熙走出浴室,站在门口处,看到姜权宇返回房间,眼底正充斥着慌乱。 很快,在看到温时熙的那一刻,姜权宇眼底的慌乱尽数消褪。 温时熙微微开口,刚想开口说话,突然感觉到喉咙一片干涸,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几天,他好像是喊了太多了。 姜权宇从以为温时熙离开的恐惧中返回现实,拿起床边叠放整齐的衣服,一边展开,一边走到温时熙身边。 姜权宇皱着眉,把衣服披在温时熙身上。 “起床为什么不穿衣服。”姜权宇问:“发烧怎么办?” 温时熙不说话,看着姜权宇给他一个个系上扣子,就像小时候那样。 继而,温时熙淡淡问:“哥哥还要帮我穿裤子吗?” 一贯清冷的嗓音问出这样的问题,充满勾人的意味。 但姜权宇想了想,问道:“那取决于,你想在床上吃东西,还是想去楼下餐厅。” 温时熙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只咽了一些从姜权宇口中渡过的营养液,现在醒来,必须先吃饭。 半个小时后,温时熙坐在床上,磨磨蹭蹭喝完粥,又把咬了一口、但不爱吃的软饼原封不动放回盘子里。 姜权宇叫佣人收走餐盘和小桌,重新坐回床边,抬手摸了摸温时熙的额头。 温时熙已经不烧了,除了还是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发情期好像已经过去。 姜权宇:“现在十点多,还想睡吗?” 温时熙摇头,问道:“有纸笔吗?” 他能在没有琴的情况下,通过想象,完全把那段旋律先记下来。等到明天白天,再去排练室或者其他地方找钢琴一点点完善修改。 姜权宇闻言,对温时熙道:“不睡的话,跟我下楼,给你看个东西。” 别墅一层,巨大的玻璃窗外,干净整洁的花园露台,矮灌木从修建得当,十分雅致。 第89章 露台外,海面映着高悬的圆月,景色正当好看。 而落地窗内的花厅正中,一架经过调音师精心调教的古董钢琴,立在花厅正中,沉浸在月色里。 温时熙站在花厅门口,露出一点意外神情。 这是……曾经在凌霄那里看过的,去年在柏林拍卖会上,那台上世纪的古董琴,他喜欢的博兰斯勒。 温时熙没想到,姜权宇竟然想办法把它买下来了。 柔和月光照在钢琴上,泛着岁月留下的温柔痕迹。 安静中,姜权宇的声音随着月光传来:“时熙,给你两个选择。” 他站在温时熙身后,平稳道:“嘉林璟府那套的公寓,已经不属于我父亲了,你可以回家,我保证,不会再有人要求你离开那里。” 姜权宇说着,走到温时熙身后。 温时熙所有需要、喜欢的一切,姜权宇都了然于心。 他也非常乐意,把这些都奉给他的温时熙。 姜权宇的下巴轻轻蹭在温时熙的头顶,声音带着蛊惑与诱哄,缓缓说出他给温时熙的选项二。 “或者,你留在这里……和我一起。” 第77章 同居 月光轻柔, 照着花厅中靠近的身体。 温时熙露出一点意外,回头看向姜权宇。 不远处客厅的灯光透进来,柔光浅浅的, 到处充斥着夜晚的宁静与安详。 温时熙一时没回答, 只想了想,问道:“我之前就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一直住在酒店里, 不回老宅?” 姜权宇闻言, 微微敛目,不解问道:“你怎么会觉得, 我会回老宅?” 温时熙知道,姜权宇和大伯之间的关系一直十分冷淡,可是:“爷爷不是也回来了吗?” “那是他自己要回来的。”姜权宇漠然道。 姜权宇说着,拉着温时熙的手,一起坐到花厅一角的沙发上。 他从后面抱着温时熙, 把人圈在身前的怀里, 一起看窗外的星星。 “在华盛顿的时候, 我和爷爷的权利之争一度摆到明面上, 可他根本不知道, 美联储里的资产只剩很小一部分, 绝大部分资金往来,在进行各类投资时, 已经被我转移到苏黎世的私人瑞士银行。他大发雷霆,说要和我断绝关系, 在这次回国前,忙着瓦解我一手搭建的投资产业,已经有半年没和我说过话了。” 商界波诡云谲, 所以姜权宇花了很久,才创造出属于他的帝国。 一个足够坚固、能成为庇护所,拥有力量的商业帝国。 温时熙:“可你一出事,爷爷就回来了。” 姜权宇平稳道:“嗯,所以在姜家,属于他名下的资产,我一分也不会动。他可以安度晚年,只要不再惹我。” 温时熙沉默片刻,问道:“你……是因为我,所以很生爷爷的气吗?” 姜权宇的表情暗了些,他是很生气,可说到底,比起生爷爷的气,他更怪自己。 姜权宇微微低头,在温时熙的后肩上蹭了蹭。 他露出一点漠然,像是在面对某些他无法掌控的事情,变得格外疏离起来。 “没有生气。”姜权宇道:“我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不是我的家。” 对姜权宇来说,自从母亲离世后,“家”的概念就一再模糊。 因为母亲临终前的话,姜权宇很难把那栋老宅当做他的家。 他身边的家人,无论是突然把他当做继承人的爷爷,还是总对他一片冷淡的父亲,好像都和家人的概念相差很远。 所以他不屑于回老宅,宁可和总裁办公室的人一起住在酒店里,哪怕像个没有归处的孤魂野鬼。 温时熙闻言,静默了片刻,开口道。 “可,哥的家人都在那里。” 姜权宇轻嗅着温时熙身上的味道,轻声答道。 “我不要需要家人,我只要温时熙。” 轻念的声音太过温柔,像漫无方向的风,想找到无迹可寻的归处。 温时熙神情缓顿,微微侧头,想看看身后的姜权宇。 但他只稍稍动了动,很快停下。 温时熙记得,姜权宇说的话,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那份执着简直虔诚得可怕,承载着让人无法喘息的重量。 安静中,温时熙看着星星,没找到留下的理由。 他已经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和另一个人,和平地一同生活在一所房子里。 但温时熙也没有不愿意,他只是觉得,姜权宇用一台钢琴来引诱他的做法,好像有点幼稚。 不多时,温时熙开口,回应耳边的呼吸。 “反正就算我回公寓住,哥也会想办法进来的吧?” 姜权宇闻言,轻嗅的动作渐渐停下。 温时熙想了想,问道:“我留下的话,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回来一起吃晚饭吗?” 姜权宇双唇微微张开。 许是季风到了时节,沿着北纬线一路向东,返程的航向珊珊迟来。回忆中无法寻回的海角,也许并不遥远。 姜权宇轻声道:“嗯。” “你愿意的话。” - 海港入冬以来,天气总是多变。 一切都像随着季节渐渐凋零起来,可当小雪落上海岸线,纯白覆盖一切,所有凋零又都像可以被原谅。 温时熙在第二天收到陈家乐的消息,汇款通知里的数字,根本不容陈家乐拒绝。 而房屋过户协议里的名字,不是姜权宇,是这所房子的新主人,“温时熙”。 姜权宇带着整屋的文件搬进别墅,住在温时熙的隔壁。 偶尔晴天,温时熙坐在花厅里弹琴。 休息的间隙,他听着窗外的浪声,会不时出神,觉得时间的刻度忽而模糊起来。 浪声中,温时熙花了一点时间,将心里的旋律写出,而后,他开始忙碌起来,一边仔细思考,打磨他写出的音符,一边练琴,准备月底的比赛。 几首和梁敏老师讨论选择的参赛曲目,都很符合温时熙的表演风格。 细腻、浪漫、又充满史诗式的壮阔。 钢琴声久久地徘徊在浪声里,像属于海洋的一部分。 每天白天,温时熙练琴、看比赛资料,偶尔累了,就找古董唱片来听。 忙到天擦黑时,姜权宇就会回家,和他一起吃饭。 晚饭大多是温时熙喜欢的清淡菜系,摆盘精致又新奇,偶尔会配一点红酒。 两人会在装修温馨的餐厅里,安静地吃晚饭。 之后的休息时间,姜权宇仍然有忙不完的工作。 温时熙在一层花厅弹琴,姜权宇就在不远处的客厅里,和助理一起处理文件。 如果从海面朝岸边远远望去,那栋立在海崖上的别墅,会从天黑时开始,一直到入夜时分,从一片灯火明亮,渐渐熄灭一盏盏灯光,只留下一道光亮,是花厅钢琴一旁,用于看谱的立灯。 届时,悄无声息的深夜,连虫鸣声都没有,除了琴音,世界一片安静。 姜权宇会在温时熙必须睡觉的时间,来到花厅,行使他作为哥哥的权利,叫温时熙回房间睡觉。 温时熙被人打断,会不满地坐在钢琴前,和哥哥吵上两句架。 继而,琴声会消失,休憩在宁静海湾中。 想象中的争吵,在暖阳和明月中,好像微不足道。 唯一令温时熙无所适从的,是他发现,他好像不能漏接姜权宇的电话。 如果他漏掉电话,那天回家的哥哥,会变得十分不讲道理。 姜权宇会把他压在那台漂亮的古董钢琴上,发狠一样亲吻他裸.露在居家服外每一寸皮肤,打扰他很久很久。 因为每天待在一起,温时熙有时会觉得,他好像开始了解姜权宇了。 姜权宇像一只奇怪的困兽,明明已经如愿以偿,却好像又生出更多的、无尽的焦虑来,陷在无法逃离的折磨中。 当那份折磨蔓延到温时熙身上,只能靠一遍遍亲吻,反复触碰到红肿流血,才能缓解一丝一毫。 姜权宇一直在按时吃药,药瓶摆在床头,一个算不上显眼的位置。 可温时熙像一颗更好的药,比普通的药片更温暖,每每触碰,手掌轻抚在衣下薄薄的胸膛上,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的鲜活血液,在掌中徐徐流动。 随着时间推移,一日下午,温时熙练琴时,佣人前来找他。 姜权宇让助理打来电话,通知他晚上有事,今天没办法回家吃饭了。 温时熙随口答了一句,并没有多想,继续弹他的琴。 只是傍晚时的晚饭,因为格外安静,他吃得很快。 一段日子以来,距离前往维也纳参加比赛的日期越来越近,温时熙难免有一点焦躁。 他看了历年的比赛视频,能走进那间演奏厅的参赛钢琴家,都对曲子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他想要更多时间,用更多的练习,去触碰作曲人在画下每一个音符时,脑海中的画面。 第90章 而直到深夜,在温时熙不知不觉的演奏中,一道晚归的疲惫身影途经客厅,放慢脚步,来到琴声轻柔的花厅。 温时熙正在弹奏的曲子,是他打算在第二场中表演的曲目。 肖邦的夜曲op.9-no.2 悠扬悲伤的曲调,每一个音符的节拍强弱都恰到好处,演奏得完美无瑕。 只一道浅浅的焦躁,隐藏在和弦中。 温时熙因为练习太久,好像反而捉不住曲中的情绪了。 不多时,温时熙决定停下。 漫长的尾音中,修长十指离开琴键。 温时熙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打算起来接杯水再继续。 随着起身,他的视线划过花厅一角的宽大沙发,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姜权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此时靠在沙发上,双眼紧闭,像是已经在琴声里睡着了。 男人睡颜沉静,没有往日的凛冽,一贯一丝不苟的西装微敞着,像是在温柔的琴声中,卸掉了一身厚厚的冰霜。 温时熙微微停顿,呼吸在安静中变得轻缓又安定。 不多时,温时熙走到姜权宇面前。 他微微弯腰,朝姜权宇看去。 作为alpha来说,哥哥的长相一点也不粗犷,是他喜欢的类型。 可说到喜好这件事,温时熙也觉得,是因为他在青春期时,好像只喜欢过哥哥。 月光中,温时熙抬手,想捏捏姜权宇的脸,顺便把人叫醒,一起回房间睡觉。 可他刚伸出手,指尖刚刚碰到姜权宇的鼻子,手就被人捉住。 诧异中,只见姜权宇手上用力,拉着温时熙跌进沙发上。 很快,姜权宇挪动身体,把重心不稳的温时熙牢牢抱住。 温时熙侧靠在姜权宇的身上,心跳漏跳一瞬,问道:“你没睡?” 姜权宇的声音很哑,还带着一点点酒气:“嗯。” “那干嘛装睡?”温时熙挪动身子:“捉弄我?” “别动。”姜权宇轻声道:“我只是在听你弹琴。” 姜权宇说着,想了想,迟疑道:“但听起来很乱,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温时熙轻轻抿唇,皱了皱眉。 连姜权宇都听出来了,看来他弹得真的有问题。 温时熙:“……没出事,我只是觉得,好像一直弹不好。” 姜权宇闻言,认真想了片刻。 温时熙这样窝在家里准备比赛,已经很多天了,反反复复就是那些曲子。 就算抛开他对温时熙的偏爱,温时熙弹奏的水平、甚至情感,也早已是无可挑剔的水平了。 根本就不存在,温时熙口中的“弹不好”。 姜权宇揽着温时熙的腰,手掌在柔软的腰侧轻轻捏了捏,提到:“你之前想去看的歌剧,因为火灾中止的那场。表演团队在巡回表演离开前,在城南的海港老剧院,安排了一场特别加演,就在这周末。” 姜权宇说着,朝温时熙凑了凑。 鼻尖轻碰在一起,姜权宇的口吻既不容拒绝,又小心翼翼。 “温时熙,我们去看歌剧吧。” 第78章 周末 温时熙也明白, 他不能这样不停地弹琴,状况只会越来越差。 周末的邀请,像大人吸引小孩子去游乐园的手段, 听起来十分生动。 温时熙本以为, 在剧院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故,他也许会害怕歌剧。 可当姜权宇邀请他的那一刻,他没有任何恐惧。 他很喜欢威尔第的作曲风格, 欣然同意前往。 可就在周末前一天, 温时熙刚刚吃完午饭,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姜权宇总裁办公室里的所有人, 只有顾助理与温时熙接触多些。 顾助理顶着被炒鱿鱼的风险,给温时熙打来电话,问道:“请问,这周末,姜总是约好和您一起去看歌剧吗?” 温时熙坐在卧室的书桌前, 有点不解, 坦然道:“是我。” 姜氏大楼中, 顾助理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前, 语气平稳, 解释道:“是这样的, 我们一直在争取一名日本乐园大亨,希望他能加入乐园建设担任顾问。之前几次邀请, 过程都不顺利,昨天他好不容易松口, 愿意周末约姜总见一面,可姜总却直接拒绝了。” 顾助理说着,感觉自己很头疼:“……我还没有向日本方面转达拒绝的消息, 想问您一下,看歌剧的话,能不能改个时间?毕竟经过评估,无论是宣传价值、还是实际价值,那位顾问都十分重要,至少也要进行一次会谈,再争取一下。” 温时熙想了想,不在意是不是一定要去看歌剧。 周六不行的话,周日也可以。 不是这个表演团,其他团都可以。 温时熙答允道:“好,我会和哥哥说一下。” 因为阴天,温时熙有点犯困,练琴练到手腕微酸后,他打了个哈欠,上楼返回房间。 傍晚天黑时,姜权宇准时回家。 温时熙睡得正迷糊,突然感觉一道微凉的身体,挤入温暖的被子。 霸道的入侵带着一点晦暗,对着睡眠中软绵绵的身体袭来。 唇舌缱绻相缠,抚摸在迟钝意识上的一道道触感,唤醒睡梦中的身体。 “唔……” 温时熙渐渐醒来,感受潮热的亲吻,生出一点不解。 灼热的气息间,姜权宇察觉到怀里的人醒了,放开柔软的唇瓣。 “怎么突然睡午觉?”姜权宇问。 温时熙双眼半睁,眼皮再次贴合,喃喃道:“阴天,不喜欢。” 海边本就潮湿,像这样的阴天,钢琴也会发出哑音。 姜权宇抬手,虎口微张,捏住温时熙的脸,指腹蹭过水光微亮的下唇,嗓音一片强势:“练琴、听唱片、写谱子、睡觉,你到底还有多少理由,可以随心所欲的不理我?” 温时熙感觉没睡够,打了个哈欠。 继而,他任困意蔓延,散漫问道:“哥哥都说是随心所欲了,还要什么理由。” 温时熙嘴上一片疏远,身体却朝被子里挪了挪。 他讨厌冷空气,也讨厌被吵醒,如果不是姜权宇的吻很舒服,他又要生气了。 姜权宇见状,说道:“不许睡了,要吃饭了。” 温时熙:“不吃了,困。” 姜权宇闻言,看着温时熙紧闭的双眼,认真地想了一会。 温时熙睡得格外坦然,还往姜权宇的怀里蹭了蹭。 不多时,温馨的大床上,姜权宇在怀中人再次入睡前,忽而哑声开口问道。 “你知道,每次你不接我电话的时,我都在想什么吗?” 温时熙:“……想什么?” 姜权宇认真道:“你这么不乖,还是应该关在笼子里。” 温时熙:“……” 温时熙不困了。 随着温时熙睁开眼,姜权宇的脸沉在昏暗的房间中,只能看清轮廓。 温时熙:“……可你不会那样做的,对吧?” “嗯。”姜权宇道:“应该不会。” 温时熙觉得姜权宇的说法有点微妙,继而,他在逐渐清醒间,想起一件事,开口道:“我们下次再一起看歌剧吧,我听说了,你有工作要去日本。” 姜权宇闻言,露出一点不解。 很快,姜权宇没问温时熙是怎么知道的,只道:“刚刚在回家路上,我已经回绝对方了。” 温时熙:“不是很重要的邀请吗?” 一片安静中,姜权宇缓缓道:“不重要。” 温时熙闻言,轻轻皱眉。 姜权宇见温时熙皱起眉,耐着性子道:“我们已经约好了,周末去看歌剧。而且,那是我的乐园,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完成它,不需要温时熙操心。” 温时熙:“……” 爱去不去。 后来的晚饭时间,温时熙给顾助理发去短信。 温时熙:“姜权宇说,他已经回绝对方了。” 顾助理很快回复:“好的,给您添麻烦了。” 姜权宇坐在餐桌对面,见温时熙打字,手机又震动,问道:“在和谁聊天?” 温时熙:“有礼貌的alpha。” 姜权宇拿筷子的手微微停顿,看向温时熙。 “有礼貌的alpha?” 温时熙想了想,觉得顾助理每天活在姜权宇身边已经很辛苦了,好心撒谎道:“一个很有品味的买家。” “买家?”姜权宇露出疑惑。 温时熙:“之前准备去维也纳时,本来想卖掉我的琴,碰到一个很好的买家。” 姜权宇眉心微动,迟疑了片刻,问道:“是吗?” 很快,姜权宇恢复如常,只气压低了些,端起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晚饭后,温时熙坐在客厅的暖炉边,抱着平板电脑,看上个月在圣彼得堡演出的交响乐视频。 不多时,他的手机发出震动。 温时熙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一条消息。 上次火灾后,从昏迷中苏醒,温时熙以为自己的手部神经受损,曾经给那位好心的卖家发出过一条短信。 第91章 间隔数天,对方像是终于想起这么一件事,回复他道。 “您好,很抱歉现在才回复,不过这么快决定再次出售,是出什么事了吗?” 温时熙想了想,下意识探身,朝客厅另一边看了看。 姜权宇正带着耳机,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开线上会议,神情一片平稳。 温时熙摸着下巴想了想,收回身子,给对面回复:“打扰您了,不过,我应该不会再卖我的琴了。” 不多时,手机再次震动。 对面:“那真是可惜了,我很喜欢你的那架钢琴。不过你这样说,是卖琴时的困境,已经解决了吗?” 温时熙倒不觉得,那能算是困境,可他还是道:“嗯,已经解决了。” 至少,他现在和姜权宇住在一起,不用再担心会没地方放钢琴了。 对面人发来询问:“恭喜,不过既然这样,关于博兰斯勒的定制系列,你有什么推荐,可以和我聊聊吗?” 短信时断时续,温时熙和对面人聊了一会,大多都围绕着钢琴和音乐。 良久后的深夜时分,姜权宇合上电脑,走到温时熙身边。 温时熙坐在壁炉前的软垫上,靠着沙发一角,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手机上的未读消息还未打开,静静躺在消息通知栏里。 阴天的湿气好像格外沉重,轻易就能把人卷进梦中。 映着壁炉的火光,姜权宇抱起温时熙,一步步迈上通往卧室的台阶。 第二天的周六,清晨一早,日光倾城。 姜权宇准时醒来,来到温时熙的房间,却发觉温时熙已经起床。 他在别墅里转了半天,才看到温时熙正裹着厚厚的大衣,站在一层的花园里呼吸新鲜空气。 姜权宇站在露台门口,唤道:“时熙。” 迎着晨光,温时熙转头。 姜权宇:“冷不冷?” “不冷。”温时熙道。 姜权宇:“我们上午出门,去外面吃饭。” 温时熙想了想:“行。” 因是加场,歌剧被老剧院安排在下午两点。 出门时,姜权宇站在玄关处,看着温时熙换好衣服,从楼梯上一路走下。 温时熙很多天没出门,裹着厚厚的浅色羊毛大衣,整个人带上一点清冷,衬得他更消瘦了。 颈侧被人恶劣印上的红痕被围巾遮挡,只露出鼻尖与眉眼,明明裹得严严实实,却充满诱人的吸引。 姜权宇睫毛微垂,望着温时熙一路走到身前。 继而,温时熙见姜权宇不动,只看着自己,不解问道:“怎么不走?” 姜权宇眼底浮上一点暗色,仿佛连整个玄关都变暗了些。 视线粘稠阴暗,盘踞在面前好似风光霁月的青年身上。 姜权宇认真道。 “我突然不想让温时熙出门了。” 这样的温时熙,只适合关在家里,给他一个人看。 温时熙闻言,脚步默默一停。 很快,温时熙冷声道:“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快走。” 晴好的日光中,两人上午出门,在附近的私房菜馆吃过饭,来到剧院时,正好是歌剧入场的时间。 姜权宇订的票,是温时熙喜欢的二层看台。 因为事故的原因,这次加演,并没有多少人到场。 至少温时熙一眼看去,看台上只有寥寥几人。 老剧场里,到处都充满着洇湿的老旧味道。 温时熙和姜权宇一路来到座位上,刚刚坐下不久,一道眼熟的人影入场,很快在人群中,看向温时熙所在的方向。 照理来说,人的年纪越大,就会越惧怕死亡。 可对于高桥洁老人来说,他已经经历过大半人生,亲临泡沫经济、起死回生,一生在商界沉浮,跌宕起伏,现在退休闲散在家,本不怕什么意外事故。 可话虽如此,但如果有人为救他而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高桥洁迈着步子,走上同样喜欢的看台位置。 继而,老人缓缓迈步,走到温时熙的座位一旁。 温时熙见有人走到身边,不由抬头看去。 意外间,温时熙愣了愣,打招呼道:“……你好。” 老人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只道:“你的身体,这么快就好了?” 温时熙没把老人当朋友,那天救人,也只是下意识间的举动,故而只淡淡道:“年轻吧。” 一时间,高桥洁有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 老人沉默片刻,继而转头,转向温时熙身边的姜权宇,想挑个好欺负的。 老人看着姜权宇。 “姜理事锲而不舍给我发了六版合作函,怎么轮到我给姜总发邀请,你却一口回绝我了?” 第79章 玩具熊 发问中, 姜权宇露出一点莫名,继而,他将面前的老人仔细端详, 渐渐回想起来。 “你是……”姜权宇问:“高桥洁?” 两人中间的温时熙闻言, 微微愣了愣。 温时熙回想起顾助理说的“日本人”,抬头看看老人,又看了看姜权宇, 意外道:“这么巧?” “不巧。”高桥洁老人道:“如果姜理事收敛一点, 不把拒绝的理由说得这么堂而皇之,我就不会来了。” 高桥洁实在不能理解, 像姜权宇这样的商人,怎么会为了看歌剧拒绝他的会面。 不过高桥洁想想那天,姜权宇一个人站在歌剧院外,看着温时熙和另一个alpha一起入场的样子,倒也能猜出七八分了。 一开始, 老人只是突然, 对姜权宇从完全无视, 变成有一点感兴趣。 可之后的背景调查, 却让高桥洁几乎整夜无眠, 特意从日本搭乘航班飞来海港, 只为现在的会面。 几十年前,亚洲歌剧的圈子就这么大, 没有人不认识姜权宇的母亲。 高桥洁沉声,对姜权宇道:“你出来, 我们聊聊。” 却不料,姜权宇稳坐在座位里,固执道:“虽然很意外, 能在这见到你,但歌剧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想在现在离场。” 姜权宇的回绝仍然利落,不容一点更改。 老人闻声,望着姜权宇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一点故人的影子。 继而,老人想了片刻,气鼓鼓沉身,一屁股坐在温时熙身边的座位里。 温时熙被夹在中间,一时有点沉默。 不多时,歌剧开场。 随着开场,帷幕缓缓拉开,精美的布景中,豪华的贵族大厅,正在举行晚宴。 演员们在舞台上愉快地跳着宫廷舞蹈,气氛一片盛大。 作为威尔第的经典歌剧,《弄臣》一共三幕,加上两次二十分钟的休息,一共会演出近三个小时。 直到最后一幕,卑鄙无耻的弄臣从此刻手中接过装有尸体的袋子,却发觉袋子里装的是自己奄奄一息的女儿。 少女明明已经知道,她心爱的公爵是个喜欢玩弄女性的败类,却仍然愿意为公爵而死。 一场由权利、爱情和人□□织的歌剧落下帷幕,描绘了一场一往情深的悲剧。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温时熙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 对温时熙而言,他不能理解少女的爱,在他看来,这只是艺术家对爱情的歌颂与向往。 不多时,身边的姜权宇见温时熙不动,唤道:“时熙。” 温时熙转头,看向姜权宇。 姜权宇:“在想什么?” 温时熙:“在想威尔第创作时,认不认为,吉尔达的爱是愚蠢的。” 姜权宇想了想,不认同道:“至少在我看来,吉尔达是个很聪慧,又果断勇敢的人。” 温时熙闻言,歪头看向姜权宇:“看来我们对聪慧这个词的理解,有很大歧义啊。” 姜权宇漠声道:“她只是用自己的生命,换了对她来说更值得的东西,这不是愚蠢,只是你无法认同她的价值观而已。” 温时熙皱眉,刚要反驳,被身边的老人打断。 高桥洁幽幽开口,对温时熙问道:“你和他争什么?那是个冲进火场救你的蠢货。” 温时熙闻言,沉默了。 片刻后,高桥洁望着正在谢幕的舞台,用身边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对温时熙问道:“姜权宇有求于我,可我正好欠你一个人情,你要是开口我帮他,我就帮他。” 老人的声音不含玩笑,引得温时熙转头。 一时间,以温时熙的能力,他无法估量出,高桥洁的这句话能值多少钱。 可他觉得,他也不需要知道。 温时熙淡淡道:“姜权宇说,那是他的乐园,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完成,不需要我操心。” 高桥洁一顿,看向身边青年冷漠的脸。 很快,高桥洁失笑,脸上的皱纹随着笑意加深,视线流转,越过温时熙,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姜权宇。 高桥洁笑过,用奇怪的中文发音说道。 “原来姜理事这么有信心,怪不得拒绝会面时那么干脆。” 第92章 姜权宇坐在原位,沉稳回答:“是我和家人有约在先,所以只能拒绝您的好意。” “家人……”高桥洁顺着姜权宇的话念着,徐徐道:“真是个方便的称谓啊。” 随着谢幕结束,厅内散场,几人起身朝出口走去。 高桥洁和两人一路穿过走廊,走到老剧院门外。 潮湿的冷空气,纷纷卷着城南的萧瑟。 迎着渐晚的天色,老人想了想,叫停准备离开的两人。 “姜理事,我们聊聊吧。” 姜权宇闻言,低头看了看身边的温时熙。 很快,姜权宇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周一到公司一起聊一聊。” 姜权宇还是想把这个周末,完全交给他身边的温时熙。 温时熙因为练习太多心浮气躁,姜权宇只想多陪陪他。 高桥洁微微皱眉,看着姜权宇的眉眼。 “我们不聊合作。”老人沉声道:“我们聊聊,你的母亲。” 几分钟后,安静的车内,温时熙一个人坐在副驾驶,隔着玻璃,看向车外不远处的两人。 姜权宇与老人站在干枯的树下,不知说到什么,两人同时沉默。 车内的暖风恰到好处,温时熙看着姜权宇露出一点落寞,轻轻眨眨眼。 可一时间,温时熙没有任何想去听一听的念头。 温时熙知道,姜权宇不会愿意,让他知道他的那些伤疤。 姜权宇这个人实在太高傲了,连消沉都吝啬。 而温时熙也不想去看姜权宇溃烂的心,对他来说,姜权宇愿意在他面前呈现出什么样子,他就愿意认为姜权宇是什么样子。 不多时,姜权宇与高桥洁道别,返回到车上。 随着车门打开,冷气跟随姜权宇一同进入车内。 温时熙看着高桥洁朝停车场另一头走去,问道:“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姜权宇微微停顿,手搭上方向盘。 “嗯。”姜权宇道:“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 温时熙转头,看向姜权宇微凉的侧脸。 “也是。”温时熙缓缓道:“如果突然有人冒出来,要和我聊一聊我的父母,我应该也没什么好聊的。” 姜权宇的母亲出车祸去世时,姜权宇只有六岁。 二十七年过去,姜权宇还能记得些什么呢。 安静的车内,姜权宇问:“回家吗?” 温时熙想了想,开口道:“之前搬家时,我租了一个小公寓,正好今天出门了,我想过去取些东西。” “好。”姜权宇答允道:“东西多吗?用不用安排其他车一起?” “不多。”温时熙说着,拿出手机,把小区地址发给姜权宇:“走吧。” 位于海边的老小区,到处充满上世纪的工业气息。 姜权宇开车拐进小区时,看着爬满枯黄植被的墙体,微微皱了皱眉。 “温时熙。”姜权宇一边开车,一边问:“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房子?” “嗯。”温时熙十分坦然,看着车窗外的老楼:“这里特别好。” 随着深入小区,两人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停车的空位,轿车稳稳停下。 两人下车,刚刚打开车门,耳边就隐隐飘来五花八门的乐器声,混乱地交杂在一起。 一时间,姜权宇的眉皱得更深了。 姜权宇拉了拉外套的领子,用温时熙刚刚的描述,淡淡问道:“特别好?” 温时熙懒得跟姜权宇吵架,迈步朝前走去:“特别好。” 公寓位于顶层,六层楼的高度,光爬楼就要爬上半天。 两人一路上行,来到门口,温时熙一边微喘,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继而,他打开房门。 小公寓虽然外表破旧,但内里装修十分干净,采光也很好。 姜权宇随着温时熙进门,关上门后,渐渐环顾四周。 因为面积很小,地上铺满了长绒地毯,只有玄关处有一片空地。 温时熙脱下鞋,一边朝内间走,一边格外随意,指着房中一块空地道:“本来是打算把钢琴搬到这里的,地方我都空出来了。” 姜权宇看了看那块空地,如果放了钢琴,只怕房里也不剩什么地方了。 很快,姜权宇同样脱下鞋,随着温时熙走到内间。 连接露台的巨大玻璃窗迎着海面,海上的波光仿佛直接映入房内,在墙壁上投射出一片片起伏。 房内,温时熙一路走到玻璃窗前的床边,拿起床头的玩具熊。 温时熙第一次改编小星星时,姜权宇送了他这只玩具熊。 现在,温时熙又在尝试写谱子,每次出神时,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它来。 姜权宇表情微顿,认得那是他送给温时熙的玩具。 温时熙拿着玩具熊,看向姜权宇。 海面波光映在身后,给温时熙的发丝染上晃动不休的柔光。 温时熙:“这风景是不是特别好?” 姜权宇双唇微动,道:“比想象要好。” 继而,姜权宇看向温时熙手里的玩具熊,问道:“你就是来取这个?” “再拿点衣服。”温时熙说着,走到露台边,靠上房门边缘,忽而道:“说起来,我很好奇,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送一个男孩子玩具熊?” 那时候,比起玩具熊,温时熙更想要个小汽车来着。 姜权宇闻言,回想片刻。 很快,姜权宇表情沉稳,看着温时熙浸在碎光里的身影,回答道:“因为,你那时候穿的小熊袜子很可爱。” 温时熙闻言,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姜权宇虽然没有笑话他,但事到如今,温时熙一点也不想听姜权宇讲他小时候有多幼稚。 这时,隔壁的小提琴声缓缓飘入。 学生演奏的声音略带生疏,显然还没将演奏的曲子完全掌握。 温时熙顿了顿,想到了一个超好的反击点。 一时间,被光影环绕的青年淡声发问,带着一点恃宠而骄的任性。 “姜权宇。”温时熙问:“我听陈家乐说,你拉小提琴来着,是吗?” 房间入口处,姜权宇指尖微动。 凌乱的琴音,和心跳同频。 回答前,姜权宇额外花了两秒时间,想好了要怎么把陈家乐扔去印度分公司。 继而,姜权宇承认道:“嗯。” 温时熙:“那怎么又不拉了?” 姜权宇的神情纹丝不动,客观地自我评价道。 “难听得要死了。” 一时间,温时熙实在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他很快收敛,抬起手,遮掩一样摸了摸鼻子。 可这实在太好笑了。 温时熙忍着笑,往日总是冷淡的表情一度变形,像是在刹那间,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 姜权宇见状,微微歪了歪头。 继而,姜权宇迈步,朝窗边那道眼含笑意的身影走去。 姜权宇走到温时熙身前,霸道抬手,从温时熙手上直接抢走玩具熊,甩手扔到一旁的床上。 温时熙眼里的笑意消不下去,只重叠出一点诧异,不知道姜权宇干嘛突然要把他的熊扔走。 继而,姜权宇欺身向前,双手捧起温时熙的脸,朝自己凑来。 靠近间,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双眼,那道弯弯的眼睛里,含着动人的浅笑,像浅滩上明亮干净的清透水纹。 宽大身影把那道水纹抵在露台门上,朝着水纹下柔软的双唇轻轻吻去。 浅吻间,姜权宇亲过那两片嘲笑他的薄唇,一点点缓慢轻蹭,唇纹互相碾磨。 姜权宇沉声道。 “温时熙,不许笑话我。” 温时熙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问道:“为什么要拉小提琴啊,姜权宇?” 姜权宇想了想,也说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只是觉得,我总要做点什么,不然就不能呼吸了。” 温时熙:“那现在这样,你就能呼吸了吗?” 一时间,两人离得这样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吐着对方呼出的灼热气息。 可氧气往复来回,被一次次消耗,也是会窒息的。 姜权宇微微垂目,看着温时熙随着眨眼晃动的眼睫。 “你呢?”姜权宇只问。 一时间,上位者口吻认真,就像是在说,其实姜权宇能不能呼吸,并不重要,而温时熙能不能呼吸,才是最重要的事。 必须相爱到没法喘气,才能算□□。 可姜权宇不想,让温时熙喘不过气。 声音飘散间,温时熙轻轻抿唇,望着姜权宇的眼睛,静静想了片刻。 姜权宇的眼眸里,像沉浸着由无数星辰组成的广袤宇宙。 片刻后,温时熙终于开口。 他问道:“难听得要死了,是有多难听?” 姜权宇双眼轻眯,看着温时熙亮晶晶的眼睛。 第93章 姜权宇:“刚刚说过了,不许笑话我。” 温时熙:“什么时候拉给我听听?回家后吗?” 明言的挑衅,但短暂的暂停过后,换来意料之中的不悦。 而姜权宇的不悦,温时熙太熟悉了。 每当姜权宇发觉搞不定他时,充满爱.欲的动作就会愈发粗暴。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无法抑制的征服,又是犹疑的确认,与试探的讨好。 姜权宇只能一遍遍确认,现在的温时熙不会拒绝他的身体。 再用那些快感,讨好他面前的omega。 可当温时熙察觉到姜权宇的呼吸带上一点喑哑,滚烫指尖探入衣摆的那一刻,温时熙陡然察觉到一点危险。 身为omega,温时熙根本受不了这样的肆意玩弄。 他的身体渐渐发热,下意识汲取起空气中淡淡飘散的信息素。 很快,姜权宇察觉到温时熙的声音忽而动听,微微诧异。 下一秒,温时熙被人抱起,一同来到软床上。 姜权宇把温时熙环在身前,从身后轻轻咬住温时熙的耳廓,omega发热的身体,所有敏感的地方,被环在衣内的手掌接连触碰。 一时间,温时熙被人完全掌控,像身后人手里的一把提琴。 他被操控着发出各种声音,每一次按压,都像将琴弦恰到好处地按在合适的位置,另一手操控琴弓配合,演奏出曼妙婉转的长音。 恍惚间,温时熙刚想叫停,睁眼时,突然与刚刚被扔到床上的玩具熊对视。 身后的姜权宇见到温时熙微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很快,男人的声音含着一点笑意,缓缓传来。 “时熙,怎么能对着小熊兴奋啊?” 温时熙呼吸一重,刚要挣扎,身体被别人捏在手中,只能发出一道哑音。 “姜权宇……”温时熙咬牙轻唤,却根本挣开不开身后人的怀抱,只能任凭姜权宇的手在身上游走,软声要求道:“把我的熊拿走……” 日光渐渐昏暗,姜权宇含着温时熙的耳廓,水声交缠中,幽暗嗓音直直沉入耳中。 “不行。”姜权宇道:“就看着它吧,不是特意回来取的吗?” 不讲道理的拒绝间,姜权宇把温时熙牢牢抱在怀中。 姜权宇的掌心一片炽热,不多时,日光变幻,沉入海面深处。 漫长的时间里,温时熙偶尔睁眼,都会看到面前不远处的玩具熊。 直到脑海中烟花四起,他终于发出一道再也无法压抑的闷哼。 脱力的喘息,带着窒息过后的喑哑,回荡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 双眼闭合间,温时熙窝在姜权宇的怀里,感觉思绪一点一点抽离,想要直接睡过去。 安静的房间,一时只剩心跳晃动不休。 姜权宇抱着温时熙喘动的身体,感受着温时熙的每一个呼吸,视线缓缓看向两人身前不远处的玩具熊。 一道水痕黏在绒毛上,泛着亮亮的水光。 喘息渐熄间,姜权宇的声音一片干渴。 “时熙,你看……” 哥哥的嗓音带着一点教导意味,一字一顿道。 “你把小熊都弄脏了。” 第80章 灯火 释放过后的疲惫盘踞在整个大脑中, 温时熙闻言,低声反驳道。 “是你弄脏的。” 情事过后的嗓音格外柔哑,听起来酥酥麻麻的。 姜权宇没争论, 只把怀里困倦的身体放到床上, 让温时熙躺好。 “睡一会吧。”姜权宇俯身,在温时熙的额角上轻轻亲了一下,亲吻带着喜爱:“醒了带你去吃晚饭。” 温时熙顿了顿, 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片刻后, 他重新闭上。 “嗯。” 昏暗的房间里,姜权宇起身, 走出房间。 温时熙听着那道脚步声走到客厅,躺在一片柔软中,安静地沉思了一会。 之前发情时,姜权宇也是这样,只不断摆弄他的身体, 用手或嘴巴帮他发泄。 就算他那时被信息素控制, 哭闹着要哥哥进来, 姜权宇也没有做。 理论上来讲, alpha能忍到这种程度吗? 房内一时安静, 而后飘来乱七八糟的练习声, 有小提琴和长笛,声音隔着墙体, 又混在一起。 噪音变得模棱两可,却好像更催眠了。 温时熙只想了片刻, 很快进入浅眠。 几天以来,盘踞的体内的焦躁与乏味,在看歌剧时一点点缓解, 最后在欲望的释放中,被纯粹的愉悦彻底抹去。 十几分钟后,姜权宇重新走回房间。 男人安静坐到床边,低头看了看温时熙的睡颜。 整个房间中都是温时熙的味道,清凉混进浓郁的海洋香水,填补进渴望的身体。 晚些时候,温时熙从睡梦中苏醒。 温时熙只睡了一小会,睁开眼时,看见姜权宇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里,开着一盏小台灯,正在随手翻看桌上的软皮书。 一间隐匿在老旧小区里的小房子,在乱糟糟的乐器声中,围出一小片温暖的灯火。 仿佛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既舒适又安心。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气质雍容,与这样狭窄的公寓格外不搭,却安静地守在房内,静候着那道休憩的人影。 温时熙没出声,只躺在床上,这样平静地看了一会。 他知道,等下起来后,他收拾好东西,会和姜权宇一起去吃饭,然后一起回家。 属于未来的时间一时清晰起来,从原本迷茫的未知,变成可以预测的已知。 这时,坐在床边的男人抬头,看向温时熙微睁的眼睛。 姜权宇放下书,声音格外低缓。 “这么快就醒了?” 温时熙不想再睡了:“嗯。” 他已经没事了,得起来,去他的未来了。 灯光中,温时熙起床收拾好要带走的衣服,又把小熊上的……擦干净,和姜权宇一起出门。 温时熙很喜欢这间小公寓,在彻底贫穷前,也许会一直持续缴房租,偶尔回来坐一会。 去餐厅的路上,温时熙坐在副驾驶,突然接到梁敏老师的电话。 安静的车内,温时熙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在耳边。 简单的开场白后,梁敏老师口吻犹疑,问道:“时熙,你和乐团里的宋南星,是吵架了吗?” 温时熙举着手机,露出一点不解,答道:“唔,算不上吵架吧。” 他只是拒绝了宋南星的表白,也没打算离开交响乐团。 只不过是最近恰好没有钢琴协奏曲的表演,所以不需要去排练而已。 温时熙问:“怎么了吗?” 梁敏老师徐徐道:“是这样的,明天晚上有场表演,宋南星需要一个钢琴搭档,主办方要求的曲目很难,同期的学生都没法驾驭。我原本让宋南星直接联系你,可他支支吾吾不说话,我就想,干脆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梁敏老师说着,口吻带上一点担忧:“宋南星是交响乐团创办人的外孙,性格可能乖戾些,是他哪里惹到你了吗?” 作为介绍人,梁敏不想让温时熙在乐团里受委屈。 温时熙闻言,微微顿了顿。 宋南星是乐团创办人外孙的事,他可是第一次听说。 很快,温时熙转头,看了看身边开车的姜权宇。 温时熙侧着头,对手机那头的梁敏老师道:“我们没吵架,是什么表演?” 一旁的姜权宇闻声,听到温时熙提起表演,朝温时熙看了看。 梁敏老师:“二重奏,你不是从原来的房子搬出来了吗,我想你也许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 “嗯。”温时熙想了想,对老师道:“既然这样,老师别担心了,我给宋南星打电话。” 随着温时熙的话,姜权宇微微皱眉,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稍稍一顿。 不多时,温时熙挂断电话。 安静的车内,温时熙的口吻漫不经心,对身边人道:“我明天晚上可能要去工作。” 姜权宇嗓音平稳:“我可以说不行吗?” 温时熙看着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宋南星的名字:“我好像没问哥哥行不行。” 姜权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 “在哪表演?” 温时熙:“我问问。” 说着,温时熙拨出电话。 姜权宇不说话,只朝窗外看了看,眼底露出一点暗色来。 不多时,通话接通。 温时熙没开口,等了片刻,直到对面人开口。 宋南星声音微低:“学长。” 温时熙视线微垂,直白问道:“明天的表演,除了我,还能找到其他人吗?” 宋南星:“……梁敏老师给你打电话了?” 温时熙靠在头枕上:“嗯。” 宋南星:“我还在找。” 明天就要演出了,换而言之,就是找不到。 温时熙的口吻不咸不淡,问道:“知道找不到人,为什么要答应那么难的曲目?” 第94章 宋南星一片沉默。 温时熙:“是故意的吗?” 宋南星:“学长,我……” 宋南星欲言又止,通话顿时充满局促。 温时熙呼出一口气:“你把曲目和地址发给我吧,我需要提前多久到场?” 不多时,通话挂断,温时熙把手机放回兜里。 昏暗的车内重归安静,气氛一时微妙。 姜权宇的脸看不出情绪,只在停顿过后,问道。 “我的时熙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好心了?” 第81章 清晨 姜权宇的发问格外鲜明, 温时熙看着车窗外,沉默了片刻。 很快,温时熙答非所问道。 “你不是不愿意标记我吗?” 一时间, 姜权宇双唇轻抿, 心跳声在轿车行驶的低沉轰鸣中放大。 心乱得不由自主,像一道自欺欺人的噪音。 温时熙这话说得轻巧,就像他一贯的作风。 他会接受任何人, 其中也包括姜权宇。 ……可姜权宇不想这样。 姜权宇:“我说过了, 说你再也不会接受其他人的标记,我就给你。” 温时熙淡淡道:“别说的好像我很想要哥哥的标记。” 就像高桥洁说的那样, “家人”已经是两人之间最便利的关系了。 不再继续添加其他称谓,好像才是对的。 不管他曾经对姜权宇做过什么朦胧的梦,也不管两人之间充满多么旖旎的纠缠,好像也不能再往下走了。 静谧的月光照在干涸沙漠,城堡中的王子, 不会渴求不属于他的国家与尊荣。 汽车在姜权宇的沉默中飞驰, 朝着前方疾行。 整场晚餐, 温时熙都没怎么再说话。 一直到回到家, 温时熙迈步上楼, 钻进自己的房间。 他在浴室中冲掉一身的粘意, 而后披着浴袍来到房间,坐在落地窗前的长绒地毯上。 落地灯照耀下, 温时熙一边看宋南星发来的二重奏组谱,手上无意识动来动去, 揪长绒地毯上的绒毛。 不多时,地毯秃了一块。 由月光编织的寂静夜晚,海浪像爱人的臂弯, 无数次拥抱海岸上的礁石。 入夜前,安静中,房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片刻后停在房间门外。 温时熙闻声,微微转头,看向房门方向。 一片安静中,呼吸变得和月光一样轻柔。 可房门一言不发,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越来越远。 温时熙微微敛目,看向脚边的地毯。 饱受摧残的地毯凹凸不平,被揪得坑坑洼洼。 温时熙有点烦,放下手上的谱子。 深夜时间,温时熙在莫名的烦闷中睡去。 直到日出东方,清晨的曦光中,温时熙在一道轻痒中苏醒。 一道来自耳后的呼吸,仿佛还沉睡在浅眠中,均匀而平稳地轻扫着敏感的耳廓。 温时熙皱着眉睁开眼,一边抬手摸动耳朵,一边转身,看向身后的身影。 姜权宇的脸近在咫尺,干涸的嘴唇微张着,穿着居家服躺在被子外,将温时熙连人带被子,一起揽在怀中。 辗转半夜的身影,在重新陷入焦虑的窒息前,于无法入梦的尽头,不请自来。 温时熙的动作,吵醒身边人影。 姜权宇缓缓睁开眼,看向温时熙疑惑的眼底。 继而,姜权宇前探,贴上温时熙的侧脸。 “时熙。”姜权宇重新闭起眼,轻轻念道:“温时熙。” 嗓音温柔沙哑,分不清是梦中混乱的呓语,还是入骨的轻喃。 温时熙在被子里愣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好似任何的言语,都会搅碎那双手臂所拥抱的梦。 温时熙很清楚,其实光是渴求着某人,也是一种痛苦。 清冷的晨光,在太阳浮出海面前,将一切关在昏暗里。 而后的日出,照耀着水花透亮的海岸。 温时熙再次苏醒时,身边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从大床上坐起,看了看安静的房间。 除了遗留下的信息素,一切就像姜权宇从没有来过。 温时熙坐了片刻,起床洗漱,继而走出房门。 一层餐厅里,佣人准备好早餐,站在柜台不远处,一边看候温时熙吃饭,一边传话道。 “姜总说,既然您今晚有演出,他也不回来吃晚饭了。” 温时熙咽下口中的煎蛋:“哦。” “需要为两位准备夜宵吗?”佣人亲切道:“您去演出的话,需要准备便当吗?” 温时熙:“不用了。” 吃饭这么麻烦的事,要不是不吃饭会死,温时熙一顿也不想吃。 吃过早饭,温时熙换上衣服出门。 今天要表演的晚宴,是海港新起互联网大亨,家中小儿子的订婚宴。 晚宴厅一早包下,他可以在上午直接到达酒店,和宋南星一起排练。 宋南星选取的二重奏的确很难,温时熙也没有把握可以直接视奏到完美水准。 宴会厅后台的准备室里,宋南星已经等在里面。 温时熙走进准备室,与宋南星迎面对视。 继而,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问道:“我们直接去宴会厅排练吗?” 宋南星见状,露出一点复杂神情。 宋南星本以为,温时熙一定不会帮他的。 宋南星开口:“学长,谢谢你能来。” 温时熙呼出一口气,淡淡道:“我又不是为了你。” 难道梁敏老师一把年纪,还要为了一场二重奏操心吗? 愿意把温时熙当孩子疼爱的人不多,勉勉强强都算上,梁敏老师对他来说,是最像母亲的人。 宋南星解释道:“其实今天本来不该是我来表演的,主办方联系了唐叙和唐叙的小提琴搭档,但不知道为什么,唐叙突然拒绝了演出,主办方是我父亲的朋友,就找到了乐团来帮忙。” 温时熙不解:“唐叙为什么要突然拒绝?” “好像是身体原因。”宋南星道:“他让经纪人取消了近两个月的所有演出,对外都说是身体原因。” 温时熙露出一点不解,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随即,温时熙道:“去排练吧。” 他放下外套,转身朝门外走去,这时,他身后的宋南星突然唤道:“学长,等一下。” 温时熙回头,看向宋南星欲言又止的脸。 “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温时熙想了想,明白道:“如果是你隐瞒身份接近我的事,我完全不在意,你不用再耿耿于怀,也不用再过多解释了。” 宋南星闻言,露出一点不明所以的低落。 不过很快,宋南星轻轻做了个深呼吸,神情变得十分专注,开口道。 “虽然你不在意,但有些事,我还是想和你说清楚。” 温时熙露出不解,问道:“什么事?” 宋南星:“我是骗了你很多事,可那间出租屋,不是我租来骗你的。” 与许多世家一样,即使只是经营交响乐团这样的普通中产家庭,也一样充满许多不能被外人知晓的辛密。 “那是我母亲留下的房子。”宋南星道:“那的确是我的家,学长也是我唯一带回家过的人。” 第82章 二重奏 宋南星说着, 微微垂头。 “我就是在那里长大了,母亲死后,我花了很多时间, 才能名正言顺回到宋家。” 温时熙微微皱眉:“你是, 私生子?” “嗯。”宋南星道:“被有钱人接纳是件很难的事,学长应该比我更明白吧,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那时听从家里的安排, 处心积虑欺骗了你。可我不会再那样做了……我真的很喜欢学长。” 宋南星抬头,看着温时熙的脸:“能再给我个机会, 和我相处看看吗?” 温时熙微微停顿,想了片刻。 继而,温时熙不解问道:“我好像从来也没说过,不想和你继续相处啊?” 温时熙是真的不在意。 怎么相比起来,骗人的人好像更难释怀。 宋南星闻言, 拘谨的眼睛终于亮起一点点。 很快, 温时熙双手抱臂, 嗓音散漫, 好奇问道:“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在你家人的眼里,我值多少钱?” 宋南星听见温时熙问这个, 再次露出一点尴尬。 很快,宋南星坦白道:“嗯……两个亿。” 温时熙:“……” 温时熙沉默了片刻, 揶揄道:“你还真敢啊。” 因为坦白,宋南星身上拘谨尽数散去,表情露出一点原本的生动, 与一直潜藏的狡黠。 年轻人口吻微凉,像是嘲讽一般道:“不过不管是多少,都不过是泡影罢了。” 温时熙看着宋南星,从宋南星的脸上看出一点韬晦。 “走吧。”温时熙道:“排练。” 第95章 温时熙说着,重新转身朝门外走去。 这一次,宋南星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开玩笑道:“所以之前说的标记,下一次,学长会给我打电话吗?” 温时熙按照以往的经验,随口道:“如果我想起你的话,会联系你的。” 两人说着,来到走廊上,朝晚宴厅方向走去。 宋南星:“如果我每天给学长发消息的话,学长想忘记也很难吧?” 温时熙:“很难说。” 两人随口说着,没注意到身后拐角处,一道纤细人影格外晦暗,正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 订婚晚宴在入夜时分开始,随着即将开场,温时熙换上表演用的晚礼服。 纯白礼服贴合在他的身体上,头发再次被发胶固定在耳后,只在一侧留了一簇格外恰到好处的碎发。 说起来,其实温时熙很适合这样的造型,小巧五官完整露出,浅色的柔软双唇轻抿着,杏眼含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认真。 不多时,温时熙与宋南星一同从准备室走出,来到晚宴厅。 随着晚宴开场,整个流程格外顺利,两人的演奏也完美无瑕。 之后的跳舞时间,两人再次合作了一支圆舞曲,整个晚宴沉浸在订婚的美好中,气氛融洽又浪漫。 直到一曲终了,之后的配乐由音响接管,两人的工作顺利完成。 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的搭档。 宋南星的额头微微出汗,看见温时熙看自己,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恰到好处的配合,尽数落在在场人的眼中。 宴会厅另一侧的人群里,陈家乐站在姜权宇身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你听到了吗?”陈家乐凑在姜权宇身边,嘀嘀咕咕问:“叶家和方家的两个蠢货都在跟身边人打听,那个弹钢琴的omega是什么来历。说真的,温时熙这样在外面招蜂引蝶,你一点也管不了吗?他好像都没看见你,我们要不要往那边凑凑?” 姜权宇斜眼,晲了一眼喋喋不休的陈家乐。 陈家乐实话实说:“哪个omega像他一样,过得比beta还自由?” 和alpha一起演出、眉来眼去,当年的姜言和温尔昀也就到这种程度了。 姜权宇:“闭嘴。” 陈家乐从善如流:“好的。” 很快,陈家乐又道:“不过凌霄真有一手啊,还能攀上李家的omega小少爷,竟然又活过来了。” 上次凌霄连同姜敛,算计过温时熙后,整个凌家陷入税务丑闻。 本以为很快就要破产解散,却以外爆出联姻的消息,硬生生力挽狂澜。 姜权宇不置可否,只淡淡看向舞池正中。 然而,他却一时发现,舞台上好像已经没有了凌霄的踪迹。 同一时间,宋南星与温时熙在回准备室的路上被主办方拦住。 宋南星身为乐团的继承人,没办法脱身,只怕要客套上好一会。 温时熙见状,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独自回到准备室内。 偌大的准备室里,温时熙刚刚脱下晚礼服外套,突然听见门声,本以为是宋南星回来了,却不料,很快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会来我的订婚宴演奏。” 温时熙闻声,皱眉转身,看向来人。 凌霄穿着一身合身的浅色西服,经过修饰,看起来格外英俊。阴鸷的眼睛盯在面前的omega身上,充斥着妄图沾染的靡色。 温时熙不解:“你都订婚了,还要来惹我吗?” 凌霄笑道:“只是普通的商业联姻而已,那个omega,怎么能和你在我心里的地位相比。” 温时熙一阵恶寒,坦白道:“凌霄,你真的很令人恶心。” 凌霄不疾不徐道:“我听说了,姜家已经和你划清界限了,现在只有姜权宇一个人还认你当弟弟,可他和姜老爷子的关系跌破冰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我知道我家的税务丑闻,是他透露给媒体的,我现在没办法找他算账,可他还能风光多久?护着你多久?” 温时熙露出一点轻蔑,认真道:“以你的能力,还是不要妄图计算我哥哥了。” 凌霄被讥讽,不怒反笑:“可如果我要在这里对你做什么,你哥哥赶不来吧?” 温时熙皱眉:“今天的晚宴,可是你的订婚宴。” 凌霄身为主角,真的要在今天,跟他开这种玩笑吗? 凌霄:“就因为是今天,所以更没有人会相信,是我强迫你的,对吗?” 一个是被世家抛弃的养子omega,一个是重新处于上升期、还刚刚订婚的alpha,大家会相信是谁爬了谁的床呢? 就在这时,凌霄身后的房门再次传来轻响。 两人露出一点意外,看向房门。 房门缓缓打开,一道消瘦人影站在门外。 来人像是忍无可忍,很快摘下遮挡面部的墨镜与口罩。 一时间,温时熙看着来人,露出一点意外。 突然现身的唐叙看向门边的凌霄,眉头紧紧蹙着。 片刻后,唐叙道:“凌先生,我会去告诉李绫,你刚刚在这里都说了什么。” 凌霄愣在原地,眼里露出慌乱。 他的婚约对象李绫在华盛顿留学时,和唐叙是很好的朋友。 凌霄看向唐叙,扬声道:“喂喂,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这样吧?” 温时熙见状,温声道:“我可没觉得,你刚刚在和我开玩笑。” “你!”凌霄气急,一脸狰狞看向温时熙。 唐叙站在门边,面色的确如宋南星所说,带着一点病容,双唇有些苍白。 唐叙抬头,看向凌霄:“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李绫的。” 凌霄露出一点急色,再度转头,拉住唐叙的胳膊:“唐叙,我们聊一聊。” 唐叙见状,朝身后躲了躲。 “你说什么也没用。”唐叙道:“这是为工作人员预留的准备室,能请你马上离开这里吗?” 凌霄见状,眉头紧锁在一起。他看看唐叙,又回头,看了看房内的温时熙。 这些omega抱团在一起,真是烦都烦死了。 凌霄不死心:“唐叙,你开个价吧。” “我不需要你的钱。”唐叙道:“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要直接喊保安了。现在有我在,有人可以作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霄不可置信地看向唐叙,轻轻咬了咬牙。 他看出唐叙完全不为所动,马上道:“好好,我走,我走就是了!” 凌霄说着,回头留给温时熙一个意味深长的怒视。 继而,凌霄大手一挥,径直摔门而去。 巨大的摔门声响彻房间,蔓延出袅袅回音。 待回音消褪,温时熙目光平稳,看向唐叙。 温时熙有些不解,唐叙明明已经拒绝了演奏,却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准备室。 温时熙知道,刚刚就算没有唐叙帮忙,凌霄也不会真的敢对他做什么。 可温时熙还是道:“多谢。” 安静中,唐叙摇摇头。 继而,唐叙看向温时熙:“你没事吧?” 温时熙:“当然没事。” 唐叙想了片刻,回想起刚刚进门时,温时熙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莫名微微一笑:“不用谢,好像我不来也没有关系。说起来,你对所有事都能游刃有余,还真是厉害。” 温时熙不知道唐叙怎么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疑惑地随口应道:“也没有,还是多谢你。” 唐叙腼腆一笑:“既然凌霄已经走了,我……能和你聊聊吗?” 安静的准备室内,却好像比刚刚更多了一丝微妙的沉重。 温时熙:“和我聊聊?” “嗯。”唐叙口吻轻柔,说出的话却格外有力。 “我想和你聊聊,有关姜权宇。”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顾助理给姜权宇发消息,确认有人看到凌霄往后台方向去了。 姜权宇眉头紧锁,迈动脚步,往准备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准备室中,温时熙眉心微动,问道。 “你要和我聊,姜权宇?” 唐叙:“你不是他的弟弟吗?” 温时熙的目光,一点点变得锐利,他看着唐叙,问道:“嗯,所以你想和我聊有关姜权宇的什么?” 唐叙露出一点犹豫,神情变得有些难过,又异常坚韧:“我听见你和宋南星在走廊上说的话了,你答应了宋南星下个月的标记。我知道你在游轮上帮过我,我本不该这么做的,可是很抱歉,我和很多人了解了有关你的事……我想问问你,你和权宇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时熙听着唐叙的话,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握起。 他漠然回答:“就是你了解的兄弟关系。” 唐叙轻轻咬牙:“可权宇哥对你,好像不是这样的。” 第96章 看向替身的眼神,唐叙可以分辨得出。 在华盛顿的那些年,姜权宇的视线曾经无数次落在他的身上。 可就算姜权宇再失神,那双寒凉的眼里,也始终没有映出过属于他的影子。 唐叙一度不懂,姜权宇到底在透过自己、透过那许许多多的钢琴家,望向哪一道不能相见的人影呢? 说到底,他也许连替身都算不上。 他与所有人,对姜权宇来说,都不过是一道毫无意义的缩影。 唐叙的眼中充斥落寞,静默开口:“我知道这样问,也许很唐突。” “可,温先生……你爱姜权宇吗?” 第83章 缝隙 莫名的发问中, 温时熙看着唐叙的脸,眉心用力拧起。 整个房间沉默着,唐叙目光灼灼, 静候着温时熙的回复。 片刻后, 温时熙平静开口:“我想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唐叙微微低头:“我好像是没有个资格,问你这个问题, 可我想说……” 唐叙说着, 轻轻咬唇。 举办沙龙音乐会那晚,唐叙见过姜权宇最黯淡的背影。 唐叙终于知道姜权宇的目光始终注视在谁的身上, 痛爱的又是谁。 如果温时熙回望姜权宇的那道眼神,唐叙什么也不会做。 可温时熙没有。 温时熙不会爱惜那份,他连触碰都不曾触碰过的感情。 唐叙呼出一口气,认真道:“既然你不爱姜权宇……就从他身边离开,把他让给我吧。” 门外飘来听不清楚的喊叫声, 隔着厚厚门板, 只剩一片模糊的异响。 温时熙微微敛目, 继而淡淡问道:“让给你?” 唐叙轻诉道:“你从小有权宇哥在身边, 一定不能理解, 一个人孤独长大的感觉。我知道, 虽然权宇哥是因为父亲的嘱托才会对我多加照顾,可我, 真的……不能没有他……” 一道无助,渐渐萦绕在唐叙的身上。 唐叙也不想这样的。 可如果他握不住的人, 和他一样不幸,他能不能有一点可能,再去试一试。 没有温时熙的话,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的某一个音符、某一道琴音,也可以打动那道深邃的目光。 唐叙的手因为倾诉,微微颤抖着。 对望的另一头,温时熙看着那道晃动的身体,神情却渐渐淡漠。 温时熙忽而发觉,姜权宇这个人的优秀和稳重,好像天生就能在任何时候,让身边的人拥有心安的力量。 屋内的潮湿,在窗外冷空气的作用下,结出大片的白霜,将世界模糊。 平静中,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 温时熙沉静问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可以没有他?” 唐叙闻言,轻轻愣住。 温时熙说着,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桌边。 他身上的礼服衬衫随着腰肢轻动,勾勒出优雅的身躯,细闪的面料叠成一片片风琴褶,称得青年格外清冷。 “我的确不爱姜权宇。”温时熙的嗓音不含一丝情绪,双唇缓动,认真道:“但这和他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一点也不冲突。” 温时熙不管姜权宇在华盛顿是怎么照顾唐叙的,但姜权宇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哥哥。 温时熙双手抱臂,环在胸前:“你如果喜欢他,可以按你的方式去追求你的幸福,我不会妨碍你的。” 一时间,唐叙听着温时熙冷漠的话,布满病容的脸微微绷起。 唐叙不懂:“为什么?你既然不爱他,为什么不肯把位子让出来?” 温时熙:“如果你找我就是想说这些,我的答案就是这样。” 温时熙一早就知道,唐叙看姜权宇的目光,和从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倾慕、钦羡,心向往之,闪着堪比星辉的炫光。 可那又怎么样,会爱上哥哥的人那么多,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已经让步了,如果不是哥哥的话,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和唐叙聊。 唐叙看着温时熙疏离的脸,神情渐渐染上焦躁:“你明明不是这种人啊,为什么要——” 这时,一道门响,打断唐叙的话。 准备室的房门打开,再度迎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姜权宇站在门口,屋内的灯光照在那张冷峻的脸上,表情却仍是一片晦暗。 姜权宇开口道:“唐叙,可以了。” 姜权宇对唐叙说着话,目光却始终凝望在房内的温时熙身上。 男人的眼里一片迷茫,像海上骤起的海雾,遮挡住一切阳光,只剩翻涌的黑水,静静沉在雾中。 温时熙回望那道目光,露出一点意外,在无形的压迫中,渐渐直起身子。 片刻的僵持后,姜权宇渐渐敛起暗色。 沉稳嗓音响起,问向温时熙:“凌霄刚刚来过?” 温时熙沉默片刻,答道:“嗯。” 姜权宇微微皱眉,将温时熙上下看过。 继而,他见温时熙从上到下没有任何异样,才终于渐渐放心。 凌家不管和谁联姻,都不可能撑到明年,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只有外面那些蠢货看不出来。 这样的困兽挣扎,姜权宇本来没想再插手,可没想到凌霄竟然这样阴魂不散。 不过好在,不管怎么样,温时熙没有出事。 很快,姜权宇转身,看向唐叙。 男人的双眼布满不悦与沉静,薄唇开合,对唐叙郑重道:“之前发出公告,我以为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看懂我的意思,可也许,我需要再澄清一下——” 姜权宇望着唐叙混乱的双眼,全身的睥睨之感到达顶峰,像一道任谁也不能触碰的存在。 但同一时间,就是这样一个人,话中却含着缱绻的卑微,低到最深暗的峡谷裂缝中。 “温时熙不能离开我身边。” 姜权宇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温时熙。 目光缓缓流动,低沉道:“因为,离不开对方的那个人,是我。” 一时间,随着话音散开,房内悄无声息。 唐叙的呼吸一点点停下,继而,散在大梦初醒的转瞬间。 安静的空气写满不甘,像遗憾,像错失,像爱而不得。 姜权宇已经把话说得格外清楚,没有为别人、甚至为他自己,留下任何一丝余地。 原来姜权宇是这么的……喜欢着那道,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身影。 原来自甘做替身,也是一种自大。 唐叙在原地站了片刻,一点点低头,又无奈地抬起。 “嗯。”唐叙道:“打扰两位了。” 唐叙转头,看了看温时熙:“我还要去找李绫,说刚刚有关凌霄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在一个无法挤入的地方,离开是最狼狈、也最体面的唯一选择。 温时熙顿了顿,答道:“好。” 唐叙迈步,朝房门走去。 直到唐叙的身影消失,房门关闭得悄无声息,只剩两道交错的呼吸。 来自姜权宇身上的晦暗,一点点散在房中。 两人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看清对方的脸,又仿佛无法看懂对方的眼睛。 温时熙在没来由的僵硬中,停顿良久,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 姜权宇:“我在受邀的来客名单中。” 温时熙嗓音迟缓:“那你在门外……听了多久?” 姜权宇双唇微抿,抿出一条生硬的缝隙。 继而,姜权宇答道。 “从那句,‘我的确不爱姜权宇’。” 温时熙闻言,双手微握。 时间被拉扯成格外漫长,灯光明亮的准备室,一时令人不安起来。 短暂的安静后,姜权宇微微垂目,阖了阖眼。 继而,男人迈步,朝温时熙走来。 很快,脚步停在温时熙身前,带着一点仍想靠近,却已经无法再继续靠近的酸涩。 姜权宇微微俯身,沉稳道:“你都忙完了?” 温时熙冷淡地“嗯”了一声。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发旋,问道:“那我们回家吗?” 温时熙抬头:“你不生气?” 姜权宇一脸平静:“我要生什么气?” 温时熙欲言又止,心经过反复疑问,生出一点无措。 沉在骨子里的漠然,让温时熙突然很想退到远处。 他希望一切事都变得和自己没有关联,这样他就不用生出这么多烦恼,也不用再因为姜权宇,体会那么多令人不快的心情。 温时熙嗓音微冷,莫名道:“唐叙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姜权宇一时疑惑,没懂温时熙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温时熙的声音不含一丝波澜,继续道:“唐叙这么温柔的人,像阳光一样,很适合哥哥。你们生活在一起,一定不会吵架的。” 姜权宇皱眉。 温时熙的表情说不上认真,但格外沉静,说道:“姜权宇,你去找唐叙吧。” 第97章 他不想再经历这样莫名其妙的经历了,唐叙如果愿意,让他好好去爱姜权宇吧。 姜权宇的眉心死死拧在一起,看着温时熙冷淡的脸。 片刻后,姜权宇问:“温时熙,你这是气话,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温时熙道:“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好好替哥哥着想过,才会这样说的。” 他没法给姜权宇的,唐叙如果可以,正好可以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此时的宴会厅里,陈家乐正在和打听温时熙的alpha们解释,刚刚那个弹琴的漂亮omega,是姜权宇的弟弟,姜权宇会亲自替他选合适的结婚对象,大家不要再问了。 众人闻言,纷纷感叹。 温时熙的领养关系已经结束了,姜权宇却还这样对他。 “这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还真是深厚啊。” 而几墙之隔的准备室里。 深吻化作深渊,吞噬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本就勉强维系的呼吸被一再夺走,被逼入困境的意识分崩离析。 尖齿无意识咬破温时熙的下唇,舌尖在侵占时,舔过那道殷红的血痕。 纠缠不休的水声弥漫在房内,直到分离,牵连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温时熙。”姜权宇的声音沙哑至极,放任着冷静的崩塌,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阴暗道:“我在你心里算什么?小朋友之间可以随便让来让去的玩具吗?” 温时熙大口呼吸着,感受着唇边的细痛。 姜权宇会咬他身体上的任何地方,只唯独不肯标记他。 温时熙轻轻咬牙,质问道:“我说我不爱你!你没听到吗——” 姜权宇单手捏着温时熙的脸,眼里一片雾霭。 静谧的海洋深处,海雾悄无声息,将无人之地隔离在世界之外。 姜权宇低沉答道:“我听到了。”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比温时熙的爱,更难得到的东西。 比起像唐叙一样温暖的阳光,温时熙是只会淋湿他的大雨。 像沉浸在乌云密布的海面,无论是沉在海中的身体,还是露在海面外的脸,都是寒凉的冷水。 可就算永远沉浸在寒凉的雨中,姜权宇也愿意。 姜权宇轻捧着温时熙的脸,声音带着隐忍:“你实在生气的话,可以换任何方式来气我。” 只是,别这样推开他。 第84章 疤痕 温时熙:“我没有生气。” 姜权宇:“嗯, 你没有生气,你只是又不想要我了。” 姜权宇说着,眼底一片寒凉, 浅笑显得寂寞极了, 再度开口替温时熙说道:“说错了,你没想要过。” 温时熙眉头紧锁,刚要开口。 突然却被姜权宇托着后腰, 用力抱在怀里。 “温时熙。”姜权宇的双唇停在温时熙温软的耳边:“你别解释。” 姜权宇不想再听温时熙的话,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姜权宇:“回家。” 拥抱外的高大身体,比梦境还要易碎。 温时熙的手几经抬起, 最后轻轻拉住姜权宇的衣角。 他呼吸着哥哥身上的味道,眉头紧锁地闭起眼。 太奇怪了。 心跳得不由自主,在可以承受的边缘不断回响。 无论是相依的时光,还是这样争论不休的瞬间,姜权宇都带着不可拒绝的气势, 让他变得越来越奇怪。 返程的路上, 海港再次飘雪。 雪花飘洋在漆黑的长街, 与昏暗融为一体, 变成一片昏暗的噪点, 只有途径路灯时, 才映出片刻雪白的残影。 沉闷的车内,司机坐在前方, 驾驶得非常小心。 温时熙与姜权宇分坐在后排两侧,中间隔着很远。 但温时熙不想再耗费什么精力, 去思考有关姜权宇的事了。 三天后,他就要飞到维也纳参加比赛,他还有许许多多没有看完的比赛视频和资料。 像今天这样的工作, 之后也许还会有,他也想再试着与各种各样的乐器配合,都需要提前准备。 还有他写的谱子,许多细节也没有定好,都需要再想一想。 温时熙好像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渴求过工作。 他需要任何能让他不再变得奇怪的事情,所以做什么都好。 回到家后,温时熙一句话也没说,径直钻进房间。 他洗掉发蜡和一身的寒冷,早早钻进被子。 平板电脑播放着前年总决赛选手的演奏视频,手边放着新买的五线谱本。 平板电脑里的音乐声十分微小,可熟悉的脚步声没有再来。 温时熙靠在床头,在一时分心中,粗略地想了想。 姜权宇说不生气,其实还是生气的吧。 所以才不会来找他,甚至都不想听他说话。 深夜时分,别墅陷入寂静。 一道微暗的身影走出房间,来到一层露台前的花厅。 经过涂涂改改的五线谱本,摆上钢琴的谱架。 很快,如水的琴声在指尖流淌而出。 声音与窗外的雪影交融,点亮一小片纷杂的海岸。 温时熙本不想在今天继续弹琴的,可他看不进视频,只能找些能更令他专心的事做。 琴声一时温柔,又灿烂而盛大,像那日乐园的晚霞。 姜权宇那栋荒凉的乐园,在不久的未来,会被建设成五光十色的温馨模样。 他好像……也不是想推开姜权宇。 他是真的觉得,唐叙更适合哥哥。 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为了哥哥而改变,所以他不爱哥哥。 但如果是唐叙,用那样温柔而坚定的陪伴,也许姜权宇的心,也能像那所乐园一样,变得可爱又温暖—— 重音沉沉落下,音符戛然截止的那一刻,厚重的瑕音散在空气中,像将安静的午夜撕开一条口子。 博兰斯勒特有的共鸣弦,将这道错音渲染的格外浓郁,像嘲笑他的失误。 悬在琴键上的手轻轻握起,钢琴面板的反光中,紧蹙的眉心,就像忽而缩起的心。 同一时间,突然停下的音符,惊扰到二层书房中一道同样没有入睡的人影。 微弱的台灯下,姜权宇坐在书桌后,听着模糊的琴声骤然停止,慢慢露出一点沉思。 雪影交织在透出微光的窗外,姜权宇起身,慢慢走到窗边。 细雪照着心事,将一切变得细细无声。 不多时,安静的花厅里,温时熙口袋中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温时熙缓缓低头,看向震动的部位。 继而,他缓缓抬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之前偶尔有联络的钢琴买家发来消息:“我已经提交钢琴订单了,再次感谢你的推荐。” 因温时熙不打算卖琴,又觉得自己三番几次打扰有些无理,所以帮这位和善的买家推荐了喜欢的钢琴系列。 一来二去,因为对方的态度一直谦逊有礼,问题也很多,温时熙和对方添加了即时聊天好友。 喜欢博兰斯勒的人很少,至少就温时熙所知,几乎所有钢琴家的固定选琴,都是世界第一钢琴品牌施坦威。 就连唐叙,也不止一次在采访中说过,他只喜欢施坦威完美的音色。 温时熙回复道:“不用谢,你认为合适就好。” 买家:“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休息,不好意思,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温时熙:“没有。” 买家:“既然这样,你也早些休息吧。” 一片安静的花厅中,温时熙微微抬眼,看向钢琴面板上的英文刻字。 温时熙想了片刻,发消息问道:“既然有这么多预算,为什么没有选择买台施坦威呢?” 买家很快回复,直率道:“我觉得博兰斯勒更好一些。” 因是二手买家,温时熙自觉将对方想象成一名需要攒钱换琴的钢琴家:“如果是施坦威的话,同样的价格,也许能买到更好的二手琴。单从应对来说,施坦威的演绎也更全面一些。” 不多时,对面人的消息稍晚一些,一连回复道。 “可我只喜欢博兰斯勒。” “我不需要施坦威。” 模糊的海岸线沉浸在玻璃外,温时熙望着手机里的消息,一时没有动作。 他莫名觉得对面人说话的方式很熟悉,不自觉地轻轻笑了一下。 原来真的还有人,能像姜权宇一样不喜欢讲道理。 渐渐地,温时熙看着手机里的文字,感觉心一点点静下。 陌生人的这句话,就像是在重复那晚姜权宇说过的话。 “我不需要家人,我只要温时熙。” 温时熙好像找到一点,姜权宇无法生气的理由。 姜权宇不要唐叙,不要任何人。 无论是什么像阳光一样的omega,还是温柔可人的伴侣,全都不需要。 五线谱翻过页面,温时熙对手机那头的买家打字回复道。 第98章 “嗯,我也很喜欢博兰斯勒。” 温时熙想了想,又问:“或许,你还不困的话,能帮我听一段旋律吗?” 对面人回复问道:“旋律?” 关于温时熙自己的谱子,他不想在未完成前,给梁敏老师或任何人听,更不想给姜权宇听。 可他想要一点反馈,想知道别人能不能从他的旋律中,听出他想表达的一切。 温时熙:“我录给你。” 手机录音功能打开,静谧的琴音再次响起。 宛如灿烂的光影,映着薄云与潮汐,与深海共鸣。 录音短短几十秒,只有一部分小节。 随着语音消息发出,二层书房中,握着手机的身影轻停在窗边。 耳机中的琴音,每一个音符,都像盛开在骨髓中的浅吟。 迎着落雪,姜权宇的双唇微微张开。 温时熙从没告诉过他,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就创造出了一首曲子。 所以姜权宇原本还以为,温时熙只是想在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前,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而已。 就像温时熙加入交响乐团、报名参加比赛,都只是他选择的一部分。 可耳边的旋律,好像远不止这么简单。 花厅里,温时熙等了良久,对面的回复才终于传来。 雪光照着钢琴前微愣的身影,世界忽而安静。 “这大概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钢琴曲。” 短短的回复,带着浓浓的眷恋。 “像我和家人一起看过的晚霞。” - 去维也纳参加比赛的最后三天,温时熙一直泡在钢琴前。 他和姜权宇的关系没有变好,只是谁也没有再提那天的事。 就像两人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被毁掉的东西,所以也不需要修复。 直到出发的前一天,温时熙的手腕因为过度练习,一度发出刺痛的悲鸣。 他忍了半夜,一早起来找辅助护腕,被姜权宇发现,险些被关在房间里。 家庭医生恰好前来复查姜权宇的腿,确认腿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很快,医生来到楼上,敲门进入温时熙的房间。 比起劳损刺痛,医生先拆掉了温时熙手腕上的纱布。 他手腕上的烧伤终于愈合,纱布被完全拆下后,剩下一道无法避免的难看伤疤。 继而,医生给温时熙按摩了使用过度的手腕,勒令他至少今天一天,千万不要再让手腕受力了。 姜权宇见状,只好推掉原本的会谈,在家看着温时熙。 医生走后,温时熙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听唱片机。 姜权宇稍晚一些,处理完所有要紧事,上楼来到温时熙的房间。 窗帘紧闭的卧室,到处一片昏暗。 温时熙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睛微微睁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权宇站在门边,看着床上那道萎靡的身影。 温时熙像株躲在阴暗和潮湿中的避光植物,就连姜权宇前来,眼皮也没抬。 姜权宇双手抱臂:“航线已经预定好了,明天顾助理会送你去机场,帮你办好所有登机手续。” 一早提前保养好的私人飞机,连涂装都重新喷过,舱内陈设既舒适又奢华。 温时熙:“……哦。” 姜权宇听出温时熙又在闹脾气,问道:“你不是也听到医生的话了吗,你的手需要休息。” “所以我正在休息。”温时熙淡淡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特意留在家里看着我,我是犯人吗?” 姜权宇歪了歪头,他和温时熙之间不咸不淡过了几天,温时熙好像更任性了。 姜权宇没找到理由,走到床边坐下。 他看了温时熙片刻,眉心忽而一动,把温时熙的手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温时熙也不抵抗,一脸漠然,任凭姜权宇拉出他刚刚拆下纱布的手臂。 残留在白皙皮肤上的丑陋疤痕,在格外昏暗的房内,仍然十分明显。 温时熙一点表情也没有,一言不发,看着天花板。 姜权宇握着温时熙的手:“所以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温时熙不说话。 虽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他应该十分庆幸才对……可烧伤造成的疤痕,真的太难看了。 温时熙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疤痕是男人的功勋章。 一片昏暗中,姜权宇见温时熙不说话,拉着温时熙的手向上抬起。 手臂上扬间,一道轻痒,触碰在疤痕上。 温时熙转头,看向自己的手。 只见姜权宇轻轻俯身,吻上那条难看的浅痕。 闭合的双眼轻轻颤抖,睫毛轻扫过空气,露出一点虔诚。 姜权宇吻过,双眼轻轻睁开,看向温时熙微睁的眸子。 “这是我救下来的手。”姜权宇口吻高高在上,声音沉稳,一点点道:“不会有人敢觉得难看,就算是温时熙自己也不许。” 第85章 航程 随着话音落下, 温时熙的眼睛浸在昏暗里,轻轻眨了眨。 片刻后,温时熙道。 “痒。” 姜权宇放下温时熙的手, 指尖在疤痕上蹭了蹭。 姜权宇:“离比赛场地最近的酒店已经预定好了, 会有人在机场接你。”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的脸,思考了片刻,问道。 “姜权宇, 你不去吗?” 姜权宇:“你想让我去吗?” 温时熙:“不想。” 温时熙必须拿到名次, 是因为有皇家音乐学院推荐,他才能跳过原本的预选, 不能有任何失误。 但如果姜权宇在身边,他也许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调,来生活和应对。 姜权宇双目微垂,看了看温时熙的脸。 “我知道。”姜权宇道:“所以如果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就不去。” 温时熙:“我当然能照顾好自己, 我是去比赛的。” 姜权宇对温时熙这句话十分怀疑, 露出一点沉思。 温时熙见状, 认真道:“你别跟着我。” 姜权宇目光深沉, 将不快隐藏在眼里最深处, 口吻淡漠:“知道了, 我不去。” 姜权宇说着,握着温时熙的手, 轻轻捏了捏。 像是很幼稚的报复,一点也不疼。 如果赛程顺利, 温时熙一直进行到最后的总决赛,他会在维也纳待上半个月的时间。 即将到来的分别,将两人之间因争吵造成的冷淡氛围悄然抹去。 一股温柔的缱绻, 飘荡在房内,姜权宇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温软手掌。 自从姜权宇回国,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要和温时熙分开这么长时间。 未知的焦虑,在心中蔓延,随着安静愈发膨胀。 姜权宇面色如水,沉静开口:“你那个在维也纳的学长。” 温时熙闻言,靠着枕头歪了歪头。 姜权宇:“联系过了吗?” “嗯。”温时熙坦然道:“学长说会带我在维也纳好好转一转。” 姜权宇:“……” 温时熙见状,口吻平静,提醒道:“是你自己要问的。” 片刻的停顿后,姜权宇发出一声轻笑。 姜权宇一度觉得,温时熙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恶劣的人了。 很快,姜权宇把温时熙的手放回被子里,从床边起身。 姜权宇朝窗边走去,边走边问:“午饭想吃什么?我让人端上来喂你。” 温时熙皱眉:“我还没到不能拿筷子的地步。” 随着姜权宇走到床边,他手臂扬起,拉开紧闭的窗帘。 霎那间,阳光溢满房间,照向床上的人影。 温时熙顿时眯着眼,微微起身,声音满含不解与冷意:“为什么拉开我的窗帘?拉回去。” 姜权宇站在光里,转身看向温时熙皱皱巴巴的脸。 他一言不发,走回温时熙的床边。 姜权宇站在床角,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抬手一点点解开领带,从领口抽出后,随手扔在被子边缘。 温时熙实在不解:“……你又要做什么?” 姜权宇不说话,解开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 继而,他上床,把温时熙裹在被子里轻轻抱住,同样靠在床头。 温时熙只晚了一点才挣扎,就又不能动了。 被裹好的大号猫咪寿司卷一头雾水,仰着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姜权宇想了想,口吻平静,回答道。 “给生病的温时熙晒太阳。” 姜权宇的答案十分简单,像是在进行某种可爱的养成类游戏。 名叫温时熙的养成对象,需要水、阳光、养分,既好养,又格外不好养。 温时熙动来动去:“我不要晒太阳。” 姜权宇皱眉:“别动。” 姜权宇说着,怕温时熙再乱动,淡漠的威胁随之而来:“你再乱动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维也纳。” 第99章 温时熙烦透了:“你不要去,你会打扰我的约会。” 姜权宇:“约会?和谁,莫扎特吗?” 温时熙愣了几秒没说话,眼里透着清澈的愤怒。 “啊。”温时熙道:“我会找个和莫扎特一样性感的奥地利alpha,一起浪漫地共度良宵。哥哥就留在国内,给我看房子吧。” 温时熙说完气人的话,终于不再动弹。 姜权宇丝毫不为所动,只朝温时熙凑了凑。 两人躺在一片阳光里,阳光照在奶白色的被子一角。 “温时熙。”姜权宇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安稳道:“我正努力克制着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的欲望,不光没有像邪恶的童话故事那样,把你关在城堡的高塔里,还替你安排好了一切。所以你别再张牙舞爪的,安静陪我待一会。” 认真又慵懒的尾音静静散开,温时熙顿了顿,抬起眼皮,朝身边人看了看。 姜权宇闭着眼,一张脸沉静又安详。 可姜权宇刚刚话中的认真,又像是在静静陈述着,无论姜权宇从外表看起来多么正常,对于温时熙,他也仍然是偏执又疯狂的。 温时熙沉默片刻,睫毛在阳光中眨动,眸光忽闪忽闪的。 空气中的微尘随着安静,在阳光中漫无目的地飘荡起来。 温时熙呼吸姜权宇身上的味道,忽而发觉,当姜权宇的信息素掺上阳光,会变成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 像站在度假海岛的浅水沙滩上,低头看向清澈的波光,海洋的潮湿与清朗的微风交织在一起,在鼻翼间一点点蔓延。 温时熙声音淡淡的,小声道:“反正,我很快就回来了。” 姜权宇闻言,手臂轻轻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阳光中,姜权宇的心跳一点点沉下。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温时熙在哄他。 那些长久以来,一直束缚在心脏上的细线,深深勒进血肉,早已和心脏融为一体。 却又在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抚中,从血肉中撕扯而出。 只是心脏并不会这么简单,就变回本来的样子,姜权宇也并没有好一点,他只是仍然愿意承受。 “嗯,我知道。”姜权宇轻柔道:“所以温时熙想去的话,就如愿地去吧。” - 温时熙在床上躺了一天,直到傍晚时,手腕终于不再一动就疼。 但他没有再练琴,只是坐在床上,随便看了些比赛视频,打算早点睡觉。 姜权宇在深夜时分,结束一天的工作,来到温时熙的房间,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影。 温时熙已经迷迷糊糊睡着,平板电脑和乱七八糟的曲谱本还摆在床上。 趁着月色明亮,姜权宇收走所有杂物,又把温时熙的手塞回被子里,最后才踩着落寞的清辉,离开安静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出发的日子,微风格外和煦。 温时熙一早起床,下楼后,在客厅见到等候的顾助理,问过才知道,姜权宇已经离开去公司了。 温时熙知道,哥哥不会亲自送他离开的。 对于哥哥来说,能什么也不做,只让他安安稳稳的离开,都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温时熙坐在餐桌边,一边听顾助理说旅程安排,一边吃完整个奶酪三明治。 继而,两人一同出发去机场。 姜权宇的私人飞机宽敞又舒适,在上午十点准时起飞。 温时熙觉得早上起得有点早,起飞后,在姜权宇的酒柜里选了一瓶看起来很好喝的甜味葡萄酒,又躺在机舱卧室的床上睡了一会。 整个飞行耗时八个小时,但因为时差的原因,落地时,维也纳正值小雨淅沥的午时。 走下飞机,温时熙远远看见前来接他的酒店管家。 机坪上的风声很大,搅动着温时熙的软发。 他站在机组人员稳稳撑起的伞下,墨镜遮挡住清冷的眉眼,整个人裹在厚厚的风衣里。 姜权宇的飞机、姜权宇预定的酒店、姜权宇安排的随行与管家,简直就像姜权宇亲自要来维也纳一样。 温时熙也不知道哪来的心安理得,甚至穿的都是姜权宇准备在飞机里的厚外套。 静候多时的轿车把温时熙从机场一路送到酒店,提前一月预定下来的顶层套房,装潢到处充斥着属于音乐之城的复古与优雅。 温时熙迈进房间,视线游弋,最后定格在落地窗前的两架钢琴上。 一架温时熙喜欢的博兰斯勒、一架大赛指定专用的施坦威。 温时熙站在软毯上,感觉自己很满意。 甚至想,要不要给姜权宇带个纪念品回去。 同一时间,海港正值傍晚。 姜氏大楼中,姜权宇坐在一片夕阳里,收到随行人员发来的消息。 “姜总,温先生已经安全抵达酒店房间了。” 姜权宇放下手机,看着面前电脑里的报表,轻轻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十五天,姜权宇要在没有温时熙的海□□自渡过。 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 姜权宇喊了一声,门外人得到回复,很快推门走进。 顾助理手里拿着一沓材料,稳重地走到办公桌前。 “姜总,这是您要的,有关凌氏集团所有子公司的资产清单。” 姜权宇接过文件,一边看,一边问道:“有什么需要留意的重点吗?” “的确有。”顾助理道:“凌氏集团有许多子公司,在业务往来和资源共享方面,与您父亲的房地产公司有很多牵连。” 姜权宇:“这我知道。” 顾助理:“如果我们断掉凌氏集团的供应链,您父亲的建设项目,大概也会被迫停摆。其中包括一些境外合资项目,可能会对您父亲造成很大影响。” 姜权宇想也没想:“没关系,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按原定计划处理吧。” 姜权宇说着,一边翻看手上的资料,确认没有其他遗漏,一边问道:“之前让你查找的,有关我父亲年轻时创业的资金流向,有结果了吗?” 顾助理:“有一部分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和各大国际银行确认。” 姜权宇:“没关系,先说说看。” “大约三十年前,您父亲在海港临岸开了一间砂砾加工厂。”顾助理道:“那间加工厂明面上没有太大的问题,唯一的纠纷,是因车间规范不当,造成几名工人患上肺尘病,并且也没有按照行业规范,对工人进行赔偿,只赔付了一部分医疗费用。” “可是……我查过,那间工厂的营业与收支完全对不上,好像只是个假壳子。我找了一些前辈,结合当年的海港情况分析,预估能造成这么大资金流动,却又没有影响本地市场的产业,大概率是借着港岸……在进行非法走.私。” 玻璃反射着昏暗的流光,与夜色相接。 一时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姜权宇的脸一片阴沉。 他放下手上的资料,一言不发,沉默了片刻。 海港商界没有人知道,姜鹤礼为什么会突然放弃儿子姜敛,转而培养起自己的孙子姜权宇。 虽然那时的姜权宇刚刚失去母亲,可这样突如其来的看重,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可怜一个孩子痛失亲人,这样温情的理由。 姜权宇慢慢看向顾助理:“既然是这样,调查时要再小心一些。” 顾助理点头:“好的,姜总。” 姜权宇一点点道:“再找人好好查一下那间砂砾加工厂,如果是走.私的话,除了资金账目,肯定还会留下其他信息,一旦确定,马上告诉我。” 第86章 想你 到达维也纳的第一天, 温时熙在酒店弹琴到很晚,按原有的作息来看,几乎熬了个通宵。 第二天一早, 温时熙迷迷糊糊还没醒, 姜权宇给他安排的管家前来敲门,问他早餐想吃什么。 温时熙打发掉来人,眉头紧锁, 坐在外间的软凳上给姜权宇打电话。 通话很快接起, 温时熙省去所有开场白,口气冷冰冰的:“把你安排的人都撤掉。” 大洋这一头, 姜权宇正在和合作商签合同。 众目睽睽下,姜权宇举着手机,听见温时熙的声音,正要落笔的手微微停下。 “六个小时的时差,你还没起床, 再不吃饭, 胃会难受的。”姜权宇淡声道。 温时熙眉头紧锁。 姜权宇又来了, 又在让人监视他。 温时熙:“我说过了, 你不要监视我。” 会议室中, 姜权宇的笔尖悬在纸面上面, 四周一片安静,连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坐在一旁的合作商盯着笔尖, 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到现在还没起床。 很快, 姜权宇继续签字,边写边道:“你不是说,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姜权宇。”温时熙板着脸道:“我们明明都说好了, 你别这样管着我。” 姜权宇签完字,阖上文件夹,将其中一份递给身边的合作商。 第100章 继而,他朝一旁的秘书点点头,示意会议可以结束了。 随着助理小声送客,姜权宇从软椅上站起,走到会议室光洁的落地玻璃窗前。 人群陆续走出会议室,房间安静下来。 “嗯。”姜权宇看着窗外的城市,平稳道:“我们是说好了,所以我等下会联系维也纳那边,让他们没事不要吵你。可温时熙,你得按时吃饭。” 温时熙:“我肚子饿的话,会自己找东西吃的。” “你太瘦了。”姜权宇道:“就算一个人,也吃点像样的饭吧,不要只吃面包,那和吃垃圾没有区别。” 温时熙一大早被人吵醒,又被唠叨了一通,一张脸难看得要命。 他觉得哥哥才应该少说点和垃圾没有区别的话。 温时熙想了想,反正他要说的都说完了,直接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单方面结束通话。 会议室中,姜权宇听着耳边传来的挂断声,眉心微微蹙起。 维也纳今日格外晴朗,桦木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中午时分,程轩来到酒店。 一开门,程轩看着门内熟悉的脸,朝温时熙张开双臂。 温时熙歪了歪头,和程轩浅浅拥抱。 程轩环着温时熙的身体,轻轻拍了拍温时熙的头。 如果不是昨天有排练和演出,直到深夜才结束,程轩早就过来了。 程轩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再次触碰到喜欢的身影,语气温柔而喜悦:“好想你。” 温时熙没回应,只礼貌地从面前的怀抱中抽离。 短暂的拥抱后,两人走进房内,一路来到钢琴前。 程轩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和温时熙简单聊了聊,又看过温时熙的选曲,最后指了指钢琴。 温时熙准备的第一轮参赛曲目,包括一支主办方规定的巴赫前奏曲,还有一支自选的莫扎特奏鸣曲快板乐章。 等过了第一轮,接下来半决赛和决赛,他就可以更自由一些,演奏浪漫主义时期不限形式的曲子。 即使程轩已经进入维也纳著名乐团,更是听过许多登峰造极的音乐,却仍然觉得温时熙的手,是一双会魔法的手。 音乐中丰沛的起伏,将房间渲染得格外梦幻。 温时熙弹完,看向一旁的程轩。 程轩稍缓了片刻,微微笑起。 程轩:“老实说,我觉得你已经不用再练习了。” 对于温时熙的演奏能力来说,即使是专业比赛,好像也和普通的游戏没什么区别。 程轩托着腮,轻快道:“穿上外套,我带你去艺术史博物馆玩吧。” 温时熙所居住的贝森多夫大街,入冬时节满目萧瑟,斑驳的红砖墙透着冷色,充满岁月流淌的厚重味道。 温时熙拒绝了程轩的邀请,把游玩的计划定在初赛结束之后。 几日后,比赛如期举行。 温时熙的号码很靠后,在准备室里坐了大半天,终于轮到他上场比赛。 站在观众和评委面前,温时熙没有什么多余的紧张。 他只觉得舞台上的顶灯过于耀眼,甚至还有额外的心思,在登台时,看了看旁观席上坐的人都长什么样子。 他结束演奏后不久,傍晚十分,夕阳透过窗子,初赛结果的名次公开,比温时熙预料得还要好。 温时熙已经长大,不会再因为得第二名生闷气。 而现在的他,也已经不会再得第二名了。 因为完全没有名气,温时熙站在人群里,几乎没人认得他的脸。 几名媒体在不远处,对着名次榜上排名第一位的中文名字发出疑问,温时熙听着那些议论,带着墨镜,一路走出比赛馆。 回到酒店时,天色已经暗下。 温时熙推开房间门,房间内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随着迈步,他走进房间,这时,脚步声微微一停。 房间正中的茶几上,一束茂盛又美丽的鸢尾花束,闪着露水的微光,在灯光中静立。 温时熙神情微动,在原地站了片刻。 继而,他继续迈步走去。 温时熙来到茶几前,微微附身,嗅了嗅花束上的植物香气。 安静的房间,在闻到馥郁花香的一瞬间,温时熙突然觉出一点空荡。 他慢慢直起身,朝左右看了看,莫名发觉,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间里生活了。 可距离他和哥哥重新住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天而已。 这时,温时熙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 “正在来电 - 姜权宇” 温时熙轻轻抿唇,一时没动。 这还是上次早上他挂断姜权宇的电话后,姜权宇第一次给他打来。 温时熙想了想,没接,直接把电话挂了。 继而,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走到浴室去洗澡。 温时熙今天很高兴,初赛很顺利,拿到了第一名。 所以他懒得去想哥哥为什么好几天没给他打电话,只送来一束很漂亮、却不痛不痒的花。 要说恭喜的话,已经有太多人给他发消息说过恭喜了,哥哥甚至都排不上号。 温时熙洗了个十分放松的热水澡,从浴室出来时,全身还散发着徐徐热气。 他走到茶几边,重新拿起电话,看向消息通知栏。 可除去他刚刚挂断的,没有其他未接来电了。 安静围绕在周围,温时熙皱眉,拿着手机走到沙发边坐下。 一时间,他望着空荡的房间沉默片刻,一张脸轻轻绷起。 温时熙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只挂了一次,姜权宇就不再打了。 稍晚一些,温时熙吃完管家送来的晚餐。 他站在顶层套房最漂亮的观景玻璃前,眺望远处的街景,想了想,重新换上衣服出门。 夜色中的贝森多夫大街,淡黄灯光照在街区,空气中的寒冷干裂围绕在鼻翼间,温时熙拉紧围巾,打了辆车,来到横跨维也纳的多瑙河畔。 霓虹中,温时熙在国家公园一旁下车,站在异国的街头,隔着长街,望向远处泛着点点波光的深暗河面。 路灯照在他的发丝上,给他染上一点岁月的痕迹。 不知从何而来的音乐声,好像异乡人听不懂的童谣小调,慢悠悠地,随着多瑙河流淌到他的身边。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应声响起。 温时熙低头,看了看震动的口袋。 他拿出来看了看,看到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名。 通话再次被挂断,却与刚刚不同,执着地再次响起。 温时熙见状,对着湖面,无言地呼出一口气。 姜权宇这个人真的很病态。 他乖乖待酒店,乖乖去比赛,姜权宇能好几天不联系他。 可他一旦出门,姜权宇连二十分钟都受不了。 温时熙走到长椅边,坐在椅子上,看着湖面,接起电话。 突然接通的瞬间,通话中一时无声。 按照时差来算,国内此时应正是深夜。 通话中一片安静,像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安抚乱动的心跳。 温时熙等了片刻,开口淡淡问:“干嘛给我打电话,又不说话?” 对面人沉默少时,终于开口。 姜权宇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像干哑失效的咒语,答道:“原本想问你冷不冷,但管家说你出门时穿得很多。” 姜权宇不喜欢说废话,但他思来想去,其实他所有想和温时熙说的话……好像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 姜权宇想问温时熙今天都吃了什么,手腕还有没有再疼,还有温时熙现在在哪里。 可这些话的答案,跟在温时熙身边的人,都有按时向他汇报。 温时熙:“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别墅里,姜权宇坐在深夜正中,安静听着耳边那些温时熙听不到的海浪声。 “当然还有。”姜权宇静静道。 河边,温时熙坐在长椅上,头轻轻歪着,一边等姜权宇继续说,一边摆弄着刚刚在路边领到的城市纪念品。 一枚小小的圆形徽章,中间是由钢琴、小提琴、竖琴等乐曲组成的图案,代表着音乐之都维也纳最著名的特色。 迎着微风,姜权宇的声音顺着电波,跨越无法估量的距离,远远传来。 “我……很想你。” 摆弄纪念品的手忽而停下,安静的瞬间,就连多瑙河上的波光,仿佛也停了片刻。 温时熙坐在长椅上,默默愣了片刻。 那些飘散在空气中的,听不懂的奥地利童谣,忽而带上一点温暖的,属于家人的味道。 既然都是没用的废话,姜权宇索性选了一句最没用的。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姜权宇真的很想温时熙,电脑中永远打开着航班信息,总是只在最后一步,硬生忍下飞去找人的念头。 第101章 晃动的波光中,温时熙轻轻抿唇。 几秒后,温时熙淡淡道:“我不是听到情话就会小鹿乱撞的omega。” 姜权宇的声音一丝不苟,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说?” 温时熙:“……” 温时熙低着头,继续拨弄金属徽章的边缘。 “不喜欢。”温时熙淡淡道:“你也别想我。” 虽然温时熙知道,哥哥会一直想他。 可知道与听到,好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姜权宇微微停顿,想了片刻,缓缓道。 “好吧。” 温时熙:“……” 温时熙闻言,却又皱眉。 一时间,迎着河水的脸皱皱巴巴,好像忽而不快到了极点。 姜权宇说好吧,又是什么意思啊? 温时熙:“我挂了。” 他果然不该接哥哥的电话,只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夜风寒凉,催促着行人的脚步。 电话那一头,姜权宇闻言,安静了一会。 继而,姜权宇忽而开口,语气含着认真思考过后的沉稳。 “但我也许没办法不想你。”姜权宇嗓音浅浅的,问道:“怎么办,哥哥刚刚都答应时熙了,还能食言吗?” 第87章 关机 温时熙捏着手机, 安静坐在长椅上。 他说不上开心,也没有再生气。 心情怪怪的,像维也纳干松的空气, 似乎使人很充盈, 却又觉得哪里还不够,想要继续被填满。 温时熙:“就算我说不行,你也还是要食言对吧。” 反正他答不答应, 姜权宇都会想他的。 姜权宇浅浅道:“嗯, 没错。” 温时熙无奈起身,一边沿着河边走, 一边对姜权宇问道:“国内很晚了吧,你怎么还没睡?” 姜权宇看了看手边的文件:“我刚刚开完会。” 温时熙:“是alpha都不需要睡觉吗?” “等忙完这一阵,也许会好一点。”姜权宇想了想,问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到时候带你出去玩。” 温时熙想了想, 还真想到个地方。 南极。 姜权宇从前答应过他, 在他十八岁过生日后, 带他去看企鹅的。 温时熙边走边道:“看企鹅。” 电话那一头, 姜权宇微微停顿。 片刻后, 姜权宇道:“好。” 温时熙得到答复, 很快道:“我手好冷,我要挂了。” 灯光微亮的别墅, 伫立在海岸上,黑水轻轻翻涌。 姜权宇:“早点回去。” 温时熙:“知道了。” 温时熙挂断电话, 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晚风带着寒凉,温时熙把手塞回大衣口袋。 远远传来的喧闹与音乐声中,温时熙望向道路两旁的黄色灯光, 轻轻做了个深呼吸。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温时熙就很期待,有一天能来到维也纳。 这里汇聚着无数和他一样,热爱着古典乐的人。 可当真正来了这里,温时熙又觉得,这好像是一座很孤独的城市。 每一首钢琴曲,都需要漫长的、不断的练习,才能弹奏成优美的乐章。 就像要先花光全部力气,翻过贫瘠丑陋的山丘,枯燥无趣地走完每一步,才能看到早就可以预料到的风景。 路途漫长又孤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有太多太多人放弃,甚至在每时每刻。 可温时熙还是觉得,属于他的孤独旅途,好像还不错。 古老的奥地利童谣伴随着群星,围绕在每一个街头巷尾的行人身边。 温时熙走走停停,自己逛了许久,在深夜返回酒店,躺在宁静中安稳睡去。 第二天一早,小雨再次笼罩在窗外的城区上。 温时熙被电话声吵醒,是程轩叫他起床出门。 程轩下午还要回乐团排练,所以只有上午有时间,能带温时熙去艺术史博物馆逛逛。 作为导游,程轩十分尽职尽责。 博物馆陈列着无数藏品,是哈布斯堡王朝花费数百年,从各地收集而来。 而比起展品,整座博物馆都像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高拱的穹顶气势非凡,奢华又巍峨。 展馆内,温时熙一边走,一边听着讲解,一时有点走神。 他掏出手机,十分好奇,给姜权宇的助理发去消息。 “是哈布斯堡家族更有钱,还是姜权宇更有钱?” 时差另一边,正在国内努力工作的顾助理收到消息,沉默了片刻。 姜总的弟弟对钱是真的没概念啊? 不多时,顾助理回复道。 “哈布斯堡家族。” 温时熙:“那姜权宇也不怎么厉害啊。” 顾助理:“哈布斯堡家族是欧洲历史上最强盛、统治版图最辽阔的王室之一,一度统治过许多国家。”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问题。 顾助理面无表情,继续给温时熙回消息:“不过请您放心,我会继续努力,为姜总再多赚点钱的。” 中午时分,温时熙和程轩在博物馆附近的小餐馆,吃奥地利当地特色午餐。 温时熙难得很有食欲,还点了奥地利的国宝级甜点萨赫蛋糕。 程轩坐在小桌对面,一时抬头,温柔看着温时熙吃东西,渐渐露出一点笑意。 因为下雨,窗外的日光看起来清冷又浅淡。 温时熙这个人,从前就像下雨天的阳光。 可今天的温时熙,看起来很不一样。 温时熙穿梭在那些艺术品里,表情时而专注,又时而漫不经心地看手机,整个人格外生动。 程轩一时好奇,温时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时熙。”程轩开口,问道:“蛋糕好吃吗?” 温时熙:“还行。” 厚厚的巧克力外涂下,是绵软的蛋糕,还有香甜的果酱和奶油。 程轩指指自己的嘴角,扬了扬眼睫:“这里沾到巧克力了。” 温时熙闻言,很快拿起手边的手帕擦了擦。 程轩满眼温和:“我一会就要去工作了,送你回酒店?” 温时熙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手帕,问道:“如果方便的话,我能去看你们排练吗?” 说到交响乐团,温时熙还没接触过程轩任职的这么专业的乐团。 程轩露出一点意外,很快欣然笑道:“当然可以。” 莱森交响乐团作为维也纳的老牌乐团,有着几百年的历史。 位于老街区一角,交响乐团拥有自己的小楼,用于固定演出与排练。 程轩带着温时熙来到乐团时,许多成员都对温时熙充满好奇。 很快,有几人走到两人身边,用德语笑着同程轩打招呼。 高大的异国alpha突然靠近,就像要把人团团围住。 温时熙默不作声跟在程轩身后,听不太懂几人在说什么。 不多时,程轩回头,看向温时熙,解释道:“你别紧张,他们只是认识你,所以很好奇我们是什么关系。” 温时熙昨天比赛的视频,已经飞快传遍各大乐团。 突然冒出来的青年钢琴家,完美而投入的深情演奏,几乎像个炸弹一样,在维也纳骤然引爆。 开始排练前,程轩把温时熙安顿在排练室一角旁观。 程轩拿出指挥棒,对一旁乖巧坐好的温时熙道:“我和他们说你是我关系很好的弟弟,所以你可以一直待在这,如果觉得闷的话也可以出去透透气,不会有人管的。” 温时熙闻言,忽而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 继而,他声音干涩,答道:“好。” 程轩闻言,伸手在温时熙的头上揉了揉。 温时熙感受着手掌上的触感,心里蓦然产生疑问。 片刻后,温时熙望着程轩远离的背影,托着腮,默默思索起来。 的确相比姜权宇,学长这些年在他身边,两人相处的模式,才更像是关系很好的哥哥和弟弟。 虽然有过一次很短暂的标记,但一直以来,程轩都很有分寸。 至少,传统意义上的哥哥不会强吻弟弟,更不会一发疯,就把弟弟咬成omega。 那……姜权宇不像哥哥,又应该算什么呢? 不多时,温时熙听见弦乐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乐队。 稍显严肃而不太快的快板——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温时熙听着恢弘的音乐,慢慢露出一点专注。 淅沥的小雨从一早下到现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余味,比起维也纳,更像他生活多年的海港。 随着排练,练习的小节很快打乱进行。 交响曲第三部分,如诗般的极柔板中,温时熙轻轻闭上眼。 世界顶级的弦乐声部,柔美琴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永不需要苏醒的梦。 弦音中,温时熙的嘴角忽而上扬。 温时熙突然很想知道—— 第102章 姜权宇的小提琴,到底会有多难听呢? 是不是真的像锯木头一样,既嘶哑又没有音调? 姜权宇的耳朵那么挑,本该一个音节都忍耐不了。 看来姜权宇的爱,根本就把他折磨成了一个怪物啊。 随着音乐,温时熙拿着手机,走出充斥着每秒音乐的排练室,来到老楼的走廊上。 他靠在灰白的石头栏杆一旁,算了算时差,很快拨出电话。 可就在这时,温时熙微微一愣。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干嘛要一直想起姜权宇,还要给姜权宇打电话? 温时熙忽而一顿,手指微动,瞬间把拨通的电话挂断。 突然消失的电波另一端,姜权宇刚刚拿起手机,眼看通话页面从屏幕上消失,只剩一条根本来不及接的未接通知。 姜权宇目光深沉,眉心轻轻拧起。 雨中,温时熙听着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声,站在窗沿边冷静了几秒。 总不可能,是因为姜权宇说了会想他,反而让他变得会想姜权宇了吧? 这种好像被鬼附身的感觉,温时熙感觉很陌生,不想再体验了。 这时,他手里的手机忽而震动。 温时熙抬手看向屏幕。 “正在来电 –姜权宇” 温时熙:“……” 不远处的排练室内,传来第九交响曲中最著名的欢乐颂小节。 温时熙听着熟悉的音乐,一时没有动。 随之而来的定音鼓重音,一下下都像敲在心上。 温时熙露出一点焦躁,抬手抓了抓头发。 他好不容易可以看这样等级的交响乐团排练,到底为什么要烦恼这种事? 随即,温时熙挂断电话、关机,选择直接断联。 比起遥远的欧洲,亚细亚大陆一角,此时刚刚天黑的海港,姜权宇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关机提示音,眉心死死拧起。 顾助理抱着一厚沓报表,忙得有点顾不上礼仪,直接推门走入:“姜总,这是华盛顿投资部刚刚反馈过来的预选项目。我已经按各国法令,筛选了有政府支持的环保科技产业,这些企划案,您可以详细看看。” 顾助理说着,眉眼中难掩憔悴。 自从姜总的弟弟去维也纳,姜权宇又恢复到之前的工作狂模式。总裁里办公室的所有人刚刚过上半个月稍显轻松的日子,就又回到七年以来的地狱模式。 顾助理说着,走到办公桌前。 房内灯光明亮,衬着窗外霓虹,格外纷乱。 姜权宇看着走近的人影,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皮椅上。 姜权宇静静开口,口中含着威压:“顾助理。” 顾助理:“……嗯?” “我不看了。”姜权宇道:“你直接选好合适的,就回复华盛顿那边吧。” 顾助理知道姜权宇最近也很忙,想了想,答道:“好的,我明白了。” “还有。”姜权宇的声音如同潜藏暗涌的夜海,幽暗道无以复加:“在今晚,处理完你手上的所有工作。” 顾助理一愣:“……今晚?” 又通宵? 姜权宇:“嗯。” 姜权宇给过温时熙和音乐独处的时间了。 就连温时熙挂他电话、不接电话,也没有发火。 可他的忍耐好像突然就用光了,在温时熙关机的那一刻。 分不清担忧、不快、生气,哪种情绪更多一点。 只想马上找到人,抓到身边看管起来。 姜权宇淡声道:“然后收拾行李,明天跟我去趟奥地利。” 第88章 巢穴 维亚纳的寒凉小雨带着萧瑟, 温时熙看过排练,和程轩一起吃完晚饭,又留在剧院看完了当晚的演出。 世界首屈一指的交响乐团, 所精心呈现出的贝多芬, 既瑰丽又盛大。 不少人留下眼泪,又在柔缓的慢板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救赎。 直到回家的路上, 程轩仍然意犹未尽, 和温时熙讨论卡拉扬大师在指挥时对定音鼓的运用。 小雨终于停下,只空气中还透着潮湿。 酒店入口处, 程轩停好车,与温时熙一同上楼。 安静的电梯里,程轩看着温时熙略带疲惫的眉眼,表情格外轻柔。 手臂微抬,程轩握住温时熙微垂的手。 指间重叠, 带着暖人的热意。 温时熙不解, 抬头看向程轩。 程轩:“上次在机场, 你说你想先留在海港, 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钢琴家, 现在有答案了吗?” 温时熙想了片刻:“还没有, 不过也许快了。” 等到比完赛,回到家后, 他就可以腾出时间,好好写完自己的谱子了。 到时候, 也许他会知道自己想做的事。 房间门口,程轩随温时熙一起进门。 半决赛就在明天,尽管有些累, 但程轩还是要帮温时熙听听看,给出一些可能存在的建议。 可就在两人刚刚迈步进门时,温时熙突然脚步一停。 耳后传来的细细刺痛,让温时熙顿时眉头紧锁。 程轩见温时熙站在原地,朝他看去,问道:“时熙,怎么了?” 温时熙:“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可以不弹了吗?” 程轩露出担心,站在温时熙身边,忧虑问:“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吗?” “只是一点点,但我想休息了。”温时熙轻轻咬牙:“学长能先离开吗?” 程轩皱眉道:“你明天就要比赛了,如果不舒服,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不用。”温时熙微微皱眉,道:“我休息一会就行。” 程轩见状,慢慢露出一丝疑惑。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吗?” “确定。”温时熙语气认真。 程轩闻言,想了想,见温时熙也没有其他异样,轻轻点了点头。 程轩抬手,用手背贴了贴温时熙的额头。 温时熙一点也不烫,看起来的确像只是有点累了。 “好吧。”程轩向来有分寸,尽管疑惑,但他还是道:“那你先休息,如果难受加重,记得马上联系我。” 温时熙点头:“好。” 随着程轩离开,房门关闭后,一片安静中,温时熙张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他好像……要发情了。 之前因为火灾昏迷,导致发情期延迟,现在距离上一次发情才不过十几天而已。 温时熙靠在玄关的墙上,慢慢抬手,碰了碰耳后的腺体,露出一点疑惑。 难道他每月发情的时间,没有跟着一起延后,仍然固定在月底吗? 可他明天还有比赛,绝对不能在那之前发情。 温时熙快步走进浴室,淋浴蓬头开到最大,冰凉水流打在身体上,带着入骨的寒意。 骨缝中含苞待放的热源,在冷水中重新蛰伏,剔透水珠从发尾滑落,沿着白皙皮肤蜿蜒流下。 按温时熙以往的经验,从他察觉自己快发情,到发情期真正到来,会有一两天时间。 他只要尽避免情绪波动,等到明天比赛完后,再找alpha标记,就不会有问题。 温时熙仰头,任冷水不断下落,像寒凉的雨滴,浇灭体内萌动的欲望。 不多时,温时熙穿着浴袍走出浴室。 纤细人影微微颤抖着,赤脚在地上留下一串水痕,走回卧室床边。 温时熙胡乱擦了擦头发,一头扎进床上,强迫自己什么也别想,快一点入睡。 可越是这样,他好像越没法入眠。 房间就像凝固起来,空气中一点淡淡的味道,带着招摇的意味,在静止的空气中漂浮,触碰着床上潮冷的身体。 不多时,温时熙起身,朝着味道扩散的方向看去。 卧室一角的小型衣帽间,那件从飞机上穿下来的羊毛大衣,静静挂在角落。 大衣内的纤维深处,残留着最后一点属于飞机主人的信息素,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深暗又幽静。 一片昏暗中,人影走到衣帽间,皱着眉摘下衣服,一路拿回床上。 温时熙坐在床上,□□,把自己裹在哥哥的外套中。 羊毛大衣光洁柔软的内衬面料贴在皮肤上,既柔软又舒服。 温时熙慢慢躺下,又朝大衣里缩了缩。 黑暗中,仿佛是来自本能的慰藉,宽大外套包裹着单薄的身影,只剩两条消瘦的小腿,从衣摆中露出,透着无限旖旎。 新巢穴十分温暖,浅浅的信息素味道,与酒店床品原有的香气混淆在一起,杜松混合着茉莉,温柔浓重,情愫旖旎。 绵软的舒缓感一点点渗入血液中,温时熙轻皱的眉终于渐渐松开。 布料轻响中,修长十指无意识捏住衣角,慢慢送到面前。 衣料蹭到鼻翼,触碰出一点轻痒。 姜权宇、的味道…… 维也纳的深夜,到处一片静谧。 第103章 同一时间,日出的金光,正洒向大洋另一端的海港机场。 停机坪一望无垠,东升的旭日格外灿烂。 一辆低调黑车顺着指示线,停在一辆小型客机一旁。 姜权宇走下车,横风吹动衣摆。 他沉稳迈步,来到舷梯前,一步步登上台阶。 顾助理跟在身后,正在用便携笔记本确认集团持有的美股股价。 两道器宇不凡的人影迈步登机,随着机舱关闭,客机滑行进入跑道。 十个小时的航程,姜权宇坐在书桌边,一边工作,一边看表,计算温时熙起床的时间。 温时熙的半决赛时间在上午,因为人数骤减,中午前就能拿到结果。 可姜权宇要下午才能落地,只能去酒店抓人。 关于这个,姜权宇还有最后一点犹豫。 他不想吓到温时熙,也不想让温时熙说他言而无信,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 姜权宇静静坐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一手拄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漫长航班格外枯燥,好在和上班也没什么区别,几个小时后,飞机飞入欧洲领空,姜权宇同时收到消息。 温时熙半决赛的评分结果,是第二名。 姜权宇皱眉,一时觉得有些不对。 以温时熙的实力,参加这种比赛,不应该只拿到第二的名次。 详细的汇报很快传来,是有评委认为,温时熙今天的演奏,透着一点隐隐的急躁。 对面人一同发来视频文件,姜权宇看过,露出一点沉思。 继而,姜权宇想了片刻,掏出手机,披上一层友好的外皮,给温时熙发消息。 对于他这位“很有品味的买家”,温时熙一点也没起疑。 “之前听你说,要参加维也纳的莫扎特国际钢琴大赛,我恰好也在维也纳,刚刚旁听了比赛,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认识你,但你刚刚的演奏,似乎不是很投入,是有什么心事吗?” 信息发出后,温时熙久久没有回复。 姜权宇也不着急,虽然不知道温时熙在为什么事焦躁,可他知道温时熙拿了第二名会不开心,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约莫一个小时后,温时熙终于回复。 只是温时熙回复的内容,让姜权宇有点不解。 温时熙:“你在维也纳的话,我想请问一下。” “你是alpha吗?” 姜权宇看着手机屏幕,渐渐地,眉心一点点蹙起。 如果他是alpha,温时熙要做什么? 很快,姜权宇的脸一片阴暗。 姜权宇抬手,唤来机组配备的服务人员,再次确认了一下落地的时间。 继而,姜权宇给温时熙回复。 “我是。”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有什么事吗?” 顶层套房里,窗帘紧闭的昏暗正中,温时熙正缩在自己搭建的巢穴里,身体止不住颤抖。 刚刚比赛结束,他甚至只看了结果一眼,就躲开对他围追堵截的记者和经纪人,在彻底陷入发情前,从比赛馆跑了回来。 越发灼热的体感,带着熟悉的痛觉,蔓延在体内各处。 温时熙双手紧握,一下下打字。 他还能有什么事,就是想找alpha来咬他一口。 可在信息发出前,温时熙却突然停了下来。 温时熙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姜权宇说过,只要他能接受别人的信息素,他可以按自己习惯的方式来。 这位买家很有礼貌,从这段时间的了解来看,既没有结婚,也没有交往中的对象,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至少在维也纳,除了那些长得像莫扎特的异国alpha,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放弃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突然考虑起要不要忍耐——这一点也不像他。 可手指就像不听话一样,心在止不住的痛感中,一点点违抗着意识。 十几分钟后,降落的颠簸中,姜权宇收到消息。 温时熙:“没事,随便问一下。” 姜权宇一张脸看不出阴晴,对着手机沉默了少时。 温时熙的“没事”,又是什么意思? 不多时,飞机在指定区域停稳。 机舱外,早已准备好的客梯车与舱门稳稳对接。 宽大的客舱内,姜权宇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手中的手机忽而响起。 姜权宇看着屏幕上的人名,接听后,把手机放在耳边。 恰逢机组人员前来,站到姜权宇身边恭顺道:“姜先生,我们要准备下飞——” 这时,姜权宇听着耳边的声音,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机组人员的话。 片刻后,引擎熄灭,机舱一片安静。 只剩耳边似有若无的喘息声,从耳边的听筒里缠绵飘出。 “哥哥……” 温时熙的声音绵软,带着丝丝甜意,混杂着凌乱的低喘。 “唔……嗯……” 阳光从舷窗外溢入,姜权宇听着那道呓语,喉结轻轻滚动。 渐渐地,一道规律的轻蹭声,与轻喘一同传来。 一下一下,像缠在被褥间不断耸动,发出勾人的轻音。 姜权宇双眼轻眯,声音是一片干涸的低沉,问道。 “温时熙,你在做什么?” 通话另一头,窗帘紧闭的幽暗房间,空调吹着令人干痒的热风。 宽大床上,一片由软毯合围的狭小空间里,单薄omega一人躺在大衣深处,手机落在脸颊一旁,屏幕微光映着脸颊,羽睫不断晃动。 逼仄的空间内,盈满了熟悉的信息素味道,渴求与释放混杂在一起,扭曲着每一道呼吸。 往日孱弱的腺体高高肿起,在巢穴中吐露着丰沛的淡香。 姜权宇的味道,还有姜权宇的声音…… 指间传来的触感带着滚烫的温度,渐渐泛出黏腻。 温时熙用仅剩的理智,听出姜权的声音简直沙哑极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哥哥不快,他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姜权宇听出通话那头只有温时熙一个人的声音,声音软了一点,再次唤道。 “时熙。” 低沉男声充满无奈与宠溺,落在温时熙耳中,像儿时吃过轻柔又香甜的糖果。 昏暗中,绵软身体忽而蜷缩。 痛觉如同毁灭一般,交织着蚀骨的战栗。 温时熙实在承受不了,落在大衣外的脚趾用力张开,眼中泛出空洞。 “姜、权宇……” 很快,意识被痉挛痛击,几乎摇摇欲坠。 染满浅粉的身体朝一侧歪去,轻浅的喘息,回荡在幽闭中,充满靡艳的颤音。 刺痛与酥麻,包裹住每一寸皮肤,耳鸣不断回响,心跳热烈而汹涌,一下一下,连血流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安静的机舱里,姜权宇听到温时熙的声音在尖锐后忽而消失,眉心渐渐轻蹙。 “时熙?” 没有任何回应的通话,一时陷入漫长的安静。 姜权宇眉心拧起。 “温时熙?说话!” 第89章 交汇 梦境古怪又迷离, 是大片的彩色炫光,像缀在晴日间的彩虹近在咫尺。 意识破碎到极处,苏醒显得格外困难, 待炫光一点点消褪后, 黑暗重新占据视线,安静中,似有若无的水滴声从黑暗中浮出, 身上到处都暖暖的。 温时熙觉得自己好像醒了, 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境中。 深夜的月色如水般静谧,流淌进充满信息素的卧室。 凌乱的套房内, 宽大床上,埋在alpha怀中的发情omega眼睫微颤,终于苏醒过来。 漂亮的双眼缓缓睁开,在昏暗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冰冷的脸。 眼前不知在什么时候侵入巢穴的alpha, 眼底沉着无法言说的幽暗。 温时熙的体温仍然高热, 脑子一片浆糊。 他缓缓挣动,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慢慢挪到面前人的脸侧。 指间泛着浅粉, 轻轻碰了碰姜权宇的唇角。 “好奇怪的幻觉。”温时熙一边戳动, 一边自言自语道:“我不要哥哥,换一个alpha。”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胡话, 眉心微蹙,抬手握住温时熙乱动的指间。 “不要谁?”姜权宇朝前探了探, 口吻一片幽暗。 温时熙听见回应,随着感官一点点复苏,愣了片刻。 被人牢牢握在手中的手指无法抽出, 充满不容逃离的霸道。 温时熙眨眨眼:“……姜权宇?” 姜权宇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再说一遍,不要谁?” 温时熙双唇微张,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几秒,诧异道:“我昏了这么久吗?” 姜权宇得到消息赶来,至少也要十几个小时。 温时熙说着,手臂撑着床,从沉睡的巢穴中起身。 姜权宇见状,手臂用力,将人牢牢环住。 温时熙身上没力,被人重新拉回怀里,一张小脸也被大手牢牢握住,掰回原来的位置。 第104章 “别乱动。”姜权宇虎口微张,牢牢捏着温时熙的两侧脸颊,淡淡道:“你手臂上有点滴。” 说着,姜权宇微微起身,看了看温时熙手臂上的点滴装置,还好没有任何异状。 温时熙被捏着脸,冷静了一下,连忙问道:“现在几点了?今天几号了?” 姜权宇微微蹙眉,顿了顿,答道:“刚入夜,你只昏迷了六个小时左右。” 温时熙闻言,缓缓松了一口气。 软毯中,两人的下半身紧紧贴合,纤细双腿在安心下来的无意识中,轻轻缠住alpha的小腿。 姜权宇见温时熙不再挣扎,口吻一时听不真切,问道:“知道不会耽误比赛,所以就放心了?” 姜权宇说着,眼底一片冰凉。 “时熙。”姜权宇语气低沉,一字一句问:“谁教你打那种电话的?” 温时熙双唇微张,继而又轻轻抿了抿。 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温时熙微微垂眸,眼尾还含着一点发情的艳色:“……没人教我。” 姜权宇薄唇缓动:“没人教你,你又是从哪学来的?” 温时熙牙尖嘴利:“说了没人教我,那时……想着给你打电话,也许会更舒服,所以就打了。” 温时熙没有找其他alpha,可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姜权宇的声音会让他很舒服,所以就打了。 至于发泄时突然昏过去,温时熙自己也没想到。 他本来只是想自己缓解一下,然后就马上发消息给管家去医院的。 温时熙想了想,问道:“因为是特殊服务,哥哥要收费吗?” 从前碰到缠人的alpha,温时熙实在受不了,就会说这样略带折辱的话,让对方自己离开。 一时间,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话,听出话里的意思,是指当时电话里的他,和市面上那些自.慰时用的小玩具没有任何区别——温时熙想用,所以就用了。 还从没被人这样随意取用过的天之骄子,眼底露出一点暗涌。 “你真的要挨骂了。”姜权宇淡淡道。 姜权宇说着,指间缓动,指腹轻轻蹭过温时熙的下唇,问道:“明明还在发情,每一个呼吸都在缠着我,嘴巴却还要这样挑衅人,你真的想过后果吗?”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沙哑的声音,感觉姜权宇的指腹似乎比他正在发情的体温还要烫,抚摸在唇瓣上时,酥麻感带着炽热。 出于本能,温时熙知道被alpha侵占巢穴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会造成什么后果。 可本就敏感的身体被轻轻蹭过,温时熙的脑子里乱乱的,突然只想要一个吻。 默不作声间,温时熙不想主动亲姜权宇,只不自觉朝着姜权宇的薄唇望去。 姜权宇见温时熙视线包含欲望,眼中渐渐漆黑一片。 “别再这样看我了。”姜权宇问道:“还难受吗?” 医生说温时熙打过点滴,有alpha陪着,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 可臂弯里,温时熙点了点头:“难受。” 很快,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眼睛,分辨出内里的含义。 姜权宇:“又说谎。” 温时熙:“……” 姜权宇问:“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告诉管家,你要发情了?” 温时熙的口吻格外漫不经心:“我以为能撑到比赛后,想着到时候随便找个alpha标记,就可以解决。” 一时间,姜权宇没说话。 温时熙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权宇:“你关机了。” 温时熙没懂:“所以呢?” 姜权宇唇线轻动,声音一再压低。 “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不可以关机。” 温时熙不以为意:“不要,我没答应过你。” 姜权宇:“那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温时熙皱眉,看着面前的alpha。 温时熙终于想起来,提到:“那你现在就从我的被子里出去。” 他自己搭好的巢穴,没有同意姜权宇进来。 可姜权宇闻言,却忽而非常莫名地轻笑了一下, 安静中,温时熙露出一点不解。 很快,姜权宇探身,朝温时熙的额头靠去。 唇角锋利的薄唇停在眉心正前,轻嗅发丝上的味道。 “让我出去?”姜权宇问:“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时熙,你没发觉吗?” 那股没有味道的信息素,渐渐变成一股似有若无的海洋气息,原有的清凉混淆其中,像一片被冰封的寒凉海域。 温时熙微微一愣,轻轻吸了吸。 两道交缠在一起的信息素格外相似,像两片徐徐交汇的大洋,泛出相同的波纹,本就该融为一体。 ……他变成姜权宇的味道了。 温时熙轻轻皱眉。 片刻后,意外之余,一股无法言说的无所适从,突然从温时熙的心中深处冒出。 从前温时熙做了那么多年beta,虽然姜权宇强行把他咬成omega,可对他而言,不管什么标记,都不过是为了不再疼痛的手段罢了。 他不能像omega那样生育,信息素也没有味道,除了月底的疼痛,和beta没有区别,也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 但他的信息素……为什么会突然有味道了? 姜权宇见温时熙忽而不说话了,连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抬手捧住温时熙的脸。 “时熙。”姜权宇道:“你的身体没事,医生说信息素发生变化的案例,在全世界不算少数。” 温时熙闻言,仍然皱着眉:“因为是你把我变成omega,所以我的味道才会像你吗?” 姜权宇:“也许是。” 温时熙声音闷闷的:“你应该十分惭愧,姜权宇,如果不是你把我变成omega,我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事。” 他这幅破破烂烂的身体,姜权宇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姜权宇知晓,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嗯,是我。” 几个小时前,当闯进房门的那一刻,姜权宇看见温时熙用他的大衣筑巢时,就已经发誓,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温时熙心情差极了,嘴巴抿了又抿,扁着嘴道:“我不想要哥哥的味道。” 姜权宇:“小时候不是说过很好闻吗?” “香水是很好闻。”温时熙道:“可……” 抱怨的软声戛然而止,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从小到大,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后来在姜家受到的照顾、甚至他一路成长来的所有组成部分,都是姜权宇给他的。 他是姜权宇一手养大的,不想连信息素,都是姜权宇的味道。 那就像道烙印,烙在他的身上,象征着他永远都属于另一个个体。 安静中,姜权宇徐徐问道:“时熙,在想什么?” 温时熙皱着眉,认真道:“在想我没有你,也可以活的更好。” 姜权宇听着,觉得温时熙这话没头没脑的。 姜权宇:“所以呢?” 温时熙认真道:“无论是自己工作,还是找到一个愿意一辈子照顾我的alpha,我都可以做到。” 随着话音落下,姜权宇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继而,姜权宇淡淡道。 “嗯,我知道。” 温时熙:“所以即使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我也——” “温时熙。”姜权宇轻轻开口,打断温时熙的话。 骤然安静的房间里,姜权宇看着温时熙写满不甘的眼睛。 姜权宇大概能猜到,温时熙在因为什么不开心。 “那换个说法吧。”姜权宇道。 莫名平稳的语调中,姜权宇轻轻揉动温时熙的软发,嗓音一片轻哑。 “你看,哥哥的身上,都是时熙的味道。” 更换了前后顺序的话语,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充满变化。 温时熙双唇微张,眨了眨眼睛。 姜权宇恰到好处的轻哄,让温时熙受用极了。 两人不时低语,声音浅浅的,在狭窄的空间里贴近。 发情期的温时熙,有时不说话,只盯着姜权宇看,眼里布满令人无法自控的黏腻。 不多时,姜权宇见温时熙忽而闭上眼,问道:“困了?” 温时熙闭着眼,没什么睡意,只淡淡问道。 “好想要,姜权宇,你还是不想标记我,也不想和我做.爱吗?” 温时熙的语气太淡了,让人根本听不出他发问的本意。 是因为发情、还是因为不被渴求从而产生的不快、亦或是因为真正的想要,统统没法分辨。 另一边,姜权宇的脸沉在夜色里,同样分不清情绪。 良久后,姜权宇道:“我说过了,只要你说,你再也不会接受其他alpha的标记。” 温时熙不懂,姜权宇为什么非要给这件事加上这样的条件。 他轻咬下唇,很快,皱着眉睁开眼。 “那你呢?”温时熙嗓音暗沉,语速微快,不悦地反问道:“作为alpha,你有想好,这辈子只有我一个omega吗?” 第105章 承诺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就算几经宣誓的效忠,就能保证不会背叛吗? 可就在温时熙的发问中,姜权宇的眼却忽而暗下。 那道目光变得格外寒凉,如同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姜权宇没有回答,只格外缓慢地,一字一顿道。 “温时熙,你说呢?” 男人的语气漠然又高傲,像是在说,温时熙的发问实在可笑。 情愫纠葛在幽暗深处,想要把眼前的温时熙拖进末日,只允许温时熙爱他,不允许任何的置疑和看轻。 温时熙也知道自己问得可笑,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娇柔omega。 隐藏在被子里的双手轻轻握起,温时熙视线转向别处,冷声道。 “那是你的事,我怎么可能说得出?” 视线一经分离,时间变得漫长。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疏离的表情,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短暂过后,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 姜权宇知道,温时熙在发情,他不该和温时熙吵架。 姜权宇默不作声,抬头看了看点滴瓶。 一眼望去,瓶中只剩最后一点液体。 姜权宇见状,想起身去叫医生,可他刚刚起身,还来不及坐直,就莫名停在原地。 随着拉力传来,姜权宇低头,朝自己的手臂看去。 浅粉色的指尖揪住衬衫布料,视线之内,温时熙拉着他的袖子,眼中一片措不及防的焦急。 “你要去哪?”温时熙皱着眉问。 他没同意姜权宇离开,姜权宇怎么能想进来就进来,想离开就离开? 姜权宇认真道:“我不走。” 温时熙:“你就是要走。” 姜权宇:“我真的不走。” 温时熙轻轻咬牙,松开姜权宇的袖子:“那你走吧。” 一时间,姜权宇自认在商界多年,谈判桌上,几乎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却还没见过温时熙这么不讲理的。 温时熙莫名其妙生了气,一头扎回被子里。 他挪动身体,整个人缩起来,藏回温暖的巢穴里,只剩一点发梢留在外面,显然是不打算理人了。 床上拱起的被子,像一只洁白的蚕茧。 姜权宇头疼至极,一手连忙拉住晃动的点滴管,冷声道。 “温时熙,出来。” 蚕茧纹丝不动,一点回应也没有。 姜权宇耐着性子:“你手臂上的点滴打完了,我是要去叫医生给你拔针。” 听到姜权宇这样说,蚕茧里面动了动。 温时熙躲在幽暗里,顺着入针的方向,自己扯下针头。 继而,他掀开被子一角,把针头扔了出去。 拔针时带出的一点血迹,随着针头蹭在洁白的床单上。 一瞬间,姜权宇见到温时熙扔出针头,大脑瞬间充血。 “温时熙!” 姜权宇是真的生气了,松开点滴管。 他扯开温时熙身上的被子,握住内里两只猝然挣扎的手,把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从幽暗中拉出。 一时间,躲在巢穴中的omega被迫辖制在明处,温时熙的脸色终于变了。 “姜权宇!”温时熙一边挣扎,一边露出一点无法控制的慌乱,道:“不要,不要——” 第90章 因为喜欢 巨大的力量悬殊, 使温时熙根本挣脱不开束缚。 姜权宇在欺负他。 姜权宇怎么能欺负他? 温时熙不断扭动,闹喊着:“你放开我!”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臂,看着血珠从针孔中流出, 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 继而, 温时熙眼底的慌乱,轻轻刺入姜权宇的眼眶。 姜权宇眉头紧锁,手臂上的青筋轻轻蠕动。 很快, 他一手握住针孔位置, 一手用力,把温时熙压在胸前, 一起倒回床上。 两具身体忽而贴合,陷回温暖的柔软。 姜权宇抱着温时熙乱动的身体,双眼微阖,声音既轻又缓。 “时熙。”姜权宇哄道:“没事了,我不动你了。” 抚摸后背的手, 不断上下轻抚。 “别怕, 是我错了。” 几秒后, 温时熙稍稍冷静。 继而, 温时熙微微一愣, 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清。 ……姜权宇刚刚, 是说他错了吗? 温时熙嘴唇微张,紧紧地贴合间, 信息素透过闷热的体温挤入呼吸。 心跳一点点平复,重新回到迟钝又混沌的状态。 片刻后, 温时熙慢慢感觉到,姜权宇抱着他不断用力,朝他耳后的腺体探去。 温时熙微微一顿, 忽而朝后撤了撤。 他躲开姜权宇的靠近,眼里浮出疑惑。 “做什么?” 姜权宇眼中微暗,像是经历过思考,承认了自己才是输家。 “给你想要的。”姜权宇道。 虽然姜权宇一直在逃避,对温时熙来说,他的标记和其他人没有不同,都只是可以利用的止痛剂。 姜权宇有时痛恨这样的接纳,他宁可温时熙仍然讨厌他,像从前一样,说所有alpha都可以,只有他不行,至少这样可以证明,他是那个唯一的特殊。 从小到大,属于姜权宇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和别人同享。 如果他标记了温时熙,温时熙却最终选择其他alpha,他也许会疯,会再坍塌成不可预估的样子。 但如果温时熙需要……他也可以不要他的自尊。 姜权宇轻轻道:“别躲,不会疼的。” 温暖的怀抱中,温时熙听着那道沙哑的声音,忽而有种不明来由的混乱。 明明他才是那个要被标记的omega,姜权宇到底在为什么而痛苦呢? 安静中,温时熙在姜权宇的唇瓣即将触碰到皮肤时,忽而开口。 “不要了。” 温时熙闷声嗫嚅道:“就、再……晚一点吧。” 再给他一点时间,看清姜权宇的心。 姜权宇闻声,停在原地。 温时熙低着头,抵在姜权宇胸前。 “你刚刚弄疼我了,好痛。” 姜权宇呼吸轻微,没再直接起身,和温时熙商量道:“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你拔针的地方,好不好?” “不要。”温时熙皱着眉道。 温时熙本能的,不想让其他人靠近,只嘟嘟囔囔:“我按一会就没事了。” 姜权宇想了想,把被子重新整理好,与温时熙一起缩回被子里。 姜权宇发觉,发情期的温时熙有点粘人。 像只脾气不好的猫,不许人走,扭动着腰肢,但一言不合,又要亮出小巧可爱的尖爪。 温时熙的决赛在五天后,大赛给了选手足够多的准备时间,对于温时熙而言,刚好可以用于渡过发情期。 由于没有标记,姜权宇必须时刻和温时熙待在一起。 医生给姜权宇拿了alpha专用的安抚药片,可以帮助他不被温时熙变化后格外汹涌的信息素影响。 温时熙偶尔被发情期控制,陷入无法自控的渴求,那时触碰在他身体的上每一道触觉,都会带上毁灭的快感。 不论是姜权宇温热潮湿的唇舌、还是略带粗糙的指腹,都如同切割一样,将沉沦在情.欲中的意识不断撕裂,再通过拥抱与安抚,将它们重新粘合,变成愈发冶艳的形状。 随着肌肤贴合,信息素在整个房内越积越多。 整个温热的房间,渐渐都变成可以令温时熙安心的巢穴。随后,姜权宇会偶尔起身,抱着温时熙一起来到露台一旁的书桌前工作。 棕红色的皮质座椅中,高大alpha稳坐其间,怀里的omega趴在胸前,时而发出呓语。 温时熙大多时候,更喜欢喊姜权宇的名字。 偶尔失神,也会用颤抖而迷茫的声音,无力地喊哥哥。 有时恶劣,他会软绵绵伏在姜权宇耳边,喃喃着,轻含水声与轻喘。 “哥哥……哥哥……” ——只是想看姜权宇为他发疯。 这时,姜权宇会把人抵在冰凉的露台玻璃上。 滚烫的皮肤被冷意触碰,白皙的胸膛贴在透明的玻璃上,血色被挤压,干净得发出柔光,洒满月色清辉。 身后的人影高大结实,如同暗夜中无法逃脱的禁锢,把纤弱失控的omega牢牢掌控在方寸之间。 靡乱中,两人的皮肤总有部位连接在一起,像两片无法剥离的黏膜。 高热在第三天下午褪去,温时熙又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愣了一会。 安静下来的夜晚,带着混乱过后的宁静。 姜权宇躺在一旁,正借着床头的灯光,看一本厚重的纸质原文书。 过了一会,姜权宇低头,恰好看到温时熙微睁的眼睛。 “时熙?”姜权宇唤道。 温时熙闻声,抬眼看向姜权宇。 “嗯。” 姜权宇见状,放下手里的书,朝温时熙转去,侧躺着问道:“还睡吗?” 第106章 微弱的灯光里,温时熙一时没说话。 他静听着空气里微尘漂浮的声音,轻轻道。 “姜权宇,我做了一个梦。” 在格外心安中,温时熙在香甜的睡梦里,做了一个很好的美梦。 他梦见他得了决赛的冠军,成为了很多人喜爱的钢琴家。 姜权宇:“是一个美梦吗?” 温时熙想了想,声音浅浅的:“应该算是。” 姜权宇觉得温时熙的说法很微妙,问道:“为什么应该算是?” 温时熙想了想:“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美梦。” 他好像没有很高兴。 但也应该高兴。 “姜权宇。”温时熙看着天花板,问道:“如果那天,在老宅的琴室,我真的放弃弹琴,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那一晚,哭成泪人的软团子,一边大口吃哥哥送来的蛋糕,一边说着自己不要再弹琴了。 温时熙那时还不懂事,可那时微妙的感觉,是他想要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永远不会成真的魔咒,除了放弃,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一片安静中,姜权宇的双眼露出温和。 “温时熙。”姜权宇道:“你会弹的。” 温时熙闻言,静静转头,看向姜权宇的眼睛。 姜权宇缓缓道:“人类很奇怪,只会被喜爱的人或事牢牢束缚,虽然有时会因为痛苦而认输,放弃或遗忘,但,正因如此,喜爱会变得更加深刻,成为心尖的刻痕。” 姜权宇说着,抬手蹭了蹭温时熙的脸颊:“你只是喜欢弹钢琴,才会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不是因为你是个天才,或者是为了什么人,不是吗?” 自从温时熙搬到老宅,那道难听的噪音,姜权宇听了三年。 这让姜权宇渐渐发现,属于温时熙的喜爱,是一件格外漂亮的东西。 干净、剔透、熠熠生辉。 所以姜权宇才会格外霸道地,想把那样东西据为己有,让温时熙为他而弹琴。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的眼睛,里面沉静又幽暗。 温时熙得到了一个与预料完全不同的答案,却没有难过。 姜权宇没有哄他,告诉他不论他怎么选择,哥哥都会疼他。 姜权宇只是单纯的,认同了属于他的价值。 就像名为温时熙的他,并不是因为姜权宇的疼爱,而变得格外珍贵。 而是他本身就足够珍贵,才会得到疼爱。 温时熙抿了抿唇,想了想,缓缓道:“我饿了。” 姜权宇:“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时熙:“吃什么都行,吃完之后,我要练琴了。” 钢琴比赛的选手,比他想象还要厉害,就算是他,即使失误,也是会拿到第二名的。 姜权宇轻轻笑笑。 宽大手掌轻抚过耳畔,姜权宇道:“好。” 维也纳是座历史悠久的旅游城市,可温时熙其实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到各个街区逛一逛。 发情期的症状消褪后,他在房间弹了两天琴。 而后的清晨,温时熙早早起床,和姜权宇一起吃过早饭后,又在房中听了半天的古董唱片。 慵懒的午后时分,温时熙换上整洁的演出服。 轿车一路途径暖光,把今晚的主角送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 今晚的钢琴大赛,将会在协会大楼中最负盛名的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 加上温时熙,一共有十六位晋级到决赛的参赛选手,将会为今年的钢琴大赛,呈现最后一场精美绝伦的表演。 日落比预计来得更快,比赛在暮色余晖中开始。 温时熙穿着一身十分正式的黑色礼服,坐在后台等待上场。 程轩通过关系,跑来后台来陪他。 一片紧张的准备室里,所有人正盯着巨幕电视机观看。 前台选手正在表演的画面,会通过实况转播,在电视机上同步播放。 温时熙眼看着那名在半决赛时超过他获得第一的选手再次超常发挥,微张的双唇轻轻闭合,眼底一片沉静。 程轩见状,也露出一点认真,轻轻皱了皱眉。 在维也纳,最不缺的,就是努力的天才。 不多时,工作人员前来喊人。 “mr.wen.” 温时熙闻言,从椅子上站起。 程轩见状,微笑着朝温时熙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温时熙点点头,又轻轻呼出一口气。 继而,他朝着门外走去。 第91章 小星星变奏曲 站上世界顶尖的高度是什么感觉, 温时熙不清楚。 但温时熙觉得,那一定比只做姜权宇的弟弟更好。 从表演台望向观众席,金色熠熠生辉的大厅, 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 目之所见, 表情严肃的评委、静候的观众,还有闪着炽热的水晶灯,交织成格外遥远的风景。 安静中, 广阔的大厅, 不知从何传来一道轻哑的咳声。 温时熙眉心轻动,想到在那些古老的、不知跨越过多少历史的古董唱片里, 好像也有这样一声十分年迈的轻咳。 他的呼吸缓慢又安稳,静静感受着时光的厚重,双眼格外明亮。 脚步声中,温时熙走到钢琴前坐下。 决赛要演奏的曲目,虽然在最初遭到了梁敏老师的反对, 但在温时熙弹奏过后, 梁敏老师想了片刻, 还是同意了。 万籁俱寂中, 温时熙抬起手, 继而, 轻轻闭起眼。 举世闻名的金色大厅,在这一刻, 变得悄无声息。 下一秒,简单琴音跳脱而出。 简单又纯粹的开场, 没有任何额外的修饰,也没有超高技巧的加持,就那样快乐又单纯的, 在琴键中轻快响起。 几名评委老师拿着温时熙提交的谱子,表情一时难以捉摸。 莫扎特《k.265》。 c大调钢琴变奏曲,作于1778年,是以第一段简短旋律为基础,所创作的十二段变奏曲。 本曲的旋律后来被改编成广泛流传的童谣《小星星》,因此也被世人改称为《小星星变奏曲》。 钢琴比赛创办这么多年,温时熙第一个选择弹奏这首曲子的人 很快,随着变奏开始,曲风开始不断变化。 转入慢板后,由音乐编制而成的画面,从孩童欢乐的玩耍,变为静涌的水流,像少女青涩的心事,徘徊在星夜下的无数个夜晚,枕着思念与憧憬入睡。 紧跟着,节奏仍未回调,再度朝着暗处前行。 仿佛入秋的深夜,萧瑟又灰暗,肃穆透着寒凉,轻抚欧洲群山中的村庄与城镇,伴着古老的歌谣,煤灯焰心静静缓动。 漫长的和弦,流淌过时间长河,再一次变奏后,音调骤然拉低。 缓慢的低音和鸣中,浩渺的宇宙仿佛透过金色大厅的穹顶,笼罩在整座音乐厅四周。 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跨越琴键,来到最右的高音区。 数以万计的群星,透过不断弹奏而出的清脆高音,仿佛一场庄重盛大的星系漫游。 属于温时熙的星空,仿佛一场浩劫,从一支最简单的童谣开始,在众人毫无防备的瞬间,朝着四面八方袭去。 几名评委虽然在很久前,就已经收到所有选手提交的曲谱。 可没人意识到,一首经过调整的《小星星变奏曲》,竟然能饱含这样的能量。 钢琴前,那副单薄的身影中,承载着无尽的情绪。 可温时熙仍是面无表情的,甚至连眉心都没有皱一皱,只在快慢变更时,身体轻轻摆动。 那张平静的脸,仿佛带着冷漠,像一名无可沾染的造物者,聆听着他所创造的一切。 而当属于莫扎特的一切,终于演奏完毕。 轻柔地旋律,带着波光熠熠的温柔,在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缓缓诞生。 修长的十指慢慢停下,一下一下,缓缓敲击着光洁的琴键。 既灿烂又温暖的音符,轻轻停留在耳畔,像爱人虔诚的拥抱。 不断推移的旋律,是浪声,是大海的心跳。 而后,就在海面彻底暗下的那一刻—— 最后的高音轻声落下……好似入夜的海平面上,恍然亮起的,第一颗星辰。 …… 随着琴音结束,漫长的安静中,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灯光照着观众席无数面容,都是相似的动容。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名评委笑着鼓掌时,整个大厅才仿佛回到现在这一刻,望着台上的年轻选手,给予出热烈的掌声。 没有选手会在这样的大赛,演奏《小星星变奏曲》。 也根本没有人听过,这样的小星星。 温时熙缓缓起身,朝着观众深深鞠躬。 他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悦。 就像他只是在弹琴,不管发挥得好与不好、大家喜不喜欢,都与他没有关系。 随着温时熙下台,观众席角落一道身影缓缓起身,朝着大厅外走去。 第107章 姜权宇知道温时熙会弹奏什么,之前在别墅里,温时熙练习时,他就已经听过许多遍了。 可最后的变奏十三,姜权宇并没有听过。 那是温时熙即兴的演奏,是在刚刚的全情投入间,忽而完成的创作。 他的时熙,就像一个永远充满惊喜的宝藏。 后台,程轩等在舞台出口,看到温时熙下台。 程轩的表情充满柔和,看着温时熙从帷幕后一点点走近。 但一时间,程轩的眉宇间并没有那么喜悦,反而含着一点担忧。 温时熙最后的变奏,不在事先提供给大赛的曲谱上。 所以他也许会被取消资格,或者得到很靠后的排名。 温时熙来到程轩面前,很快看到程轩眼里的担忧。 温时熙想了想,开口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下台后,自己也在想,好像不该那样做。 “可……”温时熙道:“那时候,我好像,没法控制我自己。” 金色大厅好似真的有魔力,那台历史悠久,被无数钢琴家抚摸过的钢琴,与他的心跳不断共鸣着,连灵魂都战栗。 温时熙平稳道:“所以,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别再担心了。” 温时熙和程轩一起返回后台,路上经过其他选手,被团团围住。 比起观众,其他选手在一开始听出小星星的音调后,对于温时熙的选曲更加意外。 一路上,温时熙花了一点功夫,才和热情的异国选手客套完,回到准备室里。 程轩是特意来陪温时熙比赛,现在他演奏完了,没有其他状况,程轩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返回乐团准备今晚的演出。 温时熙和程轩说了几句话,继而披上外套,把程轩送到协会侧门。 侧门外,是一条长长的枯萎花墙,一直蔓延到街口。 两人一路走到街口,程轩抬手和温时熙告别,转身朝街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车水马龙的维也纳街头,寒凉的微风吹过。 铺满砖地的小街,不断有人擦肩而过。 温时熙送走程轩,又吹了吹冷风,才慢悠悠往回走。 正值夕阳落下的时刻,天上大片的霓光渐渐失去色彩,沉于昏暗的暮色。 温时熙站在侧门外,望着晚霞发了一会呆,感觉心终于一点点恢复平静。 他第一次那样被钢琴牵着走,结束后,就连心跳也不像自己的。 汽车飞驰的噪音,与人群经过的喧闹,透过冷空气远远传来。 温时熙看着天,望着晚霞消散,一时间,还是很讨厌这样无法挽留的东西。 就像他刚刚应该更注意一点,不要毁掉他的比赛表演。 如果他的比赛经验更多一些,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温时熙想着,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回楼内。 温时熙的表演顺序十分靠后,此时所有的表演都已经结束。 他一路回到后台,打算坐在房间里,等待评委最终公布评审结果。 随着温时熙走回准备室,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顾助理等在准备室门口,一边打电话,一边微蹙着眉,看起来像是有点焦急。 这时,顾助理恰好转身,正好与温时熙对视。 顾助理顿了顿,继而飞快挂断电话,一路朝温时熙走来,礼貌道。 “温先生,姜总找您。” 温时熙露出一点不解:“姜权宇?现在吗?我还要在这等评审结果。” “姜总就在楼上。”顾助理道:“不会有问题的,您和我来吧。” 温时熙一头雾水,跟在顾助理身后,乘坐电梯一路来到顶层。 路过办公区域,两人一路来到协会大楼顶层的宽大露台。 远远望去,玻璃门外,姜权宇披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外套,正站在露台外的残阳里。 温时熙走到门前,打开门后,迈上露台的岩石地板。 平日无人到访的顶层,充满奢华的欧式元素,姜权宇站在立柱正中,听见门声,回头朝温时熙看去。 男人从最后一点余晖中回眸望来,身影带着天光渐隐的暗色,举手投足尽是睥睨,眼中却又含着他全部的温柔。 温时熙走到姜权宇身前,看了看四周。 小天使造型的立柱围在两人四周,浅金与红棕交替的建筑外墙格外庄重。 微风中,温时熙不解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权宇:“给你奖励。” 温时熙闻言,露出一点沉闷:“我可能拿不了第一了。” 姜权宇表情平稳,没露出任何动摇。 “可你弹的是最好的。” 昏暗的天映着最后一丝晚霞,就像温时熙改编的乐章。 只要再等上片刻,属于他音乐中的那颗星星,就会如期亮起。 不知为什么,温时熙轻笑一声。 一时间,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姜权宇总是理所当然的说话了。 温时熙抬头,看向姜权宇的脸,问道:“你要给我什么奖励,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里来?” 姜权宇:“上次在乐园的海边,你说过,很可惜,不能把夕阳留下来。” 温时熙歪了歪头。 “这是什么意思?”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问题,朝天边看了看,耳边的小型耳机,汇报着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最后一道夕阳,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中,从流动的云层中消失。 姜权宇抬手,拉着温时熙的手,把人拉到围栏边,站在温时熙身后,双手轻轻搭在温时熙的腰侧。 姜权宇:“夕阳的确会消失,我没办法改变。” 男人的嗓音一片轻缓,与温时熙一同望向前方。 “但或许,有我在,只要温时熙喜欢,天上就会有更漂亮的东西出现。” 随着姜权宇的话音落下,昏沉的暗夜中,天边的第一颗星星,从地平线升起。 星芒陡然入云,深入寂静的高空。 紧接着,光芒刹那四散,化成灿烂的霓光。 “嗖——嘭——” 结束比赛的音乐厅外,散场的观众聚集在广场上,望着多瑙河方向突然出现的盛大烟花群,露出诧异与惊喜神色。 漫天的光影,照亮云层一角。 经过精心设计的烟火,将无数种颜色轻柔融合。 不断盛开的烟花,连绵不断,红光映着天际,就像把无可挽回的夕阳,执着地留在天边。 露台上,温时熙双眼微睁,看向那片盛大的“晚霞”。 这是……姜权宇给他的奖励。 那天在海边,他只是随便说了那样一句话,姜权宇也会记住吗? 视线模糊的那一刻,是温时熙发觉,他好像无法望向那样盛大的景色。 他这么荒芜,怎么能望向那么灿烂的光芒呢? 可偏偏,这一切,又是姜权宇送给他的。 他一个人的。 温时熙的双手轻轻握起,看着那片格外炫目的天空。 胸腔中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托起,在烟火的照耀下,从原本寒凉与干瘪,猝然变得温软又沉重,就像迸裂一般。 这时,姜权宇微微低头,心跳合着烟花,轻声道。 “温时熙,比赛的结果出来了。” 耳边的蓝牙耳机里,顾助理尽职尽责,将结果告知。 温时熙闻言,立刻回头转身,看向姜权宇的脸。 他眼里充满流光,一时间,比天边的烟花还要明亮。 温时熙:“出来了?我在第几名?没有被取消资格吗?” 一时间,姜权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头凑近温时熙的脸。 “你这么想知道?” 温时熙:“快说啊。” “那你要想想办法了。”姜权宇一丝不苟道:“求我,我很吃温时熙这一套。” 温时熙见状,立刻从姜权宇身前挣开。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结果,至少也要知道有没有被取消资格。 姜权宇见温时熙要跑,一手拉回乱动的人影,将人抵在刻着小天使雕像的立柱上。 姜权宇低头,在那双翻脸不认人的嘴唇上轻轻吻了吻。 轻吻浅尝辄止,很快,姜权宇望着温时熙的眼睛,声音认真而缱绻。 “我说过了,”姜权宇轻声道。 “温时熙,你是最好的。” 合着烟火,情话格外浪漫,将温时熙想要的答案奉上。 通过投票,大部分裁判都觉得温时熙已经按照上交的曲谱完成了演奏,至于最后多出的部分,也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提升了作品的完整度。 比赛或许有比赛的规章,但没有人能拒绝那样的琴声。 有温时熙在,没有人能越过他,成为今晚的主角。 多瑙河畔的烟花一刻未歇,在天边不断明媚。 姜权宇抬手蹭了蹭温时熙浅色的嘴角,很快轻轻后撤,放开怀中的人影。 第108章 姜权宇的脸上映着淡光,说道:“去吧,去参加你的颁奖典礼。” 姜权宇说着,微微侧身,让出离开的道路。 可一时间,温时熙望着面前忽而远离的身影,没有迈动脚步。 他站在一片不断消逝,却又不断盛开的灿烂中,静静看着姜权宇的脸。 不知为何,一个莫名的念头,突然闯进心间。 下一秒,就在晚风忽而温柔的那一刻。 温时熙迈步,跟随着光亮,朝着姜权宇走去。 急切的脚步声,配合着上扬的下颌,温时熙一手拉着姜权宇的衣襟,将高大的身影拉下。 一手环过颈侧的瞬间,柔软的唇瓣轻轻贴合。 轻轻闭起的睫毛在流光中晃动,染上浅粉的暖色。 温时熙双手环上姜权宇的脖子,体温因贴合而攀升,薄薄双唇轻轻吮过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柔软。 突如其来的贴近,使姜权宇在最初愣了片刻。 温时熙吻了他,在此时此刻。 与任何情.欲都不相关,只是单纯的吻了他。 微楞过后,姜权宇握住温时熙的窄腰,低头迎合着那道蠕动,轻轻交换浅吻。 温时熙的吻,好像比晚霞和烟火都更令人心动。 缱绻的风、掌心的温热、连同呼吸中属于爱人的味道,像一支更加曼妙的变奏曲。 姜权宇始终不曾闭眼,目光深暗,望着温时熙近在咫尺不断晃动的睫毛。 浅吻分开,继而,再度轻轻相接。 他们好像从没接过这样温柔的吻,除了渐浓的情愫,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其他。 就只是不断地缠磨、轻轻地吮吸,感受着轻蹭的酥痒,交换着温热的气息。 心被喜欢的味道和触感一点点填满,前所未有的满足。 既像梦境一样轻盈,又不用担心会醒来。 很快,像小猫一样的软舌,轻轻舔舐过姜权宇的下唇。 姜权宇双唇的味道,尝起来就像一片没有味道的热奶油霜,被稍稍濡湿,就会变得僵硬,带上难耐的克制。 姜权宇察觉到温时熙的轻舔,眼底一片暗色。 宽大的手掌抬起,轻轻捧起温时熙的脸。 浅吻游离分开,只剩上唇浅浅贴合。 姜权宇凝望着温时熙缓慢睁开的湿眼。 “时熙,不可以。”姜权宇严肃道:“不然我就不能保证,会放你去参加你的颁奖典礼了。” 温时熙声音哑哑的:“那等我忙完,我们再继续吗?” 让那个住在主楼里、不可一世的哥哥,像块望夫石一样,等着他忙完,再继续接没接完的吻。 姜权宇闻言,露出一点微妙的神色。 两人平稳地对视着,望着对方眼里无法抗拒的欲念。 温时熙虽说要姜权宇等他忙完,却也没动,只静静抱着姜权宇的脖子,等姜权宇的回应。 知道比赛结果后,颁奖典礼对温时熙来说,其实只是一摊麻烦事,没有任何吸引。 那道不想分开的念头浮在他瞳孔最浅的表层,几乎昭然若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烟花不断绽放。 姜权宇终于开口。 “你没有机会去颁奖典礼了。”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霸道又矜贵。 姜权宇低头,轻轻含住温时熙的唇瓣。 “我刚刚决定,不放你走了。” 第92章 引力 多瑙河畔的烟火表演, 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几乎全欧洲的烟火,都被运来维也纳,在星空中不断燃放。 温时熙喜欢的晚霞, 好像再也不会转瞬而逝。 每当他再因为某些事情的消失而不快时, 都能想到今晚的烟火,和那个不断不断轻吻他的姜权宇。 大赛组委员原本在比赛结束后,还安排了音乐会和晚宴等等活动, 让选手们可以更加深入探讨古典音乐。 但顾助理出面, 以温时熙家人的名义,向组委会说明情况, 称他身体实在不适,连同颁奖典礼,一起翘掉了所有活动。 稍晚一些,音乐协会大楼附近的西餐厅里,安静的高层观景餐位, 两道身影坐在桌边。 窗外的烟花仍然在绚丽燃放, 温时熙一边把牛排送进嘴里, 一边漫不经心, 托着腮看着窗外。 不多时, 坐在对面的姜权宇微微垂目, 淡淡道。 “温时熙,好好吃饭, 吃完再看。” 温时熙有点好奇:“会放到什么时候?” 姜权宇:“十点。” 几天前,姜权宇聘请的烟花策划公司向维也纳政府申请时, 政府专员委婉表示:再晚就扰民了。 温时熙想了想,看向姜权宇,问道:“会很贵吗?” 姜权宇闻言, 微微抬眼:“你还会关心这种问题?” 温时熙:“单纯好奇。” 姜权宇露出一点无奈:“吃你的饭吧。” 温时熙仍然托着腮,端起手边的酒杯抿了一口。 产自法国波尔多苏玳的甜红葡萄酒,喝起来带着一股发酵醇厚的甘甜。 继而,温时熙放下杯子,道:“我吃饱了。” 姜权宇看了看温时熙面前的盘子,几乎还有一大半,问道。 “温时熙现在连吃饭也需要人哄了吗?” 温时熙不大喜欢姜权宇的说法,但还来不及开口,先对着窗户打了个哈欠。 生理眼泪在眼眶里打圈,温时熙哑哑道:“我就是突然有点困了。” 比赛终于结束,好像一件事圆满完成,疲惫感很快随之而来。 而且前几天发情,他也没怎么好好休息。 姜权宇:“再吃一点,就带你回去睡觉。” 温时熙扬手,把酒杯里的红酒喝完,强调道:“我不吃了,真的吃饱了。” 一旁的侍者见酒杯空了,立刻上前,给温时熙重新倒上酒。 姜权宇看了一眼酒瓶,表情略略低沉。 温时熙一个人不知不觉喝了半瓶酒,肚子当然会饱。 姜权宇没办法,只先好领着温时熙回酒店休息。 随着轿车驶入酒店地下车库,温时熙经过一路摇晃,渐渐开始有点晕了。 下车时,姜权宇脱下外套,把醉酒的温时熙裹起来。 温时熙觉得姜权宇多此一举:“我不冷,马上就上去了。” 姜权宇嗓音沉稳:“可我喜欢把温时熙像这样包起来。” 姜权宇已经收到不少信息,是消息灵通的合作商们,得知他偏爱的弟弟获得国际钢琴比赛奖项,发来充满讨好的贺喜。 姜权宇知道,从今往后,也许会有更多人知道温时熙。 而温时熙的名字前,也不会再只有“姜权宇的弟弟”这一个称谓。 隐藏在理智中被牢牢克制的黑暗,好像越来越难以维系,从动作中露出一点霸道。 温时熙全身都被大衣裹着,低头嗅了嗅衣领。 姜权宇的大衣上,有烟花的味道。 两人一路上楼,回到房间后,姜权宇要先处理积压的文件,温时熙一人走进卧室,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蠕动着脱衣服,不多时,钻进舒服的软被。 窗外的烟火还在进行,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进温馨的卧室。 继而,两分钟后。 单薄人影只穿着一条睡裤,赤裸着上身,走到卧室门口,一张脸不快绷起,看向门外正在往传真上签字的alpha。 姜权宇察觉到人影,抬头看向温时熙。 白皙的皮肤浸在灯光中,睡裤松松垮垮挂在腰际。 若隐若现的人鱼线一路向下,延伸进布料后方,经过光线点缀,成为一副格外勾人的光影画卷。 姜权宇一时没动,只看着温时熙的身体。 温时熙又打了个哈欠。 “你还要忙多久?”刚刚打过哈欠的声音懒洋洋的:“都说了我困了。” 姜权宇略略沉默,继而平稳问道:“嗯,所以呢?要哥哥哄你睡觉?” 温时熙一时皱眉,退回房间里。 房门飞快闭合,回答姜权宇的,是一声格外猛烈的撞门声。 温时熙真的觉得姜权宇很烦。 温时熙回到床上,背冲房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 安静中,温时熙听着自己的心跳,飞快进入浅眠。 不多时,约莫两分钟,房门再度打开。 结束工作的漆黑身影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看向温时熙的背影。 温时熙半睡半醒,突然察觉到一股力量,把他的身体朝后拉去。 宽大手掌捏在脸颊两侧,另一只手捉住两只纤细的手腕,一齐拉到头顶, 惊讶中,深吻像攻略城池一样,闯进满含酒气的双唇。 温时熙的手被人牢牢捏在头顶,白皙的身体一览无余,只能在床单上不断扭动。 很快,姜权宇稍稍撤身。 男人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温时熙大口喘息,露出一点满足。 温时熙:“你做什么?” 第109章 姜权宇:“再等我一下。” 温时熙:“等什么?” “给爷爷回个电话。”姜权宇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再不理他,他也许会自己跑来维也纳。” 温时熙死死皱眉。 “麻烦你按时接他的电话好吗?”温时熙认真道:“我一点也不想见到爷爷。” 姜权宇低头,贴了贴温时熙微红的嘴唇。 “我很快就回来。” 姜权宇放开温时熙的手,把被子拉好,盖住那具诱人的身体。 很快,姜权宇走出房间。 安静的屋内,温时熙一时无言,看向正上方的天花板。 窗外的烟花,不断在房中投射出流动的淡光。 温时熙想了片刻,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距离烟花燃放还有最后十几分钟,温时熙放下手机,视线再度看向窗外。 他被姜权宇吓了一跳,好像又不困了。 他的手机里,此时挤满了道贺的信息,有梁敏老师、宋南星,还有许多合作过的演奏家、乐团成员、以及原来的同学。 就连爸爸,也给他发来了一条非常简短的信息。 姜言:“时熙,祝贺你。” 三十年前的今天,在金色大厅里,与温时熙一样获得至高奖项的那张亚洲面孔,就是因病陨落的姜言。 温时熙看着手里的文字,轻轻抿了抿唇。 其实他早就已经放弃,让爸爸认可他的钢琴。 温时熙明白,比起被拒绝的他,身为病人的姜言,也许更痛苦绝望。 所以他好像没办法怪什么,只是看着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有些莫名的沉默。 烟火的映衬下,温时熙的心一片平静,一下下点击屏幕,给姜言回复。 “谢谢。” 安静中,温时熙看着窗外,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接下来,温时熙依次回复几个人,通讯列表一路下滑。 这时,滑动在屏幕的手指忽而停住,温时熙看着一个头像,想起件事来。 那个很有品味的买家上次说,他也在维也纳,还看了半决赛。 温时熙点开聊天记录,页面里还停留着他几天前发情时的询问。 现在看来,莫名问别人是不是alpha,好像不是那么礼貌。 温时熙很喜欢这个新朋友,至少这是第一个,与他的曲子共鸣的人。 那天的夸奖,十分真挚沉稳。 ——“这大概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钢琴曲。” ——“像我和家人一起看过的晚霞。” 稍稍思考过后,温时熙给对面发去一条信息。 “今天的决赛,你也来看了吗?” 消息发出,温时熙刚要放下手机。 突然,房间里传来一道震动低鸣。 “嗡嗡——” 温时熙听到声音,微微抬头,看了看四周。 视线环顾房间,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温时熙露出一点疑惑,重新看回手机。 很快,就在温时熙的视线重新落在对话框中时,他突然握着手机愣了愣。 房内一片安静,连呼吸都格外轻浅。 手指在亮光中缓缓移动。 温时熙打了个句号,发送出去。 下一秒。 “嗡嗡——” - 外间的露台上,姜权宇披着毛衣,正在听姜鹤礼的废话。 姜鹤礼好像察觉到,姜权宇在查自己的父亲,话中明里暗里,是想让姜权宇尽快回国,见面聊一聊。 姜权宇就知道,爷爷这么执着地找他,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的确想见爷爷一面,直接从爷爷那里获知他的父亲到底都做了什么。 只是姜权宇也明白,无论怎么样,爷爷是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不多时,姜权宇实在厌烦,很快挂断电话。 他返回卧室,只见安静的房内,床头灯微弱开着,温时熙背对着房门,低头坐在床边一角。 刚刚不久前,温时熙从姜权宇大衣的内侧口袋里,找到一部没见过的手机。 他解不开手机的密码锁,只每次给那位“有品味的买家”发消息时,这台手机都会显示收到新消息,时间一丝不差。 床头灯的暖光中,姜权宇露出一点不解,一边朝温时熙走去,一边问道:“时熙,怎么没睡?” 脚步声中,温时熙仍然低着头没说话。 姜权宇一路走到温时熙身前,视线变化,看到温时熙的手中,握着他的那台秘密手机。 姜权宇脚步一停,站在原地。 除去窗外烟花的碎光,房中十分深暗,像是一潭静水。 温时熙手指用力,轻轻捏动手机。 “姜权宇。”温时熙静静道:“你为什么又骗我?” 姜权宇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屑于解释,也不喜欢解释。 一片沉默中,温时熙见姜权宇好像没什么想辩解的,淡淡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装作一个和蔼的买家,和我讨论钢琴?你有这么闲吗?还是骗我很好玩,看我说谎很好玩?” 姜权宇深沉道:“不是。” 温时熙蹙起眉。 他浅浅抿唇,露出一点难耐,问道:“所有的消息……都是你发的,是吗?” 如同永夜一样的房间里,温时熙问着,眼里一片莫名的混乱。 那个听到他的谱子,就说那是最好的钢琴曲,像灿烂晚霞的人。 ……是姜权宇。 一开始,温时熙很不解,那怎么会是姜权宇呢? 可当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了又想,忽而间发觉。 好像……是姜权宇才对。 安静中,姜权宇走到温时熙身前。 男人低头看着那道混乱的身影,抬手轻轻抚摸温时熙的下巴。 轻蹭过后,手掌一点点用力,托着温时熙缓缓抬头。 温时熙感受着下颌传来的力量,一点点扬起脸,视线在不断上移后,看向姜权宇沉在夜色中的脸。 对视间,姜权宇的眼底,是一片温时熙看不懂的寂寞。 姜权宇嗓音深暗:“如果你真的很想要一个理由,那大概是我渐渐发觉,你好像真的不需要我。” 温时熙卖掉钢琴离开,至少在那一刻,他没想过回头。 温时熙从火场死里逃生,得知手腕受伤,也许再也不能弹琴,也没有联系姜权宇。 就更不用提,那些来自姜权宇的电话,温时熙从不会认真去接,可陌生人的短信,温时熙却会好好地回复。 姜权宇沉声道:“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骗你,我只是想走一条不干净的捷径。” 温时熙:“那你能统统忘掉吗,你统统忘掉,我就原谅你。” 姜权宇:“忘掉?” 男人问着,渐渐露出一点落寞:“忘掉什么?” 温时熙神情晦涩,打开自己的手机。 一时间,忽而亮起的屏幕,显示的内容,不是那段旋律,也不是两人对钢琴的探讨,只是温时熙的一句询问。 “你是alpha吗?” 莫名的不解中,姜权宇一顿,双眼露出一道浓重的不自然。 姜权宇有点没懂:“忘掉这一句?” 温时熙:“嗯。” 姜权宇的视线变得格外难以捉摸,透着漆黑的暗光。 “为什么是这一句?” 温时熙轻轻咬牙。 很快,温时熙豁而站起,走到一旁,露出一点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温时熙不想让姜权宇知道,他邀请alpha标记时的样子。 他知道标记是什么,可他不在乎。 但他不在乎,姜权宇呢? 他那条信息,如果是姜权宇的话,一定能读懂背后的意思,也会想到,这七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姜权宇以为温时熙要走,迈步拉住温时熙的小臂。 “温时熙。”姜权宇问:“你要去哪?” 温时熙:“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想点东西。” “你要想什么?”姜权宇的声音轻轻绷起:“告诉我。” 温时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是你先骗我的。” 姜权宇的脸带上严厉:“如果是与我有关,就马上告诉我。” 他们已经有太多误会了。 不要再有更多了。 温时熙双手微握,声音好似一片微凉的薄冰,含进体内深处。 “姜权宇,别说你真的不在意,我和那么多alpha标记过。” 温时熙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在意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奇怪的烦躁在心里愈演愈烈,温时熙手上用力,掰动姜权宇的手:“你放开我,让我一个人想一想,和你在一起,我没办法思考。” 他说着,突然听到姜权宇沉稳开口。 “我不在意。” 既轻又缓的沉稳嗓音,幽暗到极处。 温时熙微微一愣,眼睫微扬,看向姜权宇的脸。 第110章 遥远的烟花进入终末,变得愈发灿烂。 可那无数道光,却似乎连一颗光粒,都无法落在姜权宇的肩头。 男人身上的晦暗,像席卷世界的阴霾。 温时熙轻轻咬牙。 姜权宇说的不在意,温时熙一个字也不信。 他只是露出往日的淡漠,再次垂下眼睫,轻声道:“你怎么可能不在意?”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目光变得格外执着。 姜权宇:“温时熙,你看着我。” 温时熙一动不动。 姜权宇见状,手臂用力,强硬把温时熙拉回身前。 两人面对面,温时熙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量,好似格外厚重坚固,昭示姜权宇不说完接下来的话,是绝对不会让他走的。 姜权宇:“你今天弹奏了《小星星变奏曲》对吧,可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改编小星星时说过的话吗?” 温时熙闻言,眼中露出一点一闪而过的迷茫。 窗外的光芒,像一片片闪烁的星辰。 姜权宇的嗓音,像星辰间摇曳的轨迹。 “那时你说,莫扎特虽然给小星星编写了许多种变奏,可无论是欢乐的快板、还是抒情的行板,甚至庄重的慢板,小星星在你心里,永远都是第一次见到小叔时,他教你弹奏的那个曲调。” 一时间,姜权宇那双寒凉的眼中,仿佛就像一望无垠,倒映着星空的海面。 “温时熙,你做的那些荒唐事,是会让我不快。那些碰过你的alpha,我也想让他们从世界上统统都消失……甚至我有时恨你,也恨不得杀掉你。” 幽暗的深海,不可到访的海底禁区,与地狱一般无二。 姜权宇低声喃喃:“可……无论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在宇宙中,星辰间会因为引力不断靠近、碰撞、坍塌,在轰鸣与震动间,变为浩渺的沙砾。 但所有的微粒,也会在引力的作用下,重组为一体,凝结成一颗崭新的耀眼星辰。 曾经有太多人,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念叨着“爱”这个字,把心送给温时熙随意挥霍。 可温时熙不要一颗真心。 他没有理由的,拒绝着所有人。 直到最后,他愿意接受的那颗心出现。 站在烟火中的男人,表情格外郑重。 姜权宇的眼中,染着最后一点微光。 “什么都不重要。”姜权宇静静道。 “就像你心里的小星星……你也永远都是我爱的那个样子。” 第93章 悬崖 窗外的烟花进行到最夺目的时刻, 全力以赴的盛放过后,渐渐沉入灰暗。 夜空一片灰烬,像魔法终于失效的午夜, 夜莺呜咽着飞走, 片羽也没有留下。 温时熙望着面前的姜权宇,突然觉得,哥哥的表情, 就像是站在一片被他操控的悬崖边。 一股很恶劣的念头, 是他好像可以轻易把姜权宇推下去,从此以后, 再也不用担心任何有关哥哥的问题。 可温时熙又好像没办法这样做。 他没办法阻止姜权宇在他身边,侵略他、蚕食他,把他改造成不像自己的样子。 烟花结束后,忽而的安静,就像全城都在静静等待着温时熙的回复。 温时熙从童话中返回现实, 梦却还是没有醒。 可温时熙只是轻轻念道。 “为什么要说爱我?” 静谧的夜晚, 照着迷茫的人影。 “即使被你强行变成omega, 又被你抛下七年……” 温时熙嘴唇嗫嚅, 接下来的话, 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样的不甘心, 让他怎么说出口。 漫长的时光中,每每有人提起姜权宇的名字。 他的心都会跳动, 在被遗弃的角落,静静地回响。 因为没法忘记, 因为一直想起。 姜权宇为什么要突然说爱他? 他能留住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为什么偏偏还要再一次抢走他的心? “温时熙。”姜权宇低缓道:“别再生气了,像个小包子。” 温时熙淡淡道:“如果你再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发誓不会再理你了。” 姜权宇探头,靠向温时熙的脸。 “因为是温时熙,我才会哄。”姜权宇声音带着一点刻意疏远的淡漠:“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我只会发疯地吻你、撕裂你,让你和我一起变得痛苦,你不会喜欢的。” 姜权宇说话时,轻浅的呼吸打在温时熙脸上,连喘息都在克制。 温时熙听着那些疯狂的话,脸轻轻皱起。 可一时间,他好像终于明白。 他和姜权宇就像两个不相信爱情的疯子,无法确信美好和温柔,只能从撕扯与纠缠、从对方满含痛苦的眼神中,找到被爱的证据。 如果一定要下地狱,才能确定被爱的话,他只能和哥哥一起下。 温时熙一张脸漫着月色的浅光,姜权宇的呼吸和他的心跳,渐渐变成同一种频率。 温时熙微微垂目,看向姜权宇承载心脏的胸口。 温时熙:“那就那样对我。” 姜权宇可以吻他、撕裂他、弄坏他。 哪怕像十八岁那晚一样咬他,咬到皮破血流,只是不要再食言。 温时熙微垂着眉,在找回曾经遗失的时间后,看到了被抹去的自己。 一声轻浅的叹息,带着释然与告别。 可一时间,姜权宇却没有任何举动,他只是看着温时熙开合的薄唇,露出一点意外。 突如其来的允许,充斥着赦免的味道。 温时熙轻轻抿着唇,静静想了片刻,问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忙完之后,要继续接吻的。” 月光照入房间,房内古朴的金属装饰边缘,泛着一片盈润的光泽。 欧洲城市的夜晚,似乎更加漫长一些。 时间变成不可琢磨的计量单位,流淌在不会枯竭的河流中。 身影靠近、贴合,耳鬓厮磨。 不断传来布料轻蹭的房间内,温时熙被人按在柔软的枕间,自上而来的亲吻,与不断重叠的时间线混为一起,既轻又缓,饱含喜爱。 在双唇和软舌中不断交错的酒气,满是葡萄的香甜。 信息素格外馥郁,漂浮在床褥间,围出一片只属于今夜的空间。 软唇偶尔分离,姜权宇会安静看着温时熙的眼睛,看着那其中的倒影,只有自己的面容。 不多时,温时熙朝姜权宇靠了靠,鼻尖贴在一起。 清冷嗓音透着十足的软,像只撒娇的小猫:“哥?” 姜权宇怎么停下,不继续了吗?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声音,轻轻蹙了蹙眉。 “我让人联系医生过来吧。”姜权宇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温时熙的脸,道:“你的发情期好像还没有过去。” 温时熙的信息素,带着十足的引诱。 如果不是温时熙看起来真的不生气了,姜权宇甚至觉得,温时熙是在故意折磨他。 姜权宇说着,撑着身子起身。 却不料,被身边的omega拉住。 温时熙一脸不解:“我没有发情啊。” 只是酒意上来,有一点点晕,可温时熙很确定,他的发情期已经过去了。 姜权宇闻言,轻轻皱起眉。 对视间,温时熙看着姜权宇坐起的身影,来不及脱下的衬衫只解开几粒扣子,露出一点坚实的胸肌。 姜权宇的肤色比一般alpha更白一些,所以手臂上那些凸起的青筋才更明显,隐藏在衬衫下的皮肤包裹着肌肉,起伏若隐若现。 温时熙缓缓坐起,靠近姜权宇。 那双刚刚在不久前,通过抚摸钢琴得到世界关注的白皙双手,缓慢抬起,抚摸上衬衫的扣子。 姜权宇见状,垂着头,用漆黑的眼睛,看温时熙一颗颗解开自己的扣子。 说起来,温时熙还没试过,在不是发情期的时候,和alpha整晚待在一起。 随着扣子解开,衬衫朝两侧展开露出内里的沟壑。 姜权宇的腹肌没那么对称,可形状十分好看,指尖蹭过时,随着手臂冒起的青筋,腹肌也一同轻轻蠕动。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的身体,问道:“之后哥哥去健身房的时候,能带我一起去吗?从前我一个人去的时候,总有alpha盯着我看。” 姜权宇不说话,只眼底流出深暗。 指间一路朝上,温时熙带着为所欲为,触碰着这具属于他的、哥哥的身体。 直到姜权宇实在忍无可忍,抬手握住温时熙的手腕。 空气中的omega信息素,几乎浓到让人神志不清的地步。 “不许闹了。”姜权宇道:“也不要这样释放信息素。” 温时熙的信息素失调症,就是因为不能很好控制信息素导致的,一直这样,温时熙很快就会吃不消。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把人抱在怀里,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第111章 继而,姜权宇抱着不能动的温时熙,一起躺回床上。 “什么也不许做了。”姜权宇道:“闭上眼睡觉。” 温时熙微微皱眉,头用力轻蹭,伸出被子,贴上姜权宇的颈侧。 安静下来的深夜,温时熙透过紧贴的皮肤,听见姜权宇的心跳声格外沉重。 心跳一下一下,像是那些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诉说。 温时熙安静了片刻,忽而想起一件事,问道。 “沈初霁说……你在华盛顿的时候,曾经失去记忆力。哥,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姜权宇闻言,捧在温时熙后脑上的手轻轻摩挲。 “你那天一定没有好好听他说话。”姜权宇道:“他说的症状,是失去短期记忆力。” 坐在琴房里的温时熙,刻在姜权宇的心里,是不可能忘记的。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只是偶尔会忘记,我为什么会在华盛顿,你又为什么没在我身边。” 男人轻诉的声音格外漫长,带着回忆泛黄的底色。 初时抵达华盛顿,每次陷入迷茫,姜权宇都会拿出手机,想给温时熙打电话,但姜鹤礼不允许。 有一次,姜鹤礼气急败坏,告诉姜权宇,温时熙已经死了。 那一晚,姜权宇差点杀掉自己。 姜权宇淡淡道:“温时熙,我不会忘记你的。” 温暖的怀抱中,温时熙听着姜权宇的声音,睫毛轻轻眨动。 温时熙:“哦。” 纤细卷翘的睫毛轻扫在姜权宇喉结,轻痒直达骨缝。 很快,被玩弄的喉结上下滚动,显出一点焦灼。 温时熙感受着姜权宇皮肤的热度,缓缓仰头,吻上那块凸起。 唇瓣刚刚触碰,喉结再次滚动,像是忽而触电一般。 继而,轻吻碾磨在软骨上,轻舔带着舌间水声。 姜权宇忍了片刻,终于后撤,低头看向怀里的温时熙。 “别这么缠人,你不想睡觉了吗?” 这时,温时熙刚要说话。 两人的床头一旁,突然传来几声电子轻响。 姜权宇闻声,轻轻蹙眉。 这是总裁办公室专用的提示音,证明有人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姜权宇总裁办公室里的人向来有分寸,尤其是一定已经从顾助理那得知,他正在陪温时熙。 姜权宇捧着温时熙的脸,轻轻吻了一下怀中人的额头。 “等我一下。” 姜权宇微微起身,伸手拿来手机。 屏幕亮起后,姜权宇看向信息内容。 顾助理:“关于之前您让我调查走.私工厂的事,我查到一些情况,与温先生有关,也许需要马上跟您汇报一下。” 姜权宇的表情不动声色,心中一片不解。 父亲的工厂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解散,不可能和温时熙有关。 姜权宇放下手机,转头重新看向温时熙。 视线中,温时熙已经撑着上半身,在不近不远的距离,一张漂亮的小脸格外寒凉。 温时熙不等姜权宇开口,不讲道理地淡声问道:“你又要去忙?又要让我等你?” 姜权宇想了想:“我很快就回来,而且我不在的话,你应该能睡得更好。” 姜权宇说着,一手抬起,理了理温时熙乱乱的头发:“你有什么想说的,睡醒再说,我就在隔壁,不走。” 温时熙双唇微张,一时愣住。 就在温时熙微楞间,姜权宇已经起身,坐在床边,重新系上衬衫的扣子。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的背影,眼中一片愕然。 ……姜权宇真的要把他一个人扔在房间里? 姜权宇扣上衣服,起身朝房门走去。 眼看姜权宇走到门口,这时,温时熙突然动了。 他跳下床,赤着脚,一路追上要离开的人影。 房门口,白皙手指拉住姜权宇的衬衫下摆,嘴唇不断抿动。 姜权宇有点意外,回头看向温时熙。 “怎——” “姜权宇……”温时熙开口打断姜权宇的话,嗓音哑哑的。 那张总是冷漠的脸微微扬起,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如往日一样,准备为所欲为。 安静中,温时熙磨蹭了片刻,才开口道。 “标记。” 姜权宇不是说过爱他了吗—— “其他alpha的都不要,就只要哥哥的。” 第94章 不要停下来 呼吸声落在安静的房内, 撩拨着每一寸触感。 姜权宇在原地站了片刻,抬手握住温时熙拉他衣角的手,把温时熙拉到身前。 身影交叠, 姜权宇浅浅抱着温时熙, 朝温时熙的颈后看去。 浅粉色的腺.体安然缀在皮肤上,除了毫不节制的倾吐,没有红肿的迹象。 温时熙见姜权宇突然检查自己的腺体, 双臂搭在姜权宇胸前, 把人微微推开。 他皱着眉,仰头看向姜权宇疑惑的脸:“我说了, 我没有发情。” 这下,姜权宇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那是喝醉了吗?”姜权宇轻轻嗅着温时熙口中的酒气:“难受吗?” 温时熙握住姜权宇衬衫的前襟,眼里一片乱动的不快,用力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说着,双唇微微开启。 短暂的犹疑后, 温时熙眼中一片碎光, 吐出的气息甜蜜又温暖, 音调带着疑问与肯定重叠的颤音。 “姜权宇……我们, 可以开始相爱了吗?” 忽而安静的世界, 时光像戛然而止。 就算绕了一些远, 一直到现在。 但好像,他们可以开始相爱了。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眼底的漆黑, 几乎翻涌成浪,拥有搅碎一切力量。 片刻后, 豁然抬起的手,用力托住温时熙的后脑。 姜权宇重重吻上那张发问的嘴,像扑面而来的海啸, 将人拖入深海。 不容反抗的力量,接管着一切动作,穿插进发丝的手指,握住凌乱的短发,不允许丝毫逃离。 紧.贴的身体一再前袭,温时熙承受着席卷而来的掠夺,双唇被迫张开,感受着濡.湿的翻搅。 贴合而来的下半身,衣物一经摩擦,在残暴的压迫中,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滚烫。 窒息感来临时,温时熙的舌尖不断用力,想将侵略进口中的元凶推出,却被反复品尝,渐渐失去力量。 姜权宇簇拥着温时熙单薄的身影,朝床边走去。 被不能阻挡的牵引一步步拖向床畔,温时熙除了回应那道令人疯狂的吻,任何事都做不了。 仰倒进床褥的那一刻,紧贴在一起的身体终于分开,像剥离一样,暴.露在如水的夜色里。 姜权宇膝盖抵在床沿,紧跟着俯下身去。 靠近中,温时熙轻喘着,一双眼睛写满黏软,看向随之覆来的男人。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眼中的一切,好像都在诉说,温时熙刚刚的问题,早就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温时熙领口微敞,稍稍的停顿后,朝前轻轻吻去。 被吮.吸发麻的双唇浅浅触碰,触觉好像不复存在,只剩一片相连的战栗 姜权宇的嗓音,幽暗如深渊翻滚的地鸣。 “时熙,真的要做哥哥的omega吗?” 不只是被咬,而是只属于他,由他而支配。 温时熙闻言,呼吸愈发轻缓。 有那么短暂的一个瞬间,温时熙觉得,他好像已经被那道嗓音,一丝不剩地占有了。 他已经好像失去一切,只能在姜权宇的庇荫下存活,却又心安,好像可以相信,那能成为一个美好的世界。 温时熙向来不注重什么仪式感,只是声音含着一点心动的颤音。 “不要停下来。” 颤音鼓动这耳膜,变成灼.渴的催促。 月色中,姜权宇重新吻上温时熙的双唇。 衣料渐渐从身上褪去,伴随着喘息,露出光洁的皮肤。 姜权宇把温时熙抱在怀里,鼻尖凑近颈侧的凹处。 心爱的omega依偎在身下,眼中充满清澈的甘甜。 欲望在这一刻,几乎达到无法抑制的巅峰。 姜权宇不会再停下来了。 一个临时标记的咬痕,从来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是温时熙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 凌乱的呓.语回荡在房间中,月光照着不断贴合的人影。 分不清驱动每一个动作的依凭,到底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还是因为突然得到允可的深爱。 温时熙感受到撕裂的轻痛,与发情期时完全不同的痛感,和来自心脏的意乱情迷,充斥在整个脑海里。 他的发情期刚刚过去,无论如何吸入alpha的信息素,好像都没办法有一丁点的迷离。 只剩被触碰的错觉太过混乱,像是醉酒一样的眩晕。 心跳乱得无法平复,无法用节拍器上的任何节奏来定义,仿佛是曲谱上标注的自由节奏,只跟随本能演奏。 第112章 呼吸与水声交错,几乎黏在一起。 空气晃动,将两人拖入同一道心跳。 从喉咙中漫出的低语格外亲昵,每当姜权宇轻柔下来,温时熙会像从前一样,表情格外疏离,只微微蹙着眉。 可当姜权宇被缠磨得发疯,弄疼他的那个瞬间,软声又会尖锐起来,喊那个令他颠沛流离的名字。 姜权宇——姜权宇—— 那片席卷他的海,既像八月平静无风的温暖太平洋,波光闪着璀璨,又像巨浪滔天的百慕大,吞噬着过往无法忘怀的一切。 他的姜权宇的爱要如何定义,好像都不准确。 有关他们的一切,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对白,都带着记忆犹新的清晰。 一片幽暗中,姜权宇无论如何动作,始终注视着温时熙的脸。 从前,属于姜权宇的每一分钟,不管在哪、不管在做什么,他都很想温时熙。 而此时此刻,他就在温时熙的身体里……他却好像还是没办法,不去想他的时熙。 姜权宇是一切始作俑者,可他的心,却一直被面前哭喊到嘶哑的人牢牢掌控,直到现在,好像更不属于他自己了。 忽而的抱起,姜权宇坐在床头,拖着温时熙的身体,抱在身前。 omega白皙的膝盖被迫跪在身体两侧,跨坐下来的那一刻,软声骤然失控。 信息素的味道浓到令人无法呼吸,姜权宇用鼻尖轻蹭温时熙扬起的下巴。 那股和他一样的味道,像季风来到两人不曾去过的时间线。 南极的雪光映着海面,雪粒闪烁着阳光的七彩后调,体内停滞的心,在拥抱中找回遗失的跳动。 “姜权、宇……”温时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在不断被侵袭中溃不成线:“……不、这样、太……” 因为消瘦,温时熙的皮肤格外薄。 宽大手掌抚摸过每一寸皮肤,只稍稍用力,就会在腰侧留下一道道殷红的指痕。 轻吻像是安抚一样,落在微扬的颈侧,可很快也会不加控制,齿尖嵌入皮肤,直到皮破血流的极限,变成一道道与吮吸交错的咬痕。 温时熙的嗓音一片沙哑,失神的脸上,泪痕一路蔓延到小巧的下巴。 姜权宇吻掉咸热的泪珠,看着温时熙因他而崩溃的脸,心底一片无法克制的深暗。 “时熙……” 深暗的轻唤,像永不满足的干渴。 爱意沉重无比,压迫着残缺的心。 如同侵袭陆地的洋流,在沉沦中不断吞噬着一切。 像台风中可以安全依靠的窗口期,除了紧紧靠泊在名为爱人的海港,没有任何出路。 失神的空白中,温时熙一度连呼吸都停了。 世界失去一切声音,只剩轰鸣的心跳。 寂静的欧洲城市,街灯照着古老的街区,如童话般的夜晚。 姜权宇目光深邃,握住温时熙的手,拉到嘴边,轻轻亲吻颤抖的指尖。 亲吻轻柔极了,带着虔诚的味道。 好似那年的雪落,却缱绻又温暖。 温时熙全身紧绷,被彻底侵占的瞬间,心在害怕中战栗。 被终身标记的感觉,像被拖进无底的裂缝。 可他还来不及的哭喊,细软发丝再度被姜权宇的手掌侵入,发狠的拉扯中,深吻夺走所有话语。 姜权宇像承诺的那样吻他,而后撕裂他,现在,又如说好的那样,发疯一样地,想要弄坏他。 可为什么,他就是无法不爱姜权宇呢? 心跳混乱跳动,被汹涌的爱意吞噬。 直到信息素随着灼灼爱恋降临,温时熙的双目猝然失神。 下落的手臂落在软床上,发出一道轻响。 含着水光的双眼,因晕倒闭合,世界沉于纯粹的黑暗。 浓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充满香气的房间。 漫长的余韵过后,姜权宇看着温时熙昏迷的脸,伸手捏着温时熙朝一侧倒去的脸,缓缓转动,重新面向自己。 那张写满情事的脸上,充满晚霞一般的绯色,又被月色浸透。 眼角还含着泪痕,闪烁着比钻石还要剔透的碎光。 姜权宇微微俯身,用干涸的嘴唇,轻轻蹭过温时熙已经毫无知觉的温软唇瓣。 “时熙……” 男人的喃喃声,含着缱绻的餍足。 “好爱你……” 哥哥真的很爱时熙,甚至从温时熙无法想象时候开始。 姜权宇轻轻吻过温时熙脸上的泪痕,轻动中,身体根本无法阻止,变得再度渴求起来。 就算是以及无法给予反馈的温时熙,仍然柔软滚烫。 姜权宇在漫长的岁月里,隔着那层兄弟关系,与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忍耐了无法估量的时间。 直到被允许触碰的今晚……那颗偏执的心,带上扭曲的热度。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的睡颜,眼中一片灰暗,像暴风雨再度来临前的静海。 他轻轻抚摸上温时熙的后颈。 温时熙好像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乖过,被他这样完完全全握在掌中。 烙印在体内的痕迹,像刻在心尖的誓约,盘踞在不可剥离的深处。 年幼的温时熙,曾经无数次向姜权宇确认过,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时熙……” 低沉的呢喃,弥漫在昏沉的亲吻里。 “温时熙……”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第95章 亏欠 凌晨时分, 空气粘稠的房间里,一道人影终于起身。 姜权宇抱着温时熙走到浴室,把人放在盛满热水的浴缸中, 洗掉那些凌乱的痕迹, 重新擦干后,又把人抱回床上。 红痕交错的靡乱身体,躺在洁白的床间, 一时充满邀人再度沉沦的诱惑。 姜权宇俯身, 在那张沉睡的脸上,留下一个轻吻。 触碰的瞬间, 温时熙睫毛颤动,像一片轻柔的羽毛。 软毯中,睡梦中的omega被惊扰,下意识朝alpha的方向靠了靠,动作带着依赖与亲昵。 姜权宇目光一片柔和, 是前所未有的暖意。 他贪恋了无数年的人, 这样乖顺的躺在身边, 只完整属于他。 虽然内心的焦躁仍然泛滥, 像永远无法停歇的喧闹海风。 可就在这片缕时光里, 一道久违的安宁, 终于降临在他的心间。 一片安静中,姜权宇缓缓起身。 他换上合宜的衣服, 踩着凌晨晦暗的光,静悄悄走出房间。 套间外, 顾助理等在茶几一旁,正在核对华盛顿的投资比例,专注人影听到声音, 朝房门望去。 姜权宇的神情一片舒缓,一路走到沙发前,在顾助理对面坐下。 顾助理闻着姜权宇身上的信息素,表情十分坦然,没露出一丝讶异,只问道。 “姜总,需要提前约各大财经新闻媒体来聊一聊吗?” 既然知道姜权宇对温时熙不同于普通的弟弟,应对某些舆论的方案和通稿,顾助理早就准备好了。 姜权宇坐在一片安静中,精美的皮质沙发泛着光泽。 姜权宇点头:“你来安排吧。你刚刚信息里提到的,有关走私工厂的事是什么?” 提到这件事,顾助理露出一点沉稳:“您是否还记得,我上次和您提到过,那家工厂曾经因车间规范不当,使得几名工人患上肺尘病,并且也没有对工人进行合理赔偿,只给了一小部分药费。” 姜权宇点头:“我记得,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和时熙有关系?” “那里面其中一名病人……”顾助理认真道:“是温先生的亲生父亲。” 月光中,姜权宇闻言,眼底微微发暗。 顾助理拿起一旁的平板电脑,找出调查资料:“温先生的亲生父亲名叫乔林,当年他在那家砂石厂工作,患上肺尘病,因为索赔无果,他的配偶omega不得不出来从事体力工作,可那名omega本身就患有先天肾病,当时又因刚生下温先生不久,以及经历爱人出事、过度劳累等等原因,她的先天肾病一步步恶化,引发肾衰竭,整个家庭几乎陷入绝境。” 顾助理说着,不知道这条消息,是否来得有点晚了。 眼看姜权宇的缄默越发厚重,顾助理翻到第二页。 “我托了可以相信的人去走访……许多当年住在乔家附近的人都能作证,温先生大概就是在那个时间,被乔林抱走,再也没有出现。我核对过温先生在大街上被好心人发现,送到警察局的日期,也都能对上……” 姜权宇听着顾助理的话,手掌微微握起。 片刻后,姜权宇道。 “意思就是说,我父亲,是导致时熙家庭破碎,被父母遗弃的根本原因,是吗?” 顾助理露出一点沉默:“……是的,姜总。” 姜权宇坐在一片清冷中,眼中情绪缓缓流淌,令人看不真切。 他脑子里唯一的画面,是第一次在家庭聚会上,见到那时又软又小的温时熙,躲在一脸冷漠的温尔昀腿后,怯怯地看他。 第113章 昏暗中,姜权宇坐在沙发上,久久地出神。 而后,他只嗓音沙哑极了,带着一点无法言说的易碎,吩咐道。 “一定,不要……让时熙知道这件事。” 充满信息素淡香的卧室里,漆黑人影离开不多时,很快返回房中。 床上的omega还没察觉到alpha的离开,就被重新抱回怀里。 温时熙被吵,眉心轻轻蹙起,在姜权宇怀中动了动。 很快,温时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安静下来。 刚刚被终身标记过的身体,对alpha的拥抱格外受用,又朝前贴了贴,整张脸埋进姜权宇的肩窝。 依偎中,姜权宇感受着怀中鲜活的体温,眼里一片无法释然的暗流。 夜色照着床榻,清辉格外冰凉。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心跳,渐渐泛起的心疼,交杂在怜爱的最深处。 原来温时熙原本平稳安定的人生,是被他的父亲一手毁掉的。 温时熙曾经那么渴望的家人、想要的家,是毁掉他原本家庭的凶手。 姜权宇无法想象,要是温时熙知道这些的话,会迁怒他吗? 会离开他吗? 会后悔被他标记吗? ……他和姜家,到底还要亏欠温时熙多少? 短促的呼吸声中,信息素一同混乱起来。 靠在怀中的omega察觉到那份不安,在黎明破晓前的暗夜里,缓缓睁开眼。 一道格外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不解。 “哥?” 姜权宇眉眼微动,低头看去。 温时熙半眯着眼,眼里一片初醒的茫然。 因为标记的原因,恍惚间,温时熙好像可以看懂姜权宇那双平稳的眼中,蕴含着多么难过的心事了。 “发生什么了吗?”温时熙问:“为什么皱眉?” 姜权宇嗓音低缓:“没事。” 温时熙想了想,淡淡说道:“我只问你一次,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以后都不问了。” 姜权宇闻言,轻轻在温时熙的鼻尖吻了一下。 “温时熙。”姜权宇喃喃:“什么也不要问。” 一时间,温时熙莫名极了。 温时熙从前时常听alpha向他抱怨,爱得更深的一方,就更痛苦。 温时熙也想继续不在意,可他不想让姜权宇痛苦。 “你刚刚弄得我好疼。”温时熙忽而道:“一定要进得那么深么?” 姜权宇微微一愣,看着温时熙平稳的双眼。 “很疼吗?现在呢?” “很疼。”温时熙语调淡到极致,反而变成更加勾人的模样:“肚子里全是哥的东西,在别人的生.殖.腔里随意进出,有那么兴奋吗?” 姜权宇闻言,呼吸微重。 记忆中温时熙刚刚哭闹的样子,变得格外缠人。 “你确定你要继续说这些话吗?”姜权宇问:“你也许就不能睡了。” 温时熙在被子里动了动,一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生.殖.腔里很烫,像是被姜权宇强行变成omega那晚,腺体凸起时一样的发烫。 温时熙:“哦,那我睡觉了。” 他三言两语把别人的欲望撩拨起来,一翻身,背朝姜权宇,自己准备睡觉了。 很快,身后的人影贴合过来,那道偏高的体温像晚春一样温暖,包裹住单薄的人影。 宽大手掌搭在omega凹陷的腰侧,姜权宇捏着温时熙的皮肤,在思考过后,给了温时熙两个选择。 “是回国再做身体检查,还是在维也纳做身体检查?” 温时熙:“什么身体检查?” “标记后的身体检查。”姜权宇道:“我不想你再疼,只是检查而已,你乖一点,听话去做。” 温时熙想了想:“你上次给我安排的医生,本来约好发情后再去查一次信息素指标的,可以还找那个人吗?” 温时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的信息素失调症,是因为分化还没有彻底完成。 姜权宇:“当然可以,我来联系他。” 纱帘外,晨光已经露出片缕。 温时熙打了个哈欠,一张小脸困得迷迷糊糊的。 被姜权宇从身后抱着,拥抱既温暖又舒服,像出海度假,漂浮在一片惬意的热带海洋里。 温时熙闭上眼,声音软软的:“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姜权宇闻言,眉眼轻轻晃动。 温时熙轻念出的“回家”,带着令人莫名心动的音调。 姜权宇:“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接受采访,或者在奥地利玩一玩,我们随时都可以回去。” 温时熙:“那就快点回家吧。” 反正在维也纳也没事做了,温时熙喜欢熟悉的地方,总感觉可以睡得更踏实。 姜权宇轻轻笑笑,抱紧怀里的身体。 温和的语调,在温时熙耳边轻声念道。 “好,那等你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家。” - 两天后,私人飞机再度升空,目的地是飘雪的海港。 宽大的机舱卧室内,温时熙被高大身影压在柔软的床上。 姜权宇抚摸着温时熙的耳垂,轻声问道:“漫长的八个小时……总要做些什么吧?” 起飞后的客机,舷窗外是一片浩渺的天空。 温时熙还没试过,在离星星更近的地方做.爱。 随着飞机不断飞行,越过时间的速度,时差被不断矫正。 舷窗外的天飞快暗下,喘息渐渐失控。 布满哈气的玻璃上,一只纤细的手掌撑上舷窗一角,缓缓下滑,留下一道水痕。 随着高度下降,飞机潜下云层。 纷乱的雪影映在舷窗外,与白皙的十指泛着同样的雪色。 飞机在高空盘旋后,一路平稳降落,把一行人送达目的地。 回家的路,温时熙陷在昏睡中,是被姜权宇裹在大衣里,一路抱回家的。 他几乎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直到回到家中,陷入沉沉的安眠。 第二天一早,温时熙在熟悉的海浪声中,缓缓睁开眼。 安静的卧室,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舒缓的潮气,闻起来熟悉极了。 温时熙伸了个懒腰,看向自己的房间,觉得心情非常好。 海港昨天刚刚下过小雪,海岸上还留着一点没有化完的白色痕迹。 按两人昨天说好的,姜权宇今早有个会议,应该已经早早出门了。 温时熙打了个哈欠,起床后,一个人来到楼下找东西吃。 阳光中,他走到一层客厅,恰好遇到回家帮姜权宇取文件的顾助理。 顾助理见到温时熙,礼貌地打过招呼后,顺便向温时熙转达姜总交代的话。 “姜总说,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传闻,他会马上处理好,您无需放在心上。” 温时熙有点没懂,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往嘴里塞夹心饼干,一边问道。 “什么传闻?” 顾助理:“您要是不知道的话,也不用特别去了解。” 温时熙闻言,露出一点狐疑。 不过温时熙想了想,左不过就是姜权宇又惹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绯闻。 类似订婚、隐婚、或秘密生子,诸如此类,大差不差的。 温时熙捧着饼干袋,和顾助理告别后,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靠在阳光里,享受了一会独处的安静时光,把最后一块饼干吃完。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温时熙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里的名字,坐在沙发上顿了顿。 很快,温时熙接起电话。 清冷嗓音透着疏远与不解,平淡开口。 “大伯?” 以往姜敛有事找他,大多都会让刘秘书代劳,很少亲自联系他。 通话那头的苍劲男声,透着虚假的和蔼。 “小熙,听说你拿了钢琴比赛大奖,恭喜你。” 温时熙可不觉得,姜敛突然给他打电话,只是为了恭喜他。 “谢谢大伯,不过您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姜敛见温时熙主动问,也不遮掩,直白道。 “这周末有时间吗,回老宅一趟吧。” 温时闻言,更不解了:“我?回老宅?” 姜敛口吻不疾不徐,缓缓道:“周末是爷爷的八十大寿,要在家里举办宴会。他打算在寿宴上,为权宇挑选合适的世家omega。虽然权宇肯定不会配合,可毕竟是老爷子的寿宴,权宇是一定会来的。但小熙,你应该不想一个人在家,就这样坐着等权宇回去吧?” 姜敛脸上那副总是亲和的面具,扮演到极处,就像是一名真的在为晚辈考虑的大伯。 “所以,你不如索性和哥哥一起,回老宅给爷爷贺寿吧?” 第96章 绯闻 挂断电话后, 温时熙坐在沙发上,莫名思考了一会。 不多时,温时熙趁着阳光正好, 换上衣服, 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海港今天天气很好,整个姜氏大楼沉浸在日光中,玻璃外壳光洁明亮, 看起来熠熠生辉。 第114章 温时熙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顺着客梯,一路来到大楼的一层大厅里。 他今日穿着非常低调, 除去内里的羊绒衫与长裤,只套了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深色厚外套,连个公文包都没有。 温时熙一路走到前台,微卷的头发格外乖顺,大框墨镜遮住半张精致的脸, 朝前台的几人看了看。 正在前台内忙碌的beta见到有访客, 站起朝他问好。 “您好, 请问您有预约吗?” 温时熙:“没有, 我找姜权宇。” 前台态度谦和地拒绝:“不好意思, 姜总暂时不接受没有预约的会面。” 温时熙坦然道:“我是他弟弟。” 前台略略想了想, 问道:“请问您是温时熙温先生吗?” 要说到弟弟,姜总只有这一位曾经名义上的弟弟。 温时熙点头:“是我, 我找我哥有事。” 前台迟疑片刻,又将温时熙上下看过。 虽然温时熙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但每天打着各种各样名义来找姜总的omega实在太多,前台不敢直接放人进去。 不多时,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工作区, 顾助理收到前台发来的询问信息。 看到监控图像后,顾助理急匆匆下楼接人。 阳光满溢的大厅里,温时熙不疾不徐,安静站在前台一旁等待,引来不少路过员工与拜访人员的好奇。 一个散发着沉香的omega,静静站在阳光里,发丝泛着柔和的淡光,光是远远看去,都让人觉得美好极了。 待顾助理匆匆赶到楼下时,温时熙已经被前来洽谈的合作商搭讪了。 彬彬有礼的男人将手中的名片递给温时熙,做起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联合集团的……” 顾助理头疼极了,两步并做三步走到跟前,打断男人的话:“温先生,久等了。” 温时熙闻声,捏着手上的名片,转头看向顾助理。 温时熙歪了歪头,客观道:“不久,你还挺快的。” 顾助理雷厉风行,挡掉搭讪的alpha,带着温时熙乘坐专用电梯,一路来到顶层办公区。 顾助理:“姜总正在会上,他已经发消息告诉他了,但他还没有回,您先休息一下,等他一会吧。” 整栋大厦最难企及的顶层,办公区一片忙碌。 温时熙被顾助理安顿在办公区对面的休息室,不多时,他觉得有点无聊,走到玻璃隔断前,看向忙碌的众人。 办公区内,有人对顾助理刚刚领上来的omega感到好奇,问道:“那人是谁啊?” 顾助理头也没抬:“姜总的弟弟。” 会议进行很不顺利,温时熙等了一个小时,姜权宇还是没有现身。 有人看出温时熙无聊,把温时熙从休息区领出来,拉他一起聊天。 像温时熙这种话不多又好看的omega,在这些禁欲多年的哥哥姐姐堆里,堪称是办公室之宝。 几人闲聊几句,一名性格开朗的员工对温时熙问道。 “你和姜总,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 温时熙不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们信息素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呀。”那人道:“就算是亲兄弟,也很少会这么相像。” 另一人闻言,忽而问道:“不过,你知道吗,听说姜总在和一个特别漂亮的omega谈恋爱。” 一时间,坐在不远处的顾助理不动了。 温时熙停顿片刻,表情微妙,道:“……啊,我哥谈恋爱了?” “都同居了,你不知道吗?” 温时熙露出一点迟缓:“嗯,我前些天出国,刚刚回来。” 顾助理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得给温时熙重新找个地方待着。 会议室里的会议进行到午休时间,终于告一段落。 姜权宇一脸冷峻,和陈家乐一同走出房间,一边翻看文件,一边朝着办公室方向走去。 陈家乐围在姜权宇身边喋喋不休:“你不去可不行啊,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我家老头给我下命令了。再说了,好歹也是你爷爷八十大寿,你怎么能连面都不露一下呢?” 姜权宇冷笑一声,口吻平稳:“八十大寿?” 就算是虚岁,姜鹤礼也还差整整两年,才能算得上是八十大寿。 走廊上,姜权宇一边走,一边把文件里需要重新确认的条款用笔框起来,继而合上文件夹,把文件拍在陈家乐胸前:“刚刚会议上有分歧的内容,你再亲自再盯一下。” 陈家乐接过文件,锲而不舍:“你就回去应付一下,应付一下就行,你要是真把你家老爷子晾在那,以后也好过不了,你听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说着,迈进办公室的房门。 姜权宇的口吻仍然是一片毫无余地的冰冷:“不可能,我不会回去配合他胡闹的。” 这时候,姜权宇说着话,脚步忽而一停。 办公室空气中漂浮的信息素熟悉无比,却不是他自己的。 姜权宇的视线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流转,最后看向办公桌后,那把背对着入口的办公椅。 听见人声,坐在办公椅上的无聊人影转动椅子。 陈家乐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所以都说了,你就回去吃个饭,吃了饭就走,温时熙难道这点事都不会相信你吗?那些omega又不是鬼,看一眼就会死——” 随着办公椅旋转,陈家乐的话戛然而止。 宽大的办公椅中,熟悉的人影随着旋转现身。 消瘦身影坐在那把象征着无上地位的皮椅上,充斥着清冷的双眼,朝两人稳稳望来。 陈家乐:“……” 他好像看见鬼了。 温时熙坐在椅子里,微微歪头。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对两人问道。 “什么omega?” 宽大奢华的办公室内,姜权宇站在办公桌外,眼底露出一丝意外与喜悦的余晖,像冰霜忽而化开,露出一点柔软。 继而,姜权宇一脸沉稳,答道。 “没有什么omega。” “有。”温时熙道:“我听见了,什么omega?” 姜权宇呼出一口气,没办法,解释道:“爷爷要在老宅办寿宴,安排omega和我见面。” 办公室安静片刻,很快,温时熙表情淡然,莫名道。 “哦,好事啊。” 他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仿佛含着非凡的深意。 陈家乐闻言,深觉此地不宜久留。 “那个……既然这样,家事嘛,你们聊。”陈家乐晃晃手里的文件夹,撤身朝房门走去:“我先忙去了,事太多了,忙不过来都。” 陈家乐溜得快极了,人影几步消失,随着房门再次关上,房内好像更安静了。 姜权宇露出一点无奈,看向椅子上的人影。 片刻后,姜权宇朝温时熙走去,口吻清淡,边走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可能听他的。” 温时熙闻言,看着朝自己走近的人影,问道:“可你刚刚说不去,爷爷要做寿,你还能不去?” 姜权宇绕过办公桌,走到温时熙身边。 亲昵的靠近中,姜权宇俯身,伸手将温时熙打横抱起,自己坐在椅子上,又把温时熙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好。 姜权宇一手环着温时熙的腰,一手拿过桌上的文件,拿到面前看起来,边看边道。 “嗯,不去。他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 温时熙靠在姜权宇怀里,一时没动。 从前两次发情时,姜权宇经常这样把他抱在怀里,坐在办公桌前工作。 以他的体型,这样刚好可以把脸凑在姜权宇的颈侧,汲取那些他喜欢的信息素。 安静中,温时熙嗅着姜权宇身上的味道,想了想,问道:“那爷爷有心仪的人选吗?” 姜权宇:“根据老宅这些天的访客记录,他应该是要在寿宴上当面看过,才能选出心仪的人选。” 温时熙揽着姜权宇的腰,忽而道。 “我已经答应大伯,周末会回老宅给爷爷贺寿。” 姜权宇闻言,拿着文件的手微微一顿。 温时熙:“这样的话,哥要一起来吗?” 对于和姜权宇的关系,温时熙好像还来不及梳理。 喜欢他的alpha那么多,排队都数不完,想靠近姜权宇的omega也一样多如过江之鲫。 他们不是干净的家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纯粹的爱人。 姜权宇视线游弋,从手上文件,看向怀里的温时熙。 温时熙:“不行吗?” 姜权宇:“所以你突然跑过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件事?” 温时熙:“总不可能是好奇你的办公室长什么样子吧?” 温时熙知道,大伯特意叫他回去,坏心昭然若揭,大概只是为了借他,进一步挑拨姜权宇和爷爷之间的关系。 温时熙对那些家产纷争没兴趣,他只是想做什么就做了。 姜权宇露出一点认真,看着温时熙在阳光中透亮的眼睛。 第115章 那份探究带上莫名的旖旎,飘散在温时熙的眼底。 温时熙知道姜权宇一定会答应,故而眼里格外坦荡。 姜权宇不可以和其他omega有任何来往——就算姜权宇摆出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是流言、是无稽之谈、是爷爷一意孤行,都不可以。 诸如此类的消息,还有类似之前和唐叙之间的八卦新闻,这些事不能再发生,他不允许。 片刻后,姜权宇望着温时熙眼里的淡光。 “好,那就去吧。” 姜权宇平静道:“去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 第97章 寿宴 姜权宇的话格外动听, 温时熙沉默片刻,又往哥哥里的怀里凑了凑。 姜权宇很快处理完手上的文件,约好附近的餐厅, 打算领着温时熙去吃午饭。 走出办公室前, 姜权宇朝身边的温时熙伸出一只手。 温时熙低头,看了看那只宽大的手掌。 从小时候开始,姜权宇讨厌别人碰, 却总会在陌生的地方牵着他。 温时熙抬手, 手掌贴合,十指缠在一起。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走出办公室, 两人走在绵软的地摊上。 姜权宇边走边问:“吃完午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温时熙道:“我开车了,自己回去就行。” 姜权宇:“下次过来前,给我打个电话。” 两人说着,路过刚刚拉着温时熙聊天的总裁办公室。 温时熙想了想, 问道:“为什么要提前给你打电话, 方便你把哪个漂亮的omega提前藏起来吗?” 姜权宇有点没懂:“……什么漂亮的omega?” 温时熙:“你的同事和我说, 你在和一个特别漂亮的omega谈恋爱。” 整个总裁办公室安静如鸡。 刚刚还十分热情的员工们, 看着那两只缠在一起的手, 感觉后背麻麻的。 姜权宇和温时熙拐进电梯间, 露出一点细不可察的笑意,道:“这么说的话, 的确很漂亮。” 电梯门打开,姜权宇拉着温时熙走进电梯:“但你还是记得, 给我打个电话,我有时外出,不想让你扑空。” 随着电梯门闭合, 空间顿时狭窄起来。 机器运转的声音流淌在闭合的轿厢中,忽而成为心跳的伴奏。 刚刚标记不久的两具身体,在今早姜权宇上班前,几乎一直贴合在一起。 姜权宇在一片低鸣中,指尖缓动,轻轻蹭过温时熙光洁的手背。 温时熙觉得自己的手背和心都很痒,看向姜权宇的侧脸。 他有种很莫名的念头,觉得自己可能吃不了午饭了。 果不其然,两人来到地下车库,刚刚坐上车。 温时熙还没来得及拉安全带,姜权宇就欺身而来,吻上他的双唇。 姜权宇捧着那张总是令人着迷的脸,一遍遍吻过温时熙的软唇中的每一个角落。 片刻后,唇瓣微微分开,只剩银丝相连。 温时熙呼吸微乱,露出一点莫名。 “alpha就是随时都能发情吗?” 姜权宇耐着性子,给温时熙科普:“如果omega在身边的话。” 温时熙:“那你刚刚一见到我,就想这么做了?” 姜权宇闻言,眼底渐渐浮出暗色。 “啊。”姜权宇淡淡道:“刚刚看到你坐在我的椅子上转过身来,就想试试,把温时熙的衣服都剥光,再靠在那把椅子上,哭着喊哥哥,会是什么样子。” 温时熙呼吸微微一滞,看着姜权宇冷峻的脸。 很快,温时熙平静问道:“那为什么没做,是因为陈家乐在场吗?” 他说着,嗓音变得格外低哑:“可现在……陈家乐好像不在了啊。” 温时熙这个人,好像永远不知道收敛,也不知道深浅。 位于停车场最安静的专用楼层,在其他高管不会到访的时间,黑色轿车成了不可踏入的禁地。 直到车内的空气变得滚烫,刚刚还只会撩拨的omega,又咬着牙,说出求饶的话来。 生殖腔被用力扩张,一丝不差地碾过,温时熙抱着姜权宇的脖子,哭声漫过水声。 晚些时间,温时熙的午饭,是在家里的床上吃的。 他还是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姜权宇每次都一定要进得那么深。 可姜权宇甚至连一句情话也没说,只坐在床边,一边轻抚他的脸,一边问道。 “不是说,只有哥哥进去过吗?” 午后时分的温暖卧室,温时熙躺在床上,被折腾得狠了,甚至有点低烧。 他试图和姜权宇讲道理:“可因为你,它很小,甚至连beta也不如。” 缱绻的浪声中,姜权宇俯身,轻轻吻过温时熙的额头,平稳道:“嗯,关于这个,我应该比你更清楚。” 温时熙轻轻抿唇,沉默了片刻,莫名道。 “你可得意了吧姜权宇?终于把我变成你的omega了。” 他说着,表情格外冷淡,一张脸写着不快和不甘。 姜权宇微微抬眉。 “怎么可能?”姜权宇嗓音低缓,说着,将温时熙眼前的碎发轻轻拨开,露出完整的眉眼。 “时熙,你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omega。”姜权宇目光幽暗,缓缓道:“这样的话,也许到死亡的那一刻,我应该会像你所说,稍稍得意一些吧?” 海上的天气阴晴不定,翻卷海浪的狂风和静谧的小雪不断交替,使人觉出几分纷乱。 接下来的几天,温时熙决定不再招惹姜权宇。 他推掉了无数个想和他合作签约的表演公司,只在家安安静静写谱子。 直到周末到来,坐落在近郊林间的姜家老宅,自上一次的葬礼过后,时隔几月,再度热闹起来。 从清晨开始,未接到请柬却还是不请自来的人陆续登门,在送礼的同时,只为瞻仰老牌豪门的威赫与光辉。 宁静的海边别墅里,温时熙被姜权宇叫醒,站在洗漱台前一边打哈欠,一边刷牙。 姜权宇见温时熙这么困,问道:“还想去吗?” 温时熙昨晚写谱子,一直写到夜里两点多,才被姜权宇强行抱回房间。 而后又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重新下楼,完成了谱子的最后一个小节,才在天亮时分,一头扎回床上,高高兴兴地睡着了。 满打满算,他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温时熙嘴里都是泡沫,皱眉道:“要去。” 姜权宇双手抱臂,站在门边,眼里写满宠爱。 临出门前,温时熙站在衣帽间,想找件浅色的大衣。 别墅里的衣服,都是和姜权宇同品牌定制的,款式、颜色都差不多,温时熙怕爷爷刚一见到他和姜权宇穿着一样的衣服,就直接气得骂人了。 却不料,他刚刚把一件月白色的大衣拿在手里,身后就直接被人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外套。 姜权宇从后抱住温时熙,把人直接裹在外套里,嗓音一片低沉:“你去参加爷爷的寿宴,有什么好打扮的?” 温时熙:“我就是想找件亮点的衣服。” “不行。”姜权宇淡淡下令道:“温时熙,穿和我一样的。” 温时熙:“我就是不想穿和你一样的。” 姜权宇皱眉,重复道:“所以我说不行,穿和我一样的。” 姜权宇说着,环着温时熙的腰,托着温时熙的手抬起。 他把那只十分贵重的百达翡丽,再次戴在温时熙的手上。 温时熙默不作声,低头看着姜权宇把那块表戴好,嘴唇轻轻抿动,问道:“你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哪吧?” “嗯。”姜权宇道:“知道。” 温时熙:“那里没有人会不认得这块表。” 姜权宇:“那从今往后,就没有人敢不认识你。” 姜权宇说着,拉着温时熙的手,把人转过来。 深邃瞳孔将面前的omega青年认真看过,温时熙披着他的大衣,带着他的手表,全身从头到脚都是他的味道。 以往,姜权宇总会遏制不住地想,把温时熙藏在一个不会有人看到的角落,可此时,姜权宇忽而觉得,这样的温时熙,好像勉强可以给别人看了。 “走吧。”姜权宇道:“我们去给爷爷贺寿。” 姜鹤礼的寿宴定在中午时分,接下来一整个下午,宾客们都可以留在老宅里,欣赏老宅庭院里特意打理过的国宝松柏,以及珍藏的各类艺术品。 而再之后的晚饭时间,是姜家人自己的聚会时间。 按姜鹤礼的安排,他为姜权宇选定的相亲对象,应该会留到晚饭时间,在晚宴上正式亮相。 低调黑车踩着寿宴开始的时间点,丝毫没有提前,带着傲慢与冷漠,驶入老宅正门。 因时间刚好,整个前院门庭若市。 因季节变化,特意命人重新修整妆点过的中式前院,青松映着白墙与灰瓦,一抹浅金点缀在道路两旁的镂空窗花,既显出冬日的肃穆,又充斥着家族的荣华。 第116章 司机将车停在整个前院最中央的车位,下车后,走到后排姜权宇的车门边,毕恭毕敬打开车门。 “姜总,我们到了。” 低沉浑厚的引擎声、以及这幅旁若无人的尊贵态度,引来众人的目光。 从众人的方向看去,一道格外雍容冷漠的身影,从车上迈步走下。 男人的穿着算不上正式,只穿着简单的西服套装,披着一件带着灰色底纹的墨色大衣,可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从那一身的威压里,透出十足的矜贵与威赫。 周围安静片刻,渐渐响起小声的议论。 “姜权宇”三个字此起彼伏,随着“掌权人”的称谓,在议论声中不断出现。 乱流中,在前院负责迎客的年轻管家走到近前,朝姜权宇微微鞠躬。 “大少爷,上午好。老爷说,您回来的话,马上通知您到书房见他,请您跟我来吧。” 却不料,姜权宇闻言,只微微抬手,示意年轻管家等候。 年轻管家露出不解,余光看向车内,隔着遮光的黑膜,看到车内好像还有一道身影。 冬日宁静的风中,姜权宇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轿车另一边的车门边。 众目睽睽间,这位身价不可估量的姜家掌权人微微弯腰,轻柔拉开车门,一手伸向门内。 一时间,院内不少宾客见状,露出错愕与好奇。 ……姜权宇竟然,在为别人拉车门。 片刻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车内伸出,落入那只格外宽大的手掌。 清贵omega带着一脸困意,眼睛半眯着,借着姜权宇手上的力量,跨步走下车。 温时熙在姜权宇面前站定,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 他睡了一路,刚刚进门时,才被姜权宇叫醒。 两人姿态亲昵,无论任谁看,都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 更不用提,两人身上特意没有用信息素抑制器完全遮盖的相似味道。 姜权宇见状,问道:“真的很困?要不要找个院子,让你再睡一会?” 温时熙让冷风一吹,困意消了大半。 继而,他的视线看向四周,看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仅剩的困意也顿时消得一干二净。 “不用了。”温时熙道:“好冷,姜权宇,我们快点进去。” 回到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宅,温时熙没什么多余的新奇,只想着偏厅的玻璃房,那里比较暖和。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父亲叫我过去,不知道要说什么,你想一起去吗?” 温时熙不解道:“大伯?” 大伯现在应该巴不得姜权宇带着他马上出现在爷爷面前,怎么会把姜权宇叫走? 温时熙:“我可以一起去吗?” 这时,一道格外浑厚的低沉嗓音,从前院连接中庭的花廊入口处传来。 “权宇。” 温时熙闻言,稍稍愣了一下。 继而,他和姜权宇一同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老人精神矍铄,站在花廊尽头的青松下,任众人簇拥着,朝两人投来目光。 姜鹤礼身穿一件银灰色的中式外褂,衣襟上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松鹤延年,一片贵气与威严。 阳光从松枝间穿过,落在姜鹤礼的脸上,映出一片斑驳的树影。 照理说,姜鹤礼身为今天的主角,是不会亲自来到前院的。 整个前院到此时,彻底安静下来。 姜鹤礼在商界沉浮一生,眼神中暗含的压迫,带着岁月反复冲刷的坚韧。 姜权宇感觉到温时熙的手微微收紧,回头看了看温时熙的脸,轻轻捏了捏温时熙的掌心。 温时熙察觉到手上的力量,渐渐回神。 众人的目光中,姜权宇重新转头,看向姜鹤礼。 他口吻平淡,唤道。 “爷爷。” 第98章 阳光厅 当着众人, 姜鹤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含着一道漠然。 “小熙也回来了。” 姜权宇一手揽在温时熙腰侧,沉稳道:“叫爷爷。” 温时熙顿了顿, 唤道。 “……爷爷好。” 略带逾矩的称呼, 使得姜鹤礼眼尾微动。 温时熙既不是姜家的血脉,也早已没有所谓的领养关系,是不配在这样的场合, 喊姜鹤礼一句爷爷的。 姜权宇堂而皇之让温时熙喊人,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姜鹤礼阴沉着一张脸,将那两张面孔看过。 随后, 姜鹤礼一拂身,朝身后的内院走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进来吧,宴会要开始了。” 随着姜鹤礼离开,人群散了些, 陆续走入内院。 温时熙露出一点意外, 仰头看了看姜权宇。 “爷爷就这样让我进去了?” 温时熙还以为, 爷爷是特意出来赶他走的。 姜权宇拉起温时熙的手, 一起迈步往里走。 姜权宇口吻平淡:“爷爷去年在新西兰投资了一家高新科技度假社区, 所有合作商里, 负责核心技术的实验室,在昨天被我收购了。” 不光如此, 还有许许多多的牵制,都在他的全盘掌控之下, 爷爷如果想保住投资和家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挑衅他。 姜权宇不会带温时熙去一个, 可能会令温时熙感到难堪的地方。 他会为温时熙把每一条路都铺好,温时熙只需要往前走,做任何想做的。 温时熙:“一个度假社区,就能让爷爷忍气吞声?” 姜权宇不置可否:“价值上百亿,甚至有可能取代瑞士,成为顶尖富豪们的新一代疗养度假区,他当然会忍气吞声。” 随着入场,两人走入布置精美的内院。 不少人朝两人看来,所到之处,周围总会格外安静些。 温时熙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浸透在日光中。 长相清冷的纤细omega跟在alpha身边,却没显出一丝依附,只神情漠然地,朝熟悉的四面八方看去。 诸如此类的宴会,温时熙最讨厌了。 从前他总是站在角落,那一道道目光,充满算计、考量、审视,从没有停止过。 讨好与憎恶复杂交织,带着嫉妒、羡慕,又妄图靠近,难看得要命。 混迹在人堆里的陈家乐看到姜权宇,举着酒杯,一路走到姜权宇和温时熙身边。 “你们终于来了。”陈家乐喜气洋洋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改主意了。” 温时熙朝陈家乐看去,看到陈家乐身后,还跟着一个熟人。 脱掉白大褂、换上西服的沈医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位医生,走近后,和姜权宇打招呼。 “我还在和陈家乐打赌,你什么时候到场。”沈初霁说着,朝温时熙探了探头:“温先生,又见面了。” 温时熙露出一点迟疑,不过很快,他想起沈初霁说过是姜权宇的发小,很小就见过他,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温时熙:“你好,沈医生。” 沈初霁微微一笑:“还记得我?” 温时熙想了想,回答道:“和沈医生聊天不怎么愉快,所以印象深刻。” 温时熙身边的姜权宇闻言,眉心细不可闻地皱了一下。 高大身影不着痕迹地朝前靠了靠,想挡住沈初霁的方向。 这时,另一道身影从一旁出现。 一名长相混血的年轻alpha走到温时熙身边,托起他一只手,微微俯身,拉到唇边,行了一个标准的英式吻手礼。 “初次见面。”混血alpha笑容优雅:“我是姜权宇乐园项目的合伙人,见到你很高兴。” 一时间,温时熙还没说话,姜权宇的脸彻底黑了。 就算是和他交好的alpha,这样靠近过来,把温时熙团团围住,他也非常不快。 “放手。”姜权宇冷声道。 混血alpha从善如流,很快放开温时熙的手。 可这一番动作,温时熙手腕上的家传腕表,在故意为之下,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中。 不少人猝然愣住,望向温时熙的目光,变得晦涩又难辨。 姜权宇带着一名omega一起前来寿宴的消息,很快传入所有来宾耳中。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宽大的阳光宴会厅内,众人渐渐聚齐。 寿宴的开场格外简单,姜鹤礼像是心情不佳,只说了几句话,很快宣布宴会开始。 随着寿宴开始,花园角落乐队开始演奏,小步舞曲优雅响起。 姜权宇和温时熙始终站在阳光正好的观景区,姜敛作为儿子,一直簇拥在姜鹤礼身边,直到姜鹤礼下台,才在人群中消失。 不多时,从刚刚就一直跟着两人的年轻管家,硬着头皮再次走上前来。 “大少爷,老爷真的找您有急事。” 姜权宇置若罔闻,只漠然道:“别再跟着我。” 年轻管家欲言又止,继而实在没有办法,冒着被斥责的风险,靠近姜权宇,快速地低声说了一句。 第117章 “老爷想和您谈谈有关那间砂石工厂的事,他听说您对工厂里的一起事故很感兴趣,还找到了当时涉事员工的遗孀。” 姜权宇突然被人靠近,表情一片寒凉,可待他听清年轻管家的话,微微蹙眉,目光朝着年轻管家看去。 温时熙站在一旁,因为离得很近,也听见年轻管家说的话,下意识抬头看向姜权宇的侧脸。 在温时熙的视线里,只见姜权宇双唇微绷,脸上的表情幽暗极了。 温时熙一时不解,是什么工厂事故,会让姜权宇露出这样的表情。 片刻后,温时熙想了想,开口道:“你要是有事的话,你就去吧。” 姜权宇闻言,沉默了片刻,不想把温时熙一个人放在这样的地方。 温时熙见姜权宇不说话,觉得姜权宇的某些保护欲,其实很没必要。 “不是还有陈家乐在吗。”温时熙道。 姜权宇一脸深暗,看了看不远处的陈家乐。 平心而论,陈小少爷好吃懒做、正事一件不干,但真的交给陈家乐什么事,陈家乐还是很靠谱的。 至少今天的场合,有陈家乐陪着,他又已经深深警告过爷爷,温时熙应该不会有意外。 想到父亲,姜权宇轻轻抿唇,眼底一片暗芒。 ……父亲竟然用温时熙的身世来威胁他。 姜权宇还记得,七年前,就是父亲跑到他的书房,暗示他温时熙想要和其他beta一起离开,怂恿他去查温时熙的行踪和留学申请。 所有的一切,父亲都是一早就知道的。 也许从温时熙迈进姜家,父亲就已经找到温时熙的父母。 从他认真看向温时熙的那一刻,父亲也就已经预料到,温时熙会成为他的软肋。 姜权宇抬起一只手,亲昵地蹭了蹭温时熙的脸颊,一边在面前的omega身上蹭上味道,一边嗓音低缓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就在这等我,呆在陈家乐身边。” 温时熙微微偏头,躲了躲酥痒的轻蹭,嘟嘟囔囔道:“哥是年纪大了吗,别这么啰嗦。” 姜权宇面露宠溺,转头看向陈家乐。 他唤了一声陈家乐的名字,把人叫到跟前,又说了几句话,才终于与年轻管家一起离开。 随着姜权宇离开,温时熙站在充满阳光的一角,无聊地看了看手表时间。 深蓝色的表盘沉在阳光里,钻石星盘闪着刺眼的光芒。 温时熙在安静中沉默片刻,往人群里看了看,没看到姜言和温尔昀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姜言的精神疾病又在反复发作,所以连这样的场合也无法前来。 而除去姜言,姜家其他旁支的亲戚、以及与老爷子交好的世家,几乎全部到场。 宴会觥筹交错,伴随着音乐,气氛却不那么和谐。 隐藏在众人眼底的窃窃私语,像一道无形的气压,弥漫在空中。 随着姜权宇离开,众人的目光变得越发露骨,不时望向站在阳光里的温时熙。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得,温时熙是姜家的小少爷。 两个月前,温时熙的领养关系突然被曝光,一并曝光的,还有领养关系早已被解除的消息。 温时熙胡闹多年,至少在场任何世家,家中都没有像他一样,能把私生活过得如此秽乱的omega。 谁都能看出来,那时的姜家,是把温时熙当做一个没用的包袱,彻底扔出了家门,划分好了界限。 可就是这样一个养子,再次出现,竟是攀上了自家的大哥…… 私下胡来乱搞的事,谁家都有那么一两件。 可像姜权宇乱来到这种程度,还把人带到家宴上的,实属闻所未闻。 而且看到温时熙手上的表……只怕等不到午间开席,姜家这场兄弟乱.伦,就会传遍整个海港。 人群中,有alpha见姜权宇离开,朝温时熙走来,想确认一下他身上的信息素。 却不料,大胆的alpha还没能走近,就被陈家乐叫住,拉进一场莫名其妙的寒暄。 随着时间推移,演奏乐团从小步舞曲,改为演奏三拍的童话风圆舞曲。 音乐渐渐变得曼妙,无论周围人如何看待,温时熙始终安静站在阳光里,耐心等姜权宇回来。 不多时,一道人影越过陈家乐,靠近温时熙,站在垂目的温时熙身边,双手轻轻抱臂,靠在立柱上。 沈初霁的声音隔着圆舞曲传来,莫名问道。 “和姜权宇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温时熙闻声,微微转头。 沈初霁作为姜权宇的心理医生,曾经劝过他,只有离开姜权宇,才是对他们都好的方式。 温时熙想了想,嗓音微凉,问道:“沈医生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因为我没有进遵医嘱。” 沈初霁一笑,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看你好像很无聊。” 温时熙听着沈初霁的嗓音,沉默了片刻,问道:“说起来,我正好也有事想问问你。” 温时熙说着,指尖轻轻摩挲,犹豫问道:“如果我留在姜权宇身边,他可以不吃药吗?” 沈初霁略略想了想,答道:“如果你是问我的建议,那我认为,姜权宇最好还是不要停药。” “他吃的药真的没有任何副作用吗?”温时熙问:“对精神或身体,任何方面的。” “没有,艾玛斯汀对人体没有任何副作用,可以被各器官完美代谢掉。”沈初霁道:“姜权宇几乎无法对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东西产生精神依赖,所以他目前对药品的依赖,是一件好事,并不是坏事。这也是通过我的不懈努力,一遍遍告诉姜权宇,让他确信,只有足够正常才能把你留在身边,才能成功这么一点点而已。” 温时熙皱眉:“你真的不是在用姜权宇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实验吗?” “怎么可能。”沈初霁失笑:“你应该也清楚吧,在大多数情况下,被爱是需要理由的。当人找不到自己被爱的理由,会每天陷在恐惧中,所以姜权宇需要一点额外的原由,不论是让自己做得更好,还是不断重复吃药这个简单的动作。” 温时熙轻轻抿唇,找不到反驳的方向。 片刻后,温时熙道:“如果硬是停药,会怎么样?” 沈初霁想了想,用了个相对轻松的说法:“会变的更缠人吧?” 或更加疯狂,把温时熙彻底囚.禁在身边。 温时熙微微一顿,一时没法把姜权宇和缠人两个字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就在两人说话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姜家任职多年的老管家,正板着一张脸,一步步穿过人群,朝温时熙走来。 陈家乐看到人,甩开正在闲聊的alpha,连忙走回温时熙身边。 陈小少爷背对老管家,看着温时熙,掏手机给姜权宇打电话。 继而,陈家乐口吻轻快,对温时熙道。 “公主殿下,我看有反派要来找你麻烦了。” 第99章 威胁 温时熙沉默了一秒, 看向陈家乐的眼神一言难尽。 继而,温时熙远远望去,看向走近的老管家。 身为姜鹤礼一直带在身边的老管家, 老人总是穿着一身黑色制服, 一本正经、严格到可怕。 老人一路走到温时熙正前,陈家乐手里的电话还没打通。 随着站定,老人朝温时熙微微行礼。 肃穆沙哑的嗓音响起, 带着不可违拗的沉重。 “时熙少爷。”老管家道:“家主叫您过去一趟。” 陈家乐先一步开口:“姜权宇要温时熙在这里等他, 我看老爷子也正忙,晚点行吗?” 老管家甚至没看陈家乐, 只看着温时熙的脸,沉稳道:“走吧,时熙少爷。” 温时熙知道,迟早都要有这一出。 自从爷爷回国,忍了这么久没找他, 今天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们在这等我哥回来吧。”温时熙对陈家乐和沈初霁道:“我去找爷爷。” 温时熙大概能从姜权宇的只言片语中猜到, 姜权宇已经为他做了所有准备。 爷爷这最后一点怒意, 他没道理还要躲。 陈家乐劝道:“你别去, 我怕姜老爷子给你活吃了。” 老管家闻言, 沙哑声音像刮过木板的枯枝:“陈家少爷, 这样调侃长辈的玩笑,还是少开为好。” 温时熙看向陈家乐:“我去一趟, 很快就回来。” “……”陈家乐豁出去了:“那我跟你一起去。” 反正惹急了姜家老爷子,陈家乐大不了出国躲两年。 温时熙认真道:“真没事。” 这是他和哥哥从小长大的地方, 着实没什么好害怕的。 温时熙:“而且有些话,我也想和爷爷说清楚。” 陈家乐眼看拦不住,心里有点没底。 可既然温时熙都这样说了, 他也没办法再拦。 一片欢快的乐曲声中,温时熙随老管家迈步离开,朝着内宅方向走去。 - 第118章 正值萧瑟的中式小院中,姜权宇穿过石子路,直直迈入正厅。 父亲正在和刘秘书商讨一份文件,见到姜权宇进来,将文件阖上,示意刘秘书暂时离开。 随着刘秘书走远,脚步声渐渐消失。 两人对视片刻,姜权宇微微抬手,一边调整袖口,一边姿态睥睨,淡淡问道:“父亲找我,有什么事?” 厅内,两道本该相似的身影,一时格外不同。 姜敛:“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凌家供应商集体断供的事,是你唆使的吗?” 姜权宇闻言,看了看姜敛身后的方椅 他迈步,走到姜敛身边,继而越过那道微微佝偻的身影,随意坐在厅内的正坐上。 修长身影半靠着水漆靠背,透出一股格外高高在上的贵气。 就像他早已越过面前的父亲,坐上了姜家的交椅。 姜权宇淡淡道:“这种小事,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做过了。” 姜敛的视线随着姜权宇的动作,看向正厅台上。 明明身为父亲,却见姜权宇如此心高气傲,姜敛的神情渐渐阴沉了些。 姜敛:“我知道你在调查我当年的工厂。” 姜权宇:“所以父亲当年,真的是在走私吗?” 姜敛轻轻咬牙,认真道:“权宇,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你母——” 姜权宇听着,快速抬手,打断父亲的话:“别说你是为了我和母亲。” 虽然小时候的许多事,姜权宇都记不清了,可他记得母亲总是给父亲打电话,问父亲为什么一直不回家。 那年在巴黎,母亲死的那天,是哭着出门的。 因为父亲明明答应母亲到巴黎看她的演出,然后接妻儿一起回国,可姜权宇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停尸房等啊等,直到爷爷身边的秘书长赶来,母亲的尸体被火化,父亲都没有出现。 方椅上,姜权宇淡淡道:“这种话,父亲骗骗自己就行了。” 姜敛听着儿子的控诉,声调微高:“你根本不知道二十几年前,整个姜家有多难,如果不是我——” “所以我已经打算,让你早点休息。”姜权宇纹丝不动,只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睛。 安静的中式厅堂,到处沉淀着古旧封建的味道。 可漆黑人影跨越辈分与年龄,将眼前人的一切牢牢握在手中。 姜权宇静静开口,在四下无人间宣布,当做给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颜面。 “下周我会正式发出通告,解除父亲在姜氏的所有职位与头衔,昭告董事会。你手中原本就没有姜氏的股份,所以你没有任何权利提出异议,也不会有股东为你说话,你可以直接死了这条心。” 姜权宇说着,微微仰头,口吻充满不屑一顾。 “至于你手里的那些小公司,如果你老老实实闭嘴,从此不再给我惹麻烦,只在院子里提笼架鸟渡过余生,我会给父亲留下一两个,当做平日的消遣。这样一来,还是会有人,尊称你一声‘姜总’的。” 姜敛闻言,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将面前端坐的人影看过。 渐渐,那双眼充满阴鸷,像只牢牢锁定腐肉的秃鹫,尖锐又可怖。 “权宇。”姜敛低声道:“你不能这么对待你的父亲,爷爷不会同意。” 姜权宇闻言,轻轻摇头:“看来姜鹤礼什么也没告诉你啊……我在华盛顿花了三年时间成立风投公司,成熟后,第一年的回报额,就已经远超整个姜氏的全年收入,现在整个姜氏集团除了姜鹤礼手中还有一点个人股份,其他的控股企业,一条条资金链查上去,实际的控资人,都是我。” 姜权宇不喜欢合作共赢,他只喜欢一个人吃掉所有的份额。 姜敛闻言,眼底露出一抹愕然。 姜权宇说着,缓缓从椅子上站起。 那双寒凉的瞳孔,仿佛无法融化的冰川,覆盖上轻晃的姜敛:“话说到这,我想你清楚自己该怎么选择。” 姜敛双手紧紧握起,眼中血丝轻现:“归根结底,你这样对我、威胁我,不就是警告我,不要把工厂的事故告诉温时熙?” 姜权宇不可窥探的眼底,在听见姜敛提到温时熙名字的时候,几乎一瞬暗下, “父亲不用试探我。”姜权宇静静道:“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温时熙的确是我唯一的弱点。” 姜权宇其实分不清,让父亲迷失的到底是金钱还是权利。 又或者,父亲只是单纯的恨他。 姜权宇露出一点轻蔑的笑意:“只不过,现在的你要想好后果,再来碰碰看。” - 前往主楼的路上,温时熙格外安静,只静静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姜鹤礼此次回国,还居住在原本的小楼里。 温时熙一路走进小楼,脚步微微停了片刻。 儿时的记忆,总是随着老宅熟悉的一草一木被唤醒。 温时熙还记得,他那时总会跑到小楼里来找哥哥,高兴就撒娇,生气就撒娇的更厉害。 相同的场景下,老楼的陈设一直没变,只是稚嫩的脚步与沉稳的脚步重叠在一切,青涩的身影也渐渐被淡香取代。 姜鹤礼的书房位于朝南的阁楼,此时此刻,姜鹤礼正阴沉着脸,庄重坐在书桌后。 老人脸上深深皱起的纹路,每一条都是不可侵犯的岁月工笔。 不多时,老管家领着温时熙走进房间。 温时熙站在门口不远处,待老管家退出房间,看向书桌后的爷爷。 两名保镖站在门口两侧,像是堵住出路一般,守着人有进无出。 房门闭合,房内一片安静。 书房中漂浮着淡淡沉香,雕花镂空的中式家具,到处充斥着威严与厚重。 桌案后,姜鹤礼抬眼,看向面前的温时熙。 不加遮掩的厌恶与藐视,盘踞姜鹤礼眼底深处。 没有任何貌似温情的开场白,更没有无关紧要的训斥。 姜鹤礼只是表情寒凉,缓缓开口:“你知道……” 老人的嗓音一片空洞,一字一顿问道:“我究竟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姜权宇培养成现在的样子吗?” 温时熙平稳答道:“爷爷没有培养过我,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姜鹤礼的声音带着笑意:“二十七年……我把姜权宇从一个只知道哭着找妈妈的小孩,培养成现在的样子——可他竟然爱上自己的弟弟,甚至带你回家,任所有人,把姜家的脸面踩在脚下。” 姜鹤礼说着,双眼轻轻眯起:“亏你还真敢来啊,难道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出这个房间吗?” 温时熙听着爷爷的威胁,神色淡淡的:“不放我走,然后呢?像七年前那样,再威胁哥哥,把我随便送去哪个alpha床上吗?” 姜鹤礼的双眼暗如死水:“我真的这样做,你能怎么样?” 一时间,青年态度格外漠然,像是真的不在乎会被怎么样,所以根本没什么好要挟。 七年前,姜权宇就是因为这句威胁,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被困在姜家这个笼子里。 温时熙无法想象,姜权宇那么疼他,当时究竟会有多害怕。 可其实,温时熙自己一点也不怕。 温时熙神态自然,漠然道。 “我会杀掉那个alpha,想尽一切办法,从地狱跑回来找您。” 漂亮青年的口吻淡极了,透出一点岑寂。 不在乎的东西越多,就越不会被要挟。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比起被孤零零留在哪里,温时熙什么都能做。 平稳的回答中,姜鹤礼听着温时熙的话,缓缓皱起眉来。 微妙的气压间,姜鹤礼的脸色一片暗沉。 姜鹤礼非常清楚,姜权宇早已脱离掌控,握着整个姜家的命脉,也刚刚用海外投资敲打过他,绝对不能对温时熙动手。 可姜鹤礼没想到,过了七年,温时熙和姜权宇一样,变得难对付极了,连一点威胁都不怕。 姜鹤礼压下怒气,换了个语气,提出谈判的条件来。 “你想要什么,一家公司、一个乐团?”姜鹤礼问:“离开姜权宇,拒绝他,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无论是让姜言出面,恢复你姜家养子的身份,把你打造成传世的钢琴家,什么都可以。” 姜鹤礼难得耐下性子,可一时间,温时熙只是淡淡道:“如果爷爷就是想说这个,我不会再要姜家的东西了。” 姜鹤礼:“就算是姜权宇,也总有做不到的事情。我会给你一切,并且不会干涉你任何选择,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找律师来签合同。” 温时熙:“我说了,我不要姜家的东西。” 姜鹤礼□□脆拒绝,神情渐渐寒凉透骨。 温时熙那张精致又淡然的脸,光是摆在那,就已经足够令人不快,更何况,他还三番两次出言顶撞。 第119章 安静中,姜鹤礼抬眼,朝门口的两个保镖递去眼神。 两人得到信号,快步走上前来,拉住温时熙的两只胳膊。 温时熙刚刚回头,还没来得及挣扎,被人一左一右牢牢按住。 他的手被人大力拉起,一名保镖解开他手腕上的表带卡扣,将手上的手表直直摘了下来。 继而,一个人继续按着温时熙肩膀,另一人拿着手表,迈步上前,将手表送到姜鹤礼的手中。 温时熙见到手表被人抢走,一张淡然的脸刹那紧紧绷起。 他用力挣动,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姜鹤礼手中的手表。 温时熙:“还给我。” 姜鹤礼:“你不是说,你不要姜家的东西吗?” 温时熙轻轻握拳:“这是我的东西。” 这是姜权宇给他的,是他的东西。 姜鹤礼看着温时熙那张冷漠脸上猝然出现裂缝,轻哼一声,揶揄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提出的所有条件,你向姜权宇开口,他一样会给你,所以你才有这么大的口气,说你不要姜家的东西。” 温时熙被训练有素的alpha禁锢着肩膀,根本没法动作。 他无视掉姜鹤礼话中的讽刺,只认真重复道:“还给我。” 姜鹤礼举着手表,看着温时熙眼里的寒凉。 ——温时熙这个人也是奇怪,说要把他送到alpha床上毁掉,他连眼都不眨一下,但一只手表,却露出这样的表情。 信息素随着动作,缓缓漂浮在空气中散开。 姜鹤礼闻到熟悉的味道,眉头轻轻锁起。 姜鹤礼:“你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变了,是怎么回事?” 温时熙闻言,见实在挣扎不开,动作缓缓停下。 他看着姜鹤礼的脸,眼里一片森然。 “原来爷爷叫我来,是为了问这个。” 温时熙的嗓音,简直冷透了。 “可我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是不是要给爷爷详细讲讲,您耗费所有心力养大的姜权宇,是怎么和弟弟上床的,是怎么像一只野兽一样,把信息素灌在弟弟的生殖腔里,缠着我,求我,不让我离开?” 第100章 条件 清冷声音说着露骨至极的话, 听起来胆大极了。 房间内的气氛跌破冰点,姜鹤礼的脸色难看到极处,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握住表带。 姜鹤礼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牙尖嘴利的omega……真想把你扔到发狂的alpha堆里, 看你被折磨到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 温时熙:“可爷爷没这么做——是因为不敢吗?” 姜鹤礼闻言, 深纹交错的双睛缓缓眯了眯,含着被挑衅过后的幽寒。 不敢? 可很快,姜鹤礼淡淡地冷笑一声。 随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老人缓缓放下手, 将手中的表放在桌面上。 指尖一点点松开,离开那只已经不可能真正重新夺回的手表。 姜鹤礼:“姜权宇都和你说了什么?说他几乎已经拿到姜氏所有股份, 只除了我手里的一点原始股,当做对我的怜悯,所以你可以随意对我耀武扬威?” 温时熙听着姜鹤礼干哑的嗓音,皱眉间,微微顿了顿。 “他没有这么说。”温时熙道:“他只说, 他收购了爷爷海外投资里一家很重要的研究室。” 姜鹤礼闻言, 阴暗的双眼露出一点暗芒。 老人看着温时熙开合的嘴, 一时没说话。 温时熙身上的信息素, 缓缓与房内的沉香味道相融, 变成一股格外深邃的木质调。 姜鹤礼闻着温时熙身上与姜权宇格外相似的味道, 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露出一点沉稳。 老人抬手挥了挥, 示意保镖放开温时熙。 “你这样三番两次放肆,就是因为仗着姜权宇喜欢你?”姜鹤礼静默开口:“我的确没关注过你, 因为那没有必要。你是为了帮助姜言治病才会被姜家收养的,可你一点用也没有,一直以来, 你在我眼里,甚至不如我院中的一棵罗汉松来得更有价值。可我没想到,姜权宇竟然会这么宝贝你。” 姜鹤礼说着,口吻充斥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可你别忘了,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牢靠的东西。也许很快,姜权宇就会腻、会烦、会对其他omega产生新的渴望,所有的alpha都是这样的,不过是生理本能而已,姜权宇也不会例外。” 温时熙神情淡漠,一时间没懂姜鹤礼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只道:“如果有一天,哥哥变得不再爱我,我也不会再爱他。” “可你是omega。”姜鹤礼道:“姜权宇的确需要牵制我,但无论是截断哪一条资金链,我的投资都会受到不可预估的风险,可你知道,姜权宇为什么会选择收购那家研究室吗?是因为那里的研究课题,是帮omega摆脱被alpha支配的束缚——姜权宇是我一手养大的,我非常了解他,他想要的东西,会永远牢牢握在手里,不留一点逃脱的缝隙。” 老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一点点轻念道。 “也许一开始可以,但时间一长,你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你会窒息、会发疯,或者会在无法逃脱的深渊里,恐惧着未来某一天,姜权宇会爱上别人。但你要知道,就算他爱上别人,他也不会放了你。事到如今,只有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在收购彻底完成前,得到那些还没被销毁的研究资料,把你送到国外,也许还能试试,把你重新变回beta。” 姜鹤礼的嗓音格外深沉,话音静静回荡。 声波映着温时熙露出意外的脸,在房内不断扩散。 温时熙:“你说、什么?” 把他,重新……变回beta? 姜鹤礼的确不敢,在姜权宇的全面掌控下,对温时熙做什么。 恐吓、威胁,都只是谈判的开场白,是甜蜜诱惑前的铺垫。 老人不想在这个年纪,承受来自继承人的怒火,说到底,姜鹤礼只是想让温时熙彻底的离开。 姜鹤礼一辈子都在和人打交道,深知只有能打动对方的利益,才能作为谈判的条件。 温时熙想要的,而姜权宇给不了的,只有一样东西。 姜鹤礼缓缓道。 “温时熙,离开姜权宇,回到你本来的人生——没有信息素失调症,也不需要alpha,自由又轻松,意气风发到拥有整个世界,那才是本来的你。” - 光线正好的阳光厅,主人久久不见身影,宾客的议论声随着时间,渐渐不加收敛。 诸如“勾引”“廉耻”“兄弟”等等字眼,在众人的交谈中不断出现。 直到姜权宇迈着沉稳的步伐返回,阳光厅才一瞬安静,众人的目光,也再次变得遮遮掩掩起来。 姜权宇一路走回陈家乐两人身边,没看到温时熙的身影,一边走,一边皱起眉。 待走近后,姜权宇问道:“时熙呢?” 陈家乐一张苦瓜脸:“被老爷子叫走了……我劝过了,他说没事,一定要去。” 一时间,随着陈家乐的话,姜权宇身边的空气骤然降温。 一股可怕的寒颤袭上心头,姜权宇果断转身,打算去爷爷那里找人。 而就在他转身的同时,两道身影由佣人们一路跟随,一同返回厅内。 走在人群最前的青年神情平静,一手搀扶着身边的老人,一同来到人前。 姜权宇微微一愣,看着温时熙与爷爷一起出现。 远远望去,温时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态度谦和地站在老人身边。 姜鹤礼甚至还与温时熙一起,同人说了一会话,才叫温时熙附耳过来,告诉他可以离开了。 因画面过于离奇,姜权宇一时没动。 厅内的其他人大多和姜权宇一样,对姜鹤礼突然变化的态度十分不解。 怎么姜鹤礼看起来……还挺喜欢温时熙的? 不多时,温时熙从姜鹤礼身边离开,一路朝姜权宇走来。 他步伐自然,与姜权宇对视后,一路走到目光莫名深暗的姜权宇身前。 两人站得很近,温时熙拉了拉身上的衣领,白皙的修长十指穿插在黑色的衣襟处,显得格外光洁。 他抬头,睫毛一片细闪,信息素在不经意间,缓缓泻出一缕。 “干嘛这么看我?” 姜权宇:“爷爷都和你说什么了?” 温时熙双唇微动,说道:“没说什么。” 姜权宇皱眉,口吻强势又认真:“告诉我。” 温时熙闻言,语调格外漫不经心:“还能说什么?说给我一家公司、或者一个乐团,以及各种各样令人心动的条件,让我离开你。” 姜权宇看看温时熙,又看看不远处的爷爷:“……你答应他了?” 以姜鹤礼刚刚的态度,没有别的可能了。 却不料,温时熙只微微歪了歪头。 “姜权宇。”温时熙问:“你在说什么鬼话?” 温时熙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表:“对了,手表掉了,哥哥能重新帮我戴一下吗?” 第120章 姜权宇的眉心仍然轻轻蹙在一起,微微低头,看向温时熙手里的手表。 继而,姜权宇抬手接过手表。 男人一言不发,轻轻托着温时熙的手,重新将手表戴好。 深蓝表盘衬在纤细的手腕上,姜权宇指尖轻动,蹭过温时熙手腕上的疤痕。 温时熙感觉很痒,轻轻动了动。 姜权宇捏住温时熙轻动的手,问道:“告诉我,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温时熙:“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我没答应他。” 姜权宇:“你没答应他,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 温时熙:“不然呢?爷爷要在一气之下,把我绑架到你找不到的地方,这样才合理吗?” 姜权宇一丝不苟:“对,这样才合理。” 温时熙浸在光里,望着姜权宇紧张的脸,露出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温时熙:“那你就当我答应他了,反正是你自己非要这么想的。” 姜权宇的眉心越皱越深,听着温时熙的话,神情格外不解。 姜权宇太了解姜鹤礼的为人,爷爷绝不会这样轻易就接受温时熙。 “时熙。”姜权宇拉住温时熙的手腕:“真的,什么也没答应他吗?” 新风系统吹出的徐徐暖风,吹动两人身旁的帘幔。 清透的玻璃窗,反射着温时熙静默的脸。 安静中,温时熙仰着头,看向姜权宇的眼睛。 “嗯,没有。” - 日光倾城的时刻,姜家待客的宴厅准备好一切,迎入今天前来道贺的客人。 温时熙跟着姜权宇坐在爷爷身边,一顿饭吃得很不在状态。 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香薰味道,不知为何,让温时熙格外难受,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在外人面前,姜家好似一派祥和。 大伯甚至还开口,询问了温时熙是否身体不适。 餐间,各家陆续前来敬酒,一并送上贺礼。 礼盒一个接一个打开,各色精致礼物,大大方方在众人面前展示。 一家和姜家合作多年的大型化工集团,给姜鹤礼送上一瓶拍卖价高达六百万的昂贵红酒。 姜鹤礼当面启瓶,交给佣人醒酒后,分倒给在场来宾。 喧闹中,温时熙举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酒香格外醇厚,带着橡木与坚果混合起来的植物香气。 但他只轻轻抿了一口,很快放下杯子。 不甜,温时熙不喜欢。 在他一旁,姜权宇见状,把自己的杯子递给温时熙。 “你喜欢的。”姜权宇道:“我让人去我房间取出来的。” 是温时熙十五岁时喝过的,petrus酒庄的“红酒甜心”。 后来姜权宇从世界各地买了许多支同样年份的,存放在酒柜里,等着温时熙长大,和他一起喝酒。 温时熙眼睛亮亮的,从姜权宇手里接过杯子。 洋梨与莓果的清甜弥漫在杯中,红宝石一般的色泽,看起来格外诱人。 甜的,温时熙很满意。 整场饭宴,除去一开始围坐在一起吃饭,姜鹤礼很快就起身去接受礼物,姜敛也一起陪同,直到此时,渐渐进入尾声。 按姜权宇和温时熙的原定计划,他们吃过饭就会找借口离开,不会留下配合姜鹤礼去见什么omega。 因姜老爷子看起来对温时熙很满意,众人渐渐围拢到姜权宇身边,同他一并攀谈。 约莫几分钟,温时熙觉出一点厌烦,看了一眼姜权宇,眼里浮出无聊神色。 他借口去洗手间,一个人来到略显安静的走廊,打算洗把脸,然后就叫姜权宇离开了。 宴会厅里,顾助理用平板电脑打开几个新闻页面,递到姜权宇面前。 距离两人在宴会上现身,刚刚过去一个小时,就已经有好事的媒体,在公众平台发布了姜权宇带omega弟弟一起回家的香艳新闻。 顾助理微微弯腰,俯身在姜权宇耳边问:“我们在主流媒体那提前准备好的通稿,要在什么时间发布?” 姜权宇想了片刻,沉稳道:“再晚些吧,就让他们传。” 传得越离奇、越背德、越不伦,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样一来,他和温时熙的名字,一辈子都会绑在一起。 他们是兄弟,也是彼此的爱人。 顾助理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姜权宇:“通知司机和陈家乐他们,等一会时熙回来,我们就准备回家了。” 自从答应了温时熙一起前来,姜权宇做了许多准备。 虽然温时熙和爷爷的谈话并不在计划内,但毕竟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两人平静的前来、并平静的离开,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他的资产大多都在海外,不用担心会受到什么冲击,至于姜家,他不在乎。 而网上那些流言蜚语,本就是温时熙想要的,他们安安静静回家,不会被影响一丝一毫。 顾助理:“是。” 顾助理闻言起身,打算去找人。 就在这时,宴会厅门口方向,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姜权宇闻声,朝门口望去。 阳光正中,门外的走廊边,一道身影不断颤抖,扶住墙壁才堪堪站稳。 墙壁一片冰凉,温时熙小口的轻喘着,双手用力握拳。 他体内的剧痛突然叫嚣,连呼吸都像刀割一般,汹涌的信息素骤然动荡,突破手表桎梏,从单薄的身体中冲出。 被惊吓到的omega女士立刻走上前去,查看温时熙的情况,可一时间,信息素快速扩散,席卷入整个宴会厅。 西装革履的alpha们,被骤然浸泡在信息素中,短暂失神,眼底露出秽乱。 不明所以的beta们发出询问,场面一时混乱。 人影攒动间,姜权宇一脸愕然,从椅子上起身。 他闻着空气中熟悉的味道,推开挡路的人影,朝宴会门口飞快跑去。 第101章 房间 宴会厅门口, 温时熙的身体止不住晃动,沿着墙壁缓缓下滑。 姜权宇推开挡路的人,一路跑到门口, 低身扶住温时熙的身体。 突然发情的omega眉头紧锁间, 细汗从额头析出,直到察觉到熟悉的拥抱,才硬撑着睁开眼。 微弱的眸光从眼缝中露出, 透着被剧痛侵蚀的狂澜。 “哥……”温时熙咬着牙:“疼——” 温时熙本以为, 有姜权宇在身边,他的信息素失调症已经恢复许多。 可现在, 他疼得根本动不了。 单薄身影依偎在宽大怀抱中,身体紧紧绷着,双唇苍白到毫无血色,指间因剧痛止不住痉挛。 下一秒,意识猝然被撕裂, 落入崩溃尽头的昏迷。 “时熙!”姜权宇感觉到温时熙突然松下所有力量, 眉头紧紧拧起。 总是格外沉稳的脸, 露出慌乱与焦急。 姜权宇收缩臂弯, 抱起温时熙的身体。 温时熙还是很轻, 好像无论怎么养, 都干干瘪瘪的,没办法变得饱满起来。 顾助理和陈家乐一齐赶到, 不远处,姜鹤礼也紧蹙眉头, 含着满脸问询,朝这边望来。 姜权宇眉头紧锁,抱着温时熙朝后院走去, 边走边朝身后人喊道:“马上联系医生!” 一场慌乱,姜权宇抱着人离开,剩下众人面面相觑。 众人知道,就算温时熙再孟浪,也不会在发情期这样出门。 一时间,宴会厅中连议论都没有,充满着不解与混乱。 人群中,只剩姜鹤礼目光幽微……缓缓看向身边的姜敛。 - 温时熙儿时住过的院落离宴客区很近,是处位于小路夹角当中的小院子。 因距离宴客厅最近,此次宴会,管家特意命人打扫出来,给路远的客人留宿用。 温时熙昏迷后,脸色仍然苍白。 熟悉的房间里,姜权宇坐在床边,全身晦暗难辨,看向面前的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常年跟在姜鹤礼身边,透着波澜不惊的沉稳气质,一边看着检测仪上的数字,一边汇报道。 “时熙少爷只是发情了,因为身体无法快速调节信息素,所以引发了习惯性的神经痛。”医生道:“您知道的,是老毛病了。” 医生说着,收起手中的检测仪:“alpha陪在身边的话,等他发情症状消退后,会很快恢复的,您不需要担心。” 姜权宇:“可他的发情期在月底,刚刚过去不久,发情期也一向很规律。” 医生想了想,答道:“导致发情期提前的原因有很多,身体素质下降、生病、甚至是心情,等等都可以。” 姜权宇皱眉,似是不大认同。 温时熙最近过得很好,完全没有这些情况。 医生见姜权宇皱眉,额外想了想,又道。 “又或者,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医生说完话,拎起东西,往屋外走去,打算去拿些止疼药。 第121章 昏暗的房间内,一时只剩下两道身影,姜权宇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影,神情暗如深夜。 温时熙儿时住过的房间,算不上宽敞,信息素在十几平米间不断累积,带着难忍的呜咽感,稍稍感受,就让人忍不住心疼。 姜权宇脱下衣服,用西服盖在温时熙的身上,学着在维也纳时那样,用软毯与厚被,给温时熙搭了一个封闭的柔软巢穴。 疼到昏迷的omega察觉到熟悉的味道,指尖无意识摩挲,慢慢抓紧衣服。 不多时,姜权宇走出房间。 跟来的陈家乐和顾助理见到人出来,从椅子上站起,目中带着询问。 安静中,姜权宇站在一片阴影里。 男人光是站在那,就仿佛一场即将到来的台风,已经能从海平面望见一隅。 “查。” 姜权宇看着两人,静静道:“温时熙刚才吃过的东西、喝的茶水、酒、都和什么人说过话,我全都要知道。” 顾助理闻言,露出一点严肃的神情:“姜总,这……” 姜权宇的嗓音一片寒凉。 “去宴会厅,告诉所有人,今天到场的宾客,在我说可以之前,一个也不许走。” - 十分钟后,宴会厅内的所有宾客看着前来转达的顾助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是什么意思?”一人问道:“难道姜权宇要把我们所有人关在这里,直到查出来温时熙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吗?” 另一人也道:“开什么玩笑,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顾助理一丝不苟:“姜总已经报警,他说,如果有人实在想要离开,他也可以给离开的人一个月时间,彻底地离开海港。” 一名财大气粗的重工企业负责人喊道:“什么一个月?为什么我们要彻底离开海港?” 顾助理轻轻呼出一口气,客气解释道。 “这是以各位所在行业,经过计算得出的,最慢可以使各位破产的时间。” 一时间,宴会厅中响起倒吸凉气的气喘声。 顾助理见没人说话,视线环顾四周。 他找了片刻,没找到想找的人,只好再次开口,问道:“请问有人看到,姜敛先生去哪了吗?” 于此同时,宴会厅不远处,僻静的准备室角落,姜敛与一道黑暗身影站在角落。 姜敛的声音压到最低,带着发狠的斥责。 “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那人连忙解释道:“大少爷吩咐去拿酒,我真没想到,那不是他拿给自己喝的。” 姜敛简直气得发疯:“后院那个omega,马上找车把他送回乔家。” 姜敛原本想得很好,等姜权宇喝了酒,就找个借口把人叫去后院,关到omega所在的房间。 乔家与老爷子交好多年,家中的omega小少爷,是老爷子看着长大的,无论是家世、还是两家的关系,都可谓门当户对。 一旦姜权宇失控,犯下这么大的错,乔家虽会帮忙遮掩,可姜权宇在姜鹤礼心中的地位,一定会彻底垮掉。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乔家一定会要求姜权宇要娶那名无辜的小少爷,以温时熙的性格,就一定会离开。 这两个月以来,姜敛几乎每天夜不安枕。 容雅澜死前给温时熙发的邮件,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姜敛的心中。 可自从姜权宇回国,就一直找人看着温时熙,更不用提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同居以来,几乎每天黏在一起。 姜敛原本想,等温时熙从姜权宇身边离开,他就有的是机会下手。 可偏偏阴错阳差,那瓶被下了药的红酒,被温时熙喝了,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手脚麻利点。”姜敛阴沉着一张脸:“别再被人发现。” - 温时熙在熟悉的味道里昏迷良久,痛觉终于稍稍减弱。 知觉一点点复苏间,除去全身各处的钝痛,他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扬起。 柔软双唇被一片温柔的碾磨覆盖,任舌尖一点点撬开,推进一颗麻涩的小药片。 双唇离开,很快再度覆上。 这一次,随着撬开贝齿,一道温热的液体顺着交错的唇舌灌入。 温水淹过药片,带着苦味的吻格外缠人,像是连一寸皮肤也不愿放过,不断舔舐触碰。 水痕溢出嘴角,留下一道濡湿的反光。 很快,在舌尖的侵入中,喉咙溃不成军,轻轻咽动,将药片吞下。 医生拿来了止疼药,可远远不够。 止疼药只能帮助温时熙缓解疼痛,并不能解决关键的根本。 宽大手掌松开温时熙的下颌,缓缓进入巢穴,从背后抱住温时熙的身体。 肌肤隔着柔软的面料拥抱在一起,温时熙背靠着坚实的胸膛,格外舒服又令人安心。 艰难克制的alpha轻轻靠近,轻嗅后颈处散发的芬芳。 相似的味道带着滚烫,黑暗中,alpha看着温时熙后颈一侧的腺体凸起,缓缓张开双唇。 在七年来的许多次标记中,时熙只喜欢 alpha从背后咬他。 他不在乎那个人是谁,只要他看不见那张脸,是谁都可以。 每当被侵入的感觉传来,他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表情,只轻轻蹙起眉,像是在极大的满足中,露出一点显而易见的不快。 可姜权宇的标记,咬得实在太深了。 嵌入的同时,像是要将他经过无数次的游刃有余一起撕碎。 尖齿刺破的,远不只是腺体上的薄薄皮肤,而是刺穿了他整个身体。 温时熙渐渐苏醒,轻轻挣扎,尖齿很快在挣动中更深一分。 随着双眼渐渐睁开,温时熙看清面前的一切。 他在从小到大居住的房间里……正在接受哥哥标记。 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与背德感,在支离破碎的脑海深处蔓延。 黑暗中,来自身后的手掌,牢牢捂住omega刚刚睁开的双眼。 温热的宽大手掌,几乎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半苍白的皮肤。 温时熙陷在一片黑暗中,身体被人牢牢固定,无法挣动分毫。 他感受着信息素随着尖齿进入身体,失色双唇颤抖张开,发出细弱无声的嘶鸣。 稍显凌乱的耳鬓一旁,姜权宇的那双眼,既深邃又锐利。 他注视、感受着温时熙在怀中的每一个动作,把那些反馈一一掌控,接管温时熙的整具身体。 温时熙过量接受信息素,紧绷的身体像泡在一汪无法浮出水面的温泉里,终于一点点绵软下来,乖顺与身后人浅浅贴合在一起。 姜权宇见状,尖齿从皮肤中拔出。 血痕蔓延,在凹槽中积蓄,留下一道血色的齿痕。 姜权宇鼻翼轻动,嗅着那道腥甜的血液味道,与温时熙身上寒凉的海洋香气融合,像一抹殷红艳丽的血,经停在恒古不变的冰川深处。 舌尖轻轻舔动,将腥甜卷入口中。 姜权宇的目光露出黑暗,感受着属于温时熙的一部分进入体内,还想要更多更多。 舔舐贴合伤口,发出剐蹭的轻痛,与酥麻交织在一起。 温时熙想继续睡觉,下意识轻轻躲开,毛茸茸的脑袋在姜权宇的臂弯中不断蹭动。 “时熙。”姜权宇开口,轻声道:“不要睡。” 温时熙闻言,听出他不能再昏过去,会被哥哥吃掉。 沙哑喉咙小声嗫嚅:“好疼……” 可太疼了,还不如昏过去。 温时熙声音晃动,认真道:“真的好疼……姜权宇,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 为什么会突然加重呢,医生不是说,可以好起来的吗…… 姜权宇闻言,眼中一片灰暗。 男人的嗓音格外沉稳,像海底厚重的暗流。 “会好起来的,时熙。” 姜权宇轻轻亲吻温时熙的发丝:“哥哥向时熙保证,会没事的。” 软声的轻哄,没有任何理由,只在安静间轻轻地不断念着。 温时熙缓缓睁开眼,望向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在房间中渡过的许多日日夜夜,温时熙大多都还记得。 姜鹤礼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回到你本来的人生——没有信息素失调症,也不需要alpha,自由又轻松,意气风发到拥有整个世界,那才是本来的你。” 身后人的轻念中,温时熙眼底微凉,望着房内的一切。 那双本就含不住春水的眼眸,似乎因为剧痛,显得比以往更干涸了些。 很快,温时熙忽而动作,他忍着剧痛转身,一张脸轻轻埋进姜权宇的胸口。 紧绷的十指拉住面前人的衣服,温时熙忍住剧痛的轻哼,眉心紧紧纠在一起,一时连呼吸都停了。 姜权宇微微一怔,露出愕然与心疼。 姜权宇不知道温时熙为什么突然转过来,只从温时熙忽而的窒息中,猜到温时熙一定很疼。 第122章 一时间,一向翻手为云的alpha,猝然露出一点束手无策。 温时熙察觉到姜权宇的停顿,待呼吸渐渐恢复,咬着牙开口。 “哥觉得很对不起我吗?”温时熙嗓音沙哑:“那就吻我吧。” 像要把他吃掉一样,让他能暂时忘了疼痛的,那样的吻。 儿时的房间里,巢穴里再度响起绵长的摩擦声。 姜权宇一点点低头,手掌捏着温时熙的下巴两侧,将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扬起。 柔软部位再次触碰,唇瓣轻轻贴合,缱绻又温柔。 不知为什么,来自姜权宇的温柔,好像比那些强势与霸道,更能令人动心。 温时熙很快陷入迷离,在儿时住过的房间里,缠上姜权宇的身体。 被发情期影响的声音格外绵软,一声声邀请一般的轻唤,几乎让人疯狂。 直到姜权宇实在无法控制,房内原本温馨的一切,连同儿时的回忆,被汹涌的爱意扯碎。 记忆中柔软的小熊袜子、香甜的奶油蛋糕、坐在钢琴前爱哭的软团子,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变为长大成人后的模样。 氤氲相缠的爱意,伴随着潮湿粘合的信息素,心在相触中轻轻战栗。 时间一秒秒推移,越过缠绵的步入。 直到夜幕降临时,随着信息素大量释放,温时熙诱人的杏眼布满筋疲力尽,缓缓趋于安稳。 他渐渐昏睡,体内因发病而裂痛的神经细胞,终于在不断安抚下,重新变得舒缓起来。 热烈过后的沉寂中,姜权宇在属于温时熙的小房间里,轻轻吻过青年布满细汗的眉心。 温时熙在巢穴中恬静睡去,眠于儿时的甜梦。 一片黑暗中,姜权宇安静起身。 他轻手轻脚,重新换上衣服,确认温时熙不会醒来后,缓缓走出房间。 门外,顾助理等在矮桌边,见姜权宇出来,立刻朝他看来。 夜幕中,灯火通明的院落,到处布满肃静。 姜权宇全身寒凉,静默开口:“有什么结果吗?” 顾助理翻看手边的问询记录及化验结果:“嗯,请来的化验公司和警方都确定,是温先生最后喝的那杯红酒有问题,被人放了通用型的催.情剂。我问过医生,医生也说,药物作用符合温先生今天的症状,会导致他的神经痛突然加重。” 姜权宇闻言,眼底暗如深谷。 “那,是谁,放进去的?” 第102章 姜家 “人还没找到。”顾助理道:“没有人看到, 也没有人承认。宴客厅周围的监控坏了一部分,我去看过,是很久之前就坏了, 但因为宴会厅很久没用过了, 一直没有修,除此之外的古怪,就是后门监控, 监控文件全部丢失了……虽然警方的笔录还没完全做完, 但我估计,也许很难有结果。” 既然做出这种事, 就一定有完全的准备。 所以这事多半和来宾无关,是姜家人自己做的。 顾助理说着,表情疑惑了些,又道:“还有,前来贺寿的宾客里, 和姜鹤礼先生关系很好的乔家, 从下午开始, 一直在说, 他家的omega小少爷, 在院子里丢了。” 姜权宇听到“omega少爷”, 眉心轻蹙出一条细纹。 姜权宇:“我父亲呢?” “几乎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顾助理道:“在和刘秘书商量怎么挽救同凌家合作的项目,除了吃晚饭, 没有出来过,不过刚刚, 被姜鹤礼先生叫去书房了。” 姜权宇:“有人离开吗?” 顾助理:“没有。有很多人抱怨,但没人真的离开。” 姜权宇闻言,迈步朝门外走去。 “走吧。”姜权宇道:“我们去见姜鹤礼。” - 与此同时, 姜鹤礼的书房中。 姜鹤礼气急败坏,扔出手中的平板电脑。 平板电脑沿着抛物线飞出,砸在姜敛的脸上,砸得姜敛额头微偏,而后掉在脚边的地板上。 平板电脑屏幕一角摔碎,透过裂纹,还在播放老宅后门的监控视频。 一名一直在姜敛院里工作的佣人,背着乔家的omega少爷,一路鬼鬼祟祟走出后门,继而把人放进车里,开车扬长而去。 姜鹤礼看着姜敛的脸,台灯暗光投射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如刀刻一般。 姜鹤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权宇的酒,你……你竟然不惜做出这种丑事!?到底想要做什么!” 被责问的姜敛一脸阴沉,倾听着来自父亲的怒火。 片刻后,姜敛阴恻开口。 “父亲,我都是为了姜家。” 姜鹤礼刚要开口反驳,这时,房门发出轻响。 敲门声打断两人的话,老管家敲了几声门,随后拧开门把,推开门,毕恭毕敬朝两人说道。 “大少爷从房里出来了。” “他正在宴会厅,叫两位过去。” - 中午还喜气洋洋的宴会厅,此时经过收拾,长桌一一收起,宽敞的厅内,只剩一部分焦急等待的宾客。 众人的视线正中,是坐在观景窗前,默不作声的男人。 姜权宇坐在一片顶光里,手上捏着那只化验过的红酒杯,微微垂头,脸上一片阴影,透着无法言说的寒意。 宽肩披着黑色大衣,露出内里剪裁合体的马甲,充斥着高贵的气质,却又从那双不耐的双眼中,透出阵阵令人胆寒的沉默怒意。 温时熙被人下药,在大庭广众下发情,虽然因为剧痛,没露出任何失态,可姜权宇不会把这件事轻轻放过。 姜鹤礼的寿宴过于浩大,来的全是海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对姜权宇而言,姜鹤礼的身份实在碍眼,也需要一并处理掉,让所有人知道,到底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不多时,姜敛独自一人,踏着月色前来。 姜敛走进宴会厅,站在门内不远处,看向玻璃窗边静坐的姜权宇。 姜权宇见父亲到场,狭长双眼露出一丝尖锐。 和他想的一样,爷爷是不会来和他硬碰硬的。 一片安静中,姜权宇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肩上的长衣垂在身后,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关于时熙突然发病,警方的调查没有结果,但父亲有什么想说的吗?”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微微一顿。 姜权宇这是……在当着所有人,为了一个omega,直接质问自己的父亲吗? 姜敛面色微变,很快稳下心神,冷声问道:“难道家里的杯子,我会一一过目吗?” 姜权宇目光锐利,看过姜敛不快的双眼,继而看向姜敛身旁的秘书。 那个突然消失的omega少爷,不可能是为了温时熙准备的。 在下药的人心里,该喝下催情剂的人,应该是某个alpha才对。 姜权宇微微沉眼,看向手里的杯子。 继而,他开口,俨然一家之主的模样,沉声道。 “这种事发生在姜家,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来历不明的药品竟然可以混进主人的酒杯里,还找不到是谁做的——既然这样,就把家里所有的佣人全部换掉吧,包括今天出现在老宅里的所有人,爷爷的管家、父亲的秘书,一个都不能再留下。” 姜敛闻言,双目微微睁开。 ……姜权宇就这样越过他和姜鹤礼,决定了整个老宅所有人的去留。 姜敛:“你这样草率的决定,父亲不会同意的。” 姜权宇当着众人,淡淡道。 “我不需要他同意。” 男人淡漠的嗓音在厅内缓缓散开,像一道震耳的微风。 众人闻言,轻轻倒吸凉气——姜权宇让所有人等了大半天,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看到这一幕吗? 姜权宇的视线,轻轻环过四周。 他声音不高不低,只透着一股凉意。 “我会委托专业的管家公司,派合适的专业看护,来老宅照顾父亲和爷爷的饮食起居。记得处理好辞退员工的赔偿款,这点小事,父亲还是能做到的吧?” 姜敛一脸错愕,看着姜权宇不断开合的嘴唇。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找人看着我们?” 姜权宇没回答,只目光深暗,看着姜敛的脸,答案不言而喻。 姜权宇从前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可既然事实告诉他有必要,他不介意,把所有人的自由统统都剥夺。 姜权宇双肩微动,拉了拉肩上的外套。 继而,他迈步,朝宴会厅门口走去。 他不能离开太久,温时熙会找他。 沉稳的步伐在众目睽睽下,说完想说的话,一路走出大门,迈进铺满月色的庭院。 这时,一道仓促的脚步声,从大厅内快走追出。 “权宇。”姜敛站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对姜权宇的背影喊道:“你别忘了,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和爷爷给你的。” 姜权宇脚步微停,站在亭台楼阁之间。 第123章 长款大衣充满威仪,漆黑身形透着不可估量的深邃。 他细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父亲是这么认为的吗?” 姜敛:“至少没有姜家,就没有今天的你。” 月光中,姜权宇缓缓回头。 男人脸上透着化不开的冷漠,看向姜敛及他身后跟出的人。 “姜家,算什么东西?” 姜权宇眼底盛满毁灭,一字一顿道。 “回去告诉爷爷,如果温时熙再出任何事,不管是谁做的、和谁有关系,我都会让整个姜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切彻底消失。” 男人说着,身影变得格外模糊:“你们知道,关于这一点,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 - 是夜,温时熙身上的高热终于褪去。 因为alpha一直陪在身边,他的发情症状很快缓解,只仍然睡得很不安稳,总会因为钝痛轻轻皱眉,发出无意识的软哼。 警方陆续取证结束,宾客终于纷纷离开,整个老宅安静下来,只剩下冬日的夜风。 姜权宇回国后第一次留在老宅过夜,是抱着温时熙,一起躺在温时熙从小长大的房间。 他轻轻把温时熙乱掉的头发别到耳后,抱着那具单薄的身体,轻轻摩挲温时熙的后脑。 温时熙在半睡半醒间,感觉发丝被人轻轻拨动,耳边淡淡的沙沙声格外宁静。 主楼的书房里,姜鹤礼一脸暗色,顽固地坐在书桌后方。 姜鹤礼虽然没有亲去宴会厅,可姜权宇在厅里说的话,姜敛一字不差转达了回来。 姜鹤礼睡不着,至少他想不通,姜敛为什么要这样做。 姜鹤礼从书桌后起身,走到与书房相连的起居室。 老人坐到茶桌边,摸了摸已经冷掉的茶壶。 这时候,敲门声轻轻响起,姜鹤礼露出一点不解,看向房门。 月色无法抵达的暗处,姜敛缓缓走入。 姜敛:“父亲。” 姜鹤礼见是姜敛,晲了来人一眼,飞快收回视线,冷冷道。 “你又来做什么?” 姜敛嗓音格外喑哑:“我只是想来告诉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家。” 姜鹤礼根本连听都不想听:“说什么为了姜家,你做出这种事,就算结果如了你的意,对姜家又有什么好处?权宇会娶乔家的omega?哈,笑话。” 姜敛:“您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大张旗鼓为权宇相亲?” “我只是要温时熙离开!”姜鹤礼嘶哑着怒吼:“整个姜家没有人能像姜权宇一样,担负起整个家族的命运。” 姜敛轻轻咬牙:“可您难道没有听见吗,他为了温时熙,甚至可以让姜家消失。” 姜敛说着,神情无比阴暗:“温时熙根本不是问题——毁掉姜权宇,才能有机会,从他手中夺回属于姜家的一切。” “你疯了!”姜鹤礼道:“权宇是你的儿子!” 姜敛闻言,冷哼一声,音调充满鄙夷。 一时间,姜敛的眼底没有丝毫温情,甚至连一点光亮也没有,只冷漠地开口。 “我也是您的儿子,可您是怎么对我的呢?” 姜鹤礼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年——你、你!” 老人说着,猝然噤声,眉头深深皱起。 姜鹤礼因为激动,心脏发出绞痛,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大口喘起气来。 近一年以来,姜鹤礼一天比一天更清楚,自己已经老了。 可无论是他和姜权宇之间的矛盾,还是他和姜敛之间的关系,都没有可能再挽回了。 姜鹤礼沉在夜色里,在气喘中,露出一点垂暮。 “我当年……”姜鹤礼缓缓道:“也许就不该护着你。” 姜敛嗓音平稳,问道:“父亲护着我了吗?如果护着我的话,为什么会特意留下那些账目和权宇母亲录下的音频?” 姜敛说着,双目盯在姜鹤礼紧握的胸口。 “如果您没有留下那些东西……”姜敛道:“雅澜就不会看到,也就不会死了。” 姜鹤礼闻言,一张脸猝然抬起。 老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你又——” 姜敛垂着目,缓缓道:“既然权宇已经打算,把您和我软禁在老宅里……父亲,您就什么都不要管了。” 姜敛说着,朝门外走去。 “我会负责,把姜家抢回来的。” 第103章 琴房 清晨的鸟鸣声, 带着扰人清梦的嘈杂。 充斥着信息素的房间里,温时熙从梦中苏醒,缓缓睁开眼, 看向洁白的天花板。 沉睡许久的脑子格外迟钝, 他望着儿时的天花板缓了良久,才慢慢记起,他已经长大很久了。 人影缓动, 慢慢翻身, 看向房间四周。 姜权宇不在屋内,只给他留下一个舒服又温暖的巢穴。 鸟鸣间, 温时熙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随着动作,后颈处传来轻痛。 日光透过纱帘,洒在初醒的青年身上,温时熙抬手摸了摸, 在腺体边, 摸到一层薄薄的血痂。 温时熙轻轻皱眉。 姜权宇这个人真的没轻没重的, 而且, 既然把人咬成这样, 一大早又跑到哪里去了? 门外的小院中, 威风吹过干枯枝条。 廊下,姜权宇正在接听跨洋电话。 高桥洁一早突然联系顾助理, 说有重要的事情找姜权宇。 顾助理硬着头皮,把姜权宇从房间叫出来, 电话一经接通,高桥洁很快提到那件姜权宇不愿回想的事。 “车祸报告中说,你母亲是自己驾驶汽车, 因刹车不当,才侧翻冲出柏油路,导致的那起事故。” 高桥洁的声音充满疑惑:“可前几天,我和一位曾经与你母亲十分要好的歌唱家一起吃饭……她说你母亲在前往欧洲进行巡回表演前,手腕受伤,应当是不会选择自己开车的。” 廊下,姜权宇微微皱眉。 对于当年事故前后的细节,很多姜权宇都已经回想不起。 母亲的哥哥一直定居在巴黎,他和母亲一到巴黎,就一直居住在舅舅家。 舅舅给母亲和他安排了车和司机……所以那次事故前,母亲的手受伤了吗? 但在海港时,母亲就经常开车带他出门,也从没和他说过,手哪里受了伤。 高桥洁:“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母亲的死……并不是事故。” 冬日萧瑟的风中,姜权宇握着手机的手,轻轻握了握。 姜权宇记忆中的母亲,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姜权宇:“我会请人调查看看。” 高桥洁的中文仍然蹩脚,感叹道:“只是,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啊。” 连姜权宇都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还有什么证据,能时隔这么多年被留下来? 房内,温时熙换上干净的衣服,披着羊绒开衫,一路走出卧室。 空气中细微的凉意,轻触在皮肤上,带着一点舒缓的清爽。 温时熙站在外屋的窗边,朝窗外望去,看向姜权宇站在廊下的背影。 不知为什么,温时熙突然有种错觉,觉得那道背影十分独孤。 让人不忍心离开,只想陪着他。 微风吹过,温时熙微微垂目,视线望向下方。 海港潮湿的冬风,仿佛湿冷的尖针,刺进心中柔软的地方。 院中,姜权宇很快挂断电话,然后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转身走回房间。 姜权宇返回卧室,却没在房内看见温时熙的身影。 小院另一角,与外间相邻的琴房中,温时熙站在阳光里,看向地板上留下的泛黄印记。 他的那台钢琴,曾被长长久久地摆在这里,直到跟着他搬走后,只在地板上留下这样一道浅浅的痕迹。 空气中的微尘,在柔光里静静飘浮。 温时熙轻缓迈步,走到地板上的印记前。 回忆中在这间琴房里练习的日日夜夜,好像还刻在脑中。 他在房中转了片刻,最后站在小时候用过的杂物柜前,找到了很多当时没有搬走的杂物。 有小时候在学校做的手工挂件、邻班omega同学送他的情书,还有许许多多没用的塑料玩具。 安静间,针织衫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温时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轻划接通。 宋南星打来电话,邀请温时熙参加自己的首个小提琴个人演奏会。 “一首就好。”宋南星诚恳道:“学长来的话,我给你安排最好的钢琴。” 温时熙刚刚取得国际大奖,却又因身体原因,连颁奖典礼都没去,更是拒绝了所有采访与演出,神秘到无以复加,格外引人注目,正在风口浪尖。 宋南星原本没抱太大希望,可温时熙却想了想,提道:“什么时候?” 宋南星:“下个月十五号,排练的时间可以完全由学长来安排。” 第124章 温时熙:“我可以去,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宋南星连想都没想,答应道:“当然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 两人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大致曲目,温时熙的嗓音因为初醒不久,带着一点轻哑,听起来十分温和。 而后不久,就在两人说定排练的地点时,温时熙的声音忽而停止,一时没有回复。 阳光四溢的琴房里,一道高大身影从身后接近,抱住温时熙的身体。 温暖的拥抱带着一点不快,将温时熙牢牢圈在怀里。 继而,一只手掌顺着衣服下摆伸入,握在腰侧的薄肌上,轻轻捏了捏。 温时熙被弄得有点痒,刚回头,想让姜权宇等一下,双唇就被封住,下巴也被牢牢捏住,只能任人撷取。 轻柔的吮吸,像慵懒的日光,既舒缓又温暖。 温时熙心尖轻颤,露出一点迷离。 姜权宇又这样,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对他做这种事。 和姜权宇在琴房中度过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候的他还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哥哥的脸,可现在,姜权宇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轻轻地吻他。 片刻后,唇瓣分离时,侵略的薄唇棱角分明,轻轻咬了一下温时熙的下唇。 两人离得太近,姜权宇发出浅音时,含着呼出的灼热气息,打在温时熙含着水光的唇上。 姜权宇:“是谁?” 温时熙一脸冷淡,没理人,只举着手机,对通话那头的宋南星道:“没问题,我会按时到。” 姜权宇闻言,冷峻的眉眼轻轻皱起,含着一点被忽视过后的不悦。 温时熙:“好,那我先挂了——嗯,到时见。” 姜权宇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注视着温时熙挂断电话,眼里的暗色仍然没有收敛。 安静里,姜权宇幽幽开口。 “你又要去见谁?” 温时熙实话实说:“宋南星。” 姜权宇:“……” 温时熙说着,想起刚刚从杂物柜里找到的东西。 他从姜权宇怀里稍稍离开,转向姜权宇,一手抬起,摊开手掌。 干净的手掌里,躺着一只木雕的小玩具熊。 温时熙:“送给你,你的办公桌上一件摆件都没有。”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手中的木头块,雕刻歪歪扭扭,看起来格外粗糙,木纹也乱七八糟,几乎毫无美感。 姜权宇刚刚听到温时熙要去见宋南星,心情很不好,且一时不解:“这是什么?这么丑。” 温时熙:“……” 温时熙:“我做的。” 姜权宇顿了顿。 下一秒,姜权宇快速伸手,从温时熙手掌里拿走木雕。 姜权宇:“我会摆的。” 温时熙脸上透着一言难尽:“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还给我。” 姜权宇低头,亲了亲温时熙的脸颊:“从哪找到的?” 温时熙转头,看了看琴房角落的杂物柜。 “柜子里。”温时熙道:“还有很多我小时候的东西。” 少了宾客,平日的老宅一片安静。 安静的上午时光,两人坐在柜子前的软垫上,温时熙从柜子里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每随着他翻出一件东西,就能想起一点新奇的回忆。 那些被遗忘、从而失去的童年,随着重新想起,回到他身边。 不多时,温时熙微微停下,看向身边的姜权宇。 那其中,还有他一度失去的哥哥。 姜权宇见温时熙停下,看向温时熙的眼睛。 “时熙,怎么了?” 温时熙轻轻眨眼,重新看向柜子:“……没什么。” 只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开心。 很快,温时熙在柜子最底下,翻出他小时候写的日记本。 温时熙轻轻翻看,刚看了一行,突然“啪——”的一声,快速阖上本子。 温时熙回忆了一下,那好像是他刚上四年级的第一天。 姜权宇亲自开车送他去学校,所以日记开篇第一句写的就是:希望哥哥都能每天送我上学。 温时熙喉结微动……他的日记,绝对不要被姜权宇看到。 姜权宇看到温时熙的动作,一手托着下巴,轻轻歪了外头。 姜权宇音调长长的:“看来温时熙在日记里写了很多秘密啊。” 温时熙淡淡道:“都是骂你的话,所以你不要看了。” 姜权宇:“我不记得你那时有叛逆期啊。” 温时熙从善如流:“我装的,其实从小就烦你。” 姜权宇闻言,嘴角轻轻弯了弯。 很快,姜权宇看着温时熙抱着日记本不撒手,抬手摸了摸温时熙的头顶。 姜权宇看出温时熙很想继续看,也真的不想给哥哥看。 姜权宇:“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温时熙抱着卡通日记本:“想吃点甜的。” 姜权宇:“那我去吩咐佣人给你做,我先去忙一下,送来后我们一起吃。” 温时熙连忙道:“好,你快去吧。” 姜权宇闻言,从软垫上起身,离开前,又揉了揉温时熙的头发,把温时熙揉得乱糟糟的。 姜权宇:“如果你有想带走的东西,可以整理出来放在一起,回家时一起拿走。” 温时熙:“好。” 随着姜权宇迈步离开,脚步声越来越远,琴房再次归于安静。 温时熙朝着无人的门口看了看,才收回视线,看向手里的卡通日记本。 继而,他翻开本子。 说起来,其实属于温时熙的童年格外贫瘠,只有钢琴和突然出现的哥哥。 姜权宇给了他足够多的东西,可正是因为这样,他一早就被姜权宇变成属于自己的形状,一颗心被困在狭窄的缝隙里。 不多时,温时熙又从架子的最深处,拿出他的第一个日记本。 而这本日记里的内容,就更加贫瘠了。 温时熙看着日记里的内容,回想刚刚搬来老宅,没有姜权宇的那段日子。 日记本中,除了看他可怜,所以偶尔给他一点关怀的雅澜夫人,日记里几乎连一个其他人名都没有。 这时,随着翻动,温时熙手上微停。 「2007年8月26日天气:晴」 「1132416023」 温时熙轻轻皱眉,看着那串十位数字,是与上方的日期与天气,截然不同的钢笔笔痕。 温时熙从来都不用钢笔,就算姜权宇买了钢笔给他,他也很少用。 更不用提这时候他刚刚搬来老宅不久,姜权宇根本还没有关注到他。 温时熙看着日期,面色一时凝重。 是有其他人……在他的日记里写了这些数字。 第104章 药 温时熙掏出手机, 在搜索栏里打入日期,想查查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众多嘈杂的新闻资讯里,一条儿童动画电影首演的消息, 猝而映入眼帘。 一时间, 安静的阳光中,窗外微风吹动枯枝,树影轻轻晃动, 在墙壁上摇摆。 温时熙看着电影名, 想了片刻,慢慢想起一件事来。 不受丈夫重视的雅澜夫人, 和他一样,生活在这栋老宅里,和寄人篱下没有区别。 十几年前的那天,温时熙练好了巴赫二部创意曲,去大伯院中, 想求大伯带他去找姜言, 弹奏给姜言听, 希望姜言能把他接回家。 可他去的不巧, 只在院中见到雅澜夫人, 得知大伯不在家。 雅澜夫人应是刚刚哭过, 所以眼睛红红的。 她看到温时熙后,听温时熙说明来意, 想了片刻,带着温时熙出了门。 雅澜夫人带温时熙去了附近的商场, 给温时熙买了新衣服,还带他看了新上映的动画电影。 回家路上,雅澜夫人特意叮嘱温时熙,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因为姜权宇,雅澜夫人被迫不能生育,为了平静的生活下去,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其实她很喜欢小孩子。 那时的温时熙很天真,问道:“所以,也不能写进日记吗?” 雅澜夫人一脸认真,回答道。 “嗯,既然是不能被人发现的事,就留一页空白,不要写下来。” 琴房里,温时熙看着手上的日记本,视线久久停留在日记本上。 时隔多年,温时熙回想当时,好像就是从那次以后,雅澜夫人渐渐刻意疏远他,他就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阳光中,温时熙缓缓低头,再次看向那串数字。 雅澜夫人在死前,曾经给他发过一封完全空白的邮件。 在一片宁静中,温时熙的呼吸渐渐变轻。 一股无法言说的微妙离奇,在心里忽而出现。 片刻后,温时熙手上轻动,一点点撕下这一张纸页。 他把撕下的纸张折叠好,塞进口袋里。 继而,温时熙从软垫上站起,脚步平稳,走回主屋的洗手间。 第125章 他把房间锁上门,站在马桶边,最后看了一眼那串数字,随即手上利落,把纸片完全撕碎,扔进马桶冲掉。 温时熙冲掉纸片,又额外多按了几次冲水,确保那些碎纸片会随着水完全消失,才一边低头思考,一边慢慢走出卫生间。 就在这时,温时熙刚刚走出卫生间门口。 忽而一道白影从他身边掠过,温时熙本就出神,被吓了一跳。 白影飞快跑到房间另一头,隔着老远的距离,回过头看向他。 温时熙与一张毛茸茸的圆脸对视,沉默了片刻。 ……是雅澜夫人的那只布偶猫。 布偶猫像是也被吓到了,一时没有动作,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直直望着温时熙,全身的毛微微炸着,看起来毛茸茸的,格外蓬松。 只不过,它还和葬礼那天一样,是一副脏兮兮的、没人照顾的样子。 片刻后,布偶猫认出温时熙,迈着小碎步朝他走来,试探过后,在他脚边蹭了蹭。 十几分钟后,姜权宇进屋找人。 温时熙已经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堆在琴房门口的小纸箱里。 姜权宇的视线轻移,看向小纸箱一旁的大纸箱。 只见大纸箱敞开的口子里,正钻出一只可爱的猫猫头。 姜权宇看向房内正在整理钢琴曲谱的温时熙:“这是哪来的猫?” 温时熙头也没抬:“没人要的。” 姜权宇回想一番,不确定道:“是雅澜夫人养的那只猫吗?” 在姜权宇的印象里,整个老宅,只有雅澜夫人养过猫。 温时熙闻言,认真道:“是没人要的。 ” 姜权宇:“……你想带走养?” 温时熙淡淡道:“哥不是喜欢捡没人要的东西回去养吗?” 姜权宇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慈善家了。 姜权宇低头,看了看箱子开口处露出的猫头。 毛茸茸的脸上,一双杏眼气鼓鼓的。 一时间,温时熙见姜权宇不说话,从琴谱里抬起头,看向姜权宇。 “不行吗?” 姜权宇:“没说不行。” 温时熙:“那就是行?” 姜权宇双手抱臂,看着温时熙的脸:“你能养好它吗?毕竟温时熙自己连吃饭都要人哄。” 温时熙闻言皱眉,小脸写满不快。 从姜权宇的角度看过去,和那只被困在箱子里的猫有一点像。 姜权宇妥协道:“好吧,你可以养。” 温时熙:“你干嘛不直接同意,非要惹我不高兴?” 姜权宇:“我有说错吗?” 温时熙:“我有好好吃饭。” 姜权宇不置可否:“那你现在放下谱子,出来跟我去吃饭。” 温时熙:“……” 有个哥哥真的烦透了。 - 阳光正好的午后时分,温时熙的发情症状没有再复发,拎着容雅澜的猫,和姜权宇一同离开老宅,返回他们的家。 两人离开时,爷爷和大伯都没有出现。 温时熙从顾助理的口中得知,姜权宇昨晚发了话,要把老宅里的佣人全部换掉,甚至还撤走了爷爷的老管家。 返程的路上,容雅澜的猫好像是第一次坐车,看起来很紧张,一直缩在宠物外带箱的角落。 一直到回到家,温时熙把猫从箱子里放出来,只见它站在陌生的别墅大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慢慢朝房间角落挪动,藏进楼梯下房的暗处。 整整一个下午,温时熙看似不在意,可几次蹲在楼梯边,低头朝里面看。 直到傍晚时,姜权宇走到温时熙身边,把人从干净的地板上拉起来。 “猫就是这样的。”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别一直盯着它,给它点时间适应环境,很快就好了。” 温时熙:“你又没养过猫,你怎么知道?” 姜权宇领着温时熙上楼,答道。 “我养过温时熙。” 温时熙的警惕性也很强,还喜欢躲在黑暗的地方。 姜权宇把温时熙安顿在床上,嘱咐他吃饭时再下来。 温暖柔软间,温时熙躺在软枕上,看着姜权宇往门外走。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目光平稳,忽而唤道:“姜权宇。” 他表情平淡,像只是随口一问,问道:“十位数字……一般会是什么?” 姜权宇闻言,回头看向床上的人影。 姜权宇想了想,答道。 “十亿位?” 温时熙:“有零有整的呢?” 姜权宇露出一点疑惑,觉得温时熙的问题有点奇怪。 姜权宇:“你在哪里看到了有零有整的十位数?” 温时熙默不作声,露出思量的神色。 片刻后,温时熙摇了摇头:“唔……没什么,我再想想。” 姜权宇略略停顿,不过随即很快道:“先休息一会,晚点再想。” 温时熙:“你要去忙吗?” “嗯。”姜权宇道:“有几个合约洽谈不太顺利,我要亲自听一下。” 温时熙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吧,那我们晚饭时再见。”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话,露出一点柔软:“嗯,我们晚饭时再见。” 直到晚饭时分,温时熙在佣人的告知下,从楼上走下来。 姜权宇还在客厅,和几名助理处理洽谈事宜,晚饭推迟了五分钟才开始。 口味清淡的中餐,几味药膳熬得鲜美无比。 药物带来的最后一点不适,让温时熙没什么胃口,他简单吃了些,又被姜权宇要求着多吃了几口,直到月色悄然露头。 饭后,姜权宇返回书房,继续处理那些突然出现的状况,温时熙来到花厅,缓缓掀开钢琴上的软布。 浪声轻柔,月色朦胧。 温时熙找出要和宋南星合奏的谱子,练习到入夜时分,继而,翻出前天完成的曲谱,重新弹奏几遍,最后标注好节拍符号与节奏注释。 时间在来来回回的反复斟酌悄然溜走,待温时熙完整调整好,时间已经来到深夜。 温时熙渐渐回神,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很快,他缓缓转头,看到那只躲了一下午的猫,正坐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地板上,抬着头看他。 花厅悄无声息,只剩一片和平相处的宁静。 温时熙顿了顿,淡淡问道。 “好听吗?” 他的第一首谱子,是从和姜权宇一起看过的晚霞中,找到的旋律。 可一时间,房内只回荡着空旷的安静。 温时熙刚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有点蠢。 他干嘛要问一只猫,他的谱子好不好听。 这时,一道男声从门口方向传来。 声音含着轻哑,淡淡飘进耳膜。 “嗯,好听。” 温时熙闻声抬头,看向门边的身影。 姜权宇站在门口,眼里含着零落的星辉。 姜权宇忙完工作,下楼叫温时熙回房。 男人嗓音平缓:“温时熙,你该睡觉了。” 温时熙看了看表,阖上面前的谱曲本。 他从钢琴前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猫。 布偶猫见温时熙起身,忽而朝他跑来,又在他脚下蹭了蹭。 继而,布偶猫一路跟着温时熙上楼,跟着他走到房间门口。 但温时熙很冷淡,拒绝猫咪进他的房间,低着头看它,开口道:“你要洗过澡,才能上床。”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一本正经拒绝一只猫,露出一点有趣的神色。 可布偶猫不听话,越过温时熙直接走进房间。 站在一旁的姜权宇眼看温时熙要去抓猫,拉住温时熙的手。 姜权宇可不想在大半夜,让温时熙和容雅澜的猫打一架。 姜权宇:“温时熙不洗澡,也可以上我的床。” 温时熙:“我有自己的床。” 姜权宇嗓音平稳:“现在是猫的了。” 温时熙:“……”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走吧。” 两人拉着手,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卧室。 姜权宇的卧室,到处充斥着属于alpha的淡淡信息素。 姜权宇常常侵略温时熙的房间,但温时熙除了偶尔来这里找人,还从没在这间房间里睡过觉。 两人说了一会话,零点到来前,姜权宇走进浴室去洗漱。 温时熙一个人坐在床边,无聊环顾四周。 最后,他的视线渐渐定格在床头的药瓶上。 白色药瓶静静立在灯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温时熙记得,沈医生说过,姜权宇的药没有任何副作用。 姜权宇除了依赖他,还需要从其他的东西身上,找到其他依赖。 温时熙知道,沈医生是对的。 姜权宇需要痊愈。 就像他也还有机会……重新变回beta。 不多时,姜权宇走出浴室。 房间一片昏暗,只剩床头灯发出的温柔光亮。 第126章 姜权宇见温时熙站在床头,出神看着床头柜上的药瓶,脚步微停片刻。 很快,姜权宇重新迈步,走到温时熙身边。 姜权宇伸手,从温时熙的视线里,把药瓶拿走。 温时熙看到视线晃动,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看向身边人。 此时的姜权宇,身上除了信息素的味道,还充斥着刚刚沐浴过后的温热气息,潮热的身体卷着微风,充满性感的味道, 姜权宇轻声问道:“沈初霁和我说,你问了他有关停药的事……你很在意?” 温时熙神情淡淡的:“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姜权宇闻言,随手拧开药瓶,倒了一粒到手心。 “没有副作用,你不用在意。”姜权宇说着,走到房间另一边的桌边,用杯子接水。 水声一时响起,温时熙听着姜权宇接水的声音,唇线轻轻绷起。 继而,就在姜权宇抬手,要把药片吞进嘴里时。 温时熙忽而迈步,朝姜权宇走来。 他几步走到姜权宇身边,拉住姜权宇拿药的手。 “……那就别吃了。” 温时熙道。 姜权宇露出一点不解,转头看向温时熙。 “为什么?” 温时熙仰着脸,轻轻蹙眉。 姜权宇收购了可以让他变回beta的研究室,却没有和他说。 姜权宇占有欲那么强,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他。 那姜权宇也一样,不能好起来。 “哥哥明明知道,我没有alpha的话,就没办法活下去。”温时熙问:“既然这样的话,哥哥也只靠我活下去,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第105章 钻石 姜权宇闻言, 微微一顿。 温时熙的脸逆着光,眼中沁满深夜的露色,朝面前人望去。 他和哥哥都是病人, 是以彼此病症是始作俑者, 也是彼此唯一的止疼剂和舒缓药。 一时间,温时熙的目光泛起波光。 他眸中闪着令人痴狂的盼望,像渴求着一场颠沛流离, 诉说在云淡风轻的语调中。 姜权宇沉默片刻, 在轻慢的浪声中,开口回答。 “好。”姜权宇眼里含着寂寞的回光, 缓缓侧身,抬手将药片放在一旁的桌上。 继而,姜权宇回头,垂目看着温时熙那双格外好看的眼睛。 姜权宇:“我只要温时熙。” 姜权宇说着,一手捧在温时熙的脸上, 另一手揽住温时熙的窄腰, 拖着后腰凹陷, 把人揽在身前。 高大身体微微向后, 靠上长桌边缘, 半拥着温时熙的身体。 鼻尖轻轻相触, 姜权宇又道:“但哥哥答应过时熙了,时熙会好起来的。” 温时熙双手搭在姜权宇的双肩, 听着男人轻哑的语调,觉得相蹭的鼻尖痒痒的。 一经靠近, 姜权宇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浓重水汽没入鼻翼,萦绕在呼吸间,像被人拉着, 一同跌进浅浅的温水里。 温时熙眼中,姜权宇的眼渐渐充满暗色。 姜权宇同样轻嗅着温时熙身上的味道,发情期最后的信息素,带着甜腻的尾调。 温时熙轻轻阖眼,感官在心跳声中放大。 身体贴合,不需要任何邀约。 姜权宇像一个试探猎物的捕猎者,先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他的唇珠,再用嘴唇浅浅吻过,继而随着身体相嵌,一路吻过脸颊与颈侧,在耳廓边轻轻吮吸后,找到后颈那块最温暖的软肉,用牙齿轻轻咬了咬。 “时熙。”姜权宇的唇轻贴着腺体,低声道:“想要哥哥吗?” 被撩拨的omega双手微握,感受着耳边的气息,心脏不可抑制,泛出圈圈涟漪。 “……去床上。”温时熙道:“姜权宇,你抱我。” 姜权宇闻言,手臂向下,拖着温时熙的大腿,将人直直抱起。 他的目光随着温时熙起伏的身体一同上扬,仰头看向托起的omega。 温时熙双手揽在姜权宇的脖子上,目光淡漠而舒缓,却又诱人,像含着灼灼的花影。 隔着朦胧的纱帘,两道叠合的身影,朝软床移去。 月色笼罩在静谧的别墅,彻夜不休的海风推动海浪,一层又一层,此起彼伏地涌动。 浪声时轻时重,拍打在寒凉的礁石上,泛出白色的碎沫,而后褪去,晕染在礁石的缝隙间。 后半夜时,温时熙在放纵后猝然到来的疲惫中,陷入沉沉的睡眠。 房内的信息素终于停止交缠,静静浮在床间。 轻喘的alpha看向omega昏睡的眉眼,缓缓俯身,吻上那片沁着薄汗的胸膛。 呼吸长长久久的休憩在爱人身边,心跳声隐于星光,夜晚安静又祥和。 直到日出时分,清冷的晨光缓缓浮出海面。 一道震动声忽而响起,像不速之客,惊扰房中依偎的身影。 姜权宇在浅眠中,被手机震动声吵醒。 他睁开眼,先看到怀中omega安稳的睡颜,心在朦胧的晨光中轻轻摇曳,缓了片刻,才慢慢放开温时熙的身体,转头看向一旁的手机。 不多时,姜权宇披着外套,来到寒凉的露台。 通话接通后,顾助理直接进入正题。 “mars想要毁约,拒绝我们的收购,可我查过,目前没有哪家奢侈品投资企业,愿意接手这个古早珠宝品牌。” 露台上的漆黑身影迎着海风,衣摆轻轻摆动,口吻疏离而沉稳。 “让投资部门算一下mars的资金缺口,估算一下对手大致的收购金额。mars这几年关了许多门店,目前还在营业的,大多是在我们投资的百货大楼,把门店清单也整理出来,按照利润额排好序,一起发给我。” 顾助理得到指令,很快挂断电话去忙碌。 一片晨光里,姜权宇远远看着阳光升起,返回房间,在一片晨起的鸟鸣里,静静换上西服。 离开前,姜权宇站在门口,静静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影。 睡梦中的omega,呼吸十分缓慢,透着让人安心的魔力。 好像刚刚还令姜权宇不快的,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都一齐变得甘之如饴。 以往,姜权宇从未考虑过生活的意义。 可忽而,就在这一刻,在清朗的晨光中,姜权宇望着温时熙的脸,很想永远就这样,和他的时熙生活下去。 温时熙拿走了他的药,因为温时熙会留在他身边。 他和温时熙,会有细水流长的漫长一生。 到地老、到天荒。 这样的未来听起来,比任何“痊愈”,都令人欣喜。 男人的目光恋恋不舍,望了良久时间,不惜消磨时光,在这件最有意义的事上。 继而,在阳光渐渐转暖间,姜权宇轻轻走出房门。 - 车水马龙的上午时分,姜氏大楼顶层办公室。 冷色调的办公室,沐浴在晌午的阳光里。 姜权宇坐在办公桌后,身上的温情一丝不剩,只留冷峻与漠然。 他看着手里的报表,沉稳道:“mars应该知道,如果耍我,我不会让这些门店再经营下去。在短期内大量闭店,会影响整个品牌,就算得到更多注资,他们应该也不会愿意承受这样的结果。我看mars的目的,应该是想再挣扎一下,从我这里得到一次重新定价的机会。” 顾助理:“昨夜的邮件中,mars方是提出,想和您在华盛顿的总店,再进行一次面谈。” 姜权宇:“告诉他们,如果要谈的话,他们可以派人来海港,我短期没有回华盛顿的计划。” 姜权宇正说着,不远处的房门被人推开。 陈家乐溜溜达达走进办公室,继而在姜权宇和顾助理的注视下,一边朝沙发走去,一边问道:“什么华盛顿,你要回华盛顿?” 姜权宇放下手里的文件,收回视线,冷冷道:“不回。” 陈家乐知道顾助理这两天在忙什么,不过陈小少爷还是第一次对于姜权宇的收购露出不解:“mars当年闻名世界的设计师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堆没什么灵气的小辈,你买它做什么?” 姜权宇头也没抬:“mars的品牌主理人手里,有颗蓝钻。” 陈家乐没懂:“钻石?就算是顶尖收藏品,但钻石这东西,好像没什么升值空间啊。” 陈家乐说着,忽而一顿,飞快眨了眨眼,看向姜权宇:“……你不会要用那块蓝钻,给温时熙打个戒指吧?” 姜权宇淡淡道:“镶不成戒指,那块蓝钻太大了。” 陈家乐:“……” 听这话的意思,姜权宇还真想过了。 陈家乐:“你要钻戒做什么?……你要和温时熙求婚?” 陈小少爷脑补了一下,立刻精神抖擞:“结婚?!你吗?和温时熙?!你要和他求婚?你能行吗,求婚是要下跪的,如果跪一次不答应,没准还要跪两次,如果跪一只腿不答应,没准还要跪两只。” 姜权宇被陈家乐吵得不行,无视掉陈家乐的疯话,抬头对顾助理道:“你先去忙吧。” 第127章 继而,姜权宇冷冷转眸,看向陈家乐:“如果你很闲的话,我可以把你送去工地做监工,正好你哥哥说,想让你学习一下基层管理方法。” 陈家乐看着顾助理走出房间,一片安静里,稳稳坐在沙发上。 “别啊。”陈家乐道:“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姜权宇:“正事?” 陈家乐喜滋滋:“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帮你在美国找个人。” 姜权宇闻言,眼底沉了沉。 陈家乐继续道:“就那个叫唐弈的,我帮你找到了。” 唐弈…… 一时间,蓦然提到这个名字,姜权宇的双眼彻底暗了。 许多海港世家都记得,三十几年前,一个名叫唐弈的外乡人,在海港开过一家外贸投资公司,短短几年,就用骗了许多世家的资产,一路卷款出境。 姜权宇对唐弈的全部印象,是很小的时候,曾经在父亲的办公室,听唐弈和父亲商量过很多投资项目。 照理说,父亲与唐弈过从甚密,应该是唐弈的头号目标。 可直到最后,姜家却是那场风暴里,受损最小的世家。 接手姜家后,姜权宇在偶然间发现,唐弈卷款离开海港的时间,就在他母亲死前不久。 所以他一直很想找到唐弈,问清唐弈和父亲到底一同谋划了什么,与他母亲的车祸又有什么关系。 提到唐弈,陈家乐有点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找这个人?我是在费城找到他的,他有点疯疯癫癫的,好像是那边在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还有,他和你母亲有什么关系?我的员工一提到你的名字,他就说,不见到你本人,关于你母亲的事,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姜权宇轻轻皱眉,声音一时发紧:“你说什么?” 陈家乐见姜权宇忽而皱眉,一脸莫名,呆呆道:“啊?……就,他说不见到你,他是不会说的,我也不知道啊。” 姜权宇眉头紧锁,唇线轻轻绷起。 陈家乐慢慢看出,这件事好像很重要,立刻道:“但现在有个问题,唐弈的签证早就到期了,而且他在美国用的假身份正在被警察逮捕,你要是想当面见他,他可能没办法很快回国。” 一片安静里,陈家乐默默道:“如果你着急的话,看来……你要回华盛顿一趟了。” 第106章 想做的事 温时熙一觉睡到中午, 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手臂下意识在枕头边摸来摸去。 他摸了片刻,没摸到熟悉的手机, 连床角也没摸到, 疑惑间,终于缓缓睁开眼。 继而,他看着四周的陈设, 慢慢想起来, 他昨天睡在哥哥的房间了。 手机在不远处的边桌上,温时熙揉揉眼睛, 挪动身体起床。 不多时,安静的别墅中,温时熙拿着手机,一边走出房间,朝楼下走去, 一边查看未读消息。 姜权宇发来简讯, 要他醒来后, 给哥哥打个电话。 温时熙狐疑着拨出电话, 姜权宇很快接通, 熟悉的嗓音从听筒中飘来。 “时熙。” 温时熙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懒懒地晒太阳。 “什么事?”温时熙问:“你有忘带的东西吗?” 机场里,姜权宇坐在vip等候室, 登机的播报声远远传来。 姜权宇:“我有些事,需要回一趟华盛顿。” 温时熙微微一顿。 温时熙:“……你要回美国?” 之前姜权宇刚刚回国时, 温时熙总是和姜权宇吵架,要姜权宇回美国。 可那时姜权宇都说不会走,怎么突然又要走了? 等候室里, 姜权宇捏着手机的指尖格外轻柔。 姜权宇道:“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去一趟。” 温时熙靠在沙发软垫上,朝后仰去。 青年看起来懒懒的,下颌扬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哦。”温时熙道:“太好了,你终于回美国了。” 姜权宇口吻沉稳道:“我几天就回来,别任性,乖乖在家等我。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夜。” 温暖的阳光里,温时熙轻轻皱眉。 他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自己在家呆几天,还需要人特别叮嘱。 温时熙塞了姜权宇几句冷言冷语,很快挂断电话。 继而,他躺在沙发上,把手机扔到一边。 今日多云,云层飘飘荡荡,不时遮住日光,把光线变得格外清冷。 温时熙看着渐渐变暗的四周,听着身边安静的空旷,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原来这栋别墅,有这么大。 安静里,温时熙走回房间换衣服,他今天本来和人约好要出门的。 冬日萧瑟,降温寒流途径海港。 温时熙换上那件他从维也纳穿回来的厚羊毛外套,开着车出了门。 艺术中心的乐团排练室内,宋南星已经等在里面。 温时熙走进排练室,看向宋南星和几个眼熟的年轻面孔。 那天在老宅,温时熙在电话里答应宋南星一起演出,所提出的条件,就是要宋南星联系校乐团各声部的首席同学,并借用交响乐团的排练室,来帮他完成谱子的交响乐版。 温时熙喜欢交响乐,但他接触不久,还没办法只凭想象,来完成一支曲子。 温时熙和几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目的,然后把提前打印好的曲谱发给几人。 不多时,宋南星大致看过谱子,渐渐露出一点不解。 “学长……”宋南星捏着纸,看向温时熙,问道:“这是什么谱子?” 温时熙表情淡淡的,看了一眼宋南星。 “我写的谱子。” 几人闻言,微微一顿。 宋南星:“学长写的?!” “嗯。”温时熙走到钢琴前:“怎么了?” 宋南星缓了缓,慢慢道:“不,没怎么,就是有点意外。” 温时熙除了弹钢琴,竟然还会自己写。 安静中,温时熙坐到琴前。 窗外的日光从云中透出,从窗外照进,漫出圣洁的味道。 温时熙:“我们先合奏一次,然后我再一点点做调整。” 聆听过无数传世名作的排练厅,第一次响起一段完全从未有乐团演奏过的崭新旋律。 温时熙的谱子,当他在浪声一旁用钢琴独奏时,像爱人静默对视的眼神。 而当许多种乐器,与他一同共鸣时,那一道道曲调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格外浪漫的人生旅程。 仿佛无忧无虑的彼得潘,生活在奇妙的梦幻岛。 他可以永远和喜欢的伙伴一起玩耍,从日升到日落,最后看着晚霞入眠,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几人一同研究曲谱,因天资纵横、又各有千秋,有时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要讨论很久。 随着时间推移,这支小小的多重奏乐队,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一直演奏到天黑。 担任校乐团首席长笛的同学,是一位十分文弱的女性omega。 演奏过多次后,她在声部配合上,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随即再度和鸣时,轻扬的笛声越过弦乐,与透亮的钢琴短音一同响起,高音碎光剔透光洁,好似给窗外萧瑟的冬日夜色,染上雪色的细闪。 一场算不上练习的讨论,就像在棉花糖一样的七彩云层里,和同伴一同玩耍一样。 按温时熙和宋南星约好的时间,几人一共会来排练室演奏两天。 温时熙算着时间,等他确定好最后的交响乐版本,再睡一觉,姜权宇就会从华盛顿回来了。 温时熙一心在演奏上,顾不上分心,去等姜权宇回来。 他只是有想,如果姜权宇回来,他就可以和姜权宇一起,坐在家里的餐桌边,一起吃晚饭了。 直到第二天排练结束后,温时熙收好录音设备与最终确定的组谱,开车回到家中。 他的耳边仿佛还有属于其他乐器的共鸣声,踏着月色走到花厅的钢琴一旁,露出一点恍惚。 属于他的晚霞,分为独奏版本和交响乐版本的谱子,他已经在自己的努力、和其他乐手的配合下,全部完成。 温时熙久久没有说话,只双眼微微下垂,看着手里的谱子。 在孤儿院时,那些经常陪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大人,总是喜欢问小孩子,长大后,想成为怎么样的大人呢? 温时熙总是没有答案,因为他好像没什么想要的,所以有关未来的一切形状,他一点也看不清楚。 没有和程轩一起离开的那天,站在登机口,温时熙第一次问自己。 温时熙,要成为一名什么样的钢琴家呢? 他的心经过反复犹豫,终于在现在露出清晰的痕迹。 所以也许,从今天开始,当他找到自己未来的那一刻,属于温时熙的人生,马上就能开出灿烂的花来。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口袋里的手机忽而震动。 响声打乱温时熙的思绪,温时熙拿出手机,看向屏幕里的人名。 第128章 继而,温时熙一路走出花厅,脚步格外轻快,来到可以拥抱海浪的露台。 今夜月色皎皎,一片银光洒向海面,浪花格外清晰,令人心旷神怡。 温时熙接起电话,一片安静的通话中,男人的声音格外深邃。 姜权宇:“吃饭了吗?” 温时熙看着海,双手搭在栏杆上。 “还没。” 通话那头的姜权宇闻言,轻轻沉默片刻,继而开口,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带着幽暗的落寞,却额外收敛,只小心翼翼地,缓缓轻声问道。 “为什么不吃?” 温时熙察觉到姜权宇声音中的异样,下意识看了看手机。 “我刚回来。”温时熙吹着海风,难得没和姜权宇顶嘴,只是道:“等下就吃。” 两人相隔七千英里的距离,几乎是地球的两个顶点。 温时熙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嗓音格外爽朗,含着一点缱绻的关心,声音飘飘荡荡,顺着电波,来到费城最混乱的街区,降临在幽暗的地下室里。 站在黑暗与烟雾中的男人,身影格外晦暗,轻轻阖上眼。 “温时熙。” 姜权宇轻轻道。 “乖乖吃饭。” 与温时熙身边的明月清风相比,姜权宇所处的地方,就像一团根本无法被光线照亮的黑雾,隐匿在混乱的最深处。 姜权宇找了数年的唐弈,此时就匍匐在不远处的角落。 十几分钟前,唐弈被毒.瘾逼到发狂,终于崩溃,说出有关当年的过往。 二十几年前,姜敛与唐弈合谋,通过境外商贸,吸引海港各大世家投资,实际运营的走私码头,就在温时熙父亲工作过的海边砂石工厂。 后来,姜敛走私一事,被自己的枕边人发现。 母亲希望姜敛迷途知返,不惜收集证据要挟。 姜敛因此被迫关闭工厂与走私航线,把唐弈一并送出国。 本以为事情可以结束,可姜敛却仍然不安心,他要姜权宇的母亲永远闭上嘴,给了唐弈一大笔钱,趁姜权宇的母亲在欧洲巡回演出,策划车祸杀掉了自己的爱人。 是母亲提前将走私的证据,所有名目与录音,托人转交给姜鹤礼,姜鹤礼才会舍弃掉不惜杀人的儿子,给整个姜家,换一位接班人。 而几个月前,容雅澜在主楼里发现了姜鹤礼没有销毁的证据,并把那些证据偷偷藏了起来。 所以姜敛才会故技重施,杀死了自己的第二位夫人。 难闻的霉味中,姜权宇微垂着头,看着房间的角落。 他不是不能接受,原来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杀死了他的母亲。 他只是,突然好像没办法迈动脚步,离开这里了。 唐弈在混乱中,仍然完整讲述了所有善后的细节,不管是车辆的销毁、还是已经被火化的尸体,就如同顾助理所调查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有证据留下了。 就像笼罩往事上那片昏沉的黑夜,永远无法再迎来日出,就连是他,也仍然无计可施。 尽管一切有迹可循,可光是“过去”这两个字,就带着无法撼动的力量。 姜权宇连母亲的脸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只剩一些泛黄的记忆,本不该难过。 可他还是很难过,难过到忘记岁月给他的一切成长,回到稚嫩的童年,一个人站在巴黎的街头,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心里一片空荡。 宁静的月下海边,温时熙听着姜权宇浑浊的嗓音,忽而开口,声音含着星光初亮的温柔,莫名道。 “别难过,姜权宇。” 姜权宇闻言,双唇轻轻张开。 温时熙看着海平面上的月亮,眼底一片与云层月影格外相似的朦胧。 温时熙觉得好奇怪。 不知为什么,他光是听着姜权宇像要哭出来的声音,就觉得心脏传来轻痛,要陪着哥哥一起流泪了。 温时熙声音软软的,几乎与浪声合为一体。 “既然这样,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吧。” 轻诉浅浅传来,一字字道。 “我找到我喜欢做的事了。” “我想成为一名作曲家。” 话语中暗含的温柔,飘进姜权宇寒凉的心。 温时熙好像格外没心没肺,在这样的时候,和姜权宇分享自己的喜悦。 可仿佛,他又像是格外懂得姜权宇,才会知道,姜权宇不需要人哄,却会因他的喜悦,而真正高兴起来。 昏暗的地下室内,姜权宇听着温时熙轻快的嗓音,呼吸渐渐安静。 他的时熙,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他荒芜的乐园,也能孵化出这样绚丽的未来。 “是吗。”沙哑嗓音混合着沉重的思念,认真道:“温时熙,怎么这么厉害?。” 幼稚的夸奖,带着深邃的喜爱,一点点透过海浪,朝温时熙轻柔涌去。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的哑音,看着大海,眼角微弯,轻轻露出一点笑意。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地下室里,姜权宇听出温时熙的询问,好像一道催促。 男人静静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朝前迈步,向门外走去。 “下午的飞机,大概要明天傍晚才能回到家里。” 温时熙觉得很好:“那我们要一起吃晚饭吗?” 姜权宇欣然答应:“让阿姨做你喜欢的菜,我会准时到家。” 温时熙:“如果航班延误的话,我只等你一小会儿。” 姜权宇无声轻笑。 “不会让时熙等的,哥哥很快就会到。” 轻柔的海面,像一片闪着碎光的银河。 两人声音浅浅的,又说了几句话,挂断时,温时熙额外看了看手机屏幕。 “姜权宇”三个字停在屏幕上,棱角分外明朗。 温时熙看了片刻,才指尖微动,缓缓挂断电话。 虽然很想知道姜权宇为什么难过,但温时熙觉得,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他不想窥探姜权宇的伤口,看到姜权宇身上鲜血淋漓的样子。 温时熙想了想,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给姜权宇发消息。 “给我带条巧克力,我听说美国的巧克力很好吃。” 姜权宇刚去美国的那些年,温时熙见到美国两个字就过敏。 后来他看到有人说,美国的巧克力非常好吃。 他在进口食品店买了美国产的巧克力,回家尝过后,却觉得一点也不好吃。 姜权宇很快回复:“知道了,快去吃饭。” 温时熙看着手机,指尖在手机边缘蹭了蹭。 微风中,温时熙迈步,缓缓走回花厅。 不多时,他正巧上楼,突然听见门铃响起。 温时熙站在两节台阶上,探头朝玄关看去。 只见佣人快步走到大门口,打开门后,与来人交谈几句,很快回身,朝他喊道。 “温先生,是老宅的司机,来送猫咪的用品。” 温时熙闻言,重新迈下台阶:“哦,那你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老宅司机抱着两个打包好的大纸箱,从外面一路走进来。 温时熙让人把纸箱放在茶几上,佣人取来小刀,划开纸箱上的胶带。 姜家老宅换了一批新佣人,正奉了姜权宇的命令,打扫老宅各处。 这些收拾出来的用具,都是容雅澜生前买的,还没来得及开封的。 温时熙第一次养猫,没见过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宠物玩具,一个个拿出来看了看。 继而,他在箱子最里面,找到一个绒布盒。 绒布盒大约手掌大小,像是个项链盒。 果不其然,打开后,里面是一串非常漂亮的钻石链,只是比起寻常的项链,链条竟然是打了褶的蕾丝花边,粉粉嫩嫩,摸起来软软的,圈口也似乎小了很多。 温时熙拿着首饰盒看了看,莫名道:“这是雅澜夫人的首饰?你们装错了吧。” 司机道:“没错,原来的老佣人交接时说,这是雅澜夫人特意给猫咪定做的项圈。” 温时熙:“……给猫的?” 看来雅澜夫人,是真的很喜欢这只猫啊。 温时熙放下首饰盒,又从纸箱底部,翻出两份折叠起来的印刷彩纸。 彩纸上写着大小不一的英文,温时熙定睛看了看,看出这是两份gia钻石证书。 他不解问道:“为什么是两份证书?” 司机传话道:“老佣人说,这两颗钻石,是雅澜夫人前年从香港带回来的,其中一颗之前参加慈善活动,捐给了一家儿童福利院,但证书不知道为什么还在这里,他们分不出来哪份才是这颗钻石的,就一起拿过来了。” 温时熙露出莫名神情,看了看两份证书的钻石编号。 安静的客厅里,温时熙捏着两份证书,两串编号靠在一起。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些数字上,继而,瞳孔轻轻一缩。 第129章 心跳忽而漏拍,泛出意外的杂音。 美国宝石学院gia推广钻石鉴定,近百年来,几乎垄断了全球的钻石矿场。 全球统一的钻石编号,除去开头的“gia”字母,余下恰好是十位数字。 温时熙认出,其中一张证书的编号,和有人留在他日记本里的数字完全一致。 「1132416023」 心跳声中,温时熙缓缓抿唇,露出一点沉思。 整个海港市,只有一家公立孤儿院。 孤儿院在前些年,正式改名为海港市儿童福利院,所有设施都重新翻新过,听说姜家还出了钱。 也就是那家,他小时候住过的孤儿院。 温时熙抬头,看向司机:“雅澜夫人……是什么时候捐出钻石的?” 第107章 巴赫密码 “这个我没问。”司机说着,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马上打电话回老宅问一下。” 温时熙连忙拦住:“算了,不用,我就是随口问一下。” 温时熙不知道雅澜夫人为什么要特意给他留下钻石编码, 他只觉这应该是一件很隐蔽的事情, 最好不要再让更多人提起了。 温时熙:“没事了,你回去吧。” 司机礼貌道别,很快离开别墅。 佣人也回去房间, 只剩温时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看着箱子里的玩具。 不多时,布偶猫一扭一扭走到他身边。 佣人白天给猫咪洗过澡, 全身的长毛看起来更蓬松了。 布偶猫走到近前,圆圆的猫爪伸出来,扒拉扒拉温时熙手里的玩具球,温时熙看了看,把玩具球朝远处扔去。 眼看布偶猫追着玩具球跑去, 温时熙一手托腮, 露出一点沉思。 看来, 他得回孤儿院一趟了。 是夜, 温时熙一个人躺在床上。 他总是忍不住想, 雅澜夫人为什么要特意把一串已经捐出去的钻石编号, 留在他的日记本里。 这么看来,雅澜夫人当时给他发那封空白邮件, 好像就是想引着他想起那页空白的日记。 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跟姜权宇回老宅看到, 他根本不可能想起来。 关于雅澜夫人的死,是在临市出了车祸,警方最终认定为意外事故。 温时熙想着, 眉心忽而皱起。 等等……车祸? 姜权宇的母亲,不就是在巴黎出车祸死的吗? 而且她在临死前,还对姜权宇说了很莫名其妙的话,告诉姜权宇不要相信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家人。 这么说来,姜权宇也曾经警告过他,要他别回老宅,因为容雅澜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温时熙想着,从床上坐起。 姜权宇今天在电话里的声音,实在过于奇怪。 温时熙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的哥哥感到痛苦的人,大概没有几个。 除了他之外,也许就只有儿时失去的母亲了。 思绪一时乱乱糟糟,可将姜权宇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出生啊,他还能做什么? 温时熙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扎回枕头里,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疑问,催自己快点入睡。 第二天清晨,日光透过薄云,洒进安静的卧室。 温时熙一夜睡得格外不安稳,天刚亮就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开车出了门。 海港市儿童福利院,位于滨海大道和市郊国道的夹角,从前只是一片灰扑扑的矮房,每天都要忍受国道堵车时的噪音,还有旅客们的喧闹。 自从十几年前,附近的高速公路修建完毕后,靠海的临海公园也顺利完成,孤儿院自己也进行了扩建,终于变成一片适宜孩子成长的地方。 温时熙带着自己小时候的身份证明,和门口值班的门卫说明来意,自称是来捐款回报福利院,顺利进入院内。 穿过宽大的院子,由平房改建而来的小楼格外洋气,暗棕色的外墙搭配着白色横梁,既沉稳又干净。 正值起床时间,院子里的孩子手里端着水盆,跑动时,水花溅出盆沿,水珠被日光一照,一时格外晃眼。 温时熙由人带领,一路请进会客室。 他坐在茶几一边,因为来的早,多等了一会。 不多时,一位相貌柔和的年迈女士走进房间,刚一进门,便与温时熙远远对视。 几秒后,年迈女士犹犹豫豫道:“你是……时熙吗?” 晨光中,温时熙起身站起:“院长好。” 院长见状,连忙朝温时熙走来,一脸温和的慈爱。 “真的是你,刚刚老师联络我时,说来的是一位姓温的年轻人,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院长眼里沁满笑意:“你在钢琴比赛得了奖,我看到了,恭喜你。” 温时熙闻言,微微一顿。 院长不光还记得他,竟然还知道他刚刚得了奖。 温时熙:“您,还记得我?” 院长走到温时熙对面,两人相对而坐。 院长:“当然记得,我们现在的这栋教学楼,就是当年收养你的姜家捐的。” 温时熙微微抿唇,露出一点明了的神色。 孤儿院每年有那么多孩子前来,又有那么多孩子被领养走,果然还是因为姜家,所以院长才会对他这样印象深刻。 却不料,院长说着,忽而又道:“还有雅澜,从前也总是和我说起你,一开始总说你在姜家过得不好,后来又说,家里有人照顾你了,所以你过得还不错。” 温时熙闻言,眼睫微扬。 温时熙疑惑问道:“雅澜?是雅澜夫人,容雅澜吗?” “是啊,她偷偷帮了我们许多忙。”院长露出失落神情:“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人,竟然会出那样的意外。” 温时熙掌心微握,想了片刻,认真道:“我今天过来,除了想捐给福利院一笔钱,还有件事,想问一下院长。” 院长欣然道:“嗯,什么事?” 温时熙顿了顿,开口问道:“雅澜夫人是不是,曾经捐给福利院一颗钻石?” 一时间,安静的房间,只剩窗外孩子玩闹时发出的轻快童音。 院长露出考量,将温时熙的脸深深看过。 院长的声音含了些郑重,音调微变,答道:“没错,雅澜是捐过一颗钻石。” 温时熙:“那颗钻石后来被谁买走了?雅澜夫人有说过什么话吗?” 院长听着温时熙的话,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所以你今天——”院长问:“不是单纯来捐款的,是不是?” 温时熙一张脸露出凝重,心里一片疑问。 温时熙:“关于某些事……您知道什么,是吗?” 院长放下茶杯,莫名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怎么来的?” 温时熙:“嗯,我一个人开车来的。” 院长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 她最后想了片刻,低头对温时熙道。 “你跟我来。” 院长领着温时熙,一路从会客室,来到院长办公室。 整洁的办公室内,两人站在一扇内间隔门前,院长刷开一旁的门禁,又验证过指纹,才走进房内。 房间窗帘紧闭,弥漫着一股尘封的味道,一排排档案架紧挨着摆放,过道十分狭窄。 “这里是档案室,还有放了一些贵重的奖章和奖杯。因为档案里面包含很多个人信息,所以平时防范很严。” 院长说着,站在门边,待温时熙走进,关上了档案室的大门。 继而,她带着温时熙走到档案架最深处。 一个小型保险柜立在墙角,院长打开保险柜后,从一众东西里,拿了一只铁盒出来。 铁盒约莫文件夹大小,扁扁的,并不高,但看起来很结实,开口处嵌着一片十分高级的电子密码锁。 院长看着手里的盒子:“这是雅澜留在我这里的东西,她说如果你来福利院,就把盒子给你。虽然我和她说过,你自从被领养,一直没有回来过,可她说她会想办法叫你来,我就一直在等,等你什么时候会来。” 温时熙:“这里面,是什么?” 院长把铁盒递给温时熙:“我也不知道,不过雅澜说,如果你能打开密码,就让你带走,如果不能,就要还给我,让我把它沉进大海里。” 温时熙接过铁盒,微微皱眉,看向盒子。 经过特别定制的铁盒,看起来严丝合缝,格外精密。 密码盘上,除了液晶显示屏,还配备了格外繁琐的全键盘,看起来十分智能。 温时熙按亮密码显示屏,数了数可以输入的位数。 ……又是十位。 温时熙抬头,看了看院长,继而,他重新低头,手上轻动,将容雅澜留给他的钻石编码输入进去。 下一秒,密码装置发出红光。 液晶屏显示出密码错误的提示,不断重复闪动。 “password error. password error.” 温时熙微微皱眉,愣了片刻。 第130章 怎么不对?难道不是钻石的编号吗? 液晶屏上的提示英文闪了几下,继而提示温时熙,他还有四次输入的机会。 院长露出不解,开口道:“我以为雅澜说要把它沉进海里,只是一句玩笑话,难道,雅澜真的没有告诉你密码吗?” 温时熙略略沉思,继而道:“让我想一下。” 温时熙觉得,既然是容雅澜特意留给他的东西,他就没有理由不知道密码。 而且设置了限次,就证明一定是一个有强因果关联的密码,与他、与钻石有关联。 这时,福利院恰好来到早课时间。 上课的提示铃缓缓响起,是一首非常欢快的熟悉乐曲。 温时熙微微停顿,在原地听了片刻。 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no.1,c大调前奏曲。 温时熙闻声,眉心轻轻蹙了蹙。 “这是……巴赫的钢琴曲?” 院长想了想:“我不太懂这个,不过说起来,这也是雅澜提议的。原本的上课铃声太生硬,我们有时在办公室聊事情,铃声响起,她总是会被吓一跳,我想她都会被吓到,孩子们应该也很讨厌,后来和雅澜聊到这件事,她出面帮福利院找来了这些可以随意使用的音频,现在用的,应该是她生前最后找人送来的一些乐曲片段。” 舒缓的解释声中,温时熙的心一点点安稳下来。 容雅澜带他出去玩那天,他就是练习了巴赫,去找大伯院中找人的。 巴赫有个非常著名的逸闻,是巴赫的音乐密码。 巴赫在晚年,编写在《赋格的艺术》时,于第239小节突然戛然而止,只留下音调“bb、a、c、b#”。 若将四个音符转换成对应的音名,正好是巴赫的名字“bach”。 因曲谱最终未完成,这首杰作与最后的音节,成了音乐史上一则格外神秘的过往,被人们称为“音乐密码”。 也一并是,容雅澜认为,只有温时熙能想到的密码。 虽然次数有限,但温时熙觉得可以试一试。 他回想那串数字,将对应的音阶,在心里化为等同的音名字母。 轻快的旋律中,修长食指再次一个个摁过机械按键。 下一秒,铁盒应声而开。 第108章 儿童福利院 同一时间, 姜家老宅。 昨夜前往海边别墅送猫咪用品的司机,被叫到姜敛的院中。 姜敛坐在正厅里,身边盆景修剪相宜, 映着雕花的隔柱, 到处贵气十足。 姜敛知道,姜权宇为了不留人口舌,让新来的佣人们格外用心, 几乎挑不出一点错处。 院内景观水流潺潺, 姜敛一张脸却格外阴暗,看着面前的司机。 “你说, 你把那颗钻石,拿给温时熙了?” 容雅澜的那颗钻石价值几十万,当年执意要给猫做项圈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被人直接拿走了? 司机不卑不亢,回答道:“是姜总特意吩咐, 要把雅澜夫人那只猫的宠物用品全部整理好, 一起带到别墅去的。” 姜敛自从被解除职务, 又要在家里看着陌生的人进进出出, 把一切汇报给姜权宇, 性情变得格外阴暗。 一时间, 姜敛被人顶撞,将手边桌上的水果盘掀翻, 直直站起身来,寒声道:“取回来!谁同意你们这样取走主人房里的东西了!” 他说着, 一点点朝前走去,眼里闪着癫狂的光。 “姜总?哪个姜总?”姜敛寒声问:“在你们的眼里,是不是只有姜权宇是姜总?” 司机微微低头, 不想和姜敛起冲突:“您当然也是。” 姜敛闻言,刚要继续发火,这时,他刚刚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而响起。 手机的金属边缘因为震动,在木桌上发出低鸣,声音格外明显。 姜敛回头,看了看手机,压下火气,走回桌边拿起手机。 已经被免职辞退的刘秘书,在姜敛身边干了几十年,不会真的因被姜权宇辞退而离开。 通话接通后,刘秘书很快汇报道:“姜总,您之前让我跟着温时熙,温时熙在今天一早,突然去了之前住过的儿童福利院。” 姜敛闻言,阴森的脸露出不解,拿着电话朝内屋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儿童福利院?” “对。”刘秘书犹疑道:“……我记得您的夫人,之前因为孩子的事和您闹翻后,是不是也总去这家儿童福利院?” 姜敛想了想:“我没听她提过,只知道她之前参加慈善活动,捐了一颗钻石到——” 姜敛说着,声音忽而停下。 卧室中,姜敛一脸严肃。 容雅澜那两颗钻石,是一起在香港买的。她捐了一颗钻石到福利院,而温时熙在得到另一颗钻石后,第二天一早就也去了那家福利院……这实在不能简单看做是巧合。 “盯着温时熙。”姜敛阴恻道:“正好,趁着姜权宇不在国内……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 吃过午饭后,阳光四溢的福利院一角,院长正在带温时熙参观院内新盖的科学种植角。 颇为简易的“大棚”内,几十个小花盆挤在一起,嫩绿的枝丫舒展在空气中,虽然是寒冷的冬天,仍然充满生机勃勃的色彩。 温时熙拿着银行卡,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院长淡淡道:“卡里有十二万六千,是我上大学时攒的钱,本来有别的用,但现在用不到了,捐给福利院的话,也算是我用这笔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院长低目,看了看温时熙手里的银行卡。 “你确定吗?”院长问:“如果是上学时攒的,应该很辛苦吧。” 温时熙闻言,微微垂目。 暖阳照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亮边。 “其实……也不怎么辛苦。” 温时熙已经看过容雅澜留下的东西,知道姜权宇在为什么而痛苦。 除去那些账目明细、录音和照片,在容雅澜留下的亲笔信里,容雅澜还告诉了他有关七年前的某些细节。 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姜权宇喝下的咖啡里,含有可以促使alpha进入易感期的激素药。 是姜敛给姜权宇下了药,又告诉姜权宇,温时熙准备了很多钱,要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容雅澜怕温时熙在得到这些文件时,仍然不肯原谅姜权宇,所以将这些秘密一并告知。 可即使如此,也许是容雅澜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姜权宇自己以外,就只有温时熙,会替哥哥守护这些东西。 温时熙曾经以为,姜权宇如此霸道、不讲道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加害者。 可原来,姜权宇也是受害人。 温时熙静静道。 “比起我爱的人所承受的事情,算不上辛苦。” 院长微微一笑:“你的确长大很多啊,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不说话,只有附近中学的音乐老师来做义工,带着大家弹琴唱歌时,你才会露出一点兴趣。” 温时熙闻言,还是很不解:“福利院有这么多孩子,这些我小时候的事,您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院长闻言,露出一点怅然。 两人来到种植角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微风拂过,院长转头,看向院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我接手这家福利院这么多年,其实只有你,不算是孤儿。”院长道:“你应该不知道,其实你当年在福利院时,总有一个男人跑来福利院门口,隔着那扇铁门看你。” 温时熙闻言,双目微微睁开。 “那应该是你的父亲,可他看起来十分瘦弱,衣服也总是破破烂烂的。一直以来,我尽全力照顾这些孩子,其实很憎恶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可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突然想……也许这些孩子的父母,的确是有什么无计可施的原因,才会离开自己的孩子吧。” 院长说着,微微扬了扬头,看向远处。 “不论怎么样,我都希望这些孩子,能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愿意去相信爱。” 对温时熙而言,关于父母的回忆,刻在记忆里最无关紧要的角落。 却忽而,又在冬日寒凉的阳光里,变得鲜活起来。 温时熙低着头,淡淡应了声:“是吗,就是可惜,我完全不记得有人在铁门外看过我了。” 一直以来,温时熙的父亲,都是那个刻薄的大提琴家温尔昀。 不过还好,他还记得那个陌生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所以,温时熙可以用想象的。 温时熙转头,朝不远处的新大门看了看。 温时熙忽而觉得,这么说来,他好像比许多人都幸运。 因为爱他的人,好像比他知道的,要多出许多。 光线透过干枯枝丫,洒在白皙的脸颊,映出晃动的树影。 院长抬手,拍了拍温时熙肩膀:“走吧,我们去办捐款手续。” 院长说着,从长椅上起身,慈祥笑道:“如果你想看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看看你雅澜阿姨之前的捐款记录,真是好大一笔钱,帮了我很多忙呢。” 第131章 - 因时差而错乱的时间里,豪华的私人飞机翱翔在云层之上。 姜权宇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微微歪头,看向面前的珠宝盒。 盒子盖大敞着,内里的黑色绒布上,静静躺着那块举世无双的蓝色钻石。 火彩闪着无数碎光,在机舱的天花板上,投射出一片绚丽的光影。 沙发一旁,同行的陈家乐躺在按摩椅上,调侃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价值十位数的珠宝,感谢姜理事带我开眼。” 姜权宇嗓音平稳:“不是你说,谈恋爱要送珠宝吗?” 陈家乐差点笑出声:“照你这个送法,我还没跟omega滚到床上,我家老头就得杀了我。” 陈家乐说着,从按摩椅上坐起来。 他走到姜权宇身边,抬手拿起钻石的鉴定文件看了看。 姜权宇为了得到这块钻石,花了十六亿收购mars品牌。 陈家乐指着鉴定文件上其中一条gia编号,乐了:“编号也是160开头,这下谁还分得清哪个是编号,哪个是价钱?” 陈家乐说着,放下鉴定文件。 陈小少爷:“我得去睡会了,待会吃饭时,你记得叫我。” 随着陈家乐离开,姜权宇看着面前的钻石,沉默了片刻。 刚刚陈家乐的话,让他莫名想起,前几天,温时熙好像莫名和他提起过一次“十位数”。 姜权宇抬手,看了看手表。 此时国内应该正值下午,温时熙昨天和他说好了,今天应该会在家,等他回去一起吃晚饭。 可姜权宇有点忍不住,现在就想听到温时熙的声音。 宽敞的机舱里,姜权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耐着性子,处理了投资文件、核对了乐园进度、又看完了财务部门提交的年度报告,终于没事可以做了。 安静中,时间将等待拉长,变得格外磨人起来。 窗外的云层,像晴日的倒影。 姜权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拿出手机,给温时熙打去电话。 海港正值午后的慵懒时分,海面波光粼粼,水波卷着细沙,到处宁静安详。 温时熙办好捐赠手续,又处理好容雅澜留下的文件,和院长道别后,一路走出儿童福利院,回到自己车上。 他发动汽车,听见手机响起,拿起手机看了看,连上车载中控,通过蓝牙接通电话。 车辆缓缓起步,温时熙不解问道:“你落地了?” 姜权宇:“还要四个小时。” 温时熙扶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道:“那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姜权宇:“我没落地,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我在开车。”温时熙道:“你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午后的阳光溢入车内,温时熙嘴上说着要挂,表情却含着一点淡淡的柔和。 冬季的沿海城市,没有旅客到访,滨海大道格外冷清,只有零星几辆客车经过。 机舱里,姜权宇坐在窗边,声音一片低缓:“怎么哥哥一走,温时熙每天都要往外跑?” 幸福的微尘弥漫在车内,温时熙回应道:“嗯,姜权宇,我要趁你不在,看看有没有更好的alpha。” 他口吻自然,像是笃定要惹姜权宇不开心,不过很快,他又自己接道:“我真的不跟你说了,我在开车,等你一会回来我们再说吧,我正好也有事想和你说。” 姜权宇听到温时熙的声音,心里的焦渴浅浅化解。 两人三天没见,就算温时熙要惹姜权宇生气,姜权宇也没办法真的生气。 他好想温时熙,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从灵魂深处、到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求着哪怕一丁点干净凉爽的水。 安静中,姜权宇静静沉默片刻,克制地低声道:“好,那你先开车,等我回去说。” 车辆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一时间,温时熙没注意到一辆越野车,正从他身后接近。 越野车里的人面色阴鸷,看向道路两旁的监控杆,当路过一处监控摄像后,用力踩下油门,行驶到白色宾利的身边。 继而,车头忽而一转。 轿车内,温时熙突然感觉到一团阴影从侧面靠近。 剧烈的刹车声和碰撞声骤然响起,回荡在宁静的海边。 姜权宇还没挂断,突然听见通话中响起一道巨大的噪音,伴随着尖锐的铮鸣,像刹车紧急制动的摩擦声。 而后,通话骤然中断。 机舱顿时如同死寂一般,姜权宇将手机拿到眼前,手指快速点动,再次给温时熙打去电话。 片刻后,听筒中传来机械优美的提示音。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与此同时,滨海大道一旁,滚滚黑烟直上天际。 白色轿车被越野车挤压,与道路侧栏相撞,一路拖行数米,车身严重变形。 满地断裂的金属碎片,混着玻璃碎屑,日光照耀下,格外刺眼。 离汽车很近的位置,几片玻璃片,泛着殷红的血色。 远远望去,驾驶舱内的身影一动不动,倒在方向盘一侧。 第109章 失踪 机场停机坪, 一行人从私人飞机上走下,脚步急促,略带慌乱。 行走间, 为首男人的身影晦暗莫名, 像能吞噬一切的海上暴风雨。 身后的顾助理一遍遍核查所有信息,额间一片细汗。 “道路监控中只拍到温先生开车在滨海大道上行驶,可行驶到中间一处监控盲区后, 他的车就没有再出现了。”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已经命人去看过了, 和温先生有关联的人我们也都已经派人问过,都没有消息。” “被破坏的道路栏杆上, 那些被蹭上的车漆,4s店已经确认,是温先生车上的定制车漆。” 姜权宇双手紧握,手背一片青筋。 姜权宇知道,电话中最后的噪音……温时熙一定是出事了。 他不应该离开的, 也不应该允许温时熙一个人出门的。 姜权宇:“老宅呢?” 顾助理:“姜鹤礼先生一直在老宅里和家庭医生下棋, 姜敛先生大概两小时前出了门……还没有回来, 电话关机, 找不到人。” “找到姜敛。”姜权宇道:“这件事, 一定和他有关。” - 冬日的日落时分总是浓艳, 一处紧邻铁路的废弃工地里,裸露的钢筋水泥间, 位于地下室的暗间格外昏暗,几乎不见天日。 布满尘土的角落, 一道消瘦身影被双手反绑,由粗绳子捆在木椅上。 刺骨冷风吹过,从缝隙没入地下, 拂过初醒的身体,人影轻轻颤抖。 温时熙在一片剧痛中,缓缓苏醒过来。 眩晕蚕食意识,从全身各处传来的胀痛格外清晰,只稍稍动弹,就觉得像是有小针埋在骨缝,不断刺痛最深处的软膜。 那张一贯白皙干净的脸上,额头和脸颊上都有大块擦伤,血液淌出伤口,沿着皮肤下滑,又几近干涸,形成一道道黏腻的血痕。 半昏半醒间,一道熟悉声音伴随着耳鸣,模糊飘进耳中。 “当时已经在车里找过了,真的没有。” 温时熙微微皱眉,仔细辨认,好像是……大伯身边的刘秘书。 刘秘书继续道:“现在滨海大道上都是警察,如果是车祸时遗失了,只能晚点再去那附近找找。” 姜敛一脸阴寒:“如果是车祸时掉在那里了,还能等着你去找!?难道警方这样地毯式的找人,会找不到一份文件吗!?” 温时熙听着两人争执的声音,缓缓睁眼,看向自己所在的地方。 废弃工地的地下室格外昏暗,除了几盏应急灯发着幽暗的绿光,只剩不远处靠近门口的矮柜上,放着一盏小台灯。 姜敛与刘秘书站在灯前,从温时熙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皆是一片漆黑的剪影,轮廓格外狰狞。 这时,姜敛看到温时熙的头微微抬起,抬手打断刘秘书的话。 寒冷裹着人影,朝温时熙走来。 姜敛走到温时熙面前,将温时熙有气无力的眼皮看过,发出一声冷笑。 “醒了?”姜敛道:“你放心吧,好歹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十年,我不会杀你。” 温时熙微微张口,喉咙一片剧痛。 他的思绪格外迟钝,喃喃道:“大、伯……” 姜敛微微俯身,捏着温时熙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你身为一个破落工人的儿子,叫了我十几年大伯,难道还想要继续叫下去吗?” 温时熙轻轻抿唇,一时默不作声。 很快,姜敛像是嫌脏,收回捏着温时熙下巴的手。 温时熙失去支撑,整个人毫无力气,头重重低下。 他的口中全是血液的腥甜味道,黏黏的,连张开都十分费力。 青年全身只剩一片单薄的苍白,以往被呵护至极的身体,遍布由车祸带来的暗伤。 瑟瑟颤抖的睫毛映着微光,脸上的血痕,蔓入凌乱的发间,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第132章 温时熙轻轻咬牙,撑着力气抬起头,缓缓道。 “姜敛……” 姜敛看着温时熙越来越清醒,对身后的刘秘书道:“把东西拿过来。” 刘秘书拿起矮桌上的铁盒,一路走到姜敛身边,把盒子交给姜敛。 姜敛接过盒子,放在温时熙面前,直白问道。 “密码是多少?” 温时熙看见容雅澜留下来的密码盒,双眼微微停顿。 很快,他轻笑一声,嗓音干涸到破败,淡淡道:“说什么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所以不会杀我……原来留着我的命,只是为了密码。” 姜敛戏谑道:“你只要乖乖说出密码,我就放你走。” 温时熙不置可否,只道:“这盒子你是从哪来的,我应该还给院长了。” 姜敛轻笑:“我只说用那些孤儿的命做要挟,她就很快把盒子给了我。” 温时熙轻轻蹙眉,缓缓道:“我真没想到,你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姜敛:“快说吧,密码是多少?” 温时熙眼睫扬着,双唇轻轻抿动,眸中全是执拗。 他静静道:“盒子里是空的,东西我已经拿走了。” 姜敛目光深暗:“你拿走了?你刚出福利院,就出了车祸,你能拿到哪去?” 温时熙口吻波澜不惊,缓缓道。 “我在福利院待了整整一个上午,可以用任何方式,把盒子里东西,送到任何地方去。” 姜敛双眼轻眯,目光下移,看向手里的盒子。 时间慢走中,姜敛想了片刻。 继而,姜敛道:“我知道,你这么说,无非就是想骗我放弃打开盒子,这样一来,你随便说个地方,我就要派人去找,不光可以拖时间,姜权宇也能从那些地方察觉出异样,就会来救你了,是不是?” 温时熙知道姜敛很难骗,可姜敛的反应,比他想象还要快。 他本一片凌乱的脑子,因为刚刚出过车祸,比以往更加沉重。 温时熙一张脸轻轻绷起,看着姜敛的眼睛,坚持道:“我说了,我已经把东西拿走了。” 姜敛看着温时熙紧绷的脸,声音发狠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把密码告诉我。” 温时熙失色的软唇轻轻扯动,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那个密码锁,大伯试了几次了?就算我真的说出一串密码,你又真的敢试吗?” 姜敛闻言,心中一片寒凉。 姜敛试过两颗钻石的编码,全都不对,要想正常打开密码箱,只剩下三次机会了。 姜敛可以直接把整个密码盒毁掉,可如果不打开看一眼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姜敛终究不能安心。 姜敛:“你别以为我真的需要密码才能打开,这样的盒子,我随便找个切割厂——” “那大伯为什么不去找?”温时熙问道:“是哥哥找我找得太狠了,所以大伯连门都不敢出吗?” 温时熙明明像一块残缺的破布,被人绑在椅子上,就连抬头都是费劲,可他的语气实在太过嚣张,让人愤然生恨。 姜敛怒极反笑:“你真的以为只要有姜权宇在,你就一定会没事吗?” 温时熙:“我没这么想。” 姜敛点点头,狠狠道:“好,那我就让你明白,姜权宇是没法来救你的。” 老者回头,朝刘秘书使了个颜色:“把他的嘴堵上。” 刘秘书得到指令,走到温时熙身边,辖制住温时熙的身体,一只手掌捂在他的脸上。 alpha动作粗鲁,宽大手掌几乎捂住温时熙半张脸。 温时熙用力挣动,却只能发出“唔唔”的软声。 另一边,姜敛掏出备用手机,站在温时熙面前,给姜权宇打去电话。 在残阳中灯火通明的警部大楼,姜权宇看着手机上的陌生数字,飞快接起电话。 姜敛的声音隔着电波,含着往日的慈祥,缓缓传来。 “权宇,听说你在找小熙?” 姜权宇的嗓音一片冷然:“温时熙在哪?” 一时间,安静的地下室里,温时熙听见姜权宇的声音,用力地挣动。 可温时熙全身都痛,也根本挣不开身后人钳制的力量,只能眼看着姜敛缓缓开口,说道。 “你不用找了,小熙已经去新西兰了。” 温时熙微微一愣,眼中写满不解。 姜权宇的声音隔着距离,从听筒中漫出,带着毁灭的意念。 “我再问一遍,温时熙在哪?” 姜敛低头看向手机,露出无奈,对姜权宇道:“你难道没想过,爷爷为什么会和温时熙一起出现在寿宴上?是温时熙已经答应爷爷,去新西兰接受手术,重新变回一个beta,并且永远的离开你。” 肮脏的地下室,温时熙眼睁睁看着姜敛一字一字说出口,双眼渐渐睁大。 他没有。 他真的没有答应姜鹤礼。 单薄的身体用力挣扎,却没办法发出一丁点声音。 那双不断晃动的眼睛,眸中渐渐浮出破裂的碎光,盛满令人望之心碎的慌乱。 姜敛说着,凝望着温时熙的眼睛,对姜权宇继续道。 “反正你门路多,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查查,温时熙有没有出境记录。” 姜敛说完话,在温时熙的视线中,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温时熙眼看着通话断开,无法阻挡,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下。 挣扎声飘荡在一片回音里,一点点变小,最终归于寂静。 一阵死寂里,姜敛看着停止挣扎的温时熙,嘴角慢慢勾起。 姜敛仰头,朝刘秘书摆了摆手,示意后者放开温时熙。 温时熙身上诸多力量一一消失,捂在嘴上的手掌离开后,呼吸重新顺畅起来。 寒凉挤入肺部,带着剐蹭一般的细痛。 可温时熙只是静静坐在那,眼底一片薄薄的极寒。 温时熙轻轻咬牙,哑声道:“我没有答应爷爷。” “我当然知道。”姜敛说着,朝温时熙一步步走来。 老者站在温时熙面前,双眼轻轻眯起。 姜敛一字一顿道:“但你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温时熙双手紧握,看着姜敛阴凉的眼。 姜敛嘴角勾着渗人的笑容:“没有你的默许,爷爷怎么可能会偷偷为你办理出国手续,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姜权宇,看来你还是更爱自由啊。” 随着姜敛的话,温时熙回想那天在爷爷的房中,他与爷爷的谈话。 当爷爷说出他还能变回beta的那一刻,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 他的确没有拒绝……他只说会考虑看看。 他是仗着哥哥爱他,想过也许即使他变回beta,哥哥也一样会爱他。 可他真的没有答应爷爷,也没想过要一声不吭的离开。 “姜权宇不会相信的。”温时熙的喉咙一片刺痛,静静道:“他不会相信你的话。” “是吗?”姜敛问:“可如果我找了和你样貌相似的omega,让他拿着你的所有身份证明,在一个小时前,坐上了前往新西兰的航班呢?” 温时熙闻言,眉心死死拧起。 他眼底盛满乱琼碎玉一般的绝望,目光不断晃动:“你说什么?” 姜敛:“你猜姜权宇会不会亲自飞到新西兰,去抓你回来,他这样来回一跑,至少需要十几个小时……小熙,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还是乖乖说出密码,把东西交给我。” 温时熙眼里的光一点点淡去,被困在无法挣脱的困境中,眼底一片只剩黯然。 姜敛重新戴上伪善的笑容:“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配合,把密码告诉我,让我拿到东西,并且把它们全部销毁掉,我就会放你回去,和姜权宇团聚。再或者,你想去新西兰,在爷爷的帮助下变回beta,我也会帮你。” 循循善诱间,温时熙一言不发,看着姜敛那张故作慈祥的脸。 温时熙知道,就算他交出容雅澜留下的东西,姜敛也不会放过他。 如果姜权宇找不到他,他大概会死在这间地下室里,然后被姜敛扔到冰冷的大海里,就像那些大海里永远回不来的人。 温时熙不害怕死,他只是有点难过,他没办法回到哥哥身边了。 他知道姜权宇不会相信姜敛。 ……可如果姜权宇信了,姜权宇又会有多痛苦呢? 他拿走了姜权宇的药,可他也回不去了。 温时熙微微仰头,看向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轻哑嗓音淡极了,像黑夜间的落雪:“姜敛,你装出这幅样子,不累吗?” 一片安静中,姜敛的脸,如同一片充满暗涌的深渊黑水。 像目不可测的礁石浅滩,尽是致命的危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对视的最后,姜敛耐心消耗殆尽,温时熙的眼底仍然没有任何杂质。 良久后,姜敛默默道:“小熙的嘴,真是太硬了。” 第133章 姜敛说着,转身朝门外走去,给刘秘书留下一句话。 “想想办法,教教我们这位娇生惯养的omega,让他学的乖一点吧。” 第110章 似海浪的心跳 紧邻海岸线的无人园区, 因为废弃,到处一片寂静,沉睡在寒潮的海风中。 不远处的火车铁路上, 一辆满载着煤矿的火车徐徐驶近。 姜敛迈着台阶, 从地下室来到地面上。 刚刚要挟福利院院长时,院长说,容雅澜留给温时熙的信息, 就是那串钻石编码。 虽然院长没看到温时熙最后输入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但有提到,温时熙是听到广播里播放的巴赫, 才突然想到正确的密码。 姜敛沉着脸,望向远处的薄云。 在这世界上,可不止温时熙一个人了解巴赫。 温时熙大可以不配合,只不过让自己变得没有价值而已。 姜敛想着,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他拨出电话, 目光变得锐利。 不多时, 电话接通, 姜敛开口, 仍是往日慈爱的声音。 “喂, 小叙。” - 滨海大道上, 灿烂的晚霞渐渐暗淡。 暗沉的夕阳映着一望无尽的海面,波光此起彼伏, 像一块不断反射光线的深色宝石。 黑色轿车飞快行驶,来到事故封锁的隔离桩外。 姜权宇走下车, 站在萧瑟的寒风里。 4s店确认车漆后,警方终于正式立案。 被破坏的栏杆,正处在一处海崖的顶点, 警方在断裂的栏杆外找到车辙,很快在海崖下的海底深处,从冰冷的海水中,找到那辆几乎报废的白色宾利。 起重机将轿车的残骸从水中拉起,里面没有任何人影,属于温时熙的一切,只剩柏油路的缝隙间,那一丝丝混着尘土的血液。 姜权宇双手紧握,看着那片汽车残骸,朝着询问的警察点点头,确认那是温时熙的车。 不断暗下的夕阳,像浓稠干涸的血色,经停在众人的头顶。 姜权宇的呼吸格外迟缓,到达忍耐的最边缘。 温时熙…… 你到底在哪…… 这时候,顾助理从身后追来。 “姜总,警方刚刚说,的确在出入境记录里找到,温先生在一个小时前,上了前往新西兰的飞机。” 一时间,冬日的寒风漫过心底,姜权宇微微一顿。 顾助理嗓音微沉:“警方发来了机场监控视频,您要看一下吗?” 姜权宇掌心微握,一时没有回答。 那间研究室调查的课题,姜权宇当然知道。 可那只是他对付姜鹤礼时额外的一点收获,课题进展也没有达到可以临床应用的标准,远远不能把温时熙变回beta。 但或许,他该告诉温时熙的,这样一来,也许温时熙就不会自己想着离开。 姜权宇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姜敛……可在某个瞬间,失忆症忽而侵袭,与温时熙相处的回忆渐渐模糊,姜权宇好像突然记不清,温时熙说会等他回家一起吃饭时,用的是什么样的语气了。 温时熙真的在等他回家,一起吃饭吗? 温时熙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真的,拥有温时熙了吗…… 残阳照着朦胧的人影,将一切拉长,变成扭曲的形状。 继而,在心脏疼痛到无法呼吸的瞬间,温时熙的声音,在无数错乱的回忆中涌出,映着维也纳灿烂的烟火。 “姜权宇……我们,可以开始相爱了吗?” 姜权宇深深阖眼,紧皱的眉,露出一点痛苦。 当天空变为一片漆黑,星光却黯淡,隐匿在暗色间。 姜权宇转身,朝车上走去。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初亮的星光下,姜权宇微微停顿一瞬。 继而,他仿佛条件反射一般,从口袋中快速拿出电话。 下一秒,屏幕上显示的人名,让姜权宇刚刚亮起的神情忽而暗下。 “正在来电 –唐叙”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滑动,将电话挂断。 唐叙已经返回华盛顿,开始准备新一轮巡演。 所以姜权宇不知道,唐叙为什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兴趣知道。 车辆稳稳起步,姜权宇实在没办法继续等结果,和司机交代,打算回老宅看看。 老宅中属于姜敛的院落,已经被他下令翻了个底朝天,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车辆起步不久,安静的车内,顾助理的手机突然响起。 顾助理坐在副驾驶,接起电话,简单几句对话后,露出一点疑惑,举着手机,转身对后排的姜权宇说道:“姜总,唐叙先生说找您有事,他说刚刚,您的父亲给他打了个电话,好像有点奇怪。” 姜权宇闻言,眉心轻轻蹙起。 很快,姜权宇接过顾助理手中的手机,放在耳边,快速问道:“姜敛和你说了什么?” 听话那头,唐叙微微一顿。 唐叙听出姜权宇的声音含着慌乱,简洁答道:“姜叔叔问了有关巴赫的事,还给了我一串数字,问我是不是什么有关巴赫的曲谱,或者在曲调里应用时,有没有其他排序。” 姜权宇眉头紧锁:“什么数字?” 唐叙看着手上的便签:“1132416023。” 姜权宇微微皱眉,轻轻念了一遍,让顾助理去核对。 电话里,唐叙口吻犹疑,继续道:“姜叔叔好像,很确定这串数字与巴赫有关,并且隐含了什么信息。” 姜权宇:“为什么特意打电话告诉我?” 唐叙嗓音温和:“因为姜叔叔最后说了一句话,让我有点在意。他说如果我能看出这组数字隐藏的意思,他会让温时熙消失,让你和我在一起。” 唐叙说着,口吻变得无奈了些:“可你那么喜欢温时熙,温时熙也说过,不能没有你,所以我觉得有点奇怪。我刚刚给温时熙打电话,他没接,我听你的口气……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姜权宇没有回答,只问道:“这串数字和巴赫有什么关联?” 唐叙徐徐道:“或许,你知道巴赫密码吗?其实就是指音调对应的英文字母。” 姜权宇喉咙发紧:“你把内容告诉姜敛了?” 唐叙顿了顿,听出姜权宇的声音格外严肃,答道:“没有。” 唐叙既然觉得古怪,就没有告诉姜敛,只说自己需要想一想。 “果然是出事了吧?”唐叙皱眉道:“如果是巴赫密码的话,数字对应的英文,是ccedfcahde。我没有告诉姜叔叔,我是先给温时熙打了电话,可他没有接,我就打给你了。” 姜权宇微微皱眉:“你,为什么……” 位于华盛顿的艺术中心,唐叙正准备登台。 唐叙坐在柔软的沙发间,灯光照在他身上,散发着徐徐暖光。 “你可以相信我。”唐叙道:“因为,温时熙帮过我。” 而且,唐叙看过温时熙在钢琴比赛的演奏视频,也真的很喜欢温时熙的演奏。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真的很想和温时熙一起演奏四手联弹。 轿车内,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问道:“姜敛给你打电话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唐叙闻言,仔细回忆了一番,答道:“……我不太确定,不过……好像有铁路经过的鸣笛声。” 姜权宇闻言,飞快打开电脑,根据资料,寻找姜敛所有子公司与项目的所在地。 唐叙说着,又叮嘱道:“只是,虽然我没告诉姜叔叔,可或许拖不了多久,他随便问一个了解古典乐的人,应该都能想到。” 随着唐叙的话,姜权宇看着地图里其中一个描点。 那是姜敛几年前入手的,一块位于近郊特区的废弃写字楼群。 姜敛把那块地买下来,本打算投资改建成高新智算科技园,却又因为资金,迟迟没有完工。 而就在园区的北边,就是一座货运火车的装货经停站。 姜权宇看向司机。 “调头,去城北。” - 昏暗的地下室,轻喘声交杂着顿挫,呼吸时断时续。 嘴角血痕一路下滑,漫过小巧的下巴,一滴滴滚落,落在胸口的衣襟上,发出一下下轻响。 姜敛拿着密码盒,重新返回房间,来到温时熙身前。 刘秘书稍稍停手,让出位子,走到一边。 巨大的耳鸣声中,温时熙听见有人靠近,红肿的眼睛微微扬起。 迷离的眸中,布满被痛意折磨的血丝。 姜敛居高临下,看着温时熙摇摇欲坠的身体,口吻充满胜利者的高傲。 “是把数字看作简谱,再关联对应的音阶字母,没错吧?” 温时熙闻言,轻咬下唇。 说到底,雅澜夫人留下的密码,只要拿到钻石编号,再得知与音乐有关,就一点也不难解。 姜敛站在温时熙面前,将对应的字母一个个输入进去。 第134章 电子锁发出轻响,应声而开。 姜敛眼底浮出笑意,缓缓掀开盒盖。 可短短几息后,一片阴冷的地下室里,姜敛突然挥手,用力将盒子扔到温时熙的脚边。 他冲上前来,两手拉住温时熙的衣领。 “东西呢?”姜敛质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那个密码盒里,什么都没有。 温时熙几乎被姜敛拎起,用力咳喘起来。 全身的痛意一起发作,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身体颤颤发抖。 除了疼,温时熙没有任何知觉。 姜敛告诉刘秘书,不要把温时熙打死,因为他是姜权宇的命。 可温时熙倒是觉得,他疼成这个样子,大概离死也不远了。 单薄的身体在重伤中近乎失温,像冬日的树叶,随手就能轻轻捏碎。 “我告、告诉过,你了。”温时熙缓缓道:“东西、东西我拿走、了。” 姜敛恨得咬牙切齿,几乎目眦欲裂。 “东西在哪!” 温时熙紧闭着嘴,眼底透着冷然,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含任何恐惧。 姜敛眼中布满血丝,恨意盘踞脑海。 如果姜权宇的母亲没有留下这些东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也不想杀人的,可他更不想坐牢。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姜敛的嗓音阴寒至极:“不怕疼是吗?可如果你还不说,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让你这一辈子,再也弹不了钢琴。你好好想一想,那些陈年旧事的证据,真的比你的一双手还要重要吗?” 温时熙闻言,轻轻咽下口中的血沫。 温时熙偶尔觉得,钢琴对他而言,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那些泛黄的老旧文件,与一直陪伴他的钢琴相比,好像的确不值一提。 就更不用提,他才刚刚找到自己的梦想。 可安静中,温时熙却平静看着姜敛狰狞的脸,轻轻道。 “嗯,重要。” 当年被害死的人,是姜权宇的母亲。 他不想再听姜权宇,发出那样悲伤的声音了。 细弱嗓音虚弱无比,用尽所有力量,一点点道:“那是我、要给姜权宇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交给你。” 就算姜敛要掰断他的手指,他也不给。 姜敛一张脸由红转青,渐渐布满狠毒。 “那就从左手开始,我倒要看看,你被姜权宇千呵万护,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姜敛说着,松开温时熙的衣领,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刘秘书。 失去拉力,温时熙顿时朝身下倒去。 刘秘书站在温时熙身边,扶住omega孱弱的身体,解开他被绑在身后的双手。 继而,粗糙的手掌,握住温时熙左手白皙的尾指。 毫无反抗之力的身影,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 姜敛像是额外享受这一幕,身为可以主宰一切的至高权利,用睥睨的目光,看向温时熙布满伤痕的脸。 “对了。”姜敛尾音露出疯狂,含笑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和你父亲年轻时长得很像。哦,当然,我说的不是温尔昀,是你的亲生父亲。” 一时间,温时熙迟钝的双眼,慢慢露出一时不解。 “只是他没有你漂亮,五官透着一股敦实。”姜敛的恶意毫不遮掩,一字一句道:“他为人也很老实,所以当我告诉他工厂效益不好,没办法赔偿他那么多钱时,他只犹豫了几天,拿了医药费就走了。” 姜敛说着,看向温时熙布满不解的眼:“怎么,姜权宇没告诉你吗,就是因为那场意外,你父母最终才会走投无路,把你抛弃在路边的。” 姜敛说着,口吻变为令人作恶的无奈:“其实我还是很可怜他的,只不过,后来你被权宇变成omega,被关在医院治疗,他却一直来老宅吵闹,说如果姜家不让他见你,或对你做了什么,他就会把当年工厂里发生的事,全部报告给警察。” 姜敛说着,露出轻蔑的笑意。 一片昏暗中,姜敛的声音,蒙着往事厚重的寒凉,没入温时熙的耳中。 “所以,我就骗他你在远郊的疗养院。他居然想都没想,就跑去找你,远郊人烟稀少,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人伪造了车祸。” 温时熙轻轻愣住,脑中一片空荡的残响,是对父母为数不多的记忆,寻不到任何温度,却还能忆起那天灰蒙蒙的天色。 那个曾经躲在孤儿院铁门外看温时熙的可怜男人,也曾躲在姜家老宅的铁门外,向他无法触碰的地方张望。 姜敛此时的剖白,像恶魔的低语。 他要让温时熙痛苦,直到温时熙彻底绝望,作为对温时熙不乖的惩罚。 温时熙死死咬牙,心里一片灰暗。 姜敛毁掉了他的一切,无论是从出生时开始,毁掉了他的家庭。 还是七年前,害死他的父母,拆散了他和哥哥。 姜敛说完,朝刘秘书递去眼色。 不久前温时熙获奖时,曾有周刊评论温时熙的手,是不可复制的瑰宝,是古典乐的崭新乐章。 是由金色大厅为他加冕,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下一位梦幻的传说钢琴家。 而就在此时的日落时分,白皙的尾指被人用力握起,朝掌外掰去。 迷离间,温时熙一声不吭。 痛觉已经太多太多,多到早已超出负荷。 当绝望蔓延,视线变得模糊,温时熙终于轻轻闭上眼。 黑暗中,不断累积的难过,像一片无法逃离的深海。 爱和恨在这样的时候,统统变得麻木起来。 可如果可以的话,温时熙还想最后再看看姜权宇的脸。 大伯应该会把他的尸体,扔进冰冷的大海。 那在和哥哥无比相似的深海里,他也许还能感受到熟悉的拥抱。 一寸一寸的贴合,像海浪一样的心跳。 而海上的微风,也会像姜权宇的声音,每每轻抚海面,都像是在一声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好想……再听一次,一次就好。 安静中,指骨关节发出即将崩溃的轻响,濒临摧毁的边缘。 就在这时,几道混乱又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空白中响起。 跑动声由远及近,越过恍惚的边界。 下一秒,跑步声猝不及防,直直闯进地下室。 漆黑的身影带着席卷一切的风,卷入狭小阴暗的房间,如飓风过境般可怖。 随着闯入,来人看向房内的一切。 不见天日的房间,没有任何颜色,只剩房间角落的人影,带着刺目的血色。 那道单薄的身体,被人挟持着,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鲜活,只剩一道千疮百孔的残躯。 “时熙!” 姜权宇冲进房间,越过一脸震惊的姜敛,朝着房间角落那道身影奔去。 沉入深水一般的迷离中,温时熙飘飘荡荡,听见熟悉的声音。 孱弱的双眼微微睁开,看向跑近的人影。 是,哥哥…… 转瞬间,姜权宇一把拉开温时熙身边的刘秘书,接住温时熙倾倒的身体。 下一秒,温时熙靠入熟悉的胸口。 混沌的意识中,耳边的心跳声,与他想象中的海浪一模一样。 温时熙缓缓开口。 嗓音模糊不堪,像被水浸透,触及不到的远方。 “……姜、权宇?” 第111章 不要哭 猛烈的心跳震动中, 姜权宇看着眼前几日未见的人。 温时熙好像全身都是伤,平日总是冷冷的脸,到处沁满红肿的淤血。 “时熙。”姜权宇的声音紧绷, 一手轻轻托着温时熙的身体, 一手虚虚捧在温时熙的脸颊一旁,小心翼翼,不敢触碰那些伤口, 不断道:“还好吗?” 在姜权宇身后, 顾秘书与司机与他一同跑进房间。 训练有素的专职司机,仅用了片刻, 便将刘秘书制住,将刘秘书整个人按在地上,牢牢扣住双肩。 顾秘书站在门口,堵住可以离开的大门,目光严肃而认真, 看向房内的姜敛。 突变中, 温时熙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面孔, 眼中带着不解与柔软。 心经过反复张望, 终于确定, 面前的人不是幻觉。 姜权宇没有相信姜敛, 跑到新西兰。 还找到了他。 温时熙的声音充满柔软。 “哥……”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细弱的声音,内心一片绞痛。 温时熙变成这个样子, 都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温时熙。 姜权宇的嗓音一片痛苦,轻声念道:“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轻浅的拥抱,心跳沉重而平稳。 姜权宇抬手,轻轻蹭过温时熙脸颊的血痕, 继而,转头看向姜敛,双眼透出可怖深色。 站在房间对面的姜敛,见到姜权宇看向自己,眼底露出慌乱,立刻道:“权宇、我——” 第135章 “闭嘴。”姜权宇狠狠道:“什么也不要说,我什么也不会听。” 姜敛是他的父亲没错,可姜敛杀了他的母亲,还把绑架温时熙,把温时熙折磨成这个样子。 几息间,更多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未完成的楼宇工程,脚步齐齐出现,透着一股肃穆。 姜敛下意识抬头看,眼底露出失措。 “权宇,你听我说,我把温时熙带到这来,只是有事想问他。”姜敛飞快说着,忍不住朝前迈步,高声道:“我可是你的父亲啊,我们是亲人,你不能为了一个温时熙——” “姜敛。”姜权宇静静开口,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母亲。” 记忆中的母亲格外温柔,可就是这样的温柔,甚至足以致命。 早在二十几年前,他的母亲,就不该把找到的证据交给爷爷。 也许当年,姜敛就是用这一套说辞,用“亲人”这样的字眼,安抚住母亲,没有在第一时间告发他。 可今天,姜权宇一定要父亲为所做的一切,付出成百上千的代价。 随着姜权宇的话,杂乱的脚步声不断逼近,终于突入房间。 几名带着枪的警员快速控制住场面,医生紧跟其后,来到受伤的温时熙身边。 温时熙的伤看起来非常严重,除去脸上的外伤,只稍稍一动,立刻就会皱起眉头。 小指处的红肿,也需要到医院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是否伤到骨头。 医生掏出消毒药品,打算立刻做些处理,却不料,温时熙坐在椅子上,轻轻推开医生,拉着姜权宇的衣角,轻轻仰起头,忽而问道。 “你都知道……是不是?” 温时熙的左眼因为红肿,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眸中含着苍白的难过,嗓音格外虚弱。 “你母亲和雅澜夫人的车祸都不是意外,我的父亲也是被姜敛害死的,所有的事,你都知道,可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姜权宇的神情一片深沉:“时熙,先让医生治疗。” “哥。”温时熙眼中一片水色:“如果姜敛没有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喊了姜敛十八年大伯,在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身边,生活了十八年。 姜权宇闻言,微微一顿。 一时间,姜权宇眼里布满惶恐的爱意。 心疼盘踞在漆黑的眸中,姜权宇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温时熙,手掌朝温时熙的脸颊伸去。 姜权宇没办法解释,只轻轻道:“温时熙,你听我说。” 却不料,温时熙轻轻摇头,向后缩了缩,躲开姜权宇的手,低声喃喃:“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新西兰的研究室也是,还有你为什么突然跑去华盛顿,为什么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肯告诉我?” “时熙。”姜权宇轻声道:“你伤的太重了,等你好起来,我——” “哥……”温时熙声音淡极了,咬牙用力,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姜权宇的眼睛:“我不该去姜家的……” 虚弱至极的声音,背负着无法跨越的绝望。 “我们不该成为家人的。” 房间另一边,姜敛被警察带上手铐。 姜敛不断辩解,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坚称自己只是管教家中小辈,更没有打电话索要赎金,根本算不上绑架。 可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警局走一趟,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架着姜敛向房门外走去。 争执间,姜敛的脸色愈发难看。 姜敛几经盘算,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就算他今天绑架温时熙的事可以大事化小,可温时熙手里,有容雅澜留下的文件,除了十几年前走私的证据,也许还有更多,甚至是有关他买凶杀人的证据。 他刚刚已经把一切告诉温时熙,温时熙一定不会放过他。 既然这样,他死也要把当年的一切,统统带进棺材里。 想到这里,姜敛恰好走到门口。 他突然发作,用尽全身力量,愤然挣开身边的两名警察。 电光火石间,他伸手拔出一名警察腰间的手枪,朝着房间内虚弱的人影瞄去。 另一边,姜权宇听着温时熙刚刚的话,瞳孔轻轻一缩。 什么叫做,他们不该成为家人的? 因为他是姜敛的儿子,是杀害温时熙一家凶手的儿子,所以他就被温时熙同样判了死刑,是吗? 心跳回响中,姜权宇的余光,看到姜敛挣脱身边的警察。 漆黑的枪孔,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转来。 霎那间,巨大的枪声,在地下室中迸裂。 随着音波散开,温时熙眼底一片错愕,看向突然抱着他转身的人影。 姜权宇用身体圈出的安全区,既狭小又昏暗。 温时熙微微仰头,视线很快越过姜权宇的身体,看向门口的动乱。 姜敛手中还拿着枪,火药味飘来的刹那,一切画面猝而放慢,像在播放一盘损毁的老式电影。 下一秒,温时熙感受着姜权宇猝然卸力的身体,托着那道身影,一同朝地上倒去。 涌出的血液几乎是在瞬间,就顺着衣襟流淌到地上。 两人坐倒在地,温时熙环住姜权宇的身体,寒凉的手掌很快在姜权宇身后,摸到一片莫名的温热。 温时熙一顿一顿,看向自己的手。 沾满鲜血的修长手掌,在失控中轻轻颤抖。 姜权宇替他挡了一枪…… 房间中,行动小组的组长不停大喊,要姜敛立刻停止抵抗。 温时熙再度看向门口,姜敛已经被警察重新控制,整个人按在地上。 仅仅刹那,整个房间,无数把枪对着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的姜敛,在意外过后,重新掌控局势。 混乱的一旁,高声警告与姜敛发疯的嘶吼交杂在一切,却无法传入温时熙的耳中。 他抱着姜权宇的身体,感觉自己的心脏,猝然超出负荷。 世界仿佛陷入一场虚假的谎言,是他宝贵的一切,都无法留在身边。 周遭的声音格外空洞,既遥远又缓慢,连同所有人的动作,变成一场没有分镜的默片。 从儿时就不断听到的承诺,在耳边不断响起。 “有哥哥在。” “哥哥会保护时熙。” “是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珍贵的、无价的、值得付出一切去保护的。 医生快速跑来两人身边,可在温时熙的眼中,医生的动作同样迟缓,仿佛与他和身前的姜权宇,间隔了整个世界。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安抚的轻拍,轻轻降临在温时熙的后心。 姜权宇撑着力气,抬起手,环着轻轻在温时熙的身体,嗓音含着血液的粘稠,轻轻道。 “温时熙。” 一时间,温时熙颤抖着双手,捧住姜权宇的脸。 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后心的枪孔中涌出。 可姜权宇,甚至都不会在温时熙面前皱眉。 姜权宇只是轻声地,淡淡地,缓缓道。 “别怕。” 温时熙看向姜权宇的脸,喉咙一片紧缩。 静默对视的目光,闪着波光粼粼的碎闪。 轻柔、温暖、恋恋不舍。 像天空忽而放晴,世界忽而安恬。 寂静无声—— 下一秒,一道猝不及防的眼泪,突然从温时熙的眼眶中滑落。 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收到消息,从待命的急救车跑下。 一片慌乱里,姜权宇轻轻抬手。 晃动的指尖,轻轻抹掉温时熙眼角滑落的泪痕。 姜权宇微微张口,可从喉咙上涌的,却只有腥甜的血液。 无法开口的嗓音,只剩无声的口型。 不要哭。 依偎间,姜权宇的另一手,缓缓伸进口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反光的漂亮包装,泛着地下室的淡光。 姜权宇像是哄人一样,将手里的东西,一点点塞进温时熙的掌心。 温时熙低头,朝手掌中看去。 ……是一条巧克力。 短信里的文字,在眼前恍惚浮现。 “给我带条巧克力,我听说美国的巧克力很好吃。” “知道了,快去吃饭。” 近乎崩溃一般的心痛里,温时熙握着巧克力不断摇头。 他捧着姜权宇的脸,眼里尽是破碎。 可无论如何,温时熙都只能看着姜权宇眼里的光,在不可阻挡的时间中,一点点暗下。 继而,在碎裂的瞬间。 失去一切力量的身体,在骤然下落间,缓缓阖起双眼。 第112章 狭窄的世界 市郊第一中心的急救中心门口, 急救车飞快驶入。 一行人快速跑进急救中心,转运病床推入抢救室,所有人被拦在门外。 子弹射入胸腔, 血液不断从裂口涌出, 仅仅片刻,便留下一地血痕。 随着抢救室的大门骤然关闭,一道单薄身影站在门外, 后知后觉, 一点点呼吸。 第136章 温时熙的身上都是血,血液浸透大衣, 还留着姜权宇的体温。 双腿无力间,他轻轻后撤两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顾助理见状,立刻扶住温时熙摇摇欲坠的身体,开口道:“温先生, 您的伤也需要马上治疗。” 温时熙不说话, 只看着面前的大门。 顾助理声音大了些, 唤道:“温先生。” 温时熙轻轻皱眉, 双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露出一点迷茫, 像是不能理解顾助理话中的意思,连呼吸都格外费力。 眼底的光芒转瞬而逝, 被唤醒的片刻,心底一片模糊的黑暗。 温时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像被关上一切感官,只是站在这,就是单纯地站在这。 顾助理见状, 扶着温时熙坐到一旁的长椅上。 不多时,跟随的警员唤来医护人员,给温时熙处理伤口。 棉签触碰到伤口时,痛觉清晰鲜活,却无法抵达心间。 就连消毒时,温时熙都没有闪躲,只静静坐在那,就像没有任何触感。 十几分钟后,几人一路来到抢救室门口。 为首的老人一脸慌乱,任佣人搀扶着,连衣衫也顾不上体面,快步来到近前。 姜鹤礼在家中坐着,突然收到消息,姜敛绑架温时熙被捕,在被捕过程中,开枪射中姜权宇。 抢救室门口,姜鹤礼看着抢救中的灯牌,继而缓缓转头,看向一旁长椅上的温时熙。 姜鹤礼布满皱纹的双拳紧紧握起,一张脸难看到极致。 这已经是第二次,姜权宇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下那个来路不明的养子。 姜敛的眼中一片愤恨,却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几道格外严肃的脚步声。 一行西装革履的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带着威压,来到抢救室门口。 走在最前的人抬头看了看顾助理,继而,走到温时熙面前站定。 “温先生,你好。” 温时熙缓缓抬头。 来人:“我们是姜总的律师团队,之前帮您处理与李辰的纠纷时,曾经见过面。” 温时熙看起来木木的,看了看面前人的脸,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律师见状,轻轻吸入一口气。 继而,律师从身边的助手手中取过文件夹,一边翻开,一边说道。 “姜总留下过公证书,如果他遇到什么意外,死亡或丧失行为能力,他的一切财产,包括各类不动产、公司股份、外币、投资份额,都将采用无偿赠送的形式,转赠给您。” 温时熙闻言,眉心轻轻蹙起。 律师转头,看了看抢救室的灯箱,又看了看一旁的姜鹤礼。 律师话中有话,认真道:“如果姜总抢救无效的话,公证书会立刻生效,我和我的团队,会为您处理好所有问题。” 姜权宇后心中枪,子弹贯穿心房,最后卡在断裂的肋骨上。 这样的伤势,光是在急救车上,就已经两度心跳骤停。 一旁的姜鹤礼一脸错愕,看向突然到访的律师。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手掌轻轻握起。 温时熙:“……这是他什么时候,写的公证书?” 顾助理站在温时熙一旁,闻言,静静回答:“从维也纳回来后。姜总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是他的父亲害了您一家。” “所以呢?”温时熙淡淡问:“这算什么,又是补偿?” 姜权宇又要像七年前一样,丢下一笔他一辈子也赚不到钱,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地从他身边离开了? 温时熙抬眼,看向律师手里的文件夹。 继而,温时熙视线流转,看向一旁的姜鹤礼。 姜鹤礼见温时熙看向自己,目光中没有任何恭敬。 姜权宇留下的钱,也包括姜氏集团。 姜鹤礼就这样看着那份文件,如果姜权宇抢救不过来,姜氏集团就要变成温时熙的所有物。 医院的白炽灯好似格外寒凉,窗外起了夜风,树影在风中发出悲鸣。 温时熙看着姜鹤礼,口吻淡极了,缓缓道。 “爷爷现在在后悔,当年保下姜敛吗?” 二十几年前,姜鹤礼明明知道一切,却因为私心,只剥夺了姜敛继承姜氏的权利,没有把人送进警局。 可事到如今,姜氏什么都没有了。 姜敛绑架走私、杀害两任omega妻子。 甚至不用等到天亮,待新闻传开,姜氏就将会是整个海港最大的丑闻。 姜鹤礼浑身颤抖,拄着拐杖的手不断晃动,呼吸愈发混乱。 很快,他体内那颗年迈的心脏,幽幽传出痛觉。 老人一张脸痛苦的紧皱在一起,朝一侧倒去。 一旁的佣人见状,连忙扶住姜鹤礼,朝走廊尽头喊道:“医生!医生!” 姜鹤礼的高血压性心脏病,全靠养尊处优的保养,才能一直维持。 可他的心根本无法承载这样的变故,暮鼓一般的心跳,变得混乱又病态。 随着姜鹤礼被医护人员抬走,温时熙一言不发,看着噪音消失的方向。 深灰色的地砖上,还滴落着从姜权宇体内留出来的血。 温时熙在一片环绕中,静静坐在长椅上,听着自己迟缓的心跳,轻轻阖起眼。 一片漆黑的视线中,血色像一道抹不去的痕迹,经停在视网膜上。 体内深处,发出崩坏过后的长鸣声,与脉搏混合在一起,一下一下,变成机械的跳动。 那盏“抢救中”的灯箱,渐渐变成暗夜中唯一的光源。 整个深夜,不时有医生从抢救室中走出,告知抢救情况,要温时熙做出抉择,一一确认签字。 死亡这个词无数次被提及,带着不真实的味道,淹没在夜色中。 抢救进行了整整八个小时,最终灯箱暗下的那一刻,温时熙的手晚了片刻,才轻轻颤抖。 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希望那那盏灯暗下,还是希望那盏灯一直亮下去。 几乎彻夜的静候间,他的身体像枯木一样,渐渐无法动弹。 不多时,主刀医生从抢救室中走出。 医生:“哪位是家属?” 温时熙喉结微动,在顾助理的搀扶下,从椅子上站起。 干涸的嗓音,静静流淌:“我……我是他的弟弟。” 医生看了看温时熙脸上的伤,顿了顿,开口道:“虽然手术很成功,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撤掉体外循环机时,患者的心脏又停跳了两次,最长一次长达六分钟,现在送到监护室,还要再看预后情况,可能……” 医生说着,微微顿了顿,隐晦道:“心脏停跳超过四分钟,人的大脑就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就算身体机能恢复,人也可能醒不过来。” 温时熙喉咙一片裂痛,双唇轻轻张开。 医生沉静道:“总之,家属要做好各种心理准备。” 姜权宇一出事,除了温时熙之外,其他人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珊珊迟来的陈家乐,在清晨的阳光中赶到医院。 陈家乐一路跑到icu门口,看见只身静坐的温时熙。 温时熙只是换了个地方,还是静静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姜权宇还没有死,但仍然随时都会死,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一时间,抢救的结果变得模糊起来,他不清楚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得救。 温时熙的呼吸变得沉重极了,沉在晨曦间,好像日出根本没有到来。 陈家乐站在不远处,远远看着温时熙身上凝固的血块,轻喘中,一步步朝温时熙走去。 “温时熙。”陈家乐靠近道:“……你还好吗?” 温时熙抬头,眼底一片平静,像是没什么不好。 只那道嗓音格外喑哑,听起来却又不好极了。 温时熙:“……你怎么来了?” 陈家乐:“病房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得去休息。” 温时熙闻言,轻轻抿唇。 嘴唇一片干硬的裂皮,带出绵延的钝痛。 温时熙:“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安静的晨曦里,陈家乐叹了口气。 继而,陈家乐坐到温时熙身边,打算陪温时熙坐一会。 世界从灿烂的阳光中苏醒,倾斜照进走廊。 陈家乐坐了一会,浅浅开口,声音格外温和,像一场闲谈。 “我刚问过警察,他们说姜敛疯了,一直又哭又笑,说要找他的儿子权宇。” 温时熙眼底浮出一片深暗,没有接话。 “他好像不能接受自己开枪杀死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在瞬间崩溃了,姜老爷子说不会出具谅解书。”陈家乐道:“但无论怎么样,绑架、拒捕、伤人和杀人,他应该会被重判的。” 姜敛在众目睽睽下行凶,就算没有容雅澜留下的证据,他也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原本,姜敛出生在姜家,一生衣食无忧,本该和顺安康。 第137章 可他却在金钱和权利中迷失,变成了非人非兽的魔鬼。 走廊上,温时熙听到陈家乐的话,只轻轻“哦”了一声,像是不甚在意。 他的心一片漠然,好像无法对任何人、任何事上心,就算陈家乐谈论的那个人是姜敛,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无法激起任何波澜。 姜权宇又去了他无法触及的远方。 所以在姜权宇回来前,他就算不断地呼吸,不断地心跳,都感觉不到任何意义。 陈家乐见温时熙不说话,问道:“律师拿来的资产清单你看了吗?” 温时熙摇摇头。 陈家乐:“姜权宇这家伙富得流油,而且我听顾助理说了,新西兰的那家研究室,也包含在里面。” 听到新西兰的研究室,温时熙微微一顿。 陈家乐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你总觉得,姜权宇是个控制狂,总是限制你的自由,是不是?” 陈家乐说着,嗓音平淡,一点点轻声道。 “我听说了……他对你隐瞒了你父亲的事,还隐瞒了那家实验室的事,自作主张,认为那些你都不需要知道。” 温时熙微微垂目,看向自己的手。 陈家乐说着,轻笑一声。 “其实,你应该看看那张资产清单的。” 清脆的鸟鸣,从窗缝中挤入走廊。 陈家乐没话找话,有点像自言自语,轻声缓缓道。 “在属于姜权宇的不动产里,有一套位于临海老旧小区的小套间,就是你之前从公寓里搬出来时,租住的那套顶层小公寓……他买的时候,和我说,如果哪天你不想看见他,想一个人待着,他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你也可以一直拥有,只属于你的角落。” “你从前住的公寓,他也从姜敛名下,划到了你的名下。还有,你任职的交响乐团,就是宋南星家的交响乐团,当时两个亿的开价,姜权宇也接受了。他这次去华盛顿,还给你买了一块非常好看的钻石。” 一片安静里,温时熙听着陈家乐的话,指尖轻轻蜷缩,红肿的尾指一阵刺痛。 陈家乐:“姜权宇真的很喜欢你……他真的,非常爱你。只是他的世界太狭窄了,只有你一个人,又深暗,好像没感受过阳光,才会这样对你。” 好看的晨起晴日映着薄云,命运却只喜欢捉弄人。 陈家乐说着,变回平日的轻快与懒散:“所以……如果你想去新西兰洗掉标记、变回beta,就趁他醒不过来的时候吧。” 阳光带着刺眼的温度,一点点攀入眼眶。 温时熙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着。 一片空白的心,愿望格外简单。 他好想姜权宇。 想见他,想触碰他。 和他在一起。 他的爱人是生活在狭窄的世界里,把一切握在手中,爱却比自由还辽阔。 温时熙终于开口,喃喃道。 “陈家乐,别说了……” 无可逃避的缝隙间,充满深水的窒息。 温时熙从长椅上站起,转身看向icu的玻璃窗。 姜权宇就在他目光所至的方向,却隔着漫漫隔断,看不到任何踪迹。 温时熙轻轻皱眉,眼底露出迷茫与难过交织的潋滟。 温时熙喃喃道。 “姜权宇会醒过来的。” 就像姜权宇花了七年时间,重新回到他身边。 阳光里,温时熙露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 “哥哥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竟然用他的死,拴住了他的一生。 第113章 每个瞬间 海港的寒冬时节格外萧瑟, 白天总是短暂,黑夜却漫长又安静。 海风时而喧嚣,卷着寒凉的潮气, 在玻璃窗上结出一片片霜花, 与窗外的海面融在一起。 截止姜权宇从icu中转出,温时熙前前后后,一共收到十九张病危通知书。 心经过反复冲刷, 渐渐布满茧子。 温时熙一直都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不哭不喊,一滴眼泪也没有再掉过, 像对一切都格外麻木。 而后的四月,春暖花开。 那颗被子弹贯穿破损的心脏,在一次次濒临死亡间,一点点长出新的血肉,终于愈合成健康的模样。 一日云朗风清, 姜权宇康复, 顺利出院, 回到海边别墅。 可姜权宇始终没有醒。 医生说这也许和几个月前姜权宇冲进火场, 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有关, 因本就会导致迟发性脑病, 再加上这次的脑损伤,具体什么时候才会醒, 目前还不明朗。 偶尔深夜,温时熙会坐在床边, 看姜权宇宁静的脸。 哥哥可以任他施为的样子,带着不真实的味道。 数不尽的海浪声中,星辰不断流动。 而无法阻挡的时间, 不会因为姜权宇的沉睡而停下。 陈家乐去了华盛顿,帮忙善后姜权宇无法处理的问题。 顾助理每天也很忙碌,为了保障公司的正常运行,带着总裁办公室的人每天忙到深夜。 这些事温时熙都不懂,只是偶尔听说,乐园的进展好像并不顺利。 不过好在,高桥洁老人得到消息后,马上飞来了海港。 高桥洁老人打算用这件事,偿还温时熙对他的救命之恩,向温时熙承诺,姜权宇的乐园,一定不会有任何意外。 所有事都好像有惊无险,欣欣向荣的朝前走着。 只除了温时熙自己,被困在深海的迷雾里。 他的小指只有轻微扭伤,很快就恢复了,可他一直没有再弹琴。 在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温时熙坐在电脑前,将他的乐谱发表到网上。 作曲一经发表,在古典音乐圈引起震动。 在所有演奏家都在不断探索贝多芬、巴赫、莫扎特的今天,温时熙竟然语出惊人,想要成为一名作曲家。 有人笑他狂妄自大,有人羡慕他随心所欲,但这些温时熙都不在乎。 他发出谱子,只是不愿自己再弹,却也不想他和哥哥一同看过的晚霞,像哥哥一样,安静地沉睡在昏暗的房间里。 春和景明的季节,海风格外怡人。 到处却都晦暗着、干涩着。 人生停在干涸的阴影中,一步也无法挪动。 而后,直到月底,发情期来临的那天。 omega依偎在沉睡的alpha身边,眼里一片浑浊。 安静的世界,除了还能感受到的体温,其他都不再存在。 感官中,没有回应的温热身体,只散发着甘甜诱人的信息素。 身体深处的灼渴被指尖填补,呼吸炽热又急促,皮肤寸寸相接,不断轻蹭缠磨,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想要的安抚。 唇瓣如同蜜汁涂抹,晕染在迢迢的夜色中。 黑暗的房间里,距离不断缩短,空气晃动,像末日一样,到处是梦境一般的流离失所。 一时间,沉沦在快.感中的身体,只如在寂静的深海中,朝深处不断坠落,被拖入黑暗的尽头。 日出前,海面微亮,冷暗的光染上天际。 独自一人的纵欲,沉寂在绝望的边缘。 单薄身体披着衬衫,赤着脚,从凌乱的床榻间离开,走到阳台前。 玻璃门打开,纤细的白皙双腿迈出门栏,来到露台上。 额前的浅色软发,被海风轻轻拂过,露出微凉的眼角。 凌晨的静谧中,温时熙坐在露台的秋千里,轻轻摇晃,望向一望无垠的海面。 随着秋千摆动,稍长的发梢垂在颈间,没入衣领深处。 最近以来,温时熙总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看海。 他好像比从前更沉默,也比从前更冷漠。 只剩一片无法触及的冰冷,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甚至让人有时觉得,也许他那颗空空荡荡的心里,就连姜权宇也没那么重要。 随着日出,阳光渐渐浮出海面。 房内的手机响起,温时熙返回房间,接起电话,在听完对面人的话后,淡淡回道。 “好,我知道了。” 虽然发情期刚刚结束,但今天一整天,温时熙都会非常忙。 挂断电话后不久,温时熙穿戴整齐,坐在餐厅吃过早饭,和前来接他的顾助理一起出门。 姜敛的案子会在今天上午正式开庭,顾助理已经安排好,温时熙会亲自去见证姜敛的结局。 海港市人民法院经过数月审理,结合容雅澜留下的证据,判定姜敛走私、绑架、杀人,罪名全部成立。 被告席上,姜敛仍然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无论法官问什么,姜敛都只会一脸呆滞,朝着没有人的地方喊“权宇”。 在警方出具的精神鉴定书里,姜敛好像是真的疯了,可温时熙真的不懂,姜敛到底为什么会疯。 直到法官宣判,姜敛将会被处以死刑,且立即执行。 姜敛终于从疯癫的尽头,弄懂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第138章 崩溃与癫狂,从一个疯子的双眼中露出,带着常人无法看懂的混乱。 姜敛疯癫着哭喊,却只被人一路拖行着,离开众人的目光。 庭审结束,温时熙离开法院,和顾助理一同回到车上。 陈家乐今天回国,顺路来法院找温时熙,一起去公司开会。 路上,顾助理坐在副驾驶,一边看手里的文件,一边对后排的温时熙说道。 “温先生,下午的季度会议,您只要露面就可以,什么也不用说。” 温时熙点点头:“好。” 陈家乐还沉浸在刚刚庭审的场景中,坐在一旁,漫不经心道:“姜敛只是死刑啊,有些糟粕文化还是不应该废弃,像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之类的。” 温时熙闻言,看向车窗外,淡淡道:“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论是被姜敛杀死的那些人,还是姜敛自己。 只要死去,就什么都会消失,什么都找不回来了。 陈家乐闻言,转头看向温时熙,停顿片刻,莫名问道:“你今天晚上要在贝朵斯特剧院演出?” 温时熙:“你怎么知道?” 陈家乐都气笑了:“从机场进城区的路上,广告牌一个接一个,新闻网页里的宣传版面也大的离谱,你说我怎么知道?” 在维也纳有过一面之缘的莱森交响乐团,托程轩联系到温时熙,想和他一起演出。 演出的交响乐曲目,就是那首温时熙在网上发表的曲子。 温时熙答应了乐团的邀请,反正他也不会一辈子不弹琴。 抵达公司前,几人一同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 典雅的餐厅内,温时熙有条不紊地吃饭,陈家乐看了,表情有点新奇。 陈家乐托着腮,对温时熙问道:“我以为你见到姜敛,心情会很差,没胃口吃饭。” 温时熙沉默片刻,咽下口中的饭菜,反问道:“为什么会没胃口?” 他说过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没有死掉的自由。 他要照顾好自己,不管多沉重,也要这样的活下去,直到姜权宇醒过来。 阳光肆意倾斜,照在青年的肩膀上。 陈家乐闻言,微微耸了耸肩。 陈家乐还记得,那天在icu门口,温时熙冷冷说不要管他的样子。 陈家乐很欣慰:“看来,你的确不用我管。” 下午的季度会议,温时熙取代姜权宇,坐在会议室最尊贵的位子上。 特意换上的精致西装、手上的腕表,处处彰显着与姜权宇一脉相承的贵气。 身边,顾助理一直紧跟其后,圆桌一侧,高桥洁、陈家乐依次而坐。 可在场的合作商,似乎是一同约好,对他的出现并不买账。 就算所有人都称温时熙是姜权宇的弟弟,可其实众人心知肚明,温时熙被姜家赶出来,只是姜权宇幽居偏宠的omega。 不多时,会议渐渐吵起,有人提议,希望由今日在场的各大世家分别入资,从合作商变为合伙人,一齐开发乐园项目。 争论中,有人甚至开口威胁,如果温时熙不点头,就取消所有正在商讨中的后续合作。 陈家乐被气得半死,恨不得站在桌子上骂人。 最后,温时熙还是开了口。 他转头,询问顾助理,刚刚几个话里话外想要入资的人,都隶属哪些企业。 继而,在顾助理一一解答后,温时熙看着在场所有人,漠然宣布:“刚刚提到的企业,从现在开始终止一切合作,由陈家乐负责,重新寻找其他合适的合作商。” 他一句话说得格外淡然,可会议室一时鸦雀无声,连顾助理都顿住了。 安静中,温时熙缓缓从椅子上站起。 他那张漂亮的脸微微扬起,在这样的场合,透着一股无所顾忌的轻蔑。 温时熙回头,看向顾助理,平静交代道:“我不是哥哥,什么也听不懂,所以不用告诉我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损失,只要哥哥的乐园项目正常进行,什么损失我都可以承受,所以就按我说的做,今天就到这里吧。” 温时熙说着,迈步朝门口走去。 哗然顿时响起,众人脸色各异。 几人实在没想到温时熙会这样说,连忙拦住他离开的身影。 “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做决定?!”一人道:“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温时熙微微侧目,看向一张张慌乱的面容。 “我不需要知道。”温时熙重复道:“我说了,我什么也不懂。” 他说着,面色淡然,口吻格外平静。 “可哥哥说了,这里我说了算。” 一场会议进行得鸡飞狗跳,温时熙淡然离开,剩下陈家乐被刚刚口出狂言的合作商们团团围住。 姜权宇的乐园项目是一块巨大的蛋糕,收益可以维持数十年,所以每个人想趁姜权宇昏迷不醒,切一块吃进肚子里。 可不能切蛋糕是一码事,要是连建设期的合作项目都被取消掉,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陈家乐被那些合作商拉拉扯扯,众人刚刚还针锋相对,现在立刻变得格外谄媚,要陈家乐帮忙说些好话,最少也要保住来之不易的项目。 直到温时熙从公司离开时,陈家乐还没从会议室里脱身。 轿车里,温时熙与高桥洁坐在汽车后排,一同离开姜氏大楼。 高桥洁的中文发音仍然蹩脚,夸奖道:“做得不错。” 温时熙倒是觉得,他也不是做得不错。 他只是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冷漠、不长心、为所欲为罢了。 温时熙与高桥洁在车上聊了一会,将高桥洁送回酒店后,一路来到贝朵斯特剧院。 正式演出前,他会和莱森交响乐团一起进行最终排练,然后在今晚正式登台。 排练厅中,程轩见到温时熙,朝他一路走来。 简单的寒暄过后,温时熙来到钢琴前。 时隔许久,温时熙的指尖,再次轻轻抚摸在钢琴上。 可一时间,他的指尖,没有反馈他任何触感。 面前的钢琴,就像那些他无法感知的和煦海风、温暖阳光、清甜花香,和所有属于春日的一切美好。 程轩见到温时熙微微停顿,问道:“时熙,怎么了?” 温时熙摇摇头,沉默着坐下,双手抚上琴键。 特意准备的博兰斯勒,只为了今晚的钢琴家。 恍惚间,温时熙抬头,看向一旁正在准备的交响乐团。 属于他的未来,在这一刻,似乎无比具象。 首屈一指的交响乐团与指挥家,都将为他的作品,加冕属于他的金色皇冠。 排练格外顺利,温时熙数日没有弹琴,水准却仍然高超。 更何况,这是属于他的乐章。 表演开场前,程轩与温时熙一起来到化妆室,分别换好上场演奏时要穿的黑色礼服。 温时熙坐在明亮的镜子前,程轩站在他的身后,帮他上发胶。 温时熙的头发长了许多,程轩指尖轻柔,把那些碎发拂到耳后,片刻后,微微俯身,凑到温时熙的脸颊一旁。 程轩看着镜子里,温时熙那张清冷的脸,开口道:“弄好了,我们的王子殿下。” 温时熙微微歪头:“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程轩:“你不知道吗,上学时,很多人议论你,都会说王子殿下。” 温时熙:“那我当然不知道了,谁会在正主面前议论。” 安静的化妆室里,程轩微微一笑。 继而,程轩缓缓问道:“紧张吗?” 温时熙觉得程轩问得很多余:“我有很多演出经验。” “可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奏自己的曲子。”程轩说着,轻轻拍了拍温时熙的头:“别紧张,有学长在,看好我的指挥棒,不会出错的。” 火灾过后,重新修建的贝朵斯特剧院,到处金碧辉煌。 高朋满座的演奏厅里,坐满了不远万里而来的各国观众。 随着演出开场的时间终于到来,场内渐渐安静下来。 明亮的灯光中,乐团成员渐渐登场。 温时熙走在最后,一路走到钢琴前。 朝观众台行礼时,温时熙望着最前排正中的空位,静静停了片刻。 还未抵达的来宾,不知是迟到,还是在前来的路上,不小心迷了路。 片刻后,随着指挥棒摆动,已经演奏过无数次的旋律,在温时熙指间流淌而出。 属于温时熙的交响乐,钢琴声与各个乐部曼妙交织,就像属于他的每一个瞬间,都有那样一道人影,经停在身边或心中。 乐章华丽又优美,像温柔的回忆,弥漫在轻缓的节奏中。 随着旋律,温时熙忽而发觉。 原来,时间真的会因为一个人停下来。 他无数次安静端详姜权宇的脸,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地看着。 第139章 那些时间,就像不复存在,消弭在无法触碰的纬度。 他曾经贪心,觉得这样,好像也可以拥有姜权宇的每一个瞬间。 可属于他的今晚,姜权宇还是缺席了。 演奏中,温时熙一时失神,余光看向观众席,那张空白的软椅。 就在这个瞬间,高音轻轻落下。 恍惚中,温时熙突然看到,那个本该空白的座位上……坐着那道他日思夜想的人影。 姜权宇的双眼,仍然充满他最熟悉的执着和欣赏,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他特意预留的座位里。 一时间,明亮的大厅,好像浩渺的宇宙。 对望的星粒,只剩下眼中的彼此。 双手停住的瞬间,钢琴声戛然而止。 程轩渐渐发觉声音消失,转头看向温时熙。 在程轩的视线中,温时熙动作停下,望着观众席中的空位,整个人一动不动。 下一秒,两颗滚烫的眼泪,从那双静望的眼眶中流出。 弦乐声中,温时熙从琴椅上站起。 众目睽睽下,他突然朝着观众席走去,却又在一个晃神间,静静停在原地。 软椅上……是空的。 温时熙连忙转头,朝四面八方看去。 他与一张张迷茫不解的脸对视,却没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慌张中,眼泪渐渐不受控制,变得混乱起来。 温时熙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道:“哥?” 在他身后,程轩见温时熙突然走向观众席,连忙朝交响乐团打出终止手势。 继而,程轩飞快朝温时熙跑去。 恍惚中的温时熙,见找不到人,继续迈步,朝着刚刚看到人影的方向跑去。 继而,在舞台的边缘,程轩拉住温时熙的手,一脸焦急,问道:“时熙,怎么了!?” 温时熙被人拉住,挣脱不开,回身看向程轩。 布满泪痕的脸回头望来,猝不及防,带着心碎的绝望。 程轩愣在原地,他从没想过,温时熙也会哭。 “学长……” 如同游园惊梦,在幻影消失的那一刻,击碎温时熙的所有感官。 “我见到哥哥了。”温时熙哭着,看着面前的程轩,不停道:“我真的见到了,他醒过来了——” 姜权宇会来的,姜权宇答应过,他不会离开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姜权宇还不醒过来。 程轩看着温时熙痛哭的脸,心痛到无以复加。 “时熙……” “学长,是真的……”温时熙眼中一片红痕,刀割一般的心痛中,喃喃道:“你放开我,让我去找他。我在弹琴,他不会不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程轩手臂用力,拉回温时熙的身体,把人牢牢抱住。 在哭泣中抽搐的身体,呜咽声格外失控。 温时熙可以一个人面对一切,无论什么样的疯狂,还是任何人的刁难。 可他真的好想姜权宇。 他想像从前一样,和姜权宇一起生活,听到姜权宇的声音,得到姜权宇的夸奖。 他想和哥哥好好在一起。 想得几乎快要窒息,连一刻也无法再等下去。 哭声中,程轩的手轻抚在温时熙脑后,不断摩挲。 “时熙。”程轩声音晃动,一点点轻哄道:“我知道,冷静点,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温时熙的声音,掺杂在哭声里,细弱道无以复加。 筋疲力尽的哭泣,大脑像要裂开,只剩回荡的残音。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温时熙轻轻闭起眼,泪痕转瞬滑落。 “姜权宇,为什么……” 第114章 来自南极的信 一场演出以意料之外的方式被打断, 可钢琴家哭得如此伤心,好像没人能在这样的时候苛责他。 温时熙哭过,在后台缓了缓, 重新上台后, 对着观众鞠躬道歉,与交响乐团重新完成了演奏。 琴声包含悲伤,像晚霞落入夜色, 只剩最后一丝余晖。 挣扎一般的跃指, 沉寂在喑哑的泪痕间。 滴落的轻音,混合在蓬勃的交响乐中, 无声无息。 而后,终末的第三乐章,与流泪的钢琴家一样,像一场无法看透的哑谜。 让人不禁去想,创造这一切的人, 究竟在为什么而悲伤呢? 是捆绑在身上的束缚、无法达到的远方、失去的自由…… 亦或, 他只是, 还无法与一个人重逢罢了。 整首交响乐, 一共三大乐章, 接近五十分钟。 在无数双默默流泪的目光中, 那道坐在钢琴前的寞落身影,渐渐变得十分模糊。 轻音落下的那一刻, 属于温时熙的首演,在聚光灯下顺利结束。 如果不出意外, 无论是他的音乐,还是他的泪光,都会成为席卷古典音乐的飓风, 到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散场后的休息室,透着阵阵喧闹。 数不尽的花束摆在门口,缀着娇艳欲滴的露珠。 长时间的演奏,使得所有人十分疲累。 温时熙坐在镜前,接过程轩递来的水杯。 他眼尾还挂着一点殷红,眼睫微微下垂,看起来很没精神。 温时熙端起杯子,轻轻抿了口水。 程轩眼底弥漫着化不开的温柔,就算知道温时熙的所有心痛、失控,都不会因为自己,也仍然为他心动。 程轩抬手,轻轻抚上温时熙脸颊,指腹格外轻柔,蹭了蹭那片红痕。 程轩轻声问:“哭了那么久,会不会很累?” 温时熙变回平日的冷淡,回答道:“我没事。” 程轩:“我待会叫车送你回家。” 温时熙摇摇头:“我自己走就可以,我还有要去的地方。” 温时熙想去姜权宇的乐园,去看晚霞结束后的夜幕。 施工中的乐园,在夜色中静立,分区已然搭建完毕。 静默空旷的工地,只剩群星闪耀。 远远望去,汽车灯光沿着铺建好的水泥路,缓缓行驶到海边。 入夜时分,乐园悄然无声,只剩遥远的浪声,回荡在心跳间。 温时熙坐在车里,一手搭在车框边,托着腮,看向窗外的大海。 海风从半敞的车窗吹入,带着轻柔的触感。 这时,温时熙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 温时熙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是一串没见过的电话号码。 温时熙接起电话,疑惑着放到耳边。 合着微风,听筒中传来陌生声音:“您好,请问是温时熙温先生吗?” 温时熙:“是我,请问你是哪位?” 对面人彬彬有礼,解释道:“您好,是这样的,三个月前,您在我们这里预约了前往南极的定制行程,但我还没有收到您与同行人的证件信息,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提供给我们?” 温时熙微微一顿:“……南极?” “是的。”对面人恭敬道:“当时预约的,好像是一位姓姜的先生。” 温时熙闻言,眼底一片碎光。 对面人听出,温时熙似乎毫不知情,犹豫着问道:“请问,您是不知道这次行程吗?” 温时熙托腮的手微微扬起,撑在太阳穴上,缓缓低下头。 浅笑声低低传来,混着惬意的无奈。 他到底还要发现多少,姜权宇没有告诉他的事? 对面见温时熙不说话,问道:“您不会……要取消吧?” 温时熙轻轻吸入一口气的。 “不,不取消。” 他一个人也可以去。 - 翌日,晨光四溢的时刻。 宁静的别墅区里,风景最好的别墅小院,到处温暖安详。 一道身影急匆匆来到别墅,敲开耸立的大门。 陈家乐着急忙慌进屋,刚刚转过玄关,就见玄关不远处,放着一只浅色的行李箱。 屋内,温时熙咬着吐司,正从餐厅走出,见到陈家乐前来,露出不解,问道:“这么早,你来做什么?” 陈家乐原本是为了昨天开会时发生的事,来找温时熙,想让温时熙把话收回去的。 可他看看温时熙,又看看行李箱,人一楞,先问道:“你要去哪?” 温时熙朝客厅的沙发走去,随口道:“南极。” 陈家乐宕机了:“……哪?” 温时熙糟心地看了一眼陈家乐:“你的耳朵还没睡醒吗?南极。” 温时熙说着,走到沙发上坐下。 陈家乐愣了老半天,才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温时熙淡淡道:“要是喜欢,可能住个一年半载。” 陈家乐惊了:“一年半载?!那姜权宇怎么办?” 温时熙穿着白衬衫,看起来格外干净,坐在一片晨光里,抬头看向陈家乐。 他的声音莫名浅淡,含着空气中飘荡的吐司香气。 温时熙:“难道我守在这里,姜权宇就能醒过来吗?” 第140章 陈家乐完全不能理解:“难道你不希望他醒来后,第一眼就能见到你吗?” 一时间,温时熙双唇轻抿,看着陈家乐的脸。 他的眼底一片晴朗,噙着和煦的春色。 “姜权宇不需要这个。” 姜权宇希望他自由。 温时熙说着,朝着陈家乐歪了歪头。 “既然你和哥哥关系这么好,你就替我守着他吧。”青年的嗓音剔透极了:“我会把哥哥的钻石带走,如果哥哥醒了,你告诉他,如果他能在南极找到我,我们就重新成为家人。” - 位于世界最南的南极洲,在四月迎来极昼。 太阳全天不落,照在恒古不变的冰川上,映着深蓝色的深海,在一片冰山中,闪着绚丽的彩光。 破冰船的甲板上,一道身影穿越万里,抵达地球的最南端。 人影站在船头,望向远处坍塌的冰崩。 总有人说,没有人类居住的南极,是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 没有喧闹、没有噪音,只有白雪、冰川、和浩瀚无染的海洋。 一切变得格外简单,好像世界纯粹到极致,只能和自己对话。 温时熙这一走,从初春到入秋,六个月没回来。 他在南极体验了各种各样的事,随着企鹅一起迁徙,看座头鲸懒懒翻身,眺望断裂的冰山。 有时,他也什么都不做,只在游轮上住下,每天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冰海。 陌生的旅途中,温时熙偶尔发觉,他好像没那么想姜权宇了。 时间拉长等待,消磨着执着,让他变得格外释然。 可有时,独孤也会在某些时刻,像如梦初醒一样,刺痛他的心,让他发觉,他其实没有一刻忘记姜权宇。 而后,直到极昼转入极夜的那天,温时熙做了一个梦。 梦中模糊的人影,朝他伸出手。 手掌贴和的战栗触感,不像是梦境,更像是一道回应。 醒来后,温时熙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雪山,静默了良久。 继而,他写了一封信。 邮票黏上信封,落入邮箱的那一刻,发出沙哑的轻响。 距离万里的海港市,天气再次萧瑟。 大街小巷行人匆匆,霓虹灯烁玉流金,初秋的凉风吹过干枯枝头,映着港口城市的海浪。 傍晚时分,陈家乐拿着一封信,与沈初霁一起来到海边别墅。 两人一路上楼,朝姜权宇居住的房间走去。 陈家乐边走边道:“就算醒了也找不到人啊,这不是扯淡吗?” 声音飘飘荡荡,传进微敞的房门。 陈家乐说着,走到门口,一边推开门,一边继续道:“南极那么大,又没有人住,谁知道温时熙现在蹲在哪个企鹅窝里,跟企鹅抢鱼吃呢?你说温时熙是怎么想的,他怎么能说走就——” 声音戛然而止,陈家乐愣在原地。 视线朝房内看去,那道在床上沉睡了多日的人影,脸上带着大梦初醒的迷茫,正静静坐在晚霞正中,看着自己刚刚还与人紧紧交缠的手掌。 - 「海港市xx别墅区01栋/收」 「姜权宇,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回到了十八岁,我们一起去南极,在奥恩港登陆后,穿过一望无垠的雪地,朝着南极点一直走。」 「你拉着我的手,答应会给我养只胖企鹅。」 「醒来后,我想起你还没有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你可能永远也不会醒了,所以才会补偿给我一场梦境。」 「我想把你的钻石丢进南极洲的冰海里,可想了想,没舍得。」 「可我其实不要什么钻石,我真的什么也不要。」 「只是,你答应过我,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你真的不能再失约了。」 「纳瓦里诺岛北岸/寄」 - 位于智利最南,纳瓦里诺岛北岸,坐落在世界尽头的,是一座名叫威廉斯港的安静小镇。 全镇只有两千人口,码头就停着开往南极的船。 雪山下,海边红白交错的小房子,在一片冷调的小雪间,与海峡对面的南极大陆遥遥相望。 傍晚时分,一家位于街区尽头的小酒馆,一道身影缓缓走入。 温时熙裹着厚重的大衣,走进酒馆后,看向柜台里的西班牙老板娘,说了句刚刚学会不久的西语。 老板娘听过,一边给温时熙纠正发音,一边打开他要的朗姆酒。 因是淡季,酒馆里一个人也没有。 温时熙坐在吧台,和老板娘说了一会话。 日落前,他缓缓起身,走到酒馆角落的钢琴前。 温时熙几个月前刚来时,这架不知从何而来的老式钢琴,因废弃多年,发音格外奇怪。 不过这已经是温时熙能找到,离南极最近的钢琴了。 西班牙老板娘说她摆架钢琴在这里,不过是装饰,是温时熙花了很多天,才把它修得差不多,勉强能发出准确的声音来。 一时间,老板娘见温时熙朝钢琴走去,停下手上的工作。 老式钢琴的木面,布满磕碰的老旧痕迹。 温时熙缓缓掀开琴盖,目光落在斑驳的琴键上。 发黄的白键深浅不一,泛着岁月遗留的沧桑。 温时熙略想了想,指尖轻轻按下。 《水边的阿狄丽娜》 这支曲子的作曲家,保罗·塞内维尔曾说,这支曲子的灵感,是来源于一则希腊神话。 孤独的国王皮格马利翁,雕刻出了一位美丽的少女。 国王每天对着雕像痴望,渐渐爱上亲手雕刻出的人影。 爱而不得的折磨,使国王向神明苦苦乞求,盼望奇迹的出现。 终有一日,爱神阿佛洛狄忒,被他的爱意打动。 爱神将生命灌入雕塑,赐给了少女生命。 从此,国王和心爱的少女生活在一起,像所有童话故事那样,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旋律轻柔又优雅,降临清冷的港口小镇。 随着一曲终了,温时熙指尖停下。 琴声渐渐淡去,万籁俱寂间,安静包裹住整具身体,透着雪色的寒凉。 就在这时,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浅淡嗓音。 “第十二小节和第十三小节,你连续弹了两个错音,中段的提速,也有些心急了。” 温时熙闻声,静静楞在原地。 失神间,他的双唇微微张开,眼眸轻轻晃动。 一片安静中,身后人的嗓音轻了些,缓缓道。 “看来南极的钢琴家也不过如此,还是说,你在弹奏这支曲子时,心里一直在想,你那不会苏醒的雕塑。”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转瞬间,温时熙猝然回头望去。 刹那的回眸,眸光闪耀在灿烂的日落间。 温时熙看向柜台边站立的身影,梦中的面容,静静停在眼前。 晃动不休的心跳,刹那漫出梦幻的洪流。 姜权宇眼神轻柔,嗓音含着温柔的笑意,朝温时熙张开双臂,轻声道。 “还不过来?” 男声轻哑旖旎,降临在世界的尽头。 温时熙眼中溢满热烈,从琴椅上起身。 慢放的脚步中,温时熙一步步,朝着那道身影奔去。 撞入怀中的瞬间,真实温热的身体,接住他一切思念与渴望。 就像爱神阿佛洛狄忒,听到了他的琴声。 爱神赐予生命,也赐给了他新的世界。 “对不起。”拥抱间,姜权宇环抱着温时熙的身体,深深阖起眼:“等了很久吧。” 温时熙轻轻摇头。 不久。 异国安静的小镇,紧邻被冰雪覆盖的海角。 漫无边际的大洋,包裹住不会消融于海的冰雪,绵延出蜿蜒的海岸。 一切喧嚣悄无声息,只剩恋人间轻柔的低语。 - 从前,有一位钢琴家,很擅长一个人自由的生活。 而后,直到他看过所有乐曲中的风景与画面,找回等待的人。 他终于发现,最温暖的琴键—— 是与爱人相缠的指尖。 <正文完> 第115章 番外一 迟到的旅程 静谧深邃的冰海间, 肃穆的邮轮静静航行。 邮轮已经在南极半岛周围行驶五日,计划在后日登陆。 映着一望无垠的静海,游轮房间内, 凌乱的床上, 伴随着身影交错,迷离的低喘声格外朦胧。 “姜权……宇……” 温时熙绵软的手掌,无力地抵在alpha的额头上。 他双眼微睁, 看着面前的人影。 修长手掌下, 姜权宇那双深邃的眼中,含着无可匹及的执着与依恋。 一滴薄汗从姜权宇发间划过, 浸湿相贴的手掌。 温时熙:“……够了、一会……再。” 自从登上邮轮,温时熙的发情期也如期而至。 第141章 可已经四天了,那些被反复磨蹭的皮肤,几乎都已经没有知觉了。 温时熙现在唯一的感受,是觉得身体里空空荡荡, 再激不起任何兴致, 却又被灌得很满, 发涨一样充实。 姜权宇抬手, 握住温时熙推他的手, 俯下身去, 用力咬上发红的后颈。 腺体上的牙印一个嵌一个,像是被欺负得狠了, 泛着委屈的红痕。 温时熙承受着信息素的侵袭,沙哑的喃喃染上哭腔。 ……姜权宇这个混蛋, 根本不听他说话。 尖齿抽离出皮肤,很快一路游弋,来到柔软的唇瓣。 毫不讲理的吮咬, 将两片薄唇反复撷取,舌尖掠夺进齿间。 口中的黏膜热情地接纳着,随着开合,浅色唇角溢出靡丽的水痕。 发情期的omega身上泛着浅粉,无意识的软哼散在空气里,尾音甜蜜亲昵。 姜权宇的吻,带着灭顶的侵袭,像要化作温时熙心脏中的血流,左右他的生命和灵魂。 房内到处朦胧暧昧,最后的重吟近乎失声,像紧绷的弦骤然分开,只剩颤颤的余音。 邮轮遨游在海间,映着天际的银河。 后夜,浴室中,宽大的按摩浴缸盛满温水,两道身影浸在水中。 姜权宇靠坐在一角,抱着怀中的人影。 温时熙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只懒懒趴在姜权宇的胸口。 水中一点浮力,使他更轻了些。 湿透的发丝黏在耳边,殷红爱痕在水中若隐若现,生动又迷人。 空气中的热气不断弥漫,使人格外舒适。 姜权宇捏着温时熙软软的耳朵,缓缓低头,轻轻吻了吻温时熙的额头。 温时熙感觉到痒,皱起眉来,不满地躲了躲。 他困得要命,喃喃道:“不要动。” 姜权宇闻言,低声问:“抱你回床上睡?” 温时熙没说话,片刻后,缓缓睁开眼。 “不要。” 姜权宇不解:“不是困了吗?” 一时间,温时熙扶着姜权宇的胸口,缓缓抬头,看向男人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没说话,只眼底漾着无法言说的迷茫。 姜权宇虽然醒来,可还没有完全恢复,偶尔还会陷入无法正常苏醒的短时昏迷。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姜权宇需要一段很长的恢复期,才能和正常人完全一样。 在上船那天清早,姜权宇就差点因为无法苏醒,再次错过这场迟到多年的旅程。 短暂的安静中,姜权宇想了想,一手抚上温时熙的脸颊。 指尖带着温水,在温时熙的脸上蹭出一片水痕。 “时熙。”姜权宇道:“我没事的。” 温时熙微微敛目,眼中泛着和极昼冰海一样的波光。 继而,温时熙莫名问。 “还要做吗?” 温时熙说着,朝前凑了凑,相贴的胸膛轻轻蹭过,浴缸水纹泛出涟漪。 “我喜欢会动的哥哥。”温时熙道:“比昏迷时好。” 姜权宇闻言,双眼轻轻眯了眯。 “比昏迷时好?”姜权宇嗓音微哑,含着一点危险:“这是什么意思,温时熙趁哥哥昏迷时……都做了什么?” 随着姜权宇的话,温时熙回想姜权宇出院后不久,那个寂寞的发情期。 温时熙目光天真,又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他双手环过姜权宇的脖颈,双唇凑向姜权宇的耳朵。 “你不会想知道的。” 把那个养大他的哥哥,当成可以随意使用的伴侣娃娃,学着哥哥的模样,在无法反抗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个痕迹……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姜权宇的好。 温时熙从上而下,轻轻吻上姜权宇的唇,两道身影向下沉去。 没入水中的瞬间,呼吸陷入窒息。 被封闭的五官,只剩浑浊的水声降临在耳膜间,伴随着温热又靡乱的深吻。 舌尖划过炽热软唇,交缠在一起,自从重逢,几乎难舍难分。 吞噬一切的纵情,彻骨又滚烫。 温热的水随着开合溢入身体,填满心间因为分离而产生的细小伤口。 难捱的思念,被肌肤相亲一一抚平。 世界再次转动,在极昼的明亮间。 - 两日后,邮轮停靠南设得兰群岛。 温时熙与姜权宇在清晨登陆,按照姜权宇原定的旅程计划,开始他们的南极之旅。 两人乘坐冲锋艇遨游冰川,遇到了毛皮海狮,在避风的港口露营,跟着企鹅爬海岸礁石。 在冰川间,追一场世界尽头的落日,看属于他们的晚霞。 最后一日,晴朗的日光中,两人转搭直升飞机,一路前往离北极点最近的科学考察站,重走梦中的徒步。 第一次在雪山间坐直升机,温时熙的眼睛一直亮亮的。 南极大陆一望无垠,绵延的雪地与高山,裸露在雪下的黑色山石透着肃穆,好像亿万年的变迁,都无法改变这里的一分一毫。 巨大的螺旋桨声中,温时熙指着下方雪地上的企鹅群,对身边的姜权宇喊道。 “你看,企鹅群——” 往日总是冷冰冰的脸上,洋溢着与儿时十分相似的光亮。 就好像,他真的找回了属于他的十八岁。 螺旋桨的噪音中,隔着隔音耳罩,姜权宇根本听不清温时熙的话。 但姜权宇大致能猜到,温时熙是在叫他看企鹅。 姜权宇顺着温时熙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却很快回拢,再次看向温时熙兴致勃勃的侧脸。 那些企鹅,哪有他的时熙好看。 姜权宇很喜欢温时熙现在的样子,从小时候开始,只要有哥哥在,温时熙就会露出这样安心又为所欲为的表情。 其实说起来,姜权宇还是不太懂,爱到底是什么。 但他大抵……也懂了些。 他会让温时熙每天都露出这样的表情,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样一来,温时熙就会愿意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只要温时熙在身边,他也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这大概,就是所有人口中的“爱”吧。 ……所以,他是不是已经可以,对温时熙说一次我爱你了? 直升机越过皑皑雪山,到来人类无法到访的雪原荒野。 极寒中,两人穿着厚重的防水服,在向导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一处半山腰。 温时熙才走了一会,就觉得格外累,坐在覆盖着厚雪的石头上休息。 姜权宇站在温时熙身前,低头帮他拉了拉歪掉的围巾。 毛茸茸的帽子和耳罩,包裹住温时熙的脸,一双眼睛眨来眨去,透着眼底的光。 温时熙:“好冷。” 姜权宇:“不是你说,要朝着南极点一直走吗?” 温时熙想了想,后头看了看身后的雪山,提出了一个新的小目标。 “我们就走到那边的山脊吧。”温时熙指着不远处,约莫一两千米的地方:“在那边插个旗子,我给你拍照,发给陈家乐和爷爷。” 姜权宇顺着温时熙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边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小平台。 考察站天气晴朗,视线一望无垠。 向导听过两人的话,同意两人自己在附近玩一会。 阳光下,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朝温时熙想去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雪地上留下两道可可爱爱的脚印。 脚印朝不远处蔓延,直到走了不远,在一处平地稍显凌乱后,脚印合二为一,变成一道稍深的痕迹。 茫茫白雪间,姜权宇背着温时熙,一步步走到温时熙刚刚随手一指的山脊。 两人站在高处,望向远方的那一刻,心脏仿佛停止跳动。 安静中,耳边只剩清朗的风声,云层弥漫在金色的日光间,带着圣洁的味道。 温时熙小心翼翼走到山脊边缘,朝着山脚下的考察站看去,紧接着,又兴致盎然,望向南极点的方向。 他的呼吸变得格外安静,在莫名的脉搏声中,心间颤颤而动。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的背影,目光一时温柔。 片刻后,温时熙看够了风景,终于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然而,就在对视的那一刻,姜权宇眼底的温柔明明寂静无声,却又像游轮跨越的海峡那般汹涌,刹那涌入发涨的眼眶。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既像站在梦中,又像站在世界的边缘。 温时熙很想问姜权宇,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 可一时间,他又不需要问了。 深蓝色的冰川上,沁着不断游弋的冰粒,折射着不会落下的日光,像爱人对视的目光,含着寒凉又缱绻的依恋。 姜权宇双唇缓缓微动,像是犹豫了片刻,最后,却又只平静开口。 “温时熙,回来,小心掉下去。” 温时熙闻言,歪了歪头。 他觉得姜权宇刚刚的欲言又止,好像不是想说这句话。 第142章 对于姜权宇的沉默,他似乎已经称得上得心应手了。 浅淡的天光中,温时熙迈步,朝姜权宇走去。 他走回姜权宇身前,踮起脚,朝着姜权宇的耳边缓缓靠近。 呼吸轻扫耳边,与几日来的耳鬓厮磨、四肢相缠不同,却又勾人得紧。 他们旅程的目的地,其实从来不是遥远的南极点。 当迟到的旅程走到终点,混着的南极晴朗的风,温时熙轻轻道。 “嗯,我也爱你。”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