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好你的尾巴》 第1章 《藏好你的尾巴》作者:司隹【完结】 钓系毛绒控x纯情哭包毛绒绒 【本文文案】 作为除妖师,宋一珣在封印妖物时遇到个自称神明,还要跟他双修的毛绒绒白狼。 对方不仅赖在他家不走,还非要跟他睡一张床。 这哪是什么白狼,这是纯色狼吧! 收留他就是纯纯 引! 狼! 入! 室! 但……宋一珣是个十足毛绒控,让他拒绝毛绒绒?他办不到哇! 结果同居后他发现: 只肖说几句混话,白净幽就脸红不止。 跟别人吵架,说不过对方,还会钻到自己怀里悄悄抹眼泪。 “不小心”接吻,白净幽就抖如筛糠,脸红得说不出话,眼眶泛红,毛绒绒的狼耳跟蓬松的尾巴都在微颤,妥妥被欺负坏了的样子。 他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个纯情小可爱! * 白净幽身为地祇,眼瞅到了双修年纪,立志要找个称心如意的对象,并婉拒自荐上门的一众精怪。一番折腾下,还真让他找到个长得好,味道也好的对象。 为双修,白净幽帮对象解决烦恼,包括但不限于: 挡下致命攻击、徒手捏断妖怪脖子、每天送新鲜的花、为对象彻底解除活不过四十的诅咒……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如愿与对象双修了。 * 双修前: 宋一珣(微笑):温柔,体贴,要给老婆最好的体验。 双修后: 宋一珣(扶腰):不是!我才是老婆?! * 小剧场: 入夜,白净幽毛绒绒的耳朵跟尾巴耷拉着,委屈巴巴问:今天也不能双修吗? 宋一珣揉着酸痛不已的腰,露出脖子、锁骨、手臂上的红痕,说不可以。 白净幽眼泪大颗大颗掉,抱着毛绒绒尾巴擦泪珠,说自己错了,忆起把人强势压在怀中,一次次索取时,宋一珣掐住他脖颈,眼尾的潮/红还未褪去,又命令他加重力道的模样,强调说下次可以更用力掐自己脖子。 宋一珣尴尬咳嗽,赶忙捂他嘴巴,告诉他自己是正经人,谈的也是健康恋爱。 看他似懂非懂的样子,宋一珣把他拉进怀里,轻声哄骗着,“要藏好你的尾巴,不能随便露出来。” 不然自己会忍不住!! 真纯情哭包攻 假沉稳钓系受 #我要反攻qaq # 病弱钓系毛绒控x纯情直球毛绒绒 ★ 事前以为自己是1,事中发现是0,事后想反攻的除妖师,与爱而不自知的地祇先do后i的故事★ 受宠攻! 而攻自始至终坚定选择受! [极/端控/党请谨慎阅读,求求不要只看几章就给攻受下各种定论、骂攻骂受,跪求看完剧情tat] [对我的批评、意见随便提。多激烈的都随便提。] [角色卡是友友画滴~ ps:宋一珣x白净幽(宋受白攻 钓系除妖师+大学生x傲娇小地祇+亲亲怪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甜文 萌宠 轻松 主角视角:宋一珣 白净幽 一句话简介:纯情毛绒绒变成老攻了qaq 立意:百折不挠。 第1章 相柳(一 “族长,一切已就绪,可以开始加固封印。” 闻声,宋一珣从急促的狱铃音中回过神。 “嗯,开始吧。” 他回眸,对边上身著黑色中山装、年逾花甲的灵彴微微颔首,淡淡道。 清冽声线中带着沉稳。 灵彴得令,转身严肃喝道:“布阵!” 令下,数十个统一黑制服的男子各自对应着过人高的石塔依次排开,迅速将中间耸立的楼阁包围,旋即一齐甩出画有咒文的黄符,黄符顷刻连成一圈,笼罩在楼阁顶端。 紧接着,灵彴将手中符纸朝那一圈黄符甩去,低吟: “封压邪灵、庇佑锁安,锁灵镇邪、永葆太平” 黄符相触霎那,即刻无火自焚,首尾相连的符纸宛若条火龙盘旋在楼阁顶。 灵彴恭敬地向宋一珣奉上以朱砂绘制的黄符,面上平静如水,但心中却泛起隐隐担忧。 宋一珣捕捉到素来从容的灵彴眼底闪过忧虑,愣怔须臾,旋即郑重点头接过符纸,坚毅转身朝塔林中央的楼阁而去。 据宋氏典籍记载,楼阁名为锁灵狱,由东海江氏一族族长江知序命人仿制江氏的散灵塔,并辅以八卦阵法建造而成,里面镇压的乃是在千年前的那场三界浩劫中公然倒戈、为众神作内应、背叛江氏一族的上古妖邪——委蛇。 宋氏作为当时锁安州最强除妖师一族,顺理成章接下看守锁灵狱的殊荣,然而不过百年,凡在任的族长却无人活过四十岁,宋氏自此开始式微。虽也曾采取紧急补救措施,明令族长只有历经授灵仪式才方可去加固封印,可还是没能阻止宋氏走向衰落。 几天前,沉寂多年的锁灵狱狱铃突然示警,事出仓促,灵彴夜观天象,发觉有异,于是令人联系远在清州城上学的宋一珣,让其乘飞机火速赶回锁安州,破例进行加固封印。 灵彴望着这位年仅二十的年轻族长背影,心绪瞬间复杂起来。 天际火烧云翻涌着,如残血蔓延开。 宋一珣愈靠近锁灵狱,天色愈加暗,周围浓雾环绕,楼阁上方燃烧的符纸已瞧不见踪影,狱铃声响也比在石塔林外围听到的更为尖锐。 授灵仪式虽尚未进行,可在襁褓中被遴选成族长的那刻,宋一珣就责无旁贷。因此虽是首次踏入石塔林,他心中却无半分惧意。 如今委蛇发出异动,纵使今日百死一生,他亦不退缩半步,势要将封印加固,把委蛇妄想逃出锁灵狱的苗头扼杀。 走至楼阁前,宋一珣抬手甩出几张符纸,符纸立即燃起,自下而上最终停在楼阁顶,他这才看清锁灵狱的模样,昔日从师父宋清远口中听来的讲述与此刻景象重叠。 楼阁共三层,建于重台之上,石台基呈四方形,阁身呈原形,每一层四角都挂有狱铃,当封印之物有异动,便会铃响示警,正中央最顶层牌匾上赤红的“锁灵狱”三个大字很是醒目。 然而,他还未动作,狱铃陡然狂响,声音尖锐刺耳,仿佛道道催命音,周遭浓雾弥漫,可见度急剧下降。 见状,宋一珣眼眸半垂,面色凝重,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张黄符,左手极速凌空画除祟咒。 除祟咒属于除妖咒语中常见的一种,其威力取决于凌空画咒者修为的高低,能凌空画咒的人不多,而宋一珣便是其中之一。 金色光芒跟随宋一珣指尖而动,须臾,一道完整除祟咒便浮现面前。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黄符,符纸穿过除祟咒的霎那,咒语遽然跃于符纸之上,稳稳定在楼阁的正中央。 楼阁四周的狱铃像受飓风催动,剧烈抖动发出接连不断的巨响。 宋一珣知道,这是委蛇在作困兽之斗,不敢有丝毫疏忽,他当即抬手凌空画镇邪咒。镇邪咒由亦江知序为封印委蛇而特创,宋一珣自小修习镇邪咒,符箓的每一笔走势都已刻在脑海,经他之手的符箓似有生气那般直直注入楼阁匾额。 匾额上赤红的字倏地化为颜色极鲜红的咒文链条,从楼阁顶端交叉而下,快而狠钻进土中。 随着链条的不断收紧,楼阁周身的黑雾不见减,反倒像被刺激般,愈渐变浓。 宋一珣眸光一沉,呼吸一滞,来不及细想,屏息凝神继续画镇邪咒。 历代族长都能加固锁灵狱的封印,他坚信自己亦能做到。 必须做到! 俄顷,宋一珣薄唇紧抿,额头浸满细密汗珠。 链条每收紧一分,锁灵狱内的暴动就愈甚,有那么一瞬,他心中疑窦横生。 眼看暴动愈演愈烈,宋一珣加快画符箓的速度,趁第三遍符箓完毕之际甩出多张黄符,符咒再次跃于符纸上,层层叠在楼阁顶端链条的交汇之处。 下一秒,暴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 宋一珣没敢掉以轻心,再次画镇邪咒,链条仿若锻造炉中的铁水,红得透亮、几近刺眼。 随着咒语不断融入链条中,委蛇再度暴动,较之刚才,此刻它显然像被激怒,黑雾更加浓郁,链条被往上扯动的声音愈加大。 每一下都像鼓槌击打在宋一珣耳膜,震得他头痛欲裂。 宋一珣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指尖的动作愈加快,金色光芒似万蝶振翅般飞舞萦绕在他周围。 链条被一上一下的两股力量相互拉扯,咒文形成的环扣让其拉得出现裂痕,岌岌可危,俨然下一瞬就迸裂。宋一珣额头的汗珠更密,神经紧绷得好似极度拉满的弓弦,稍有不慎就断裂。 他不止一遍听师父说过,加固封印是万分凶险的事,稍有差池,不仅性命不保,还可能让委蛇出逃。届时,族长必定千夫所指、宋氏声名也尽毁、且锁安州恐再无宁日。 若委蛇逃脱,它积攒千年的怨气将会残害多少生灵,宋一珣不敢往下想。 第2章 他顿了顿,眸光凝着链条边画镇邪咒与除祟咒,边甩出黄符紧贴链条,在两种咒语的加持下,链条缓慢向下拉紧。 尚未来得及喘息,链条上的符纸便被锁灵狱内的力量震松,再如狂风卷落叶般坠入地面,熊熊燃烧,化作灰烬。 宋一珣淡然的脸上出现丝丝慌乱,眼神中闪过无措,但只一瞬,又镇定下来,他发现经镇邪咒源源不断的注入,哪怕委蛇极力挣扎,也未能再撼动赤红链条分毫。 比耐心,比毅力,他从未输过,这次也不能输。 胜者生,败者亡。 宋一珣孤注一掷将所剩无几的黄符画上镇邪咒,一齐甩了出去。 链条颜色又红了几分,赤红在漆黑浓雾中穿梭,格外亮眼。 “嘭——” 正当链条拉紧时,宋一珣却被股力量扯着,狠狠往移动石塔上摔去,眼前乍然一黑,胸中涌起丝丝腥甜,未来得及反应,就倒地“哇”的呕了一大口血。 宋一珣只感到浑身倏地发凉、乏力,眼前模糊一片,时间如静止般,四下静得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 不给他喘息之机,那股力量又猛然扼住他喉咙,将其高举提离地面。 宋一珣顿觉身上的中山装不断收紧,挤压着整个胸腔,窒息感骤然袭来,他忍不住咳嗽,但一咳,胸中就像烈火撩过,疼得他脸色煞白。扼住宋一珣的力量逐渐收紧,以致他呼吸异常困难,他勉力抬手,凌空断续画符箓。 可那股力量非但不松,反倒更加用力。宋一珣惊诧,委蛇实力竟恐怖如斯,若不是在锁灵狱中被散灵近千年,恐怕在刚才的暴动中自己早一命呜呼。 想到此,宋一珣朝楼阁方向不屑冷笑,作为宋氏族长,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因此,他不怕死! 艰难甩出最后一张符纸的同时,他费力咬破指尖,凌空画镇邪咒。 鲜血似失去引力,一滴滴上浮再凝聚成镇邪咒。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宋一珣呼吸逐步微弱下去,胸腔的起伏几乎不可见,指尖却还靠肌肉记忆画着符箓。 四下由嘈杂不堪登时变得阒静无比。 身体像漂浮在水面,眼皮有千斤重,脑袋混沌,宋一珣最终还是没撑住,逐渐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刺眼白光蓦地掠过、重物落地声似疾雷,他一个激灵,遽然惊醒过来。 仿若溺水者获救,宋一珣大口喘息,缓了片刻,视听觉才恢复。 此刻浓雾已散去,天际火烧云已停滞翻涌。 他正准备起身查看情况,眼前忽地投下一片阴影。 “你好好闻啊。” 入耳的声音清润,还带着些许笑意。 第2章 相柳(二 宋一珣心跳顿滞,愕然又惊诧,他没有立即抬眸,而是快速撑起身子,席地盘腿而坐,使出浑身力气掐着指尖,直至感受到有温热液体滑落。 加固封印失败,委蛇逃出锁灵狱,即便同归于尽,他也要将其缚于石塔林之内,绝不让对方踏出半步。 血色咒文从他移动的指尖源源不断涌出,须臾将楼阁前的两人一圈圈牢牢包裹住。 宋一珣耳畔回响起师父曾经的教诲,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祭出血咒阵,但此刻情况危急,他顾不得许多。 “用血为引、以咒作囚、万灵皆散!” 宋一珣低吟着咒语,在落下最后一画之际蓦然抬头,双眸透出股异常狠厉的决绝。 看清对方面容那霎,他愣怔半秒,后继续催动血咒阵。 血咒在两人周围不断环绕、成阵。 偏偏对方毫无惧意,还微微矮身,与宋一珣视线齐平。 宋一珣心中警铃大作,死死凝着面前的少年,听他道: “我可不是那楼阁中的妖物。” 宋一珣屏息,少年又说: “跟我双修吧,我回去拿盘缠,记得在这里等我。” 语调中的欣喜难以忽视。 音落。 少年也不管面前人脸上的愕然,笑盈盈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把地上的人拉起,垂眸认真叮嘱:“记得等我噢。” 他随意进出血咒铸成的阵法囚笼,却未曾受一丁点伤,让宋一珣骇然困惑。待回过神,血咒阵内已无少年踪影,透过血咒,他见天际火烧云正缓缓移动。 惊疑如云团,徘徊在心头。然而,宋一珣无暇思考,强撑着走向锁灵狱,待站定身子,双手结印,镇邪咒坊瀌活了过来,朝锁灵狱奔去。 先前的咒文链条显现,镇邪咒覆上咒文,链条哗哗抽动,狱铃再次响起,但只维持几秒就再无任何动静。 宋一珣这才堪堪放下心来,继续画符箓,可下一瞬,心又提到嗓子眼,连着呼吸都慌乱不堪,只见咒文链条的裂痕处已彻底断开。先前画面一帧帧浮现于脑海,他强迫自己镇定,眼眸半眯细细回想,被委蛇抓起往石塔上摔去时听到的咔哒声,想来就是咒文链条断裂而发出的。 他不敢耽搁,加快画符箓的速度,顷刻,镇邪咒覆满咒文链条,死死把锁灵狱囚住。做完这一切,宋一珣顿觉周身力气被抽走,倏忽倒地呕了一大口血,浑身忽冷忽热,很久才缓过来。 而此时,楼阁顶端那圈燃烧的符纸已熄灭大半,灰烬正簌簌往下掉。 这圈符纸作为阵法,不仅能防止外面的妖物在加固封印期间闯入,还能有效遏制里面的妖物出逃,从而助族长一臂之力。 虽然上任族长加固封印时在符纸即将燃烧殆尽才从石塔林里出来,可这次情况稍有不同。 守在石塔林外围为宋一珣护法的灵彴不免心生焦灼,看到血咒阵现世的瞬间更是如坐针毡,纵使辅助过两任族长、一贯稳重沉着的他也让此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旁人不知这血咒阵,可他却清楚得很,他眉头紧锁、心急如焚,视线一会儿停在符纸上,一会儿落到楼阁边。 边踱步观察边思忖对策。 良久,一道身影从石塔林摇摇晃晃走出来。 灵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当即挥手让身后的人去扶宋一珣。 宋一珣大口喘息着,步履不稳,近乎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他听到脚步声愈近,抬眼辨认来人,额头细汗便顺势淌进眼里,使得视线愈加模糊。 “族长——” 一阵天旋地转后,宋一珣仰面直愣愣盯着晚霞,眼神涣散,在惊呼中缓慢合上双眼。 “一珣,作为族长,你必须时刻铭记肩上责任。” “一珣,加固封印之事九死一生,授灵仪式后切记选择好时机再进行。” “以凡人之躯、担神明之责,这是至高荣耀……” “你余生的任务不是带领族人壮大,而是守着锁灵狱,直至你魂入地府。” “师父,为什么他们都叫你族长?” “弟子谨记族长教诲。” “师父,一路走好……” “记得等我噢。” 耳边各种声音混杂,如平地闷雷倏地刺破寂静。 宋一珣猛然睁开双眼,心脏狂跳不止,鼻息错乱。 “快去禀告灵彴大人,族长醒过来了!” 看护的佣人发现宋一珣苏醒,既惊又喜冲门口大喊。 宋一珣双眸无神,思绪混乱,木然盯着天花板,对那少年的话以及荒谬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无果,宋一珣索性决定先把这件事放放,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他屏退佣人,自己撑着身子来小客厅。 灵彴一进门,就看到宋一珣端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以为他尚未恢复,心中不免担忧,遂加快步伐走过去。 “族长,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宋一珣回眸,抬手示意请他落坐,“好得差不多了,锁灵狱那边没再出什么状况吧?” 灵彴摇头,“族长不必担心,已加派人员看守,我先给您号号脉吧。” 宋一珣没有推辞,把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席间,他又回到委蛇暴动那刻。 随镇邪咒注入咒文链条,委蛇不断狂躁暴动,链条上贴的符纸接二连三像秋叶坠落。 环扣被拉扯变形、断裂。 他疑窦横生。 关于灵彴,他只知晓是江知序指定来辅助宋氏看守锁灵狱的人,为凡人与神灵间沟通的使者,历代族长都得他辅佐相助,漫漫长河中,灵彴身边的族长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灵彴永远是这个年近花甲的老者。 无人见他年轻之容,亦无人窥他年逾古稀之貌。 坊瀌他与生俱来就是灵彴。 而族内其他人更是只知灵彴为族长的全能左膀右臂,仅此而已。 但灵彴一直辅佐宋氏族长,其忠心可鉴。 而镇邪咒更是出自江知序之手,绝无可能是它的问题。 “伤势已无大碍,不过需静养。”灵彴收回手,一如既往平静建议:“族长可以考虑休学在家修养,也方便我们照顾您。” 第3章 宋一珣靠回椅内,坐直身子,整理袖口,“暂时不考虑休学,我已经大三了,离毕业也不过一年。” 他淡然一笑,坦荡道:“这是我能待在校园里的最后时光,我想好好体会一番。” 实际上,这也是他最后为数不多的、能作为常人那般生活的时光。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作为一个注定连活到不惑之年都成难题的人,他没精力再构建专属于自己的、新的人际网,何况这张网在二十五岁后大概也用不上,实在没必要在虚幻如泡沫的事儿上浪费时间。 “一切遵从族长决定。”听他这么说,灵彴也只好作罢。 见宋一珣神色有异,灵彴以为他还在忧心锁灵狱,遂询问:“族长那天怎会决定祭出血咒阵?” 血咒阵是宋氏特有咒术,属于无计可施时的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使用。 对于这个年轻族长首次加固封印就使用下下策,灵彴只有两种结论: 要么事态极为棘手,要么族长无所求且心存死志。 无论哪一种,于灵彴而言都不是个好讯号。 一个心存死志的族长是不可能做好任何事的,甚至说得直白一点,是懦弱的,只会以死来作为逃避的借口。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宋一珣听他如此问,将那天暴动的事全盘托出,说完,见灵彴鲜少地陷入沉思,顿感事情的严重性,心中不免愁云笼罩,无比迫切地希望自己更强大一些,以带领宋氏走出困境。 “族长不必忧心,锁灵狱、镇邪咒都出自神君之手,绝无任何问题,至于您说的情况,我会尽快找到症结所在,将其解决。” 灵彴作出保证,宋一珣也不再揪着这点耿耿于怀,当下最急切的要务是提升自己,才能应对更多突发情况。 “凡关押进锁灵狱内的妖物都会被散灵,直至修为散尽,化为尘土,不存在死而复生。” “在我进入石塔林期间,你们有看到任何人进入或走出吗?” 宋一珣了然颔首,脑海蓦地浮现那个穿着洗得泛白的复古印花衬衫、留着较为随意中分狼尾,鼻尖与喉结上各有颗半粒芝麻大小褐色痣的金相玉质少年,于是问。 灵彴神色不变,回他,“未曾。” 经他这么一说,宋一珣更加对那个少年感到好奇,对方到底是何来头,竟能无畏阵法! “族长可是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宋一珣将碰到那个神秘少年的事儿隐去双修部分,后全部说出来。 “能安然无恙进出血咒阵,又能悄无声息出入外圈的阵法,我能想到的只有实力堪比委蛇的上古妖物,以及神明。”灵彴如实说。 “神明吗?”宋一珣眯起明眸。 他,会是神明吗?如果是妖物…… 宋一珣不再往下想。 “对方提出为难的要求吗?”听宋一珣的话语,灵彴更倾向于那人将族长救下,然后索要救命之恩的报酬。 “没,这正是我疑惑的点。”宋一珣面不改色说。 灵彴良久才再次开口:“如果对方提出无理要求,族长尽可与我商议,我定竭力帮助族长,不让族长为此受困扰。” “嗯,”宋一珣回过头,看向灵彴,话题一转,“我的伤势,还需带药回学校吗?” 他公寓的冰箱中已堆满大大小小中药包,再放不下了。 “这剂药较之先前的,不苦。”灵彴直言。 宋一珣先天体弱,一直靠药膳滋养,为此他费了不少心,而加固封印一事又极为耗神,他接手的两任族长皆魁梧奇伟,可在此之后都修养了好一阵,所以此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被当场点破的宋一珣略微尴尬移开目光,“噢”了声。 临出门前,灵彴顿了顿,委婉提醒宋一珣只有活着才能把问题解决。 宋一珣眼珠转了转,回灵彴,“我无比珍惜活着的每一刻。” 他没说谎,他不怕死,但的确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 第3章 相柳(三 十一黄金周转眼收了假,期间也无人找宋一珣。 回学校前夕,灵彴令人给他装了几袋熬好的中药。 “族长,务必按时喝药。”灵彴站在一旁,监督佣人将药袋全部给宋一珣妥善放好。 正收拾行李的宋一珣点头,撇去上下级这层身份,很多时候他觉得灵彴像不怒自威的长辈,让人不敢靠近。 临出发时,灵彴罕见地跟宋一珣同乘一辆车,送他去机场。路上,在提到加固封印时,宋一珣察觉灵彴话里有话。 他猜测跟上次自己祭出血咒阵有关。 “我肩上扛着整个宋氏,做任何决定前会慎重考虑。”最终,宋一珣神情淡然,语气坚定说道,“一切以宋氏为主。” 他知道,在守护锁灵狱方面,灵彴与历任族长的目标都一致,这点毋庸置疑。 但灵彴没有接话,而是话锋一转,“族长,目的地到了。” 宋一珣点头致意后便下车拉着行李独自朝人群而去。 透过车窗,灵彴的视线落在熙来攘往匆匆而行的众人身上,最后再锁定族长宋一珣,直至对方完全融于人海。 他靠回靠背,闭目沉思,锁灵狱忽发异动之事不是没听先辈提过,这并无大碍,可偏偏现任族长身弱,还被迫提前进行加固封印,才是当前最要命的。 时下,重之重的任务便是养好族长身体,加强对锁灵狱的巡逻。 “那事儿有眉目了吗?” 灵彴沉声问。 宋清远在任时,锁灵狱那边几次出现可疑妖物,两人秘密追寻多年,仍旧一无所获,此次异动是否与这件事有关联,他还不知道,但决计不能让宋清远的悲剧重演。 “回灵彴大人,我们已经将周围的灵物挨个拷问,尚未有任何发现。”站在车门外,身着黑色制服的男子弯腰说。 灵彴面无表情挥了挥手,那人恭身弯腰,轻手轻脚关上了车门。 回到学校一周后,比药膳先到的是宋氏派遣在除妖盟会任职的宋元文,对方特意到公寓来禀报近日除妖师失踪之事,让宋一珣万事小心,还说如有必要,自己会向灵彴请示,增派人手以确保宋一珣的人身安全。 宋一珣说不用,如果遇到依他实力也搞不定的妖物,那也再多的人也无用,况且他不想太引人注目。 宋元文领命,前脚刚离开,药膳后脚就到,宋一珣苦着脸下楼,见到送药膳的人霎那立即将所有情绪收敛,然而那人转达完灵彴的话后却不见走。 “转告灵彴,我会按时吃的。”宋一珣面无表情掂了掂手中装药膳的大盒子,说。 话毕。 那人才退后三步,旋即朝宋一珣恭敬弯腰,后转身离去。 宋一珣站在楼下,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微信接二连三弹出消息。 他抱着药膳,点开消息,看到江运晨在四人群里说自己恋爱了,明晚在“胃之家”请几人吃脱单饭,他眼底瞬间溢出欣喜,进入电梯后迅速打字。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猫猫恭喜.jpg ] 发完消息,宋一珣将手机反扣在药膳盒子上,从小接触的人有限,除开师父跟灵彴,便是宋氏特聘的家教,直至大一,才首次接触到真正的校园生活。 但因身份特殊,加之药膳不离身,军训完后他便向学校递交外住申请。 虽与室友们相处只短短一月,可四人关系融洽。 而此时江运晨得遇良人,宋一珣打心底为他高兴。 周末晚上六点,胃之家饭店。 宋一珣结束家教抵达时正巧碰到刚下车的喻之原。 “宋小珣!” 许久未见,喻之原兴冲冲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才多久没见,怎么又瘦了?” 宋一珣身体不好,寝室人都知道,又因他年纪最小,所以都把他当弟弟照顾。 “没有,还比上学期重了几斤呢。”宋一珣浅浅微笑,与他往饭店走。 喻之原狐疑,叮嘱他多休息,好好养生。宋一珣把关心一一应下。 进入饭店后,喻之原隔老远看到靠窗的江运晨向他们招手,轻轻拐了下身侧的宋一珣,“那边儿。” 宋一珣落在另一侧窗外大露台上的目光收回,跟在他身后。 两人刚拉开椅子入坐,宋一珣就听江运晨问出同样疑惑。 “是吧,不止我觉得他瘦了不少吧。”喻之原似找到知音,疯狂点头,两人齐刷刷看向宋一珣。 宋一珣顺了顺额前碎发,温和笑着解释是太久没见面的缘故。 经他一说,两人半信半疑点头。四人虽同寝室,可专业不同,再加上宋一珣、叶景韫住校外,碰面的次数不多。 “不是说脱单饭,怎么不见你女朋友?”喻之原拿起茶壶给他们倒茶,“叶哥十分钟前不就说在路上吗,怎么也不见踪影?” “谢谢。”宋一珣接过喻之原的茶。 第4章 “客气。”喻之原手一挥,爽朗一笑,“续杯找我。” “她临时接到些新任务,才处理完,这会儿正在赶来的路上。”江运晨边回消息边说,“叶哥堵在科学城了,估计也得等会儿。” 宋一珣和喻之原点头表示理解,等待期间,喻之原打开话匣子,将假期遇除妖盟会成员的事绘声绘色给两人说。 “真的?”听着听着,江运晨好奇又惊诧,“你确定看到的是真除妖师?” 喻之原挺直腰杆,“那还有假,那可是除妖盟会!全国唯一一个合法的、官方认证除妖组织。” 说完,看向两人。 见两人同样的眼露惊奇,他心情大好继续说。 于常人而言,妖邪之物、神明之说存在各种异闻传说中,极少有亲眼所见的机会,因此总带着惊惧的好奇。 正聊得火热之际,桌上忽然多出几个甜品盒,喻之原吓一跳,攥紧身旁宋一珣手臂,待看清来人是叶景韫时,拍着胸膛大喘气。 “叶哥,你是要吓死我们吗?” 叶景韫一脸“真不怪我,是你们聊得太投入”的无辜表情,旋即拉开椅子坐下,“怎么不见你女朋友?” 江运晨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拍大腿,点开屏幕才发现对方几分钟前的消息。 “她到商场楼下了,我去接。”话落,拿着手机快步往门口去。 叶景韫无奈摇头笑笑,“你们聊什么,如此专注。” 喻之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自己半杜撰的灵异故事,于是示意宋一珣快救场。 倒不是跟叶景韫不对付,只是他天生自带威压,即使面上笑意盈盈,可仍然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宋一珣接收到他的求助,言简意赅复述,提到妖物时,特意放缓语调,目光在两人脸上停了几秒。 喻之原连连点头示意继续,叶景韫则与之淡然对视,视线相交一瞬,又默契别开。 于是江运晨回来时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叶景韫似笑非笑地说着什么,喻之原拉着宋一珣胳膊,面露紧张,疯狂点头,后者不时接叶景韫话茬。 江运晨拍了拍两人肩膀,让他们别再逗喻之原了,又向他们介绍罗娇。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喻之原刚想找两人算账,宋一珣眼疾手快把自己的甜点塞给他,他才安静下来。 罗娇为人落落大方,见他们嬉戏打闹,很快便跟他们熟络起来。 气氛很是融洽。 饭吃到一半,叶景韫接了个电话后匆匆离开。 余下几人继续交谈。 宋一珣静静听他们说,视线不时落在窗户外大露台那边,暗自思忖一秒就将其抛诸脑后。 吃完饭回公寓时已经很晚了,宋一珣抄近路走那条尚未建成的沿江道,上方公路的灯光洒下来,勉强将下方小道照亮。他轻车熟路往前走,未曾看一眼脚下,在即将进入桥底才停下。 “跟了一路,还不露面吗?”宋一珣隐在黑暗中倚靠桥墩,长腿交叠,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向来路。 音落。 前方昏暗光下慢慢显出团黑雾,紧接着一双手惨白的手朝他伸过来。 宋一珣冷眼睨着它,抬手甩出张黄符。 黄符碰到那团黑雾,黑雾却没如预想中发出惨叫,反而从里面爬出个模糊的人形。愈往前,那人形愈清晰,离宋一珣还有几步时,那人形已完全露出真容。 宋一珣眉心紧皱,神色微变,眸中的温和不复存在,嫌恶地瞥向那妖物。 这是遇上复影妖了。 这种低级妖擅长短暂复制被它选中猎物的容貌,再通过惊吓扰乱其心智,得手后把猎物拖进黑雾也就是它的食囊袋中,不出几小时,再把精气被吸食殆尽的猎物扔出食囊袋,寻找新目标。 一般被它吸食/精气的猎物通常会变得迟缓,无论思维还是行动。 宋一珣毫不犹豫抬手甩出张黄符。复影妖愕然,忙活几天,猎物没吃到,今天还被同类一顿打,好不容易遇上个病秧子,想拿他补补元气,哪料对方竟是个除妖师。 憋屈袭来,复影妖转头把怒火烧到这个病秧子身上,它与除妖师交过手,很多连半吊子都算不上。 何况眼前的人还是个病秧子! 于是蓦地暴起,张牙舞爪往前冲,双手化作利爪,直击病秧子咽喉。 宋一珣不耐烦地乜斜着它,鼻间冷哼一声,迅速甩出黄符,凌空画除祟咒。 见病秧子凌空画咒,复影妖意识到他不简单,紧急刹住脚步,可惜还没来得及掉头,就被那咒语穿透身子。 凄厉惨叫伴随燃起的符纸让风一扫,尽数消散在黑暗中,一切又归于平静。 回公寓的路上,宋一珣只觉膈应得慌,反复搓着脸颊,头一次在电梯里没有直视镜面中的自己。 随着电梯门打开,他把书包拿到胸前低头拿钥匙,抬头后却陡然驻足。 目光与从门边站起身的人相撞,对方居高临下盯着他,压迫感十足。 “为什么不等我?” 语气中的怒意十分明显。 宋一珣呼吸一滞。 那天的少年正缓缓朝他走来,洗得泛白的复古衬衫有点脏,发型更加乱,忽视不善的语气,少年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让人移不开怜爱的目光。 只不过此刻宋一珣无心怜爱。 他后背冷汗直冒,面上维持镇定,不动声色夹张了符,随时准备甩出去,为自己争取逃跑时间。 以现在的实力,无论对方是妖还是神明,他都惹不起,避开才是上上策。 但对方大步流星逼近,不给他机会。 捕捉到危险气息,宋一珣几乎靠本能将符纸甩出去,旋即转身往电梯口跑,可下一瞬就被人从后拽住手腕抵在墙上。 “为什么不等我?” 身后的人咬牙切齿重复问。 语调较之刚才骤然提高不少。 第4章 相柳(四 身后的人力气大得出奇,贴得紧,不容宋一珣反抗。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后颈,宋一珣陡然生出种被野兽围攻的错觉,坊瀌下一瞬就会让其拆骨入腹。他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对策。 “我这不是在等着你吗?” 他试探性说。 “你没有!” 身后的人情绪倏地激动起来,更逼近宋一珣,手上也加大力度。 宋一珣感受到对方胸腔震颤,瞬间如坠冰窟,脑中警铃大作,十分后悔先前拒绝掉宋元文的提议,如果有帮手,此刻也不至于被人抵在墙上动弹不得,连反抗都做不到。 “冷,静。”宋一珣被压得声调都变了,倒吸一口凉气,说。 身后的人一听他声音不对,虽然怒火中烧,可还是急忙松了手,把人扳正面对自己,仔细检查有没有受伤,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双修对象,别给压坏了。 少年突来的关心使得宋一珣心绪似坐过山车般,他不动声色揉着已泛红的手腕,微微仰头与少年视线齐平。 “我,不是故意的。” 宋一珣正盯着他,暗忖逃跑路线,就听少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心头因震惊而颤了下。 他迟疑地将手腕举至少年眼前。 “谁,谁让你不等我的。”少年不自然地别过脸,嘴上指责,却握着宋一珣手腕揉了起来。 动作轻柔,像是对待极为脆弱的贵重物品那般。 宋一珣强忍将手腕抽出的冲动,揣度少年神色,试探性问:“你一个人来的?” 少年不解,难不成来找自己双修对象还需要一堆人?还是他觉得不够郑重,没有仪式感,显得自己不在乎双修这件事儿? 不,他在乎的,很在乎! 少年手中动作顿了好久,努力回想之前与送忧出席山中精怪的大婚之礼,他记得有什么纳采、问名、纳吉,双修跟大婚差不了多少,既然对方如此在意,那自己也不能敷衍了事。 自己那天提出双修,对方没拒绝,纳采这步完成!少年在心底盘算着,接下来就是问名,对,先问名字。 因准备不充分,他踌躇半晌,有些难为情开口:“敢问,尊名为何?” 之后的仪式会补,少年在心底保证。 说罢,满眼期待地看向对方。 宋一珣满头雾水,不着痕迹四处观察,确认只有少年一人,才悄然松了口气,扯开话题说:“饿吗,我带你去吃饭?” 总之得先把人带离这里,再找办法跑路,他可不想跟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有任何纠葛。 哪料少年一口回绝,“不饿,你不准走。”似觉得自己语气不好,他放缓语调,神情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名字。 话落。 他捞起宋一珣手腕,死死钳制,玻璃珠似的双眸紧紧凝着对方,清州城人多,味道过杂,不似雾松岭。万一对方又跑了,还不知道要找多久,而且出发时送忧给的盘缠已所剩无几。 第5章 天晓得下次再碰到个味道如此好闻的,又合心意的双修对象得多少年呢。 所以,他不想放手。 宋一珣试着甩了下,奈何少年抓得死死的,一双大眼睛近乎偏执地望着他,看得他头疼不已。 仿佛不回答他的话,他就永远也不松手。 宋一珣眸光微动,戚戚注视眼前热切看向自己的少年,良久,鬼使神差地答他,“宋,宋一珣。” “白净幽!”少年心情大好,双瞳灼灼,脸上的欣喜毫不掩饰,急切向双修对象介绍自己。 “我是雾松岭的地祇,等你有空,我就带你回去。” 带回去做什么,白净幽暂时不清楚,不过他看山中精怪都这样做,于是也许下承诺。 听他说完,宋一珣只觉浑身发软,自动忽视白净幽的话,为刚才的愚蠢行为懊悔不已,内心已开始吼叫,只不过自小的训练已让镇定融入性格之中。 “跟我双修吧。”因顺利完成问名这一步,白净幽眸底就要溢出忻悦,拉着人,很认真地孜孜不倦重复。 宋一珣头更疼了。 对方可是地祇,掌管万灵的神明啊!纵使他有这心,也没这胆!谁会嫌命长,以下犯上将神明压在身下? 反正他不敢! 对方迟迟不作答,白净幽慌了,连连保证双修只维持一年,期满就离开,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宋一珣愣怔须臾,旋即转回话题,语气很是委婉,“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他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年轻又莽撞的神明,不想节外生枝。 饶是白净幽再怎么不谙世事,也从宋一珣眼神中读出些拒绝的意味,想开口质问他如此出尔反尔的态度算怎么回事儿,肚子却先了他一步。 咕噜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突兀。 白净幽又气又窘,赶忙倾身去捂宋一珣眼睛,强势道:“不准看了。” 覆在眼上的手干燥温暖,也很烫,不用想都知道它的主人此刻脸有多红。 宋一珣本能后退,那手又覆上来。 最终,两人一进一退对峙好会儿,直至白净幽肚子发出更大声的抗议,这场角逐才暂时宣告暂停。 周边大部分餐厅都打烊了,宋一珣带着人打车去越沙区吃夜宵,越沙区位于清州城北端,离他住的海湾区车程差不多两小时,且越过景都就是郢州,而雾松岭就在郢州境内。至于车程,宋一珣不考虑,既然白净幽从郢州万里迢迢找来海湾区,那自然有办法再回去。 来到大排档,雨棚下全是吃宵夜的人,宋一珣看了眼,带白净幽去楼上包间,头顶吊扇呼呼作响。 他把菜单推到白净幽手边,对方匆匆瞥一眼,只要了个猪杂粥。宋一珣怕他不够吃,又加了个紫苏豉汁炒花甲。 等上菜间隙,白净幽很是拘谨,暗自在心中算价钱,全程垂首。宋一珣思索片刻,拿着手机发消息。 菜上了,白净幽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拿起勺子犹豫许久才舀了一点放进嘴里。 宋一珣看他吃得如此小心,佯装支颐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看他喝粥。 白净幽眉头微皱,面上没有表现一丝不悦,但只喝了几口,便再不碰那粥,花甲也只吃了两三个。 宋一珣秉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问还需不需再点些菜。白净幽立即摆手,摇头,表示已经饱了。 宋一珣依着他,起身欲买单,却让他一把摁住。 “我付账。”白净幽斩钉截铁,哪有让双修对象给自己又付车费还付饭钱的道理。 “也可以。”宋一珣摆摆手,好脾气浅笑,在他前面带路。 来到收银台,白净幽从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收银女生年纪不大,原本看到两个帅哥还挺惊讶,然后其中一个从衣兜里掏半天拿出一把零钱,而另一个仅仅站在边上观望时,脸上愕然的神情更加明显。 待付完钱,白净幽犹如霜打的茄子,早听送忧说,在城市没钱寸步难行,现更是切身体会,他兜里连去宋一珣住所的车费都没了。 实在没脸让宋一珣再掏车费。 宋一珣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压制想带他去买身干净衣服的冲动,旋即冲他抬抬下巴,“走吧。” 闻言,白净幽抬起头,眼神怏怏,跟在宋一珣身后。 两人穿过大排档来到街边便利店,宋一珣站在收银柜边上,示意白净幽去货架挑些自己喜欢吃的。 白净幽呆愣着,还是宋一珣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原来对方这是担心自己没吃饱。除送忧外,宋一珣还是第一个愿意带他吃饭,并细致入微照顾他的人。 他欣忭之至,想着终于可以骄傲地告诉送忧他的担心完全多余,自己选的双修对象不仅味道好闻,而且还很关心自己。 “嗯嗯嗯。”白净幽双眸里的雀跃抑制不住,飞快点头,保证自己不会买很多。 宋一珣眼带笑意,示意他去挑选,待他背对自己之际,敛起笑意,低语跟收银员说着什么,后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快速离开便利店,乘车扬长而去。 宋一珣当晚并没有回公寓,而是在宋元文的护送下去酒店。 接连几天,宋一珣都并未遇见白净幽,一切又复归宁静。本就是个小孩子一时兴起的荒唐决定,他从未放在心上,至于救命之恩,一定会报答。 届时他会亲自去郢州,往雾松岭,行大礼,以示诚心,表明谢意。 好歹也是个神明,不至于因双修被拒,就为难他个小小的除妖师吧。 宋一珣视线落进前方雨雾中,听宋元文所述,公寓那边近几日如常,并未发现可疑身影,可以回去住,或者换个公寓。 但他目前不想搬进新公寓,之前让宋元文秘密派人过来接自己,翌日就发现保护自己的人较之前多了一倍。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灵彴的按排。 宋一珣抱紧怀中的书,眼眸微眯,厌恶这种“监/禁”之感,心绪比此刻的空气更沉闷。 正沉思着,微信响起,他瞥了眼昵称,转身走上二楼走廊,望向楼下大厅乌泱泱的躲雨人群。 “没看到,人很多,我在205教室的门口。”回完消息,他朝205走去,那边挨着楼梯口,方便找。 “在等人?” 宋一珣刚站定,爽朗男声自身后响起,他敛起眸中深沉,换上笑意。 第5章 相柳(五 “叶哥。” 宋一珣回头冲来人打招呼,指尖快速盲打给微信那端的人回消息,“没,家里人找我有事儿,雨也大,就准备找个教室先等雨停。” 他说得极为自然。 叶景韫了然点头,下巴微抬,晃晃手中雨伞,邀请道:“一起走,送送你。” 宋一珣毫不迟疑应下。 “需要帮忙吗?” 宋一珣怔然须臾,淡淡笑笑,“谢谢,目前不需要,如果真遇到困难,不要你说,我都会开口的。”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问这几天回宿舍住的事儿。 虽然两人都住校外,但仍旧保留得有宿舍床位,方便午休。 临近毕业,课程没之前多,两人几乎不回宿舍。可最近一周,宋一珣连着住校,叶景韫便十分好奇。 他的这位同班少年老成,为人和善低调,面上永远带着那份自信稳重的温润笑容,同样经年训练的叶景韫能感觉到,这只不过是副假壳子罢了。 因为他也曾偶或捕捉到那双明眸露出狠厉的冷冽寒意。 雨愈渐大,叶景韫将伞倾斜,完全罩住宋一珣。 “谢谢。” 上车后,宋一珣见叶景韫淋湿的肩膀,诚挚道。 叶景韫把伞收了,递给他张纸巾,爽朗道:“小事一桩,擦擦脸上水珠,免得着凉。” 宋一珣自然接过来,环视车内,真心实意称赞,“车跟你的气质很贴。” 从叶景韫日常的言行,不难看出其家境优渥,所以对他时常换新车的豪举,宋一珣毫不惊讶。不过今天看到这辆牧马人4xe,内心还是不免波动。 牧马人极具硬汉的外观,粗犷狂野的设计风格,与叶景韫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的不拘一格,狂傲不羁极其符合,这点也是宋一珣可望而不可即的。 似是看出宋一珣眼里那极微小的羡慕之意,叶景韫手打方向盘的同时,回眸对他说:“回头有时间,让你练练手。” 宋一珣却拒绝了,他有太多顾忌,何况对于这位不知富几代的同学,他认为还是保持现状的融洽就好,对方眼神里闪烁的野心像深渊,他可不想跌进去。 也害怕走近后,那野心唤起自己体内沉睡的另一面,肩上的使命不容许他离经叛道,他得走既定轨道。 对此,叶景韫毫不意外,同他所预料,宋一珣温和得有些安常习故,像是个不会冒险的人。 “回宿舍吗?”叶景韫余光不时瞄着副驾上看手机的宋一珣,少年身形单薄,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他觉得特像小时候在叔叔家里见过的兰花,淡雅、与世无争,但野性难驯。 第6章 “方便的话,能送我回宿舍吗?”宋一珣抬头,问。 宋元文说公寓那边已没任何问题,随时可以回来。 “没问题。”叶景韫转了个弯,从教学楼那边朝东校门驶去。 墨守成规的人分两种,一种围着框架走,一种踩着框架跳出去后,放开先前被束缚的手脚,大干一场。叶景韫莫名相信,宋一珣属于后者。 野生兰花不适宜待在温室黄金笼,它应该待在山中崎岖、幽静处,任风吹、挨雨打。 叶景韫眉眼微弯,他不能左右兰花终会去往何处,却无比期待兰花翻出黄金笼的那刻。 宋一珣不知对方心里的期待,下车后邀请叶景韫上楼喝杯茶,对方说自己还有事,下次再喝,又叮嘱他记得喝姜茶驱寒。 明明只八天,宋一珣却觉过了很久,重新回到熟悉环境,他顿觉放松不少。走进电梯,他把玩着书脊,偶尔瞥电梯镜面,又快速移开,复影妖顶着自己面容狰狞的模样历历在目,他委实不能接受。 出了电梯,宋一珣把书往上一抛,再稳稳接住,从衣兜拿出钥匙开门,一切如常。 他深呼出一口气,把书跟钥匙放在入户鞋柜上,走几步将自己团进沙发,目光直直落在烟灰色花瓶中已几近枯萎的碎冰蓝洋桔梗上。 回想今日同叶景韫的对话,对方那双鹰眼仿若能洞悉一切,他不信对方只是个简单的裙屐少年。 在沙发上沉思许久,窗外的雨愈加大,宋一珣掀开眼皮,利落起身,走进浴室。出来时,他擦着短发上的水珠,将花瓶中枯萎掉的花包好,放进垃圾桶,才转身上楼。 躺在床上,宋一珣翻身,透过落地窗看外界的电闪雷鸣。 狰狞闪电划过漆黑夜空,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白噪声充斥耳边,但宋一珣却不觉吵闹,反而格外安心,大概是这套loft公寓由自己租的缘故,为数不多的,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东西。 宋一珣在白噪声中迷糊睡过去,席间听到窸窸簌簌的交谈声,他双目紧闭,皱着眉摸索着从床头柜里揪出符纸,朝声源甩去。 窸簌声戛然而止。 这些小妖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宋一珣刚入住时,频频驱散过,它们极精、数量还不少,窜逃又快,但对自己构不成实质性威胁,后被它们扰成习惯,索性懒得计较。 闪电骤然照亮夜的一隅,雷声大作,宋一珣翻了个身,拉过被子捂住耳朵。 雷声还未平息,门铃响起,他探身摸枕头下的降噪耳塞,才突然想起落在宿舍。他只得疲惫睁开眼,乌瞳盯着天花板,门铃声还在响,仿佛他不开门,就一直响下去。 挣扎几分钟后,他眼眸溢满寒意,借着闪电光亮下楼,准备好好教训这群扰人清梦的小妖。 他左手放在门把上,右手捏着好几张符纸,开门的霎那将符纸甩了出去,预想的惨叫没有传来,倒是轰隆雷声让他清醒了不少。 闪电划过,光从楼道的窗户而来,短暂照亮周围。 只一眼,宋一珣呼吸停滞须臾,如临大敌,猛地拉上门。 他双手捂着脑袋,背靠门滑坐在地,少年白似鬼魅的狼狈模样赫然撞入脑海。 门铃继续响。 宋一珣抓狂,十指插/入短发,在控诉般的门铃中冷静下来,深呼吸,随后妥协打开门。 屋内透出的光亮打在白净幽侧脸上,他伸手抹去泪水,上前一步。 “上次,”白净幽抽泣着,鼻音很重,“你是故意,丢下我的吗?” 那天,当他兴高采烈拿着杯酸奶过来结账,却被收银员告知账已结清,柜台上的一百块现金也是给他的。 他不记得当时怎么走出便利店的,只记得四通八达的路上好多人与车,吵得他心脏疼。 宋一珣面无表情,思忖着如何解释,他没那个实力也没胆子得罪神明。 望着白净幽极度委屈的神情,狼狈不堪的模样,宋一珣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指尖就要陷进皮肉,在心底长叹一声,后柔声说:“不是,当时接了个电话,再返回就已经不见你的踪影,我顺着收银员指的方向,但没找到。” “之后……”我又找了很久。 后半句还未说出口,宋一珣就让人扑个满怀,对方撞过来的力度很大,他不得不踉跄后退,一手下意识抱着那人腰身,一手撑着鞋柜。 “对不起。” 怀中人把脑袋埋进他颈窝,他听他闷闷道歉。 “我下次一定待在原地不动,不会让你找不到。” 白净幽不想追究真假,有个理由便足矣。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骤然贴上来的湿漉漉身体晕湿宋一珣的短睡衣,滚烫的体温顺着薄薄布料传遍周身细胞,他想推开,手却悬滞空中,思索良久,终是落到对方脊背之上。 “别哭了,我没打算丢下你。” 宋一珣心底长叹不止,顿感心累不已,思绪乱成麻,颓唐几秒才开口。 说罢,他感到勒住自己后腰的双手愈渐收紧,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确定白净幽的这一行为是否参杂报复成分,也不敢问。 他一边安慰泣不成声的白净幽,一边带上门。 白净幽抱着他哭了很久,直至声音明显哑了。自打记事起,他万事都顺风顺水,在一众小妖中脱颖而出,成为郢州主神宗珏神君的弟子,再到顺利遴选成雾松岭地祇,未曾尝试过失败的滋味。 可现今,却在宋一珣身上败北,他不甘心,也不愿意把味道如此好闻的双修对象让给别人。 世间之事,不试试,怎知结果呢?何况,他断定宋一珣会同意。 “先去洗个澡吧。”宋一珣拍着白净幽后背,示意他松手。 白净幽很听话,当即松了手,跟在他身后,听他讲怎么操作。 浴室很快响起哗哗水声。 换了身干睡衣的宋一珣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旋即双臂展开,向后仰躺,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白净幽浑身湿透的可怜样,坊瀌让人丢弃的狗狗,身上衣服脏兮兮,头发乱糟糟。 倒没有多心疼,就是觉得麻烦,他着实不想养只带着目的、求收养的狗狗,何况对方背景还如此强硬。 听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宋一珣坐直身子,又恢复淡然模样。 他知道短时间内白净幽是不会离开自己了,惹怒他无疑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还不如揆情度理,力求把损失降到最低。 第6章 相柳(六 “一珣,”白净幽双手扒着浴室门,露出小半张脸,“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浴室里没干毛巾,他头发湿漉漉的,怕出去滴水在地板上,惹宋一珣不开心。 “怎么了?”宋一珣快步走过去,浴室水雾氤氲,从门缝飘出,似给白净幽清澈双眸也蒙上层水雾,他错开目光,等着对方说话。 “我,”白净幽踌躇片刻,支支吾吾,“我头发湿的,没干毛巾了?” “我给你拿吹风机。” 说罢,往窗户边的柜子而去。 “我方便进浴室吗?” 回来时,担心白净幽不会使用,他问。 白净幽迟疑一秒,打开门,侧身让宋一珣进来。 宋一珣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快速推开插座盖子,“过来吧。” 白净幽小步挪过去,不像之前那般贴着宋一珣,而是保持一臂的距离。 宋一珣将他的别扭尽收眼底,看绯红顺着脖颈爬上双颊,后反应过来,问他是不是衣物不合身。 白净幽原本绯红的脸颊倏地爆红,他垂下眼眸,双手无措,一会儿放在腰间浴巾上,一会儿垂在身侧。 “有需要再喊我。” 浴室热气未散去,鼻息间尽是柑橘味,宋一珣将吹风机塞他手中,扯了扯衣领,大步迈出去。 回到沙发上,他仰头呼气,想起白净幽刚才的举止,难免轻笑,不明白脸皮如此薄的人,先前是如何把双修说得那般坦荡。 等到白净幽从浴室出来,没见到宋一珣,还以为对方又把自己丢下,瞬然慌了神,但一秒,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先将就,明天抽空带你买新衣服。” 宋一珣站在楼梯上,收起迈出的步伐,示意白净幽把吹风机放在茶几上,然后过来。 对方很乖,全盘照做。 在他抬脚即将上楼那刻,宋一珣将其制止,走下来。 “去浴室换上吧。” 白净幽接过睡衣,没动,而是红着脸看向他。 “贴身衣物只能明天买。” 太晚了,宋一珣实在不想折腾。 末了,他补充: “全是新的。” 白净幽点点头,顶着红透的脸,风一般冲进浴室。 一番折腾下来,带白净幽上楼时已凌晨四点。 换上新的床上用品,宋一珣连打几个哈欠,示意白净幽可以上床睡觉。 第7章 白净幽掀开被子一角躺下,却见宋一珣抱着床被子转身,不打算跟自己睡,即刻从床上弹起,焦急问:“你去哪儿?” “楼下。”宋一珣头也不回,脑袋混沌,只想赶紧躺下休息,没走出几步,衣角便让人紧攥。 听身后人轻语:“可,可以睡一张床的。” 此言跟闪电、惊雷冷不丁一同出现。宋一珣一激灵,睡意全消。 他没有转身,也不说话。 倒是白净幽,蹑手蹑脚走到宋一珣面前,直直与他对视,“我,我缩在角落,不会占很多位置。” 他第一次跟别人睡一张床,心似擂鼓,慌得有些磕巴。 宋一珣让他逗乐,抱着被子转过头时眼底笑意转瞬而逝,又换上那副冷淡模样,见他垂下脑袋,耳尖泛红,漫不经心地问: “噢,经常缩在角落吗?” “嗯?”白净幽不解,抬眸,亮晶晶的眸中全是困惑,茫然摇头,“没有。” 宋一珣若无其事点头,最终还是抱着被子下楼睡沙发,席间给宋元文发消息,让他把人撤掉几个,保持之前的就行,对方很快回复说好。 左右人已经住进来了,对他也没什么威胁。 做完这一切,他又想起白净幽绯红的双颊,发觉方才的言行着实出格,闭上眼迟迟无法入眠。 十几分钟后,电话响起,宋一珣捞过来一看,立马接通。 “族长,公寓不安全,请您马上去6栋203,他们会护送您离开,我已经派人去接应你们,大概十五分钟后到。” 听宋元文急切的语气,宋一珣也不墨迹,利落起身往门口快步而去。 还没触到门把手,就让人从身后拦腰抱住。 宋一珣反应极快,蓄力猛地肘击身后人的胸腔,只听得对方闷哼一声,旋即就是白净幽委屈的声音传来。 “一珣,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宋一珣愣怔几秒,慌忙之下倒把这茬忘了,现下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有个神明。 “没。”他转身安抚手捂着心口,面露痛苦的白净幽。 “族长,您还好吗?” 听到宋一珣那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宋元文吓得声调都变了,催促司机再快点。 “你别着急,我很安全。”说完,他悄然觑一眼白净幽,见对方并无不悦之色,才松了口气,又问,“你刚才说的不安全是怎么回事儿?” 宋元文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将联系不上公寓那边的事全盘说出。 宋一珣面色凝重,“全部失联?” “是的,203的人正赶往您那边公寓查看具体情况。” “他们只是晕倒而已,并无大碍。” 几乎是宋元文的话落,白净幽就开口。 电话两端的人同时沉默半秒。 宋一珣诧异地看向白净幽,对方眼神闪躲,全部交代。 因那群人拦着他,不让他靠近宋一珣的住所,他趁换班之际将人敲晕关进他们的屋子,然后才来摁门铃。唯恐宋一珣偷偷撇下自己,他不敢入睡,并时刻关注楼下情况。 了解来龙去脉,宋一珣让宋元文不必过来,且对今天的事儿保密,尤其不能让灵彴担心。挂断电话,他没责备白净幽,一方面对神明动手,心虚;另一方面白净幽正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他。 他壮着胆子,抬手揉了揉白净幽发顶,“我不走,很晚了,你该上楼休息。” 闭口不提刚才动手之事。 哄完人,宋一珣准备去看那几人的情况,白净幽便寸步不离跟着。 回来后,白净幽拉着宋一珣衣角,让他上楼睡,舒服些,说自己睡楼下。宋一珣心有愧疚,语气都跟着柔和不少,带他上楼。 关灯后,白净幽双眼放光,盯着宋一珣下楼的背影,雀跃无比,挨一肘就能换来他的关心,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如此划算的买卖了,开心得在床上直打滚。 第7章 相柳(七 翌日。 天光微露,暴雨已停,七点半的闹钟响起。 宋一珣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竭力忽视边上突现的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原以为通宵会精神不振,可恰恰相反,他倍感精神,甚至觉得自己能跑几个一千米的体测。 伸了个懒腰后,他从沙发上坐起身,余光瞄到双肘撑在茶几上,坐对面等他看过来的人。 “你醒啦。”白净幽倾身,在宋一珣抬眸看过来的霎那与他四目相对。 宋一珣慵懒掀起眼皮,佯装刚醒,视线扫过茶几,明净玻璃面上安静躺着枝蓝星花,叶片还沾有水珠。 “我今天满课,冰箱里有吃的,先对付着,晚上兼职完再带你吃饭。”他在那人期待的目光中起身,自顾自走向厨房,全程不回头,也不管身后紧贴着的人。 果然,等坐上餐桌之际,白净幽耷拉着脑袋默默吃面,再默默把蓝星花推到宋一珣手边。 见对方嗒然若失,宋一珣眼眸微沉,又看他把蓝星花推到自己手边,想忽略都难。 但到底是自小将镇定刻入骨子里的人,宋一珣面不改色继续吃面,临出门前,又叮嘱些事项才离开。 到教室刚坐下,叶景韫的消息紧随其后而来。 [叶叶叶景韫:毛绒绒,今天还得需要你帮我答到,明天请你吃早茶。]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黄油小熊点头.jpg] 回复完消息,宋一珣转着手中笔,眼睛盯着黑板,心思却飞向窗外,叶景韫这学期频繁请假,时常请他帮忙答到,脑袋里不禁响起回学校时灵彴的叮嘱: “近几年不太平,族长一切小心。” 经上千年的磨合,神、妖、人已逐渐和谐相处,使得除妖师这一行业呈夕阳之势,不少昔日的除妖师世家纷纷开始转向商业,以谋求新的出路。 宋氏也不例外,紧跟时代,因乘上经济改革这艘大船,赚得不少,故此延缓了走下坡路的趋势,以至于根基不落寞,仍旧在锁安州各界享有一定话语权。 然而商场亦诡谲,不乏心术不正之人,改命格、换风水、养妖邪,损他人之利、以达自己之目的的事在商圈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更有甚者,借助妖邪之力,铲除对手。 抛开一些因素,叶景韫确实是个贴心的邻家哥哥,就连现在这份高薪家教也是他在其中牵线搭桥,除此外,还帮过宋一珣不少,因此他有些担心。 一天的课程结束,宋一珣又从学校匆匆赶往明珠悦府,家教结束已是九点,买完衣服赶回公寓时接到叶景韫电话。对方问他早茶想吃什么,他在脑内快速搜索那附近的早点,最后要了份虾饺,末了,他又特意提醒明早是顾教授的课。 电话那端,叶景韫因他的关心而微扬唇角,说:“放心,一定准点到。” 挂断电话,叶景韫眸中笑意荡然无存,他坐在真皮沙发上,将手机往前面的大理石茶几上一丢,烦闷地揉着太阳穴,抬手示意身边的人让自己静一静。 自小他便习惯在各种“意外”中求生,可今年意外来得过于频繁,让他疲于应对,加之族内传来消息说沉寂几十年的叶氏宿敌疑似现身,这让他更加焦头烂额。 原本应付那群人就够耗费心神,现在又传来宿敌的消息,叶景韫实在措手不及。 得尽快找个帮手。 叶景韫坐直身子,眼眸微眯,沉声问:“资料收集得如何?” “那边来消息说,只是挂着学籍,人从未在学校出现过。我们这边也发现,前几天除妖盟会的人在他家附近出没,像专程守护他的。” “是吗?”叶景韫还算满意地点头。 又吩咐一些事后,叶景韫双手交握搁在腿上,眼球快速转动,思索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亲自开车去买早点,抵达教室后,从后门溜进去,果然,宋一珣已在后排给他留了个位置。 上午课程是顾延泽顾教授的,他名下公司诸多,涉及的领域广,据说每年都有不少毕业生进入他的公司,因此每堂课座无虚席。 叶景韫不旷他的课,只是因为他不想补考,顾教授很严厉,一学期只点三次名,但如果都不在,期末考试一定挂。 下午的课还没结束,叶景韫却匆匆早退。宋一珣眼底闪过丝担忧,接下来几天的课,基本都是江运晨跟喻之原给他顶,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 “宿舍有现成的人不用,人傻钱多。” 人傻钱多的叶景韫开玩笑说记得做笔记,还说等自己的事儿办完,请他们吃饭。 担心叶景韫真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宋一珣打了几通电话询问,对方都让他别担心,可是说法却颇为微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对方话里有些期许他能去现场的意味。 宋一珣不方便亲自出手,但还是贴心说: “叶哥,真要帮忙的话,别客气,我一定竭尽所能。” 视频那端的叶景韫笑笑,忽然正色,一本正经说:“你会抓妖吗?” 第8章 宋一珣眼底的震惊掩饰不住,满脸不可置信,压低声音问:“还真有妖啊?喻之原那天的话是真的?” “要不要找那什么除妖机构?” “除妖盟会?” 宋一珣疑惑片刻,不确定说:“应该叫这个名。” 叶景韫却笑了,“愣头愣脑的,少听喻之原瞎掰。”随后解释家事而已。 听到此,宋一珣也不好再继续问,只说让他注意安全。 下了课,宋一珣绕道买了晚饭回去,刚到门口,门就立即开了条缝,紧接着白净幽探出毛绒绒的脑袋。 忻悦无比地开口: “一珣,你终于回来了!” 说罢,他将门彻底打开,双臂紧紧抱住宋一珣,脑袋埋在人颈窝里蹭。 有那么一瞬,宋一珣觉得自己养了只大型狼狗。 简单吃过饭,宋一珣带他去商场再挑几套衣服,反正今天不用兼职,有的是时间。 白净幽一米九几的个儿,身高腿长,冷白皮,加上浓眉大眼,一头墨黑短发,显得极其阳光可爱,神似个精致手办,走哪儿都很惹眼,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没少过。可他不喜欢被围观,尤其还是群凡人,故全程拉着宋一珣衣袖,冷着脸。 走在他身旁的宋一珣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不过心里直夸自己审美好,虽然狼尾看起来确有几分颓废的柔和美,可他认为白净幽就适合朝气蓬勃的发型,更衬他张扬的美。 从商场出来,白净幽脸色才稍稍缓和,为方便跟宋一珣说话,伸手揽过对方手里的购物袋。 他惊呼商场好大,商品琳琅满目,让人挑花了眼,把自己发现的新奇东西一股脑同宋一珣说。 语气别提有多开心。 宋一珣感到些微诧异,旋即浅笑,这个年轻神明果然跟小孩子似的,永远活力十足,对世界充满好奇。 也惊叹于他的细致观察力。 一路上,白净幽滔滔不绝,所讲之事均是这些时日的见闻。 宋一珣听得津津有味,他竟不知道原来听人说废话也能这般有趣,渐渐地,眼底染上笑意。 连自己也尚未察觉。 “一珣,我带你回雾松岭吧,”白净幽大步迈到他侧前方,玻璃珠似的眼睛看向他,“山顶观雾,山麓听鸟鸣,好吃的也多……唔……” 第8章 相柳(八 白净幽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让旁边的宋一珣捂住嘴巴,猛地拉到最近的花坛后。这边离商城远,加上又接近居民区,因此光线不是很好。 “嘘。”宋一珣示意他安静蹲着,自己则小心翼翼探头看向不远处。 因面前有不少花枝,视线受阻,可宋一珣还是一眼认出不远处那群人里鹤立鸡群的叶景韫。 他与另一个男人对立而战,处人群的包围中。 因灯光昏暗,加上宋一珣所处的位置只能瞥见对方侧脸,实在看不出此时叶景韫的具体表情。 倒是站他对立面的男人情绪激动,即使在花坛这边,也能看出对方怒意十足。 这就是所谓的家事? 宋一珣眼眸半垂,思忖。 但那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跟叶景韫有亲缘关系的样子。 即使在神、妖、人共处的现在,半人半妖、半人半神的生命体都是禁止的, 所以当白净幽提出与他双修之际,宋一珣才觉得荒谬无比,双修双方要实力相近,才能获得最好结果,谁也不愿选择比自己实力低的双修对象。 宋一珣思考着,相处近三年,对叶景韫虽然不是知根知底,可他无比确定对方身上并无半点妖气。 而在一旁安静蹲着的白净幽感觉脸上还残留着宋一珣手掌的温暖,满心雀跃,目光落在宋一珣脸庞,看他眉宇间露出丝疑惑,便悄摸顺着他视线望去,看到对面那堆人后,鼻间发出声鄙夷冷哼。 还当是什么,不过是群凡人和个妖物而已。 随即把目光落到宋一珣身上。 还是自己双修对象好,生的好,脾气好,味道好,心地好,总之哪儿哪儿都好。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白净幽都要扑进他怀中了,脑袋埋在他颈窝,细细嗅他的肌肤。 盯着盯着,他偷偷往宋一珣身边挪,胳膊挨着胳膊,肌肤相贴,纵使晚间气温依旧居高不下,可他不怕,再热也要跟宋一珣贴着。 宋一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缩了下胳膊,头也不回一下,如此粘他的人除开白净幽,别无他人,不过有一说一,自从对方住进公寓,那些扰人清梦的小妖便再没出现过,而且每天清晨都会收到枝新鲜的花。 见宋一珣躲开,白净幽不满,鼻间轻哼一声,又凑了过去。他又不说话,也不打扰,就是贴着胳膊而已。 几次下来,宋一珣无奈,只能任由年轻神明闹。 不远处,叶景韫不知跟对立面的男人说了什么,对方立即暴起,利爪朝着叶景韫猛然挥下。 见状,宋一珣屏息,放在膝头的手不觉握紧。 白净幽以为他害怕,遂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别害怕,我不会让他伤你分毫。” 清州城靠海,又属亚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四季都热,即使已进入十一月份,气温仍不见减。 本来就热,加上白净幽靠得如此近,宋一珣只觉耳畔都要烧起来了,他微微回头,轻轻推开放大的俊脸。 并很小声说:“我知道。” 果然,年轻神明眼底瞬然溢出喜悦,乖乖退后。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已摸清白净幽脾性的宋一珣在心底轻笑,还挺好哄,可飞云掣电间,他只感到自己被对方护在怀中,余光里只剩下道黑色残影。 待回过神来,白净幽已抱着他站到花坛一侧,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怒目圆瞪。 他还是第一次见白净幽生气,顺着对方视线看去,原本在不远处的男人已来到两人身前,咧嘴露出个嗜血般的笑容。 白净幽的警告低吼更甚。 男人却无惧意,嘴边露出抹微笑,先前被欺骗的怒意转瞬皆逝,来之前那人告诉他,对方是个半吊子除妖师,吃掉能涨不少修为,堵到人交手时才后知后觉,对方是个颇有实力的半吊子。 且帮手诸多,想要短时间内将其拿下,极其困难,不过此刻倒是来了别的机会。他循着味道,贪婪地盯着眼前的白净少年,双眼放光,他十分确定少年不是个普通人,若是能吃掉或与之双修…… 男人的贪恋抑制不住,陡然亢奋起来,双手负在身后,踱步缓慢上前,狂妄给出选择,“双修,或者被我吃掉。” 他目不转睛盯着俊俏少年,等待回答。 宋一珣看了看前方的人,又瞄了瞄身旁的白净幽,眼神很是复杂。 突遭一介妖物如此羞辱,白净幽十分羞愤,红了脸,当即就要动手。 “慢着。”宋一珣出手阻止白净幽。 “啰嗦。”男人嫌墨迹,利爪直朝白净幽而去。 白净幽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竟让个妖物出言羞辱,偏偏对方还不知死活,挑衅他,实在气不过,怒火从心起,抬脚狠踹向妖物心口。 脚尖擦过男人心口,男人在空中翻了个身,冲白净幽露出个怪异的笑,随后转了方向,将利爪朝宋一珣而去。 白净幽瞳孔倏然紧缩,彻底被妖物惹怒。 变故来得过快,宋一珣身体记忆先思维一步,手却在摸到符纸的那瞬停了下来。 因为男人已经让白净幽捏住脖颈,只听得“咔擦”一声,男人双眼翻白,额上青筋暴起,脚不住扑腾,一双利爪紧紧扣住扼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 却未能撼动半分。 手愈收愈紧,男人嘴唇不住翕合,惊恐之至,想求饶,奈何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些断续呜咽,他清晰感到妖力正逐渐抽离身体,更加知道惹错了人。 但为时已晚。 “松手吧。”宋一珣叹息道,他轻拍白净幽手臂,对方很听话,松了手。 男人像枯萎树叶掉落在地,抽搐片刻,便再不动了。 “叶哥。”宋一珣冲前来的人点头示意。 收获颇丰的叶景韫心情大好,抬手让一众侍从站在原地,自己大步走向宋一珣,对对方的表现很是满意。 宋一珣口中的叶哥逐渐靠近,白净幽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 这姿态落到叶景韫眼中,尽显倨傲,那是长期身居高位之人的漠视,对方甚至懒得多给个眼神。 叶景韫只当这是个天赋异禀、不谙世事的孤傲少年,尽量让自己忽视他眼中的不在意。 “不介绍?”叶景韫眼神充满探究意味,看向宋一珣身边穿著卡其色工装短裤,黑白条纹t恤,长相惊艳的男孩,笑问。 “远房弟弟,”宋一珣很自然地说,“会些许皮毛,家里想给他寻个师傅,暂住我这边而已。” 远房弟弟白净幽不是很满意宋一珣的说法,可也不反驳。 “些许?”叶景韫的笑中带着质疑。 第9章 “一点点,”宋一珣也不示弱,眼神指了指地上的男人,“自然是比不得叶哥。” “若我说不是有意的,你信吗?”叶景韫不恼,话锋一转,“我真不知道他会骤然发疯。” 他把刺激男人的话归咎于“发疯”二字,反正死无对证,何况他也没打算真让宋一珣受伤。 宋一珣意味深长地笑笑,望着叶景韫不说话,敢与妖物面对面,丝毫无慌乱之色,他想,大概知叶景韫是什么人了。 站在宋一珣边上的白净幽没心思听他们弯弯绕绕,只觉烦闷,这个凡人总看向宋一珣,于是上前一步,想挡。 宋一珣察觉他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快速制止他。白净幽读懂他的意思,不耐烦地瞥了那烦人的家伙一眼,静静任宋一珣抓着自己手腕。 对面的叶景韫将他们之间小动作尽收眼底,又看向花坛边的袋子,笑而不语。 宋一珣不欲再多说,更不便多说,把今晚的事儿当作场意外,之前怎么相处,今后还是照样相处,毕竟妖物这东西都是贪婪的,有比除妖师修为更高的,当然选后者。 不过,宋一珣还真不知道该夸刚才的妖物勇气可嘉,还是该叹胆大包天。 “叶哥,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多留了。”宋一珣淡然笑笑,后弯腰去提袋子,白净幽快他一步。 两人并肩,转身就要走。 “一珣,”叶景韫想试试,开口叫住离开的人,“现下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宋一珣眼球快速转动,搜索婉拒的借口,他可以帮叶景韫,前提是对方不知他除妖师的身份,他可不想族长的身份人尽皆知。 “我……”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叶景韫又说。 “传闻锁安州除妖师宋氏一族的宋清远宋族长有个徒弟,天赋过人,只可惜天生羸弱。” 闻言,宋一珣缓缓转过身,眸底闪过一抹阴鸷之色。 宋氏族长在进行授灵仪式前,几乎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而叶景韫却轻描淡写点破他身份,这让素来温和的宋一珣生出股怒意。 他视他为朋友,可对方竟背地里调查他! 感受到宋一珣的怒意,白净幽眼眸一横,直直投向罪魁祸首,压迫感十足。 叶景韫在威压下感到脊背一凉,他并没有寻事之意,今夜遇到宋一珣纯属意外,然,机会摆在眼前,他总要试试。 且除开宋一珣之外,他身边暂时也无合适人选。 无论武力值,还是身份地位。 “一珣,我真的需要你帮助。”叶景韫不死心,他深知自己向来并非仁人君子,也不想做君子,“今夜之事只有试探是真,其余均属意外,我历来把你当朋友,绝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知你身份也迫于形势之压,但从未向旁人提起,我以南海叶氏族长之名起誓,若所言有半句虚假,不得好死。” 原本愠怒的宋一珣听他说完,眼神晦暗不明,没有接话。 比起族长的身份,除妖师这层壳子委实不值一提。 但对方选择自报家门,是他始料未及的。 第9章 相柳(九 尤其现下频有除妖师失踪之事,自爆族长身份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成为一些极端妖物攻击的对象。 纵使妖与人之共处多年,划分了地盘,互不侵扰,可天生的对立依旧存在,被报复的案例常年皆有。 这也是宋一珣不愿意爆出族长身份的原因之一,而况他还比较特殊,虽然此刻有神明在身边作伴,但不能冒险。 世间长久之事或物,不过星辰与四季。可惜,两样他都不曾握在手中。 宋一珣不说话,这让叶景韫不再沉着,维持在唇边的笑意僵住,眼神中少见地闪过丝不平静。 他明白不宜将人逼得太紧,不然可就真一丁点转机也不会有。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也不勉强,”叶景韫惨淡笑笑,提议,“今天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当作赔罪。” 宋一珣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迟疑间,又听他叫了声“一珣”。 这下可让身旁的白净幽彻底不悦。 “你这个凡人好没眼力,没看出来一珣压根不想跟你吃这顿饭,还巴巴说。”白净幽毫不客气开口,说自己明白了,我看你还糊涂得很,一珣一珣的叫,倒是显得亲昵,当他不存在呢!宋一珣可是自己认定的双修对象,哪里轮得到他一介凡人叫得如此亲热。 当他很大度?当他耳朵不好使? 也太不把神明放在眼里了,这要以前,早就将他好生教训了一顿。 白净幽气得咬牙切齿,想起送忧在临行前的千叮咛万嘱咐,才堪堪忍耐到现在。 然,再不开口的话,是不是还要容忍他蹬鼻子上脸,搂着宋一珣有说有笑去吃饭? 神明的东西岂是他一介凡夫俗子能肖想的! 白净幽出声,叶景韫与宋一珣都同时默然须臾,接着各自脸上呈现别样神色。 宋一珣嘴角勾起丝若有若无的笑,侧眸看向双颊气鼓鼓的幼稚神明,简直想上手捂他嘴巴,免得他又说出什么气话,将两人未确定的关系抖出来。 他也无比确信这段关系不会确定,左右不过是神明心血来潮,他暂陪着闹闹而已,等神明想清楚自己不是他最适宜的双修对象,自觉无趣便会离开。 年轻神明一时兴起,他就负责点到为止。 这是他对这段关系的定义,权当陪久居深山的弟弟见世间纷繁,待日后弟弟回想起,说不定还能庇佑宋氏呢。 而叶景韫则是神色古怪,觉宋一珣口中的这位弟弟倒是颇有意思,实力不容小觑,为人直率。 不过真只是略懂皮毛吗? 也不知有心还是有意,他忽视掉刚才的话,笑道:“一珣,我叶氏在除妖师中还算过得去,要不要考虑让你弟弟来,实在不忍埋没这样的人才。” 此言一出,宋一珣淡淡微笑,比起作神明的主,他更愿意去吃这顿饭,至少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不过叶氏可是后期除妖师一族中能与东海江氏相提并论的除妖大族!无论从名望、实力都是一众除妖师中望其项背的存在。从商后,更是混得风生水起,产业遍布国内外。 把神明送去叶氏,也不失为个好主意,只是不敢开口而已。 于是他饶有兴致望向白净幽。 见宋一珣不反对,白净幽面露愠色,他竟然想把自己赶走! “还是算了,我这个弟弟年纪尚小,天生自由掼了,师傅都气走了几个,还是不给叶氏添麻烦罢。抱歉啊,叶哥。” 不待白净幽开口,宋一珣拒绝,也为刚才白净幽的快言快语道歉,还不着痕迹轻捏了下对方手心。 听宋一珣致歉,白净幽怒火蹿上来,未来得及发出,火气就“唰”地消散,固然他说的不属实,可他在向自己认错,就,勉强原谅他吧。 两人隔得近,叶景韫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当然注意力也不在宋一珣身上,他爽朗一笑,扫视一眼地上不动的妖,能徒手扭断妖物脖颈,将其一击毙命,确有狂傲的资本。 叶景韫甩出符纸,定在地上妖物的额间,随着咒语从他口中默念,妖物也如灰烬瞬然消散。 “这位,”他又开口,目光落在宋一珣身上,意思很明显,“弟弟……” 宋一珣暗忖须臾,答他,“白,白净幽。” 叶景韫了然点头,再次邀请两人吃饭,宋一珣自知推辞不掉,带着白净幽上了他的车。 知道了叶景韫家世,可宋一珣看着眼前库里南花瓣轮毂吸睛的赤红,还是不免感慨,更加直观地感受到叶氏的豪,但也对对方先前的话存疑。 他怎么可能需要自己的帮助。 许是察觉宋一珣的疑惑,叶景韫凑过来说,“车是我四叔叶年盛的,先前送他去新河cbd办点事儿。” 但谁料到回去路上碰到个妖物。 难怪,宋一珣想,叶年盛是何等人物,不用库里南作代步,才不正常。 饭桌上,两人默契不提方才之事,话题转到白净幽身上。 包厢内灯光足,叶景韫再次惊叹于白净幽的脸,不愧是锁安州数一数二大家族出来的膏粱年少,气质非凡。 鼻尖与喉结处的小痣更衬得他如秾丽红玫瑰,走到哪里都极度耀眼。 白净幽这名字也极具妙意,明明本该在尘世里万众瞩目的人儿,名字却处处透露着淡泊之义。 “弟弟谈对象了吗?”叶景韫看他食不言,很是乖巧模样,与刚才的傲气凌人判若两貌,忍不住开口关切。 音落。 两人齐刷刷看向他。 白净幽神色怪异,倏忽归于常, 宋一珣夹菜的手一顿,坐直身子,另一只手自然下垂,在白净幽开口前替他说。 “等成年再考虑。” 叶景韫弯唇轻笑,“那到时候弟弟的成人礼可得邀请我。” 第10章 “一定。”宋一珣唇角微扬,冲他道,后才回望左边的白净幽。 对方回眸,眸中尽是茫然,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宋一珣顿觉左手手腕那一秒前残留的余温蓦地升高。 后面,叶景韫与宋一珣话题多了起来,从除妖师到创业再到如今的商业趋势,仿佛说不完。白净幽静静听,发觉宋一珣只顾说话,就拉过他的手,捏捏他指尖、扣扣他手心,从上车到下车,未曾间断。 进电梯后,白净幽索性霸道与宋一珣十指相扣,对方说过在外面不可以,但现在没有其他人。 宋一珣视线掠过心情很好的幼稚神明,任由十指相扣,就像大型犬主动要求套个牵引绳。 他不拒绝,不然脱缰了可不好处理。 翌日。 宋一珣跟叶景韫在教室相见,一如往常那般打招呼,坊瀌昨晚的事儿不曾发生过。 周三,叶景韫趁大家都有空,为感谢上次帮忙顶课,请他们吃饭。农庄在郊外,叶景韫驾驶坦克hi4—t载他们,因宋一珣暂时没打算把白净幽介绍给室友认识,便没带他。 叶景韫也没提这茬。 四人吃得尽兴,玩的开心。 回来后,宋一珣特意绕道给白净幽带甜点。白净幽很听话,宋一珣去学校,他就乖乖待在家磨时间,然后等下课的消息。 他不习惯用手机。 想起之前在商场那次,白净幽在楼层间反复来回很久才找到出口,之后一直略微拘谨拉着自己衣袖,宋一珣便折纸施咒,做了只小纸狼给他带路使,因为他说他是狼修炼成仙的。 拿到小纸狼那天,白净幽兴高采烈,亮晶晶的双眸直直凝着宋一珣,把小纸狼捧在手心爱不释手,即便两人在楼上楼下的距离,也要用小纸狼跟在对方身前身后,生怕对方注意不到他。 时间很快来到十一月中旬,灵彴准备的药膳准点到达,宋一珣苦脸抱着包裹等电梯。他想把幼稚神明送走,再让灵彴知晓白净幽的存在,故此没让对方跟着下来。 刚从电梯出来,就看到早已等候在电梯口的白净幽,对方扬起笑容,很自然接过他手中的包裹。 晚上吃药膳时,宋一珣苦恼许久,勺子几次碰瓷碗边沿,发出清脆响声。 白净幽坐他对面,吃掉他剩的小半碗饭后,挪到他身边,嗅了嗅那药膳,扬起脸,问:“一珣,你不喜欢吗?” “嗯,”宋一珣抿着嘴,毫不掩饰眼中的厌烦,“你喜欢?” 白净幽凑近闻了闻药膳,宋一珣问他。 “嗯?” “嗯。” 宋一珣眼底的希冀一丝不落全让白净幽抓到,他连连点头,“闻起来还不错。” 自己是神明,吃一点应该没问题,何况这是他能为宋一珣做的事,他不想推辞。 宋一珣眉宇间的烦躁一扫而空,立即从厨房拿来碗勺,分了一半给白净幽。他想,对方是神明,吃一点应该无大碍。 苦涩在舌尖像烟花般炸开,白净幽捏紧勺柄,却冲满眼期待的人露出个笑容。 “还习惯吗?”宋一珣不觉往他身边凑去,仔细盯着他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嗯嗯嗯。”白净幽快速咽下去,眉眼弯起,“剩下的,我跟你一起分担,好吗?” 他不想问可不可以。 如果真有心帮忙,何来可不可以一说。 “好,谢谢你。”宋一珣没忍住,轻轻掐了把他脸颊,触感很软。 回过神来,兴奋变成尴尬,他讪讪收回手,为唐突了神明而心有余悸。 被“唐突”的神明并无不愉,反倒不好意思笑笑,比起宋一珣供他吃住,给他买衣服,喝药膳这件事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末伏过,雨水仍颇多,气温仍高。 下课后,宋一珣望着淅淅沥沥的雨,站在综合楼的石阶前,仰头掀开眼眸,看向玻璃顶炸开的水珠。 “我送你。”同宋一珣从教室出来的叶景韫边说边撑伞。 “不了。”宋一珣露出个很淡的笑,叶景韫这段时间请他帮忙答道,他猜对方没多少空,不想麻烦对方。 “等弟弟来接?”叶景韫脱口而出。 宋一珣也不掩饰地点头。 叶景韫眼眸微动,没说什么,打完招呼踏进雨中。 望着撑伞离开的背影,宋一珣忽然叫住他,“叶哥,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联系盟会。” 叶景韫转身笑笑,“放心吧,也不是很棘手。”随后融入雨中。 一族之长说不是很棘手,看来事情确实麻烦。 宋一珣盯着雨,看来来往往打着伞的学生,直至白净幽声音响起,他思绪才从沉思中回拢。 “一珣。”白净幽站在雨中,撑着透明伞,辗然而笑,向他走来。 逆行的身影不少,可宋一珣还是一眼锁定他。 许是他身高腿长,许是他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不乏关注。 周围上下课的学生微微驻足,目光在他身上不时停滞。 “走吧。”宋一珣大步跨下台阶,接过他手中的伞,与他并肩走进雨里。 雨打在伞面,发出沉闷声响。 白净幽兴会淋漓讲述路上的见闻,宋一珣认真倾听,并回应他。 第10章 相柳(十 最近叶景韫又开始请假,宋一珣不免担忧,跟对方通完电话,他盯着笔记本屏幕,在脑海思索怎样以个人身份让宋元文出面,又不让灵彴知道。 他把叶景韫当作朋友,现下朋友有难,不可能作壁上观。 白净幽抱着从洗衣机里拿出的衣物上楼时,看宋一珣呆坐书桌前,手中的笔快速转着,便知道他又在为叶景韫的事而烦恼。 连着几天都这样。 白净幽心中不悦,作为自己的双修对象,心里却装着其他人,日夜为别人担忧,他实在接受不了,遂开口: “一珣。” “嗯?”宋一珣停下手中动作,视线也看向他,旋即起身从床尾的储物柜里拿来衣架。 “辛苦了。”他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后,转头说。 “嗯~”白净幽轻哼,上前一步双臂将人环在怀里,脑袋枕在他肩膀上,闷闷道:“不辛苦,你待会儿不是还要去兼职,现在不休息一下吗?” 他觉得只要自己时时刻刻,方方面面都在宋一珣眼前晃悠,总有一天,对方就会意识到,并坚信他是属于自己的。 只属于自己的双修对象。 宋一珣听出他兴致不高,至于原因,也不难猜,可还是没有出言哄,只是很自然地拍了拍对方脊背,示意他松手。 然而今天白净幽却没有立即松开,而是耍赖,脑袋蹭了好几下宋一珣脖颈,才站直身子。 “饿不饿,我给你下面吃。”宋一珣揉了下他发顶。 这段时间,白净幽学着他的样子,煮面、洗衣、打扫卫生,有模有样的。第一次看见白净幽在厨房煮面时,宋一珣惊出一身冷汗,怕神明烫伤自己,可还是晚了一步,神明手背已经红了大片。 他胆颤心惊,鞋子还没来得及换,就像箭矢般冲进厨房,把神明拉坐在沙发上。 神明只是惊喜地看向他,轻声说:“你回来了,我在给你准备晚饭。” 宋一珣只觉心猛地颤了下,不置一言,给神明上药时,手还在轻颤。他哪有那个胆子,让神明亲自下厨! 之后也说过几次,而白净幽却固执,不仅再次下厨,还开始洗衣服,打扫卫生。 宋一珣拗不过,只能任由他胡闹。他认为神明是一时新鲜劲儿作祟,只要过了这股劲儿就行,但神明似乐在其中,且乐此不疲,并熟练使用家里的电器,煮的面称不上味道好,可也能入口填饱肚子了。 “嗯,”白净幽眼睛一亮,举起手保证,“我给你帮手,不会帮倒忙的。” 宋一珣不觉失笑,是那种无可奈何的笑,拿神明没办法,他拉着神明下了楼,进了厨房。 说是打下手,不过煮面的过程中,他没让白净幽沾手,只不过最后让他端着面放餐桌上。 在白净幽住进来前,厨房基本不用,没有食材,现在白净幽常常下厨,他便备了面条和速食饺子。 很简单的清汤面,白净幽也吃得很满足,心情明显好了。 晚上去兼职之际,宋一珣把白净幽安排在离明珠悦府最近的一个商场,给他买了新推出的芝士玫瑰草莓与焦糖芝巧玫瑰苹果口味的猫猫头小蛋糕,临走前说自己兼职完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在这里等。 白净幽一只手捧着一个小蛋糕,眉眼弯起,连连点头保证,目送宋一珣出了商场。他把苹果味的一个放在长椅上,准备回家跟宋一珣分享。 接到宋一珣电话时,已将近九点,比平常晚了十来分钟,他把小纸狼放在手心,让它带着自己去跟宋一珣见面。 走了二十来分钟,直至手中的小纸狼扑腾、打滚,白净幽把它收起,妥帖放进胸前口袋,站在路口,好让对方能一眼看见自己。 第11章 “一珣!”白净幽站在路口,冲不远处走来的那道身影大喊,只不过下一瞬,雀跃不在,眼眸沉下来,大步走过去。 “等很久了吧,今天讲试题,超了几分钟。”待白净幽走到身边,宋一珣笑意盈盈道。 “没,”白净幽愣了下,赶忙摇头,“回家吧。” 宋一珣点头,也不知是对他还是边上的叶景韫说:“走吧。” 不过很快白净幽就知道了,因为这条路不是回家的。他极力压制心底怒火,看前面并肩的两人有说有笑。 而平日里回家,基本都是他说,宋一珣偶尔挑着回答。意识到这一点,白净幽更不爽了,不时找机会生硬地挤进两人中间。 正在谈话的两人懵圈,纷纷转头看向中间多出来的高个少年,偏偏少年一脸无辜,左看看右看看。 叶景韫没忍住,笑说:“弟弟好奇心倒挺重。” 谁好奇了,还不是你离我双修对象太近了! 但白净幽没这样说,因为宋一珣告诉过他,不能在外人面前提双修之事。他懒懒掀开眼皮,“不可以?” 明明是质问,听在叶景韫耳里却像赌气,心道这弟弟有些意思。 而宋一珣则是头疼,两人先前家教完,出来时在路上碰到,席间,叶景韫遭妖物袭击,想到白净幽也在,故此借神明之势震慑震慑那些妖物。 遂才会带着他送叶景韫回去。 见他如此幼稚的行为,宋一珣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气。 “可以。”最终,宋一珣无奈回他,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三人就这样一路并肩,直到叶景韫抵达楼下。 “阿婆,刚买菜回来啊?”三人穿过大厅到电梯边,叶景韫见楼上阿婆脚边大包小包,问好后伸手摁电梯。 “不一起吗?”帮阿婆把东西拎进电梯,看两人没动,叶景韫说,“上去喝杯茶啊。” 宋一珣笑笑,表示不了,让他有需要就联系自己。叶景韫也不再挽留,只是目光扫过白净幽时,冲他扬眉,“弟弟,下回给你带‘甜坊记’的蛋糕,很不错的。” 白净幽礼貌而生硬地挤出句谢谢,跟宋一珣等电梯门合上。 电梯里,楼上阿婆夸赞叶景韫的朋友都生的乖巧又可爱,尤其那个穿浅色亚麻衬衫的高个少年。 “边个后生仔真係好靓喔。” 叶景韫透过最后一丝缝隙看两人离开的背影,笑道:“真嘅正。” 不过就是太黏人。 出了小区,宋一珣不发一言,白净幽快步跟上他,心底既委屈又生气,明明跟那个凡人聊得挺开心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一句也没有了呢。 他向左移了几步,手臂有意触碰宋一珣。 宋一珣头也不回,伸手捉住他手腕,淡淡说了句别闹。 音落。 白净幽怔住,提着小蛋糕愣在原地,还是对方走了几步没发现人影,才折返回来。 宋一珣深呼吸,拉着他手臂轻晃,“生气呢?” 白净幽不吭声,大眼睛委屈巴巴望向他。 宋一珣心底默念,“他是神明,他是神明。”后碰碰他手背,挠挠他手心,等他反应。 泪水在眼眶打转。 看得宋一珣心脏骤紧,瞬然手忙脚乱,也不敢贸然再动,语气跟着柔和很多,耐心解释。 “叶景韫大大小小帮过我许多,一开始来学校,是他带着我融入寝室、班级,再后来得知我在外租房,他又托人联系,这才让我有机会跟他在明珠悦府兼职。他把自己的人际关系介绍给我,甚至连毕业后的工作都给我按排好了。” 不过因自身缘故,去不了,可他真的很感谢这几年叶景韫的照顾。 “我一次也不曾帮过他,他现在有困难,我又不能直接出手。”说到这里,宋一珣苦涩笑笑。 说帮的是自己,权衡利弊下,出尔反尔的也是自己,宋一珣觉得很惭愧。 “今天我们出来的时候,遇到袭击……” “有没有受伤?” 话还没说完,白净幽打断,语气急切地问他。 “没,但让那妖物逃走了,所以才想着送他一程,顺便带着你震慑它们。” 白净幽眼底的担忧还未消去,宋一珣暗暗叹息,也不知他能听懂多少,听进多少。 “我,我没有无理取闹。”白净幽抽噎,去拉宋一珣的手,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在求大人原谅,“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跟他有那么多话可说,跟我却常常沉默。我也没生气,真的。” 他确实不完全是在生气,只是挫败。明明自己是神,多少生灵挤破脑袋只为见他一面,若能与他双修更是无上恩赐。可偏偏宋一珣却不以为然,毫不在意。 这样的忽视让他感到挫败无比。 宋一珣顿了下,拿纸巾替他擦掉泪水,坦诚说:“他最近一直试着接洽房产大亨李尚,打算找机会跟对方合作,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创业,所以说得有点多。” 在今天之前,宋一珣不清楚原来叶氏产业的实际掌控权并不在叶景韫手中,他急需做出成绩,以便在叶氏站稳脚跟。 得知宋一珣族长身份后,他便成了叶景韫的首选合作伙伴。 然而宋一珣却有心无力。 第11章 相柳(十一 “不难过了,好不好,我带你回家。”宋一珣暗暗长叹,给他整理让晚风吹乱的衣领,“我跟你也有很多话说的。” “噢。”白净幽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气量小,闭口不提任何话题。 宋一珣怕哪句话说错,把对方弄哭,也默默无言。 回到公寓,两人一前一后洗完澡便入睡。宋一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冒险”的理念刻在骨子里,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踏出由族内为他建造的稳定岛屿,哪怕一步,可又惧怕伸出的脚踩在边沿,掉入万丈深渊。 他的身份不容许他冒一星半点的险。 除非能彻底解决锁灵狱中的委蛇,那样的话,四十岁这个劫难就再也不能禁锢历代族长的脚步。 宋一珣将手臂搭在眼睛上,想起楼下的神明,又开始头疼不已,刨去双修带来的隐患,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对方是神祇,还是很幼稚的神祇,他实在没多余心思带孩子。 翌日。 他下楼,瞥见早餐已摆在餐桌上,热气氤氲的牛奶、鸡蛋番茄面,还有朵带着露水的山茶。 “一珣,你醒啦,准备吃早餐。” 听见动静,正在清理厨具的白净幽转身,扬起明媚笑容说。 宋一珣不忍拂了他的意,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出来后,白净幽已给他拉好椅子,并坐在餐桌对面,神情跟等夸奖的孩子一模一样。 宋一珣难以忽视那炽热眼神,于是夸了他做的早餐,又瞥了眼整洁的开放式厨房,让他不要太辛劳。 吃完面,他起身跟着白净幽收拾餐桌,进了厨房,再次教白净幽使用洗碗机。 白净幽的手修长素白,骨节分明,实在不适合整日与厨房油污打交道。 两人出门时,宋一珣接到叶景韫电话,尽管对方极力掩饰,他还是听出对方呼吸不稳。 没来得及问,就听叶景韫那端传来东西滚落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叶哥,你还好吗?”宋一珣眉宇间神色焦急。 “呃……”叶景韫吃痛闷哼,艰难弯腰,摸索着掉落在缝隙里的手机,待缓过来,抹了把眼角的粘稠液体,打开双闪,踉跄下车放警示标志,后上前查看被他追尾的那辆车的情况,苦笑道:“不太好,原本可能来得迟些,想请你帮忙答个道,但现在估计来不了。” 他一说话,感觉整个胸腔像被气流贯穿,疼得他脸色煞白。 见对方已经报了警,他悬着的心才落下。头晕得厉害,叶景韫无奈又返回车上,挡风玻璃再次被黑雾糊住。 他心跳瞬然停滞,立即甩出符纸,符纸与挡风玻璃相撞霎那,伴随着凄厉惨叫,黑雾退开。 手机另一端的宋一珣也听到了那惨叫,瞬间了然,“叶哥,你在哪儿,我让人过去帮你。” 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但还是让叶景韫拒绝了。 他说:“暂时安全了,我马上联系我的人,你不必担心,先去学校吧,晚点联系。” 说完,他便挂断电话,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也不接对方电话。 捏着手机的宋一珣愣怔片刻,冷静下来,头一次因私人的事而产生困惑。在大学前,他认为所有事都被切割得平平整整,相互之间都隔得有空隙,可大学后,他交到了朋友,也逐渐明白要做到事事泾渭分明是何等困难。 有些东西于他而言,注定不能权衡利弊,他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极速疯长,拉扯。 一边是家族,一边是情谊。 他正试图尽可能地去找平衡点。 思绪混乱中,一只温暖如棉絮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腕上,几秒后撤开。 第12章 宋一珣回眸,看向白净幽,年轻神明眼中的关怀竟让他烦躁的心获得须臾宁静。 就像闷热空气中突来的一股风,虽然没能带走所有闷热,可还是让人因高温而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一珣,我想帮你。”神明说得坚定又温柔、简洁又严肃、执拗又真诚。 另一边。 等警察处理的间隙,叶景韫给白星一等人通了电话,后回复宋一珣的消息。 [叶叶叶景韫:毛绒绒,我这边暂时处理好了,你不要担心。] [叶叶叶景韫:出了车祸,我得请几天假,小组合作中我的那部分只能麻烦你。]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严重吗?去医院了吗?好。] 叶景韫擦掉额角的血,直接语音回复他不严重,让他放心,先别告诉江运晨跟喻之原,但没拒绝他来探望的要求。进医院清理完伤口,他听医生建议决定住院观察几天。 “已经查清楚了,那辆车没有任何问题,跟叶氏内部的势力无任何关联。”白星一汇报似的说。 叶景韫眼眸半眯,“知道了,出去吧。” 他沉思了好会儿,才下床站到落地窗边,透过玻璃眺望。 今早他开车送叶年盛去机场后打算直接去学校,哪料中途却遭妖物突袭,撞上原本不在视野里的小车。但现在却说小车没有任何问题,叶景韫委实想不透。 叶氏内部一直明争暗斗,又容不下他,他是知道的,尤其父母意外身亡后,他更加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不过,躲让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 叶景韫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骨头发出声响。 如今族内已确定叶氏的千年宿敌——相柳现身,如果再不主动出击,恐怕难以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还没完成先祖遗愿,亦没为父母讨回公道,不能糊里糊涂死在所谓的意外中。 近年来,何礼遇想独吞叶氏产业的意图愈渐明显,二叔、三叔、五叔、小叔的态度又极为暧昧,他身边几乎无人可用。 唯独四叔叶年盛会私下底帮衬他,可这远远不够,而且叶年盛亦是商人,虽不参与叶氏内的斗争,可也不会做亏本买卖。 这也是叶景韫作为一族之长,却还要去兼职的缘由之一。 他要借助身后的叶氏,拓展自己的关系网,壮大自己。 今早的妖物与相柳是否有关联,尚未得知,可他笃定十有八/九脱不开干系。毕竟相柳的目标从来都是置叶氏族长于死地。 历来不手软。 叶景韫眸底染上阴鸷,他也不会手软。 第12章 相柳(十二 因叶景韫的事,宋一珣整个上午有些许心不在焉。 在他原本规划中,毕业就回锁安州,再跟着族内专打理宋氏产业的老师展展拳脚,这期间还能借宋氏之名帮衬叶景韫并报答他,如果时间足够,顺便把宋氏产业扩展。 等到二十五岁,历经授灵仪式后便终身待在锁安州,不踏出一步。 但变故突生。 锁灵狱异动、神祇出现、好友遇险,桩桩件件都令他头疼不已,尤其加固封印时受的伤到现在仍未彻底痊愈。 倘若此刻锁灵狱再出异动,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着走出石塔林。 午休时分,不见叶景韫,喻之原跟江运晨就问宋一珣需不需要人顶课,两人表示今天有空,听宋一珣说不用,后两人给叶景韫发消息,问他怎么又不上课。 叶景韫在群里回他们说最近家里事儿多,还说到时候随机抓个人给自己顶课。 “嗳,”喻之原从床上探出头,看向对床的两人,“叶哥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这学期三天两头请假。” “你们说,要不要悄悄去他家看一眼?” 江运晨双手撑在枕头上,望向床头那端的宋一珣,见对方没出声,他就收回手躺下来,“叶哥不是说了家事儿,你别给他添乱,他处理好不就回来了。” “我哪儿添乱了?”喻之原努嘴,旋即满脸八卦地问:“你们说叶哥会不会回家跟私生子分财产去了?” 他眼神在对床懵圈的两人脸上扫过,期待他们的回答。 不能怪他这样想,主要叶景韫太有钱,每个学期都在换车,没有哪辆低于三十万。 喻之原已经脑补了一场叶景韫怒气冲冲回家暴打私生子的戏码。 “还说不添乱呢。”江运晨笑着朝他丢了个玩偶,“噤声时间到,午休!” 说罢对着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喻之原有气无力“噢”了声,缩回身子,没过半秒,又探出脑袋,“宋小珣,你要是需要帮忙,直接说,千万别学叶哥。” 思绪颇为混乱的宋一珣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什么“咔嚓”一下开了个口子。 “当然。”他说。 眼神坚定,唇边扬起浅笑。 下午的课结束,宋一珣带着前来接他下课的白净幽吃鳕鱼汤鱼面,怕白净幽吃不饱还特意给他加了几粒虾枣跟鱼皮饺。 吃过饭,他又带白净幽去明珠悦府。 从明珠悦府出来,天色已暗。 跟叶景韫通过电话,从他那儿“逼出”医院地址后,宋一珣犯起难,犹豫要不要带白净幽过去。 “要不,”他试探性地说,“你先回家休息,回来我给你带芒果凤梨生椰兔子蛋糕?” “我又不打他。”白净幽疑惑,“为什么不带我去?” 宋一珣额角突突跳,一时说不出话,你确实没用手打他,但那孤傲漠然的眼神可不一定。 最终,敌不过白净幽那双圆溜溜大眼睛,宋一珣妥协了。 挑选礼品时,他再三委婉提醒白净幽到时候眼神温和点,多笑笑。 白净幽连连点头,“我知道。”他又不是什么很坏的人。 何况他知道宋一珣关心叶景韫,自然不能现在惹宋一珣不快,否则永远没有双修的机会。 路过一家蛋糕店,白净幽让宋一珣等几分钟,自顾自进店。 此情此景,宋一珣再次长叹,后悔带白净幽过来。 去医院的路上,后座的白净幽一直扬着唇角,吓得瞥后视镜的司机一身冷汗,全程目光紧盯前方,把两人放下车就一脚油门冲出去,仿佛后面有猛鬼在追。 宋一珣困惑,走前面带路。 正济医院。 叶景韫吃完药,就听到有动静,他将病号服袖子随意挽起,走了出来,看宋一珣手提东西站在门口,望向他的眼神中带有关切,说不感动是假的。 从住院到现在前来探病的人中,恐怕只有宋一珣是真的关心他。 “随便坐,吃过晚饭了吗?我让他们去买。”叶景韫冲两人微笑点头示意,问。 病房很大,也有厨房,不过他不会做饭,白星一几人也不会。 “别,不用。”宋一珣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助手,坐对面沙发上,问额头、左右手背都包着圈纱布的叶景韫,“伤得严重吗?到底怎么回事儿?” 白净幽紧随其后落座。 “轻微脑震荡,左手轻微骨折而已,”叶景韫面不改色回他,“暂时不清楚是叶氏内部的人还是叶氏宿敌所为。” 闻言,宋一珣眯了眯眼,等他下文。 叶景韫刚要开口,一块精致的小熊蛋糕赫然撞入视线,再抬眸就对上白净幽那殷切的眼神,以及机械般的标准微笑。 他嘴角一僵,俄顷才笑融融道谢。 对方颔首,示意他吃。 叶景韫神色微变,明明是好意,他却从中嗅到股近乎赏赐的意味,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 察觉气氛不太对,宋一珣侧头看向身边,这是他从上车到现在看白净幽的第一眼。 只见白净幽露出八颗牙微笑着,带着不解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看。 宋一珣明眸微沉,眼底闪过丝异样情绪,瞬息复于平静,硬着头皮替白净幽解释: “他特意挑选的……” 哪有探望病人送小蛋糕的?宋一珣在心底很是无奈地又叹了口气。 偏偏白净幽很是真诚地说:“味道很好的,祝你吃完就恢复健康。” 宋一珣更尴尬了。 倒是叶景韫爽朗笑说:“怎么能辜负弟弟的心意呢。”话毕,拿起叉子尝了一口,连连点头,“确实很不错。” 并没有说谎,尽管白净幽那眼神似君王赏赐礼物,他还是从中窥得体贴。 中途,叶景韫怕白净幽无聊,让白星一带他去“甜坊记”,说随便挑。 白净幽询问似的看向宋一珣,等他表态。 宋一珣微微点头,让他放心。 白净幽这才起身,跟在白星一身后,出了门,再回来,他手上多了块白色小狗蛋糕。 “叶哥,你好好休息,改天我们再来看你。”宋一珣制止欲相送的身影。 “好。”叶景韫停顿片刻,微笑道。 出了医院,宋一珣揉了下眉心,对白净幽笑笑,语气很和缓:“我带你去买新口味蛋糕。” 第13章 “已经有了。”白净幽不知道叶景韫与宋一珣说了什么,对方不主动提,他也不好问,只是笑意盈盈举起手中的蛋糕冲他说。 宋一珣心虚却硬气,“是我给你的奖励。” 奖励你终于懂事一点。 “真的吗?奖励?”白净幽眼睛明亮,忻悦不言而喻,“你真觉得我今晚表现不错!” 除送忧和师父外,鲜少有人面对面夸赞他。 他满心雀跃,恨不得扑进宋一珣怀中,抱着对方转几圈。 “真的!”宋一珣弯起眉眼,抬抬下巴,“走吧。” 道上行人如织,两人挨得极近。 “一珣,我买的这个是最便宜的,没让叶景韫的人破费。” “嗯,所以今天奖励你两个,挑最贵的。” “不用不用,便宜的就可以,一个就行。” 周四。 晚课刚下,宋一珣提脚往教室外走,出了明理楼就看到站在灯下等他的白净幽。 白净幽身著墨绿色山茶印花短袖衬衫,复古水洗牛仔裤,晚风将他衬衫吹得落拓,腰下的腿又长又直,整个人在灯光照耀下白到发光。 客观地说,白净幽无论脸还是身材都无可挑剔,他五官精致,眉目如画,英气又冷峻,美得张扬,人高马大却宽肩窄腰,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 宋一珣近来的日常爱好之一就是给“衣架子”挑选衬他的衣服。 “走吧。”宋一珣大步流星,站在一米开外处歪歪头,指了方向。 白净幽没理会要联系方式的男生,径直朝宋一珣走去。 他自然地接过宋一珣的书包背在肩上,兴致昂扬与之并肩。 没走几步,兜里的q/q消息响不停,宋一珣看了眼,班长在群里通知临时开班会,他脚步顿下,带着白净幽折回明理楼。 班会结束,走出明理楼,白净幽迎着晚风惬意地舒展身子。 宋一珣看他心情不错,唇边勾起抹浅笑,倦意消了不少,“回家。” 两人顺着贯穿学校东区的江道走,此刻道上几乎没学生,月光洒在道路,倒也明亮不少。 道的一侧是护栏,另一侧是依旧葱郁的榕树,风一吹,树影绰绰。 “一珣,你看这影子好像只狗。”白净幽惊喜道,指着地上的树影。 宋一珣盯了几秒,才勉强看出他口中所谓的狗的样子,轻声回他,“嗯。” 然而对方却没及时回应,连着脚步都停下。 难不成觉得自己敷衍? 宋一珣疑惑,还没开口,白净幽已挡至身前。 “怎么了?”他抬头,然而下一刻,呼吸顿滞,不只是因前方的人,也因自己对危险的反应竟变得如此迟缓。 从宋一珣的视角,前方身穿灰色套装人的上半身几近与地面相贴,像在舔舐什么东西。 许是听到身后动静,紧贴地面的人抬起身,转过头,黑漆漆的眼睛瞬然亮起,吐掉口中的东西,猛地向两人冲来。 确切说,是向宋一珣冲过来。 速度之快,连宋一珣都惊诧不已。 但在隔自己一臂之距时,对方停了下来,被人卡着脖子提起。 没有凄厉惨叫,甚至没有挣扎,那人骤然化作灰烬,烟消云散。 宋一珣眼眸闪过丝愕然,他缓缓侧头,白净幽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狠厉。 他兀自一笑,对方是威不可侵的神明。 他怎会渐渐忽略这点! 眼眸微沉,宋一珣在脑海中权衡利弊,踌躇再三,开口问:“你到清州城,跟上清神君或河护知会过吗?” 上清神君是清州城主神,河护则是海湾区地祇,跟白净幽同级。 作为神明,擅自闯入别人地盘而不打招呼,很不礼貌。 而当事人却不以为然,笑笑,“串门而已,再说我又没干嘛。” 第13章 相柳(十三 宋一珣知晓,那笑容中的自信、倨傲是由绝对实力作后盾。 他不禁好奇这位神明以前的生活。 “还是说一声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宋一珣说着,目光落在地上,“需要我带你去天河庙吗?” 他不懂神祇间如何打招呼,但天河庙内供奉得有上清神君与河护,知会或见面都方便。 “不用,”白净幽蹲在他身旁,正色道:“放心,我不惹事。” 他说的是真话,离开积云山前,送忧叮嘱过,让他低调行事莫张扬,除非必要,不然别让其他神祇知晓他不经批准便进入别人的管辖区域。 “它的断爪好生奇怪,就像……蜥蜴。”白净幽歪了下脑袋,看向宋一珣,对方眉宇间隐隐透出些许忧虑,他说:“别怕,我会寸步不离守护你。” 闻言,宋一珣回眸,神色从容地对上白净幽那双杏圆大眼睛,在月光照耀下,更加亮晶晶的,微微泛着幽蓝,瞳孔黑得深邃。 像黑洞那般,一个不注意就将人吸进去,从此迷失方向。 宋一珣岔开话题,别开目光,那断臂跟常人小臂毫无差别,只从手腕之下是蜥蜴爪子,手背至手指皆覆满灰褐鳞片。 “你今年多大?” “嗯?”白净幽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回答,“一百八。” 宋一珣点点头,站起身,脚尖拨了下断爪,微眯双眼,再次蹲下身。 断臂内侧文有个蛇尾巴的图案,即使只有小半截,可也不难推断蛇的身躯极大,尤其蛇鳞竟泛着诡异光泽。 “一珣,别担心,有我。”见宋一珣紧抿唇、面色凝重,白净幽轻轻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他以为对方不相信自己方才说的话,又不知道该怎样做,想起雾松岭的精怪就是这样证明自己并未撒谎的,于是也学得有模有样。 强有力的心跳似擂鼓,很稳,一下下透过薄薄衣料再传到掌心。 宋一珣面色未变,仍旧笑笑,说知道了。 他甩出符纸定在断臂之上,低吟咒语,符纸轰地自燃,带着断臂一齐化为灰烬。 “我没有撒谎。” 看对方如此淡然,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白净幽有些着急,除此外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让宋一珣相信他说的话。 历来无人质疑他。 “我知道。”宋一珣怕他哭,旋即安慰似的拉着他手腕晃了晃,“回家,我困了。” 说罢,强迫自己打了个哈欠。 白净幽不想他劳累,自己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乖巧跟着他。 月光落在江面,波光粼粼,江水潺潺,扰着两人心绪。 白净幽觉得很吵,想捂耳朵。 而他身旁的宋一珣却恰恰相反。 宋一珣听着江水哗哗,心却极为宁静,不时抬头看半隐在云层中的月亮,视线又回到白净幽身上。 他眼眸半垂,眉宇间沾有些许忧愁、困惑、不悦。 叶景韫的话不断回响在脑海,宋一珣思绪飘到那天晚上。 “世人皆知,自先祖叶听盛被逐出叶氏又让人‘请’回来担任族长之后,叶氏仍如日中天,甚至一度持续扩张,规模、实力堪比接近东海江氏。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让先祖回来作替死鬼,仅此而已,不仅架空他的权,还试图禁他的足。” 叶景韫看向落地窗,外面霓虹灯灯光打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关于叶氏这位离经叛道的族长,宋一珣仅知晓他跟妖界少主情谊匪浅,不过坊间传闻他曾为对方豁去半条命。 怎样的情谊能做到如此? 他倒是想到一点,但因此事真假难以辨,无以为证,遂不能提。 似猜到他在想什么,叶景韫转身,面对面,无比淡然坦诚:“不错,先祖确实跟那妖界少主相恋。” 这是叶氏内部人尽皆知的秘密。 宋一珣愣怔须臾,等他接着说。 “先祖被逐出叶氏后,继位的族长接连惨死暴毙,其凶手是那位妖族少主曾经的手下相柳,作为惩罚,族内规定族长之位由先祖的旁系血亲接任,直至彻底铲除相柳。” 只因叶听盛并无子嗣。 叶景韫叹息,“先祖在任之时发生的事情,我不清楚。” 族内不可能浪费笔墨记载一个给叶氏蒙羞且带来横祸的人。 “但相柳沉寂多年,最近突然再次于南海现身,还伤了不少族内子弟,叫嚣让族人将我交出来。” 说到这里,他惨淡一笑,如今的除妖师不比昔日,对付些精怪小妖不成问题,然则那是上古大妖,纵使族内明面派人保护他,但他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以防贻人口实的手段罢了。 “他们,”宋一珣迟疑,斟酌少顷,用疑问的语气陈述道,“将你交出去了?” “是,先祖的旁系血亲后代不被容许出现在南海境内。”叶景韫神色无异,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族长也不能,且随身保镖监控的职能多于保护。” 所以他才把白星一四人带在身边,而非叶氏按排的保镖。 第14章 “自此,我们这一支叶氏漂泊流浪,逐渐脱离南海的叶氏,于商场站立脚跟,祖家那边闻声,派人接管了产业。” 宋一珣眼神复杂。 可叶景韫丝毫不在意,“手伸得过长,难免力不从心,掌控权还是全然在族长手中。然,天有不测风云,从我爷爷那代开始,内部生了间隙,财政大权旁落。到了我这儿,决策已成流程,很多事不必我同意,我只需知晓即可。” “我父亲是独生子,有几个拜把子的兄弟,我们这支叶氏正被外人蚕食。” 他们虽姓叶,心却不属于叶氏。 他们要叶氏,叶景韫也想要,他不仅要将叶氏紧攥在手,还要带流浪的叶氏回南海本家,让无数先祖的灵魂能落叶归根。 让他们回家。 听完,宋一珣唏嘘不已,面上维持的平静终于有丝丝波澜。 对叶景韫这种揭家底的行为,他叹息一声,族长身份摆在那儿,他又委实不敢冒险。 “我确有私心。”叶景韫对他的反应毫不讶异,“给你坦诚叶氏现状,答应你来探病。” “你不是甘于稳定的人,骨子里自带疯狂基因,既然二十五岁后寸步不离锁安,何不如趁时间未到,大展一番拳脚。”叶景韫看向宋一珣的眼神也染上些疯狂。 野心溢满眼眸,风暴在积蓄。 宋一珣愣住。 他又丢下一记重磅炸/弹,“白净幽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吧?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弟弟看哥哥。” 倒像猛兽看猎物。 宋一珣一个激灵,眸底划过抹冷意,随即漫不经心笑笑,不置一言。 月光在江面闪耀,出了学校,周围人声鼎沸,今夜江对面礼花不断。 礼花在夜空炸开,发光的碎屑落进江面。 “不看看?”宋一珣驻足。 白净幽不喜欢这些,可宋一珣喜欢,他便停下来。 “你生日在几月?” 白净幽听他冷不丁冒出句话,正思索着,又听他问: “生辰,几月份?” 宋一珣换了个方式问。 “不清楚。”白净幽呆愣,他从不为这等小事上心。 宋一珣便不问了,视线跟随礼花,夜空的蓝绿色倒映在他瞳孔,他抽空短暂回望身旁的白净幽半秒。 叶景韫出院那天,邀他们去农庄吃桑拿鸡,邀约前,特意询问宋一珣是否带白净幽过来,怎么说白净幽也是探病人之一,理应道谢。 宋一珣明白,说问问白净幽意见后回复。 白净幽不喜跟人打交道,然而宋一珣去,他便要去,不为别的,他想时刻守护自己的双修对象,让对方早点同意。 路上,得知叶景韫这段时间住院,还瞒着他们,喻之原气昏了头,将他好生一顿骂。 江运晨也跟着说了几句,就算喻之原不骂,他也要说的,叶景韫这次真的做得过分,实属“没心没肺”了。 农庄偏远,几乎绕半个海湾区,叶景韫讪讪,不敢说话,一路心甘情愿挨骂。 等上菜间隙,喻之原火气消得差不多,想起刚才的行为,心虚起来,遂把话题引到穿水蓝色扎染短袖、渐变灰黑色牛仔裤的少年身上。 “这个弟弟生的真好看。”他诚心实意夸赞,“宋小珣,你不介绍一下。” 先前路上光顾着“训斥”叶景韫,他还没注意呢,此时一看,觉得对方像个精致手办。 宋一珣淡淡莞尔,装不经意地瞥了下边上的人,言简意赅:“邻家弟弟,白,白净幽,家里人托我照顾一段时间。” 喻之原了然点头,倾身很自来熟地跟他聊天。白净幽不想败宋一珣的兴,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他话茬。 见状,叶景韫跟江运晨表情很是微妙,宋一珣极为坦荡冲他们一笑,并不反驳。 菜上齐,几人也不客气,席间,大家对白净幽很是照顾,帮着打汤、夹菜。 白净幽大概心情也不错,夹了几次炒时蔬与豆豉碌鹅。 宋一珣看他们其乐融融,暂时将烦恼抛之云外。 叶景韫见他眉眼舒展,迟疑后还是端起桌上汤碗,冲他示意,谢他在住院期间探望自己,也希望他能考虑自己的提议。 宋一珣会意,思索半晌,举起汤碗隔空与他相碰。 两人视线相触,各怀心思,加入欢声笑语中。 第14章 相柳(十四 吃完饭,叶景韫驾车送他们回去。 喻之原想跟高个腿长的弟弟再聊聊天,但不想扭头或侧身,索性让宋一珣坐副驾,自己则把白净幽拉到中间,看向正盯着手机傻乐的江运晨,让他挪挪。 “弟弟,继续继续,说说后来那妖怪怎么样了?” 关上车门,他满脸期待,眼巴巴望着白净幽。 白净幽感到十分聒噪,脑仁儿疼,原就是不想多说话而把从送忧那听的奇闻怪谈拿出来,准备吓唬他们,哪曾想这个凡人不仅不怕,还很感兴趣,甚至把宋一珣的位置都给占了。 他有脾气,但不好发。 于是向宋一珣投去求助的目光。 也不知对方过于专注前方,还是与叶景韫聊得兴起,无暇顾及他,好几次两人目光在后视镜中交汇,可他愣是没任何反应。 白净幽像泄气皮球,心里某处传来一阵轻微刺痛。 “弟弟,别管他们,我们继续聊,”喻之原凑近白净幽,略微催促,“他俩常在一起聊,跟我们不在一个次元,不用管。” 见白净幽的目光不时落在前方驾驶室,以为他在看前排的人是不是没跟上节奏,于是说。 “经常吗?”白净幽抓住这句话的重点,问。 心脏某处的刺痛更加一个度,他觉得眼眶好热,像吃了一颗不熟的杏子,喉间酸涩不堪,下一瞬又像让人扼住,呼吸不畅。 “嗯。”喻之原毫不迟疑点头,“他俩国际金融专业,一个班的。” 不知怎么,白净幽听完他的话,沉默片刻,整个心脏沉入湖底,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以至于那些他听过数遍的异闻,愈说到后面,愈记不清楚。 惹得喻之原叫苦不迭,抓着头发哀嚎:“不要哇!弟弟你好好想想,不要似是而非、不要大概或许这类的哇!” 他伤心透了,靠着椅背就差哭出来。 车里其他人已习惯他这样,等他一个人嚎了半天,才开口安慰,甚至连一直没回头的宋一珣也转过半个身子,宽慰他。 见状,白净幽觉得沉入湖底的那颗心脏让人打捞起,不留情地丢进由不熟杏子碾出的汁水中。 看着宋一珣脸上的笑容,心中却无半分欢喜。 他显得格格不入,极其多余。 直至把喻之原、江运晨送回学校,宋一珣也没有坐回后排,他无措扣着手,看他们聊得欢快。 越想,白净幽越难受、尴尬,甚至想即刻回雾松岭,躲避这被无视的难堪。 “待我把相柳这边的事儿彻底解决,届时我们就可以心无旁骛联手创办公司。”叶景韫双手握着方向盘,把商业蓝图跟未来的合作伙伴分享。 就算能进入公司内部,可他明白,也不过是个空名头而已,公司基本被何礼遇一家控股,几位叔叔也不站在自己这边,与其进入公司成为摆设,不如自己闯。 “叶哥,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吧,何况,我这边不一定能帮上你什么忙。”宋一珣不想泼他冷水,然现实摆在这儿,他的确不敢冒险。 除非委蛇立即暴毙于锁灵狱。 但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防止委蛇出逃或别有用心之人潜入将其放出,江知序对锁灵狱施以特别咒语,因此能进出锁灵狱的只有元神。 肉身进不去更出不来。 说白了,看守锁灵狱就是耗,锁灵狱耗委蛇的灵力,宋氏耗族长,直至委蛇灵力散尽。 “不一定噢。”叶景韫意有所指地劝他不必过早下结论。 他身边的白净幽绝非等闲之辈,年纪尚轻,实力不容小觑,又得他亲自指导。 据那边禀回的消息,宋氏在任族长跟灵彴一齐培养下任族长候选人,而既然白净幽跟在他身边,想必也是族长候选人之一。 纵使最终落选,到时候把人拉拢到自己身边,也是个极其不错的选择。 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宋一珣没立即反驳,沉默片刻,回:“真的不一定。” 音落,叶景韫打方向的手紧了紧,爽朗笑说:“行,不过我了解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的,我等得起。” 宋一珣也跟着笑笑。 白净幽不明白宋一珣的笑是什么意思,但叶景韫说他了解他,白净幽就不高兴了。 因为他不了解宋一珣,一点都不了解。 这些时日,他也旁敲侧击提过双修,不过对方态度每次都敷衍,从不明示,也不带笑容。 白净幽嗒然若失,靠着椅背。 正当他思索怎样加快双修进度时,忽然听到“嘭”的一声,紧接着整个人狠狠撞向前方座椅。 第15章 额头很痛,肩膀也是,但他无暇自顾,顺势扒着座椅,焦急问宋一珣有没有受伤。 宋一珣倒无大碍,只是让安全带勒了下。 “撞到人了?”他面色凝重,惊疑不止。 “不清楚,我去看看,你们待在车上。”第一时间从撞击中反应过来的叶景韫摇头,冷着脸睨了下挡风玻璃上的蛛网裂痕,旋即开门下车。 他下车后,将符纸夹在指尖,十分谨慎往前走,而地上躺着的那人身体从腰部正反扭曲着,鲜血流了一地,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一旁的小电驴已散架,其中一个车轱辘滚进对面林间。 指间的黄符颤抖,叶景韫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如兜头浇了盆冰水,有一瞬竟不知所措,他从未发生如此严重的交通事故。 此段路左侧是施工地,又处市区与郊区交界,车流不多,且自己车速并不快,不可能没看见这么大个人。 好在他极快镇定下来,迅速折回车内拿手机准备拨打120。 “情况怎么样?”副驾上的宋一珣已解开安全带,看他脸色煞白,便知情况严峻。 “估计,抢救不过来。”叶景韫解锁手机的手都在颤抖,试了好几次才将锁解开,后按了几回才输对号码。 宋一珣心顿然一滞,愣住了。 “妖也能进医院抢救?”后座的白净幽倾身,不解地问他们。 两人一同回头看向他。 “你是说,”叶景韫极力控制颤抖的手,“他不是人?” 白净幽一副“不然呢”的样子。 “确定吗?”宋一珣再次确认。 今晚对方首次主动跟自己说话,白净幽开心坏了,方才的伤心事瞬然消散大半,连连点头。 他不会闻错味道的! 不待他们反应,一道婉若洪钟的男声从车前传来。 正是地上被撞得身体已扭曲了的男人,然而此刻他身体无任何异常,男人嘴边噙着冷笑,讥诮: “看来也不全是废物嘛?” “喂,车上那小子,有胆就下来,让本大人会会你!”从那人身后陆续走来四只妖,其中一只扯着嗓子冲后座的白净幽大喊。 白净幽眼底溢满愠怒,幸而宋一珣及时制止。 “交给我们,听话。”他暂时不愿让叶景韫知晓白净幽真实身份,而况现下不止一只妖,他怕引来此处的管辖神明进而给白净幽带来麻烦。 “别担心。”下车前,宋一珣再次安抚,意思很明显,让他别轻举妄动。 “唷,大人,你看,一个半吊子一个病秧子,还想跟我们抗衡。” 说完,五只妖相视,捧腹大笑。 叶景韫怒意横生,话不多说,直接甩出符纸对最前面的妖进行攻击。宋一珣也不跟他们废话,抬手甩出黄符。 除妖师目的相同,然除妖手段、武器也不尽相同。 声名大噪的江氏武器多以符咒或咒带为主,将其使用得登峰造极的便以江氏的江知序为首。仅次于江氏的叶氏则世代修习御剑之术,其代表人为叶听盛。 那传说中以世间万物为武器的便是隐名宗,不过他们极为神秘,据传居于昆仑山,潜心修仙,不问世事。 余下的百姓除妖师则多以符纸为主。 “看来除妖师也不全是废物嘛,还是有几个能打的。”为首的妖冷笑,发号施令,“拿下半吊子、病秧子,吸掉他们精/气,大补灵力!” “比咱们每天蹲守吸/食普通人更有效!” 几只妖瞬间沸腾起来,干劲十足,亮出利爪,将他们视为囊中之物。 “大人,我看车里那个白白嫩嫩的可口,而且味道更好闻。”说话的是先前被撞的那只妖,他目光贪婪,长满毛的手背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吃了他,还怕那些傀儡妖的追捕?” “你们俩对付半吊子、病秧子,剩下的跟我来。”为首的妖手一挥,他看出车里那小子实力不凡,单凭他一个恐难制服。 保险起见,还是带上帮手的好。 另一边,叶景韫与宋一珣对视,示意他去保护白净幽。 “好,我马上过来。”宋一珣转身往车而去。 “拦住他。”为首的妖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后带着另一个冲往车边。 “自不量力的蠢货。”白净幽从车上下来,慢条斯理关上车门,光是往那一站,气势逼人,那俩妖竟瞬间发怵。 “老大,他他他……”口口声声说要吃掉白净幽的妖此刻结巴了。 “好好说话!” 为首的妖使劲儿拍了他脑袋,怒道。 这怂货,都还没交手呢,就吓成这样! “他,看起来,有点硌牙。”结巴的妖咽了咽口水,他突然不太想吃这个白嫩的,觉得那个病秧子,其实也不错。 第15章 相柳(十五 为首的妖也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上,机会嘛,赌一赌总会有的,说不定赌对了、吃了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就再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被抓回去。 “臭小子,碰上本大人我,算你点子背。” 话落,他倏地显出原型,一只体型硕大的棕熊。 白净幽谨记低调行事的叮嘱,打算耍他一番,顺便随时保护宋一珣。 “杀了他。”棕熊喉咙里发出低吼,身边的妖立即显出原形。 一熊一蛇将白净幽团在中间,居高临下看着他,发起猛烈攻击。 棕熊看似笨重,可行动却异常灵活,再加上那条直起约莫有三个成年人加一起高的竹叶青,着实缠人。 见状,宋一珣捏了把冷汗,只想速战速决,以防引来神明,下手更加狠厉,再无温和模样。 另一边,被两只妖围攻的叶景韫也忧心忡忡。两只庞然巨物,光体型就极具压迫,要是让其打中,少说也得修养十天半个月。 他眸底陡然溢满杀意。 且不说他们是自己朋友,就算素未谋面的路人,他也要出手相救的,这是每个除妖师的职责。 符纸似箭矢般穿透正对面妖物的胸膛,叶景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中结印,专属叶氏的除妖印将其裹住,伴随凄厉嚎叫,那只妖瞬然化作灰烬。 尚未开始对另一只妖物动手,他听得一声类似狼嚎的嘶吼,匆匆瞥向宋一珣方向,只见绿色蛇尾如飓风过境,宋一珣已被扫倒在地,那蛇尾还欲砸下来。 他顾不上身边还有只妖,快速结印,祭出符纸,为宋一珣挡住那下落蛇尾。 然,距离较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粗壮蛇尾砸下,心也跟着极速落下。 倒在地上的宋一珣呼吸顿滞,迅速翻滚躲开蛇尾,还没缓过来,耳边响起“嘭”的一声,四下灰尘迸起,扰了他视线。 瞬息,白光过后,周围的妖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惨叫都没有,那道熟悉身影赫然撞入眼帘。 他知道,是白净幽救了他。 “宋一珣——” 叶景韫的嘶吼将他思绪拉回,对方冲过来把他从地上半抱半托地扶起,连连后退几步。 宋一珣注意到他眼中的警告与惊愕。 “别靠近他!” 在白净幽缓步走来时,叶景韫大吼。 方才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白净幽在蛇尾落下的瞬间凌空扭断棕熊脖子,手间狠厉白光将其辟作两半,其余妖物也被他用同样方式斩杀。 原先以为白净幽是天赋异禀的除妖师,可现在看来,对方跟这些妖物无甚区别,甚至是更加恐怖的存在。 他不知宋一珣是如何招惹上这妖物的,但绝不容许这妖物伤对方一分。 叶景韫边搀扶着宋一珣后退,边结印、甩出符纸,但仍旧阻止不了白净幽分毫。 看他双瞳泛着幽蓝光,往日乖巧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漠然、狠厉。 缓过来的宋一珣咳嗽几声,声音微弱,“叶哥,他不会伤害我的。” 说罢拍着叶景韫手臂,让其放开他。 他步伐踉跄,朝白净幽走去,然后让对方稳稳接入怀中。 叶景韫半眯双眼,心中警铃大作,夹紧指尖符纸。 “宋一珣,你疯了吗?”他被气得不轻,连名带姓训斥,“你是除妖师!他是妖!” 闻言,对面两人均一愣怔,宋一珣旋即边安抚白净幽,边解释让他不必担心,对叶景韫把白净幽认成妖物这件事不置可否。 他不想给白净幽带来麻烦。 听完他一番言辞恳切的话,叶景韫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对白净幽的眼神已不似之前那般。 送宋一珣去医院的路上,车里沉寂得可怕。 先前不知白净幽并非人类,还能聊上几句,此刻知晓了,他一句不欲多说,还告诫宋一珣,如若不能做到先前的承诺,他定不手下留情。 一通折腾下来,回到公寓已凌晨时分。 离开前,叶景韫语重心长劝诫他要及时止损,别等铸成弥天大错,届时追悔莫及。 他原本背着白净幽跟宋一珣提议把对方封印,可宋一珣态度坚决,说自己能管控白净幽,决不让其伤人,并再次恳请叶景韫保密。 第16章 叶景韫再三思索,答应了,毕竟宋一珣是一族之长,他不能强硬替对方作决定,何况能拉到宋氏作帮手,可以避免很多弯路。 回到客厅,宋一珣疲惫往沙发上一躺,不觉又回到蛇尾砸下的那刻,险象迭生。 从厨房走来的白净幽见他面露倦意,把热牛奶搁在茶几上,轻声说:“我带你上楼休息,这周你睡床,换我睡沙发。” 语气很平静。 “不过是擦伤手臂,又没伤到骨头,不必。”宋一珣撑起身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不是说要低调吗?怎么不听话?” 音落。 白净幽像炸毛的猫,倏地一下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审视宋一珣,语气很冷:“所以这就是同叶景韫商量的结果?” 为让对方保密而与之合作。 “你偷听我们说话?” 宋一珣面色微变。 “你们说得那么大声,不用偷听。”白净幽理直气壮,他不想让宋一珣因自己而授人以柄,也不想亏欠谁任何事。 他是神明,护一方安宁,帮供奉香火之人达成心愿。历来他都不欠任何人。 而如今不仅让双修对象在眼皮子底下受伤,还让双修对象受人要挟,他委实不能忍。 “你是我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而非越过我,找些乱七八糟的人,答应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白净幽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宋一珣险些入了套。 答应同叶景韫合作,自然有他的考量,能让对方觉得有可牵制之处,日后两人真生出间隙,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地撤出。 不过宋一珣不打算告诉白净幽,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双修,两人也只是各取所需,注定不能把后背交付给他。 而况,他暂时没了双修的想法。 “我只是担心你,那么多妖很容易引来管辖地的神明,到时候碰上了,还不是你麻烦。” 宋一珣给自己顺气,换回温和笑容,轻声说。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白净幽委屈,端着牛奶递到宋一珣嘴边,没有被哄好。 宋一珣气笑,伸手去接,反驳:“怎么没有听?” 白净幽让他早点睡,他就没有再熬夜,白净幽说药膳对他身体好,他就多吃一口,难道还不算听话? “我喂你。”白净幽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固执拿着杯子。 宋一珣收起笑容,就着他的手喝完,一言不发上了楼。多日相处,他也把白净幽脾气摸得七七八八,这种时候,沉默才是最低成本解决问题的方法。 望着那道上楼的背影,白净幽也不开心,又气又急,跟上去,拉他衣袖叭叭说:“一珣,你总是曲解我。” 宋一珣驻足,心中怒火烧着,面上却还维持平静,淡淡道:“那你说,我怎么曲解你了?” 白净幽以为他在反思,于是很认真的说:“我让你做的这些事,对你都有好处。” 但听在宋一珣耳朵里就变成了“我都是为你好”,他表情很淡地嗯了声,说自己很困。 白净幽怔怔松开手,顺风顺水近百年,怎么偏偏在宋一珣这儿屡次吃闭门羹呢? 他想不通,感觉很闷,像回到郢州的夏季,处于蒸笼中一般。 但他不记仇,那天后又跟前跟后照顾保护宋一珣。他看雾松岭的精怪都是这样,于是也学着做。宋一珣很少跟他分享真实感受,他就仔细观察对方明净的双眸,如果对方视线在他身上,说明心情不错,反之则会多备一点鲜花。 幸好清州城四季如夏,不算高的山上长了许多花。 自上次三人遇到妖,期间隔了段时间,再无异常。 兼职完后,叶景韫有时还会拉上宋一珣去吃点宵夜,偶尔谈谈合作的规划,席间白净幽不离两人半步。 叶景韫刚开始还挺恼他一个妖物竟巴巴赶上来贴除妖师,后来次数多了也习惯了,还会给对方点上份甜点。 主要白净幽几乎不加入他们的话题,打消了叶景韫先前的一些顾虑。 因顾延泽有急事,原本早上的课临时推到第二天晚上。 晚课结束后,叶景韫说捎宋一珣,宋一珣不想拂他好意,说去路口那儿找白净幽,顺便等他。 “好。”叶景韫往明德楼方向而去。今晚上课的逸夫楼不设地下车库,他只能徒步过去取车。 来到车库,他解开锁刚准备走过去,余光忽然瞥见左侧后方的车那儿猫着个什么东西,遂折返、放轻脚步上前查看。 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双臂抱膝,躲在大g车轮边,瑟瑟发抖。 叶景韫提高警惕,指尖夹符,缓步靠近。 猛然间,那少年抬头对上叶景韫双眼。 叶景韫即刻后退几步,甩出手中符纸,那少年面目狰狞,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冲过来,清秀脸上的那对弯曲獠牙十分醒目。 少年速度很快,不出片刻与叶景韫扭打在一起,拳头如落雨砸下,毫无章法。 边打,嘴里边模糊不清念叨: “不要,不要回去,不想成……蛊……” 愈到后面,少年情绪愈渐失控,涕泗滂沱,惊惧无比,嘶鸣着。 叶景韫找准时机,掀翻骑在自己腰上的人,手中接连甩出两张符纸,把那少年制住。 他拍掉身上灰尘,手背蹭掉嘴角血迹,走向那少年。 不料那少年陡然暴起,冲开符纸,直奔叶景韫命门而来。 叶景韫冷眸一扫,出手结印。 咒印瞬然发出金色光芒,照亮车库一秒,后又陷入黑暗。那妖的灵气少得可怜,可视为无,叶景韫顿了几秒,检查车库再无少年同类后驾车离去。 第16章 相柳(十六 当晚,叶景韫并没有把车库遇妖的事告诉宋一珣,这于他而言实在过于平常,况且那样的妖不值一提,不必浪费机会。 他始终认为跟重要的人不必说可有可无的话,浪费彼此时间、消磨彼此心神。 但此刻,看宋一珣眉眼间隐约露着丝忧愁,又想起最近白净幽与宋一珣之间的气氛不似之前,迟疑半晌终是开口。 “遇到麻烦事了?”叶景韫拿书挡太阳,垂眸问身侧的宋一珣,“还是跟白净幽闹矛盾了?” 宋一珣苦笑着点头,模棱两可答他说是。 “他不是挺黏人的吗,怎么会闹矛盾?”叶景韫索性顺坡下,继续追问。 “可能,”宋一珣斟酌片刻,无奈笑笑,“是饭菜不合口吧。” 叶景韫了然,只希望他别因小失大,遂委婉提醒:“换家饭馆,或者,换个厨师。” “总不能因为一顿饭菜不合胃口,就自此不进食;也不能因一顿饭菜不合别人胃口,厨师就转行,你说,是吧?” 然而,宋一珣只笑笑,现实是,他这个厨师觉得与白净幽之事宛若鸡肋。 他犯起难。 见状,叶景韫也不再多言,拍了拍他肩膀,“你别转行就行。” “当然不会。”宋一珣坚定道,他又不做危险的事,不至于丧命,“谈好的合作,不会变。” 他已跟灵彴说过此事,虽然对方还没回信,但他相信灵彴大概率会同意。 左右不过是在自己身边多安排些人手而已,他能接受。 只是,白净幽的确令人头疼。 “如果,他是个除妖师就好了……” 宋一珣一个激灵,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立即轻甩脑袋,心底腹诽,都怪白净幽时不时在跟前提双修,搞得他都魔怔了。 “需要帮忙就吱声。”叶景韫一如既往地说。 宋一珣说好。 旋即想起几天前的事: 家教完后,宋一珣照例带白净幽往常去那家甜品店挑选甜点,原本一切都顺利,白净幽也很开心,几日来笼罩在两人之间的那层不快薄雾散了去,谁也没料到半路杀出的妖又将薄雾拉了回来,还捂得死死的。 那只妖出现得突然,速度极快且来势汹汹,宋一珣的符纸才甩出去,利爪已近在咽喉。 白净幽却犹星奔电迈般,直接上手扼住其脖颈,“咔嚓”声响,那妖物失了生机,落到地上化作条鲫鱼,陈尸于一滩积水中。 原想抓住妖怪问它的来历,因为他在它手腕处也见到蛇尾图案,与上次的别无二致,奈何没想到白净幽下手如此之快。 宋一珣不禁叹息。 白净幽马上问他怎么了。望着对方清澄双眸,宋一珣摇头,怎样也不该责怪到对方头上。 不过回到公寓,白净幽察觉他情绪不高,像尾巴似的黏在他身后问原因。 宋一珣踌躇再三,提前让他做好准备,千万别闹脾气,然则真说出来,白净幽黑了脸,明显不开心。 “那个妖怪我能搞定,你贸然出手太危险,如果……” 他话还没说完,就遭白净幽质问。 “是不是叶景韫那小子出手就不贸然了?” 宋一珣语塞,心底默念了几遍“不跟小孩计较”后找回理智,这关人家叶景韫什么事,他是担心引来河护,给白净幽造成麻烦。 第17章 “哼,我就知道。”白净幽面露不愉,撒开拉着他的手,双手叉腰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说:“宋一珣,你、偏、心!” 说罢,也不管懵圈的人,将其一把扛上肩头,轻轻摔在床上,霸道地掖被角,随后头也不回转身下楼。 床上的宋一珣由懵到惊愕,紧紧攥住被角,额角突突跳不停,刚才的刺激过大,导致他此时还似处于云雾中,看不真切、摸不真实。 白净幽,一个神明,居然将他扛上了床! 惊惧大于困惑。 他是在警告自己,他能对自己做想做的一切吗? 宋一珣脑袋混沌,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如果,他…… 宋一珣抱着被子瑟瑟发抖,骨子里的镇定跟着白净幽一起下楼了。 他彻夜未眠,辗转反侧,浑身紧绷。 “怎么了?”叶景韫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来。 宋一珣赶忙摇头,表示无事。 “以前没见你如此发过呆啊。” 宋一珣浅笑,扯开话题,“听喻之原说,3号楼的食堂出了新菜品,去尝尝?” 叶景韫也不究根问底。 下午课间。 叶景韫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脸色很不好看。 宋一珣以为是相柳的消息,于是宽慰他,说给他找些帮手。宋氏的弟子自然比不过叶氏,可人多力量大嘛,报信都能快些。 “暂时不用。”叶景韫复归平静,让他别担心。 下课后,宋一珣在闲置群里看到有卖鸡仔饼的,遂马不停蹄往南校门赶。 “你去4号线a口等我,我在南门这儿买点东西,很快过来。” 担心白净幽找不着自己,宋一珣在骑上共享单车前特意给对方打了通电话,他想跟对方文明又平和地沟通,不想武力相见。 他不敢,也不能,更打不过。 白净幽很听话,让他注意安全后,乖乖往地铁口去,正值晚高峰,进出地铁口的人很多,他顶着落日站在出入口对面的墙根。 “一珣。” 人流如织,他还是一眼发现对方的身影。 闻声,宋一珣心里惊愣须臾,随即给自己打强心剂,大步朝他走去。 两人出了地铁站,又在公寓附近的店打包两份羊肠面。 “跟你商量点事儿,好不好?”小餐桌上,宋一珣将鸡仔饼全部推到对面,试探性地问。 白净幽很好说话,脾气来去都快,也好哄,这是他摸索出来的。 正在吃面的白净幽抬头,十分乖顺点头。 “以后……” 话没说完,电话打了进来,宋一珣瞥了眼,脸上仅存用来跟白净幽谈判的笑意也没了。 “嗯?”白净幽倾身,凑过去看。 好在餐桌不大,否则他都要变长脖子妖了。 那是串他没见过的数字。 “不想接吗?我帮你。” “你去楼上书桌第一个抽屉帮我拿便利贴,好吗?” “嗯嗯嗯。”白净幽如风般冲上楼。 “你在楼下等几分钟。” 白净幽下楼时只听到这句话。 几分钟后,白净幽巴巴跟在宋一珣身后,像骑士般忠诚地守着他。 只是骑士在出了电梯后,就被安排在大厅等待。 宋一珣进大厅后,白净幽走过去自然接过他手上的纸箱子,注意到他手里的字条不见,遂开口问。 宋一珣也不隐瞒,省去灵彴答应让他尝试创业这点,说便利贴上有上次蛇尾巴的图案,他画下来让灵彴去查一查。 “噢。” 吃完羊肠面后,宋一珣欲跟着清理餐桌,白净幽没让他动,把人拉到沙发上。他盯着白净幽忙碌的背影,打起腹稿,研究怎样说才能既含蓄又有效地让对方别硬来。 那晚被瞬然扛上肩头的“惊险”再度回溯脑海。 他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白净幽从厨房过来时,端了个碗,拿了杯水,还隔着几步之距,宋一珣讪讪苦笑。 他手里端的是刚才灵彴派人送来的药膳。 “一珣,快喝,对身体好。”白净幽自然瞄到他脸上的不情愿,然佯装没看见,走到人身边,一手揽住对方肩头,一手把碗凑到人嘴边。 轻声说:“不苦。” 就是酸涩而已。 宋一珣满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抗拒往后躲。 药饭、药粥、药汤中,他最不愿喝药汤。 偏偏灵彴每次派人带来的药汤都最多。 “真的不愿喝?” 打算说药汤适宜午饭前喝的宋一珣头如捣蒜,他今晚坚决一滴不沾! 白净幽似乎真的开始思考,然则下一秒他说的话让对方大吃一惊。 “你不喝的话,我就亲你。”他说得很认真。 这是他在宋一珣的笔记本上无意间刷到的视频片段,里面的主人公也是如此对不肯吃药的人说,效果显著,他想试一试。 之前的药粥两人对半分,但他很快发现只吃一半的宋一珣夜间难以入眠,此次才想到这个办法。 而况,上次将人扛在肩上之际,对方就听话了。 “别,别开玩笑。”宋一珣脑中警铃大作,飞速思考逃跑路线。 “我是认真的。” 他的表情偏执又笃定。 宋一珣喉咙上下滚了滚,心底开始尖叫。 “药汤中午喝效果才佳!” 眼看距离愈渐近,鼻息相交,鼻尖就要相触。宋一珣双手撑在白净幽胸膛,提高音量。 “噢。”白净幽停顿,很为难地说:“可这袋已经打开了。” “我、喝。”宋一珣咬牙切齿,从喉间逼出几个字。 待他喝完,白净幽马上殷勤的递上水,心道还真奏效,眼底溢满笑意。 但若叫他真亲上去,他是万万不敢的,毕竟没征得宋一珣同意,还是吓唬吓唬就罢。 屈辱喝完的宋一珣眼神幽怨,瞪着他,纳闷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明明之前说到贴身衣物不合身,都脸红得快滴血似的。 怎的现在,竟变得,变得……如此浪荡大胆! “你从……” 手机又响了。 宋一珣不想接,怕方才的事重演。 他不接,白净幽就拿过手机,看清名字,僵硬笑着奉上手机。 无奈,他只能接通。 “不方便吗?” 电话那端,叶景韫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白净幽撇下嘴角。 “没,有事儿吗?” 宋一珣声音有些沙哑。 “不舒服?”叶景韫问他。 他简明扼要说刚喝药膳的缘故,眼神落在茶几上,因此没看到白净幽自责的表情。 叶景韫说明来意,“接到消息,据说成昌霖成老先生的家属已在办后事了。” 景都成氏除妖师与叶景韫这支叶氏有商业往来,叶景韫在父母的灵堂上见过成昌霖一面,对方为人和蔼慈祥,之后也曾照拂过他,是非常正直之人。故此,得知这一消息时,叶景韫愣怔片刻。 听到此,宋一珣也沉默,当初成昌霖失踪,在除妖师界引起不小轰动,没曾想再次听到他消息,竟是这样,再联想先前下去拿药膳时灵彴让人叮嘱的话,陷入沉思。 叶景韫无暇唏嘘,他此通电话的目的是为让宋一珣提高警惕,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叶景韫起身站在落地窗边,漫无目的扫过楼下的璀璨灯光。 白风定敲门进入后,直奔叶景韫身边,与他耳语,片刻后,叶景韫猛地将手机砸向地面,怒喝: “族长干脆让他当好了!” 白星一跟白风定识趣退后几步,等自家族长气消。 第17章 相柳(十七 挂断电话,宋一珣握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 除妖师失踪历来不是新鲜事儿,或妖物报复或同行算计。近几年却频发,且不说现今神、妖、人和谐共处,互不打扰,虽偶有妖物伤人事件,但相较以前不值一提。可如今失踪的除妖师中极少有祖上与妖物结怨的,就算叶氏这种有几百年恩怨的,也少之又少。 至于同行算计,更不可能,除妖师现今已呈夕阳之势,不少曾经的有名世家统统转行进军商业。 早就不存在竞争之态。 沉思之际,手机响起消息提醒。宋一珣点开看,是宋元文发来的消息: “族长,接盟会消息,失踪的景都成氏长老成昌霖已确认逝世,灵彴大人已按排新一批助手前来照顾您,您看是由我带过来,您按排,还是照例由我这边按排?” “你按排吧,给我一份他们的信息就行。” 回完消息,宋一珣手腕上传来温暖,他扭头对上白净幽明眸,手腕被人轻微用力握紧在手中。 对方轻声说: “别怕,我保护你。” 瞬然,宋一珣心里真的静了下来,唇微启,迟疑片刻,还是没说话。 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白净幽往他身边挪了挪,与其膝盖相碰,保证:“一珣,信我。” 第18章 这是他遇到的最心仪的双修对象,即便双修完,只要对方开口,他也会护对方周全,甚至可以庇荫其后代。 宋一珣还是不说话。 白净幽心里着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又想起刚才叶景韫在电话中说的话,他更加难受。 宋一珣宁愿相信别人,都不愿相信他。 但转念一想,这是他白净幽认定的双修对象,叶景韫一介凡人,竟妄图跟神明抢,还说些让宋一珣注意安全的话语,轮得到他操心! 白净幽愈想愈气,觉得叶景韫这小子很是招人烦。 宋一珣将他表情尽收眼底,笃定、着急、疑惑、厌烦,一点不落。 “真心想跟我双修?”打的腹稿没用上,他斟酌后简单问。 他感到覆在手腕上的手用了力,握得他心脏有些发紧,呼吸也乱了节奏。 “当然!”白净幽眸中忻悦无比,欣喜又坚定。 “你是我的双修对象,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原来只要双修对象就会被保护,那他之前一定保护过很多人吧。宋一珣觉得那只手透过血肉,顺着手腕的经络攥住了他心脏。 呼吸更乱了。 见宋一珣再次沉默。白净幽慌了,方才的模样分明是想同我双修,怎的这下又回到之前那种状态,一言不发呢。 他实在想不通。 “一珣,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白净幽不由分说抓起他双手,抵在自己胸膛。 沉稳有力的心跳通过指尖、掌心传到宋一珣神经之上、脑海之中,他在心底短叹一声,从容一笑,抽出手,转了话题: “不喝药就亲人的话从哪里学来的?” 还是天生就会。 白净幽老实回答从他笔记本上看的片段。宋一珣若无其事颔首,敷衍几句说自己困了要休息,就头也不回转身上楼。 坐在书桌前,宋一珣打开网站,浏览观看记录,在收藏夹里发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俗套爱情视频。 这不是他的收藏。 他叹气,教白净幽用电脑、手机的初衷是希望他能融入社会,不是让他看这些狗血爱情故事的。 正打算清理收藏夹之际,白净幽的声音又冒出来。 对方站在楼梯上,仰头看向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他在上面学到好多东西,尤其烹饪这方面,不过现下家里没食材,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宋一珣要钱,打算等过年回雾松岭弄些盘缠。 半晌,宋一珣说不删烹饪相关的,但杂七杂八的一概不能留。白净幽瞬间蔫了下去,巴巴望着他一通捣鼓、再上床睡觉。 “晚安,一珣。”白净幽仍旧站在楼梯上,没有上前一步的打算。 “嗯。”宋一珣懒懒回他,“早点睡。” 白净幽回到楼下,躺在沙发上,仰头看窗外的月亮。 海湾区的月亮好小。 他翻了个身,为何时、以怎样的方式将宋一珣带去雾松岭看月亮而发愁。 雾松岭的月亮是他见过最大最圆的,非常亮,躺在树上时仿佛伸手能触到。 “也不知送忧在干嘛?”他盯着沙发靠背,呢喃自语,盘算着回去那天给他多带些礼物。 云层挡住月亮,室内瞬然暗下来。 经那一晚,白净幽安静几日,只有一搭没一搭提双修,看宋一珣不甚在意,索性不再说话。 思索良久,他终于给自己定了期限,如果直至过年前对方都不同意,那就离开罢,双修这种事情强求没意义。 他更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神明。 只不过宋一珣好像从不相信罢了。 很合心意又如何,不能拥有的于他而言如过眼云烟。 已经进入十二月,清州城仍如初秋,艳阳高挂。 长达一个小时的课程结束,课间休息,宋一珣在座位上查看宋元文给他发过来的助手信息,二十个,都被安顿在他公寓附近。 看来事态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微不可察叹息一声,打开备忘录以宋氏为中心,将犹豫之事陈列再拉线条,列出各种风险后权衡利弊。 十分钟后,教授走进来,开始授课。 身边的叶景韫还没来,他快速给人发消息,对方从门口进来时面色明显不太好。 课上,叶景韫的手机一直弹出消息,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最终他忍无可忍,猫着腰从后门出去。 他上五楼,进了厕所,站在窗边,烦躁地将双臂搭在窗沿,等铃声响到最后一秒才接通。 “看来族长确实忙,几十通电话才有空接一通。”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笑意,出言毫不客气。 “表叔。”叶景韫毫无情绪地叫了声,以示礼貌。 “我手机上周掉水里,拿去修,才从店里取出来。”他面无表情凝窗边的黄灿灿银杏叶,淡淡开口。 对于他这位表叔——何礼遇,叶景韫打心底里不喜欢,如果说另外几位叔叔想从叶氏分一杯羹,那这位表叔的最终目标便是要将叶氏整个吞进肚子。 叶氏公司在20世纪60年代靠航运赚得盆满钵满,可惜航运大发展时期没维持多久,80年代后航运业走向黄昏。受此次波及,公司背上巨额债务,为避免破产清算,当时的族长以债转权的方式将公司进行重组,以便日后向债权人赎回股权。 董兴华也就是叶景韫的姑奶为公司注资八千万美金,获得33%的股权,之后由其独子何礼遇继承。 尤其到他这代,何家一脉连装都懒得装,叶景韫父母双亡后,他更是直接把原本属于叶景韫的那部分也占为己有。故此两人平日里基本不联系,一联系就是去公司签字。 “堂堂一族之长,编个理由都如此蹩脚?”何礼遇坐在真皮沙发上,翘着腿,示意秘书继续倒茶。 叶景韫的经济情况,他是了解的,倒也不至于穷得连手机都换不起。 对方这是摆明了不想签字。 “不是借口,表叔这么着急,要不给我换个新手机,否则指不定哪天您忙,我这修过的手机可不能随时待命。”他说得很平静。 何礼遇正端着茶准备喝,闻言,将茶杯狠狠搁在大理石台几上,发出清脆声响。 叶景韫不在意,静静听着。何礼遇日后不会帮他,对他也无好处,故此他不必贴上去,该硬气就得挺直腰板,说到底他是叶氏的族长,纵使是明面上,只要他一天不死,能靠族长之位拿到一丁点好处时必定物尽其用。 他历来不是仁人君子。在尔虞我诈、相互捅刀环境中活下来的人,道德底线不会高。 何礼遇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让他周五到公司一趟。他参与的那个房产投资在荔江区,只要项目落成,钱就会源源不断进他口袋,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何况为这件事,他可是下了血本,绝不能折在签字这一步。 叶景韫自知推脱不了,简单应下后挂断电话。 窗外,风将银杏叶吹得簌簌作响,他伸手捞住一片下坠的叶子,在掌心把玩片刻,后揉成一团砸进纸篓。 回到教室之际,他已复归平静,换上那副和善微笑。 下午没有课,但顾教授有事,将金融2班的课程暂时调到晚上,因为要喝药,宋一珣不得不回公寓。 晚课结束,已经九点半,叶景韫提议吃宵夜,他也约了寝室里的两人,最终结果是只有宋一珣跟白净幽有时间。 叶景韫改了路线,去味多滋碳烤牛肉海湾区店。 回去路上,宋一珣说想消消食,叶景韫便将他们载到中心商城那边,离公寓大概二十来分钟,不是很远。 今夜月光很好,宋一珣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白净幽就乖乖待在他身边,为他挡开人群。 “你平日里在雾松岭都做些什么?” 他漫不经心问。 白净幽认真答:“帮师父处理事情、偶尔巡岭、大部分时间跑去找送忧,听他讲故事再教我下棋,年关回来处理敬天庙内遗留的祈愿。” “你师父是?” “宗珏神君。” 白净幽傲娇道,眼神亮堂堂的。 听到郢州主神,宋一珣再次打起退堂鼓,思绪混乱,连白净幽说了什么也不记得。 第18章 相柳(十八 叶景韫将他们载到中心商城后便驱车离开,中途接个电话后上了高架向海底隧道驶去。 到达指定地点,他将车停在路边,车头正对着悬崖,悬崖下方传来海浪撞击岩石的声响。 月亮歪斜挂在夜空,风吹来云层将其挡住,周遭瞬间暗淡。 叶景韫降下车窗,从兜里摸出烟熟练点上,手臂搭在窗边,潮湿的海风吹进来,他关掉车内的灯,后仰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吸,享受着片刻宁静。 悠闲把玩zippo打火机,指腹摩挲着鲸鱼的图案纹理。 几分钟后,一辆纯黑迈巴赫停在牧马人边,车上青年下来时捋了捋凌乱头发。 第19章 他走到车窗边,将一个文件袋交给叶景韫。 叶景韫将烟叼在齿间,从副驾上连烟盒带打火机一并抛到站在窗边的人怀中。 “看来没偷懒。” 见对方稳而快将其接住,他评价道。 “当然!” 青年声音郎朗,昂首挺胸答他,顿了顿,补充: “何礼遇这边,我再帮你盯盯,暂时没什么有用消息。” “他的事先放放,盯紧叶觉裴跟叶觉彦。”叶景韫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 双眸中尽显狠厉。 比起从这位表叔身上下手,他小叔和五叔这边显得更容易些。 闻言,青年轻嗤一声,揶揄,“这可不像你叶大族长的作风啊,居然挑软柿子捏了。” 前不久他接到叶景韫消息,说请他多留意叶家的叶觉裴、叶觉彦两人,他便觉得很有趣,迫切想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不盯何礼遇,而改选盯两个酒囊饭袋。 看青年一脸八卦望向自己,叶景韫收起狠厉,轻描淡写道: “我找了个不错的帮手。” 青年听在耳里像我找了不错的对象,追问: “男的?” “不然呢。”叶景韫撇了他一眼。 “喜欢?”青年一副“原来如此,我就知道”的表情。 叶景韫转头看向他,不置可否。 “懂了,”青年激动得一拍大腿,“让人捷足先登了。” 等他得意笑够了,叶景韫才泼他冷水,幽幽道:“不喜欢。” 青年笑容僵在嘴角,不满:“不识好人心,还说帮你抢来着。” “用不着,你不也光棍一条,谁也别笑话谁,办正事儿要紧。” 青年敛起笑,正色道:“叶总教训的是,保证把事儿办得又美又隐秘。” “那就有劳林总。”叶景韫说。 “股份别少我的就行。”青年正经不过三秒,开始嬉笑,“要求不多,比你多一股就行。” 两人相视笑笑。 从山顶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分开走。 即将进入城区主干道之际,叶景韫被一辆黑色揽胜恶意挡道,开始他还礼让,后面发现对方纯粹故意挡道,于是也不再忍让。 霎时间,两车贴得极近,甚至险些撞上后视镜。揽胜别着他驶入另一条乡间小道后就走了,仿佛在玩闹。 叶景韫默默记下车牌号,准备掉头,乡间小路不够宽,没有灯,因此他目光时刻落在后视镜上,好不容易掉过头,却看到车前几米开外处站了四个彪形大汉。 清一色装扮,统一站姿。 叶景韫轻轻“啧”了声,手握方向盘,直视前方,很快一辆长安suv驶入视线。 四个彪形大汉夹在两车之间也丝毫不慌张,径直朝牧马人走来。 叶景韫索性熄了火,从容坐在车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长安车上的四人下来,各个手持棒球棍,对着彪形大汉砸了下去。 双方很快扭打在一起。 叶景韫神色不变,手托下巴观战,自从上次车祸后,他便谨慎许多,让白星一几人随时暗中跟着自己,防的就是突发情况。 没成想,还真让他逮着了。 “也不知这次是哪位叔叔的人?”他呢喃,目不转睛盯着前方,不过几分钟后,脸色微变。 原本彪形大汉的双手竟变成了利爪。 叶景韫直起身,四下环视,奈何黑黢黢一片,看不出什么。 与此同时,白星一等人见状,立即掏出符纸甩向几人,可对方似乎并不怕符纸。他们随即明白过来,这是遇上傀儡妖了。 傀儡妖,既提线木偶,一般用于狩猎,狩猎对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妖,他们一旦接受命令后,就会对目标紧咬不放,除非死亡。这玩意儿通常难杀,如果没点实力还容易被反杀。 提线之人在哪里? 叶景韫半眯眼睛,直接开门下了车,毫不犹豫冲上去对着其中一个傀儡妖的膝弯猛地踹去。 “咔嚓”一声响,那只被他踹中的傀儡妖跪倒在地,他在对方起身时提膝朝其脑袋狠击。 白星一得了他示意,转过头加入白云千,一齐对付傀儡妖。 原本的一对一又变成混战。 只不过这次是四对三。 叶景韫边动手,边观察,仍无所获。 而此时,几公里外的山丘上,揽胜停在山体边,将自己很好地隐入黑暗中,驾驶座的男人把小道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对于叶景韫的帮手抵达得如此之快,微微有些诧异。 他已经暗暗跟踪几天,一直在等待机会,今夜刚好让他撞上了,他马不停蹄让那人给自己弄几个蛊过来,谎称想练练手。 却让那人识破,那人再三告诫,此刻还不能杀叶景韫,等之后时机成熟,保证亲手把叶景韫交到他手上。 届时要杀要剐,任由他便。 他一听恼怒非常,但碍于目前形势,还是同意了。 反正几百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不过今天,他定要将叶景韫狠狠教训一番,以消心头之恨。 男人紧握方向盘,脑海中自动闪现当初众多手下被叶听盛以及洛行隐打得灰飞烟灭的惨状。 他不曾想,自己跟随了近百年的少主洛行隐居然听信区区一个除妖师的话语,搞什么弃恶从善。 他气不过,带着下属灭了叶氏的一支除妖师,却也因此遭叶听盛追杀。那刻起,他便立誓,要屠尽叶氏族长,让叶听盛成为叶氏的千古罪人。 后来他也做到了,然则没高兴几天,就被叶听盛重伤,元气大损,自此他开始东躲西藏。 也让叶氏族长多苟且偷生了好几代。 之后他同那人作了桩交易,最近十几年才复得自由,从锁安州回来,他根据那人提供的地址找到南海,却不曾想族长竟躲到清州城来偷生。 现今,终于让他找到机会。 今夜,他便要好好会会这位叶氏族长。 “真是啰嗦,投什么资,还不如直接杀了痛快。反正叶听盛也不在了,我倒要看看谁来护叶氏族长。” 男人冷笑。 选一个,他杀一个。 男人静静看着混战的几人,心底升起不满,觉得这批蛊简直废物之至,连几个半吊子除妖师都搞不定。 若不是灵力损耗过大,他才不甘俯首听人差遣,带几个废物办事。 想到此处,他怒火中烧。 “当初骗我,现在也骗我!” 男人狠狠捶向方向盘。 山丘下,小道上。 叶景韫收起手,揉着打痛的手背,心道这傀儡妖真是皮糙肉厚。 地上双臂扭曲的傀儡妖摇摇晃晃站起,转身再次冲叶景韫而来。 叶景韫眸中闪过不耐烦之色。 动手打了半晌,可提线之人还未现身,他不想再过多纠缠,直接甩出符纸,凌空画咒结果了傀儡妖。 山丘上的男人看到这一幕,迟疑片刻,最终决定收回傀儡妖。 寂静的乡间小路忽然响起一声清脆口哨。 下一刻,傀儡妖纷纷停止打斗,快速窜进黑夜中,没了踪影。 “少爷。” 白星一等人已大汗淋漓,走到叶景韫跟前。 叶景韫颔首,“回去吧。” 他抬头看向夜空,云层渐渐散去,月亮又出来了。 月光混着霓虹灯光铺在地砖上。 宋一珣踏进光里,路过商场大楼外围时,玻璃橱窗上模糊印出白净幽的身影。 光是那模糊影子也看得出他身高腿长,挺拔俊朗。 宋一珣忖度半晌,试探开口问宗珏神君是个怎样的神明。白净幽想了想,说: “我师父挺严肃的。” 宋一珣喉头滚动一下,心底生出丝沮丧,说:“这样啊。” “但挺关心我的。”白净幽旋即傲娇地补充,“所有弟子中,他最常夸我。” 虽然那时他还未接任地祇之职,可在他心里师父要比终年难得一见的父母都亲切。 宋一珣若有所思,点头回应,结束这个话题,忽然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对方。 “怎么了?”他问。 “那人好生奇怪。” 方才他正专心答宋一珣的话,一个不注意与人擦肩,他看那人眼眸中清晰倒映出自己模样。 那人也明显愣怔须臾,可瞄一眼后却微微欠身,离开了。 宋一珣循着他视线看去,视线中的高个男子全副武装,一身黑色,连口罩也是,正侧头看什么。 “或许是明星出街。”他回头跟白净幽耐心解释。 “噢噢。”白净幽似懂非懂点头,贴着他胳膊走。 宋一珣任他贴着,余光偷瞄他扬起的嘴角,不由眉眼一弯。 觉得他好哄,打算给他买个冰淇淋作奖励,然而宋一珣话还没说出口,肩膀就让人握住,紧接着整个身子一歪。 “嘭——” 肉/体撞向地面,发出闷响。 第20章 第19章 相柳(十九 “吓傻了。” 清润男声从头顶传来。 宋一珣不禁轻笑,哪儿跟哪儿,脚边的人又不是妖,再说,他可是除妖师。 什么恐怖场面没见过。 “怎么可能。” 语气中略带不屑。 “被妖吓傻了。”白净幽淡淡补充。 “嗯?”宋一珣愣怔,旋即蹲下查看西装革履的男人,见对方身上并无伤口这才放下心,打了120,在等待席间,不断有人围上来。 其中有人伸出援手、检查男人的情况,给他解开衬衫扣子,把男人翻过身来,将其脑袋小心翼翼托起,擦拭鼻血。 宋一珣起身,退至人群后,叫上白净幽离开。 “你怎么知道是被妖吓傻的?” 走过商场,人流量没那么密集,他才问。原以为白净幽在调侃自己被男人晕倒的画面吓傻,谁曾想对方口中吓傻的是男人。 而且,他怎么就确定男人傻了呢?说不定人家只是劳累过度,晕倒而已。 “味道。” 宋一珣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听得很认真。 白净幽详细解释,“每个人都有独属的味道,健康、聪明的人味道是清爽的,有缺陷的人味道则比较浓烈,迟暮之人的味道会很淡。” 闻过太多太杂的,所以在闻到宋一珣似幽兰味道霎那,他顷刻便决定要跟人双修,何况对方还是除妖师,长得也好看。 “噢。”宋一珣笑笑,面色不变,心道真是个有趣的神明,他又问,“那我的味道是怎样的?” 第一次见面不就夸他好闻吗?他有些好奇。 可闻言,白净幽脸上却没有那种阳光的笑,反而眉眼间参杂得有丝忧郁。 怎么,难不成自己的味道变难闻,他不好意思说。 “说笑的,回去吧。”虽颇感遗憾,宋一珣还是淡然说。 “兰草。” “?” “山中幽兰,很好闻,是我闻过最好闻的,没有之一。”白净幽抓住他手腕,使他驻足,极为郑重地说。 他没撒谎,迄今为止游历过的山岭中、见过的活物中,再也找不出味道比宋一珣好闻的一切。连类似的也不存在。 故而他才对跟宋一珣双修有如此深的执念。 宋一珣木然片刻,随即笑起来,自己随口一问,怎的白净幽竟此等严肃,仿佛在说件天大的事儿般。 他笑着笑着,心中泛起抹凄凉,长睫不觉润湿。 白净幽看出他神色不对,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伸手给他擦掉睫毛上残留的细小水珠。 神明不被允许插手凡人的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轮回。 纵使最终宋一珣同意跟他双修,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双修期间竭力保护对方,尽量减少意外,至于迟暮大势他没办法改变。 他也不会说你的味道在逐日变淡,否则就是变相要挟,他不想让宋一珣觉得自己趁人之危。 之前提双修时,他的确不知宋一珣已踏入迟暮之人之列,如果知道,决计不会提议双修。而如今知晓后,他也不能告诉对方,生死本常事,神力也无法改变什么,遑论此举违反神界的规章制度。 倘若最终没能双修,说明他们之间有缘无份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得来,最后也会失去。 世间之大,从不缺少双修对象。 白净幽如此宽慰自己,可还是难免长叹,惋惜。 旋即一滴滚烫泪水划过他指尖,他从未见过宋一珣失态的模样,四下环顾,行人不是特别多,索性将人抱在怀里,学着对方先前哄自己那般,轻轻拍着宋一珣后背。 宋一珣离不开药膳,想必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此刻情绪才有些许失控吧。 实际上,宋一珣在被他拉进怀时,眼睫上细碎泪珠就已干涸。他轻轻推开人,为方才自己失态而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你知道的,人并不是只有在伤心的时候才能流泪。” 白净幽默不作声。这是他首次不知该怎样去接宋一珣话茬。 宋一珣看不懂他脸上略为复杂的神情,但好在那神情只维持几秒,白净幽又扬起他熟悉的、阳光的笑容。 脑海里猝然闪过好几个关于白净幽的片段,宋一珣惊愕须臾,呼吸顿滞,复归于平静后,抹了把脸。 “赶快忘记今天的事。”他抬抬下巴,有些命令意味:“我好歹也是族长。” 即使在神明面前,他也不能丢了面子。 “一珣,你还是不相信我。”白净幽委屈巴巴,眼眸中的犀利被很好地掩藏,垂下眼撇嘴说。 宋一珣让他逗笑,没说话,试探性去拉他手腕,晃了晃,学他的模样眨巴眼睛,看向他,低声说:“没有,就是太丢人了。” 白净幽握拳抵在唇边,不自然别开目光,反握他手腕,“不丢人。”然后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而另一边。 叶景韫在白星一几人的护送下,安全到家。 先前跟傀儡妖动手,他此刻觉得浑身汗湿,抹一把脸,都是尘土。 从浴室出来,他拿着文件袋走进书房,坐在椅子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他请林锐搜集来的有关几位叔叔及其家人近二十年的资产转移记录。 他当然有手段弄到这些,但为避免让人察觉,只能借助外力,最主要的是林家家大业大,倘若真让他几位叔叔有所发现,他们也未必敢对其动手。 叶景韫翻看厚厚一沓资料,愈看,神情愈古怪,等浏览完最后一页,他心中已然酝酿了个新计划。 他将资料妥善放置进办公桌的暗格中,又从桌面随手揪出写过几页的本子,撕下半页。 从书房出来后,他把那半页纸交给白星一。 “让明月维查查这个图案,尽快给我结果。” 白星一点头,出了门。 处理完堆积的所有事,叶景韫仰躺,盯着天花板,脑海不断浮现今晚在傀儡妖手臂上见到的蛇鳞文身。 那文身极为逼真,若不是上手摸了下,他都认为是傀儡妖本身的鳞片。 “还泛有光泽……” 他把有记载的妖物在脑海中过了遍,可惜没找到与之匹配的。 “希望明月维那边能有所发现。” 明月维是南海叶氏典籍阁阁主叶涵的亲传弟子,典籍阁内所有书籍他都有权翻阅,包括传说中被损毁的禁书与秘籍。 人人都视禁忌秘籍为洪水猛兽,可他叶景韫却不这样认为,那些秘籍被撰写的初衷是为解决常规方法难以甚至无法解决的问题,只是后来被有心之人滥用。 世间事事本就不是黑白分明,若强硬将其归类于某一方,并不见得就真分出了黑白。 叶景韫短叹一声,只要能除去相柳,纵使禁忌之法亦可取。 自上次商场大楼遇到昏倒男人后,宋一珣喝药汤较之以前积极不少。为夸奖他的积极,白净幽每天清晨都会多带几枝鲜花。 宋一珣说了句腊梅好香,接下来几天都有。 他不禁感慨,幸好清州城气候温暖,有全国最大的花卉培养基地,否则还不知道白净幽要从哪里去捡花呢。 时间进入十二月下旬,英语等级考试迫在眉睫。 从明珠悦府出来后,叶景韫安慰他,让他别太担心,说不定这次能超过424分。 宋一珣颇为无奈摊手,苦笑,“借你吉言。” 自小到大,英语都是他的短板,记得高中家教老师还因此跟他促膝长谈过几次,但最后效果不大,他当时很是自责,觉得挺愧对家教老师。 如今宿舍只有他还没过四级,而学校明文规定拿毕业证,英语四级必须过。 宋一珣仰头长叹,他真不想再拿424分了。 “课看完,题刷完,翻译多找找技巧,飘过不成问题。”叶景韫知他难处,可也没办法,或许宋一珣真就跟英语相克。 分数一直在423到424之间来回波动,期末考试也不会超过61,次次卡60。 “听天由命吧。”宋一珣神情不再淡然,手一挥,却佯装豪迈道。 “叶哥,你最近怎么样呢,没被妖物找麻烦吧,文身的事有线索了吗?”他抛开考试烦恼,问。 上次遭傀儡妖突袭,翌日叶景韫便将事情全然给宋一珣说,还让对方小心为上,尤其他身边就有只来历不明的妖,叮嘱他时刻谨慎。 然而作为除妖师,尤其还是族长,遇到些小妖再平常不过。因此叶景韫说无事,于他而言,只要相柳不出现,那就是相对还安全。 以他目前实力,想要对付相柳着实困难,即便有宋一珣作帮手,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 两人在路口分别,宋一珣目送他离开,才转身放心跟白净幽往相反方向而去。 “一珣,你碰到麻烦了吗?”白净幽接过他双肩包背上,看向他的眼神中溢满担忧。 这几天宋一珣郁郁寡欢,他以为是关于叶景韫那小子的事儿,假装大度道: 第21章 “你跟我说,我给你想想办法,就算,是那小子的事,我,能帮也会帮。” 宋一珣饶有兴致凝他双眸,亮晶晶的,如果目光不闪躲,自己还真就相信他的话了。 他故意问:“真的?即使是叶景韫的事。” “嗯。”白净幽底气不足,奈何海口已夸下。 “噢~”宋一珣意味深长凝着他,不由得失笑。 其实幼稚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如是想。 第20章 相柳(二十 “走吧。”宋一珣不再逗他,当下学习要紧,俗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再背点单词吧,没准写作文用得上。 “噢。”白净幽喜笑颜开,将尴尬、不自然的情绪统统抛掷脑后,凑近宋一珣身边。 见对方没动作,于是又靠近了一点。 宋一珣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眸底涌起笑意,在即将让白净幽挤得贴着路边墙壁时,出手制止了他。 虽然自己不如他身高腿长,好歹也是一米八加呢,再挤,他就要爬上墙了。 “那可以拉你袖口吗?” 白净幽歪头问。 他说过在外面不能随便牵手,那拉他袖子应该可以吧,要是不可以就控诉,他极少让自己牵手! 宋一珣直视前方没说话,倒是爽快将手伸到他面前。 望着衣袖下露出的半截素白手腕,白净幽很想直接上手抓住,紧握着,但在伸手的霎那还是转为拉着衣袖。 手腕让袖口勒住,宋一珣垂眼,思索片刻,让他紧紧抓住袖口。 两人穿的都是同款杏色复古亚麻衬衫,他挑选的,只不过白净幽身上的那件印花夸张很多。在他眼中,白净幽就适合张扬的衣物,因为本人好看得一丁点都不低调。 白净幽内心喜滋滋,揪着袖口的手指紧了紧,宋一珣衬衫袖口的扣子从来不扣,而此刻他短暂地自作主张,作宋一珣袖口上的扣子,把他手腕妥帖地包裹在衬衫里。 走着,白净幽心中生出丝遗憾,要是宋一珣能同意双修,大概就能光明正大手牵手了吧。 与他并肩的宋一珣不时借看红绿灯间隙偷瞄,小拇指指腹 “不小心”触摸他的手背,还不止一次。 他及时说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白净幽也没放在心上,大方说没关系,还夸他手软。 宋一珣笑笑,他自小被灵彴要求舞枪弄棒以强身健体,手上有不少老茧,怎么可能会柔软。不过,白净幽手掌覆在他手腕的感觉,直至现在还记忆尤新。 手掌宽大有力,温暖若棉絮,很舒服。 他不禁纳闷,如此人高马大的人,怎么会这么软,软得不可思议…… 周六,英语等级考试开始。 出门前,白净幽再次检查考试所需的东西,齐全后才关上门,迈着大步跟在宋一珣身后。 到明理楼下,宋一珣拿了考试用具,上楼的前一秒白净幽叫住他。 他下意识转身,映入眼帘的白净幽放大后的五官美得震撼,紧接着就是额头传来一抹凉意。 “神祝福你,万难皆消。” 白净幽手指从他额上移开,正色道。 希望你无病无灾,所有困难都迎刃而解。 宋一珣耸肩,心里掠过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快乐,第一次真正地、完全地向另一个人展现自己的真实情绪。 喜怒不言于表,是他记事起就懂的规矩,恪守近二十年,他已习惯用微笑伪装自己,故而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时,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考场。 英语等级考试结束后,迎来考试周,整个宿舍都忙了起来,书不离手。 宋一珣在公寓,更是几近不出门,除开必要的简单食材采购。而白净幽则包揽他的饮食,恨不得穿衣吃饭都亲力亲为。 月底的清州城终于降了温,不再闷热,不知是换季还是因停电洗冷水澡的缘故。 宋一珣竟被感冒击倒了,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酸水,整个人乏力非常,脑袋混沌,吃药也不见好,无奈之下,只能进医院打点滴。 等他再次醒来,窗外已华灯初上,而白净幽则趴在床沿,双臂垫着下巴,直直看他。 见他醒来,白净幽轻声问他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什么大病了呢。 “你没休息?”视线聚焦后,宋一珣盯着他略显疲倦的脸庞。 白净幽不以为然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旋即耷拉着脑袋,情绪不是很好。 几天前才祝人家无病无灾,结果转头就进了医院。 白净幽委实不好意思,在心底腹诽,难不成宋一珣不是郢州人士,从未去过敬天庙,就无法保佑他吗? 丢死人了! 说得信誓旦旦,到头来一点作用没有。 “吃过东西了吗?”看他垂首,宋一珣壮着胆子抬手,隔空抚了下他毛绒绒的脑袋。 “你饿了?”白净幽抬头,关切问,自问自答,“躺了一天,也该饿了。我回去给你煮粥。” 门外有人看守,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白净幽——” 宋一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叫出他名讳,后知后觉过于冒犯,缓了语气,说:“我让他们送过来,你休息会儿。” 白净幽愣怔,转过身来后,又重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不舒服?”对方眼眸半垂,他焦急问。 “那什么,我直呼神明名讳……”宋一珣决定如实说,刚才情绪过于激动,不似之前。 “无妨。”白净幽以为他不舒服,听到他一问,心才稍稍落下。 “我不介意。” 他从不介意,原还打算允他叫自己小名的,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整个考试周,宋一珣都在医院复习。 元旦前两天,喻之原早早在群里问他们今年去哪家饭店跨年,毕竟他们宿舍辞旧迎新的传统就是吃,吃好吃的,开心跨年。 [喻原之上:@所有人关于明天跨年有推荐的地方吗?] [叶叶叶景韫:你们定,我都行。] [江好运的早晨:新河cbd附近新开的丙胜饭店,味道不错,可以一试。]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小熊点头.jpg] [喻原之上:那就定它、九点集合,别迟到。@江好运的早晨带上你女朋友,一起跨年。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记得捎上小帅哥,人多热闹!] 他还想听对方说故事。 [江好运的早晨:我问问。]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小熊收到.jpg] 确定好地址后,喻之原又在群里推荐几个好玩的地址,说吃完饭挑一个过去,都是最近的网红打卡点。 元旦前夕。 下午时分,喻之原把地址发群里,让他们准时抵达。 白净幽原不愿参与这种场合,觉得吵闹,且临近年关,没多少心思,但他在宋一珣眸中看到些许期待,不想扫他兴,便答应了。 “过来。”宋一珣极为自然地招手,就像两人已经生活了很久那般。 他拿了几套衣服在白净幽身上比划,片刻选出自己中意的一套。 “去浴室换上吧。”他满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等白净幽换衣服间隙,他拉上窗帘迅速换好下楼。 他特别想看白净幽穿上那身衣服的模样。 “一珣,外套会不会有点短?”换好衣服的白净幽拉着衣角问。 雾蓝飞行夹克将他瓷白肌肤衬得更加显眼,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又长又直。 宋一珣眼眸暗了下,看他挺阔的双肩,比例逆天的双腿,忍不住在心底羡慕。 身材是真的顶! 脸也正! “嗯?”见对方不回话,白净幽上前欲再询问。 “正好!” 一切都正好!适合做一些大事! “弯腰,我给你整理衣领。” “噢。” 白净幽微微弯腰。 两人瞬然靠近,几近鼻息相闻。 他闻到白净幽身上的柑橘味,那是自己的沐浴露,不过似乎在对方身上留香更久。 像剥开了个柠檬。 宋一珣面色平静地帮白净幽整理浅色条纹衬衫的衣领,目光却落在对方脖颈上。 “走吧。” 街道上行人如织,处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悦,店铺的揽客歌曲也换成了喜庆的。 喻之原率先抵达饭店,在群里挨个问他们出发没,江运晨提前出发去接罗娇了,他一个人在宿舍待得无聊,索性先过来等着。 江运晨说堵在路上,但会想办法准点到。宋一珣说正在出发。 只有叶景韫还没回复。 想了想,喻之原私发消息,提醒他记得早点出门,以免堵。 过了几分钟,对方才回:“好。” 处理完手边的事儿,叶景韫抓过椅子上的外套往外走,边走边让白星一等人先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第22章 他刚出电梯,就遇到楼上阿婆。 “景仔要出去喔?” “嗯,跟朋友们一起跨年。”叶景韫笑笑。 “难怪,我看他们在小区花坛那边等你呢。” 他们? 叶景韫顿了下,才反应过来阿婆说的是宋一珣跟白净幽。 “就是那个很靓的小伙子。”阿婆说。 叶景韫了然点头,说谢谢阿婆,然后走出大厅。 他往花坛那边走,想着宋一珣应该是因上次傀儡妖,才过来跟自己同行。 另一边。 在饭店等得实在无聊的喻之原翻着手机,灵光一闪下了个跑腿单,又问宋一珣此刻到哪里了。 [喻原之上:@毛绒绒出地铁站没?到楼下给我说一声,需要你带个东西上来。] [还差一站,可以。] 地铁上,宋一珣站在白净幽身前,艰难地单手打字回复消息。 等终于出了地铁站,打车到“丙胜”楼下。他随即给喻之原回消息: [到了,带什么?] 喻之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回消息。 熙来攘往的人很多,宋一珣把白净幽拉到附近的咖啡店门口等待。 看他眉宇间透有丝丝不愉,宋一珣以为是刚才在地铁上让人踩了好几脚的缘故。 “要不你先上楼,我拿了东西就来。”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 宋一珣无奈轻笑,把他拉到一旁,以免被人再踩到。 今晚人很多,对面就是新河的地标性建筑双子塔,3d显示屏上的麋鹿正探出脑袋四下张望,引得周围发出一片惊叹。 宋一珣等了几分钟,手机震动,刚准备查看消息,感到腰上让人碰了碰,就下意识回头。 第21章 相柳(二十一 宋一珣以为是后面的观光客不小心碰到,也就不在意,转头继续等喻之原的消息,但几秒后,后腰又让人戳了下。 难不成是幼稚神明,这确实像他的幼稚把戏。 “怎么了?”宋一珣挪得离白净幽更近,微微踮脚,问。 周遭嘈杂,他不由得稍微提高音量。 然而回应他的是白净幽茫然的眼神。 “没。”宋一珣摇头,转头时眸底染了丝寒意,正好撞上个不怀好意的笑,男人还冲他挑了挑眉。他正欲开口让对方离自己远些,手机却震动了。 以为是喻之原的消息,他点开一看,眉头微蹙,屏幕上的位置在对面商场后方,是海湾区唯一一个地处新河cbd区域内的寺庙。 从这里过去需十来分钟。 宋一珣没搭理男人,思索片刻,将白净幽拉到一对情侣身后,碰了碰他手心,对方垂眸,等他说话。 “在这儿等我,我很快过来,别乱跑。” 白净幽乖顺点头,叮嘱他注意安全,目送他穿过熙攘人群,朝对面而去。 宋一珣跟着手机上的指示穿过商场,最后来到寺庙。 此刻寺庙大门紧闭,唯一的光源来自几米开外的商铺。 他拿着照片仔细寻找位置,片刻后绕道寺庙另一侧,从偏门进入。 “叶哥?” 借着微弱灯光,他只看到旋转延伸至楼上的木梯,并未见叶景韫身影。 “叶哥?”他又轻声喊道,还是没人应。 宋一珣拿着手机对比,是这里没错,人呢? 意识到叶景韫可能出事了,他接连给对方发去几个消息,同时往外走,没注意木梯另一侧阴影中,缓缓伸出一双手。 即将踏出门槛之际,他让人一把捂住嘴巴拖入阴影里。 “唔……” 变故突发,他没来得及反抗,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捂在自己脸上的手也松了些力度。 “放开他!” 是白净幽的声音。 宋一珣心跳顿滞,缓缓转过头。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昏黄的光照在白净幽脸上,隽秀的脸庞面无表情,眼神中甚至隐隐泛起冷意,而在他身后是叶景韫的几个助理。 他们依次排开、摆阵,各个手持符咒蓄势待发,将白净幽围住。 白净幽乜斜他们一眼,大手不断收紧。 宋一珣感到脸上的手正逐渐失力,瞅准时机,他猛然挣开死死勒住自己双臂的手。 “你们在做什么!”他赶忙把叶景韫从白净幽手中救下,半抱半搀着叶景韫,又安抚白净幽。 “消气,消气,好好说。” 白净幽收回手,面露不悦,走到他身边,将叶景韫从他身上“剥开”丢给那几个助理。 “为什么背着我偷偷来找他?” 声音冷冽。 是还没双修,可他也没拒绝,因此白净幽理所当然视他为所有物。 一想到他偷摸来见叶景韫这小子,还不让自己跟着,白净幽气不打一处来。 他压根不重视自己的感受。 “?” 宋一珣满头雾水,试着挣脱手腕上的禁锢,却失败了。那柔软的手似寒铁铸的镣铐,将他紧紧禁锢。 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从对方幽蓝眸子里瞧出丝丝怒火。宋一珣呼吸紧促,心跳加速,喉头不由得上下滑动。 “待会儿再说,好不好?”挣不开,他试探着顺水推舟,覆上对方的手,轻轻摇晃,语气也轻了不少。 白净幽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力气顿减。 宋一珣清楚,他这是同意了。 “叶哥,你这是?” 即使灯光昏暗,也掩盖不住叶景韫苍白脸色以及脸上的几道伤口。 叶景韫靠着白雨霖站稳身子,恨铁不成钢道:“宋一珣,过来。” 明明是个除妖师,却跟妖物厮混,成何体统!白净幽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原就是不想让白净幽知晓,才选在此处并让宋一珣独自过来。 谁曾想却还是让他跟了过来。 他话刚落,白净幽咬牙切齿道。 “不许去。” 宋一珣深呼吸,冷静下来,任由白净幽攥住他的手,往叶景韫那边走了几步。 位置刚好在两人中间。 “说吧,叶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手腕让人狠狠捏了下。宋一珣倒吸一口冷气,面上维持波澜不惊,手指灵活钻进对方袖口,指腹轻轻点了点对方手腕,力道才减轻。 叶景韫见他完全被白净幽迷得神魂颠倒,长叹一声,妥协道:“我需要你的帮助,对方实力过强,我一个人不太能搞定。” 先前两人合作,双方都是以个人名义,而现在他想要以族长的身份。 “我以南海叶氏族长之名,与宋氏一齐发展,以后的项目,有钱一起赚。我需要你帮我一起对付相柳。” 宋一珣愣怔,他只是想在授灵仪式前闯荡一番,没想过要代表宋氏从商。 何况…… “我不同意,你凭什么擅自把他拉进危险中。”不待宋一珣开口,白净幽替他回绝。 “不过一介妖物,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叶景韫眼眸如冰,语气森冷,盯着白净幽,饶是好好脾气,让个妖物如此质问,也忍不住冒火,往日对白净幽的好脾气荡然无存。 他身后的几个助手也做出攻击之态,一触即发。 “自大的蠢货!”白净幽凛然道,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让一介凡人这般挑衅。 说着就要上前。 周遭气压都低了个度。 “冷静。”不知是对白净幽还是叶景韫说,宋一珣沉思片刻,对叶景韫的提议不置可否。 年是跨不成了。 “先给他们发个消息吧,然后去我公寓避避。”公寓比较近,且他备得有治疗因妖物致伤的药,这是作为除妖师不可或缺的必备品。 白净幽想说什么,让他制止了。 叶景韫也不恼,没有明确拒绝,就说明尚有转圜的余地。 至于魅惑宋一珣的那只妖,早晚将他封印起来! 双方对峙几分钟,最终双双扭头,表示妥协。 却在乘车时又遇上麻烦。 叶景韫坐进后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宋一珣坐过来,又按排白净幽坐后面一辆车。 “你怎么不去?”白净幽丝毫不客气,直接越过宋一珣,上了后排,指着右边位置,“一珣过来坐我身边。” 他特意将后面两个字咬得很重。 断然是不能让宋一珣坐叶景韫身边的,只能委屈自己一下了。 宋一珣无奈,上了车。 原本宽阔的车厢因中间坐了个白净幽而稍显拥挤。白净幽不愿跟叶景韫有任何接触,使劲儿往宋一珣身边靠,膝盖相贴。 “再挤,我就要变成饼了。”宋一珣在群里解释今晚不能一起跨年的间隙,腾出手拍拍他膝盖。 “噢。”白净幽立马往左边挪了些。 看两人这般亲昵的模样,叶景韫越过白净幽,疑惑看向窗边的人。 “没有。”接收到他目光,宋一珣坦然,双手一摊,“叶哥,现在能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吗?” 第23章 他知道对方要问什么。他还没跟白净幽双修。 叶景韫刚欲开口,电话响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们还好吗?在哪儿?” 江运晨焦急的声音传来。 “有什么事儿你们要说,我跟江运晨不一定帮得上忙,但人多力量大啊。”喻之原心焦,语调不觉带有丝责备意味。 宋一珣跟叶景韫两人历来不和他们诉烦恼,仿佛从来没有烦恼,两人也不常住校,明明四人的宿舍,偏偏冷清得不成样子。 而且有时候,他觉得叶景韫、宋一珣两人实在客气得过分,别看面上笑嘻嘻的,实则泾渭分明。 “出门在外,朋友也是一座靠山啊。”江运晨语重心长道。 “宋小珣呢,让他听电话。”喻之原说。 “我在。”宋一珣自知逃不过,提前安抚性地拍了下白净幽手背,开口的同时望向叶景韫,让他抓紧找个合适的借口。 他们只是普通人,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你一五一十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喻之原语气加重。 电话两端都沉默着。 最终,叶景韫沉沉道:“我在过来的路上遇到醉驾,出了点小车祸。” “什么!”喻之原腾地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他与江运晨对视,双双皱眉,音量不觉提高,“严不严重,在哪个医院,我们马上过来。”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小事?”江运晨也有些恼。 把自己当什么了?机器人吗?车祸还叫小事! “不是很严重,正济医院,你们先吃点东西再过来,有一珣在这边帮我,别担心。”叶景韫摁着胸口,面色更加苍白了。 他一边让他们别着急,一边催促白云千开快点。 白净幽听他面不改色撒谎,转头冲宋一珣扬眉,仿佛再说“看吧他嘴里就没句实话”。 宋一珣倒不计较这些,各取所需罢了,哪有那么多真话可言。 挂断电话后,叶景韫马不停蹄联系医生,明显的皮外伤倒是没有,骨折估计跑不了。原本想先搞定宋一珣这边,哪料陡然杀出个白净幽。 想到这里,叶景韫紧握手机,动了气,牵扯到伤口,咳嗽不止。 “叶哥,不要紧吧?” 宋一珣听他咳得厉害,偏过头,把白净幽凑上来的身子往座椅上摁,关切问。 “没事。”叶景韫摆手,“只是这些天要麻烦你了?” 此言一出,白净幽立即反问: “你自己没下属?” 叶景韫从未觉得白净幽如此令人厌恶,骤然生出股想把他从车窗丢出去的冲动。 “轮得到你替一珣做主?”许是受伤,脑袋也不太理智,于是他毫不示弱反呛。 第22章 相柳(二十二 正济医院,vip病房内。 病床上的叶景韫正静静听喻之原与江运晨的“责备”,不时抬眼向窗边的宋一珣投去求助目光。 宋一珣双手一摊,微微笑着,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你看看,还说不严重,都差点破相咯!”喻之原音量因担心而不觉提高,视线落在横贯叶景韫鼻梁、右眉骨的纱布之上。 “那孙子,真是害人精!”喻之原愤愤。 “怎么处理有结果了吗?”看叶景韫苍白的面色,江运晨担忧地问,“你,这样子,叫真没事儿?” “拘役两个月。” 叶景韫面色如常,后如实说,只有擦伤,至于肋骨,很幸运,没断。 喻之原愕然,“你管这叫幸运?都住院了!” “至少没伤到骨头。”叶景韫面上平静,心底塞满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原以为肋骨骨折,一番检查下来,除了轻微脑震荡,确实没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几天就行。 “不用担心,只是跨年计划泡汤了。” 他颇为遗憾道。 “你还想着跨年?我看得再去复查一下。”喻之原快言快语,“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伤。” “没那么夸张。”叶景韫哭笑不得,“都是小伤。” “小伤就不用养了?”江运晨幽幽发问。 叶景韫露出个心虚表情,垂首,扯开话题,“怎么不见你女朋友?我这边真没事儿,你去陪她跨年吧,至于小喻、一珣,”他故意停顿,咬字很重,“还有小白,我收留你们在这儿跨年。” 话落,看向抱臂站在宋一珣身边的人。 白净幽见他眼神中的挑衅,瞬间来了脾气,想直接拉过枕头捂住他嘴巴。 目睹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宋一珣头疼不已,头一回觉得叶景韫挺无聊的,居然起了捉弄白净幽的心思。 真是无知者无畏。 宋一珣先一步拉住白净幽,示意他对方是病患。 “可以啊,看在你撞坏脑子的份儿上,我们就勉为其难地看着你,免得你摔倒,彻底变傻子。”白净幽回怼,扬起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关心笑容。 宋一珣嘴角僵住,倒是小瞧他了,口齿还挺伶俐。 “什么,你撞到脑袋了?”喻之原闻言,从病床边起身,惊恐道:“没把考试重点撞掉吧?” 这马上就期末考! 宋一珣在心底叹息。江运晨目光在笑容顿住的叶景韫与白净幽之间来回,又望向宋一珣,对方摇头。 看来真撞坏脑袋了。 江运晨想。 病房里气氛一下沉默,几人或面露错愕或无奈或傲娇得意或讶然。 沉寂半晌,还是江运晨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她有事儿,已经赶回学校了,我们今天都留下来照顾你。” 在给他们说堵车后没多久,罗娇接了通电话,匆匆下车离开。 叶景韫想静会儿,更不想耽搁他们跨年,思索半晌,“我真没事儿,还有一个多小时,你们去玩吧。” 喻之原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照顾他。 江运晨笑笑,拉着他走了,理由是病房没有足够房间。 “噢。”喻之原怏怏,说明天再来探望,还问他要吃什么。 叶景韫说了一家离医院不是很远的店铺,爽快点名要钵仔萝卜糕、蟹黄干蒸烧卖跟蚝皇鲜竹卷。 两人记下,又叮嘱他注意休息。 待他们走后,宋一珣也准备带白净幽离开,毕竟有四个助手守在这儿。 “一珣,连你都走了的话,这个年跨得也太冷清了。”叶景韫在他转身前开口。 “他们不是人?你还需要热闹?是你把人赶走的!”听他叫得亲昵,白净幽接连质问,面露不悦,拉着宋一珣就往门口走。 宋一珣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热闹才留下自己,难得地生出迟疑。南海叶氏的名头在商场也如雷贯耳,如果能与其合作,的确能帮到宋氏。因四十岁的魔咒,宋氏逐渐式微,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犹豫了。 然则高收获也意味着高风险。 要付对相柳,这是其一,其二,叶景韫只是个挂名族长,说难听点,是替死鬼。可这替死鬼野心颇大,他要自己这支叶氏的公司,更要南海叶氏的掌控权。 他说用南海叶氏名义跟宋氏合作,这一点宋一珣是相信的,因为他是族长。 可,他真能吞下南海叶氏吗?即使吞下了,届时自己恐怕也不需要。 宋一珣时间不多,这是项大工程。 “你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思索再三,宋一珣决定试试,先拿到合作入门券再说,剩下的事儿若顺利完成,交由宋氏专门的人打理,若失败…… 那就失败吧。 他想。 只要不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赢家。 白净幽静下片刻,放开了手。 落地窗外,不断有礼花绽放。 白净幽独自待在病房大厅,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站在窗边,视线从实木地板上移开,俯视楼下的一切。 跟雾松岭的山幽树绿不同,海湾区很热闹,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好吃的也多。 但他却不觉得热闹,反而感到些许孤独,每次独行穿梭在行人熙来攘往的街道,他都会生出股烦闷。 海湾区高楼鳞次栉比,他穿行其中,像在流浪,没有什么属于他。 甚至无他容身之所。 这是他在雾松岭从未体验过的。 烟火“嘭嘭”在夜空炸开,白净幽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听他们在病房内说话。 夜愈漆黑,礼花愈亮,绚丽多彩,惹眼至极。 落地窗外,光亮起,将他无可挑剔的侧脸完整倒映在窗上。 跨年倒计时的钟声响起,纵使在高楼,也能听见,隐约的欢呼声不断传来。 白净幽对跨年没多大兴趣,他怀念在雾松岭过的除夕,精怪们也会在这天庆祝,还会邀请他。 碍于神明身份,他并不会高调出现,只悄摸降临,然后多看几眼。 年关将近,白净幽心底升起丝惆怅。 “十、九、八……” 第24章 倒数声响彻云霄。 白净幽轻轻叹息,眼神暗淡下来。 数到“五”时,白净幽肩膀让人轻拍了下,他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对方没有开口,只是把手搭在他肩膀。 等倒数至“三”之际,对方扳过他肩膀,两人面对面,礼花尽数接连在夜空炸开。 光将两人的侧脸照亮。 “一” “白净幽,新的一年快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白净幽蓦地觉得心脏让什么占了个位置,倏地感觉在海湾区有了个落脚的位置。 “一珣,你也是,要快乐。” 宋一珣不发一言,静静凝着他。 深深的,直白的,就这样凝着他幽蓝的双瞳。 白净幽虽疑惑,也还是回盯,才发现原来宋一珣的双眸是那般漆黑,黑得发亮。 “嘭——” “又到了新的一年。” 办公室内,一个西装革履,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面对落地窗而站,手负身后,随意般地说。 他声音充满磁性却也凛冽。 然站在他身后,年纪小些,容貌英气的男人却没有闲情逸致,不满都要溢出来了。 “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儒雅的中年男子开口问。 “没。”英气十足的男人随口说,语气充满不耐烦。 “柳梦,记住我的话。”中年男子声音陡然沉了个度,转过身,面上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显出丝阴冷。 “我们是合作伙伴,答应过你的决不食言,不过……”他话锋一转,“……擅自行动,是大忌。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要不是属下来报,他还不知道柳梦竟背着他,领了几个蛊去杀叶景韫,幸而及时让人阻止了他,否则自己的计划就要让他搅黄。 “我没打算杀他!”只是试探。 柳梦彻底不耐烦,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他的计划。现今好不容易把苟且偷生的叶氏族长揪出来,他又来横插一脚。 真真令人生厌。 “若有下次,我不会再帮你。”中年男子听他语气不善地狡辩,也不恼,语气很淡,压迫感十足。 柳梦垂在身侧的手紧握,“好。” “下去吧,时机成熟,我自会把他交到你手里。” 柳梦没说话,点了下头表示清楚,旋即转身走出办公室。 待他离开,十几分钟后,助理敲响门,恭身弯腰说人已经到了。 “让她进来。” “是。” 几分钟后,一个身形曼妙的年轻女子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应允才推门而入。 “老板,”她视线落在办公桌边沿,“您找我?” “坐。”中年男人说,“你先前说到现场的时候,柳梦没有直接出手?” “是,他在观望。”年轻女子如实陈述,“仿佛有所顾忌。” 顾忌? 坐在红木办公桌后的男人双手交握,并没有继续话题,“上次出逃的妖抓得如何?” “除开野猪妖跟棕熊、竹叶青几只,其余基本抓回来了。” “据傀儡妖来报,它们曾在海湾区市区跟郊区一带出现,但我们赶到的时候不见踪影,至于那只野猪妖……不知去向。” 她将头垂得很低,那批妖出逃,她难辞其咎。 “行了,尽量寻回那只野猪妖,要活的,剩下的就地处决,不必带回来。”它们在外面想必也吸食了不少凡人的精气,实力应是有所增长,不如就地让傀儡妖吃掉。 “出去吧。” 她起身将木制椅归于原位,朝办公桌后的人躬身:“好的,老板。” 将门推开,正欲迈步,身后的男人又开口。 “人类贪婪、自私、薄情,你是领略过的,别因一时新鲜误了正事,否则,后果自负。” 她感到脊背发凉,急忙承诺,“我会尽快断掉联系。” “去吧。” 出来后,她心有余悸靠墙,若有所思。 第23章 相柳(二十三 办公室内,男人坐在办公椅上,曲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红木办公桌的桌面。 眼睛望向窗外,微不可察地叹息。 那只野猪妖是他从众多妖物中特地挑选而出,虽实力较差,然长相却绝佳,是诸多备选者里长得最相似的一个。现在倒好,因这藤妖疏忽,让对方逃了出去,失了踪迹。 男人重重叹息一声,实在烦躁,若是那野猪妖死了,这些年的心血白费不说,对自己的计划也有所影响。 “主人,我们已搜寻多日,仍旧无果。” 正当男人思忖之际,从办公室角落的阴影处走出个全身漆黑的人,他恭敬站定在男人办公桌前,一五一十禀告。 “再找!就算变成了尸体,也要给我带回来!” 男人语调加重,捏着山根,语气很平却带有警告:“接下来务必严加看管,若再有妖逃出去,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是。” 等他的身影隐于黑暗中,男人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会客沙发,给自己倒了杯茶。 落地窗外的礼花还在不断绽开,他饮着茶,居高临下俯视这场狂欢。 翌日。 喻之原跟江运晨早早来医院探望,期末考在即,叶景韫让他们先考试,说待考试结束之后请他们吃饭,顺便庆祝自己出院。 两人应下。 当晚,宋一珣带着白净幽过来,叶景韫接了个电话,便带着他们去已预约的门店。 “之后可要出席不少宴会,怎么能少得了西服。”叶景韫理所当然说,他知道宋一珣必定带白净幽,索性也将对方拉上。 趁白净幽在量尺寸,他低声问宋一珣怎么想的,毕竟带着只妖,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一珣说没怎么想,扭头就对上正张开双臂,同样看过来的白净幽。对方眼神中带些疑惑,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又将身转了过去。 “他可是妖。”叶景韫再次提醒道。 “我知道,叶哥,放心吧,他的存在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宋一珣半倚着身后的工作台,双手撑在台面,“甚至对我们的合作有帮助。” “你?” “不然,叶哥怎么会想到给他也定做西服呢?”宋一珣笑笑,望向叶景韫双瞳。 良久,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笑。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叶哥。” 轮到宋一珣量尺寸时,白净幽就站在边上,目不转睛盯着看,看得宋一珣脸都有些发烫。 那双赤诚双眸毫不遮掩,目光很直白。 宋一珣从中看出对方很想拥抱自己,急切的,但他佯装视而不见,等快要结束,他才张开双臂,对白净幽做口型,说:“过来。” 白净幽忻悦溢出双眸,快步走到他跟前,等待他下一步指令。 “要拥抱吗?” “嗯。”白净幽特别用力地点头。 但最终,宋一珣并没有拥抱他。 陆陆续续考完试,离校前,叶景韫邀请他们去新河号称粤菜高级食府的“k岛酒家”。 包厢里,白净幽静静听他们谈话,膝盖不时碰宋一珣,见对方没有反应,索性也不挪动,紧贴着。 饭后回到公寓,宋一珣收拾着两人的行李。叶景韫以怕相柳报复为由,让两人寒假期间搬过来跟自己暂住。 宋一珣没拒绝,如此一来,既方便保护他,也方便随时沟通。 收行李时,白净幽不是很开心,他不懂什么航运、也不懂什么投资,而这些叶景韫都懂,且有办法帮到宋一珣。 看他耷拉着脑袋,宋一珣没忍住,揉了把他毛绒绒的脑袋,问:“怎么了?” “没。”白净幽摇头,想了想,又问,“一珣,是不是只有他才能帮到你?” 闻言,宋一珣愣怔须臾,以前他最爱把双修挂在嘴边,生拉硬拽出一箩筐的好处。 怎么现在都不提呢? “也不完全是。” 这是真话,但依照如今情况来看,就像叶景韫说的那样,他们是最合适的合作伙伴。 “目前,我的确无人可用。” “相柳来势汹汹,目标明确,南海叶氏按排了不少人到我这边,说好是保护,然实际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一珣忆起叶景韫说这话时,眼中溢出的悲凉以及脸上的无奈。 “他们不过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甚至必要时刻还会用我做诱饵,彻底解决相柳这个隐患。既然如此,何不如放手一搏,要是运气好点……” 把相柳制成傀儡,用他掣肘南海叶氏,保自己在族长之位上,借此逐步站稳脚跟。 “只要我能稳坐族长之位,就可以把宋氏带进叶氏主营的业务,退一万步来讲,倘若不幸,我死于相柳之手,但我们携手闯荡过,至少你也展过一番拳脚,不亏,不留遗憾。” 而况,有宋氏族训在前,他相信宋一珣不会见死不救。 第25章 “我知道了。” 白净幽闷闷的声音将宋一珣思绪拉回来。 宋一珣点了点头,又开始收拾衣物。 “要不,你别跟他合作了?”白净幽看他并不是很想跟叶景韫合作,思考再三,提出意见,只要他愿意,自己马上跟他双修,也能帮助他的。 修习之人,没有哪个会拒绝提升修为的机会。 “他连人都认不出,又笨又呆。” 宋一珣停下折叠的动作,知道他说的是那天叶景韫被两个冒充他们的妖物打伤的事儿。 “这些妖物也太大胆,竟敢冒充我,最好藏着直至断气,不然让我找到,必定让它魂飞魄散。” “嗯。”宋一珣敷衍应了声,注意力转到其他事上,起了心思逗他。 “他又笨又呆,认不出人,那你呢?如果有妖冒充我,会认得出来吗?” 他觉得不会。 白净幽是神,自然能一眼辨别出妖物与凡人,在他眼中,自己也不过一介凡人,跟芸芸众生没有不同。 至于味道,世界之大,也势必有比自己更好闻的,白净幽暂时没发现而已。 想到这里,宋一珣暗责多嘴,继续默不作声折叠衣物。自己能支配的时间不多,这期间努力把事业经营好、提升修为才是主要目标,至于其他私人的情感,还是不碰为好。 倒不怕白净幽是个薄凉之人,而是怕一旦开了那个口子,给自己徒增烦恼。他的人生规划极为清晰、单调,授灵仪式前以提升修为为主,授灵仪式后以看守锁灵狱为任。 双修也为各取所需,所以,记住这一点足矣。 “会!” 白净幽说得特别坚定,可看到宋一珣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 他又说:“我绝不会把你认错。” 不想惹他不愉,宋一珣假装很想知道,追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一样。” 味道不一样吗?宋一珣已没有心思再听他说,想扯开话题。 “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白净幽见他面上没有欣喜,急忙补充。 “哪里不一样?” “嗯?” 果然,白净幽被问住了,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先收拾东西,叶景韫派过来接我们的人就要到了。”宋一珣转身从衣橱中拿出新的贴身衣物,正要将其放进行李箱,白净幽忽然握住他手腕,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不懂怎么形容一见宋一珣,心脏就狂跳的那种感觉,他很着急,干巴巴地说:“总之就是不一样。” 宋一珣没打算继续,笑笑安慰说,我知道,味道更好闻嘛。 “不是的!”味道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他话落,白净幽更焦急,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宋一珣耐心哄他,接着整理衣物。 你不知道! 白净幽在心底说,对方态度过于无所谓,看不出一丁点的在意,分明就是在打发他。他又气又急。 气自己不懂,不懂怎么说才能让宋一珣相信在自己眼里,他是独一无二的。 急宋一珣的不信任,他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 想到此,大滴大滴的泪划过脸庞。 他拿着宋一珣整理好的袋子,默不作声下楼装进行李箱。 终于落得个清静,宋一珣在心底松了口气,加紧速度,待下楼之际,在客厅却不见白净幽的身影。 看浴室门锁着,他就没太在意,坐在沙发上等人出来。 等待席间,叶景韫来了电话,说白星一已经到楼下,因有上次妖物冒充的事在先,出院当天他就去新河看了房子,考虑到他们跟自己住一段时间,便添置了很多东西。 他让他们带点衣物就行,其余的这边已备齐全。 “知道,叶哥,再有几分钟就下楼。”宋一珣说。 “好。” 两人闲聊几句后挂断电话。 宋一珣看时间,都过去十来分钟,担心白净幽晕倒在厕所,他起身走到玄关。 “你还好吗?准备出发了。” 没应。只有哗哗流水声。 他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应。 难不成真晕了!可距离他们吃饭已过去一个多小时,理应不存在吃太饱洗澡晕倒吧? “白净幽,你还好吗?我数十个数,没回应的话我就强行破门噢。” 他边数边敲门边困惑、犯起难,洗澡要脱衣服,那就意味着待会儿进去,极有可能看到浑身赤/裸的神明。 这不太好吧?都还没双修呢,就把人看光了! 宋一珣异常纠结,模拟等下进浴室该如何闭眼给对方穿衣服的场景。 正当思考到怎样才能又快又准确地给对方穿上贴身衣物时,原本玻璃门的触感倏地变成了紧实的胸膛。 门开了。 “你怎么不说话?”突来的触感转变使宋一珣心跳猛地加速,不由得拍着心口问,抬眸一看。 心跳又加速了。 第24章 相柳(二十四 “我……”白净幽抽噎, 身体微微颤抖,话都说不利索, 结巴半天也只重复个“我”字。 宋一珣望着他哭红的眼眶,委屈不已的模样,顿感头疼不已,暗自懊悔先前态度不应该如此敷衍。 孩子还小,需要关爱。 他在心里默念几遍后上前将人搂进怀里。 像哄孩子般抱着他轻轻晃悠,极为耐心地一下下顺着他后背。 “不哭了, 好不好?”宋一珣放轻语调,庆幸自己在哄孩子方面还挺有天赋,无师自通。 白净幽将脑袋紧紧埋进他颈窝, 双手攥住他衣角, 哭得很伤心。 宋一珣安抚之余, 不禁纳闷,他整张脸都埋在自己颈窝,不需要换气呼吸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滚烫的泪水将他注意力全然打散了。 白净幽没有抱他,整个人尽量缩进他怀中,哭得很久。 等结束时, 他声音都明显哑了。 还好不是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否则要崩溃。宋一珣心道。 “洗把脸,我们就出发,好不好?”他轻声细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将人弄哭。 还很贴心地伸手替白净幽抹去睫毛上的泪珠,又抽了纸巾给他擦脸。 侧身等他洗脸之际,宋一珣视线落在他鼻尖与喉结处的小痣上。 这副模样还怪好看。他想。 哭得泪眼婆娑, 那两颗痣更加惹眼了。 不想待会儿他遭到叶景韫的揶揄,宋一珣临出发前翻出墨镜给他戴上。 到了地方后,提前在此等候的人上前帮他们把行李接过来,领着他们往里走。 房子是独栋别墅,整体装修偏意式,极简,却处处透出奢华与高级感。 “晚上好。”穿着浴袍的叶景韫从楼梯上缓步下来,对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喝点什么?” 宋一珣拉着白净幽坐自己身边,说一杯热牛奶一杯白开水。 叶景韫诧异地挑了下眉,没说什么,让他们不要拘谨,以后的生活起居都由这边阿姨负责。 待阿姨把牛奶跟白开水放下,叶景韫遣退佣人,诺大客厅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简单说了近几日的按排,过几天会有个商务宴会,届时会带宋一珣参加,让对方跟族内沟通好,最好以宋氏的名义参加。 “可以。”宋一珣坐直身子,微微挡住了正在喝牛奶的白净幽。 似乎是没想到宋一珣挺护人,叶景韫更加好奇为什么白净幽大晚上还戴墨镜。 “能去书房单独聊聊吗?” 一句话激起两层浪。 宋一珣握着杯子咳嗽不止,咳得脸色通红,他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白净幽的面说,可也没必要用这种语气,而且他才刚把人哄好。 白净幽则是倏地将杯子搁在台几上,玻璃与大理石相碰瞬间发出清脆声响,挺身转头望向叶景韫,眼底积满不愉。 他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得大晚上,还单独说。 当他不存在? “不可以?” 叶景韫觉得有意思,遂又添了句。 “一珣,我们回家。”白净幽忍无可忍,起身拉着宋一珣就要离开。 “一珣,不是说好跟我合作吗,怎么刚来就要走?”叶景韫学着白净幽的语调,也站起了身,就差伸手拉人。 “你!”看宋一珣也不像要走的样子,白净幽气不过,转过身去。 宋一珣头疼。才发现叶景韫之前逗喻之原不是什么一时兴起,而是本性使然,他就喜欢逗哭孩子。 偏偏“始作俑者”双手一摊,耸肩,满脸无辜,一副“我也不是故意的”模样。 他觉得白净幽倒是比喻之原还要好玩些。 见白净幽一直不转身,肩背微微颤抖,他也猜到些什么,不禁愕然看向宋一珣,用眼神询问,“哭啦?” 宋一珣叹息,表示应该是的。 叶景韫不由得愣怔,这只妖心理这么脆弱吗,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说。 第26章 “抱歉。”他做嘴型,面上难得出现丝歉意,心底却犯起难,盘算着待会儿他嚎啕大哭的话,自己是留下来善后,还是逃之夭夭。 宋一珣知道白净幽没哭,他应该是气得发抖,但为了之后的清静,撒了谎,等叶景韫脸上出现愧色,才开口。 “叶哥,我先带他上楼,待会儿楼下谈。” “好,我让阿姨领你们去房间。”话落,他拿起沙发边的电话,呼叫内线。 阿姨很快来将两人领上了楼。 两人的房间在走廊最尽头,门对门。 进入房间后,白净幽摘了墨镜,双眼通红,抽噎着,自顾自想要去洗漱睡觉,不想耽搁他们谈话。 宋一珣拍了拍他肩膀,又给了个拥抱才下楼。 叶景韫见宋一珣下来,敛起不正形,“去书房谈吧。” 路过酒柜时他问喝点什么,宋一珣说都可以。他便随手拿了瓶西施佳雅。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落坐沙发上。 “你确定不是累赘?” 叶景韫斟酒,举起杯子晃了下,暗红色液体滑过杯壁又落下。 “爱哭不代表没实力,再说叶哥也见识过,”宋一珣较为放松地靠着靠背,浅尝一口杯中酒,“不过,叶哥,下次还是别逗他了。” 音落。 叶景韫不由得失笑,他是真没想到白净幽如此不经逗,举手作投降状,“下次不会了。” “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起身走向书桌,拿了张图纸过来,推到宋一珣面前。 宋一珣放下酒杯,拿起图纸端详,并没有过多惊讶的表情。 “见过?” “在你进医院后,遇到几次,我让人去查过了,确是蛇鳞无疑。你又是从何处知道这蛇鳞的?” “上次,把你们放在中心商城后,我回去路上被傀儡妖袭击,其中一个就有这文身。”叶景韫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你遇到的实力如何?” “一般小妖,但不能确定就是傀儡妖。” “是吗?” 制作傀儡妖之术属于禁忌,这个神秘文身是否也属禁术,还是有人故意制造恐慌。 自从几年前傀儡妖现世,就接连发生除妖师失踪事件,而现在又出现神秘文身,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盟会知道文身的存在吗?” 宋一珣摇头,他没说过。 “我让白星一把消息直接上报会长江疏裴吧,我们现下的目标是相柳,得先把它解决才行。” “我让宋元文调派人手过来,你手边能用的人有多少?”宋一珣了然点头,问他。 两人没把希望寄托在除妖盟会之上,南海叶氏不想花重金聘请除妖团队,也不会丢这脸面,这是其一,其二,如今的除妖盟会商业性占比颇多,而里面有实力之人较少。 “只有从小跟我的白星一四人。”叶景韫说得无奈,至于南海叶氏派来的人,他看了下,实力都不行,“余下的只能勉强对付些小妖。” “我已经让白星一带着族长徽章过去再挑选一批人,人手应该足够。” 宋一珣也只能点头,跳开话题,说:“别墅好派头。” “我相中它好久了,沾上次那些冒充你们妖物的光,终于让族里买了下来,但阿姨、佣人都是叶氏那边指派,所以有话可以到书房谈。” “行。” 两人又关于合作之事敲定许多细节,上楼时酒瓶已见底。 翌日。 早餐时,叶景韫告诉宋一珣最近除妖盟会接到委托,只是资金少得可怜,故此没什么人去接,问他意见,愿意的话,自己就去接下任务。 宋一珣思忖片刻,同意了,又能锻炼还有钱拿。 当晚,两人带着十几个助手去单主给的地点围堵人。据悉,那人通些旁门左道,用邪术在赌场赢下不少,但近来十赌九输,欠下赌场不少债。赌场的人忌惮他邪术,故此花钱从除妖盟会雇佣人来替他们堵人。 目的地在郊外几条公路交汇处,因不确定人会从哪个路口出现,叶景韫将人分为四组。他,宋一珣、白星一、白风定守在四个路口。 “一切听我的,还记得吧。” 车上,宋一珣再次提醒白净幽,不想让他参与这种事儿。 “好。”白净幽挪向他,在车内后视镜中瞥了眼,从座椅下悄悄抓住他的手。 宋一珣没有将手抽出来,而是很配合地晃了晃,目光流连车窗外,似乎感受到身侧的那道炽热视线,他回过头。 白净幽双眸亮堂堂的,正目不转睛凝着他,目光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忻悦。 时间仿佛停滞,宋一珣心跳加速,即使这双明眸已看过多遍,他还是忍不住陷入那深邃的眼眸中。 干净而纯粹,喜怒都透过玻璃珠似的眼睛直接传达出来。 果然是小孩,情绪从来都写在脸上。 宋一珣感到白净幽的心跳顺着相触的掌心,跟自己的重合了。 到达路口,宋一珣叮嘱白净幽待在车里,独自下车步行去路边等。 月亮高悬、繁星密布、虫鸣不断。 他在路边,偶有经过的车辆停下来问需不需要捎一程,快速扫视过车内,笑笑说不用了,自己在等朋友。 司机笑着点了点头,还叮嘱他注意安全,便离开了。 目送银色小轿车远去的间隙,宋一珣只犹豫半秒,随即折返回黑色大众边。 “追上前面那辆车。”他语气冷冽,面无表情发号施令。 “一珣,人在那辆车里吗?” “嗯。”副驾的宋一珣点头,司机应该是戴了硅/胶/面/具,看起来年岁很大,然手背肌肤很光滑。 “那需要跟其余人联系吗?” “不用。” 一个心术不正的除妖师而已,又非穷凶极恶之徒,他能搞定。 驶向白沙区的环山公路上,三辆车你追我赶。最前面的银色小轿车疯狂,直接将白色大众别到路旁的栏杆边,再甩尾蓄力一撞,大众险些被撞出栏杆。 之后,小轿车减缓速度,紧接着对大众驾驶室就是一枪。 大众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声响。 宋一珣看着此景,心跳一窒,没等他作出反应,对方忽然掉头,一截黑色枪/管从窗户伸出。 “白净幽,趴下!” 第25章 相柳(二十五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 小轿车扬长而去。黑色大众紧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 留下道印记。 停下车后,宋一珣第一时间报了警,随后下车检查后座的白净幽是否受伤。 “伤着哪里没有?”他捧着白净幽的脸,心有余悸担忧问,视线在对方身上迅速而又仔细来回扫,直至确认他安然无恙。 “没。”白净幽感到捧着自己的那双手在轻微颤抖, 倾身探出大半个身子,直直望向他,安慰道:“别害怕, 我没有受伤。” 如果对方是妖物, 他可以帮宋一珣将其制服, 绝不会让其逃脱,奈何对方是凡人,他不能动。 宋一珣的颤抖并没有停止,他愣愣看着白净幽,心脏极速跳动,轻微的窒息感传遍周身。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兴奋、刺激感很久才压下去。假设今晚是他孤身一人堵截, 他必定自信追上去,即使对方手中有枪。 等叶景韫赶来时,白净幽正满脸忧心地安抚着宋一珣。 “没受伤吧?” 宋一珣已平静下来,轻轻摇头。 从警局回来,叶景韫说抱歉,没有调查清楚就接单,是自己的疏忽,倘若今晚宋一珣真的不幸中枪, 后果不敢想象。 他暗忖,决定之后更要小心谨慎。 “叶哥,这事儿也不能全然怪你。”宋一珣善解人意地说,也后知后觉意识到当时自己的行为不妥。 两人第一次任务以失败告终,钱没拿到,还损失了两辆车。 当晚,白净幽担忧得睡不着,一直待在宋一珣房间,视线随着他移动。宋一珣无奈,让他上床。 白净幽愣了下,红着脸踢掉鞋子爬进被窝。 宋一珣把被子大半部分都盖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他肩膀哄他入眠。 “一珣,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他侧身面对宋一珣,极为认真地说,手抓住被子边沿。 “好。”宋一珣见他耳尖、脖颈都红了,极为耐心地催促他睡觉。 “今晚能别赶我走吗?”他眨巴在大眼睛,恳请道。 他想寸步不离守护对方,不想让宋一珣再处于危险之中。 “我睡觉很乖的。”他思考着,说,反正在公寓这几个月确实没有踢过被子。 宋一珣很古怪地看了一眼,佯装思索,却没有说话,而后关掉床头的台灯。房间瞬然陷入一片昏暗。 白净幽的双眸幽蓝,宋一珣不想让他再盯下去,索性伸手覆在他眼上,语气平缓道:“睡觉,不准说话、不准睁开眼,否则我亲手把你拎出去。” 第27章 他的话很管用,对方重重点头,下一秒他手心处让对方长睫扫过,像蝴蝶停留,挺有趣,透过薄薄的眼皮,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对方眼球在转动。 翌日。 宋一珣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人,被窝另一边也没温度,仿佛昨晚一切是幻觉。他眼神空洞,失神盯着天花板,慢慢将手臂盖在眼睛上。 等下床之际才发现床头柜上有朵蓝色小花,于是心中阴霾被扫去了些。 吃早餐时,叶景韫说后天有个宴会需要他们一起出席,又问宋一珣跟宋氏那边沟通的如何。 听他说都按排好了后,叶景韫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见看不出任何痕迹,便又移到餐桌对面的白净幽身上。 白净幽不想看见都难,没好气地问他干嘛。 叶景韫笑笑,答非所问地夸他:“你长得好看。” 白净幽眼底的得意藏不住,傲娇地轻哼一声,表示对他的回答还满意。 他们神明就没有长得难看的! 不知为何,叶景韫忽然生出一种白净幽摇着尾巴,昂首挺胸得意的幻觉。他看向正在喝粥的宋一珣,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个傻得冒泡泡的家伙”。 宋一珣当即澄清,他只是有点可爱,并不傻。 但遭到叶景韫的质疑。他也不再多解释,反正之后有的是机会证明。 去参与宴会前夕,叶景韫派人将来定做的西服取回来。 宴会当天,下午。 宋一珣领着换好西服的白净幽下楼等叶景韫。 叶景韫从外面回来,就见两人端坐在沙发上,像绚丽的景线。 宋一珣属于那种典型的东方美人骨相,柔和而不失英气,浑身透露着高贵典雅美。白净幽则更耀眼,西服将他优势衬得更加明显,宽肩、窄腰、长腿,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行走的模特,也难怪眼光挑剔的宋一珣将妖留在身边。 “看看,挑自己喜欢的。”他迈着长腿走过去,坐两人对面,让白星一把盒子一一排列出来、打开。 宋一珣不免有些讶异,指着台几上陈列的五个精致盒子,道:“你出去就为了它?” 叶景韫微微后仰,挑眉,心情很不错,“集团的钱。” 宋一珣笑笑,难怪,再一次对南海叶氏的财大气粗有具象化的体会。 五对袖扣都是tateossian的,其中两对像精密的仪器,设计感十足,还有两对是星空设计,深蓝色中点缀着闪闪星光,委实吸睛。 宋一珣目光跟叶景韫都落在同一个盒子之上,叶景韫很绅士地让给了他。 “眼光不错。” “谢谢。”宋一珣拿起盒子,让一旁的白净幽把手腕伸过来。 白净幽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这是宋一珣从那讨厌的小子手中拿过来给自己的,瞬间开心坏了。 乖乖把手伸过去,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给自己戴上,还特意晃着手腕,笑意盈盈:“谢谢一珣,我很喜欢。” 说罢,又看向叶景韫,眼里尽是炫耀。 他到底是什么妖,竟把宋一珣迷得如此晕头转向。叶景韫在心里嘀咕。 宴会地点在芬利园区内的兴明酒店,这也是新河cbd最大的酒店。 今晚的宴会属于商务型,参与的企业、公司、机构在海湾区名头都是响当当,其中也包括林氏。南海叶氏集团也派出了代表,不过叶景韫没跟他们一路。 三人到的时候,宴会还没开始,叶景韫远远看到集团的代表人,对方恭敬走过来跟他躬身打招呼。 虽然是傀儡,可族长的名头摆在那里,他不得不弯腰。 “族长。”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叶景韫很平易近人地笑笑,将人“赶”走。 “会不会有点太冒险?”这么直接把自己叶氏除妖师族长的身份公之于众,宋一珣难免担忧,问道。 “有得才有失嘛。”叶景韫爽朗一笑,拍着他肩膀,“不要太担心。” 全程,叶景韫游刃有余跟在场的认识之人打招呼,再向他们介绍宋一珣。依宋氏的实力,还没有资格参与这种级别的宴会,可有叶景韫的牵线搭桥与铺路,宋一珣也交换了好几张名片。 “他能喝酒吗?” 宴会开始,叶景韫从长桌上端来酒,问宋一珣。 宋一珣纵使没亲自参与过这种场合,对其中门道也了解一二,遂擅自作了决定。 对方是神明,不应在这种场合让他谄媚逢迎。 “行,让他别乱跑,跟在我们身后,酒我来喝。” 宴会上,众人端着酒杯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叶景韫十分熟络,一点都看不出是首次参加宴会之人,而宴会场上知道他族长身份的人还不少。 宋一珣眼眸微沉,没说什么。 白净幽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轻声问他要不要回去。他拒绝了,一切才刚进入轨道,没有自行脱轨的道理。 两人谈话间,一道清朗男声响起。 “叶总,好久不见。” 来人是个俊美青年,身量颀长,笑容挂在嘴边,却给人十分不好相处的感觉,压迫感十足。 “林总,”叶景韫很自然地上前几步,跟林锐打招呼,“好久不见。” “这两位是?” 林锐端着酒杯,目光看向他身后的两人,确切说是看白净幽。 “介绍一下,这位是锁安州宋氏集团在海湾区的特聘总裁,宋一珣。”叶景韫侧身后退半步介绍,“旁边这位是宋总的秘书,白净幽。” “宋总,这位是林锐,林总,我们所处的这栋楼就属于林家产业。” 清州城,林氏,这俩组合在一起,想让人不知道都难。林家几代从商,其先祖靠博/彩业、航运发迹,黑白通吃,产业也遍布沿海城市,不过家族不在内陆。 这也是叶景韫今天带宋一珣来的目的之一,若之后合作卓有成效,少不了找林锐帮扶。 “宋总不介意我请你的秘书喝一杯吧?”林锐眼带笑意,说得真诚,就是视线过于明显,都快粘在白净幽身上。 “不是很方便,前几天受伤了,吃头孢呢。”叶景韫在他话落,出来打圆场,眼神示意他别闹。 林锐掠过他,径直走向白净幽,从长桌上拿了杯酒递到跟前。 “谈对象了吗?没有的话,考虑考虑我。”林锐说得极为暧昧,微微倾身凑到白净幽耳边说。 白净幽几乎是在他凑上来的那刻后退,眼神冰冷,乜斜他。 碍于场合,不便发作。 见状,林锐更加兴奋,心中升起一股强烈征服欲,从第一眼看到这身高腿长还肤白的可爱家伙,他便抑制不住的喜欢,想跟人进一步交谈。 尤其对方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睨着他,他更加坚定心中想法。 “抱歉,林总,他确实不方便喝酒,要不,我敬您一杯。”宋一珣即刻站过来,半挡在白净幽身前,举杯说。 音落。 林锐眼神瞬然冷下来。 第26章 相柳(二十六 宋一珣不卑不亢, 就那样微笑举着酒杯,神情温和, 可眸色却变得很深。 宣告着不可以、拒绝。 双方胶着,气氛陡然冷下来。 “唷,林总,好久不见,赏脸喝一杯?” 一道浑厚男声打破僵持的氛围。 对方西装革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快步走过来。 “孙总都开口了,哪有不从的道理。”林锐转过头,跟来人畅聊。 叶景韫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跟他们打过招呼后, 带着宋一珣两人重新进入人群。正在谈话的林锐余光瞟到白净幽跟在他们身后离开, 嘴角不由得扬起。 他想得到的东西,迄今为止,还没有失过手。 “林总?” “嗯,继续。”林锐作了“请”的动作。 孙总则暗中顺着他目光看去,是三个身材高挑的俊美年轻人。其中一个很高,光是看背影都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剩余两人, 一个是南海叶氏的族长,年纪不大,近年才冒出来的存在;另一个脸生,不认识。 孙总以为他在看叶景韫,于是夸赞,“叶氏族长真是年轻有为,听说才大三呢,就已经开始接手集团事务了。” 林锐没说话, 只是歪头一笑,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也不知是不是白净幽过于惹眼缘故,全程,上前来交谈的人话题最终都引到白净幽身上。 甚至有人公开挖墙脚,表示愿高薪聘其来自己公司,作贴身秘书。 叶景韫嘴角僵住,宋一珣面带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而当事人白净幽则处于状况外,漠然看着他们,眼神自带倨傲,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宴会结束后,叶景韫接了个电话,随后让两人先去停车区。 叶景韫目送两人进入电梯,转身离开,来到包厢。 “叶总,坐。” 邀请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问白净幽有没有对象的林锐。 第28章 包厢中烟雾袅绕,桌面烟灰缸里的烟蒂已快要溢出来,几个酒瓶凌乱摆着。 叶景韫皱起眉头,不悦地挥手扇了扇,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别打他注意,你搞不定的。”叶景韫自顾自拿过红酒,给两人倒了杯。 林锐闻言,眼神瞬间清明,倾身,“你不觉得他很好看吗?” “尤其鼻尖和喉结上的痣,俏皮又可爱,嘴唇看起来也软软的,亲起来感觉应该也不错。” 叶景韫让他的话震惊到,咳嗽不止,眼泪都咳了出来,对方很贴心地给他递纸巾。 “不用。”叶景韫没接,劝告道:“撩拨其他人可以,但他不行。” “为什么?” 林锐更加感兴趣了,他还没谈过白净幽这型的,面容清纯,眼神睥睨众生,倨傲无比。 若是能将其拿下,再抱得美人归,才叫人生一大美事呢。 “愈美丽的东西,往往也愈危险。”叶景韫提醒。 “懂,跟玫瑰都带刺一样,不过嘛,”林锐晃着酒杯,露出个残忍的笑,“刺也可以拔掉。” “不惜掉丢小命?” 林锐不笑了,眼神犀利起来,冷冽问:“他不是人?” 叶景韫一言不发。 他是知道叶景韫除妖师身份的,也信对方不会随便编个借口。 “噢。”刚才势在必得的那股气势瞬然消散无踪,他垂下眼帘,“那算了吧,我就说呢,第一眼看他,那长相跟妖孽般惊为天人,没成想果然是妖。” “嗯。” “那他是什么妖?”林锐倏地抬头,又问。 面对那么个美人儿,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叶景韫无语地回望他,虽没说一句话,可那眼神已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锐读懂他那看傻子似的眼神,讪讪闭了嘴。 从包厢出来,叶景韫揉了揉眉心,搓了把脸,来到露天停车场时又换上那副从容笑脸。 “不舒服?”拉开车门,就见宋一珣面色不佳,而白净幽正给他揉着太阳穴。 “可能酒有点烈。” 闻声,叶景韫愣了下,提前让阿姨准备醒酒汤。 到了别墅,白净幽半搀半抱将宋一珣带上楼。 之后也是他下楼来拿醒酒汤。 叶景韫困惑,独自喝了瓶merlot。 楼上,宋一珣房间。 “一珣,醒酒汤。” 白净幽半抱起宋一珣,让其身子靠在自己怀中,他轻轻搅散醒酒汤的热气,试过温度合适才喂给怀中人。 宋一珣半阖眼帘,很自然地就着他手喝完大半碗醒酒汤。 轻轻将人放回床上,白净幽走入浴室拿了块毛巾给对方擦脸,小声念叨: “一珣,下次别喝那么多,送忧说过,饮酒过多,对身体不好。” 何况,宋一珣还体弱。 宋一珣默不作声听他嘀咕,纠结一阵,开口:“灯好刺眼。” “我马上关。”白净幽起身,将毛巾放回去,把灯关掉,给对方掖好被角。 房间里只有床头的台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给冷清房间增添了几分温馨,也让宋一珣看起来更加柔和。 确认一切都弄好,白净幽轻声说:“一珣,晚安。” 接着朝门走去。 没有宋一珣的允许,他不会留宿在他房间。 “白净幽。” 白净幽迈出两步,就听身后宋一珣叫他,他以为对方不舒服,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让人拽着,倒在床上。 拉他的人欺身而上,双手撑在他胸膛,掌心很烫。 “一珣,你有点烫,我送你去医院。” 他焦急,想要撑起身子,但身上的人死死压制着,不让他动弹,还将他双手扣住压在头顶。 “你……”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双唇突然覆上温热。 白净幽在昏暗灯光下倏地睁大双眼,神情木然。 房间顷刻变得寂静,只剩下略微急促的呼吸与乱了节奏的心跳。 几秒过后,宋一珣微微抬起头,凝着身/下的白净幽。 对方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不可置信,一动不动,像受到极大惊吓,久久不能回过神。 宋一珣此时不由心虚,打起退堂鼓,但转念一想,复吻上去。 如他所想那般,白净幽双唇极为柔软,轻轻一咬,还会收到对方的轻颤。 他在元旦那天就想吻上去,又怕吓到对方,而况场合也不对。今天宴会上,他看那些人望向对方贪婪的眼神,确实生了气。 一开始,他把这归咎于对神明的冒犯,所以很是气愤。可回来的路上头痛无比,恍然大悟,那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自己所有物让人惦记着的那种不爽。 于是,他故意让白净幽把自己送回房间。 白净幽很乖,嘴上说着双修,行动上倒是停滞不前,也极少留宿他房间,除开他默许的牵手之外,不会对他有任何越矩行为。 有时候,宋一珣都忍不住想称赞他好礼貌。 身/下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宋一珣清醒不少,本就稀少的眩晕感彻底没了。 他怎么这么迟钝?呆呆的,该不会被我亲傻了吧? 看白净幽保持着震惊模样。 宋一珣不禁疑惑,后怕,要是真把神明亲傻了,那所有一切就都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他喉结上下滚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还好吗,认得出我是谁吧?” 白净幽还是不发一语。 宋一珣没了方才的镇定与淡然,心慌乱起来。 神明该不会生气了吧? 那些人不怀好意地多看了眼他,就让他睨了眼。如果不是自己安抚,他应该直接将其丢出去吧。而如今,自己竟吻了他。 过火了!过分了! 霎时,宋一珣脑海里只剩这个念头。 “你,先听我说,我没有……想故意唐突……”话还未说出口,他就让白净幽摁住后脑勺,揽住后腰。 两人双唇再次紧贴在一起。 宋一珣在心底笑笑,得救了。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白净幽心跳加速,呼吸不稳,他只会呆呆地贴着对方嘴唇。 其他什么也不会。 两人就这样亲了几分钟,最终还是白净幽憋不住气,唇瓣才微微分开。 “你没生气吧?”宋一珣趁他换气间隙,轻声问。 白净幽双眸亮堂堂的,直愣愣地盯着他,好奇又期待。 宋一珣轻笑,俯身,双手垫在他后脑勺,再一次吻他。 他轻轻啄那柔软的唇,啃,咬,对方都予取予求,百依百顺。 “没有,不生气,开心。”在亲吻间隙,白净幽抽空回应,眼睛亮晶晶,明显很兴奋。 “可以跟我双修吗?”他问,内心很忐忑。 ? 宋一珣顿了几秒,又吻他,动作不似刚才轻柔,带着些狠、粗暴,直至他听到一声轻哼。 “弄疼你了?”他停下来,伸手抚上白净幽殷/红嘴唇,拇指稍稍用力,指腹下的肌肤温软。 他内心深处陡然生出恶劣,手上不断用力。 白净幽身子颤抖,但视线还是停在宋一珣脸上,双手搂住他腰身,够起身子去追吻他。 “今天先到这里。”宋一珣迅速从他身上下来,拉被子盖在身上,翻身,“你回房间吧。” “一珣,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说,我改。” 白净幽发懵,明明上一刻都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背对自己呢。 难不成是因自己问他愿不愿双修? 还是自己做得不好? 白净幽手足无措,颤着手想去拉他,可手最终还是滞在空中。 第27章 相柳(二十七 思索良久, 白净幽耷拉着脑袋,默默下床, 闷闷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应该是不愿意跟自己双修,否则怎么会赶自己走呢。 下床后,他动作很慢,用眼神再描摹一遍对方身形,然后带着某种决绝转身。 然而走了几步, 手腕就让人拉住。 白净幽深吸一口气,没回头,刚才也是这样, 他不想再次体会那种心情从天上极速坠入地面的感觉。 故此, 他没说话, 只静静站着。 白净幽的反常让宋一珣疑惑不止,不得已坐起身,用被子围在腰间,用力将人拉向自己。 对方却像赌气般,就是不转过来面对自己。 宋一珣思考一瞬,单膝支起, 强硬把人转过来,耐心开口: “说想跟我双修,看来是假的?” 白净幽不解,怎么会,急忙说:“不是假的!” “噢,”宋一珣坐直身子,双手随意搭在膝盖,意味深长地说:“那怎么亲完就不理我?” “我?” 白净幽瞬间语塞, 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想占完便宜就走,也不想负双修的责。” “不是的。”白净幽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俯身很认真解释:“没有,是真的想跟你双修!没有不想负责,我不是登徒子。” 第29章 先亲人的宋一珣无比从容淡定,幽幽道:“是吗?我没看出来。” “嗯?” “没看出来你不是登徒子,你刚才不是吻我了吗?” 白净幽如实点头。 “经过我同意了吗?” 白净幽想了想,确实没问,更加理亏,垂首不知所措。 宋一珣见他这样,心里很是满意,白净幽这人其实很传统,嘴上说着双修,然而没有他的允许,是不会主动逾矩一步的,就算有肢体接触也仅于“浅尝辄止”的轻拉手腕、碰碰膝盖肩膀而已。 相处的几个月,两人几乎从未同床共枕,先前让他留宿,他也是很规矩地睡在一侧,除开会抢被子之外无任何一丁点动静。 就算是方才自己先吻了他,他因此而回吻,他也只会认为是自己越界了。 他越这样退让、纯情,宋一珣内心的恶劣就愈滋长,更加想要欺负他。 热泪滴在手背上。宋一珣好笑又无奈地叹息,心脏像是让人攥在手中,用力地捏了下。 他决定不逗他了。 “对不起。”白净幽想起送忧的再三叮嘱,说千万不能强迫别人,更不能用神明的身份施压,以达到双修的目的。 可现在,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想说的话让白净幽先一步开了口。 宋一珣心脏顿滞,又让人拎着丢进酸梅汁中,呼吸变得不畅。 “白净幽。” “嗯。” “弯腰。” 白净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照做了,想当作补偿。唐突的补偿。 宋一珣抬手帮他擦掉眼泪,轻声说:“不哭了,好不好?” 在白净幽这里,他是有特权的。 这是他用几个月时间,从白净幽的行为中总结而来的。 “好。” 白净幽嘴上答应了,眼泪还止不住地流。 宋一珣没办法,够起身去吻,很耐心地哄他。 吻很多,很深。 直至他觉得脖子酸痛,才松开对方。 “乖乖回去睡觉,跟我双修。” 他没说我跟你双修,他想要白净幽跟他双修。他习惯掌控全局,纵使是双修也不例外。 白净幽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冒精光,连连点头,“好,我会乖乖的。” 宋一珣仰头看了他会儿,觉得他真的很可爱,上一秒还耷拉着脑袋,眼神中写满失落,下一瞬又溢满惊喜、真诚。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从昏黄的光中,双方都在从彼此眸中看到情动。 白净幽不知缘由也不懂这是什么,只知心跳好快,心脏处传来轻微窒息感,他觉得下一瞬就要晕倒了。 宋一珣则是别过目光,顿了顿,抬起下巴示意白净幽回去。 “一珣,晚安。” “晚安。”宋一珣声调微带些轻喘,极速缩进被窝,只露出双眼睛目送他出去。 走廊的光从门开霎那钻进来,打在床前,他盯着白净幽的背影直至光消失。 “呼——” 待房间只剩自己,他仰面直视天花板,呼吸急促而逐渐粗重,手攥紧被子边沿。 “要、疯、了!” 寂静黑夜中,他喃喃自语,眼神迷离。 翌日。 一开门,宋一珣就收到朵蓝色小花,拿花的人扬起笑容,说早安。 他接过花妥善保管后,摸摸白净幽脑袋。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餐桌上,叶景韫目光在对面两人之间来回切换,仍旧跟上次一般,无所收获。 宋一珣心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但面上神情镇定自若。 反倒白净幽让他看得烦了,直接伸手拉着宋一珣椅子,将其拉近自己身边。如今宋一珣是自己的双修对象,亲过了,不可能任由其他人再赤/裸裸盯着看。 叶景韫原本只是猜测,可白净幽这一举动证明了他的猜想。他伸出长腿,踢了踢宋一珣的脚,做口型: “做了?” “咳咳咳……” 问题来得突然,宋一珣险些把口中的粥喷出来,咳嗽不止。 “一珣,没事吧,快喝点牛奶。” 边上的白净幽立即关切给他拍背、递牛奶。 叶景韫将其看在眼底,暗忖。 “疯了!” 原以为宋一珣带着只妖,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现在看来,哪有什么苦衷,人家乐在其中。 联想到林锐当初跟他说,想与白净幽交往时的痴迷神情。 真是只狐狸啊,把人迷得七荤八素! 叶景韫愤愤。 连观察几天,发现除白净幽不时喜欢“宣示主权”外,两人之间跟之前没两样。他也旁敲侧击问过宋一珣两人发展到什么程度,暗戳戳提醒对方不要被美色迷惑。 宋一珣说自己知道,让他别担心,再三保证不会影响合作。 听他如此说,叶景韫放下心来,到底是个族长,肯定也权衡利弊后才做出的决定,只要不波及合作,愿意帮忙除掉相柳,就足矣。 愈临近年关,除妖盟会也忙碌起来。 祈福、消灾、作法场的单子多了。 因上次那单的意外,叶景韫在挑选任务时谨慎许多。 “目前我手上有两单,一单是去白沙区给人祈福,另一单是抓与妖物勾结的除妖师。”叶景韫解释,“前一单有钱,后一单为政府做事。” “后一单。”宋一珣果断选择。 两人默契击掌。 他们此次的目标名为张兴,是个不折不扣掉进钱眼里的渣滓,不仅以邪术助人改风水,还豢养妖物。 这是重罪! 严重违反除妖师的职业道德与禁令。 行动当天,两人带够助手往城中村而去。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控制张兴身边的妖物,剩余的事儿不用他们动手。 这倒也合两人的意。 很多时候,妖恰恰不及人危险。 来到城中村,正值夜市时间,人来人往,两人根据得到的信息从握手楼入手,楼与楼之间的空隙不够三个人并排,宋一珣提议分开走。 “好,安全第一位,发现人及时联系。”叶景韫带走白星一、白雨霖,把白风定、白云千留给宋一珣。 “叶哥,我这边有白净幽,人还是你带着吧。” 叶景韫思忖须臾,点头。 两拨人进入握手楼,朝相反方向而去。 “一珣,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白净幽紧跟他身后,说。 宋一珣对他的话未曾质疑,点头说可以,还让他跟紧点。 白净幽赶忙点头,终于能以双修对象的身份保护对方,他心头大动,带着些紧张与刺激,眼底的忻悦都溢出了。 宋一珣余光注意到他满脸兴奋,不由得微扬嘴角。 楼与楼间的小道不时有行人经过,宋一珣看得很仔细。 忽然,走到一处楼房前,白净幽停下脚步,拉着宋一珣手腕躲到杂物边。 “有妖在靠近。”白净幽垂首,在他耳畔轻声说。 “又消失了。”白净幽困惑,随后拉上宋一珣,“跟我来。” 以前,面对这种小妖,他不屑出手,而现在,为让宋一珣开心,他决定亲自动手。 城中村似迷宫,楼房都差不多,出入口四通八达,两人穿梭在楼间。 “这边。”白净幽停顿,俄顷往左。 昏黑的小道间,一身运动装的男人径直与转角的两人撞上。 “你跑不了。” 对面少年清朗嗓音中夹杂着笑意。 张兴暗骂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不忘丢下命令,“拦住他们!” 话落。 一个全身漆黑,戴着黑色面具,身材魁梧的人从阴影中陡然窜到宋一珣两人面前。 “没问题吧?”宋一珣快速说,等白净幽点头,他又补充,“那交给你了。” 等他说完,白净幽抬脚,对着妖物狠厉一踹,妖物倒地又倏地直挺挺立起。宋一珣趁此间隙直追张兴而去。 “张兴,你跑不了。”宋一珣速度很快,借墙体凌空一跃,直接落到张兴跟前,挡住去路。 “多管闲事!”张兴怒目圆瞪,低吼警告,“不想死,就让开。” 宋一珣不屑冷笑,睨着他,眼底尽是鄙夷。 张兴让他的讥笑激怒,但人还清醒,没有与之纠缠,而是召出妖,同刚才的一模一样。 拦路的人有妖对付,张兴调头就跑。 第28章 相柳(二十八 “砰——” 全身漆黑的男人被白净幽一脚再次踹倒在地后, 随即鲤鱼打挺又站起来。 白净幽没了耐心,直接在他冲过来时卡住其咽喉抵在墙上。 只听得“咔嚓”声响, 妖物便四肢下垂,了无生气,顷刻化为齑粉。 白净幽颇为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粉末,抬脚跨过地上那一小撮灰烬,循着宋一珣的味道往前走。 第30章 走到楼与楼之间的交叉口时,他蓦然回身, 刀锋似的利爪直指眉心。 眼前的妖物见偷袭未果,直接双爪交叉一挥,朝着眼前人的咽喉而去。 白净幽迅速退后几步, 向后下腰躲开对方的攻击, 再蓄力一脚将其踹翻。他赶时间, 只想速战速决,只是这个妖显然不想让他如愿。 相对于先前那只,这个实力更强,甚至能与白净幽过上几招。 “螳臂当车。”白净幽不甚在意地冷哼,抓住其手腕,借力一蹬对面墙壁, 凌空翻身,直接把它脑袋扭转三百六十度。 “咔哒”声过后,白净幽抬手一挥,妖物便化作灰烬。 没有做过多停留,妖物很多,他很担心宋一珣的安全。 然而妖物似故意堵他路,接二连三落到他面前。 白净幽彻底失去耐心,纵身一跃跳上房顶, 懒得理会这群蝼蚁,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物胆敢再三阻拦自己。 楼顶的人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跃上楼顶,眼神中闪过丝错愕,吹了声口哨后立即离开。 白净幽没来得及追上去,浑身漆黑的妖物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他神情骤冷。 一道刺眼白光过后,围成一圈的妖物还未发出凄厉惨叫,就统统化为灰烬随风消散,与之消散的还有白净幽面前通体雪白的狼。 但这一切在绚丽灯光下丝毫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唯独先前吹口哨的人,他站在远处冷眼静静看着这幕,先是一愣,旋即嘴角微微勾起,随后隐入人群,再无踪影。 解决掉围攻的妖物,白净幽盯着人群的某处,眉心紧皱,停顿须臾还是决定继续去找宋一珣。海湾区是河护的地盘,即使有大妖,他也不方便出手,何况他的目标是双修,只需确保宋一珣的安全即可。 另一边,宋一珣没有恋战,把妖物踹翻后立马给叶景韫发去定位,紧跟张兴之后。 张兴见他跟上来,慌了神,加快速度穿梭在逼仄的巷道中。 两人一妖,前后追逐着。 “都是同行,何必闹得如此难堪,今日你放过我,来日我带你,带你挣大钱。”张兴边跑边大声说,企图让身后的人放自己一马。 “我有个客户是大老板,非常有钱,我把你引荐过去,包你今生吃穿不愁。”他虽然自己也未曾见过口中的大客户,可上一个雇主跟对方有些交集,四舍五入,他也算认识了对方,这话就不算假。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哼,极为不屑、夹杂得有极度鄙夷。 张兴怒了。 凭什么都瞧不起他!? 他自小就是家中最有天赋的除妖师,后拜入景都成氏门下,在这里,他惊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不过如此,能力在他之上的大有人在。 他从天上跌入谷底,成为全师门最普通不过的存在,连师傅也扬言,他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劝他尽早改行。 夜间的握手楼跟白昼没多大差别,密不透风、空气稀少、灯光昏暗,憋得一路狂奔的张兴快要窒息。就跟当年师傅劝他改行,他一再苦苦央求,在暗夜雨中跪了整整一夜那样。 瓢泼大雨砸在身上,呼吸都开始不畅。 他还是没能留下来。 因为他的师傅已给他家里致电,让来人将其带回。离别那日,张兴回望训练场地,眼底染上仇恨,回来后他将偷看到的半页禁术内容全部誊写出来。 第一次施行禁术是在他十八岁,成人礼那天,控制两只鸟啄瞎邻居一只眼,只因对方嘲笑他,说他白日做梦、终究一事无成。 “嘭——” 张兴只感到背部传来剧痛,眼前瞬黑,短暂地失去意识,等缓过神来,自己已经迎面躺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过后,想起身,双手却没有力气。 尝试几次都失败。 他艰难抬头,望向狭窄夜空的一隅。 为什么,都不肯给他一个机会呢? 师傅是,同行亦是。为何都要将自己赶尽杀绝呢? 他头抵在胳膊上,肩背耸动。 “一珣,你还好吧?”把妖物一口吞掉后,白净幽旋身把张兴踢到墙上,疾步走到宋一珣身边将人翻来覆去检查有没有受伤。 宋一珣摇摇头,被刚才白净幽的真身惊到。他原本以为白净幽是那种浑身灰扑扑的狼,没曾想雪白雪白的,还挺好看,毛发也很飘逸,难怪亲起来这么软。 白净幽还在说什么,他已经有些听不进去,目光落在对方一翕一合的嘴唇上。 “一珣?” 以为宋一珣被自己原本模样吓傻,白净幽慌了神,抓着人轻轻晃了晃。 奈何对方就是给不出反应。 幸而叶景韫及时赶来。 白净幽火急火燎道:“人交给你下属,先带一珣去医院。” 闻言。 叶景韫心提到嗓子眼,大步走过去,“他伤哪儿了?” “脑袋。” 白净幽说得很快,丝毫没给宋一珣开口的机会。 ? “他被吓傻了。”白净幽捡着重点说。 …… “我没受伤。”宋一珣得以开口,轻拍白净幽手背以安抚,对叶景韫说。 “可我刚才叫了几声,你都没反应。”白净幽抓着他的手,眼眸中尽是担忧。 叶景韫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宋一珣顿了顿,说:“跑得有些快,没,听清。” 他不好意思说因为看白净幽本体而出神。 否则跟变态有什么区别,说不准还会吓到白净幽。 但你方才已经停下脚步了啊。 白净幽想说,却让宋一珣捏了捏手,他便识趣地闭嘴。 叶景韫见人无大碍,也放下心来,让白星一他们将人拖出去交给警方。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针对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只不过帮雇主把恶鬼镇压而已,何错之有?” 张兴疯狂挣扎,挥拳、脚踢,质问:“你们也是除妖师,难不成任由恶鬼逍遥,祸害无辜之人?” 不知想到什么,转而破口大骂:“你们全踏马是伪君子!打着除妖师的名号干恶心勾当!真当除妖盟会里都是正义之辈?实际全踏马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的阴险小人!” 他不想进牢房,激烈反抗,越骂越难听。 “停下。” 叶景韫实在听不下去,让白星一等人站住。 以为自己尚有一线逃走机会,张兴立即换了嘴脸,极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央求,“你,你放了我,我给你钱,要多少都行。” 他眼神恳切。 “要多少都行?” “对对对。”张兴欣喜异常,头如捣蒜。 叶景韫面无表情地“噢”一声,走近他。 “绝无半句虚言。”张兴自以为得救,情绪激动起来,唇边的笑还未完全扬起,顿时脸色一变,喉间溢出惨叫呜咽。 “就说在追逐的过程中,他,不小心摔了跤,下巴跟胳膊脱臼了。” 白星一等人点头,拖着人离开。 张兴不可置信,费力扭头,这个青年下手竟如此狠毒。 “真不需要去医院?”叶景韫换上笑脸,冲宋一珣扬下巴,问道。 …… “不需要。”宋一珣婉拒。 从城中村出来,为庆祝任务顺利完成,叶景韫说请两人吃宵夜,问他们意见。 宋一珣就近选了家人气旺的大排档。 叶景韫鲜少吃大排档,点单任务理所当然落到宋一珣身上。 宋一珣综合几人口味,点了两份海鲜粥一份鱼片粥,椒盐鱿鱼、排骨,铁板牛肉各一份。白净幽是不吃动物内脏的,葱姜蒜也不要,带壳的海鲜只吃一丁点,有些挑食。 “还记得上次任务的那人吗?”等待间隙,叶景韫说。 “嗯。”宋一珣重重点头,那是他首次碰到真枪实弹,因此记忆犹新。 “你当时提过,他主动跟你搭讪。” “对,还多亏他搭讪呢。”宋一珣笑笑,否则也抓不到人。 “知道为什么吗?” 宋一珣大概能猜到几分,不动声色用余光瞟了几眼身旁的白净幽,佯装不知地摇头。 “他小情人很多,清一色的清秀可人。”叶景韫缓缓说,给他提议,“下次,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们可以让妖物灰飞烟灭,但对于人,却不能。 “好。”宋一珣了然点头,视线仍旧不回正。 在旁的白净幽听他们谈话,懂了七七八八,回想起上次那个心肠歹毒的除妖师,愤愤,搭在膝盖上的手紧握。 为什么要觊觎别人的双修对象,他自己没有吗? 整个夜宵期间,一想到还有人觊觎自己的双修对象,白净幽就气得不轻。 得到答案的宋一珣则心情大好。 桌对面的叶景韫见两人一个气到恨不得将勺子咬碎,一个眼底洋溢笑意,很是不解。 第31章 绝对伤到了脑袋! 目睹两人吃完宵夜的全过程,他得出结论。 第29章 相柳(二十九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 盟会接到的委托基本完成,只偶尔有几单是去清理门户, 处理张兴遗留的问题。但盟会秘密调查,却没发现张兴豢养的剩余妖物藏在哪里,此事只能暂时搁置。 叶景韫三人也因此得些空闲,在家休息。 原以为今年的任务到此圆满结束,盟会却传来了消息。 一早,盟会就派来人造访叶景韫的别墅。 “胡助, 早。” “叶族长,早。” 来人是个清瘦青年,一双眼睛里写满精明与能干。 不想让人知道宋一珣与他一块儿, 故而叶景韫单独下来接待胡雨丞。 “此次前来是为转达会长的意思, 关于你上次提到的有文身的妖物, 我们这边暂时没查到什么结果,如果下次遇到,还请抓活口,届时联系我。”胡雨丞语调平缓,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感觉,“另外, 清理门户这边可能还需要叶族长再出手相助。” 说是相助,胡雨丞语气却没先前那般平和,话里话外都透着股这个任务就是指定给你的意思。 叶景韫微微一笑,他明白不能拒绝,于是说:“哪里的话,左右也不过是闲着,顺手而已。何况清理败类,也利于维护整个除妖师行业的名声。” 见他如此说, 胡雨丞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这次需要清理的人。叶景韫闻言顿住,须臾说没问题。 “此次费用比市价高一倍。”说完,胡雨丞停下,看向叶景韫,对方脸上仍挂着那副浅笑,让人看不出情绪。 “当然这点钱于叶氏而言不值一提,如果族长觉得有为难之处,尽可以回绝。” “清理门户也是帮咱们整个盟会除忧,哪来的为难一说。”叶景韫靠着靠垫,姿态慵懒,仿佛真的一丁点也不在意个中利害关系。 “那就有劳族长了。”胡雨丞面上很感激,简明扼要叙述任务后,扯开话题,直夸叶景韫的别墅气派。 能在寸金寸土的新河cbd买别墅,叶氏实力可见一斑。 送走胡雨丞后,宋一珣两人才从楼上下来。 看叶景韫眉眼间透着丝不悦,他问怎么回事儿。 “接了个烫手山芋。”叶景韫展开双臂,仰靠着沙发靠背,双眸中显出丝倦意。 宋一珣拉着白净幽坐身旁,等叶景韫下文。 “这个胡雨丞,把处理赵家明的事儿直接指派给我。” 音落。 宋一珣同样蹙眉。 叶景韫先前接的任务全部来自胡雨丞这边,包括上次跟警方的合作。现在细细想来,胡雨丞早就在这儿挖坑等着呢。 赵家在除妖盟会的地位不低,但谁也没想到竟与张兴有关联,此刻张兴已落网,盟会急着跟赵家撇清关系,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把赵家钉在耻辱柱上。 此等棘手的事儿自然没人愿意出头,除妖师这个职业已进入夕阳之境,可商界是永恒的,而况赵家事业正如日中天,虽与叶氏这样的大家族比起来不值一看,然放在除妖师中,还是不可轻视。 这个时候动赵家,摆明了与之为敌,盟会自然不愿出头,而接受过胡雨丞“好处”的叶景韫则只能应下。 胡雨丞是谁,那可是从一众人精中杀出来的狠角色,不过二十出头,在没有任何家庭背景支撑的情况下,硬是坐上除妖盟会会长江疏裴助手的位置。 手段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说不准背地里替江疏裴处理掉多少棘手之事呢。 叶景韫原打算用其他方式感谢对方,哪料到对方竟使出这手,打他个措手不及不说,还让他知道对方可不是能轻易拉拢之人。 这点才是令叶景韫烦恼的关键所在。 “赵家明的事儿我来处理,你不用露面。”叶景韫说。这是他自己欠下的事儿,没理由把宋一珣卷进来。 宋一珣自然明白,以叶氏的名气做这种事儿完全不会有后顾之忧,然则宋氏不同,他不能给宋氏带去困扰。 处理完成赵家明的事,南海叶氏那边的责备紧跟其后而来。不过叶景韫没理会,诺大个叶氏,倘若连赵家都搞不定,那他也没必要再瞻前顾后,大刀阔斧干就完事。 在那之后,叶景韫又接到胡雨丞消息,对方给他按排了个任务,钱多事儿少,他欣然接受对方打个巴掌再给颗枣的招数。 拉拢不成但可以合作。 席间,几人再无那些有文身的妖物的消息,它们仿若凭空消失般。 “大概冬藏了吧。”叶景韫笑笑,年关,神明都会守在各自管辖地域,因此凡是有心智的妖物都不会傻到冒出来触霉头,惹神明不快。 宋一珣没说什么,目光放在白净幽身上,一想到对方后天就要回郢州,他忽然有些不舍。 “弟弟,你呢,不避避?”叶景韫手搭在露台玻璃围栏上,端着酒杯转身看向白净幽。 “什么?”寄人篱下的白净幽难得放下傲娇,平和地跟他说话。 “当然是避神明,免得冲撞了对方。” 白净幽放下的傲娇又提起,懒得跟他扯,淡淡说:“用不着。” 宋一珣给他的身份是妖物,那他就听话勉为其难扮演到底。 “真是个莽撞的孩子。”叶景韫客观评价。 “你才是小孩子。”白净幽急了,反驳。 对方“嗯”了声,但明显不信,甚至像对待不听话的孩子那般,任由他撒泼。 白净幽不服气地哼声,端起藤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喝得太猛,呛得泪水横流,咳嗽不止。 身旁的宋一珣赶忙给他拍背。叶景韫则背过身去,努力憋笑。 “我去让阿姨给他倒杯水。”最终,他实在憋不住笑,端着酒杯下楼前补充:“明天请你吃菠萝油,小朋友。”作为“害”他呛到的补偿。 宋一珣替咳嗽的白净幽应下。 “一珣,我们什么时候回公寓,叶景韫这小子烦死了。”咳停的白净幽抱怨,眨巴着圆眼睛,委屈巴巴问。 闻声,宋一珣心头大动,将想吻他的冲动生生压了下去,耐心哄他,“快了,年后就回。” “年后啊……”白净幽蔫了吧唧的,耷拉着脑袋,妥协道:“好吧。” 正欲再安慰他几句,阿姨端着温水、牛奶跟一杯蜂蜜水上楼来了。 “白少爷,宋公子,叶先生说这是给白少爷醒酒用的。” “多谢。”宋一珣从托盘里拿过牛奶给白净幽。 待阿姨离开,白净幽倾身,凑过来,就着宋一珣的手喝了半杯牛奶。 宋一珣将手举高少许,方便他喝。白净幽很乖,单看脸会觉得为人狂傲又冷漠,可接触下来就会知道对方真的是个乖孩子,做什么都很乖,食不言寝不语,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高贵、上位者的气质。 他目光就这样肆无忌惮描摹着对方眉眼,圆圆的大眼睛,鸦羽般的长睫,白皙似瓷的肌肤,嫣红的嘴唇,脖颈修长,仿佛单手就能握在手中。 真的很正! “一珣,怎么了?”后知后觉的白净幽抬眸,疑惑问,抬手蹭了蹭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宋一珣上前一步,将人堵在自己与玻璃围栏之间,反手搁下杯子后双手撑在围栏上。 “一珣?” 白净幽喉头上下滚动,小心翼翼垂眸看他。 为什么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白净幽把最近的事快速过一遍,确认没有惹他不快的点,才试探性开口。 “一……” 话还没说完,他就让宋一珣握住喉咙,对方手掌不断用力,拇指压在他喉结处不断摩挲。 白净幽呼吸渐渐困难,双手攥住宋一珣袖口,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掐他脖颈,但还是任由对方动作,怕对方不方便,他甚至松开攥袖口的手,改为揪住对方腰间衣物。 宋一珣愈发用力,腰侧的衣物跟着轻晃了下。 两人都不发声,更不松手。 宋一珣兀自轻笑,更加逼近白净幽,他无奈又难耐地微微叹息,在其耳畔低语,“白净幽,不怕死,是吗?” 为什么不反抗! “唔,”白净幽费力喘息,“不、怕。” 宋一珣心里的恶劣极速增长,叫嚣着要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男友拆骨入腹、揉进血骨。 直至对方眼球充血,额头青筋暴起,宋一珣才堪堪松手。 “一……唔……” 话被堵在口中,白净幽低头让对方更方便勾住自己脖颈,双手环抱着对方腰身。 他弯起眉眼,眸底笑意都要溢出来。 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宋一珣撞入那清澄又充满天真的明眸,于心不忍,索性伸手去捂。 不似之前浅尝辄止的亲吻,宋一珣极为强势撬开对方唇舌,吻他,轻轻咬他,霸道掠夺。 白净幽不懂迎合,不懂如何换气,只能发出细微的颤音。 第32章 宋一珣听到他发出细微声响,类似求救,浑身血液都沸腾了,压着人后脑勺,吻得更深。 吻着吻着,他感到指缝间有温热液体滑过,意犹未尽地停下所有动作。 这种程度就会哭吗? 他不敢想到时候在床上,白净幽会哭成什么样。 “怎么哭了?”他明知故问。 白净幽喘息着,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一珣是不是讨厌我,才那么用力咬我舌尖?”他都尝到血腥味儿了。 宋一珣目光顿时变得古怪,把人搂进怀里,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轻声安抚说不是。 “之后我再告诉你。” 白净幽委屈点头,弯腰在对方肩膀上蹭掉眼泪。 第30章 相柳(三十 翌日。 宋一珣早早起床, 拉上白净幽买些东西准备让他带回去。 叶景韫知道后,开车送两人去商场, 路上,他揶揄说不是不需要避嘛,怎么又要离开。 白净幽坐直身子,轻哼,“我回家,才不是避。” “回家……”叶景韫手握方向盘, 眼底涌起很深的情绪,他已经记不得家是什么样。 “回家看我父母,见送忧。”白净幽以为他问回家做什么, 下意识解释。 见他提到送忧时眼底都是欣喜, 宋一珣突然又不想让他回去了。 “送忧?你的?”叶景韫不免好奇, 这小妖怪竟然还有家人。 “朋友,”白净幽自豪说,怕体现不出送忧的重要性,又补充:“好朋友。” “噢。”叶景韫呢喃,忽然话锋一转,故意拉长语调:“好朋友喔。”说话的同时目光放在车内后视镜上, 刚好撞上宋一珣直直望来的目光,两人默契一笑,各自移开视线。 进入商场后,叶景韫与宋一珣帮助白净幽仔细挑选礼物。走到男装区,宋一珣想给白净幽添几套新装,毕竟新年新气象,于是拉着对方去试衣服。 叶景韫就说自己在对面公共区域的长椅上等他们。 等待间隙,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小男孩, 对方泪眼婆娑揉着眼睛,不小心撞到叶景韫,差点摔倒。 幸而叶景韫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拉住。 小男孩抹了把眼泪鼻涕,顺势抱住他胳膊,奶声奶气抽噎着说:“哥哥,我找不到妈妈,你能帮我吗?” 叶景韫原本不想理会,想着直接把人交给商场工作人员,对方会在商场广播登寻人启事,可小男孩哭得实在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发消息让白星一过来等宋一珣他们,自己则带着小孩子去找工作人员。 “要抱抱吗?”叶景韫低头看向拉着自己的小土豆,生出些耐心,问。没办法,这个小土豆简直就是缩小版白净幽,眼睛圆圆的,哭起来没什么声音,但眼泪大颗大颗掉。 他实在觉得有意思,拍了照发给宋一珣,让对方一定给白净幽看,还附带了个小猫笑哭的表情。 宋一珣看到消息时,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他哭笑不得,把照片拿给白净幽看。果然,对方黑了脸,眼眸中带着丝羞愧,嘴硬不承认自己是个哭包。 “他才是,你不是。”宋一珣哄他,“走吧,我带你去找他算账。” 然而,还没走到长椅那边,就先遇到神色慌张的白星一。 白星一怎么说也是经过训练的人,此刻面露焦急,宋一珣暗道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族长,他失踪了。”白星一的焦灼不言而喻。 “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几分钟前,他带着走失的小孩去找工作人员,我们的人跟丢了。” 宋一珣明眸半眯,“是吗?” “能闻到他的味道吗?”他转头问白净幽。 “可以。”白净幽点头,叶景韫这个人平日里挺讨厌的,但他明白现在不是耍小脾气的时候。 在白净幽的带领之下,几辆车一路疾驰往红山公园方向而去。 期间,宋一珣不断给叶景韫发消息、打电话,奈何对方杳无音讯,他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红山公园傍山而建,因出了事故而停工,暂并未对外开放,而现在叶景韫出现在那边,说明对方情况很危险。 来到公园入口,车进不去,只能步行。白净幽在前面带路,在崎岖、废弃的半落成工地上艰难行走。 “那边。”白净幽指向前方密林,“不止他一人,还有妖跟其他凡人。” “很多吗?”宋一珣蹙眉。另外的人在里面又充当什么角色? “不少。” 宋一珣当即给助手发定位,让他们过来这边。 得了位置,白星一等人心急如焚,迅速赶去。 “待会儿,听我指令,不能擅自动手,知道吗?”宋一珣惴惴不安,叮嘱。 他马上就要回郢州,宋一珣不想他惹上麻烦。 白净幽温顺点头。 一行人进入密林,很快找到被困的叶景韫。他被围困在一群浑身漆黑的妖物之间,见到来人时又惊又惧。 “族长——”白星一等人立即冲上去,欲将叶景韫救出来。但走到包围圈前几米处,就让从天而降的男人挡住去路。 “哟,今儿好日子,都赶着来送死,那就成全你们。”柳梦冷眼看着不知怎么进来的凡人,轻蔑地哼了声,抱臂悠闲地倚靠树干,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阴冷。 找到位置又如何,那就让你们全部葬身于此。 他吹了声口哨,浑身漆黑的妖物立即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不留活口。”他森然一笑,残忍道。 “一珣,你们去救叶景韫,这些蝼蚁交给我。”白净幽冷眸,低声说。 宋一珣果断说好,并让他保护自己。 这片密林被动了手脚,凡人是无法找到入口的,现下这个少年单独迎战傀儡妖,想必他也并非凡人。想到此,柳梦怒火中烧,又是一个甘愿对凡人俯首称臣的妖。 “自甘堕落!妖界耻辱!”他怒目圆瞪,恨恨道,旋即加入傀儡妖群,联手对付少年。 领着白星一等人破开口子,来到叶景韫身边,宋一珣抬手甩出符纸击退上前的妖物。他必须得速战速决,不给白净幽拖后腿。 另一边,在柳梦加入围斗的瞬间,白净幽心头疑惑,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闻到过他的味道。 “好歹也是大妖,沦为凡人的奴隶,你不觉得可笑吗?”柳梦见对方实力不差,更加气愤,抬手幻化出一柄骨剑,直削白净幽命门。 白净幽踹翻攻击自己的妖,侧腰后倾,躲过攻击,轻蔑笑笑,“妖?尔等低贱之物,也妄图教训我,笑话。” 他已彻底失去耐心,只想快速将妖解决,然后去保护宋一珣。 “狂妄,今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柳梦被激怒,手中挥剑速度陡然加快。 白净幽懒得跟他浪费时间,隔空控制住他的剑身,狠狠将其迅速扭转。 骨剑从柳梦手中脱手,在空中因两股力量的相互拉扯而发出铮鸣。 柳梦满头大汗,自知硬碰下去,自己讨不到任何好处,于是扭头大喊,“还不过来帮忙!” 白净幽趁他分神瞬间,旋身长腿猛地往柳梦身上抡去,力道之大,让对方当即呕了血,连连后退。 不给他喘息机会,白净幽操控着骨剑直直刺向他。 柳梦心惊胆裂,疾速后退,直至后背抵在另一人手掌上,他才堪堪稳住步伐。 骨剑受到阻力、悬在柳梦眉心处,再进不得一分。 白净幽眼眸半垂,站在原地,冷嗤道:“怎么只敢做缩头乌龟?” 周围的妖物再次涌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他眼底毫无惧意,可下一瞬神色微变。 只见几个除妖师从柳梦身后走过来,各个手持利剑。 “若这样你都杀不掉叶景韫,之后别再问我要人。”隐在柳梦身后,身着黑色长袍,戴黑色面罩的男人低声,语气平静地警告。他可是不惜牺牲掉两个得力干将,自是不希望白费一场。 柳梦阴森瞪了对面的白净幽一眼,抹掉嘴角血迹,转身往叶景韫那边而去。 “是你。”让人跟妖包围的白净幽手上用力,骨剑瞬然回到他手中,他微微一笑,“死在这柄骨剑之下,也不枉你白活一遭。” “是吗,那就希望你这次也能顺利脱身。”黑袍男也不恼,声音低沉,笑意明显。 白净幽眼神冰冷,扫视周围的妖与除妖师,无差别挥出一剑,果然将其逼退。 看对方丝毫不顾及凡人,黑袍男不免心生疑惑,难不成自己猜测错误? 然而上次在城中村,他明明看得很清楚,此人身上散出的光芒分别不属于妖物,更是除妖师达不到的级别。 因此,他才大胆猜测,并在其出现的霎那临时把除妖师从叶景韫那边撤来对付他。可,怎的,他看起来不甚在意。 白净幽逼退围攻的妖物与除妖师,径直向黑袍男而来。他清楚只有将对方解决,才能脱困。 第33章 黑袍男与他交手,明显感觉不对劲儿,对方实力非一般人,看来是神明,没错。 想到此,黑袍男不攻反守,几招下来,在对方催动骨剑时佯装倾力格挡,须臾闪身躲到除妖师后方。 果然,原本来势汹汹、破风杀来的骨剑在将要捅穿除妖师身体霎那紧急偏了方向。 有意思。 黑袍男吹了声口哨,几个除妖师立马结阵,把白净幽团团围住,为保险起见,又在外围布置了诸多的傀儡妖。 这批蛊可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以傀儡妖面目出现,不用担心败露,实力也强,但还没真正用过。 现今正好借助这个神秘少年之手,来测测,后再改进。 “这几个除妖师实力一流,希望对你胃口。” 黑袍男一跃上树,抱臂看戏,思绪飞速旋转,作起新的谋划。 如他所说,他们的确不弱,白净幽有些吃力,手脚几近被束缚,一边要对付妖物,一边要提防被除妖师偷袭。 虽然他们被摄去心智,但并不是妖物,故此,不能伤害他们。 黑袍男已得到答案,不欲也不敢多留,召来个蛊替他监视柳梦,令除妖师把少年跟叶景韫等人分隔,随即离开。 第31章 相柳(三十一 叶景韫这边, 因有宋一珣带人援助,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傀儡妖的数量不减反增, 一时间 他们再度处于劣势。 谁都没有想到,它们居然如此大胆,在年关出现,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它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我给你破开一条生路,你马上离开。”叶景韫以符纸铸剑, 捅穿漆黑妖物的胸膛,在对方凄惨的嚎叫中面不改色抽出符剑。 “你是我的朋友。”宋一珣丢下话,甩出符纸, 凌空画除祟咒, 符纸迅疾穿透漆黑妖物的身体, 对方瞬然化作灰烬。 他不是那种丢下朋友苟且偷生的人。 而况,有白净幽在场,他不担心,对方的存在给他以托底的信心。 “谁都走不了!” 赶来的柳梦胜券在握道。他今天好不容易抓到机会,逮到叶景韫落单,又将其掳到指定的场地, 且那人也同意杀掉叶景韫,虽选在这个时刻是冒险了些,可对方已经拖住神明,只要自己这边速度够快,也可以全身而退。 他挑了对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下手,蓄力猛地踹其后背。 白云千瞬间倒地,眼看就要被傀儡妖的利爪刺入后脑勺,宋一珣眼疾手快, 抓住对方脚踝,将人拉开,傀儡妖的利爪直直插/入泥里。 见傀儡妖失利,柳梦恼怒,喝道:“上,把姓叶的脑袋给我拧下来!” “就怕你没这个本事。”叶景韫冷声,讥诮,“你相柳好歹也是大妖,竟沦落到需要借他人之力才敢出现在我面前。” 看他们的装扮,跟先前多次偷袭自己的妖物是同一批,那次乡间公路的哨声十有八/九也来自他。 柳梦暴怒,叶景韫算什么,想当初自己连叶听盛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又岂能让他一个黄毛小儿如此羞辱自己。 若非灵力大损,他已经让其见阎王了!何况,叶氏的保命杀招还没见到,他有所顾忌、不能贸然行动。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柳梦彻底没了耐心。失了骨剑,他决定先让傀儡妖试水,然后待对方精疲力竭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话落。 一众傀儡妖呆愣在原地,它们接到的命令是协助柳梦杀死叶景韫,现下对方要求杀其他人,它们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见状,柳梦不满地啧了声,改口:“杀了叶景韫。” 傀儡妖纷纷歪了下脑袋,朝着目标人物而去。 一群白痴!柳梦在心底大骂,自己则站一旁观战,既然他们不会丢下叶景韫而逃命,那就先耗着,再瞅准时机下手。 叶景韫跟宋一珣看出他的意图,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从包围圈中冲出来,直冲柳梦而去。 与其待在里面耗死,还不如搏一把,撑到白净幽过来。 白星一四人则为他们拖住傀儡妖。 “不自量力。”柳梦没曾想他们铤而走险,选择跟自己硬碰硬,将刚才在那个少年那儿受的气尽数撒在两人身上。 “这儿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他眼神阴鸷,语气森然,抬起胳膊挡住叶景韫的符剑,又旋身抓住宋一珣的手腕,在对方画符之前猛地往下折。 宋一珣借力反禁锢住他右手,迅速往后一别,祭出张符纸,快速画咒。 除祟咒从柳梦后背径直穿过,自胸膛而出。 叶景韫见势,剑身微挑,狠踹柳梦膝盖,紧接着朝对方脖颈挥剑。 没料到两人配合如此默契,柳梦倏地跪倒在地,呕了一口血,有些懊悔先前做的买卖,如果当时没答应对方的提议,那此刻也不会让两个黄口小儿偷袭。 “我送你们去死。”他语调及其平静,现出原形。 霎时间,风云变幻,尘土飞扬,让人睁不开眼,周遭传来树木被压断的声响。 等再次恢复平静,一条巨大的赭红色的蛇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它蛇尾一扫一砸,白星一四人纷纷被撂倒,蛇尾重重压在他们身上。 宋一珣跟叶景韫被一双无形大手卡住脖颈,高高提起与蛇头齐平。 两人呼吸困难,面色涨红,竭力控制符剑与除祟咒不断攻击柳梦,可统统被厚实的鳞片挡下。他不确定叶景韫什么时候会祭出杀招,索性先发制人,在他祭出杀招前将他元神打散,然后再将其下属制成傀儡,自己坐上族长之位。 在重新与躯体融合的这几十年中,他想清楚了一件事: 杀戮太单调,不如将叶氏全员制成傀儡、捕杀除妖师来得痛快。 “继续。”柳梦情绪霍然高涨,音调提高,兴奋说:“没人会来救你们,那个妖估计也已成了除妖师跟傀儡妖的刀下亡魂,我这就送你们去跟他在地府相见!” 他们自然知道柳梦口中的那个妖是谁,两人一同心惊,错愕。 尤其宋一珣悔意陡生,心脏顿滞,恍然大悟另外的人是冲着白净幽来的。 是他害了对方。 心脏骤然让人攥紧,再用力狠狠捏,他快要喘不过气,额头沁出细密薄汗,想祭出血咒阵却渐感失力,抬手都困难。 叶景韫挣扎着,唯自救才有一线生机,他费力控制符剑,符剑在空中环绕一周,像箭矢般直冲柳梦后脑勺。 符剑与厚重鳞片相撞,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就你这把破剑,妄图伤我分毫?笑话!”柳梦冷嗤,怒目圆瞪,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叶景韫肩膀。 就是这刻! 叶景韫奋力甩出多张符纸,刹那间,符纸形成道屏障,将柳梦与他们隔开,随着咒语的催动,原本竖直的符纸瞬然调转方向,直指柳梦。 脖颈上的力道陡然加大,叶景韫额角青筋暴起,眼球充血,他唇边勾起抹冷笑,眼神冰冷决绝,手一挥,符纸顿时化作万千金黄利刃,从空中射/向柳梦。 只有一次机会,哪怕能将两人从对方的禁锢中解开,都能有活命机会。 遮天蔽日的符纸利刃如疾风骤雨袭来,宋一珣沉思须臾,眼眸冷下来,或许釜底抽薪还有丝活下来的可能。 好歹两人都是族长,联手的话,必能重创对方。 “叶景韫。”他抬手,示意对方,“划破我手掌。” “好!”叶景韫不迟疑,控制符纸利刃划过那只手掌。 符纸利刃似箭矢穿透柳梦口内,划破眼角、擦过眼球、最后从薄弱的口角处穿出。 柳梦痛嚎、嘶鸣,蛇身暴动、翻滚,压倒好几棵大树。 白星一等人趁着尾巴抬起的间隙爬起来,迅速围到叶景韫身边,将人护着。 “族长,你们先走,我们拖住它。” “一起走。”叶景韫低声命令,现在的情形,只有大家一齐出手才能勉强牵制柳梦,且不说他们还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所以,他不会丢下他们其中任何一人。 傀儡妖看叶景韫摆脱禁锢,再冲上去。宋一珣眼眸半眯,甩出多张符纸,以血画咒,血色咒语像利剑穿透它们,将其钉在树干或地面,再由符纸定在额头。 血色咒语迅速如蛛网裹住它们,符纸无火自燃,把它们全部化作灰烬。 几人相互搀扶着,迅速往来时的路跑,宋一珣放出小纸狼,让它去寻白净幽,希望对方能跟过来。白净幽不会命丧这几个妖物之手,这一点他十分笃信。 柳梦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忍着眼球、口内传来的剧痛,势要叶景韫付出代价。 他摆动身躯,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路面崎岖,不好走,如果不把柳梦制止住,他们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 “叶哥。”宋一珣扭头跟叶景韫对视,对方明白他的意思,也停下脚步。 叶景韫甩出张无符箓的符纸,符剑紧随其后将其划分成无数份不规则碎屑,每一张都锋利无比。宋一珣即时画咒,血色咒文源源不断从他手中涌出,形成张巨网。 第34章 柳梦疾驰而来,冲破巨网。 “就是现在!” 宋一珣大喝。 叶景韫催动数千符纸碎屑。 符纸如雨点密集,四面八方将柳梦围在中间,血色咒文自四下穿破泥土碎石,形成牢笼。 柳梦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疯狂扭动蛇身,眼睁睁任由碎屑再次袭来,碎屑擦过鳞片,发出刺耳声响,射/入土里又折回来。 再坚厚的鳞片也禁不住短时间内如此密集的攻击,很快,鳞片破碎,蛇身出现道道血痕。 鳞片硬生生剥落,柳梦痛苦万分,喉中发出巨吼,凄厉的惨叫响彻寰宇,他痛到失控,尾巴挥扫,将周围的人全部掀倒。 “杀,杀了你们——”他双目猩红,此刻只想把两人碎尸万断,以泄心头之恨。 柳梦暴起,蛇身倏地展开,卷起叶景韫跟宋一珣狠狠往树干上抡去。 “嘭——” 叶景韫被砸在树干上,当即呕血,眼前瞬然昏黑,跌落在地。 “族长——”同样被蛇尾掀翻在地的几人见这一幕,肝胆俱裂。 “到你了。”柳梦咬牙切齿,卷起宋一珣高举狠狠往下砸去。 宋一珣冷汗涔涔,手不受控地颤抖,心跳加速,以最快的速度画咒。但柳梦不给他任何机会,收紧尾巴。宋一珣登时感到胸腔被挤压,呼吸顿滞,四下乍然寂静,他清晰听到自己愈渐微弱的呼吸声。 意识似丝线,一点点被抽离体外,他再无法思考。 第32章 相柳(三十二 小纸狼寻到白净幽身边之时, 他满身血污,正将骨剑从最后一个傀儡妖的胸口抽出, 周围都是尸体,除妖师的、傀儡妖的。 他稳稳接住小纸狼,手背抹掉脸上血迹,跟着它赶往宋一珣身边。 赶到的时候,他见那粗壮蛇尾正将宋一珣高举,准备狠狠往下砸。 “送你去死!”白净幽凌空跃起, 手握骨剑,对准蛇尾狠狠斩下。 “咔嚓。” 蛇尾与骨剑相撞瞬间,裂痕顺骨剑蔓延至剑柄, 蛇尾俶尔断开。 宋一珣若溺水者破出水面, 又得以呼吸。 白净幽一脚踹在蛇身, 借力下跃,揽住宋一珣腰身。 “白净幽。”宋一珣得救了,心如擂鼓,反手紧紧抱住对方,手却触到粘腻一片。 心又提到嗓子眼,是血! 他悚然色变, 怒不可遏,然而没来得及训斥,旋即瞳孔震颤。 剧痛之下,柳梦已然失去理智,蛇身似风中芦草,摇摆不断。看那个少年“死而复生”,惊惧非常,直接摆断尾猛烈砸向对方。 眼看那猩红流血的蛇身向两人抡来, 白净幽毫不犹豫,理所当然地将宋一珣护在自己怀中,背对蛇身。 宋一珣眼前只剩下猩红一片,耳边传来白净幽的闷哼,接着脸上让温热血液滑过,他又像让人摁入水中,呛了一大口水,呼吸异常困难,心脏极其难受,周身血液凝固,恐慌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两人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堪堪停下,席间,宋一珣一直让白净幽护在怀中,任外界风雨欲来,他自安然无恙。 “白净幽——”从庇护所中仓忙回过神来,宋一珣急忙颤着手抹掉脸上的血,查看白净幽的情况。 被少年用自己的骨剑削掉尾巴,对方还活着,柳梦杀意顿盛,挥动蛇身再次砸下去。 白净幽眼露狠厉,抹掉唇边鲜血,将宋一珣放到石墩旁,现出本体。 通体雪白的狼顷刻化为庞然大物,在场众人除开宋一珣,皆惊愣不已。 白狼一口咬住柳梦咽喉,狠狠往树干、地面抡了几十下,直至对方奄奄一息才松口。 漫天的灰尘还未散去,白净幽缓缓从薄雾似的灰尘中走来,蹲在宋一珣身边,抬手揩掉他脸上的血迹与灰尘。 “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小心!”挣扎着爬起来的叶景韫见柳梦作困兽之斗,竟手握骨剑碎刃直直向宋一珣两人而去,他奋起冲过去,用肩膀撞开人。 不等白净幽再度起身,将柳梦杀死,天际云遽然翻涌,下一刻,叶景韫瞪大眼睛。 所有灰尘须臾落地,一个身著水蓝色衣袍的俊美青年缓步走来,待他走近,叶景韫目瞪口呆,满眼愕然。 那青年似墨般的长发由水蓝色簪子束起,衣袍上绣有黑金色水波纹样,尽显华贵。 青年眉心微蹙,扫视一眼周遭的人,随后目光转向白净幽那边。 意识到什么的宋一珣快速起身,将白净幽整个人挡在身后。 “你到我的封地,为何不说一声?”青年目光犀利,语气带着些不悦。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惊愕,目光纷纷移到两人那边。 “他……”宋一珣想替白净幽解释,对方真的什么都没做。 白净幽拍了拍宋一珣肩膀,示意他别担心,站了出来,面不改色道:“说了啊,但碰巧那天你不在。” 即使再迟钝,众人此刻也明白了,这个身著水蓝色衣袍的青年正是海湾区的地祇——河护,而白净幽显然也是神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垂首,不敢再看两人一眼,害怕冒犯了神明。 唯独叶景韫跟柳梦,两人一个讶异,一个惊恐。 河护也不在意他话语的真假性,也不想追问他是何地神明,只好脾气提醒:“年关事务多,你怎的还不回去?” “明天就回。”白净幽嗫喏。 河护浅浅点了下头,看了下周围的凡人,目光越过他们,落在白净幽身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一珣一听,慌了神,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为白净幽辩解:“不是……” 他不想对方惹上麻烦。 音落。 众人的视线纷纷转向他,一头雾水。 他的话明显让河护不快,对方瞥向他,不置一言。 白净幽直接挡住他的目光,“可以,走吧。” 待两个神明走远,叶景韫才回过头,愣了几秒,想起之前自己对白净幽的种种行为,心底发怵,面上却很镇定,问:“他,真是?” “嗯。”宋一珣顺着神明们离去的方向,眸中浸满担忧,“叶哥,还请你帮忙保密,他也不会伤人。” 他语气中的恳请异常明显。 “好,我知道。”叶景韫顿了须臾,想起先前柳梦提到的话,当即下令,“今天的事,不准提起。” 四个助手从呆愣中反应过来,重重点头。 “你依然是我朋友,白净幽,还是之前那个小朋友。”叶景韫看向他,正色道。 “谢谢。”宋一珣勉强扯出个微笑。 叶景韫顿了须臾,忽视身上的疼痛,走向另一边靠着树干苟延残喘的柳梦。 “现在,你跟我叶氏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他居高临下,睥睨对方。 柳梦凄凉一笑,他刚才试过寻求帮助,但那人拒不出面,也对,在两个神明面前,就算上古大妖又如何,遑论他们已元气大损,实力早不如从前。 他不出手再正常不过。 可笑,可笑。 自知大势已去,一切即将走入尽头,柳梦倏忽大笑,之前的种种似走马灯在脑海闪过。 想当初,他跟洛行隐也算得上旧相识,对方很看重他,但由于叶听盛的出现再加上两人理念不合,从此分道扬镳。 两人再次相逢,是在一个村庄,洛行隐不仅坏他好事,还打乱他计划,差点害他千年修为尽数作废,自此两人便成死敌。但他不是洛行隐的对手,对方身后还有整个妖族,他惹不起,于是将怒火尽数迁移到叶听盛身上。 然而,叶听盛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他讨不到任何一点好处,幸而之后叶氏出事,他接连杀掉几任族长,暂泄心头之气。 叶听盛自然没有放任他继续作恶,也是那次后他蛰伏经年,并苦于报复之计,最后还真让他找到法子。 可惜,三十多载春秋的忍耐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反倒搭上性命,还为他人做了嫁衣。他不甘心,双目猩红无比,恨道:“真应该多加些人手,让你走不出那片密林。” 他更懊悔没赌一把,没亲自动手。 关押了三十多载,等出来后却是这么个结果,他实在没办法接受。 “我要你陪葬!”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控制骨剑残骸直指叶景韫脖颈。 一旁人等皆脸色骤变,惊恐冲上前,连宋一珣都跟着惊愕,但被叶景韫抬手阻止。 叶景韫徒手攥住骨剑残骸,锋利的边角划破手掌,刺破颈部肌肤,血滴答滴答往下落。 “陪葬是不能了。”他神色无常,狠狠握住骨剑残骸捅进柳梦心口,在对方挣扎之际,甩出符纸附在骨剑之上。 “但你必须死!” 话落,叶景韫眼神变得狠厉,眼底尽是杀戮之意。 柳梦双目浸满不甘,喘息着,死死瞪着叶景韫。 第35章 叶景韫唇边勾起抹冷笑,残忍又快意,后退半步,竭力召出符剑。 符剑与之前那把不大相同,剑身布满符箓,看起来也更加锋利。 符剑一跃至叶景韫头顶斜上方,剑锋直指柳梦。 他双手结印,随着咒语念出口,符剑发出铮鸣,飞云掣电间穿透柳梦胸膛,再从后背而出。 心脏被穿透的瞬间,柳梦瞳孔放大,口张着,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也被剥离,整个人缓缓歪斜。 他眼睁睁看叶景韫愈渐靠近自己,对方声音低而缓,听完后,他怒气攻心,呕了一大口血,喉间发出暗哑的嘶吼。 双手颤着去抓对方脖颈,可对方只是轻轻抬身,毫不费力地躲过了,一如当年叶听盛轻而易举将他击溃般。 他盯着叶景韫愈渐离去的背影,清晰感受到自己正一点点消散于风中。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咒妖直接对叶氏下咒,免去动手,还不至命丧于此。 直至最后一点灰烬随风散入林地,叶景韫如释重负,彻底松了一口气,跪倒在地。 他本是强弩之末,又强行召唤符箓剑,终于支撑不住。 白星一四人冲过来,将他搀扶到边上休息,宋一珣恭贺他终是除掉大患。 几人在原地等了许久,白净幽姗姗而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宋一珣腾地站起,疾步走到他面前,将人拉走。 “不是说不能擅自动手吗?你为什么不听话?”他想起柳梦的话,后背直冒冷汗,腿发软,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能亲自对那几个除妖师动手!” “我没有不听话。”白净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还带着训斥的味道,跟河护刚才的语气一模一样。 经他解释后,河护虽然存疑,可好歹也算是相信了。 但此刻,宋一珣却不信任他。 谁都可以不信任他,可独独作为他双修对象的宋一珣不行! “你总是不信任我、曲解我!” 他也是有脾气的,莫名被同级地祇明里暗里质问一番,又让双修对象怀疑,再好的脾气也磨没了。 心中堵得难受。 宋一珣愣怔,他首次从对方眼中看出丝不耐烦,久久没能回过神。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他情绪平复,像下定某种决心,开口: “我送你去高铁站,现在就回郢州,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33章 相柳(三十三 白净幽怀疑自己听错了, 脸上勉强扯出个微笑,去拉宋一珣的手。 “一珣, 你,你在说什么,”他扁嘴,泪水已经掉落,“我不太懂。” 宋一珣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他茫然独自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宋一珣的身影离去,心脏像开了个洞,呼吸一下就疼痛不已。 周遭寂静无比, 静得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啜泣声。 “你们, 这是, 吵架了?” 原地休息的叶景韫见两人一前一后走来,默默不语,脸上神色也不对劲,遂开口。 “没有,叶哥,借你的车一用, 我现在就送他去高铁站。”宋一珣面容平静,甚至还浅浅微笑。 察觉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叶景韫试探性问: “要不,我们一起送他去,回来路上顺便去医院检查?” 他刚刚服过药,已无大碍,倒是宋一珣,他不放心对方独自开车, 觉得有必要去医院一趟。 宋一珣脑袋木木的,点头同意了。 几人从密林出来后,宋一珣让白净幽去车内换了衣服,便一言不发。席间,他的助手带着人赶来,他让他们安排人护送白星一等人去医院,剩余人则留下来作保护。 去高铁站的路上,车内气氛异常沉闷。 叶景韫余光左瞥右瞧,一个沉默地把脸对着车窗,一个默默抹眼泪。 他夹在中间,欲言又止。 到站后,白净幽跟之前一样去人工售票处,可今天人很多,排了很长的队。 叶景韫看对方略显局促模样,在心底叹息,让宋一珣拿着行李等待,自己则带白净幽去自助购票机前。 他接过白净幽身份证时愣了下,放慢动作,一步步教他操作。 “谢谢。”白净幽拿了票,垂眸,闷闷道。 “不客气。”叶景韫下意识想拍他肩膀安慰,手却在触到衣物霎那悬在空中。 好险,差点就冒犯了神明,他倒吸一口冷气。 “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他低声歉意道,神情也恭敬。 白净幽满脑子都是宋一珣说不要再回来的话,脑袋混沌,不在意地怏怏点头。 “那以后怎么称呼您?”想着自己还要跟宋一珣合作,叶景韫俯首又问。 “随便,”白净幽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抹掉眼泪,“都可以。” 他实在没心思想其他任何事。 叶景韫看他不是很想多谈的样子,识趣地闭了嘴。 回到站口,宋一珣等他们走近后,将趁买票间隙兑换的零钱和特意挑选的面包塞进白净幽手中。 “几点的车票?”他是在问叶景韫。 “五点。”白净幽抢先答,又让他眼中的冷漠与不在意伤到,垂下眼眸,嗒然若失。 “检票口在b2,注意听广播。”宋一珣别开目光,尽量不去关注他明眸中受伤的神情,说完,又冲叶景韫抬抬下巴:“叶哥,我们走吧。” 话落。 他自顾自转身离开。 “一……”白净幽伸手,没能抓住对方衣角,怔怔看他离开。 “他,他就是可能伤到脑袋了。”叶景韫帮忙解释,一边安抚一边说等他回来,还请他吃菠萝油。 白净幽往前走了几步,但想起对方眼神中的漠然,脚步便停住。 真的不能再见面了吗?真的不要我了吗?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双修对象,对方好不容易才同意双修。 可现在,可现在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白净幽惊觉心口好痛,比被除妖师偷袭、剑刃划破肌肤还要痛得多。 周遭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独他一人茫然不知所措。 回去路上,宋一珣全程闭目靠着椅背,心绪很是烦闷。叶景韫没有恋爱经验,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刚分手的人,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把。 “不就是分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你们之间,”他顿了顿,伸出手比划,“至少隔个宇宙,不能在一起,太正常。” 闻言。 宋一珣猛地睁眼,看他。 “怎么?” “没,”宋一珣长叹,“我们没有在一起,所以,不是分手。” 他和白净幽之间不算谈恋爱,毕竟,连告白的话都没有。 谁都没说过。 叶景韫难得对别人的情感露出困惑表情,“没谈啊?那不正好,免得分手闹得不愉快,而且对方可是神明。” “自古,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及时止损。”叶景韫像个经验十足的大哥开导。 虽然白净幽确实挺可爱的,长得也很正,可活着不能只为爱。 而况他们身为族长,更应以家族为重。 “及时止损……”宋一珣呢喃,反复咀嚼这几个字,他并不清楚跟白净幽双修,损失为何。 他绞尽脑汁、穷思竭虑,冥思苦想,最终得出结论: 跟白净幽双修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但对白净幽而言,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倘若两人不曾相识,白净幽也不会被除妖师跟傀儡妖围攻,因此而惹上麻烦。 这也是他让白净幽回郢州的主要原因,那些除妖师与妖物勾结,可白净幽毕竟不是清州城的神明,只要他待在郢州,不要再在清州城出现,应该就不会受罚。 他时日无多,不想把白净幽拉入泥潭,对方还有大把的时光,尽可以今后在游历大好河山时再找合适的双修对象。 没必要因为自己,而断送大好神途。 从医院回来,叶景韫把家族给的疗伤药让宋一珣吃下,而后让他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宋一珣淡淡笑着说好,便回房间休息,躺在床上,他忽然察觉心脏空了块,辗转反侧地寻找,却无果。 床头柜的台灯发出暗黄光芒,脑海里不禁浮现白净幽眨巴着湿漉漉大眼睛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轻轻摇头,想以此把对方从脑海赶出去。 尝试数次,均以失败告终。宋一珣无奈叹息,一声接着一声,索性自暴自弃拉过枕头捂住脑袋。 “明天,不会再有花了。” 不,是今后都不会再有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的心又回到潭底,再度被漆黑囚/禁起来,曾经因白净幽的出现而泛起的阵阵涟漪停止了波动。 闪闪波光随涟漪的离去而消散。 半睡半醒间,宋一珣脑海里全是白净幽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第36章 他撑开眼皮,望向夜空,今夜无星有风,静静听,还有树叶的沙沙声。 翌日,除夕。 叶景韫看宋一珣沉默寡言,呆坐在沙发上就是一上午,即便再迟钝,也从他极力掩饰的神情中窥出丝不寻常的意味。 这叫没谈!? 他摇头叹气,迟疑道:“出去兜兜风,顺便感受感受年味?” 宋一珣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眼神是多空洞,神情多木讷,他顿了几秒才机械般点头。 叶景韫亲自驾车,带他去商场,或许商场的聒噪能让他转移注意力,不再那么伤心。车刚驶出大门,两人却都怔住了。 只见在大门边上的花坛旁蹲着一个人,对方将自己团成一团,脑袋垂着,听到动静,蓦地抬头,与车内两人对视。 “他,没回去?”叶景韫惊讶得声调不觉变了。 宋一珣脸色微变,惊愣不已。 “要打招呼吗?”叶景韫望了望可怜兮兮的白净幽,后视线回到宋一珣身上。 不确定对方想法,他开口询问。 神明在面前,不打招呼不大礼貌。 然则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良久,久到他以为宋一珣需要再度去检查脑袋。 才听到对方重重叹息,旋即打开了车门。 宋一珣脑袋混沌,每走一步都若踩在云端,极度不真实,他竟然看到了萦绕在脑海的白净幽。 他加快步伐,害怕对方只是泡沫,时间一长,就会碎在阳光下。 可待走近确认对方不是幻影,更不是一触即破的泡沫,而是真实的存在后,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他们必须到此为止,再纠缠下去,只会给白净幽带来麻烦,昨夜的劝导也全然白费。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双手紧握成拳,再睁开眼时,心硬了几分,将怜惜统统抛诸脑后。 “忘记带什么了?” 宋一珣开口,声音冷冽无情,眼神漠然,面上连笑容都不曾有。 白净幽缓缓起身,因蹲的时间过长,眼前骤然一黑,还是撑着行李箱才不至于摔倒。 “没有。”他稳住情绪,尽量使声音平缓,不至于哽咽不成声。 “那赶紧回去吧,我再给你兑些现金。”宋一珣声音不含一点情绪,无意识扣着方才已伸出的手。 白净幽眼眶发热,心头发酸,比吃了几颗不熟的杏子还酸,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滚落,砸在地上。 比起宋一珣冰冷神情,让白净幽更加心闷的是对方没在刚才伸手。 在风中吹了一宿,他终于觉得有些冷,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心脏,冻得他牙关打颤。 “一珣,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不是都同意跟我双修了吗?” 他哽咽不已,断断续续才说出句完整的话。 宋一珣避开他受伤的神情,诚挚的湿漉漉的明眸,垂在身侧的手更加紧握,内心却在嘶吼,祈求。 祈求他别再哭了,别再用那种凄楚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不答,目光闪躲。 白净幽愈加抽噎,反复问。他今天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第34章 相柳(三十四 “一珣, 如果真的不要我,那你说清楚, 我今后一定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你。” 他试探性去拉宋一珣的衣袖,轻轻晃着,如对方之前无数次哄自己那般。 宋一珣说不出不要他的话,纵使退一万步来讲,双修于他而言也是百利无一害。 “一珣,”白净幽慢慢挪过去, 双手拉着对方手腕,晃着,“你别不要我。” 他哭得很伤心, 肩膀耸动, 哭腔中带着些请求, “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你也,想跟我双修的,对不对。” “你说我的嘴唇很软,以后,以后都让你亲, 好不好。”害怕对方不相信,他作出保证,末了补充:“我从不允许别的活物亲我,我只让你吻我。” 说着说着,他耳尖染上绯红。 宋一珣听他细说之前的点滴欢快时光,若死水的心缓慢注入鲜活的、跳动的东西,是渐失多年的惦念。 对世间俗物的惦念。 经年死寂的心之湖中也遽然闯入条莽撞的、懵懂的、乖顺的锦鲤。 待多年后回忆起这天,他才知道经年累月对一个人的惦念正是从此刻萌芽, 生长。 他没有养过任何活物,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一珣,”白净幽抽泣,嘴唇微微颤抖,喉间溢出呜咽,哽咽道:“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宋一珣抬眸,望向他幽深的瞳孔,湿漉漉的,带着些隐晦的偏执。他蓦然感到那条锦鲤又轻轻撞了下心脏。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白净幽垂首,弯腰,紧握着他手腕,“我错了。” 以为是自己没听宋一珣的话,惹得对方不快,他为此疯狂道歉,反复低声呢喃。 或许还有味道比宋一珣更好闻、也更合心意的双修对象,可他此刻只想要宋一珣,不止因为对方是他的第一个双修对象,不想受挫,更因为他喜欢对方哄他时带着几分真诚的亮晶晶的眼神。 他对凡人的期待不高,对自己能有三分真诚便足矣。 “一珣……”白净幽不解,困惑,难受,为什么还不理会自己,明明都已经把要求放得如此低,明明什么都不期许。 他哭得更伤心了。 滚烫的泪珠滴落,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良久,宋一珣长叹,没有妥协,而是不能免俗地遵从内心。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冷漠已消散不少,他实在狠不下心,大不了之后都将人放在眼皮底下护着、看着。 他把手从白净幽手中抽出,上前一步,抱住对方脑袋,低声承诺:“未来四年,我都不会离开你,别哭了。” 宋一珣将锦鲤圈禁在湖中,愿意让湖水重新活过来,养着对方,直至不久后的生命终结。 他话落,白净幽便伸出手臂紧紧勒住他腰身,额头抵着他胸膛,泣不成声。 白净幽让人拉出水面,重新获得氧气,喘了口气,窒息感已经减轻。 双修仅一年,足够了。 “嗯嗯嗯,我,我不哭了,你别不要我。”他极力控制失而复得的那种忻悦,抽噎着,抱紧宋一珣。 宋一珣无奈笑笑,揉了把他毛绒绒的脑袋,“叶景韫看着呢,还哭?” 白净幽缓缓抬头,很自然地在他肩膀上蹭掉眼泪,“我不会让他笑你的。” ? “不会让他因为我而笑话你。” 宋一珣反应片刻,轻笑,“白净幽。” “在的。”白净幽眨巴着眼睛,倾身说。 看他恨不得摇尾巴的开心模样,宋一珣大着胆子轻轻拍了拍他脑袋。 真像大型犬啊,脑袋暖烘烘的,脸也软软的。 “带你去吃饭。”宋一珣任由他很自觉地拉着自己衣袖。 看两人和好,车上的叶景韫让佣人来将行李拿回去,待白净幽上车,他笑笑,说:“神明,欢迎回来。” “谢谢。”白净幽往宋一珣身边挪了挪,想起刚才自己失态的那番样子,有些尴尬,别开目光说,“我不爱哭的,你不能因为这个笑话一珣喔。” 叶景韫愣了几秒,旋即保证不会。 “但可以笑话我。”白净幽又补充。 此言一出,宋一珣跟叶景韫都怔住,嘴角僵住,没有一点笑容。 “小朋友,没有人舍得笑话你。”叶景韫正色,他从车内后视镜看这个不过刚十九岁的小孩,很认真的说。 “我不是小朋友。”白净幽努嘴,纠正。 “嗯,你已经是大朋友了。”宋一珣哄道。 “那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叶景韫看他们这样,忍不住好奇,问。 宋一珣很认真的思考过后才回答说没有。 叶景韫困惑,这样还不算吗? “嗯。”从目前白净幽的表现来看,对方确实喜欢自己,两人却都未曾开过口,加之他存有私心,想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到什么程度。 叶景韫没追过人,不懂,点头说期待他的脱单饭。 白净幽抓住重点,好奇问脱单饭是什么,好不好吃,表示好吃的话,以后天天给宋一珣做。 “我可以蹭饭吗?”叶景韫来了精神,能吃到神明亲手做的饭菜,那还不得延年益寿! “不可以。”白净幽无情拒绝,傲娇轻哼,“只给一珣做。” “噢。”叶景韫起了心思逗他,拉长音调,“一珣记得到时候饭分我一半。” “你……”白净幽被他的无赖惊住,“怎么可以跟一珣抢吃的!”他想说不准跟着自己叫一珣,害怕宋一珣不快,于是改口。 两人一路斗嘴,宋一珣摇头无奈笑笑,但当白净幽处于下风又及时帮他。 因白净幽回来,叶景韫临时改了计划,三人商定后决定去买年货,再回家与阿姨一起准备年夜饭。 第37章 街道上红火一片,尽是新年元素,处处洋溢新年的喜悦。 饭后,三人拿着仙女棒来院里,六目相对,你看我我看你。 “点燃就可以。”叶景韫抛给宋一珣个火机,从兜里摸出烟,“介意吗?” 两人纷纷摇头。 “咔哒——” 橙蓝火光将宋一珣侧脸照亮,他举着呲呲燃烧的仙女棒递给白净幽。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不好意思玩小孩子的玩意儿。 白净幽没玩过仙女棒,看它不断呲出点点火花,新奇又惊喜,眼神都粘在那火花上,但就是不伸手接。 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宋一珣耐心说:“别害怕。” ? “我又不是小孩。”白净幽嘟囔,却还是乖乖接过来,以前去积云山串门,送忧带他看小孩儿玩过。 宋一珣头点得敷衍,心道你怎么不是小孩儿。 站在边上的叶景韫叼着烟,看向玩闹的两人,他悠闲地呼出一口气,久违地找到一丝出除夕夜的感觉。 爆珠里浓烈的薄荷味霎时间勾起他无数思绪,自坐上叶氏族长之位开始,各种意外接踵而至,日日提心吊胆,又要提防相柳的报复,搞得他常常身心俱疲。 之前,每天于他而言都一样,都在筹划如何才能活下去,可现在不同,相柳已死,历代萦绕在叶氏头上的阴霾被扫除,他终于可以大刀阔斧地干。 南海那边已来消息,说年后会派来更多人手,美其名曰供他差遣。 “坐以待毙?”叶景韫深吸一口烟,薄荷的清凉瞬然浸透周身,甚至还有些许辛辣,“之前不会,之后更不会了。” 他眼底噙着笑意,走过去,仙女棒的微光照亮他的步伐,指引他往前。 “诺,给你们玩吧。”白净幽看他过来,把仙女棒塞给宋一珣,“本来就是给你们这些孩子玩的。” 他都一百来岁了,不好意思举着。 “这里就你没满二十!”叶景韫笑意盈盈故意强调,到底谁是小孩子啊。 “我们只看身份证!”他特意补充。 “你……”白净幽说不过,把余下仙女棒全部抱在怀里,气鼓鼓:“不给你玩了。” 宋一珣听两人拌嘴,眼底不觉染上笑意,抱臂看他们嬉闹。 三人玩到下半夜,回房间时,白净幽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宋一珣后面。 明天他要赶回郢州,再见面,要等到年后了。何况经历了昨晚的等待,他实在害怕再被宋一珣丢下。 宋一珣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半推半就让他跟着,两人一前一后从浴室出来。 “怎么?”后出来的宋一珣看沙发上的人,对方穿着跟自己同款的睡衣,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一点都不掩饰,不禁觉得他可爱。 “嗯~”白净幽摇摇头,往前倾身去拉他手,很直白地说:“一珣,我很想念你。” “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嘛。”宋一珣反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哭笑不得。 闻声,白净幽仰头,心脏有些难受。 可你昨晚没在。 “困不困?”宋一珣双手捧起他脸颊,凑近,与他额头相抵,“会一直在你身边,别害怕。” 听他作出承诺,白净幽顿觉浑身都暖烘烘的,紧紧抓住对方手腕。 “好啦,你明天还得早起,该休息了。” “嗯。”白净幽很听话地松开他的手。 “真乖!”宋一珣不禁感慨,转身去衣帽架回来后见对方竟跟之前那般,蜷缩在沙发上准备睡觉。 他不由得有些好笑,跟个小尾巴似的进了房间,结果睡沙发。 “上床去睡。” “嗯?”白净幽懵圈半秒,纳闷难不成是自己占了他的位置,就起身往床走去,躺下后,见他掀开被子一角也上了床。 白净幽心脏咚咚乱跳,双手攥紧胸前的被子,眨巴着圆眼,脸在发烫。 宋一珣靠坐床头欣赏了好会儿,将他害羞神情尽数收进眼底,才变戏法般往对方手中塞了个红包。 “压岁钱。”宋一珣斟酌,“我会疼你,宠你的。” 白净幽忻悦无比,从床上坐起身,他不是不知道压岁钱是长辈给晚辈的,然而宋一珣说要疼他,要宠他,他也就不甚在意,甘愿作晚辈。 红包上还残留着余温,他小心翼翼,如对待珍宝般将它捧在手中,紧贴心脏。 “白净幽,新年快乐。” 要岁岁无忧。 “虎虎。” ? “虎虎,叫我虎虎。”白净幽笑眼弯弯,只有极少数人才被允许直呼神明乳名,现在,他决定赋予宋一珣这个权力。 第35章 相柳(三十五 “虎、虎……” 宋一珣张了张嘴, 在心底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虎虎。” 他唤得缱绻又暧昧,明眸盯着白净幽, 眼底染上些别样情绪。 让他这么一念自己乳名,白净幽瞬然觉得心脏麻麻的,瞪大眼睛,头顶忽地冒出对毛绒绒的耳朵,尾巴也露了出来,非常蓬松, 在他身后一摇一摇。 “怎么又呆呆的?”宋一珣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很想揉揉他雪白的耳朵跟尾巴,最终他没忍住, 上手试探性地摸了摸耳尖, 软软的, 暖暖的,又轻轻捏了捏无比蓬松的尾巴。 耳朵跟喉结同样敏感,同等重要。 因此没人摸过,他也不让人摸,现下却让宋一珣触,白净幽脸红得欲滴血, 懵懂又紧张,有些许茫然地眨巴着湿润明净的圆眼睛。被他这副呆萌样子可爱到,宋一珣靠近他,俯下身,将人困在双臂之间。 “一……珣……”突如其来的靠近让白净幽短暂失去思考,他喉结不禁上下滑动,想开口说什么,脑袋却一片空白, 只能重复宋一珣的名字。 鼻尖与喉结处的痣在白皙肌肤上尤为明显,再加上泛红的脸颊,就像熟透的苹果,仿佛只要轻咬一口,甘甜汁水就会遍布口腔。 宋一珣失了神,方才的笑意也跟着消散了,他表情变得很冷淡,伸手抚上白净幽脖颈,感受着手中脉搏的跳动,盯着那截白皙脖颈,眼底涌起很深的情绪。 偏偏身/下的人睁着杏圆大眼睛,目光纯澈,没有一丝惧意。也不知是没意识到自己眼中极其浓烈的占有欲和情欲,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总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好奇、期待,眨着,像献祭般温顺地躺在他身/下,任由他处置。 “虎虎。” 白净幽感到抚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愈渐收紧,拇指指腹摩挲着喉结,他呼吸变得粗重,抬起双手就要环住宋一珣腰身,却让他攥住手腕,抵在头顶。 身上的人渐渐压下来,胸腔紧贴,他也清晰感到对方的心跳,强劲而有力,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每根神经,他迫切地想要抱着宋一珣。 察觉到他的动作,宋一珣索性跨/坐在他身上,身体微微压下,单手控制住他手腕,紧紧锢在其头顶。 另一只手不断收紧,直至白净幽控制不住轻哼出声。 纯澈双眸含着水汽,眼波潋滟,眼眶微微泛红,长睫随粗重不畅的呼吸轻颤。 宋一珣不重不轻地继续摩挲他喉结,居高临下审视,启唇:“待会儿会害怕吗?” 白净幽神情有些痛苦、茫然、天真,但还是坚定摇头,“不,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可他笃信对方不会伤害他。 “好。”宋一珣眼底涌起很深的情欲,低头去吻他嫣红的嘴唇,后稍微抬首,吻他光洁的额头。 吻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喉结,很轻,似蜻蜓点水, 白净幽心头大动,无比亢奋,双眸亮晶晶,不断眨巴着,非常直白回望宋一珣漆黑的瞳孔、冷淡的表情以及嘴唇。 脑袋里像有礼花骤然迸裂,每个碎片都是宋一珣的模样。 他只想更加贴近对方,想亲他,想吻他,想抱着他。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屋内细微的声响全然被盖住。 宋一珣在白净幽亢奋的神色中,低头吻他,由浅至深,很用力,听着他下意识出声,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火化作直白的情欲、亲密的动作,尽数落到白净幽身上。 白净幽被他又重又密的吻吻得失去思考能力,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如处云端,伸手掬一捧,都是温软可爱的云。 他觉得好热,想要抱着宋一珣的冲动抵达顶峰,可对方的力气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他竟然挣不开禁锢。 “虎虎,别动!”察觉他意图,宋一珣低声警告,也是命令。 果然,白净幽就乖乖地不动了,只是在被咬得有些痛时皱眉,下意识追吻。宋一珣的手从他脖颈上松开,顺着衣摆从腰腹到肋骨,一路往上,最终停在心脏处。 “你心跳,很快。”宋一珣挑眉,客观冷静地说,手掌覆在对方心脏处,重重摁了下,引得白净幽轻哼出声,明眸更加湿润了。 霎那间,宋一珣脑海中紧绷的某根神经“啪”地断开,低下头,覆在他唇上或发狠蹂躏或撬开唇舌,勾着他柔软的舌咬。 第38章 手一路向上,扼住白净幽脖颈,愈发用力。 白净幽几近窒息,曲起双腿,欲把人压在身/下,但宋一珣的吻实在凶猛,他不想扫了兴致,便由着对方在他身上点火。 吻很久,久到宋一珣就要欲/火焚身,他喘息着摸到今晚才放进床头柜里的东西,理智与情欲相互斗争,最终,他放下东西,从白净幽身上下来。 热源渐渐消散,白净幽失神地躺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缓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一珣?”他眼里含着水汽,声音暗哑,撑起身子,同宋一珣靠在床头。 “明天还要赶车。”宋一珣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绯红的脸颊,柔声说。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好受,然而念白净幽明天还要回郢州,硬生生逼迫自己停下,今后还有好几年时光,不必急于这片刻。 白净幽似懂非懂地点头,抓起对方手吻了下去,抬眸时眼底尽是痴迷:“那等我回来,可以吗?” “可以。”宋一珣眉棱轻挑,重重捏着他脸颊晃了晃,“介意我抽支烟吗?” 他当下非常需要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白净幽连连点头。 拿烟途中,宋一珣只留床头柜上的灯,特意调低光的亮度,昏暗房间里,随着“咔哒”声响起,橙蓝火苗映亮他侧脸。 他摩挲着打火机机身上的镂空玫瑰,点燃一支卡比龙,深吸一口,薄荷混着抹茶的清香瞬间撞入鼻腔。 待吐出个烟圈后,他才看向侧头盯着自己的人,那模样像极了歪着头好奇的狗狗。 “试试?”他对上对方幽蓝明眸,启唇问。 白净幽双手撑在他身边,凑过身去,张嘴咬上烟嘴,学着他的样子猛吸了一口,随后抗拒地苦着脸推开烟。 想了想,白净幽仰着头,壮着胆子在宋一珣唇角亲了下,看他没有表现出反感,于是张开嘴,咬他脸颊。 宋一珣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扣住他后脑勺,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耳朵,将人摁住,方便他咬。 “小狗。” “不四。” 宋一珣眼底染上笑意,轻笑出声,宠溺地揉了把他圆脑袋,将人拉开,柔声命令:“睡觉。” 白净幽耍赖,抱住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颈窝,哼哼唧唧,执意要抱着他一起睡。 怀中人软乎乎暖烘烘的,尤其那蓬松的尾巴,宋一珣抵不住诱惑,同意了,但真正抱着人后考验才开始,他心猿意马,压了好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抽完烟,他躺下,把白净幽紧紧搂在怀里,拍着他后背哄他入睡。 “怎么那么兴奋?” 良久,宋一珣问。 不怪他睡不着,而是白净幽的反应一阵阵刺激着他神经,滚烫的呼吸,起伏的胸膛,环在腰上的手掌掌心很烫。 烫得他想躲开。 “一珣,你怎么了?” 白净幽收紧手臂,仰头问。 眼神单纯懵懂,带着丝关切。 宋一珣脸热,在心底将自己腹诽一通,“没,你回去,会被惩罚吗?” 那几个除妖师死在他手上的事儿,宋一珣还是很担心,也很愧疚。 “会。”白净幽将脑袋埋进他颈窝,闷闷道,“我们也得遵守规章制度。” 年关不在自己的管辖地,还让其他地域的神明逮了个正着,惩罚是必不可免的。 …… 宋一珣心绪万千,沉默不语,愧疚地抱紧他脑袋,揉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在心底道歉。 是自己害他卷了进来。 “我能替你受罚吗?” “不可以!”白净幽情绪蓦地激动起来,耳尖抖了下。 这是自己的失误,怎么能把他扯进来,何况,凡胎肉/体怎么可能扛得住惩罚。 “对不起……” 很久,宋一珣把他搂得更紧,亲吻他毛绒绒的耳尖,呢喃低语。 “我不要你的道歉,只要你不赶我走就行。” 对于惩罚,白净幽倒不担心,左右不过是皮肉之苦,又非抽去神骨,他不怕。 他往宋一珣怀中靠,手臂再度收紧,勒住细腰,像猛兽捍卫属于自己的猎物,紧攥不放。 腰上传来的痛让宋一珣清醒了几分,白净幽的话萦绕在脑海,被需要、依赖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轻轻拍着对方后背,顺毛抚摸毛绒绒尾巴,直至他呼吸渐平。 送走白净幽后,宋一珣同叶景韫商量,现下相柳已死,最大的威胁已经消失,他也不便再留在别墅。 叶景韫见劝导不住,遂让他回去,并告诉他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虽然当下给宋氏带去实质的好处还有些难处,但自己绝不食言。 那些承诺过的,今后都会一一兑现。 宋一珣对他的话倒是信任,而况,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自己在商界闯出番事业,至于家族的事业都有专人打理,他不过是起到牵线搭桥的作用,能做成固然是皆大欢喜,做不成也不损失。 毕竟,宋氏在锁安州屹立多年,若光指望外人,早就不存在了。 回到公寓,宋一珣把东西放好,仰躺在床上,手臂盖着眼睛,陡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翻身盯着窗外,脑海里全是白净幽的模样。 初见时的好奇欣喜、再见时的委屈落泪、之后的点点滴滴,均与自己有关,他沉沉叹息,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之前一个人时也不觉得公寓如此清冷。 难不成压抑得太久,心理出问题了? 他弓起身子,手紧攥被角,自暴自弃地任由对方侵入他脑海。 第36章 藤萝姬(一 好不容易挨到清晨, 宋一珣思索再三还是不小心给白净幽发了海湾区有雨的消息。 见没回复,他将手机放在胸前口袋, 下楼打扫屋子,席间,手机一直没有白净幽的信息进来。 直至窗外不断亮起夜灯。 连着几天,宋一珣都未收到任何回复,遂把手机暂放到一边,又投入四级题海中, 成绩还没出,但他已经开始为六月的考试做准备。 叶景韫偶尔会联系他,出行一些简单任务, 因着上次的教训, 任务大多以祈福、驱邪为主。跟以往修习、复习两点一线的假期生活不同, 宋一珣是首次留在海湾区,鲜少的假期还如此忙碌。 不过忙碌也有个好处,起码闲暇时间的忧心如焚减少大半,也能更加专心地投入其他事。 周五,叶景韫打来电话,问他周末晚上是否有安排, 如果没有,到时候过来接他去参加宴会。 “是我小叔叶觉裴组的局,算半个商务型。” 宋一珣思考片刻,同意了。 周末,晚上,天城区的半山别墅餐厅。 餐厅倚山而建在半腰,三面环海,月光倾洒在盘山公路, 山脚波涛拍击礁石的怒吼不时传来。 虽不完全是商务型宴会,前来的人竟也不少,而且基本都是清州城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两人各自端了杯香槟,迈入名利场。 照例,叶景韫要先去跟各位叔叔问好。宋一珣不便跟着,又吃着药膳,不能饮酒,遂找了处人较少的地方待着。 “四叔。”叶景韫端着酒杯,微笑点头示意,依次叫人,“表叔,二叔、三叔、五叔、小叔。” “看来在阿韫心中,还是跟老四要亲近些啊。”何礼遇拍着叶年盛肩头,笑呵呵道。 不等叶年盛跟叶景韫说话,二叔叶军纪和五叔叶觉彦开了口:“阿韫,老四,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都是一家人,怎么还搞亲疏远近这套,该罚。” 两人丝毫不脸红,和颜悦色一笑,看向叶景韫的眼神也仿若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任谁见了这场景,都要说句好个隔代亲、情更浓。 “是啊,自从阿韫上了大学,与我们几个叔叔的联系骤减,跟老四倒是隔三岔五见,听我一个生意伙伴说,上次在机场还见到阿韫亲自驾车送老四去机场呢。”叶可印状若玩笑地说出来。 果然,此言一出,各位叔叔脸上神色各异,笑容也敛了不少,毕竟,他们可没享受过族长代驾的殊荣呢。 气氛一时跌到冰点,甚至都能听到细微的咔嚓声。 见状,叶景韫泰然自若,神色慵懒,乖巧一笑,“三叔这话说的,也不是我不想跟各位叔叔联系,而是各位叔叔忙于公事,哪有时间跟我联系,想见你们一面都难如登天。” “至于上次送四叔去机场,”他停顿须臾,不着痕迹地看向叶年盛,看对方颔首微笑,才模棱两可地说,“是我特别钟意四叔的库里南,我没开过,就借来开几天。” 至于是不是特意驾车去送叶年盛,反正话说到这份儿上,就看他们怎么理解了。 “听说老四这次是乘莱格赛650到的,好不气派。”何礼遇站出来打着马虎眼,笑容憨厚,眼底却闪着狡黠。 “这不是特意来赴老幺的约嘛。”叶年盛举杯,爽朗道。 “四哥要不考虑回国内发展?”叶觉裴与他隔空碰杯,一饮而尽。 第39章 叶年盛仰头将酒全部喝完,婉拒了。 几人各揣心思聊了半晌,后各聊各的。 叶景韫招呼来宋一珣,将其介绍给叶年盛。 “四叔,这位是我朋友,宋一珣,”叶景韫揽过宋一珣肩膀,抬抬下巴,“这是我四叔,叶年盛,常年定居海外,建材以及能源板块都有涉及。” “叶先生。”宋一珣礼貌举杯,颔首。 宴会结束,叶年盛让兄弟几人拉着又是一阵寒暄,而叶景韫喝了不少酒,先行离场。 应侍生已按照要求,把车泊到门口。 宋一珣接过钥匙,坐上驾驶室。 “辛苦,宋总。”副驾上的叶景韫扬唇笑,松着领带,表情很是放松,眉心的倦意也消散不少。 “记得结工资就成。”宋一珣启动仰望u8,揶揄道。 “好。”叶景韫辗然一笑,调了座椅,随后脱下西装外套安心睡了过去,从天城区回海湾区的路上,叶景韫睡得很舒坦。 “叶哥,到了。”进入别墅大门,停好车,宋一珣摇了下他肩膀。 “噢,”叶景韫眼神朦胧,不过顷刻又恢复如常,“有安排吗,没有的话,介意陪我喝一杯吗,明天再回去。” 宋一珣没有推辞,等他下车之际还帮忙搀扶。 开了将近两小时的车,宋一珣觉得有些疲倦,遂坐在沙发上等叶景韫安排一切。 “喝点什么?” “牛奶……”宋一珣声若蚊鸣,俄顷坚定重复,稍许提高音量,“热牛奶,谢谢。” 叶景韫笑而不语,从吧台的酒柜里拿了瓶opus one,让阿姨去弄热牛奶。 他坐在宋一珣身边,坐姿落拓,自顾自将酒倒满高脚杯,樱桃跟黑醋栗的香气萦绕鼻腔,他举杯对着吊灯,暗红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旋即将其一饮而尽。 阿姨把牛奶端来时,叶景韫已独自喝了好几杯。 “走一个。”他斟满,对宋一珣说。 宋一珣毫不迟疑举杯跟他相碰,“祝叶总顺风顺水。” 杯子清脆的相撞声在诺大客厅久久回荡,或许是在叶景韫脑海回荡,他很是亢奋,眼底流露出笑意,“蛮上道。” 现如今,最大的威胁——相柳已经彻底解决,无论是侥幸还是命运眷顾,总之,相柳终于死了。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至于叶氏内部的纷争,他想清楚了,既要把叶氏牢牢抓在手中,也要将诸位叔叔清出局。至于集团那边,只要自己在族长之位一天,就不能把权力交出来。 相反,他要紧握。 凭什么先祖以命相护,最后却落得个逐出家门、身败名裂的下场? 若不是先祖,怎会有集团如今的一切? 想到此,叶景韫后靠,不禁低笑,摇头,眼底染上苍凉。 再联想到集团几天前对他做出的惩罚,悲凉不觉染上心头。 集团以他擅自行动,影响与赵家合作的项目为由,克扣他本年度的分红。还商议待他毕业就将其招入集团,到基层进行磨练。 话说得好听,届时进入集团,恐怕族长之位也难保。 既然如此,不如自立门户,站稳脚跟,蚕食本家叶氏、再利用族长之权,将集团逐步收入囊中。 “毛绒绒。” “嗯,你说。” 叶景韫却没了下文,只是看着他笑笑。 良久,他才缓慢开口,“你曾经说过,白净幽绝不会成为阻碍我们合作的困扰,这话还算数吗?” “当然。”宋一珣脱口而出,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他不知道爱是否永恒,但于他而言,爱不是永恒,一个连四十岁都活不到的人,妄谈永恒,这本身就无稽之谈。 而金钱名望却是他能触到的,这对他来说才是永恒。为暂时的欢愉放弃能永存的快乐,未免太不值当。 他始终没忘记肩负的家族重任,能让家族振兴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做不到避而不谈。 但他从未认为暂时的欢愉跟永存的快乐相悖。他在努力让其融洽共处。 闻言,叶景韫挑眉,轻笑,举杯碰过后,浅抿一口,平静地说:“毛绒绒,其实我俩挺像的。” 不仅是同为除妖师且为族长,在做人、情感方面也差不多,都同样……缺少某些常人所拥有的。 至于宋一珣冷血与否,他不能下太绝对的断论,但也不认为他是个世俗意义上的热心肠。 说得难听点,无利不起早,放他们身上,亦并不达到被冤枉的程度。 宋一珣也不忌讳,爽朗轻笑,“或许吧。” 他冲叶景韫举起杯子,“走一个,没心没肺的合作伙伴。” “行啊。” 临近开学,叶景韫又接了几个任务,两人小赚一笔。元旦聚会因相柳的阻挠而泡汤,叶景韫提议等大家都到宿舍,再聚一次,由他买单。 喻之原积极响应,江运晨也同意。 宋一珣仰面躺在床上,看他们在群里分享过年期间的趣事,心底有那么一瞬感到无比的冷清。 没有白净幽,公寓又回到之前那般,夜半扰人清梦的小妖再度出现,愈渐变本加厉,好几次他经过浴室镜子前,从里面冒出几只或面目狰狞或张着血盆大口的妖物。 他眼皮都不掀一下,冷眼甩出符纸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直到临近寒假结束,白净幽也没给他回个消息。 宋一珣长叹几声后,把长期顶置的聊天框取消、删除。 刷新过后,他面无表情地把备注 “可爱的毛绒绒”一点点删掉,对方的微信名复原为“一珣的毛绒绒”。 白净幽的微信名是他自己取的,当时宋一珣在心里笑他冒傻气,怎么还有上赶着给自己定向归属的神明,此刻看来,他压根不知道这名字的含义,随意取的罢。 只因自己喜欢毛绒绒的一切,他不过是看准这点,仅此而已。 宋一珣也不再计较,也不后悔,更不期待。有些东西,勉强不来,何况还是那个幼稚、爱一时兴起的神明。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等以后有空路过郢州,再顺道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吧。 他如是想。 第37章 藤萝姬(二 夜半, 月光让云层挡住,房间里顿时暗黑一片。 睡得迷糊间, 宋一珣让电话惊醒,加之最近妖物困扰,起床气更甚,直至手机铃声响了三遍,没了动静,才堪堪消气。 他从床边捞过手机, 准备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他睡意惺忪,屏幕的光亮得睁不开眼,只能勉强眯着眼操作, 这时电话又打了进来, 心烦意乱之下错点成了接听。 “不买房不办卡不装修不要奖, 以后少给我打电话!” 宋一珣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很不好,明显带着警告。 “一珣……是我……” 电话那端,待他的话讲完,才轻声轻语说。其小心翼翼的程度纵使隔着电话也能清晰感受到。 宋一珣在听到他声音的霎那几乎弹坐起来,彻底清醒, 睡意全无。 “白净幽,你在哪儿?”他想问怎么现在才回电话,但听对方那边背景音很是嘈杂,遂忍不住问道。 在哪儿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安全就行,双修的事,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一珣终日悬着的心此时落到肚子里。 “海湾南站。”白净幽拖着行李,跟在人群身后, 委屈巴巴说,心底暗暗自责,早知道听送忧的话,买另一班次的车,这样就不会打扰宋一珣。 可他又实在想念,迫不及待要扑进对方怀里,抱着这样的念想,便匆匆坐上高铁。 “我……想你……”后两个字没有说出口,白净幽吸吸鼻子,小声说,“对不起。” 电话那端,宋一珣听到南站的瞬间跳下床,匆忙穿上衣服飞奔下楼,抵达玄关弯腰才穿好鞋子,就听白净幽在道歉。 “你从哪个口出来?”他关上门,简明扼要地问。 对面显然是愣住,旋即反应过来,忻悦地说:“北广场。” “好。”宋一珣下楼拦了辆出租车,想了想,补充:“等我。” 凌晨六点的太阳红彤彤,悬在天际,车似追着日出,宋一珣莫名亢奋,捏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听宋一珣问从哪个口出来,白净幽很是开心,像狂风将乌云倏地卷走,还万顷碧空;但听宋一珣说等我,白净幽的心脏像让人攥在手中,狠狠捏了下,没有方才兴奋,反而有些酸胀。 然而,明明对方两次的口吻都非常平静,从中并不能听出一丁点的情绪。 过了闸机,白净幽顺着地标往外走,不知怎么,有些失落,胸口也闷闷的。 宋一珣抵达北广场时,隔着一条马路,就看到乖乖坐在行李箱上的白净幽,头发长了些,低垂着脑袋,要是露出那毛绒绒耳朵的话,肯定是耷拉着的。 小家伙年纪不大,还挺多愁善感的。 他不禁感慨,唇边扬起笑意,放慢脚步走过去。 第40章 “小朋友垂着脑袋,不难受吗?” ? 白净幽抬头,眼神露出迷茫,紧接着双眸再度亮晶晶的。 “一珣?”他微微仰头,眼底尽是惊喜,先前的悲伤一扫而空。 不是幻觉,是真实可碰的,味道也不是从记忆中搜刮出来的。 自除夕一别,他终于又见到可以拥入怀中的宋一珣。之前赶车遇到的种种委屈与不顺心都于当下如泄洪般,尽数溜走。 回到公寓,宋一珣看他眼下青黑,建议:“去睡会儿。” 白净幽换好鞋子,搂住宋一珣腰身,脑袋搁在他肩膀,露出毛绒绒的耳朵跟尾巴,撒娇:“能抱着你睡吗?” 他很想双修,又怕太过直白,吓到人,遂委婉地说。 害怕对方以为自己行为孟浪,他还解释,磕磕巴巴的,“我,就抱着,什么都不做。” 原本想点头同意的宋一珣来了兴致,憋坏,故意将他推开,审视他,“噢?” “真的。”白净幽举手打保证,眼神无比诚挚,脸却很烫。 观望他从自信满满到害羞垂眸,毛绒绒的耳尖微微发抖,尾巴也拖在地上,脖颈与脸色绯红一片,宋一珣觉得有趣。 深吸一口气后,近日来郁结在心的烦闷全部于眼下消散一空。 等对方局促地盯着脚尖好久,他才开口说可以。 白净幽犹如溺水者冲破水面,重新获得氧气般,欣喜抬眸。 “不过,你说的,什么都不可以做。”宋一珣把后半句咬得极重。除夕前的情欲让他压在心底,先这样吧。 至于关系的更进一步,待之后考察一番再说。 “嗯嗯嗯。”白净幽乖巧应下,狂点头。 上床后,他真的做到心如止水,只是搂住宋一珣的腰,将脑袋埋进对方脖颈,呼吸对方好闻的味道,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毛绒绒耳尖偶尔触到宋一珣嘴唇,下巴,他不得往上挪动身子。 “好软!”他悄悄摸一下毛尾巴,下巴蹭蹭软乎乎的耳朵尖,在心底狂吼。 怀中的白净幽暖烘烘的,宋一珣下巴搁在他头顶,睁大眼睛,准备迎接中午。 再次醒来是让叶景韫的消息吵醒,宋一珣心跳异常急促,意识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眉皱了皱。他一动,怀中的白净幽也醒了。 “嗯?好烦,干嘛扰人清梦!” 眼见就能跟宋一珣亲吻了,却硬生生被打断,白净幽双眸聚起层冷意,十分不爽。 宋一珣拿着手机回消息,故而没看到怀中人眼里的寒意,只是习惯性抬手抚对方后背。 经他一安抚,白净幽顿觉气消许多,仰起头看他在忙什么,对方很配合将手机下移,看到屏幕上叶景韫的头像,好不容易消的气似又顺着脚底升到天灵盖。 这个叶景韫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在他回雾松岭的这些天,居然天天跟宋一珣联系,现下还打扰人休息。 真是太过分了! 白净幽气得咬牙切齿,叼住宋一珣睡衣衣领磨牙,见对方还不放下手机,气鼓鼓探头,朝着他脸颊咬了一口,后迅速钻进他怀中,死死搂住他细腰。 宋一珣一激灵,嘶了声,倒吸一口凉气。 “干嘛?” 怀中人摇头,不答。 宋一珣无奈,轻轻敲了下他脑袋以示惩罚。 对方还是没反应。 宋一珣重重揉了把毛绒绒的尾巴,惹得怀中人惊呼扬头,眼睛湿漉漉地凝着他,眼眶都红了。 “一、珣……”白净幽羞愤难当,脸热。 “干嘛咬我?” 他轻哼,说:“不可以吗?” 那气势颇有几分无赖模样,把宋一珣都给气笑,他掐了对方气鼓鼓的脸颊,拇指压在对方红唇之上,温声命令:“下次不许咬我。” 他可不想去医院打疫苗。 想到此,宋一珣纳闷,让狼咬了,是否也可以打狂犬疫苗。 “笑什么?” 被咬的人眼神温柔,也不生气,白净幽壮着胆子思考下次从何处下嘴,问他。 “叶哥说后天在丙胜饭店请客,弥补元旦那次的聚会。” 话落。 白净幽撇嘴,脸上大写着的不高兴。凭什么和叶景韫他就开开心心,来接自己的时候面无表情。 自己才是他的双修对象好吧。 “乖啦,”宋一珣低头亲了亲他耳尖,“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不吃。”被亲一下,白净幽心情大好,红着脸埋进宋一珣脖颈,“我还困。” “好,你继续补觉。”宋一珣任由他耍赖,想起身让他好好休息,腰上的手却似铁铸般,纹丝不动,他在心底叹息,遂让他抱着。 自除夕一别,白净幽似乎比之前更加黏人,不仅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像小尾巴似的,还会在他跟叶景韫商量接任务之时支棱耳朵偷听。 即使被当场抓获也不承认。 得知白净幽回来,聚餐那天,叶景韫特意驱车去港岛冰室给他买菠萝油。 公寓楼下,停车场。 “弟弟,欢迎回来。” 叶景韫靠在仰望u8车门上静静等待,看见两人的身影,隔老远就挥手,待他们走过来,他像是大哥般笑着,把手中的纸袋子递给白净幽。 白净幽不明所以,还是接了过来,打开后,眼睛都亮起来,嘴角都要压不住,最后努力装作很矜持道谢,自动忽视那声“弟弟”。 叶景韫冲宋一珣轻挑棱眉,一副“还挺好收买”的表情。 宋一珣轻笑,仿佛在说“你跟他一样幼稚”。 抵达丙胜饭店后,泊好车,三人一齐上楼。 推开包厢,迎接他们的是喻之原的高呼: “元旦快乐!” 他要为他们补上元旦的那份缺憾。 “元旦快乐。” 走在前的两人回他。 最后的白净幽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包厢内,落到短发女孩的身上。 对方也察觉,抬头冲他礼貌一笑,眼神中带有丝困惑。 “弟弟,坐我这边。” 等人进来,喻之原拉着白净幽坐自己身边,他的另一边则是罗娇。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罗娇。”说这话的时候江运晨望向罗娇,旋即告诉她,“这是宋一珣的,嗯,远房弟弟,也是我们的弟弟。” “你好,我是罗娇。”罗娇落落大方,冲白净幽打招呼。 白净幽眸底浮起冷意,碍于宋一珣在场,佯装状若不经地乖乖点头回她,“你好。” “本来上次就应该聚的,但因为我耽搁了。”叶景韫举杯,“我以果汁代酒,自罚三杯。” 说完,一口气喝完三大杯。 “元旦快乐!”他再次倒满杯子,高举杯子,众人同他碰杯。 迟来的元旦祝福全在此刻补上了。 第38章 藤萝姬(三 包厢内, 众人有说有笑,作为活跃气氛能手之一的罗娇很健谈, 尤其能抓住人猎奇的心理,每句话都把大家伙的心高高提起,再骤然落下。 “吓死我了。”在她身侧的喻之原脸色煞白,真的被吓到了。 “后来呢,那精怪怎么样了?”他缓过神来,接着问。 “想知道?”罗娇目光环视在坐几人, 嘴边噙着笑意,视线最后落到白净幽身上。 众人点头。 白净幽觉得无趣,随意点头后, 见宋一珣的手垂在椅子边, 于是身子往前倾, 单手托腮,另一只手也探到桌下。 “那精怪吃掉兄弟姐妹后,就逃走了,有说它被除妖师制服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有说它灵力大增,逃到人界化作普通人历经生老病死。” 白净幽心不在焉, 手在桌下探寻宋一珣,好不容易捉住对方手腕,对方却听得正入神,丝毫不在意他的动作。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想听这些精怪的事儿可以问自己啊,平日里不问,现在听别人胡扯倒是感兴趣得很,连被紧握手腕, 也不给任何回应。 “要是魂飞魄散也未免太可怜,毕竟那精怪吃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吃同类也是它们起坏心在先,怪就怪它们实力不如它。” 喻之原面露惋惜,感叹。江运晨点头,似乎也表示赞成。 叶景韫跟宋一珣相互对视,不置可否。 “弟弟,你觉得呢,那精怪是该可怜还是该可恨?”罗娇眉眼弯弯,看向走神的白净幽。 “不知道。”白净幽撒谎,一个吃人的精怪而已,死就死吧,为何要花费时间来讨论,他作为神明,是容不下此等精怪的。 何况,世间万物都有尽头,生死不过是轮回,有什么好怜惜、称赞呢,终究都会化作一抔黄土。 音落。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他身上,他傲娇地抬起下巴,对此毫不在意。 宋一珣感受着手腕上的滚烫,再结合他此刻颇为倨傲的这副模样,动了动手腕,示意他放手,如他所料,不仅没松开,还愈渐抓紧了,他不由得无奈叹息。 第41章 回去时,宋一珣说要带白净幽去逛逛,叶景韫了然一笑,说祝他们有个美好夜晚,便驾车离去。 白净幽轻哼,“我们之前也有很多个美好的夜晚,他怎么不祝福?” 闻言,宋一珣愣了须臾,旋即在周围人好奇、揶揄的目光中,面色如常地将人拉走。 “一珣,干嘛走这么快?”白净幽不解,他窥着宋一珣神色,小心问。 “你喜欢菠萝油?”宋一珣不作解释,反正他不会追究。 “嗯嗯。” 宋一珣便无话了,松开他的手。白净幽困惑,加上人多,他也不敢贸然上前牵手,只能紧跟在其身后。 进入百货商场,宋一珣先带他去挑选了几身衣服,然后买了水果。 回到公寓,白净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他走哪儿就跟到哪儿。 对此,宋一珣习以为常,他坐在沙发上,白净幽就顺势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 “一珣。” 宋一珣从购物袋里拿出果盘,示意他说。 “你以后,尽量不要接触罗娇。” ? 宋一珣手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反正,就是不要跟她有任何接触。”白净幽仰头,很强势地说。 “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宋一珣联想他先前在饭桌上举动,郑重解释,随后敷衍答应下来,“嗯。” 然而,白净幽不知道他说的那样的人是哪样,只知道他是自己的双修对象,他不想让他再涉险。 暂时不太能判断罗娇是何妖物,可对方一定不是人。而且他也不想再管闲事,出发前宗珏神君再三警告,如若再犯,禁足百年。 他的目标就是双修,期满就离开,没必要节外生枝。 直视他眼睛一番后,宋一珣并未从对方脸上看到任何信任,心脏酸胀,良久才喘过气。 “尝尝这个菠萝,你应该会喜欢的。” 白净幽以为对方听进去他的话,忻悦溢满眼眸,双手撑在台几面上撑着下巴,等他喂自己。 “要收报酬的。”宋一珣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笑着开玩笑,手倒是很主动地叉了块水果凑近他唇边。 “我有钱。”白净幽眼睛唰地亮起,脸上的欣喜抑制不住,快速冲上楼拿着张卡塞到宋一珣手中。 “密码是我的生日950601,师父告诉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的幸福很是明显。 不等宋一珣说话,他接着说卡里有五十万,全部给他。虽然师傅说给一半,然后剩下的是他自己生活费,但他觉得自己拿着钱没用,而且每次看到叶景韫那小子换新的代步工具,宋一珣分明也是喜欢的。 他想让宋一珣拿着这些钱去买。 别人有的,他想宋一珣也要有。 “你这……笨蛋。”宋一珣让他的行为逗笑,说不需要他的卡,让他自己留着。他堂堂一个族长,还不至于连个小孩都养不起。 可白净幽的态度非常坚决,表示自己微信里还有五万。 都是送忧带着来的。 到雾松岭的第二天,他就抽空去积云山,不止是送礼物,也是让对方放心,自己找的这个双修很好,很好。 除开亲吻的时候像是要把他拆骨入腹般,其余时候都温声细语。 他还说双修对象看起来不是很有钱,要每天去给富人打工才能养活自己跟他。所以他把父母从很远地方寄回来的礼物全部交给送忧,让对方帮自己典当。 送忧带着钱来雾松岭的那天,已是他受罚后的第七日,面色看起来仍旧不好。 “不是。”白净幽坚定说,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来。 “我不是笨蛋。”他又重复一遍。 宋一珣拿他没办法,阻止了他给自己转账的行为,喂他吃了好些水果。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之湖又泛起阵阵涟漪,连带着方才那些不愉快抛诸脑后。 “都是粉色,苹果怎么没有菠萝甜?”咬了口苹果,白净幽皱眉、撇嘴,轻轻推开宋一珣的手。 宋一珣把苹果全部吃掉,又给他喂了好几块菠萝。 上床的时候,白净幽很是兴奋,耳朵尾巴都露出来,搂着宋一珣的腰,左瞧瞧右看看,一会说他头发长了些,一会儿夸他又变好看了。 让他说得没办法,宋一珣只能强势亲吻,才让他安静下来。 被吻得脑袋晕乎乎的白净幽偷偷抬头观察他,眼睛湿漉漉的。 “睡不着?”宋一珣启唇问,声音带些若有若无的威胁。 “睡着了。”白净幽不知道他闭着眼睛是如何得知自己偷看的,想到刚才快要窒息的感觉以及被勒得很痛的腰,立即认怂,把脑袋埋进他脖颈蹭了蹭,乖乖睡觉。 宋一珣轻拍他后背,哄他入睡,也逼自己入眠。 大三下学期课程松,宋一珣闲着无事,在辅导机构找了个一对二的兼职,每周三天。不上课、没有兼职时,他就跟叶景韫去接任务,因有白净幽的加入,接的任务比之前都要困难,故此叶景韫提议把报酬分成三份。 白净幽不需要,不过宋一珣只要给的,他就收下,无论什么。 周六好不容易休息,叶景韫发来消息说晚上去参加宴会。宋一珣同意了,骨碌爬起来拉着白净幽就去商场买衣服。 法式衬衫没有现成的,只有定制,宋一珣一口气给他定制了三套。照这样的架势,对方极有可能待在自己身边,直至自己二十五岁,届时出席宴会的机会有很多,他想把他好好打扮一番。 至于二十五岁之后,等授灵仪式举行完毕再和平分手也来得及。 回到公寓,已接近四点,宋一珣快速换上西装,又来帮他。 今天的宴会偏商务型,宋一珣在十几个盒子里挑选许久,拿了条bolo tie ,在纯黑衬衫的映衬下,绿松石更瞩目,再加上白净幽无可挑剔的五官,整个人可谓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极为惹眼、美得不可方物。 宋一珣将“艺术品”拉近怀中,蜻蜓点水般贴了下他的唇。 白净幽倏然睁大眼睛,鼓起勇气追上去缠吻。 “今日份亲亲没有了,得等明天。” “噢。”白净幽乖顺点头。 叶景韫坐在后排低头回信息,车门开后,他一时愣住,待两人上车,他忍不住发消息给身边的宋一珣。 [叶叶叶景韫:你把他当儿子养?] 话虽有点糙,还很大胆,可理不糙。 他倒也享受给白净幽打扮的感觉,不为别的,只为赏心悦目。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不好看?小熊疑惑.jpg] “好看。”叶景韫收起手机,大方欣赏白净幽的容颜。 ? “怎么了?” “夸你,你是我所有弟弟中,最好看的一个。”叶景韫真心实意说。 白净幽傲娇轻哼,“我不是你弟弟,但我确实最好看。” 话落。 宋一珣、叶景韫双双摇头失笑。 几分钟后,叶景韫收起笑,正色说今天的宴会是为庆祝荔江区一个项目的开启,而这个项目何礼遇有参与投资。 一开始,何礼遇并不打算让他过来,后面接了个电话,又改变了主意。 叶景韫不想去追究个中缘故,有神明镇场,他丝毫不惧。 第39章 藤萝姬(四 “这个项目我表叔所占投资份额比不大, 到宴会后你跟着我就行。”叶景韫说。 “我给弟弟找个位置,坐着等我们。” “一珣不能喝酒。” 他话刚落, 白净幽立即开口。 叶景韫反应须臾,笑笑,“当然。” 看白净幽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宋一珣略微尴尬地摸摸鼻尖,点头。 怎么有种被管束的感觉!他纳闷。 见两人点头应下,白净幽才放下心来。 抵达酒店, 早在此等候的应侍生接过叶景韫递来的邀请函,刷卡进入专属电梯直升三十五楼。 宴会内场。 宴会尚未开始,或端着酒杯或噙着笑的人穿梭在长桌之间, 侃侃而谈。 叶景韫寻了个靠窗边的位置, 让服务生拿来甜点。 “弟弟, 你就在这儿等我们,有事电话联系。” 白净幽拉开椅子坐下,颇有长者风范地挥手,“你们别乱跑,记得过来找我。” “成。” 看两人并肩走进人群的背影,白净幽眼里满是艳羡。 “表叔。”叶景韫看到于人群中春风得意的何礼遇, 唇边勾起抹冷笑,从桌上拿了杯酒就过去。 何礼遇回过头,冲他微笑,以示知道他来过,便又继续转过头交谈。 叶景韫也不恼,正欲带宋一珣去别处会客,就听身后有人跟自己打招呼。 “叶总,好久不见。” 说话的人在上次宴会见过叶景韫, 遂满脸堆笑跟他打招呼。 正谈话的几人圈中没他插话的份儿,可叶景韫不同,虽贵为族长,为人不装腔作势,也不拿乔,对比这群商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 第42章 “文老板,好久不见,近来安好?”叶景韫抽空冲文翔温和笑笑。 “托叶氏的福,接了几个项目,还过得去。”文翔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差把谄媚二字刻在脑门儿上。 “这位是?”他装作才看到叶景韫身后的人,一副很惊讶模样。 “宋氏集团在海湾区的特聘总裁,宋一珣。”此话正合自己的意,叶景韫很郑重地向他介绍。 清州城的宋氏集团有很多,大大小小十几家,他不知道这个宋一珣属于哪个宋氏,但既然对方收到了叶氏的邀请函,还如此高调的跟在叶景韫身后,想必两人关系匪浅。 不能怠慢。 “原来是宋总,幸会幸会,改天我请你喝茶。”文翔眼底闪着精明,腾出右手,举到宋一珣面前,笑盈盈说,活像个和蔼老大哥。 “久仰文总大名,改天您有空,晚辈请您喝。”经过几次宴会,宋一珣已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说起客套话寒暄起来丝毫不含糊。 对于文翔此人,他知之甚少,可丝毫不影响两人交谈。 正与人交谈的何礼遇留了一根神经,随时关注叶景韫这边的情况,看两人游走在名利场边缘。关于的锁安州宋氏,他是了解的,不过是个趋向日暮的除妖师家族,在清州城这样全国经济大省的商贾中压根排不上名号。 他不明白自己这个表侄子为什么要跟个想搭上叶氏集团这艘大船的无名小辈合作。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惜英雄吧!何礼遇在心底冷笑,初生牛犊凭着一股冲劲儿披荆斩棘,想做人上人。 可若人上人真要这么好做,他早也能呼风唤雨了。何家当初力挽狂澜,于叶氏濒临崩塌之际将其救下,然而其子孙后代不仅不知道感激涕零,还欲恩将仇报,想把何家赶出叶氏。 天底下,哪有这等美事。 滴水之恩当涌泉之报。 既然叶氏后人不懂得报恩,那就让他们回到当初,看他们在泥潭里哀嚎求救,再狼狈不堪地求助。 何礼遇端杯的手加了力,眸底升起鄙夷,既对叶景韫,也对他带来的宋一珣。 后半场,他懒得亲自盯两人,遂让心腹暗中观察。他倒要看看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到底结交了哪路神仙,连顾总这样日理万机的人物打电话给自己点名要让他们来。 叶景韫跟宋一珣满心都是名利场,思考如何与在场的各位大拿搭上关系,并没有多余精力去关注周围,因此也没注意到那道隐在人群中的带着玩/味、审视的目光。 那道目光只在他们身上停留不到十分钟,便回到窗边正百无聊赖吃着甜点,被他邀来的老男人搭讪着的白净幽身上。 看得出白净幽很克制,即使老男人上手又凑得极近,面上还保持着浅浅的礼貌性的微笑。 目光的主人没有丁点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白少真不考虑跟我去楼下包厢,那边有很多甜点。”脸皱得跟树皮似的老者露出个和蔼笑容,再度劝导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大精明的少年。 老者早年过半百,自诩阅人无数,纳的小妾也各个国色天姿,但今天见到这个清新脱俗的少年,倏然恶心透了屋里的那些只知俗物且俗到骨子里的家伙,与这个不染半点尘埃、仿若冰雪般纯洁的美人相比,那些顶多算初具人形,岂能与美沾上半点边! 活到今天他才明白天人之姿不是形容词而是写实,若能得到面前这个风姿绰约、宛若天神的少年,叫他少活几年也愿意。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很乐意做个风流鬼。 少年眼若秋波,眸光潋滟,掀起薄薄的眼皮看过来的瞬间,老者顿时血脉喷张,回到如狼似虎的年纪。 白净幽烦透了这个好色老头,几度忍耐对方毫不规矩的手在自己肩背流连,要是放在平时,他定以亵渎神灵之罪,把对方教训一顿。 而现在,他很努力压抑着胸中怒火,用餐刀推开那只枯槁又令人作呕的手。 “不需要,请您离我远点,否则我就要叫人了。”白净幽打开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哪知老者毫无惧意地一笑,放眼整个清州城,敢得罪他的又有几个?打电话?屁用没有! “那好啊,你叫啊,我想听。”老者浑浊的眼球尽显贪婪与欲望,一个“叫”字被他说得荒/淫无比。 白净幽让他那眼神看得直反胃,拿起餐刀抵在他令人切齿的手上,眼眸暴戾冰冷,咬牙寒声警告:“离我远点!” 老者依旧无惧意,淫/笑道:“如此刚烈,就适合被我驯服。” 他遇到过不少刚烈的,最终结局无一列外都被制得服服帖帖,像条狗一样求着自己疼爱他们。 “我这人,一向喜欢挑战。” 白净幽掀起眼皮,眸底的怒溢出来。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下一秒,老者却突然收回手,在周围保镖的掩护下快步走出宴会厅,从svip专属通道离开了。 宴会嘈杂,加之心烦意乱,白净幽没留意到突来的哨音,连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散去,他也不甚在意。 亵渎、侮辱神明,论罪,当重惩。 白净幽一口一口把面前甜点送进嘴里,恨不得生啖其血肉,若非在别人地盘,他今天不会轻易放过那老头。 怒气随着甜点进肚,慢慢消散。 吃了不知道第多少个后,他觉得有些撑,遂起身站窗边观夜景,听到有人惊呼,说似乎在宴会上看到传闻中已退休去颐养天年的戴董,但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就离开了,几人窃窃私语讨论不休。 白净幽挪开步伐,从落地窗向外看,尽览大半个海湾区的盛况,灯火辉煌,似个不夜城,远处来往的车辆密集,驶入远方后,车灯像无数颗闪烁的星。 白净幽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夜晚,太亮,睡不着。他怀念在雾松岭的日子,盘算着再努力一点,尽快把宋一珣带回去。 他会为他举行盛大的仪式,让雾松岭的每只精怪都知晓。 他想于夏夜月光下与宋一珣在草繁茂的山涧双修,草很柔软,滚来滚去也绝不会划伤对方肌肤。 “还要多久呢?”白净幽茫然,俯瞰楼下,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再等等吧,或许,明天。”他如是安慰自己,略微沮丧地叹息一声,转身回座位。 几米开外处的一幕赫然撞入眼帘。 白净幽想起宋一珣的叮嘱,还是决定不多管闲事的好,否则对方又用那种漠然的眼神看他,他着实受不了,更不想再体验一次心脏被开个洞的感觉。 他加快步伐赶回座位,可一坐下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刚才那女服务生看他转过来时的欣喜,就像看到救星般。 随着他迈步离开,那女生眼里的光瞬然黯淡,甚至说是面如死灰也不为过。 白净幽眉头皱起,嘴里的甜点俄顷变得索然无味,他机械地嚼嚼嚼,眉头紧锁,烦躁地捞过服务生新上的酒水,浅抿一口。 浆果香混着酒味在口腔炸开,白净幽一激灵,咂舌,把酒杯放在空盘子边。他面无表情扫过周围的人,似乎没人注意到不远处发生的事,宴会厅中的每个人都在交谈甚欢。 尤其当中央的圆台上换了波人后,底下的看客更是情绪高涨,再无心关注其他,目光也被圆台中央的人吸引过去。 白净幽不认识圆台中央灯光下的男人是谁,也不喜欢听他高歌。只是纳闷,宴会厅昏暗的光线是否也使得人们的心变得昏暗,看不见或除西装革履或除珠宝满身之外的人。 他明净的眼珠转了转,拨通宋一珣号码,却无人接听,思虑半晌,起身,迈步逆向穿过人群。 第40章 藤萝姬(五 他并非怜悯凡人, 只是不愿回想那恶心老头,也不愿让此等下流之人脏了自己的眼睛。 路过香槟塔, 白净幽顺手捞过一杯,晃了晃杯子,仰头喝掉大半,只留下一点堪堪盖住杯底。 “你好,我在那边没找到这款酒,麻烦你给我找找。” 宴会用来招待的香槟有好几种, 味道不尽相同,他这样问合情合理。 清冽男声打破男人下一步的动作,男人很是愤怒地转身, 身穿服务生制服的女人趁此机会迅速弯腰、逃离, 可没走几步又让男人扯住手腕拽了回来。 惊恐慌措复浮现在女人脸上。 待看清说话人的脸庞, 男人神色顿滞,轻甩脑袋,眼睛瞪大,贪婪地扫过眼前少年的每一寸。 游历商场十几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长相如此标志的人儿,纵使灯光昏暗, 但对方仍旧似明珠般泛着光芒。 美玉无瑕,他真想好好把玩一番呢。 又是这样垂涎的眼神。 白净幽眸底聚起森寒,居高临下将酒杯猛地举至男人眼皮下,再进一分,便可直接碰到眼球。 话说男人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就连刀尖擦过脸颊也经历过,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到腿软。 第43章 无他,只因眼前这个少年的瞳孔中溢满阴狠, 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看什么死物、垃圾般,蔑视、厌恶都要溢出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对方盯着他……咽喉的视线过于狠厉,他顿时觉得脆弱脖颈上忽地多出只大手。 绝对身高的压制,森然的浅浅笑容,莫名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场。 男人惊惧不已,双腿不禁发软,艰难地咽唾沫,因酒精而混沌的脑子有那么一瞬倏地清醒。 明明面前的少年没有任何动作,一手端着酒杯,一手自然垂在身侧,可男人呼吸愈渐不畅,脸憋成猪肝色。 白净幽慢条斯理与他对换位置,将女人挡在自己身后,悠然开口:“我需要她帮我找酒,你有什么意见吗?” 窒息感冲入天灵盖,男人动弹不得,额角青筋暴起,觉得眼球就要爆出来,脑袋因缺氧而眩晕,呼吸粗重断续,像即将咽气的老黄牛。 “可,可以。” 良久,他从胸腔中挤出几个字。 话落。 他惊觉能呼吸了,一阵猛烈咳嗽后,他撑着门弯腰大口呼吸,视线里那双锃亮一尘不染的皮鞋不曾移动。 男人缓缓抬头,讪讪问:“还,还有事儿?” 不是说要让服务生给他找酒,怎么还不走! 白净幽冷眼乜斜,不置一言,对方立即明白过来,头也不敢回地灰溜溜离开。 待人走远,白净幽才移开脚步。 “不去报警吗?” “谢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白净幽十分绅士,示意她先说。 “他没对我怎样。” ? 女人整理好着装,急忙解释:“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所以……何况,我,惹不起他。” 这个男人她也略有耳闻,骄奢淫逸成性,酒店里凡是跟他作对的工作人员,无一例外有好下场。 闻言,白净幽沉默良久,竟不知该说什么,深深叹息,道:“下次看见他,绕道走。” 他天真以为只要避开就无事。 女人笑笑,再次道谢,心底涌起苦涩,道:“您稍等片刻,我去拿您找的那款酒。” “不用。”白净幽大拇指与食指拎着酒杯,朝人群走去。 女人愣在原地,望着少年修长挺拔的背影以及鞋跟那抹亮眼的红色。她在酒店工作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的人物,容貌不凡、贵不可言,仿若清冷天神降临。 天神虽漠然,可也折回将她从泥泞中拉了出来。 “谢谢。”她对着人群中那道独一无二的背影,虔诚道谢。 白净幽回到座位,面无表情扫视宴会中央还在唱歌的男人和周围驻足欣赏的男男女女。 一曲完毕,众人散去。 唯独他坐在长桌边,与会场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席间,不乏有人前来搭讪,他懒得搭理,掀起眼皮便把人吓跑了。 宴会结束,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目光穿过人群,寻着熟悉的味道,像受到某种召唤,那人也蓦地转头,直直望向他的方向。 两人隔着人群,遥望。 坐上车后,浪费时间听人吹嘘半晌的两人疲惫地靠着椅背。 说好的不喝酒,结果三人都喝了。 叶景韫是不得不喝,宋一珣则不得不喝,而白净幽纯属心绪烦闷。 白星一驾车送他们到公寓楼下,叶景韫从车窗探头问需不需要解酒药。 白净幽替宋一珣回答,说不用,再见,然后搀扶着宋一珣进门。 进入电梯,宋一珣站直身子,偷偷瞥了眼身边的人。 “怎么了?很难受吗?我去买点解酒药?” 白净幽接连关切地问。 对方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回到公寓,宋一珣迫不及待把人抵在门板上,视线从眉眼下滑到嘴唇,再到白皙侧颈,最终落在被衬衫包裹着的锁骨。 滚烫的气息喷薄在耳边,脖颈,白净幽瞬然脸红得不成样子。 “一,一珣,你先去洗澡吧。” 对方身上的味道很杂,他不太喜欢。 “为什么喝酒?”宋一珣眼神明澄,面上一丁点笑容都没有,伸手卡着他下颌,让他与自己对视,低低逼问。 他知道白净幽的脾性,不可能无缘无故喝酒。 “好奇。” 白净幽回答。 “是吗?”宋一珣眯起眼睛,手上加了力度,捏得他脸颊变形,使得他轻叫出声。 明眸氤氲水雾,我见犹怜。 宋一珣却没有心软,用力逼问。 “就是觉得新奇。”白净幽不服输似的直直迎上他锐利目光,不松口。 两人对峙,空气静默,窗外连风都止住。 最终,宋一珣在对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中败下阵来,他把白净幽抱进怀里,抚摸他脑袋,“去洗澡。” “好。”白净幽听话点头,顶着被掐出的红痕进了浴室。 堂堂神明让区区一凡人调戏,他实在说不出口。 沙发上。 宋一珣仰头闭目,眉头不时紧蹙,胸中怒火积郁。 他自然不信白净幽方才说的话,只是现下又别无他法。 “下次,还是尽量少带他去这种场合。” 思索再三,他作下决定。 等浴室水声停止,人从里面出来,宋一珣冲他招了招手,“虎虎,过来。” 闻声,白净幽毛绒绒的耳朵跟尾巴噌的一下冒出来,很开心地过去趴在对方膝盖上。 宋一珣眼底溢出宠溺,满心欢喜地捧起他脸颊,倾身与他额头相抵,鼻尖蹭着他柔软肌肤,满足地嗅着温暖的柑橘味。 “虎虎,毛绒绒的虎虎。”他抵着白净幽额头,碎碎念叨,恨不得将人勒进怀中,放肆地吸着对方下巴、腹部。 揉了会儿对方蓬松尾巴,宋一珣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变/态,但又控制不住对毛绒绒的喜欢,便强硬地命令白净幽收起耳朵跟尾巴。 “一珣不喜欢吗?”白净幽满头雾水,他那眼神分明是稀罕得不得了,为什么要自己收起来,自己愿意让他摸的! 宋一珣握拳抵在唇边,不自然移开目光。 以为他不敢,白净幽激动又焦急补充: “我愿意让你摸。” 不会生气! 宋一珣一听,咳嗽不止。 “一珣……” “没事,我去洗澡。”宋一珣让他扰乱了心跳节奏,宛若脑海中的东西被剖于天光之下,有些许无地自容,忙慌逃走。 进入浴室,冷水从头顶淋下,他才冷静。 这学期课程很少,宋一珣兼职的时间更多,明珠悦府那边的家教合同他又续签了半年。下午放学,辅导员在班群通知晚上八点去综合楼302,有事通知。 宋一珣跟家教那边商量,提前半小时开始上课。 白净幽仍旧跟之前那般,在花坛边走来走去,眼睛不时望向大门口,希望下一个走出来的人中有宋一珣。 短短半小时,他就看到好几辆叶景韫曾经开过的车进出大门。 “要有粽子车标的吧,好看,极致的黑色更衬宋一珣,高贵又不失霸气。”他在心底盘算着,什么时候也给宋一珣送一辆。 他正思索着该怎样赚钱买车时,一辆黑色小轿车驶入视线,闻到熟悉味道后,心中疑窦横生,在看清车里的人竟是上次为难服务生的男人后,他眉眼间更是升起丝丝怒火,把那车率先踢出购买清单。 那样轻薄的登徒子坐过的车,他很厌恶。 男人不怀好意、上下打量他的画面跃然脑海,白净幽握紧拳头,心中骤然响起个念头: 保护宋一珣! 等待宋一珣下课期间,他不再漫不经心,而是目不转睛盯着大门方向,直至宋一珣走出来冲他挥手,悬着的心才落地。 “一珣……”他想说让对方换个地方兼职,话到嘴边又让他生生咽下去。 如果说了,对方势必要问个中缘由,而他不愿让对方知晓上次宴会发生的事,不想对方添麻烦。 “嗯,你说。” “我们回家。” “困啦?”宋一珣宠溺笑笑,哄道:“我还得去学校一趟,要不你先回去睡觉?” “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白净幽拉着他衣袖撒娇,左右轻晃。 第41章 藤萝姬(六 “想跟我牵手吗?” “过来, 弯腰,” 宋一珣觉得他很乖, 从书包里拿出新买的无框眼镜给他戴上,“奖励你一个礼物。” 白净幽忻悦无比,睁大眼睛,新奇而小心翼翼摸摸眼镜腿,又冲宋一珣眨巴着圆眼,兴奋道:“谢谢一珣。” 宋一珣把书包给对方背上, 微扬下巴,对一副学生装扮的人说:“白同学不必客气,我带你去上课。” “嗯嗯嗯。” 傻傻的, 呆呆的, 也还算好养活, 只要有甜食就行。 宋一珣不觉勾起唇角,自己在心里失笑,这是把他当猫猫狗狗养,要是他知道还不得闹翻天,以亵渎神明之罪重罚自己! 第44章 “一珣,你在笑什么?是不是我很好看, 所以你开心?”白净幽看他忽然露出浅浅笑容,险些上手去探他额头,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伤到了脑袋。 要不然,周末带他去医院看看,或者抽空去问问送忧认不认识会医术的神明或精怪? 原以为宋一珣会违心回他,但对方凝着他双眸,极为郑重地说: “是,因为你很好看。” 面对如此直白的话语, 白净幽感到脸热,脖颈、耳尖倏地泛红。他不是不知道宋一珣喜欢给自己打扮,而且每一次打扮完明显眼带笑意,可听他亲口承认,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噢。”他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手无意识紧抓书包垂下的带子。 宋一珣歪头欣赏他绯红的脸颊,害羞的神情,痣随着喉结上下滚动,同样也注意到他捏着带子的指尖在泛红,羊脂玉般的手骨节分明,指尖泛着微红。 终于,在白净幽讨饶的神色里,他放过了他,不再欺负他。 宋一珣从后门进入,带着白净幽去叶景韫提前占好的位置。 “哟,弟弟换新皮肤啦,更乖巧招人喜欢了。”叶景韫一眼就看到架在白净幽高挺鼻梁之上的无框眼镜,确实非常适合他,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学生。 经多日的相处,叶景韫胆子也大了些,把白净幽也当朋友,遂直言直语。 “再把头发扎起来,就更有那股子颓废机械美人或者玩摇滚的范儿了。”他手摸着下巴,向宋一珣建议。 白净幽不笑的时候,非常严肃,忽视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是个妥妥的清冷系冰疙瘩,倨傲、寡言。 任谁也不会将他和一个小哭包联系起来。 “好想法。”宋一珣与叶景韫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微笑。 处于状况外的白净幽不懂他们说什么,想开口问,就见有个年轻男人从前门进来,班级里瞬间鸦雀无声。 他也便不说话了。 辅导员除开通知下周有校友会,希望大家都来,还填了份表格。叶景韫和宋一珣共用一只出墨断续的签字笔。白净幽不解,更不开心。 同对方神秘兮兮笑就罢了,现下连笔这样的贴身之物都用一只,是不是之后还穿同一件衣服! 自己的双修对象竟跟其他人同穿一件衣服!!! 毫不知自己已被按排穿对方衣服的两人,你催写快点,我催句号一个点就行,别浪费时间画圆。 越想越气,白净幽越过中间的宋一珣,气鼓鼓想象自己正张着嘴巴,一口口咬在叶景韫身上。 “你不许跟他穿同一件衣服。” 他实在忍不住,趴在桌上凑近宋一珣耳边,压低声音警告。 宋一珣听到他说的什么,可笔已到面前,遂有意敷衍点头说知道、好的。 白净幽扶着眼镜腿,并不是很开心,为了显得大度不幼稚,他不再发一言。 宋一珣自然是把他的小动作尽数收进眼底,于是低语夸他进步,被乌云笼罩的白净幽没听到,眼睛直直盯着黑板,他就不再说了,免得对方恃宠而骄。 出了综合楼,宋一珣婉拒叶景韫送他们回家的邀请,带着白净幽沿江道而行。 江道都是出双入对的情侣或几人成行的友人。 “手伸过来。”宋一珣把手悬在半空,抬抬下巴说。 ? 白净幽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听话将手伸到他掌心。但宋一珣并没有直接牵住他的手,反倒在他掌心挠了几下,笑着问: “想跟我牵手吗?” “想,很想。” 宋一珣愣了须臾,低笑一声,“今天表现不错,奖励你牵手三分钟。” 白净幽没有三分钟的概念,也不知道奖励具体来自哪里,他只知道可以手拉手,兴奋将脑袋里的阴郁赶走,毫不迟疑紧紧把他的手裹在自己掌心。 任由他拉着,宋一珣向左离他更近,愈渐往前走,人愈少,直至最后只有两人。 今夜无月有风,风一过,把白净幽的衬衫外套吹得落拓,掀起t恤一角,露出小半截精瘦腰肢,月光一晃,白得耀眼。 后知后觉的宋一珣心猿意马不着痕迹移开目光。 一路无话,然而白净幽很是开心,包裹着对方的手摇晃着,风吹乱他的头发。 要是在雾松岭就好了,那样的话就可以带宋一珣去寻浆果、看花草、赏月光,山顶的视野最好,也最近月亮,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 白净幽如此想着,把手收得更紧,以此满足内心的占有欲。 两人一路无话,彼此体温顺着相贴的掌心传给对方。宋一珣记着时间,在两分五十九秒时点了点白净幽手心,让对方放手。 白净幽只得很小心地又乖顺松手,等待下一次的奖励。 学校的江道即将走完,路旁的大叶紫荆延伸至校外,两人一齐在颗枝叶繁茂的树下停住脚步。 紫荆树下蜷缩着个人,身上还落有些花瓣。 宋一珣欲上前查看,就听白净幽说,“被吸了精气,不过死不了,晕过去而已,明天就会醒来,我们走吧,用不着管他。” “还是报警吧。”宋一珣掏出手机。而白净幽则疑惑不解。 警察来后,两人才离开。 等待校友会期间,宋一珣照旧两处兼职,叶景韫则不断利用族长身份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不过因上次喝酒事件,宋一珣不让白净幽参与进来,令他跟白星一几人等待。 开始,白净幽自然不答应,他想时刻跟在宋一珣身边,然则对方告诉他,如果不听话,自己就会生气不开心,那牵手、贴贴的奖励就都没有,晚上也不能相拥而眠。 白净幽就听话了,他不想让对方不开心。 校友会。 宋一珣带着白净幽去学校食堂吃了早点,才往礼堂而去。 礼堂座无虚席,各个年级没课的、凑热闹的都有。 两人找了半晌,才在角落找到叶景韫,两人紧贴墙壁而行,良久才挤到他身边。 白净幽没能坐在两人中间,郁闷不已,低头玩宋一珣的手机,周遭吵嚷,他丝毫不受影响,眼睛盯着屏幕上刚开局就祭天的彩色小蛇。 几局下来,他没了耐心,不停给宋一珣微信发消息,全是小猫委屈落泪的表情。 过了会儿,校友会开始,主持人致辞,周围掌声不断,白净幽仍然低头发消息,不知道第几个上台时,他蓦然抬头,台上是不久前的那个登徒子在侃侃而谈。 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受到追捧? 白净幽眼底彻底冷下来,想提醒宋一珣这是个坏东西,要远离。但对方正微微倾向叶景韫那边,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不时抬头看向台上。 他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停下说话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对方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 不用眼睛看,鼻子耳朵感官就自动告诉宋一珣,来人是谁,他伸手凭着感觉拍了拍对方手背,示意他贴贴完成,让他乖乖等待。 被忽视的白净幽怏怏缩回手,眼神黯淡,也不发消息了,跟个提线木偶似的木然坐在椅子里。 四周的人聚精会神听着台上人慷慨激扬地演讲。 白净幽显得格格不入,眼神茫然,手无措地扣着。 校友会结束,已是中午时分,在食堂吃饭席间,白净幽兴致不高,连喜欢的葡式蛋挞也没咬几口。 回到公寓,宋一珣梳理着下午家教需要讲到的知识点,没太在意蔫了吧唧的白净幽。 他留半分注意力,听浴室水声响起又结束,感受身边的沙发陷下去,手臂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 白净幽很乖,在他办正事儿时是绝不会打扰的,只会像个求摸的大型萌宠般,丝毫没有半分猛兽的样子,一会儿紧盯他,一会儿趁他伸懒腰间隙将下巴搁在他膝盖上,圆眼睛眨巴着,歪着头瞧他。 从笔电抬头,宋一珣照例伸了个懒腰,白净幽过来蹲在他脚边,熟稔地靠过去。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尾巴也湿润着,小心感冒。” 他的声音很轻柔,说话间抚了下耷拉着的毛绒绒耳朵。 “吹了。”白净幽解释,“但是没用。” “风里都是雨。” 听他这样一说,宋一珣反应过来,原来神明也受回南天的困扰,忍不住轻笑出声,起身去浴室拿来新毛巾给他擦拭。 “再过几天,风里的雨就停了。”边擦边安慰他。 他在清州城待了几年,已然习惯,还以为白净幽嫌热才不吹干,没成想是因回南天,有些想笑。 叶景韫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出一周便联系到李尚的助理,后打电话给宋一珣,让他空出下周四,到时候一起吃顿饭。 宋一珣欣然应下。 第42章 藤萝姬(七 周三晚上, 饭店包厢内。 “李总,不好意思, ”匆匆赶来的叶景韫拉开椅子,坐他对面,歉意笑笑,“我自罚三杯。” 第45章 身后的宋一珣也歉意欠身,说着不好意思。 主位上的李尚摆摆手,面容和善, 笑道,“无妨无妨,都说了不必跟我生分, 叫我李哥就行, 快坐。” 说话间, 他的目光短而快地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圈,笑容更甚。 他话落。 叶景韫爽朗一笑,“行,李哥,那我们也不见外了,”边说边倒酒, “我先干为敬。” 原本两人跟李尚助理约定的时间是周四,不料李尚五点打来电话,说今天时间空闲,让他们过来一起吃顿饭,顺便谈谈合作。 周三下午满课到六点,没办法,两人只能翘课。从学校过来中途,叶景韫让白星一去把公司准备的意向合同一齐带来, 紧赶慢赶却还是迟到三十多分钟。 “叶总海量。”李尚见他如此干脆,一口闷掉一杯,不禁夸赞,“比我当年可不知强了多少倍!” 叶景韫是叶氏族长,有这层身份的缘故在,他才愿意跟这俩毛头小子玩玩,否则他李尚何须与两个愣头青在这里浪费时间。 “宋总,叶总都如此干脆,要不,你也……”说着,他拿过宋一珣的杯子,斟满。 “李哥……”叶景韫刚准备开口替他挡下,宋一珣示意他无事。 “当然,我也自罚三杯。”宋一珣眉眼一弯,唇边扬起礼貌性的笑。 李尚眼底倏地闪过丝精光,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几秒。 宋一珣佯装不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杯下肚,他面色未改,眼神清明。 “果然后生可畏啊。”李尚笑呵呵道,对两人又是一番寒暄。 上菜后,他也对两人十分照顾,不停给宋一珣夹菜,为叶景韫介绍这道招牌那道特色。 饭后,叶景韫拿出合同递给他。他内心不悦,还是笑盈盈接过来,装模做样严肃地翻看,心却不在意向合同上,看着看着,页上浮现身边这个年轻男孩的面容。 精致,柔和不失英挺,浓眉大眼。 他忍不住摩挲对方脸颊,直至纸张冰凉触感将他唤醒。 “没问题。” 说实话,他对这份合同挑不出毛病,对方给的条件也丰厚,遑论还是叶氏集团的子公司,虽很不知名,但它背靠叶氏。 闻言,两人眼神一下清明过来,带上笑意。 “不过合作的事儿,还需要我这边跟合作伙伴再商量商量。” 两人眼神黯淡,微不可察地叹了声。 “你们放心,嘉胜是叶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不会等太久。”李尚补充,将意向合同递回来。 叶景韫保持微笑,说:“李哥可是杰出校友,又是我们学长,我们可都指望着呢啊。” “叶总为人倒是幽默,我喜欢,来走一个。”李尚倒酒。 两人哪能让他给自己斟酒,立马接过来自己倒满。 “叶总年轻帅气又家境优渥,女朋友应该都换了一沓吧?”李尚开玩笑说,笑容中带着些别的意思。 叶景韫嘴角扯出个笑,打着哈哈说:“也不怕李哥笑话,我还没正儿八经跟人拍拖过呢,要是李哥遇到合适的,还请给我介绍介绍。” 都是成年人,他在想什么,两人也多少知道,故此,叶景韫直接把需要介绍对象的事儿揽到自己身上,让他没机会揪着宋一珣。 “我身边倒是不乏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哪一款?”李尚何尝看不穿他们心思,继续试探。 不等叶景韫说话,他话锋一转,扭头倾身凑近宋一珣。 “宋总呢,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他不在乎对方性向,只要钱够多,男的也会乖乖躺在他身/下承欢。 叶景韫贵为叶氏族长,他招惹不起,但敢觊觎,而宋一珣不同,后者只是个区区的特聘总裁,他敢肖想也敢付诸行动。 “只要对方看得上我就行。”宋一珣模棱两可,苦笑着回。 “哎,”李尚凑得更近,直白道:“宋总长了长令男女都神魂颠倒的脸,谁会不喜欢呢。” “是吗?”宋一珣语气冷了几个度,不着痕迹往边上移,皮笑肉不笑:“那就请李哥给我留意留意。” “好,老哥一定给你多看看,选个好伴侣。”说着,李尚试探性把手搭在他肩上,等他反应。 他这一动作来得突然,宋一珣心底厌恶横生,堪堪忍住将其折断的想法,挤出微笑,微微矮身躲开触碰。 叶景韫赶忙端起酒杯,笑笑:“那我兄弟俩的幸福可就寄托在李哥身上了,李哥可得给我们找靠谱的。” 李尚不得不收回手,笑道:“那当然,包在我身上。” 不想把人吓跑,李尚主动结束饭局,保证说尽快敲定合同,届时再好好招待他们。 “成,那李哥慢走。”叶景韫站在车窗边跟他打招呼,宋一珣也维持着微笑,道李哥慢走。 叶景韫眼神阴鸷地盯着驶远的宾利,笑容立即收起,让白星一过来接人。 宋一珣也终于松了口气,嫌恶地用纸巾擦着被李尚触碰过的肩膀。 “走吧,叶哥。” 仰望u8驶到跟前,宋一珣不在意似的笑笑。 “毛绒绒。”叶景韫有些愧疚,他不知道李尚是冲宋一珣而来。 宋一珣不在意这些,既然选择这条路,总得收收刺儿,才能好融入,再说,好色之徒他见得多了,不过还是首次见这种为自己方便,把妻儿丢异国的。 车上,叶景韫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他说希望宋一珣考虑考虑,可以不答应,之前承诺的一切仍旧作数。 宋一珣提着允诺白净幽的甜点进入电梯,听到“叮”的一声,整理好心情,换上笑容走出去。 果不其然,白净幽早已等候在门口。 “一珣!” 白净幽冲过去,扑进他怀中。 “我回来了。”满身疲惫都让白净幽的拥抱而冲散,他摸摸他脑袋,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腕进屋。 白净幽帮他从鞋柜提出拖鞋,趁他换鞋的功夫凑近,在他脖颈间嗅了嗅,等他坐在沙发上忍不住问。 “你见上次在大厅可劲儿吹牛的那人了?” 宋一珣疑惑,“哪个?” “就是有很多人去看他说话的那个。” 宋一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便点头,“嗯,去谈合作。” 白净幽不懂什么合作,只是一想到那人满眼欲望且贪婪的登徒子碰了宋一珣,火气不打一出来。 这是他的双修对象,那个低贱的凡人有什么资格触碰! “你以后不许去见他。”白净幽气得语调都拔高了几分。 不让自己跟着,感情是见那恶心东西去了! “怎么了?出发之前不是都给你说了,临时饭局,下次一定带你去,好不好。”宋一珣以为白净幽误会自己是故意不带他去的,遂先编个借口,他不想让白净幽被那种眼神盯上。 “不是。”白净幽急道,他不是在气宋一珣没带他去饭局,他是气宋一珣居然背着他去见那个登徒子。 “那是什么?”宋一珣耐心问他。 白净幽就说不话了,他不想宋一珣知道那天的事儿,他丢不起那个脸。 “好啦,不见就不见。”宋一珣心底无奈道。 “你是我的,我不想让别人碰你。”最终,白净幽憋出句。 这是,宣誓所属权? 宋一珣眯起眼睛。 “你以后不许背着我去见他!”白净幽轻吼出声,猛然攥住宋一珣手腕,很用力。 “成。”宋一珣很耐心地哄着。 觉得他不是真的在回答自己,白净幽又急又气,又不懂该怎么说,索性把他扑倒在沙发上,狠狠咬了一口他脸颊。 大概是真的生气,也可能是力道没控制住。 宋一珣让他咬得倒吸一口冷气,试图推开他,怎料对方纹丝不动。 白净幽看起来劲瘦,然而体格在那儿摆着,很快宋一珣让他压得喘不过气。 “够了,白净幽,从我身上下去。” 对方非但不听,还学着他的样子,抓住他两只手腕,禁锢起来举至头顶,膝盖重重压在他小腿上,他整个人只能小幅度扭动。 白净幽贴得极近,扭动间,难免蹭到对方,宋一珣火气噌的一下上来。被压制在这么个毛头小子身/下,还挣不开,让他很是尴尬和不爽。 因而,他的语气不太好。 偶尔吃醋可以,若是经常,那就叫无理取闹,再说,他是个洁身自好之人,并非滥情之辈。 “你,你凶我?”白净幽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宋一珣眼睛,里面明显含着不满。 胸口传来阵钝痛,脑袋陡然眩晕,豆大的泪珠滚落,砸在宋一珣脸上。 宋一珣长手从台几上捞过纸巾,够起身去给他擦眼泪。 明眸染上层水雾,更加湿了,显得眼珠很黑,泛着幽蓝的黑。 “没有,不哭了,好不好?”他念着对方没吃东西,怕他饿,“先吃舒芙蕾,很甜的。” 第46章 白净幽脑袋发怔,凝着他,不发一言,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有得哄了。 宋一珣作好心里建设,勉强撑起身子,将人面对面抱坐在腿上,轻轻晃悠,嘴唇贴近他眼尾,替他吻掉泪水。 白净幽委屈,明明他也经常抓住自己手腕抵在头顶,为什么自己那样做,就惹他生气? 他愈想愈难过,一直哭,直至宋一珣给他很多吻,晃着他,哄着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哄好。 第43章 藤萝姬(八 月亮隐入云层, 星光黯淡。 黑色仰望u8驶入高架往新河方向而去。 叶景韫降下车窗,感受潮湿海风吹拂在脸上。 他捏着山根, 眉宇间疲惫尽显,下了课就到处跑,不放过任何一个社交机会,他何尝不想用集团其他有名气的公司,可家族那边不放权,嘉胜还是他争取很久集团才愿意交到他手上的, 放出去的合作意向多如牛毛,怎料回应的寥寥无几。 原以为联系到李尚,又有校友这层关系, 合同很顺利就能敲定, 哪料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竟想泡宋一珣。 叶景韫深深叹了一口气。 “少爷,是因为合同闹不愉快吗?”正在开车的白星一问。 “差不多。”叶景韫从柜子里拿出卡比龙,抽了支叼在唇间,随着 “叮”的清脆声响,橙色火苗照亮他的侧脸,线条硬挺, 没了白日里的平和。 薄荷的清爽顺着口腔窜入脑海,叶景韫这才觉得闷热被驱散几分。 “李尚不是连蝇头小利也不放过吗,甚至不惜为此把妻儿移居国外,嘉胜背靠叶氏集团,他没理由不合作啊?”白星一如实问道。 提到李尚,叶景韫顿觉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修长手指把玩着叶年盛送给他的和平鸽,将其抛起又接住, 良久,幽幽冒出句: “他看上宋一珣了。” 白星一也怔住,不知该怎样接话。 在他印象中,少爷对外人都是物尽其用,绝不手软,然而自从结识宋一珣等人后,他发现阴郁的少爷脸上也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星一,如果献出你的好朋友,就能换取来一些利益,你如何选择?” 白星一从小接受的训练是一切以少爷为中心,他没有朋友,更别提好朋友,对于打小就这几人,也只是当作同事,如若有人哪一天背叛了叶景韫,他必定会将其追杀到底。 在他心中是没有朋友概念的。 所以,一时间,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行吧,我知道了。”叶景韫看出他的不知所措,自顾自说。 “记得跟白云千他们在一起时,多笑笑,明明一个个也没多大年纪,跟坨冰疙瘩似的,这样以后可怎么找对象。” “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少爷,不会成家,就跟在少爷身边,哪儿也不去。”白星一面色严肃,眼神异常坚定。 有那么一瞬,叶景韫从车内后视镜瞥到他的眼神,恍惚了,待思绪逐渐回笼,才确定下来。 李尚可以有很多个,然则,好朋友就那么几个。 他缓缓吐出烟雾,视线停在和平鸽上,手指摩挲着机身上的和平鸽图案,“叮”的一响过后,火苗窜出,摇曳着,他伸手把它护住,摁下上盖。 “目光长远,才能走得更远。”叶景韫呢喃,李尚已过不惑之年,而膝下子女没有一个能力出众的。 宋一珣则不同,他是锁安州宋氏的族长,未来可期,不是区区一个李尚可比拟的。 这一单谈不拢,还有下一单,偌大的清州城,难不成还没两个族长强强联手后的立足之地。况且,先前问宋一珣愿不愿意同他一齐创业开公司,对方也没明确拒绝,只要有宋氏的资金支持…… 届时自己独立出来,再想收拾几个叔叔,就容易得多。 叶景韫顿感恍然大悟,在饭局上提着的心终于安稳落了下来。 “回家。”他语调微扬,脸上笑意明显。 进入四月份,清州城的雨季也随之而来,气象台不时发布橙色红色预警,甚至发布过一次黑色预警。 海湾区接连下雨,用白净幽的话来说就是: 我都要发蘑菇了。 宋一珣觉得他的比喻很可爱,如果他是蘑菇,一定是那种只有几毫米,菌盖是天蓝色,毛绒绒的,只肖轻轻一眼,就让人保护欲爆棚,忍不住将其护在心尖尖上。 小雨淅淅沥沥,逸夫楼前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叶景韫同宋一珣也在其中。 “弟弟不会是迷路了吧,还不到。”叶景韫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转头问同样低头看手机的人。 “别是大雨天放鸽子吧?” 宋一珣编辑好图片,准备发朋友圈,闻言手顿住,纠正他,“不会,他从来不会放我鸽子。”末了,幽幽补充道:“但放不放你鸽子,就不一定了。” 叶景韫佯装凄惨地摇头,“你俩谈,就把老大哥丢雨里是吧?” “还要抢掉你的伞。”宋一珣接他话茬,反应过来,解释说还差临门一脚,没有谈。 这下叶景韫彻底疑惑了,揶揄,“我懂,就牵手纯聊天呗。” 他一板正经说出这样的话,着实把宋一珣惊了一跳,既无奈又好笑地摇头。 “其实,你俩可以多交流交流,说不定共同话题还挺多。” “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叶景韫诚心发问,看着宋一珣,仿佛要他说出能令自己信服的理由。 宋一珣没解释,而是反问:“难道你不是?” 看他神色不像开玩笑,叶景韫难得地反思,他就是喜欢逗逗他们这群小屁孩而已,真不幼稚。 “我……” 编辑完图片点击发表后,宋一珣像完成件大事般将手机放进兜里,“嗯,你说。” 下一秒,原本脸上挂有丝笑容的叶景韫面色凝重,把手机递给他看。 浏览完,宋一珣也没了笑意,神情严肃,“那合作……也会受影响吗?” “要看他怎么想。” 叶景韫眉心微蹙,嘉胜拿出的诚意,在同级公司算是很不错,可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就不知道李尚还愿不愿意跟他们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合作,有待商榷。 “尽人事听天命。”他很快恢复平静,再多跑几趟各种酒局宴会就是了。 “嗯。”宋一珣看向雨中。 雨比刚才大了许多,砸在地面、台阶上,瞬然迸裂,似万千礼花齐放。 不出几分钟,避雨的人像炸开了锅般沸腾起来。 “我靠,天呐,快看热搜。” “女、女尸,无头的!还不止一具!” “说是今早被发现的,像是被大雨冲出来的。” 人群议论纷纷,叶景韫跟宋一珣面色都不太好看。 “啊啊啊啊,更炸裂的来了,不久前,竟有人从工地顶楼一跃而下,落地点离女尸被发现的地方不过百米。” “什么什么?这工地不就在公园那边儿,这下我可再也不敢独自去公园散心了!” “噫,别说了,我之前跟男朋友路过公园,回来后就高烧不断,吃了药也不管用,后面家里请人给我瞧,说是让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 “之后烧了香跟纸,又去庙里请来护身符才退烧。” 众人一听,不由倒吸凉气,顿觉后背升起股凉意。 出事的工地是天尚城投的项目,而李尚就是负责人之一,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项目估计会受影响。 宋一珣拿出手机翻看讯息,#天尚城投# #建筑工地惊现三具无头女尸# #天尚城投的负责人是谁##李尚 慈善家#等等词条直接霸屏热搜,其中无头女尸已是爆红词条,短短几分钟讨论量过万,并还在呈上升趋势。 “弟弟来了,他多带了一把伞。”叶景韫快速瞥了他手机屏,拍了下他肩膀,若无其事地说。 宋一珣摁灭手机,换上笑容,目光穿过熙来攘往的学生,看一身牛仔套装的白净幽从雨雾中快步走来,对方眼神四下搜索,顷刻像是有雷达锁定般,直直与他目光相撞、交汇。 白净幽拿着伞冲他挥了挥手,小跑过来。 “等很久了?” 白净幽站石阶上,仰头对檐下的宋一珣说,又把干的那把伞递给叶景韫,“诺,记得答应我的菠萝油。” “要两个。” “两百个都不成问题。”叶景韫冲宋一珣得瑟笑笑,接过伞,“谢了弟弟。” “浪费钱,吃完不,还浪费食物。”白净幽提醒,把宋一珣拉入伞下。 宋一珣很自然地去握白净幽撑伞的手,对方惊了下,垂眸,玻璃珠似的眼珠直愣愣凝他。 温暖从掌心传至周身。 “没有很久,我来撑伞吧。” “噢,好。”听他这么说,白净幽就乖乖松手,不过花了几秒才从宋一珣手中抽出来。 应该是要握伞,所以抓得紧吧,下次握上面一点,好方便宋一珣。 第47章 白净幽如是想。 “怎么?”宋一珣见他思考模样,像什么都不知道般,很贴心地问。 白净幽摇头,扬起笑脸,说把菠萝油都给他吃。 ? 话音未落,白净幽怔住,脸倏地发热,看着突然凑近的人,眼皮上忽地让人轻轻抚了下,喉结不禁滚动,“怎,怎么了,一珣。” “噢,有根头发粘在你眼皮上,担心扎到你。”宋一珣说得风轻云淡又自然。 “也没风啊。”一旁的叶景韫伸手接雨,回望宋一珣说。 后两人相视一笑。 白净幽心想,叶景韫话好多,上课霸占宋一珣也就罢了,都下课了,还要跟他抢。 下次再也不给他带伞了! 下午没课,叶景韫邀两人去吃鸡公煲,路上还给白净幽买了个冰激凌,说谢他给自己带伞。白净幽嗫喏说不用。 饭后,雨已有渐歇趋势,叶景韫接到电话先行离开。 宋一珣闲着无事,领白净幽逛商场。路过一家精致饰品店时,他让对方拉着进去选了好些奇奇怪怪的饰品,心里很是疑惑。 但等回到公寓,他就知道了。 第44章 藤萝姬(九 “过来。” 宋一珣坐在沙发上朝刚从浴室出来的白净幽招手。 白净幽擦着头发, 闻声,毛绒绒的耳朵抖了抖, 开心走过去,如往常一般趴在他膝盖上。 尽管跟宋一珣同住近七八个月,白净幽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地薄,比如洗完澡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穿着浴袍,很少只围浴巾就出来。有时候看宋一珣围着浴巾,他脸迅速泛红, 再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但又实在好奇,遂偷摸瞟几眼, 每次都被对方抓个正着。 对方很大方地邀他欣赏, 他脸就更红了, 说话都磕巴,疯狂摆手说不用。 宋一珣微微倾身,拿起手边的发卡让他挑选。 ? “送给你的,可爱的人都用这个发卡。”宋一珣面不红、心也跳地忽悠道。 白净幽一开始是不信的,听他说可爱的人都在用,遂明眸微动, 很认真地挑选起来。 白色猫猫头款,有头上粘了串糖葫芦的有粘了个草莓的;小熊款,棕色、白色全是笑脸的;兔子款,全是白色;还有两个绸带大蝴蝶夹,一暗红一纯白。 挑得他眼花缭乱,倒不是多喜欢,只是实在可爱,用来哄小孩还差不多, 但宋一珣喜欢,他便极力想让对方开心。 “一珣,我选不出来。”他仰起脑袋,看起来真的十分为难,毛绒绒的耳尖又抖了下,尾巴有意无意地擦过宋一珣露出的脚踝。 “挑你喜欢的。”宋一珣单手托腮,捉住乱动的毛绒绒尾巴,目光含着些挑逗的意思,仿佛对方在挑的不是发卡而是其他什么……令人血脉喷张的东西。 “噢。”白净幽紧抿薄唇,异常努力地思考,最终目光落到白色小熊发卡上,毕竟那个看起来和他稍微沾点边: 都是猛兽! “你喜欢这个?”宋一珣伸手指轻挑他下巴,拇指摩挲他下唇,很重摁下去。 白净幽突然一激灵,想到什么,改口,“这个,好不好?” 他把粘了串糖葫芦的白色猫猫头放在掌心,托至宋一珣面前,果然,对方眼神动了下,虽然是短暂,白净幽还是捕捉到了。 “说了让你挑选,我不干预你的选择。”宋一珣面上仍旧波澜不惊,甚至连笑意都不曾有,拇指却卸下力度,改为轻轻摩挲。 一双幽深明净的眼睛就那样注视着白净幽。 “那这个呢?”白净幽又不确定他的想法了,揣度良久,拿着兔子款式,问他。 半晌,对方不回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白净幽索性把兔子款、粘有糖葫芦的猫猫头款都递给他。 “喜欢?” “嗯嗯嗯,喜欢。”白净幽顺着他的话,视线痴迷的跟着他移动。 宋一珣居高临下,从他位置能看到白净幽浴袍领口大开,喉结很漂亮,痣很勾人,胸肌很明显,甚至连腹肌都若隐若现,微微润湿的嘴唇嫣红,唇形饱满,亲一下就像在触温软的云,忍不住施/虐的欲望,想狠狠弄哭他,看他喘着哭着眼尾洇出晚霞的红再求饶的可怜模样。 他骤然觉得自己很热,亟待降温,怎料点火的人毫无所知,扬起纯真的脸呆呆看向自己,眼里全是懵懂与开心。 “浴袍敞开了。” 光明正大欣赏眼前这具令他心如擂鼓、呼吸紧促的完美身体后,他好心提醒。 ? 白净幽低头一看,果然,领口大开,他赶忙捂住领口,反应过来后直起身子去捂宋一珣眼睛。 温暖轻柔得似棉絮的手掌盖在眼睛上,宋一珣竟感到丝倦意,他很配合地闭上眼,温暖就从眼睛上撤开了。 再次睁眼,白净幽已整理好衣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君子正衣冠,他很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 宋一珣也不再逗他,拿起那只有糖葫芦的白色猫猫头发卡别在他毛绒绒耳朵边,双手捧起他脸颊,俯身轻贴了下他嘴唇,使劲儿揉搓几下柔软的脸,直至他脖颈、脸颊都泛红才罢手。 “一珣。”白净幽双眸湿漉漉的,扑进宋一珣怀中,对方今天穿的是纯棉睡衣,故此,他才大着胆子直接抱,要是围浴巾,他是万万不敢,也不好意思的。 “好了,贴贴时间结束,该睡觉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很轻柔,白净幽知道他这是在哄自己,便乖乖松手,拉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上了床。 夜半近凌晨时,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发出白噪音。 白净幽不满地翻身,钻进宋一珣怀中。宋一珣动作轻柔地伸手捂在毛绒绒耳朵上,怀中人的眉头才舒展开。 大大小小的雨接连下不停,阴云密布,周末时气象台继续发布蓝色预警信号。 “受今年第三号台风“贝勒卡”影响,12日夜间到13日下午我市北部沿岸海区最大风力达8级,伴有雷雨,市气象局提醒您注意防范。” 宋一珣退出天气预报的首页,后仰靠在椅子上,笔电屏幕的光映亮他侧脸。 整个周末,两人待在公寓,足不出户,白净幽很勤快地包揽一日三餐,虽然最后都叫了外卖。 狂风暴雨过境,海湾区难得地迎来首个晴日。 明理楼前的喷水池,白净幽坐在铁制长椅上,无聊得抬头盯着喷水池中央的鲛人雕塑看。 听送忧说鲛人居于海,而清州城临海,也不知有没有鲛人,改天找河护问问,要是真有…… 白净幽陷入沉思,内心忽地雀跃:“那就抓起来让他们天天哭,到时候拿着珍珠换钱去给一珣买车!” 还不知有人默默为他筹划买车之事的宋一珣慢步走下台阶,享受久违的阳光。 身旁的叶景韫也深深吸了带着暖意的空气,夸赞:“天气不错。” “下午有安排吗?没有的话,陪我去参加个宴会,嘉胜多年合作对象儿子的满月宴。” “可以。”宋一珣应下。 今天本来无课,但团支书在群里发消息,说要开展个什么活动,让所有同学过来拍个照。 “先把白净幽送回去,我们再出发。”他掏出手机准备问白净幽在哪儿等自己,就听叶景韫说事情有变。 “怎么?” 叶景韫如实转述李尚要今天签订意向合同的事儿。 若是单单签订合同,他也不会用略微为难的神情说。 “他点名要我过去?” 叶景韫点头。 对方在想什么,两人一清二楚。 “如果你不方便,我单独过去……” “没什么不方便的,先送白净幽回去。”宋一珣看得很开,只是顿饭局而已,又非龙潭虎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上一闯。 叶景韫看他意已决,也不加阻拦。 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况商场不是那么好混的,不止尔虞我诈,还腥风血雨。 两人没走几步就与白净幽遇上,对方眼底带笑,自然地贴到宋一珣身边,指尖轻轻点对方手背,直至对方给出回应才停止动作,乖乖跟在他身边。 三人往停车场那边走,现下学生太多,叶景韫不好让白星一过来接人。 正讨论着待会儿去哪里吃饭,不知闻到什么,白净幽皱起鼻子,拉起宋一珣就要走。 不料刚转身,就让人叫住。 宋一珣回过头,眼底讶异,不过须臾又复于平静。 “叶总,宋总,真是巧,你们怎么在这儿?。” 叶景韫同宋一珣一齐跟林肯领航员内的人打招呼。 “李总,巧啊。” 叶景韫补充:“来看老朋友。” 车内的李尚笑眯眯,目光在两人脸上小心地游走,并不关心他们说什么,瞥到他们身后阴鸷瞪着自己的少年时,嘴角顿住,搭在车窗的手臂下意识缩了回来,仅须臾又恢复笑呵呵模样。 “刚才还跟叶总说请你们吃饭,这不,竟在这里相遇。”李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眼尾褶皱尽显。 第48章 “要不这样,刚好我这边的事儿也办好了,不如我们一起吃点东西,顺便把意向合同签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没再毫不遮掩盯在宋一珣身上,而是在两人之间来回,至于他们身后的少年,他连正眼都懒得施舍。 上次是自己理亏在先,然而现下,自己可什么都没做。 他的话一出,白净幽瞬间火了,拉着宋一珣作势要离开。叶景韫也不好说什么。 而李尚则若无其事坐在车内,很耐心地等着。纵使合作黄了,他也有其他方法把宋一珣弄上床,他看上的东西,都逃脱不出掌心。 “好了,别闹,回去奖励你很多的贴贴,好不好?”宋一珣跟着他往前走几步,压低声音说。 这个项目是两人争取很久才得到的,如果成功,宋氏那边就能作为嘉胜的合作方,虽说利润不是很大,可这是他能力的体现。 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而且,他可不是吃素的。 闻言,白净幽静静凝着宋一珣,不发一言,那双明眸溢满执拗,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左右的,遂退一步说自己也要跟着他去。 宋一珣犯起难,回眸望叶景韫。 “也不是不可以。”叶景韫顿了几秒,开口,旋即上前跟李尚说明。 李尚佯装思索,缓慢答应下来。 上车时,白净幽被按排坐副驾,而两人则跟李尚同坐后排。叶景韫先李尚话音落坐,随即表示不好意思。 李尚嘴角微微抽搐,霍然一笑,说没事,心底恨不得将这个耳背的年轻人从车窗丢出去。 副驾的白净幽愤愤,不停在微信给宋一珣发小猫哭泣的表情。 宋一珣望着刷屏的小猫哭泣,像上次那般不急不徐发过去三个小猫亲亲,对方就安静下来了。 第45章 藤萝姬(十 李尚定的餐厅在海湾区与越沙区交界处的傍山酒店, 三面环海,位置较为偏, 但很豪华,集餐饮娱乐消费一体,商界大佬不时出没,是整个清州城著名的几大销金窟之一。 给叶景韫的助理按排好泊车事宜,李尚带着几人径直走向提前预定的包厢,与他们的谈笑中得知二人跟自己同为校友, 笑说有缘。 丝毫不受之前热搜的影响。 “坐。”李尚尽显地主之谊,伸手作出个请的动作,王允拉出主位椅子, 待他落坐后回头让服务生可以上菜。 宋一珣贴心给白净幽拉出椅子, 让其坐在自己身旁。 李尚将其看在眼里, 神色无异。 例汤上来后,王允分成几份放到转盘上。 宋一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旁若无人地给白净幽拿了一碗。 在座几人对这一幕感到些许诧异,而当事人却状若不经地冲他们礼貌微笑。 饭局上,菜几乎没动几口,红酒瓶倒是见了底, 其中大部分都进了宋一珣胃里。 叶景韫想挡,怎料让李尚拦了下来。白净幽想帮,奈何宋一珣按住他,他又气又急又心疼,想当场现形,一口一口把登徒子和他的狗腿子吞进肚里,以泄心头之愤。 “宋总好酒量,来, 再敬您一杯!”王允将两人的杯子斟满。 宋一珣看他一口闷,随后也仰头将酒饮尽,对方欲再倒时,他伸手盖住杯口,笑道:“王助,真不能再喝了,不然等下签字都困难。” “哎,”李尚举起酒杯,隔空示意,“这不是还有叶总嘛,今晚宋总可要喝得尽兴才行。” 宋一珣微扬唇角,似笑非笑看向叶景韫,对对方点头说放心。 今天这顿酒是躲不了了,那就趁势先把意向合同敲定。 宋一珣用脚轻轻碰白净幽,让他不必担忧,又眼神示意叶景韫把合同拿过来。 他起身走到李尚身边,拉开椅子坐下去,对方眼睛都看直了。 “李哥,今晚不醉不归。“说完,拿起酒瓶将所剩无几的酒尽数倒尽杯中。 暗红的液体似丝绸般顺滑飘逸缓缓流进杯里。 “我先干为敬。” 音落,他仰头喝完,一点不剩。 血液似受到某种召唤,宋一珣恍惚回到对战相柳那时,浑身细胞都在蠢蠢欲动,亢奋无比,身体隐隐微颤。 他从不惧怕挑战,相反,很享受。 酒瓶空了,李尚吩咐王允去拿酒,“王助,去让服务生把我寄存的取来。” 王允点头,起身帮自家雇主去拿酒,说是寄存,不过也是几个小时前放进去的,他熟稔地刷李尚的特定卡进入特定房间,没过几分钟就出来,然后径直去找服务生。 “李哥,要不现在先把合同敲定,待会儿也好尽兴?”宋一珣见缝插针地问。 叶景韫也顺势催促。 哪料李尚再度推辞,说:“哎,不急,还没请你们品尝好酒呢,先品尝再签也不迟。” 紧接着半开玩笑地道:“我这么大个人就在这,还怕我跑了不成?” 两人无奈只得等。 白净幽为不惹宋一珣生气,硬生生将怒火压住,慵懒掀起眼皮偶尔乜斜李尚。 李尚前几次还装看不到,奈何对方眼神中的森寒难以忽视,遂也对视回去,不过很快败下阵来,即使他纵横商场多年,也鲜少见到如此漂亮的一双圆眼睛,可里面居然溢满狠厉,那种属于野兽捕猎时的凌厉,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跳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他脊背生寒,讪讪摸向自己脖颈,确认完好后才松了一口气。 王允回来时,几人聊得正开心,除开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盯着他们的少年。比起宋一珣,王允个人更加欣赏这个少年,眉目如画却不阴柔,肌肤瓷白,整个人偏冷淡风,给人一种矜贵不可攀的感觉。 “老板。”他打招呼道。 “给宋总、叶总斟满。”李尚抬抬下巴,眼睛微眯,故意问:“那位小朋友呢,可以喝酒吗?” 他像家族里极为和善的长者,极力照顾到每个晚辈。 “他不喝酒。”宋一珣笑笑,干脆回绝。 李尚也不恼,反而意味深长地望了对方一眼。 白净幽瞪了回去。 他也不尴尬,继续跟宋一珣两人说话。如果他视线再多留几秒,就会发现白净幽正用极其狠厉的眼神盯着他。 酒是bin95 葛兰许,入口,浆果香即溢满口腔。 王允给宋一珣斟酒时,十分讲究,将酒标一面朝客人。 几杯后,宋一珣脑袋晕乎乎,如踩云端,没有实感,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 “怎么?”叶景韫最先发觉他的不对劲儿,低声问。 “没。”宋一珣摆摆手,歉意笑道:“不好意思,李哥,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继续。” 起身时,他踉跄不稳,险些栽倒,还是王允眼疾手快,扶住他,并贴心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谢谢。”宋一珣起身朝包厢门走去。 白净幽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满是担忧,随即起身说自己也去洗手间。 “叶总,这个,”李尚斟酌措辞,意思有所指:“这个少年跟宋总的关系匪浅哇。” 叶景韫浅抿杯中酒,笑笑,给个模糊回答,“亲戚,去年刚考进清州大学。” 至于多亲,要看李尚怎么理解。 “原来还是校友啊,更加有缘了。”李尚呵呵笑道,示意王允给叶景韫斟酒。 叶景韫单刀直入,拿出意向合同跟一支签字笔,推到李尚手边,“李哥,酒喝了那么多,还是现在敲定吧,不然待会儿我们都喝倒了。” “也是,先把重要事情敲定。”李尚这会儿利落起来,爽快签字。 心里的大石头安然落地,叶景韫将合同装好,准备等宋一珣回来,就走人。 李尚端起酒杯,晃了晃,暗红液体在杯内相撞,残痕沿着杯壁下滑,提议,“酒喝得差不多了,我邀请几位去唱个歌,放松放松,待会儿啊,亲自让人驱车送你们回家。” “李哥,我们实在喝不了了。”叶景韫假装为难道。 李尚不想等,直接让王允去按排位置。 叶景韫只得勉为其难应下,左右有白净幽镇场,应该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另一边,白净幽跟着味道寻到宋一珣。 对方正趴在洗手台干呕。 “一珣,你还好吗?”白净幽疾步过去,轻顺着对方后背,“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他眸中尽是心疼,不懂为什么要将自己喝成这副狼狈模样,好歹他也是族长,何必放低身价来结交这种下流登徒子。 “我没事。”宋一珣缓过来,脚步仍是虚浮,勉强反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你怎么过来了?” “我担心你。” 许是酒精的作用,宋一珣大脑转得异常缓慢,很久才反应过来,他不由得笑笑,心底某个位置变得有些暖。 对于白净幽这个答案,他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白净幽是个非常直白的人,开心就笑,难过就哭。 第49章 这也是他很喜欢的一点。 “有多担心?”他还有心思逗人,眼含期待凝视对方。 他的眼睛很黑,瞳孔中倒映着点点光亮。 白净幽看懵了,也被问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焦急,如实说:“就像送忧站悬崖峭壁给我摘浆果时,他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而他又恰好踩空坠落……” 宋一珣蓦地不想听了,让他打住。 白净幽不解,他还没说完,他想说就像踩空坠落那一瞬那么担心。 心跳陡然加快,呼吸顿滞,元神……也被生生剥离那般。 无论人、神还是妖,元神都极为重要,故此,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恐惧来得贴切。 他的担心,已到恐惧程度。 宋一珣没了任何想逗他的心思,敷衍揉了下毛绒绒的脑袋,“不必担心。” ? “走吧,他们该等久了。” 两人间隔几分,一前一后进入包厢。 “哎呦,宋总还好吧?” 宋一珣进门,李尚故作惊讶,立即起身欲去搀扶。 叶景韫先他一步,抢先扶住步伐不稳的人。 “还好吧?” 宋一珣摇头,“没事儿。” “李哥,他有点醉了,我先带他回去,改天我做东,再把这次补上。”叶景韫一手扶宋一珣,一手取椅背上的书包,看白净幽进来,顺手把包递给他。 “王助,还不快去给宋总按排醒酒汤!”李尚愠怒,声音骤然冷下来。 现场气氛静默。 叶氏那么大个集团,族长却跑到那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亲自拉合作,何况当下愿意合作的人寥寥无几。只要他们硬气说一句,自己也绝不强行留,毕竟得罪叶氏不划算。 可,宋一珣这个人,他势在必得。 双方都在试探、等待。 终是宋一珣率先出声打破沉默,轻推开叶景韫,“怎么能辜负李哥的好意呢,喝完醒酒汤再走也不迟。” “叶总,宋总,”李尚脸上的冰霜消下去,笑得眼尾褶皱绽开,“我带你们去歌厅休息,顺便等醒酒汤。” 叶景韫眸底闪过丝阴鸷,随后复于常,紧跟宋一珣。 几人又往歌厅而去。 歌厅也是包厢,一排排并列延伸至走廊尽头,隔音非常好,走廊中除开几人踏在走廊上发出的闷响外,别无其他动静。 “祝诸位玩的开心。” 抵达王允按排的包厢,服务生开门,为他们调整所有设备后,欠身离开。 歌厅的设备很是专业,音响音质无可挑剔。 李尚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宋一珣让他拉到右手边坐下。 白净幽跟叶景韫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王允则坐在宋一珣右边,同李尚将人包围起来。 第46章 藤萝姬(十一 李尚五音不全的吼声伴随着暧昧的情歌背景音立体环绕充斥包厢内。 白净幽被吵得脑仁儿疼。叶景韫也好不到哪里去, 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而一旁的王允则面色从容,仿佛在听天籁, 整个人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不眨。 叶景韫暗赞他真汉子! 再看两人中间的宋一珣,更平静,视线不时落在左右,唇角还挂着微笑。 叶景韫更加佩服,在心底为他竖起大拇指, 怎么以前没发现他的忍耐力已恐怖到这种程度。 李尚鬼哭狼嚎般的噪音实在令他难以忍受,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回来后,李尚已切换了歌曲。 唱着唱着, 叶景韫都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瞬就会因窒息而亡。 几分钟后, 服务生敲响包厢门, 端着醒酒汤放在台几上。 白净幽刚欲开口提醒宋一珣喝掉,有人抢先他一步。 “宋总,醒酒汤来了。”李尚亲自端着玻璃碗递到宋一珣手中。 宋一珣反应片刻,说谢谢。 李尚眼底满是不遮掩的欲望,咧嘴说不客气,待对方伸手接时, 他指腹特意划过对方手背,入手的触感极为细腻。 也不知道是不是浑身肌肤都如此嫩滑。 李尚内心极其渴望一亲其芳泽,浑身发热,血脉喷张,颅内已高/潮,恨不得此刻就将他弄到手。 但深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他收起淫/荡心思,敛掉眼底欲望, 只是腿有意无意靠着对方。 宋一珣若无其事喝完整碗。过了会儿,脑袋混沌说:“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旋即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扶你去。” 白净幽跟李尚异口同声说。 两人望向对方,一个充满敌意,一个微笑和蔼。 宋一珣脑袋缓了会儿,才说不用,自己可以。此刻拒绝谁都不好,索性全部推掉。 目送他出去后,白净幽瞪了眼登徒子下流货,不予理会。 李尚也不争了,让王允跟叶景韫也加入k歌队伍,自己则邀请貌美少年合唱。 “小朋友贵姓,上次都是误会,还好你出手相助,否则我就要被讹上呢。”李尚笑得假,声音也不大,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球贪婪扫过面前少年的眉眼、鼻梁、嘴唇。 他尤其喜欢鼻尖跟喉结上的痣。 太他妈欲了! 简直是在挑战男人的忍耐力。 听他如此厚颜无耻地颠倒黑白,白净幽居高临下鄙夷地睨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叶景韫想要去帮白净幽,毕竟对方是神明,不容亵渎,但抽不开身,王允缠得厉害,几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李尚痴迷地盯着美少年,被他那看垃圾般的眼神看得失了魂,燥热难耐,勉强抽空对叶景韫说,自己最擅长哄孩子,会让他玩得尽兴。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怕报应?” 白净幽漠然,声音森冷。 哪料李尚夸张大笑,颇为放肆。 “神明?报应?”他往前倾,气焰嚣张,“那都是底层人的幻想罢了。” 他们无权无势,遇到不公走投无路就把希望寄托在神身上,今天烧香明天拜佛,到头来,不过自欺欺人罢。 白净幽神情彻底冷下来。 被对方狠厉眼神吓到,李尚瑟缩了下脖颈,身子坐回原位,“小朋友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 两人无声对峙,眼底都带着狠。 然而,李尚摸爬滚打多年,脸皮早已练出来了,纵使美少年不悦,他也同样喋喋不休,问东问西,从成绩问到感情史。 白净幽垂在身侧的手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咬牙维持平静。 好在李尚的聒噪并未持续很久,中途出去接电话,临走还不忘提醒王允照顾好两位。 包厢终于安静下来了。 白净幽的倨傲对李尚不起任何作用,但对王允可就相当有用。 王允这人自视清高,又爱捧高踩低、趋炎附势。 叶景韫是叶氏族长,因此无论对方如何给他冷脸色,他也要贴上去,何况对方涵养极好,客客气气的。 另外那小子也只有脸跟身材看得过去,连名头都没有,让他过去热脸贴冷屁股,门儿都没有。 白净幽也因此落得个清净。 约莫一刻钟后,白净幽再也坐不住,出了包厢。 不用说,叶景韫也知道他是去找宋一珣,于是抓住王允聊起来。 另一边,洗手间里,宋一珣吐过后,正压香波洗手,余光瞟到了李尚身影。 “宋总,你还好吧?眼睛怎么那么红?”说话间,李尚走上前关心询问。 “没事,谢谢李哥关心。”宋一珣不欲多待,笑着回他,将手伸到感应口,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水流经过双手的触感就像幼时晨训结束穿过大雾那般,只能隐约感到凉意,后知后觉才会发现衣服已润湿。 “这叫没事?”李尚猛地捉住他手腕,视线停在被沾湿的袖口。 浅咖色薄外套沾了水,颜色顿深几分,愈发衬得手中那截手腕肌肤瓷白,李尚特意放慢动作摩挲对方手腕骨,然而对方似无察觉,几秒后才抽走手。 宋一珣眼底闪过抹惊讶,竟没注意到把袖口染湿,须臾复于平静,“许是刚才没卷袖口。” “李哥上厕所应该不需要结伴吧,我先,出去,等你?”他半开玩笑道。 李尚闻言,满脸堆笑,眼中滑过狡黠,旋即惊讶指着宋一珣发顶,“宋总,头上有东西。”说完,也不待对方反应,直接上前伸手去触他发顶。 宋一珣迟钝地生出种被人圈禁的诡异感,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抬头,视线就撞进双泛着幽蓝的眸中。 一切变得更加诡异了。 就像……就像狗血捉奸现场桥段那般。 “不用,李哥,我自己来。” 他尝试推开人,说。 循着味道而来的白净幽面色很不好看。 嘴上拒绝,却在洗手间背着自己和此等下流货色拥抱,被撞见,才依依不舍假装推开人。 第50章 白净幽忽地感到胸口一阵一阵疼,抽不过气来,明明,明明他是要生气的,可是为什么心脏像让人紧紧攥在手中,呼吸也顿滞。 他定在走廊,睁大眼睛望着洗手间里的一幕,眼泪就那么不争气滚落在地。 宋一珣终于将人推开了。白净幽也抬手抹掉眼泪,乖乖站在走廊等。 几人回到包厢,面色各异。 李尚脸上的笑意压不住。白净幽耷拉着脑袋,看起来不太高兴。而宋一珣则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 后半场,李尚声嘶力竭地唱完一首又一首的情歌,直到凌晨,才散场。 餐厅门口,待叶景韫的助手带着他们离开,李尚转瞬变了脸色,笑容也没了。 “怎样?” 此次就是特意带他来探查的。 “叶家那小子也就那样,至于姓宋的,病秧子一个。”王允不屑嗤了声,“剩下的那个毛头小子也就是身高唬人,中看不中用,老板完全不用担心。” “再说,老板不是拿到东西了嘛,届时定叫那姓宋的对您百依百顺,不敢有半分抵抗。” “行了,下去按排吧,把东西交给赵宁,告诉他,月底我就要。” 王允接过扁平长方形木制小盒,上了车。 李尚在他出发后,拨通司机电话,让他来接自己,回歌厅包厢等待期间,他吩咐底下人继续盯着网上关于天尚城投的负面帖子,务必将其删除干净。 款也罚了,工也暂停了,再说,工地哪有不死人的。年年如此,大惊小怪。 不埋几具尸骨的楼盘明显没有葬着的卖得好,这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李尚眼底阴险毕露,也不知是哪个爱管闲事的把工地有人跳楼的消息传播出去,幸而他及时干预,否则上面查下来,绝不止停工整顿那么简单。 车驶过盘山公路,进入高架桥。 叶景韫卸下淡然面容,手臂搭在车窗,发着消息询问宋一珣跟白净幽是什么情况。 不一起坐就算了,还一言不发,甚至从上车到现在,白净幽都未曾向后看一眼。 迎着风吹了会儿,宋一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似在包厢中那种沉闷,脑袋也清醒许多。他回没什么,其实他也不太清楚白净幽为什么如此安静。 在洗手间的时候,他还苦恼如果对方当场闹起来该怎样收场,但当下,对方不闹,他也苦恼。 见他眉宇间笼着层忧思,叶景韫便问他是不是在为这事儿担忧。 宋一珣犹豫片刻,回他不是。 [不要陷太深。] 宋一珣望着这条消息哭笑不得,他从未想过陷进去,本来就只是双修关系,他只想……谈到授灵仪式进行后就结束, 时间只比白净幽说的长一小段,仅此而已。 [不会。] 浏览完消息,叶景韫眯起眼睛,神色颇为复杂地轻挑眉棱,对此不置一言。 集团那边以李尚的事儿大做文章,想要逼叶景韫中断合作。但好在李尚速度与实力不一般,没几天便将跳楼事件处理得妥妥当当,给予其家属丰厚补偿的消息在网络不胫而走,获得一片叫好。 集团那边这才没理由再阻止。 宋一珣在收到叶景韫“掂过碌蔗”的讯息后,立即着手通知宋氏的人与嘉胜进行合作对接。 第47章 藤萝姬(十二 暑意逼近, 天气愈渐热起来。 好几次宋一珣被热到只能松开怀中的白净幽,然而不出几秒, 对方又摸索着钻进他怀里,将头埋进他颈窝,修长四肢紧紧环住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无奈,宋一珣只能开空调,怎料对方贴得他更紧, 恨不得严丝合缝。 即使穿着睡衣,都能清晰感受白净幽的心跳与滚烫。 终于,在连着三天热醒睁着眼睛等东方鱼肚白后, 宋一珣还是决定跟他商量。 “以后, 我们轮流打地铺, 好不好?” 戴着暗红绸带蝴蝶夹的白净幽睡眼惺忪,闻言,整个人彻底清醒,刷牙的动作停顿,圆眼睛不解地凝着他。 “为,为什么?”他快速漱口, 抹了把脸,眨巴着湿漉漉明眸,很是慌张,“一珣是讨厌我了吗?” 都说凡人喜新厌旧。但,他也没多旧啊! “我,不是旧的,我是新的。” ? 宋一珣反应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 忍不住笑,涂完脸,又挤了些在手心抹在白净幽脸上,老实说:“太热了,而且你体温很高,我都要捂中暑了。” 虽然说一半实话很伤人,可总比被误以为是喜新厌旧的行径好得多,而且,每天早晨起来就冲凉水澡,他实在吃不消。 “真的不是因为讨厌我吗?” 历经上回洗手间的事儿,白净幽还是有些不确定。 “不是。”宋一珣径直捧起他的脸,拇指在鼻尖的小痣点了点,很认真的说。 没有人会不喜欢白净幽。 稀罕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讨厌。 白净幽就信了,扑进他怀中,嗅他脖颈跟侧脸。 “我睡地铺吧,不用轮换。” 宋一珣沉默了,良久开口说让他以狼的形态睡床上,左右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得知又能睡一张床,白净幽又惊又喜,将他抱得脚尖离地,在并不宽阔的浴室里抱着他转了几圈,后仰头痴迷而贪念地注视他。 “好啦,放我下来吧。”被那双明眸直直盯着,宋一珣心跳乱了节奏,辗然一笑,双手搂住他脖子,垂首轻抵他额头,用很轻的声音说。 气温逐渐升高。 宋一珣抽空又给白净幽添置许多夏装,对于打扮白净幽这件事,他乐此不疲。 是日,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白净幽身着咖色白底条纹棉质短袖t恤、黑色过膝工装裤搭配黑白撞色的鞋子站在大叶紫荆树荫下。 浑身上下,没有哪一件不是出自宋一珣之手。他想要结账的,然而宋一珣唇边勾起笑,问他,自己给他打扮,他开心不开心,白净幽哪里经得住这么问,瞬然在对方的眼神中失了魂,狂点头。 “那不就得了,我也开心,我也喜欢把漂亮的东西都捧给你。” 宋一珣的话久久萦绕脑海,此刻想起来,白净幽清晰记得对方说这话时的模样,周身像披了层金黄色晨光,又似从雾中而来。 总之,白净幽无理由地坚信,他会记得那个场景,很久。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阵阵虫鸣,白净幽低头玩着小纸狼。 他皮肤很白,站在树荫下像幅画,惹得人移不开眼。 路过的人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忽然,手中的小纸狼动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猛摇尾巴,白净幽欣然抬眸,遥遥望过去,目光穿过来往人群,落到宋一珣身上。 快近午时,温度升了不少,光也晃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也或许有白净幽觉得对方整个人都很耀眼缘故。 他快步走出树荫,穿梭于人群中,恨不得一步迈过去扑进他怀中。 “一珣。”他站定在人面前,扬起笑容,眉眼弯弯,歪头与宋一珣打招呼。 前一秒还在脑海里的人倏地出现在眼前,说不惊喜,是假的。但宋一珣面上仍旧保持着那份对谁都温和的笑容,问他,“等很久了?” 白净幽摇摇头,说没有。 “中午吃什么?”叶景韫看白净幽已与他们并肩而站,便知两人的谈话结束了,这才开口问。 “鸡公煲,不介意的话。” 东校区离他中意的那家店近,之前他纠结吃饭问题就直接过去解决。 “我没问题,弟弟呢?”叶景韫不时常在小馆子吃,但不挑食,而从多次在一起吃饭的经验来看,白净幽似乎是有些挑食的。 “可以吗?”宋一珣回眸,问他。 白净幽笃信他眼中有小钩子,否则自己怎么就是移不开眼呢。 周遭遽然寂静无声,风止林歇,只剩铺天盖地而来的扑通声。 “白净幽?” 见对方愣住,宋一珣胳膊轻轻拐他,他才如梦初醒般,眼中含着些茫然连连点头 平心而论,他的眼睛圆圆的,从中几乎看不到任何风情,更多的是可爱。可有那么一瞬,宋一珣从中瞥到点深情,是那种几近痴迷上瘾的深情。 或许是错觉吧,他兀地自嘲。 对方是神明,神明怜悯的是苍生,岂会对他深情。 纵使有,也是新奇罢了。 三人途径大叶紫荆林间的石板道时,见前方凑了堆人,面色焦急,好像是有人晕倒了。 人很多,叶景韫跟宋一珣便不再凑上前。白净幽皱了皱鼻子,又是一个被吸□□气的,隐约中他闻到股熟悉味道,四下搜索,却没发现味道的来源,于是暗下决定,要好好跟着宋一珣护他周全。 临近中午,店里人渐渐多起来,宋一珣带他们上二楼靠窗的位置,点单的任务也落到他身上。 第51章 几人口味都差不多,且不太吃辣椒。 等待间隙,叶景韫跟宋一珣讨论起李尚,说正式合同应该不久就能签署。 “为我们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干杯。”叶景韫给他们倒凉白开,举起塑料杯,爽朗自信笑道。 “掂过碌蔗。” “掂过碌蔗。” 白净幽用不标准的发音跟他们一齐说,惹得两人直直夸赞。他轻哼一声,傲娇道那当然,自己是神明,没什么能难倒他的。 鸡公煲端上来,白净幽闻着香味,食欲大开,吃相倒是很文雅,看到喜欢的菜才几次下筷。 宋一珣默默观察,山药、宽粉、土豆都喜欢,生菜不太喜欢,应该是有些油腻,肉菜基本不太吃。 不是狼吗,就这么喜欢吃素? 饭后,宋一珣带了几个舒芙蕾给他作零嘴,又买了盒切好的菠萝。 在等待李尚那边的同时,叶景韫也不闲着,与宋一珣出席所有他们能挤得进去的宴会,尽管他已经很尽力挡下很多酒,然而总有力所不能及之处,挡不完全。 好几次白净幽等来的都是浑身酒味,醉醺醺的宋一珣。 他不明白,好歹也是个族长,为什么屈尊降贵做这些事儿,于是便问了。 宋一珣也不恼,耐心告诉他,是自己想要,只要不危及生命他都会去做。 白净幽似懂非懂,捡着重点听,最后得出结论: 宋一珣需要很多钱,更重视合同。 遂趁着对方洗澡间隙,他把自己卡里的钱分几批次全部转入宋一珣账户,又将转账消息尽数删除,把手机复归原处。等对方出来,特意强调自己不喜欢粉菠萝,吃黄菠萝就行,也不需要很多衣服。 宋一珣擦头发的动作顿住,把人拉进怀里,正色道:“养你花不了多少钱。” 就算要花很多,他也甘之如饴。 “嗯,我会很节约的。”因宋一珣裹着浴巾,白净幽不好意思扑进人怀里,遂举手打保证。 真乖! 宋一珣笑着,试探问:“要不要,拥抱?” 果然,白净幽脸就红了,双手无措,半垂眼眸,磕巴道:“你,你没穿衣服。” 他没抱过只裹浴巾的宋一珣,实在不好意思,害怕抱得紧了,久了,对方会生气。 “噢,原来是不想跟我贴贴啊,我知道了。”宋一珣故意意味深长地说。 “不是,想,想的。”白净幽急切反驳。 毛绒绒耳朵跟尾巴露了出来。 宋一珣没忍住,捏了捏他耳尖,触感很柔软,烫烫的。见毛绒绒的确不好意思抱自己,他大方张开双臂,把人揽进怀里,很轻地在对方耳尖落下一吻。 嘴唇触到毛绒绒耳尖的霎那,白净幽一激灵,身子忍不住轻颤。 “好啦,该休息了。”宋一珣忍住逗他的心思,催着人洗漱上楼。 从浴室出来,白净幽特意将头发吹得很干,再变戏法般把手心的棕色小熊发卡递到宋一珣眼前,示意对方帮自己戴上。 宋一珣眉棱微挑,眸底闪过欣喜,面上却很平静地接过来帮他别上。 “走吧。”他转身。 白净幽准确无误地捕捉他的忻悦,心中暗喜,伸手去勾他手指,跟他上了楼。 卧室里的夜很静谧,只有丝丝光透过窗帘洒进来。 床上,宋一珣翻了个身,睡梦中也蹙眉,手无意识地往身旁摸索,直到触到毛绒绒的一团,眉眼才舒展开。 卧室外,夜已很深。 月光下,隐在黑暗中的女人手一挥,十几个浑身漆黑打扮的人纷纷窜跳于矮楼间,寻找猎物,逼仄的巷道、楼道都是他们的狩猎点,吃完后又隐入黑魆魆的夜。 女人则坐在高楼顶,双腿晃悠着,风拂来,吹起她墨绿长发,露出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灰扑扑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朝阳已蓄势待发,栉次鳞比的建筑轮廓逐渐明显。 女人站起身,甩出数条藤蔓将晨雾露水全部吸收,吹了声清脆口哨,浑身漆黑的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她张开双臂从楼顶纵身一跃,消失在楼宇间。 第48章 藤萝姬(十三 自谷雨开始, 白净幽更加黏人,除课堂、兼职, 他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在宋一珣身边,若是回头找不见人,便要担忧半晌,黏得更紧。 “虎虎,你都要成我尾巴啦。” 为此,宋一珣还调侃过他, 笑着揉他毛绒绒的脑袋。 白净幽倒是没有反驳,小小一团缩进他怀中,扬起狼脑袋嗅他脖颈, 很轻地舔他鼻尖。 能成为宋一珣身上的一部分, 他巴不得呢, 这样,双修期间,就再也不用担心他受伤。 宋一珣自然是知道他的用意。学校表白墙上有人爆料,前些天在紫荆林石板道晕倒那学生已退了学,据其知情人说,那人在醒来就胡言乱语, 精神恍惚,一阵惊厥过后变得呆傻,连人都不认识,院方也查不出原因。 再得知消息时,对方已经退了学。 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除妖盟会那边也有此种情况反应,且近来,他们不时也遇到被吸食/精气的人, 情况都大同小异,不致死却会造成些不可逆的伤害,轻则痴傻重则丧命。 除妖盟会特别重视这件事,甚至组织盟会的除妖师义务协同警方秘密巡逻。 “不用担心,我能保护自己。”宋一珣把毛绒绒的一团抱进怀里,给他顺着毛发,说。 白净幽不是成狼,因此体型跟大型缅因差不多,抱在怀中软乎乎的,除开有点热,几乎没有缺点。 “哼,你根本不会保护自己。” 怀中的毛绒绒小白狼崽子不满地哼了声,四肢紧紧缠住他,张开嘴巴轻轻啃咬他脸颊。 要是会保护自己,也不至于喝得抱着马桶呕吐不停,险些连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每当此时,白净幽又生气又心疼。 气自己没有更多钱,心疼他如此遭罪。 “一珣,”小白狼崽子松开嘴,拿脸蹭着让他咬湿的地方,商量道:“你就让我接除妖的单子呗,闲着也是闲着。” “你饿着了?”宋一珣颇为不愉,将小狼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捏着他前爪的手用了劲儿,“我还不至于养不起你,你乖乖待家里就行,别乱来啊。” 一方面,白净幽是神明,让他去打工赚钱,宋一珣真做不出来。其次,宋一珣不舍得,就几年而已,纵使养白净幽再烧钱,他都认了。 如果身上只有一百,宋一珣也愿意花九十九来打扮他,然后再从那一块钱中划出九分,攒着给他花。 “白净幽,你不能去外面乱跑,知道吗?”担心人真跑出去兼职除妖,宋一珣捏着他后颈,认真警告,“要是让我知道,以后就一个贴贴也不会有。” “噢。”小狼伸着四肢去够,想抱他,但没成功,想了想,郑重保证:“我会听话的。” 如此,他才如愿又钻进宋一珣怀中。 吸/食/精气的事件并未因除妖盟会的介入而有所减少,甚至偶有妖物直接把吸食过的人丢到除妖师面前的行为,极为挑衅。 虽也杀了几只妖,可并未将此事止住,不知是不是有人对盟会此举的不满,近来再度有除妖师失踪。 宋一珣接到宋元文的消息时,他正跟叶景韫以宋氏名义出席何礼遇在宝湾区的酒店开业仪式。 “参与过夜间密巡后失踪的那个除妖师回来了,可惜他变得又呆又傻,从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线索。” “族长一切小心,如有必要,我这边可以挑几个人过来。” “暂时不用。”宋一珣抽空回他。 前来开业仪式的人不少,其中就有李尚。 宋一珣回完消息,一抬头就见对面远处长桌边拿着酒交谈的人正眯着眼睛盯他,但转瞬又移开。 “怎么?”看他发愣,叶景韫上前问道。 “没。”宋一珣说,应该是错觉,且不说李尚正与其他人谈得甚欢,再者这种时候,李尚大概是没有闲情逸致如此关注他一个不知名后生。 “李尚也来了。”叶景韫以为他没看见,说:“我过去打个招呼,我们再离开。” “一起吧。”宋一珣端了杯酒,冲他笑笑,“走吧。” 两人走过去,装作才看到对方的模样。 “李哥,巧,我以为你今晚不会过来呢。”叶景韫故作讶然,又举杯对他身边的几人颔首。 “叶总,宋总,又遇到了,我就说,我们有缘分嘛。”李尚笑呵呵的,为他身边的几人介绍。 “黑西装红领带的这位就是何礼遇何总的侄子,叶景韫,而这位,”李尚顿了顿,目光在宋一珣脸上滞留几秒,接着说,“黑西装蓝领带的是锁安州宋氏在海湾区的特聘总裁,宋一珣。” “是隶属雁州的那个锁安吗?” 几人没听过锁安州的宋氏,于是有人问。然而他们对叶景韫却了解得不少,这位后生背靠南海叶氏集团,常在各大宴会场合出没。 第52章 “是。”李尚说。 “叶总。” 几人打着招呼,到宋一珣这边,脸上的笑意没之前明显。寒暄几句后散开,李尚也并没有多谈的意思。 宋一珣不甚在意,甚至很礼貌地举杯同他们打招呼。 叶景韫则面色不虞,看时间差不多,只差人跟何礼遇说一声就离开。 几乎是他们前脚刚走,李尚后脚也走了。 上车后,他扯掉领带,狠狠砸向车窗,拨了通电话。 “带着家伙什儿,马上、立即赶去荔江区的工地,这次,我要它们永不超生,办砸了,你就不要回来见我!” 车窗倒映着李尚阴狠的表情,挂断电话后,他暴躁将手机摔在座椅上,厉声道:“回家。” 就在刚刚,他接到大老板的电话,说荔江区科原公寓出了事,好几个租户被邪祟缠身,让他赶紧处理。 科原公寓项目是他跟大老板联手拿下的,于几年前落成,因得大老板指导,在动工前祭了几对阴童,所以虽地理位置位于城区边缘,可无论是租赁还是售卖,都很顺利。 然而自从上个月,专门出租的那栋楼不断传来事故,吓跑了好些租户。 短短几周,他已让王允去镇压十来次。 不料对方还是未能彻底将问题解决,他这才火冒三丈。大老板是绝不容许他合作的项目出任何问题,如若这次处理不得当,估计以后再没机会跟大老板合作,故而他才如此生气。 王允接到李尚的电话后,即刻黑了脸,推开怀中的温香软玉,连夜驱车赶往荔江区。 抵达科原公寓时,已凌晨三点。 王允刷卡进入中央的一栋公寓,乘电梯直达顶楼。 他不禁握紧手中的包。 科原公寓的阴童经他之手挑选再祭祀,参与的人死得不剩几个了,其中携枪逃走的那个因途中开枪与警方对火,被当场击毙。 王允后脊直冒冷汗,之前都好好的,怎的近日问题频发。 难不成,真有因果循环? “去他妈的!”出了电梯,他骂了句,啐了口唾沫,“死了的只能怪他们命不硬!” 楼顶不开放,他用特殊钥匙开了锁,似是感应到什么一般,里面的东西狼扑而来,险些将他整个人拉进去。 王允眼睛一眯,快而狠地甩出张符纸,一切就静下来了。 随后又甩几张符纸,符纸即刻无火自焚,顺着地面延伸,阵法逐渐显现出来。 阵法跟上次那般,仍旧并未遭到破坏,果真是有人在搞坏。 他把黑狗血从阵眼处灌入,顷刻,血顺着地面凹槽流经各个角落,又用符纸定在四个方位。 风驰电掣间,周遭似起浓雾般,黑得不见五指,凄厉的惨叫回荡耳边。 王允不受所扰,心静如水,默念咒语,大喝声:“破——” 浓雾迅速散去,惨叫声戛然而止,一切恢复原状。 “呵,做人时就没多大出息,做了鬼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王允不屑冷笑,讥诮,“妄图做恶鬼,只怕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没那个实力!” 音落。 止住的惨叫声骤然再起,其中还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冲他而来。 王允脸色骤变,急速闪身躲开攻击,抽出桃木剑划破手掌,“我送你下十八层地狱!” 他气急,踹上身后的门,怒喝一声与那团黑雾激烈交手。 黑雾惧怕桃木,遂灵活四下窜逃,它只想逃出这里。 “想逃?门都没有!”王允举剑至眼前,一手持剑一手捏符纸,瞅准时机,趁黑雾跳起瞬间把带血的符纸掷了出去。 黑雾发出尖锐惨叫,王允冲上去一剑将其穿透,黑雾随即像被风卷起的灰烬,四下散了去。 处理完黑雾,他又往阵法上多加了几张符纸。 一切妥当后,王允锁好门乘电梯下楼,后给李尚通了电话,告诉他自己需要在这边守一阵子。 李尚闻言,既惊又惧,忙问事情是不是很严重。王允轻描淡写,说自己能搞定,准备这次将其彻底炼化再回去,以绝后患。 “务必全部炼化!”李尚狠厉命令。 挂了电话,李尚毫无睡意,随便裹了浴袍坐在沙发上抽烟,冥思。 科原公寓出事是在那个女人死后,工地跳楼也是在那个女人死后,难不成是她在作祟? 他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咒骂直呼晦气。 “妈的,人没碰着,倒落了堆麻烦事儿。” 李尚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又拨了个电话,语气很不好:“你还要多久?磨磨蹭蹭,到底行不行!?” “行的,就这几天……” 不等对方说完,李尚不耐烦地挂断,这话他已经听了好几遍,实在没心思跟对方废话。 第49章 藤萝姬(十四 公寓楼下, 花坛边。 叶景韫同宋一珣散酒气。白净幽和白星一站边上警戒。 “给他们发把枪,我们身价立即翻数倍。”叶景韫忍不住调侃。 “待遇丰厚的话, 我也考虑带枪作你的保镖。”宋一珣说。 “若是雇族长、神明给我当保镖,宋族长真的不会记仇吗?” 两人相视,笑起来。 白净幽看他们说说笑笑,凑过去,试探性抓宋一珣的手,见对方默许, 开心得眨巴圆眼睛拉着他的手轻晃。 叶景韫憋了心思,故意慢慢挪到宋一珣身边。 还在守卫的白星一无意瞥见自家少爷的行为,不由得面露愕然, 几秒才恢复如常。 白净幽自然是不让的, 遂睁大眼睛示意他退后, 哪料对方不仅不退反而更凑上前,眼见就要跟宋一珣并肩,他实在忍不住。 你不退,我退! 白净幽也不说话,微微退后几步,倏地又上前。 这下, 白星一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意识到不妥,急忙转过身去。 “怎么了?”宋一珣不知他俩脚下动作,问。 “没。” 身旁的两人异口同声。 “一珣,我好困,我们快回去吧。”报复回来的白净幽窃喜,拉着人就要走。 “踩完就走, 不地道。”被踩了一脚的叶景韫幽幽评价。 …… “要不,你俩打一架?”宋一珣笑道,浑然忽视自己刚才也在暗中较劲。 他话音刚落,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不是,还真想动手啊?”他问。 “哼,算了吧,我大度些,让你踩回来。”最终,白净幽爽快伸出脚。 叶景韫哭笑不得,目光转向宋一珣,没踩,他就是想逗逗白净幽,没成想小屁孩还挺有意思。 “嗳!我就知道你不敢!”赌赢了的白净幽傲娇大笑,大声朝叶景韫说。 他就知道宋一珣不会任人欺负他的。 “是是是。” “好啦,回去了。”宋一珣及时止住他们幼稚的行为,冲叶景韫打招呼后拉着人走了。 待两人走远,叶景韫上车,才敛了笑。 “去越秀区。”他咬了支卡比龙在唇边,把玩着火机,并没有点烟。 薄荷的清香隐隐从鼻腔钻遍周身细胞,使他神清气爽。 路过一家花店,他买了束白色芍药,将花送到它该待的地方。才摸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有空?请你喝酒。” 电话那端,年轻男人先是诧异如此晚还邀他喝酒,后慢悠悠答应,给了个地址。 “去清水湾。” 说完,叶景韫点燃烟,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海湾区的夜景除新河cbd的灯火璀璨,其余地方大差不差,沿路都是椰子或大叶紫荆。 清水湾,林锐的场子,清州城最大的销金窟,没有之一,各种娱乐应有尽有。 设计也很讲究,光出入口就七八个,暗门更是堪比狡兔三窟。 跟着应侍生等专属电梯间隙,叶景韫要了瓶petrus,直升五楼后他按照林锐说的直接进了包厢。 “早——” 他伸手推开门,就见沙发上左拥右抱的林锐夸张冲他打招呼。 包厢内烟雾缭绕,有些呛人,叶景韫眉头微蹙。 “开窗,你们都出去。”林锐散漫地拍了拍身边的美人。 待酒上了、包厢内只剩两人,林锐收起懒散姿态,坐直身子,“说吧,找我什么事?” “叶觉裴跟叶觉彦那边暂时没问题。”末了,他补充。 “是吗,那暂时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叶景韫从烟盒里弹出支卡比龙,自顾自点上。 林锐让他的话气笑,开了他点的酒给两人斟满,“你管这叫帮忙?确定不是差遣?” “算是吧。”叶景韫笑笑,“总归你也有好处,难道不是?” 他要掌控叶氏,单凭自己完全不够,因此需要借林锐的势力以及手段,他作出承诺,事成之后,可以让出叶氏10%的股权。 “行吧。”林锐喝了酒又盯上他的烟,“什么时候换的口味,之前不是不喜欢细支、不喜欢清新款的吗?” 第53章 忽然想起什么,他倾身,满脸八卦地问,“该不会是被人甩了吧?谁啊,那么大胆子,敢踹我们叶总?” 叶景韫停顿的几秒间,林锐已经脑补出一场爱而不得的故事。 “不算被甩。”叶景韫眼前蓦地浮现那人身影,脑海里冒出那么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1,又想起供台上鲜艳的白芍药,遂很谨慎而正色地回他。 下一秒,林锐刚喝的红酒尽数喷出,惹得对方一阵嫌弃。 “谁啊谁啊,快说。”他撑在大理石台几上,眼里闪着精光,实在好奇。 “等追到手再说。” 叶景韫不说,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林锐撇嘴,不悦,“没意思。”忽然又问:“那个美人,真的没办法吗,你就不能把妖控制住?” “哪个?” “还能是谁,白净幽呗。” 叶景韫敛起笑,不假思索警告:“他不是你能肖想的。” “嚯。那他的上司就能?” 他知道林锐说的是宋一珣,于是也没话了。 “不是肖想,是,两情相悦。”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否则,谁敢强迫神明。 林锐不再说话,嫌弃地瞥了他几眼,不满尽在脸上。 “帮我找点东西。” “说。” 几秒后,林锐危险地眯起眼睛,不表态。 而另一边,宋一珣领着人回到公寓后,洗漱便上床睡觉,许是喝了酒,他脑袋昏沉,迷迷糊糊渐失意识。 凌晨十分,白净幽翻身没抱到人,几乎是惊喜过来,他跳下床找了圈,没发现宋一珣身影,几步跳下楼,见对方正端坐在沙发上。 “一珣?”白净幽跳上茶几,歪着毛绒绒脑袋盯他,对方眼神空洞,呆愣愣望向窗外。以为他让梦魇住,白净幽跳到沙发上,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踩上他的腿,见无反应,才找了舒服姿势蜷缩在腿上守着他,毛绒绒的尾巴环着他腰身。 连着几天,宋一珣到半夜就跑沙发上呆呆坐着,刚开始,白净幽以为他是累的,可之后便发现不对劲儿。 某天晚上,他看到宋一珣头上冒出个黑色光环,猛然意识到是妖物作祟,遂用神力将其破除。宋一珣不是别人,是双修对象,不算乱用神力也并非干扰凡人的命数。 他没有违背对师父的承诺,没有犯禁,没有不听宋一珣的话。 黑色光环破除后,宋一珣不再半夜跑出去,白净幽终于也能安安稳稳蜷缩在他怀中,睡到天光破晓。 四月底。 李尚那边来了消息,说可以签署正式合同,还定了饭店,让他们准时过来。 叶景韫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李尚又点名说把宋一珣带上,只因大家同为校友且又有合作。 宋一珣当即应下。 这种事情,逃避不是办法,只有正面应对才能解决。 四月最后一天。 叶景韫应邀带人前往饭店。 饭店不在市区,驱车都要两个小时,他们抵达之际,李尚还没到,只能跟着对方按排的人先进去。 “李先生只邀请了叶总与宋总。”服务生望着多出来的人,脸上有些难为情。 “一珣,我要离你近一点。” 历经黑色光环事件,加之宋元文说除妖师失踪,白净幽不想在车里等待。 “请给他们按排一间包厢,离李总定的那间近一些。”叶景韫开口,回头对被拦在门口的两人说:“点自己喜欢的菜。” 白星一点点头,说会照顾好白净幽的。 能近宋一珣,白净幽雀跃无比,忽视白星一的话。 四人被分成两拨,往相反方向而去。 但分开时,白净幽还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白少爷,走吧,有叶少爷在,没事的。”白星一恭敬道。虽然白净幽挺平易近人的,但对方到底是神明,他不敢怠慢也不敢亵渎。 点菜时,白净幽没胃口,让白星一点他喜欢的就行,而自己则垂眸盯着手机屏幕,再度发送哭泣小猫的表情。 [一珣的毛绒绒:小猫哭泣.jpgx10]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小熊抱抱.jpg] 这边,宋一珣刚坐下,微信消息不断弹出。 叶景韫不禁揶揄,“不准备给他断奶?” 太黏人不是好事。 “他才多大啊,再过几年吧。” 等授灵仪式完成。 “别怪我没提醒你,跟他,长久不了。”叶景韫看他护短,直言快语说。 “他长得就不是一张深情脸,甚至,还有些许薄情。过于可爱、纯真,一时兴起的可能性很大,等他回过味来,又会遇到其他更感兴趣的。” 宋一珣回消息的手顿住,很不自然地笑笑:“我对他的喜欢,表现得没那么夸张吧?” 被人戳破心事的窘迫让他脸热。 “我参考江运晨,你跟他的相处方式,与江运晨和罗娇的很像。” 只是后者有清晰明了的未来。 “等毕业后,我会尝试让他独立一点。” 学会适应没有自己的生活。 想到此,宋一珣不禁失笑,自嘲,人家压根不需要适应。 短短几年于他而言弹指一挥间,或许分开后不用多久,他就连自己是谁都不会去记得。 捕捉到他眼中闪过嗒然若失的神色,叶景韫正欲好意提醒,可惜话还没说出口,李尚就来了。 “叶总,宋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李尚面上带笑,说,“路上堵。” “哪里哪里,我们也是刚到几分钟。” 路上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还堵。 叶景韫心底腹诽,与宋一珣交换了个眼神。 今天的李尚,跟之前有点不大一样,眉宇间有黑气萦绕,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李哥最近有失眠困扰吗?” 落坐主位的李尚闻言,停顿须臾,摆手笑说:“这倒没有,就是最近闲杂事儿多。” 如此,叶景韫就不再问了。 第50章 藤萝姬(十五 明知我们隔着 饭局中, 李尚罕见地没有让人上酒。 原本两人都已经作好喝到吐的准备。 “宋总近来在忙什么,有空的话, 一起打打球,去澳岛看看跑马啊。”李尚说话的时候,目光看向宋一珣,捕捉对方面部微小的动作。 这张脸,的确让人百看不厌。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人占为己有了。 “行啊,主要看李哥什么时候方便。”宋一珣不过心地敷衍笑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 届时我邀你啊。”李尚高声一笑,“叶总呢,不忙的话, 一起啊。” 他巴不得对方不要来。 怎料叶景韫就是不如他愿, 一如既往气死人地爽朗应下, “只要李哥邀请,我都有时间,一定不落下。” 李尚嘴角微滞,笑里略带嫌弃,很快又问:“没记错的话,叶总跟宋总是同一届的吧。” “还是同班生。”叶景韫装作很实诚回答, 补充,“噢,宿舍也门对门,关系也不错。” 门对门? 李尚浑浊的眼球快速转动,“这小子难不成想说他跟宋一珣‘门当户对’?” 见状,宋一珣在心底忍不住笑,眉棱微挑,不经意扫过对面的叶景韫。 对方挺直身子, 仿佛在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那,叶总和宋总……”李尚斟酌半晌,“关系匪浅?” “自然是不错的。”叶景韫轻描淡写说出口,引人无限遐想。 如果宋一珣真是叶景韫的人,那,还真有些棘手。 李尚暗自揣度,仅须臾,眉开眼笑,说:“同窗情谊嘛,自然是可贵的。” 对此,叶景韫不置可否。李尚只能尴尬笑笑,扯开话题说吃招牌菜,味道好。 宋一珣尝了一口,很不错,脑海里却忽然冒出白净幽眨巴着湿漉漉圆眼睛的模样。 若他在场,估计又得啪嗒啪嗒掉眼泪。 嘶,开口闭口,都是白净幽。 宋一珣心底泛着蜜,却有些烦恼。 太黏人了。 饭局结束,李尚不放人,非拉着他们去茶厅品茶,还挨着宋一珣坐。 “平日里,宋总喝什么茶居多?” “金骏眉。”宋一珣几乎不喝茶,随口说了灵彴常喝的一款。 “这样啊……”李尚微微思索,目光习惯性扫全场。 叶景韫浅抿杯中的太平猴魁,悠然说自己不挑,狗牯脑茶就行。 尚在状况外的李尚一愣,反应过来,颇为慷慨,说:“改天我亲自登门,给你们送来。” “李哥事务繁忙,哪能让您亲自上门呢,这样吧,我过来取。” 李尚哈哈笑道,心道他直接得有些过头了,但面上还是很客气。 “叶总果真是直爽之人,随时恭候。” 茶厅内,茶续了一盏又一盏。 另一边。 等候的白净幽不时看时间,久久等不到回复,焦灼不言而喻。 第54章 “白少爷,再等等,不会出事的。”白星一不会宽慰人,实事求是说。 白净幽心不在焉地点头,闻着杂七杂八的味道,不悦蹙眉,自那登徒子的味道进入饭店后,紧接而来的就是股浓郁草木味,且一直萦绕在周围,久久不散去。 对方估计是李尚带来的,为的是对宋一珣发难。 白净幽庆幸而后怕。 庆幸自己赖着要离他近一点,后怕如果自己在饭店外就不能及时帮宋一珣。 焦急等待许久后,微信终于弹出消息。 白净幽近乎在消息提示的霎那回复。 [来大厅。] [小熊探头.jpg] [小熊开心.jpg] [小熊奔向你.jpg] “一珣。” 电梯门打开,白净幽迫不及待冲出去。 “过来。”宋一珣眼底堆满笑意。 白星一前去泊车。 等车途中,那股草木味愈加浓,白净幽四下查看,没发现味道来源,却愣了下。 “怎么了?”宋一珣问他喜不喜欢这里的菜,要是中意,下次带他来吃,然而没得到即时答复。他好奇顺着对方目光看去,并无异常,遂开口。 “没。”白净幽收回目光,靠近宋一珣身边,“不是很喜欢。” 他没吃几口,但也不想敷衍人,遂对只夹了一回的菜品如实评价。 上车时,他目光盯着饭店外高大的椰子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便转身离开。 见车远去,椰子树上蓦然出现一行脚印,并逐渐靠近饭店,在某间包厢外停了下来。 包厢内,怒骂呵斥声响彻。 “你不是说今天就可以吗?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李尚胸膛剧烈起伏,一脚踹开椅子,摔碎茶盏,厉声质问边上站得跟个鹌鹑似的赵宁。 “或许,是他身边有高人。” 李尚气极,再一脚踹翻椅子,冷讽:“长得高的高人吗?” 对方就不说话了。 “行了行了,你滚吧。”李尚气得不轻,挥手将人打发走,自顾自坐下喝茶。 这个赵宁,一点都不靠谱,要不是王允在荔江区让事缠住,他今天也不会让赵宁跟着过来。 “什么术业有专攻,下降头的,被下的,都来了,屁用都没有。”李尚狠狠把茶盏往桌上一搁,发出清脆声响。 没听到开门声,他不耐地问: “怎么还不走,等我给你倒茶?啊!” 赵宁额头冒汗,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打不开门! “我,”尝试多次后,他如是道:“打不开门。” “妈的,废物!”李尚在心底破口大骂,起身把人推开,这才发现门像焊死一般,任凭他怎么推拉均纹丝不动。 “晦气!” 李尚啐了一口,拿出手机,半秒后,满脸惊悚。 没信号! 他后退几步,咽了咽唾沫,朝着空气乱骂:“你他妈以为我怕你不成!来啊,就算是鬼,老子也照样弄死你。” 边骂边示意赵宁赶紧驱鬼。 赵宁早在他出声时就吓得双腿发软,啜泣,“我,我不会。” 他是正经投资顾问,连业余都算不上的除妖师,只对些歪门邪道感兴趣,但仅擅长下降头,压根不会驱鬼! “你他妈有什么用!”李尚听了他的话,狠狠喝道,“过来帮忙砸门啊!” 若早知他这般废物,就不雇佣他了。 李尚追悔莫及。 现下保护自己的除妖师在另一个包厢,不知道他们那边能否知晓自己这边情况,只能先靠自己逃出去。 他环视四周,抄起椅子就要去砸玻璃,哐当一声,玻璃碎裂,他心底大喜,“有出口了!” “李,李老板……” 身后,赵宁颤着声喊,面色惊悚无比,紧接着整个人发软,陡然跌坐在地,晕倒了。 “又他妈怎么了?” 李尚回头看到这一幕,想把他从窗户扔下去的心都有,可丝毫不敢耽搁,继续清理窗框的碎玻璃。 不料才清理完,那边框仿佛有了生命般,又生出碎玻璃。 李尚彻底吓坏,愣在原地,那玻璃完全就是水做的,却锋利异常,把他椅子腿都划断了。 他快速弯腰抄起椅子腿作防身用。 瞬时,茶厢内所有东西都悬浮在空中,茶水咕噜咕噜从李尚头顶倾泻而下,像无穷无尽般,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毙,张口惊叫,才发觉喉咙发不出丁点声响,浑身也动弹不得。 茶水先是常温,后骤然冰冷,李尚如坠冰窟,浑身冻到失去知觉,在他觉得就要被冻死的那瞬,茶水倏地变滚烫。 李尚从水帘中窥见自己浑身红得不可思议,就像被煮熟了般,血肉、肌理一点点剥落。 他哪里见过此等骇人景象,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五一假期来临,正值江运晨生日,他在群里邀请几人出来放松。 “周末晚六点,天城区‘轻畅酒吧’不见不散。” 天城区离海湾区车程将近两小时,他原本想把地点改得方便大家,但罗娇说有礼物要送给他,并把地点定在轻畅酒吧。 宋一珣放下手机,冲正在餐桌上吃东西的毛绒绒招手,“要过来吗?” 白净幽连连点头,喝完粥,擦了擦嘴巴,飞奔过来。 “周末带你出去玩,要去吗?” “嗯嗯嗯。” 宋一珣顺了顺他额前碎发,从台几上捞过个小熊发卡,别在左边,“好了,对称啦。” 白净幽毛绒绒耳朵抖了下,扑进他怀中,脸埋在他柔软腹部,嗅着对方身上跟自己一样的清爽柑橘味,哼哼唧唧撒着娇,蓬松的尾巴跟着摇。 周末,轻畅酒吧。 他们选择的位置很靠近歌台,在吵嚷的背景音下唱着生日歌。 白净幽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兴奋,学着宋一珣的一举一动,对方张嘴,他也跟着作嘴型。宋一珣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暗自在心底盘算。 “生日快乐!” “快许愿。” 众人笑着催促。 江运晨点头,看着身旁的罗娇,后满脸幸福闭眼许愿。 众人目光都在他身上。 唯独白净幽跟罗娇,两人相互对视,眼中都含着些别样东西,前者冷冽双眸含着警告,后者明眸带着些畏惧。 两人在江运晨睁眼的瞬间换回笑脸。 分蛋糕时,江运晨把第一块给罗娇,说: “感谢你来到我身边。” 没有很深情的话语,可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已饱含深情,替他说了一切。 “嗯哼。”罗娇粲然一笑,“生日快乐。” 众人有说有笑吃着蛋糕,宋一珣看白净幽纸碟中只剩下个尖,便把自己没动过的部分给他。 白净幽眨巴着眼,轻声说谢谢。 “各位,这个酒吧的驻唱唱功一流,我跟室友下了课就溜达过来听,希望你们也喜欢。” 说话间,她眼带笑意,盯着江运晨。 最希望,你喜欢。 罗娇口中的驻唱林咎上台后,全场鸦默鹊静。 灯光打在驻唱身上,白净幽眼眸微眯,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对方唱的是粤语,他听不太懂,呼吸却跟着急促起来,就像面对宋一珣靠近时那般。 “才年年月月晚晚朝朝密密寄信” 1 “明知我们隔着 个太空” 2 “仍然将爱慕天天 入进信封”3 白净幽心跳得更快了。 第51章 藤萝姬(十六 灯光不够明亮, 可白净幽还是清晰地看到那双眼睛。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林咎抬眸, 往他这边扫过时,微带笑意,目光停了几秒。 白净幽彻底乱了心神。 心脏似擂鼓,噗通跳,呼吸变得急促。他觉得那双眼睛很是熟悉,然而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台上的林咎继续唱着, 不时与卡座、散台、高台上的人互动。 就像踩在云端,白净幽恍惚,周遭静了下来, 静得他听见许多呼吸声跟心跳。 从有规律到杂乱再到急促, 似暴雨砸在地面, 最后一切都无章法,云落下来,雨水朝天空凝聚,万物颠倒,白净幽悬在空中,就要让风吹走, 他想抓住什么,周边空无一物。 “怎么了?” 嘈杂中,他辨认出宋一珣的声音,四下焦急寻找,最终在地面的某个角落望见对方身影。 他像是俯视,又似仰面望过来。 隔得过远,白净幽看不真切对方面容,只能凭感觉认出那就是他。 “过来, 下来,到我身边来,再贴近我一点。” 倒凝的雨水淌进眼睛。 隔着数万里,白净幽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只能靠唇形猜测,但又十分诡异地,脑海里萦绕宋一珣声音。 他想,他说的一定是这样。 白净幽迫切要到对方怀中,身体像是让线束住的纸鸢,宋一珣轻轻一拉扯那根线,他就缓缓往下降。 第55章 底下人的面容逐渐明了,宋一珣喜出望外,不料高兴没过一秒,那张面容陡然换了。 换成了台上深情歌唱的林咎。 白净幽忽地一激灵,恍若梦中惊醒,整个人被拉回来,回到酒吧,回到吵嚷的卡座。他大口喘息着,轻轻甩了下脑袋,彻底清醒了。 “不要紧吧?” 轻唤了几遍人,可不见反应,宋一珣有点不悦。 “白净幽。” “一、珣……” “嗯,是我。” “你怎么了?”宋一珣看他眼神恍惚,目光跟着台上的驻唱,看得很是入迷。 不禁开玩笑,“他有那么好看,以至于你都看呆了?” 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白净幽眼露茫然,很实诚地摇头。 算了。 宋一珣心底泛起酸涩,像浸泡在醋中那般,很不得劲儿,但不打算继续说。对方总是这样,圆眼睛只会懵懂地望着他,让他一点脾气都提不起来。 歌曲的后半部分,宋一珣没心思再听,反倒是很细致地观察着台上的人。 干净利落的短发,高挺鼻梁,浓眉大眼,眼眶很深邃,看起来像是混血,皮肤也很白。 是当下很受欢迎的略带多情的长相。 难怪连白净幽都着迷。 一笑,惹得台下人尖叫连连。 一曲完毕,林咎下了台。 “这就没了?”意犹未尽的喻之原感慨,“他的声线真是好温柔噢!” “是吧。”罗娇笑笑,“我们宿舍人都挺喜欢他声音的。” 几人有说有笑,话题又扯到其他地方,问五一假期怎么过。 “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刷考研真题。”喻之原端着酒杯浅抿,咧嘴笑说。 “看课做题着手考研。”江运晨摇头,双手一摊,“跟他一样,每天睁眼就是学习!” “你们呢?”罗娇看向白净幽三人,好奇问。 “吃吃喝喝。”叶景韫笑笑,“没特别安排。” 宋一珣说差不多。白净幽也点头。 罗娇状若了然点头。 几人聊得正欢之际,服务生托着杯酒过来放他们面前的桌上。 “不好意思,应该是送错了,我们没点酒。”罗娇说。 “是那边的客人点给这位顾客的。”服务生转头望向吧台,又看向白净幽。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驻唱林咎,他正翘着腿,双手支撑在吧台柜面,侧头向他们这边,笑着打招呼。 众人视线又回到白净幽身上。 杯中的酒呈渐变,下白上粉,名为“初恋”。 “看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他。”白净幽嘟囔,看也不看那杯酒。 “长得可爱就是好!”粗神经的喻之原催促,“弟弟快喝,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说完,还特意朝吧台那边看。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愣怔住。罗娇后知后觉,却还是跟着喻之原笑着催他,还说他是第一个仅她所知的,收到林咎送礼的人。 “弟弟好运气!” 喻之原再度开口。 在座几人面色都有些微妙,江运晨没显得很吃惊,从宋一珣日常对白净幽的态度,他也猜到些。 叶景韫则是饶有兴致,等宋一珣表态。 白净幽还处于状况外,送忧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他,不能随便接陌生人给的食物。 他不会要的。 “尝尝?”宋一珣幽幽说,面上挂着笑容。 ? 叶景韫憋着笑。 众人朝白净幽投去期待目光。 见宋一珣开了口,白净幽不想他不高兴,慢腾腾端起酒杯,浅抿一口,后眉头皱起。 没有牛奶好喝。他客观评价。 众人看白净幽喝了一口就将其搁下,并未再碰。 罗娇挑了下眉,拉入新的话题,众人聊得热火朝天。唯独宋一珣兴致缺缺,思来想去,他还是悄然起身给白净幽点了杯火烧云。 杯内霞红,很是绚丽。 “尝尝。” 白净幽睁大眼睛,那眼神明显,是喜悦,遂毫不犹豫端着酒杯开始喝。 他不太喜欢酒,可只要宋一珣给,他就照单全收。 比起方才那杯,这杯就要甜更多,他双手捧着,弯着眼睛,满心雀跃。 “很一般。”看他喝得开心,宋一珣略微得意,眉棱微挑,评价道。 “嗯?” “我说先前那杯酒。” “噢。”白净幽不懂酒,但宋一珣说很一般,那就是不过如此的意思,既然不过如此,那就没必要多留,于是他腾出手把那杯初恋挪走。 五一假期。 宋一珣难得地休息,便陪着白净幽白天看海晚上逛夜市。 白净幽没见过海,郢州处内陆,山多,湖泊也多,他看过不少,都远不及此刻震撼。 风把他印花衬衫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将发吹乱。 脚下的细沙很软,海浪扑过来打在小腿上,他追着海浪跑了一小段。 日头很甚,没在沙滩待多久,宋一珣就领着他回了公寓。 晚上洗澡,白净幽发觉脖颈、手臂红成一片,还隐隐发烫,他没当回事儿,穿着浴袍就扑进人怀里。 宋一珣拿鼻子蹭了蹭他脖颈,发觉不对劲儿,让他换了衣服,送他上医院。 以至于剩下的几天假期,他只能待在公寓,然而每天清晨床头柜还是出现一支新鲜的花。 洁白花瓣泛紫的鸢尾、明艳调皮的雏菊,还有一颗不知名的饱满的椭圆赤色种子。 开始,宋一珣以为他会对闷在屋里而感到无聊,后来发现,他乐此不疲,上楼下楼都黏在自己身后,恨不得作自己的尾巴。 好几次,他撒娇要贴贴,宋一珣就握着他手腕让他化作狼形,走哪儿抱到哪儿。 以人形拥抱,过多,就会失去新奇、兴趣。 故此,宋一珣现在严格控制每天亲近的次数与程度。 他就要白净幽想着,念着,就要他心里有只小猫时刻挠着,就要他记住那种迫切。 五一假期结束,叶景韫接到李尚的电话,说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再谈谈合作的项目。 叶景韫想起上次见时,对方眉宇间的黑气,遂打电话询问宋一珣的意见。 宋一珣一听,答应了,抛开私人恩怨不说,作为除妖师,斩妖除魔是本职,为着这一点他也是要义不容辞的。 见挂断电话,白净幽搁在他膝盖上的脑袋倏地扬起,只是毛绒绒耳朵耷拉着。 他也不说话,这个合作对宋一珣很重要,不然也不会喝到呕吐,因此他不想惹对方不快,更不想对方不开心。 应邀去与李尚谈项目的那天。 李尚给的位置不在明珠悦府,而在另一处僻静山庄,几人抵达目的地后,不禁感慨不愧是地产大亨,住的地方堪比小型宫殿。他们随着保镖穿过偌大的庭院,再步行穿过颇具古典意味的长廊,最后才到李尚日常活动的地方。 一路走来,白净幽眉头就没舒展过。 “再忍忍,很快,不要闹脾气,好不好?” 踏上石阶进入内院时,宋一珣趁人不注意,轻轻点了点白净幽手背,与他耳语。 原本,他还打算让白净幽待在车里,由于对方撒泼耍横,就是要跟着过来,无奈之下才同意。 “好。”白净幽答应他,走在他身后,像忠诚守卫护着他的王子。 来到客厅后,保镖守在大门外,有佣人立即过来给几人泡茶。 “几位请稍等,已经通知先生了,他很快过来。” 倒完茶水后,佣人又各司其职。 宋一珣借抿茶之际四下环视,眉心微蹙,目光看向叶景韫。 对方眼里同样带着疑惑,从进门开始,各处都张贴有辟邪驱祟的符咒。 [宋族长接单是什么价格?先声明,要让叶族长出马,可不低哟。] [自然是跟叶族长同价。] 发完消息,两人达成一致,相视而笑。 “叶老弟,宋老弟,别来无恙啊。” 三人等待良久,李尚才姗姗来迟,面色也比之前差很多。 显然是没料到白净幽也在,李尚愣怔片刻,旋即恢复如常。 “这个小校友也在呢。” “待会儿要他去办点事儿,擅自将他领了进来,还望李哥不要介意。”叶景韫面不改色解释。 “哪里哪里,来者是客,事情很急吗?”因有求于人,李尚也不深究,笑呵呵说。 第52章 藤萝姬(十七 “有一点。”叶景韫打着马虎眼, 看他脸色。 李尚微顿,“这样啊, 老哥还说多留你们待一会儿呢。” 叶景韫笑笑,扯开话题,“李哥,你今天邀我们来,是不是合同出了问题,要是真有问题, 提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他一副诚挚模样,似乎真的不希望闹掰。 再看宋一珣神情, 对方也“万事皆可商量”的样子。 第56章 李尚犹豫不决, 似是难为情的样子, 心里打起退堂鼓。 连王允都搞不定,还被那鬼物弄成重伤,最后灰溜溜夹着尾巴去找他师傅。 当初王允就不看好叶景韫,说他实力堪忧,现今,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会不会有点过于冒险。 万一铲除不成, 反倒激怒那鬼物,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李尚进退维谷,沉思半晌,决定壮着胆子试一试,如果叶景韫真的失败,到时再去求助大老板。 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合作伙伴,这些年又帮着他明里暗里做了许多事,对方应该会施以援手吧…… “李哥。”看李尚半晌不出声, 叶景韫开口,“合同的问题……” “不是。”李尚沉声,面色凝重眼底隐有惊惧,“老弟,哥就实话实说,此次邀你们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他原本只想邀叶景韫一人,但又想起王允说的话,说让他找个替死鬼暂且挡上一挡,待自己从师傅那儿回来,就用替死鬼为他挡灾难、换气运。 思来想去,李尚想到了宋一珣,一个病秧子能活到现在,想必气运绝对不差,遂让两人都过来。 “李哥说的哪里话,只要你开口,我们必定竭尽所能、鼎力相助。” 叶景韫说完,瞟了眼宋一珣,对方微抬下巴表示同意。 “最近一段时间,我好像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扰得我实在心烦意乱,很是影响正常生活。” 听他絮絮叨叨,白净幽眼眸冷了几分,在心底嗤笑。 屋里就属他这谎话连篇的登徒子是个不干净的东西。 他竟还有脸诋毁别的! 简直可恶! 叶景韫了然点头,旋即问:“李哥为何不去找除妖盟会,据我所知,盟会很乐意伸出援手的。” 更别提还是他这样的富商。 虽说会长极少接活,可底下有实力的除妖师也不少。 “嗐,”李尚似是很难为情道,“请过几个,消停几天后更变本加厉了。” 他雇的还是除妖盟会中较为有名之人,结果不尽人意,遂只能暗自祈祷,请叶景韫处理后结果能差强人意。 “李哥,你知道……” 话还没说完,李尚即刻表示: “钱不是问题,市价多少,我只高不低。我知道叶总不缺钱,倘若你们能帮老哥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以后只要用得上老哥的地方,只管吱声。” 叶景韫佯装为难,目光往宋一珣那边瞟,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立刻说:“李哥,放心,我们必定竭尽所能。” “李哥,能与我们说说具体事件吗?”宋一珣颇为关切道。 …… 一个病秧子问这些作甚! 碍于叶景韫在场,李尚没有表现出质疑嫌弃的神情。 “李哥,别担心,宋总在捉妖驱邪方面颇具天赋。”叶景韫出来解释。 然而李尚还是持狐疑态度,十有八/九又是一个半吊子!他此刻最恨的就是半吊子! 罢了,反正也是请叶景韫前来驱鬼,既然有不怕死的甘愿上赶着赴死,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没尝过是什么滋味儿。 李尚在心底哀叹,旋即又把心思落到白净幽身上,使桀骜不驯变低眉顺眼,比起那病秧子,或许更有趣得多。 “倒不是怀疑宋总的水平,只因那鬼物凶悍无比,若伤到宋总,那可如何是好。”李尚假装关心。 “李哥过滤了。”宋一珣开口。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万万是不会去冒险的,而现下有白净幽在身边,他尽可放心大胆地去闯,把后背交给对方。 见此,李尚也不再推辞,长叹一气,恨道: “这事儿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 彼时,李尚还只是个小开发商,好不容易得到政府批文,工地如火如荼动工,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料有个人不知怎的落入施工井中,等发时已经来不及了。 “事后我第一时间进行赔偿,原本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不曾想在拿到赔偿款后,他的家属不知受何人指使,来工地大闹且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的赔偿金额。” 说到这儿,李尚有些愤怒,平复情绪接着道: “我了解到他家里实在艰难,本着人道主义进行协商,再给补偿些,哪知他老婆却不依不饶,咬死不松口。我没同意,若之后人人都这样来闹,各个都想吸我的一口血、分我的一块肉,我还要不要活了。” “对方没拿到钱,在工地持续闹了几天,后来也没了,尸检结果显示是突发性心肌梗塞。可悲的是,他家还有一儿一女,女儿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不忍心,就资助姐弟俩继续念书。” 李尚深深叹了口气,面露惋惜,“她弟弟患有白血病,没得到及时治疗,也没了。”他抹了下眼睛,又叹息,“两个月不到,女孩受不了亲人接连离世的打击,精神错乱崩溃,最终住进精神病院,次年年底,她也离世了。” “故此,我才加入的慈善机构,专门帮助这些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孩子。” 自那之后,李尚每年都会出席慈善晚会等活动,只为筹集善款。 “一斗米养恩人,一石米养仇人。”李尚湿了眼眶,“我如此掏心掏肺地对待他们一家,保两个孩子衣食无忧,他们却……” 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言语间充满斥责:“……却来扰我生活,几次三番欲取我性命,扪心自问,我李某人没有哪一点对不起这家人!” 叶景韫跟宋一珣听完,却没发表评价。 李尚投身公益事业已多年,援助了上百个家庭,这些,媒体都有记载,他也因此荣获慈善企业家的称号。 白净幽懒得看他,目光透过落地玻璃,看向庭外,忽然眼睛一亮,看到朵很美的蓝色小花。 “李哥放心,恶鬼索命,这事儿交给我们来处理,一定帮你把恶鬼镇住,让它魂飞魄散。”叶景韫宽慰他。 不料李尚语出惊人,“能超度的话,尽量超度,两个孩子生前也不容易。只愿他们下辈子投胎后别再受那么多苦。” “也,可以,尽量试试吧,若它知悔改,就超度,实在冥顽不灵也只能让它永世不得超生了。” 叶景韫如实说。 李尚仰头停顿几秒,眼眶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笑,“你们不会觉得我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吧?” “哪里,李哥这是菩萨心肠,怜悯万物罢了,学还来不及呢,岂会取笑。”宋一珣补充。 商定好处理事宜后,并让对方保密自己来助他驱鬼之事,叶景韫留下几张符纸,说能保三日太平,他们回去准备超度所需之物,三日后几人再来。 李尚在提及请除妖盟会之人时眼神闪躲,因此叶景韫留了个心眼,低调行事。 “对于李尚的话,你怎么说。” 车上,宋一珣问。 “姑且相信吧。”叶景韫抽了支卡比龙咬在嘴边,转手将烟盒递给对方。宋一珣接过烟盒,挑眉看了他一眼。 叶景韫任他看,面色不变,“厉鬼千奇百怪,各种各样。”李尚说的这种不是没遇见过,故此不觉得有什么。 因贪念过重而入不了轮回变作厉鬼的,不少。 “一珣,我帮你。”白净幽看对方要点烟,急忙开口。 一天都没贴近对方,他很想念。 宋一珣叼着烟,以为他是觉得新奇好玩,答应了。 他圆眼睛里闪着忻悦,从宋一珣手中接过打火机,指尖触到温热肌肤,心更加雀跃。 “怎么这么兴奋?” 望着颤抖的火苗,宋一珣了然掀起眼帘,攫住他手腕,故意问。 如愿以偿得以腿贴着腿,肩靠着肩,白净幽努力凑近,学叶景韫的动作手拢着火苗,倾身给他点烟。 “我做的好吗?” 火苗熄灭,白净幽仰起脸,很认真的问,光点从车窗外打进来,落在他瓷白的脸上,惹眼极了。 “好,好得不得了!” 叶景韫开口,虽得神明点烟服务的不是他,奈何架不住点烟的样子实在养眼,他诚心夸赞。 “我又没问你。”白净幽撇嘴,拿着打火机点燃火苗,望向宋一珣的眸子中尽是期待。 “嗯,是我见过最好的。”宋一珣毫不吝啬夸奖。 “那我以后都给你点烟!”白净幽激动,大眼睛望着他。 他说自己是他见过最好的,那就意味着别人都不够好,只有自己才是他最称心如意的。 “能顺带给我也点吗?”叶景韫逗他,倾身问。 “不行。”白净幽傲娇冲他扬眉,“我只给一珣点。” 逗完人后,叶景韫敛起不正形,因有白净幽在,他有信心不必再使用符剑更不用担心后续修养,上次祭出符剑而带来的伤也已差不多痊愈,遂商量如何捉厉鬼。 今日李尚住所得神明庇护,厉鬼短时间内是不敢再光顾了,他们用不着忧心。 第57章 最后两人商定,还带白净幽去,让对方跟白星一在车里等待,到时候还能围堵厉鬼,尽管十有八/九也用不上。 如叶景韫所言,李尚让人把符纸贴在相应位置后,厉鬼的确好长一段时间没再冒头。 为此,李尚特意给叶景韫通了电话,直夸他不愧是叶氏族长,实力果真了得。 沾了光的叶景韫极为自然地收下夸赞,还说有情况就联系,他好第一时间带人过来捉鬼。 第53章 藤萝姬(十八 不用跟登徒子打交道, 白净幽感到神清气爽,闻着花都香了几分。 他凭着记忆偷偷来到庄园, 借着天际即将泛白的光找花。 “找到了。” 他兴奋搓着前爪,四下环视,把用来交换的花胡乱插/进土里,叼起蓝色小花一溜烟跑走。 清晨,朝阳渐渐倾洒下来。 宋一珣习惯性转身,长臂往边上一捞, 没摸到毛绒绒,几乎是下意识惊醒过来。 “一珣,你醒啦。”正系纽扣的白净幽惊喜出声, 屈膝跪在床沿, 似献宝般拿过床头柜上的花递他眼前。 “谢谢。”宋一珣坐起身子, 接过来,眉眼一弯,温柔笑笑。 “鸡蛋煮得差不多了,快起床。”白净幽愉悦无比,帮他把衣服从衣架上取来。 宋一珣点点头,望着那毛绒绒的耳朵跟尾巴, 不由掐了自己一把,挣扎起床。 自之前白净幽学做炸鱼烫到手,他便命令他只能煮很简单的东西。 白净幽很听话,只偶尔下厨房,但煮个面或者蛋都是为他准备的,他觉得亏欠,所以空闲时间都拿来陪对方。 李尚那边暂时没出问题,叶景韫忙得好几天不露面。 上完课, 兼职结束,宋一珣准备小组作业,白净幽就化为狼形蹑手蹑脚爬上沙发,试探地坐在他身边,慢慢挪过去。 在把宋一珣腿上的抱枕挤下去后,见对方没反应,他大着胆子一整个蹲在他腿上,毛绒绒脑袋穿过手臂,正对他下巴蹭了蹭。 “一珣。” 宋一珣知道他要说什么,神情专注在笔电上,说可以。 下一瞬,白净幽兴高采烈摇着尾巴,在他腿上找了舒服姿势躺下。 他尾巴垂在宋一珣腿边,不时扫过小腿、脚踝骨。宋一珣让他扫得心神荡漾,不得不抓紧完成。 “化为人形吧。”把ppt保存,宋一珣立即关上笔电。 白净幽倏地化作人形蹲坐在他腿边,脑袋搁在膝盖上,眨眼睛看向他。 “怎么不吃水果。”宋一珣拉过装蓝莓的盘子,随手拿了颗。 “等你喂我。”白净幽说得极为坦然,笑意盈盈,他摸出些结论,对于这些圆形水果,宋一珣是会亲手喂的。 闻言,宋一珣使坏,原本快要送到对方嘴里的蓝莓转了个弯,进入自己口中。 果不其然,白净幽震惊又委屈,想说话又生生憋住。 宋一珣存了心思逗他,连着几颗蓝莓均进了自己嘴巴。 白净幽眼巴巴望着,委屈轻声说:“你真的不喂我?” “嗯,要学会独立。” 说着,他又往自己嘴里放了颗,还不忘说:“很甜的。” 在继续放下一颗之际,白净幽忽地探头,咬住他拿有蓝莓的手,虎牙重重磕在他指节上,含住他指尖,舌头灵活卷走蓝莓。 宋一珣愣怔,旋即反应过来,眸心微荡,哭笑不得,提醒:“你是狼。” 然而,白净幽才不管这些,张着嘴巴,目光灼灼,意思很明显,就要他喂自己。 “我的神明大人,怎的还耍无赖呢,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嗯?”宋一珣喂了他一颗,弯腰凑近,几近耳语。 “不,不怕。”许是对方凑得太近,鼻息相闻,白净幽脸热,思绪都跟着慢下来。 宋一珣倾身,拿鼻尖轻蹭他鼻尖、脸颊,后缓缓拉开距离,手抚上对方修长脖颈,拇指点了点喉结上的小痣,感受对方因紧张而上下滚动的喉结,薄薄的皮肤下是跳动脉搏。 一下,一下。 纵使呼吸不畅,眼眶湿润,白净幽也不曾开口。 看他一副献祭般的温顺模样,宋一珣心想,若是提出要咬破他颈动脉,他估计也会傻乎乎点头说可以,还会自己凑上来,调整好姿势,以方便他下口。 宋一珣就这样握着他脖子,凝视着他,直至他呼吸明显很困难,才松手。 “过来。”他温声命令。 音落。 白净幽撑在身后的双手立马放到他腿上,一半压着裤子布料,一半直接贴紧肌肤。 他的手掌柔软,触在肌肤上很舒服。 宋一珣盯着他欣赏片刻,压着他后脑勺靠近自己。 温软的唇瓣近在咫尺,他毫不犹豫咬上去,用了力,听到白净幽轻哼出声。 像是被打开身体中的某个可怕机关,宋一珣另只手揽住对方腰身,将人压向自己。 唇舌相碰,纠缠。 白净幽就那样瞪大眼睛,痴迷地在对方强势似蹂躏的亲吻中失了神,搭在对方腿上的手不觉揪住裤子边沿,抓得它皱起。只要是双修对象给的,无论粗暴还是温柔,他都要,即使很痛也没关系。 这些天,白净幽表现不错,纵使面对厌恶的登徒子,也把情绪掩藏得很好,是该奖励。 宋一珣的奖励很久,久到白净幽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才被松开。 但一松开,白净幽又急切贴上去,够起身子下意识追吻。 “好啦,奖励发放完毕,要等到下回。”宋一珣轻轻推他肩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却没说等多久。 白净幽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眨着眼睛点头说:“好的。” 双修对象说等,那多久他都愿意。 宋一珣内心很满意,面上却风轻云淡,拇指摩挲着他被自己蹂躏得泛红的唇瓣,用力压下去,看他湿漉漉眸子里的焦急、疑惑以及淡淡的情动。 他及时给他塞了颗蓝莓,抚了下毛绒绒耳朵,“好啦,吃完准备休息。” 蓝莓甘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 一定浸染了心脏,不然怎么觉得胸腔里也忻悦呢,白净幽乖顺点头,心想。也不管窗外能窥见一隅的火烧云。 神清气爽的日子没过几天,登徒子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厉鬼再现,急需他们帮助。 白净幽极其不爽,碍于双修对象要去,还是压下情绪。他可以不管登徒子,甚至其他人,唯独不会不管宋一珣。 连双修对象的安全都无法保证,那还不如别活,丢人不说,还会遭人诟病。 再次来到登徒子的庭院,白净幽明眸蒙上层寒意。 他跟白星一被按排在前院的石桌边等待,前院很古朴,怒放的花爬上架子,布满整个亭子。 另一边,进入庭院内的叶景韫跟宋一珣在沙发上坐着干等,佣人也没给他们上茶水,过了许久才见颤巍巍走来的李尚,眼底均闪过讶异。 短短两周不到,李尚面容很是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还住着拐。 “叶老弟,宋老弟,你们可得帮帮我。”说话间,李尚神色慌张,眼神惊悚,纵使身后站着好几个除妖师也无济于事。 “李哥,不着急,你慢慢说。”叶景韫注意到他长裤从脚踝之下都是湿的,慢条斯理安抚。 宋一珣则不动声色观察那几个除妖师。 李尚激动得站不稳,还是身旁的除妖师伸出手拦了下,他才不至于跌倒。 “那,那厉鬼……”他警惕地扫了眼周围,压低声音说:“太凶悍了,我们治不住,你的符纸只镇了几天,它们直冲内院而来后,变本加厉。” 说话间,李尚再度惊恐起来,慌乱推开稳住自己的那双手,拿着拐杖仓皇失措迷了方向,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着转。 除妖师们知道是那妖物又来了,他们立即冲各个角落甩出符纸,起阵将李尚护在中间。 沙发上的叶景韫跟宋一珣见状,也快速起身观察四周情况,然而还没挪动脚步,两人陡然让藤蔓捆住,挣扎不开。 而让人围在中间的李尚突然摔倒在地,手中拐杖跟着飞了出去。 除妖师同样让藤蔓捆绑,他们随即念咒,符纸斩断藤蔓,藤蔓若活物般,立即又缠了上来。 宋一珣跟叶景韫被藤蔓死死缚住手脚,猛然拉跪在地,藤蔓从四面八方而来,毫无章法缠着他们全身,一动,藤蔓就愈渐收紧。 摔倒在地的李尚虽未让藤蔓困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见他双手胡乱挥动,腿小幅度扑腾着,似溺入水中,脑袋一下紧贴地面,一会儿高高扬起,就像……在换气呼吸。 喉咙里也不时发出咕噜声。 李尚只知道自己溺入水中,黑黢黢一片,周遭无任何东西可抓,他拼尽力气往上浮,想开口呼救,水就尽数灌进喉咙。 他呛了一大口水,咳又咳不出,刚破出水面吸了口空气,就又被拉入水下,窒息感扑面而来。 第58章 叶景韫跟宋一珣着实被眼前景象惊愣住,地面明明无半滴水,可李尚就像溺入水中那般,拼命上浮、换气,甚至连求救都喊不出,两人相互对视须臾,看向那些除妖师,他们倒像司空见惯,极力挣扎身上藤蔓的同时腾出空来踹开地上的人。 然则无论他们把人踹向何方,对方都没能爬起来,反而愈更扑腾,像抓住救命稻草牢牢拽住其中一人小腿。 就在两人准备动手之际,身上藤蔓倏地松落,他们毫不迟疑,即刻朝李尚周围甩出一圈符纸,又截断藤蔓退路。 李尚恍如噩梦惊醒,呆愣坐在地上,意识久久不能回笼。 原以为藤蔓被截断退路,对方会有所收敛,怎料下一瞬屋里蓦地灌入潮水,将众人尽数掀翻在地。 众人如海中舟楫,让汹涌潮水卷入底,彻底被冲散开。 与此同时,在前院等待的两人也被卷入水中。 第54章 藤萝姬(十九 白净幽只是抬眸望了下天际, 视线收回来后就见前院煞时涌入几丈高的潮水,其来势汹汹, 颇有冲毁一切之势。 他快速拉走白星一,两人疾步往庭院内冲去,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即将进入门内那霎,一阵巨浪把他们打倒在地、卷进水中。 两人在水里挣扎,顷刻间, 周围景物骤然消失,只剩下黑魆魆一片潮水。 白净幽冷静下来,使自己脑袋浮于水面, 保持呼吸。 之前听送忧提过, 有妖擅长以幻境迷人, 从而达到自己目的,当时他还挺好奇,也希望能遇一遇。 不曾想现今得遇,那份好奇、探索欲已荡然无存。 厉害的妖可借助实物的加入把幻境造得更加逼真,也意味着如果里面的人不能及时识破,就会被困死其中, 想破除幻境要么实力够强要么找到与周围不同的那一小点。 白净幽被汹涌潮水不断拍入海底,呛了很多水,溺水的窒息感直逼胸腔,他挣扎着游出海面换气,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波涛汹涌的潮水,眼看一个巨浪打来,他如鱼儿般猛地扎入水中。 再次浮出水面时,已风平浪静, 他置身无边无际的汪洋,潜入海中看到的场景跟浮出海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完全找不到丁点的不同。 白净幽失去了耐心,手心化出一把由于海水凝结而成的长剑,浮出水面之际一掌拍在水面,凌空跃起,由上至下劈砍。 布帛撕裂声不断传来,海面犹如丝绸,被他从中划破,露出的地方是先前待的前院一隅。 还没来得及喘息,被划开的水面顿时又合上,他只得挥剑再斩,第三下之时,海面倏地冒出个人。 白净幽的动作霍然停止,他收了剑,急速冲那挣扎的身影而去。 瞬息间,白净幽只感一阵天旋地转,画面陡转,他看到方才还在海中的宋一珣仰面直直坠入潭中。 潭水跟他在雾松岭常趴在树干上看月亮的那处有些许相似。 顾不得许多,他噗通跳入潭中,水花四溅。 坠入潭中的霎那,白净幽恍惚又回到了雾松岭,整个身子顿觉轻松不少。 他迅速下潜,去抓不断下坠的宋一珣。 对方似是有心灵感应,蓦然睁开双眼,伸出双手。从白净幽的角度看去,对方像展开双臂,邀他融入自己怀中。 “一珣……” “一珣——” 白净幽潜到他身边,捧住他脸颊,凑过去给对方渡气,潭水冰冷,宋一珣的双唇也冰冷,冻得他一哆嗦。 几乎是同时刻,他听到轻微的惊呼声,但无瑕多想。 虽与平日里温软的嘴唇差别甚大,可,味道的的确确是宋一珣。 不容他思索,水中的宋一珣抬手环住他脖子,将自己凑了过去。 白净幽搂住他腰身,想将其往上拉,奈何衣服都沾了水,丝毫使不上劲儿。他顷刻化作白狼,叼着人后领将其拖出水面。 两人破水而出,周身水雾氤氲,衬得当下更似梦境。 风从水面而起。 白净幽把人紧紧抱在怀中,给他取暖,带着他往潭边游去,可没划几下,怀中人就如雾般,让风吹散了。 他呆愣,眸中溢满茫然无措,片刻才反应过来,望着周边熟悉的草木,独自落寞地游上岸。 “想不到你居然爱上了个低贱凡人。” 岸上,不知何时冒出个女人,墨绿色长发随风飞扬。 幻境投射出他的内心,她没忍住嘲讽:“真是可笑。” 白净幽皱了皱鼻子,冷冷睨她一眼,无视她的话,森寒道:“我记得,警告过你,既然你一心求死,我成全你!” 女人自知不敌对方,利用藤蔓缠住他,临走前她说:“都是同类,何必手足相残。” 然而白净幽只是冷嗤,“区区妖物竟敢妄图跟我相提并论,不知死活——” 长剑再次凝聚,他闭上双眼,狠狠朝着女人与曾经的一切挥剑。 仿若冰块碎裂的声音,再度睁眼时,他已回到前院,唤醒趴在石桌上的白星一后,朝庭院内而去。 途中,他认真地思索她说的话,不屑撇嘴,笃定自己不像她口中说的那样爱上凡人,他只是在保护双修对象罢了。 “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否则怎么会爱上凡人。”白净幽呢喃,摇摇头,踏入庭内。 而此时,庭院内。 被潮水冲散的众人各自在水中挣扎。 宋一珣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换气,却忽地置身于石塔林内,锁灵狱矗立其中。 他意识到这是幻觉,夹紧手中符纸,谨慎上前。 没走几步,锁灵狱轰然坍塌在他跟前,咒文链条尽数崩裂,明知幻觉,他还是难免心惊,下意识凌空画除祟咒想要捆住那漆黑的一团。 赤红咒语透过符纸,似箭矢急速射向黑雾,黑雾瞬然散开,挡住视线,待它散去,宋一珣愣在原地,心跳顿滞,指尖止不住微颤,满眼惊愕。 只见那符咒破开风,穿透正冲他微笑的白净幽的胸膛,再自后背而出。 “白,白净幽——”他厉声唤着那人,声音颤抖得厉害,踉跄着跑过去,在人倒地前将其接住。 “怎会?你怎么会在这里?”宋一珣喉间溢出嘶鸣,抚上他脸颊的手颤得很明显,刺眼的血从他唇角不住流淌。 宋一珣慌了神,抱着他不停地给他擦血,但温热液体像某种警告,揪着他每根神经,从他指缝间渗出。 怀中的人没能回他话,痛苦地缓慢阖上了眼。 宋一珣瞳孔震颤,胸腔泛起腥甜,周围骤然风平浪静,锁灵狱复归原样,仿佛方才一切都尚未发生过,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委蛇已被消除。 他肩上的家族重任,解除了。 怀中人也不见了踪影。 他无措地又机械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眼下,泪水顺着指尖滑落至掌心,周遭寂静得可怕。 “宋一珣!” 不知维持抱着人的姿势多久,他听到叶景韫在喊自己。 “宋一珣,别发愣啊,快去救李尚!” 叶景韫急切的声音响彻耳际,他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陡然发觉自己正坐在地上,而叶景韫正与个浑身湿漉漉的女鬼缠斗在一起。 他轻甩头,将刚才的画面抛诸脑后,葱白手指夹了符纸,射/向正自己扼自己咽喉的李尚。 符纸在接触李尚的瞬间无火自燃,李尚终于松开双手,瘫软在地,处在可怖画面的惊吓中久久缓不过来。 宋一珣没理会还在跟藤蔓做斗争的除妖师,转而去帮叶景韫对付女鬼。 女鬼渐处下风,很识趣地准备逃走,临离开前,狠狠瞪了地上的李尚一眼,对方惊恐地蜷缩身子,喉咙中发出类似梦呓的求饶。 她刚逃窜到门边,便让叶景韫与宋一珣截住。 两人相互对视,快速甩出符纸攻击。 经过刚才的一番缠斗,女鬼哪里还是两人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就在两人打算问及她与李尚之间的恩怨时,几道来势凶狠的绿符将两人逼退。 女鬼得以顺利逃走。 潮水褪去、藤蔓消失。 除妖师也停了动作,想到什么,赶紧扶地上被吓得不轻的李尚。 “李哥,那厉鬼怨气很重,好像对你有点不满呢。”叶景韫似笑非笑,“她是那个工人的妻子还是女儿啊?” 惊魂未定的李尚茫然看向他,很久才找回理智,恨恨道:“是女儿。” “我供她念书,与她无冤无仇,她怎么就恩将仇报呢!”李尚情绪激动,声调陡然拔高,后怕道。 宋一珣扬眉,冲身边的叶景韫使了个眼色。 看两人不太相信的模样,李尚急切辩驳: “是真的!” 又不是他亲手将人杀了的。 他还想解释,前院的两人却闯了进来。 白净幽顺着味道在偌大的庭院中找来,他很是担心,见到心心念的人后大步走过去,仔细检查对方是否受伤。 第59章 “我没事。” 见到白净幽,宋一珣心有余悸,隔了会儿确认对方毫发无损才安抚他。 “李哥,要超度也得将女鬼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否则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叶景韫提醒。 果然,李尚面色微变,嘴角抽了抽,借口说自己累了,等休息好后会如实告知。 见状,叶景韫也没再多说,留下几张符纸后带着人离开。 “你们在前院有什么发现吗?” 车上,叶景韫手撑在车窗,问。 “没有。”驾驶座上的白星一摇头,“我跟神明大人在亭子里等待,你们进去后不久,忽然几丈高的潮水涌入院子,我们被卷入水中,最后还是神明大人将我救下。” 叶景韫手指轻轻敲着,转头问宋一珣被卷入水中后看到了什么。 他被卷入水中后,就与那女鬼迎面碰上,旋即交手。但宋一珣好像看到什么很可怖的画面,不仅突然跌坐在地,还流了泪。 他一问,白净幽也跟着好奇。 于是车内几双眼睛都齐刷刷注视宋一珣。 “看见锁灵狱倒塌,然后又自己复原。”宋一珣压住内心惶恐,面不改色说。 锁灵狱是宋氏历代看守镇压妖物的重要场所,被惊到跌坐在地,叶景韫尚能理解,可他明明窥见对方流眼泪的。 对方既选择不说,那也不好刨根问底。 “得想个办法撬开李尚的嘴,不然怎么抓鬼。” 叶景韫苦恼摇头。 “不必抓。” ? “嗯?” “那个女孩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人家来找他复仇,情理之中,没必要帮他。”白净幽愤愤。 将上次宴会遇到李尚为难女孩的事告诉他们。 “没准,人就是他杀的。” “应该不是,”宋一珣回想李尚说话时的神情,顿了顿,“退一万步来说,要真是李尚杀害的她,我们更得阻止她杀人,不然她必定会灰飞烟灭。” 纵使他们不出手,不见得李尚不会找其他人出手。 有能力制服一个区区女鬼的除妖师不在少数。 “好吧,我会保护你的。”白净幽盯着他,无比认真地说。 才不会爱上凡人,只是要保护双修对象而已。他在心底告诉自己。 第55章 藤萝姬(二十 回到公寓, 洗完澡后宋一珣躺在沙发上回想白天的幻境,那场面过于真实, 以至于他到此刻还心有余悸。 锁灵狱坍塌,镇压的委蛇也不见了踪影。 “可别出什么事啊……” 他内心极度不安,还是又与灵彴那边通了电话,得知锁灵狱并无异常,才长舒了一口气。 “委蛇被消除……”宋一珣呢喃,眼中带着些期待, 长叹一声后又靠回沙发,“希望能在自己这一代族长完成吧。” 至于幻境里误杀白净幽,纯属无稽之谈, 对方是神明, 并非小妖小怪。 提起幻境, 他倏地坐直身子,很是好奇白净幽有没有进入幻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没等对方吹干头发,他就去浴室敲门。 “我能进来一下吗?拿点东西。” 正在吹头发的白净幽直接打开门,从尚未消散的雾气中探出脑袋,欣喜问他需要拿什么, 自己帮他。 “护手霜。”宋一珣扫过他浴袍下露出的点点锁骨,面色从容打开柜子,拿了东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需要什么?” 看他站在原地,白净幽关切问。 “你头发,这边,”宋一珣说着,指了指自己脑袋,“还没吹干。” 白净幽丝毫不怀疑听到的话, 摸了摸,没发现有湿的,便试探性开口询问能不能帮他吹。 宋一珣没说话,扬了下眉,意思是可以。 白净幽背对着他,乖乖坐在凳子上,收拢长腿,把毛绒绒尾巴抱怀里。 风力温度都刚刚好,舒服得他想打盹。 “今天,有进入幻境吗?看到了什么?” 闻言,白净幽一个激灵,掐去遇到妖物所说的话,剩余一点不漏全告诉他。 听完,宋一珣眯起眼睛,沉默半晌后扳过他下巴,亲了上去。 白净幽让突来的奖励惊到,睁大眼睛,恨不得之后多来几个幻境,然后再找宋一珣兑换奖励。 几秒后,宋一珣松开他,顺手拉开抽屉选了个纯白毛绒绒发卡卡住他看起来略微扎眼的额前碎发。 上床后,白净幽兴奋得滚来滚去,泛着幽蓝的瞳孔跟颗小星星似的。 宋一珣让他看得睡不着,伸手盖在他眼睛上,笑说:“该睡觉了。” 长睫扫过掌心,有点痒。 对方很乖的撒娇:“好~” 然后毛绒绒脑袋枕在他手臂上入眠。 宋一珣扬起唇角,温柔地抚了下他毛绒绒耳朵,幻境带来的心悸,被怀中温暖的一团驱散、压住。 入夜,下起了雨,白噪声将宋一珣吵醒,枕边的一团毛绒绒也不耐烦地翻来覆去,似是让雨吵烦了。 他把小狼抱过来,手一下下轻拍对方后脊,呼吸声复于平稳。 窗外,雨来势汹涌而急促。 倏尔,暴雨便砸向地面,光影摇晃交错,雷声轰隆。 卧室里满屋狼藉,砸东西的砰砰巨响与雷声混杂,听得人心一紧,站立一旁的女佣与管家低垂脑袋,大气不敢出,身体抖成筛糠。 “人呢,怎么还不到?!”靠坐床头的李尚怒喝,眼眶欲裂,把床上能丢的全部砸了下来。 “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最多半小时后到。”管家垂首,点头哈腰说。 十分钟前,他才联系过几人,对方说雨大,车在半路抛锚,还在处理中。 但他不敢触李尚霉头。 先前的那几个除妖师因驱鬼失利,让李尚痛骂一顿后扫地出门失了踪迹。 “赶快催!让守在门外的除妖师打起十二分精神,连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李尚气得捶床,面容因过度气愤、惊恐而扭曲,他冲瑟瑟发抖的女佣大吼,“把手机给我拿过来。” 女佣弓着身子,快步上前双手捧着将手机呈给他。 他怒不可遏,一把抢过新手机,众人皆识趣退出房间。 “你几天能回来?抓紧点,顺便让你师傅给个消厉鬼的法器,我要它们永世不得超生!” 说到后面,他情绪很是激动,怒目切齿,恨不得将那厉鬼生吞活剥。 挂断电话,李尚不死心,又拨打那个无人接听的号码,祈祷对方能施以援手。 铃声响了阵过后,还是无人接听状态。李尚几近崩溃,眼神绝望,十指深深插/进短发,正欲给叶景韫打电话,铃响了。 看着来电号码,李尚欣喜若狂,抓住救命稻草般摁下接听键。 “打听到消息了,有办法医治你的腿,不过……” 浑厚的男声欲言又止,待李尚说什么代价都愿意,那边才继续说。 愈听,李尚额头愈发冒汗,最后惊得结巴,连话都说不清楚。 卧室内暗下来,再度死一般寂静,他握着手机,眼睛空洞,直愣愣盯着墙壁,很久,瞳孔才重新聚焦。 虽已入夏季,可他却觉寒冷砭骨,忍不住打寒颤,后背全是冷汗。 “只要能让双腿恢复正常,作异端未尝不可。”李尚深呼吸,把手机丢向床头柜后,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轻轻挪动已无法正常活动、无知觉的双腿。 双手颤着挽起裤管,刺眼的水痕已蔓延至小腿,两只小腿的肌肉萎缩得厉害,只剩下层干枯如树皮的外壳覆在腿骨之上。 一开始,水痕从脚底显现,他以为没擦干就没当回事儿,怎料随着水痕扩散,肌肉跟着萎缩,他惊恐无比,心急如焚,当即给大老板打去电话求助,对方了解情况后说给他想办法。 一想就是十来天。 席间,他也不是没找过除妖师,但都束手无策。他只能边等大老板的消息,边受着折磨,水痕没过脚背有拐杖支撑,还能勉强走动,然而仅一个下午的功夫,水痕陡然上升至小腿,所过之处的血肉干涸。 “先除厉鬼,水痕,水痕大老板已找到治疗之法……”李尚絮絮叨叨安慰自己,一会儿惊悚一会儿大笑。 雷声轰鸣,狰狞闪电照亮他阴沉的似哭似笑的煞白面颊。 雨一直下,气象台的预警也未停。 宋一珣望着连绵不断的雨,给白净幽温声下命令,说如果大雨,就不必来接自己。白净幽在他面前答应好好的,转过身去就不遵守,纵使冒着大雨,也要去等他,接他。 好几次,宋一珣又生气又无奈,匆匆打车把湿漉漉的人带回来,将他推进浴室洗热水澡。 白净幽出来的时候,见对方正端坐沙发上讲电话,遂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地毯上支棱耳朵听。 听到那端传来的苍老声音后,才放下心来,双臂交叠搭在对方膝盖,下巴搁上面,仰头注视着他。 第60章 宋一珣实在受不了他用那种求抚摸的眼神看自己,手下意识揉他脑袋,对方很开心地拿脑袋蹭他掌心。 “紫符、黑符是家主江知序的法器,至于绿符的使用者……我知道得也不多。只知晓宋氏先祖曾低调收养过一个藤萝成精的小妖,先祖念其年幼将其收入门下。”他能借助绿符吸收草木灵气,却无法熟稔掌握其使用要领,据他所知,历代灵彴都如此,至于原因已无从考证。 “后来,那小妖跟着先祖修行,据闻所使用的法器便是这绿符,再后来,不知为何先祖将其逐出师门,命其永不得再进师门半步,至于个中缘由无从得知。” 灵彴那边停顿片刻,接着说,“两百多年前,你师祖加固封印时险些丧命,幸得那精怪救下并助一臂之力,稳住锁灵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族长允她去祠堂看望当初收养她的祖师。然而自此之后,那精怪便再无踪迹。” 藤蔓、绿符、藤妖。 挂了电话,宋一珣陷入沉思,如果白净幽遇到的那只藤妖与救过祖师的为同一个…… 似看出他在苦恼什么,白净幽开口,“一珣,不要有心理负担,即使她们是同一个,然今时不同往日,况且,那藤妖可吸食了不少凡人精气,留她不得。你不杀,也会有其他除妖师或者地祇将她消灭,如此,还不如由你亲手送她最后一程。” 她的草木味近来淡了下去,血腥味儿浓郁,说没吸人/精/气,谁信! 没有哪个地祇能容忍自己管辖区域内的妖物犯禁,给自己带来麻烦。 “如果你不好动手,那就我来帮你吧。” 白净幽不甚在意地说。 “又忘记我们的约法三章啦。”宋一珣双手捧着他的脸,捏得变了形。 “没。”白净幽让他捏得说话都困难,含糊不清道:“这不是,想,帮你嘛。” “不用。”宋一珣面色郑重,“我来处理。” “噢。” 宋一珣并没跟叶景韫提及绿符的事儿,对方也没主动询问他追查的结果。 连绵的大雨、成片的乌云,使得人顿觉压抑不堪。 在雨有渐歇之势的次日,李尚联系到两人,说厉鬼猖獗再请他们去抓鬼,还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们。 两人商量片刻,答应他的请求。白净幽心里不痛快,却还是跟在他们身后。 有上次的教训在先,这次他紧跟宋一珣,倘若那厉鬼胆敢伤害宋一珣,冥顽不灵,他必定不会心慈手软。 再去见李尚那天又下起暴雨,他身边的除妖师已重新更换了一批,面色较之前好了很多,不再拄拐杖,只是在提到厉鬼之际,他眼中惊惧难掩, 叶景韫跟宋一珣并没有即刻驱鬼,而是等李尚坦白。 李尚抹了把脸,道: “厉鬼是酒店的服务生,姓何名玥,不是那工人的女儿。前些日子我在宴会上见过她一面,对她颇为欣赏,就过去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这事儿,小校友也知晓,不过他当时误会我了。”他苦涩一笑,目光坦荡而平静地看白净幽。 窃喜自己当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见对方气极,他立马露出憨厚表情,仿佛白净幽真的错怪了他。 白净幽自然没料到他颠倒黑白,急切想反驳,不想让宋一珣以为先前的话是为阻止他来帮李尚而胡诌。 奈何宋一珣只是用温和的笑来回应,示意他别闹。 被单方面判定为无理取闹的白净幽更加不快,重重哼了声。 第56章 藤萝姬(二十一 对此, 李尚十分满意,继续说。 “后来我一个合作伙伴看上那姑娘, 让我给两人牵线搭桥,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而且据我所知,男方为人不错,对几房太太都很好。我想这要是两人成了,小姑娘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自己还促成一段佳话,岂不美哉。” 在他圈子里,哪个男人家里不是几房太太, 不仅阖家欢乐, 还人丁兴旺, 故此他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哪曾想,那姑娘后来出意外,去世了!”说到此处,李尚激动起来,“我是真心想撮合两人,我何错之有?她的死压根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现如今她前来报复我, 我是有冤却找不到申诉的地方啊!” 他拍着大腿哭诉不止,坊瀌真受了天大委屈般。 叶景韫与宋一珣相互交换眼神,对他的话持狐疑态度。 他们能做的只有阻止厉鬼何玥,在其没铸成大错前让她进入轮回道。 看两人真相信了登徒子的话,白净幽愈加气愤,眼神森寒。 一番诉苦下来,李尚已然成了个好心办错事的无辜者,在场的除妖师都为他遭遇唏嘘不已。 布阵之际, 李尚问叶景韫要了好几张符纸,然后在一众除妖师护送下回到楼上。而宋一珣三人则跟剩下的除妖师守在上楼的必经之道。 阵是几个除妖师布下的,叶景韫与宋一珣不动声色研究了会儿,没说什么。 他们应该不是盟会之人,否则不可能使用违禁之术。 几个除妖师以为三人与他们都是一路,想跟人熟络熟络,便聊了起来。 叶景韫什么圈子都能插上几句话,很快与他们攀谈起来,几人对他们很是好奇,尤其对那个年纪最小的男生。 不禁感慨后生可畏,估摸着也才成年,竟都能参与驱鬼了,几人轮番夸赞他,其中年纪最老的那个除妖师提出想收他为徒,传他衣钵。 他们不比正派除妖师,所修习的一切要靠自己悟,无完整典籍供参考,一个不小心就会使自己坠落深渊,因此大部分人开窍之时都差不多已跨入而立之年。 开窍早的,除非天赋异禀,自小就风邪,这种人他们称之为天生的料子。 这个时候若有师傅带,能少走许多弯路。 宋一珣不知修习禁术之人竟也愿意收徒传艺,有些想笑。 而当事人白净幽没心情听他们唧唧歪歪,抱着双臂站宋一珣身后。 叶景韫见状,面不改色说小孩只是个半吊子,此次是带他来见世面,至于拜师之事等驱完厉鬼后商议不迟。 “也成。” 欲收徒的除妖师笑笑,他是真打算收个弟子,好传承自己衣钵。 在禁术方面天赋异禀的不多,他眼前这人就是个不错的苗子。那眼神睥睨万物,不敬鬼神,透着薄凉。 这样的人修习禁术,再合适不过! 按排各自驻守的点时,白净幽因是半吊子,被叶景韫按排在走廊,他下方楼梯处是宋一珣跟叶景韫,一切准备妥当,众人屏息凝神,等待何玥的到来。 按照李尚所说,何玥隔段时间就准时在零点光顾,算一算,最近几天她又该来了。所以,李尚才急忙把他们叫过来。 宁可早,不可晚。 众人守在各自位置,眼看零点将过,厉鬼却还没来。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白净幽收回搭在木制护栏上的双臂,隐去气息,退来贴着墙壁。 屋外电闪雷鸣,紧接着潮水汹涌而来。 楼下的除妖师立即启动阵法,一楼大厅的波涛瞬间平息,楼梯上叶景韫旋即甩出张符纸封住退路。 然而,来的厉鬼却不是何玥。 只见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趴在房壁,正咧嘴冲他们微笑,孩子瞳孔漆黑,口中布满利齿,却无舌头,像壁虎般灵活从左跳到右边,再缓缓爬到地板上。 孩子衣衫褴褛,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脑袋从腋下伸出,歪头,好奇打量他们。 几个除妖师立即甩出符纸将地上的小鬼围住,一人提着浸染血的桃木剑向它刺去,怎料剑还未接触到它,就被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震碎。 除妖师惊愕不止,脊背发凉,转瞬间,那小鬼身边兀地冒出个中年男人模样的恶鬼,半边脸被什么糊住,另一半脸画满符箓,眼球的位置被一根木钉所取代,周身裹着煞气。 它低头,像是确认地上小鬼有无受伤,后嘶吼着冲除妖师冲过来。 速度之快,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霎时间,两鬼与几人缠斗一起,那几人逐渐占下风。 两鬼联手吃了个除妖师后,陡然换了目标,朝着楼上而去。 几人来不及哀悼同伴,因为何玥现身了,连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无数藤蔓。藤蔓与水交织,形成张巨网,向他们袭来。 何玥也跟着转身,跳上楼。 一大一小两鬼来到楼梯间,让堵在这里的叶景韫三人截了路。 小鬼窜上墙壁,张开血盆大口,利齿间挂着的零碎血肉因它动作而掉落。 它动作敏捷,瞅准宋一珣,猛然向对方脑袋而去。 叶景韫上前帮忙,但被大鬼拦下,大鬼动作猛而狠,每一击都奔着取人性命而去。 闻味而来的白净幽眼眸森冷,居高临下瞥了它们一眼,旋即指尖凝力,直击那小鬼命门。 小鬼闪躲不及,被重重一击砸在地上。 第61章 何玥见此情景,立马将小鬼拖过来,躲开了白净幽的攻击。 “他们来助你入轮回,别不识好歹。”白净幽秉着最后一点耐心警告。 “他还没死,我凭什么入轮回!”何玥被他的话激怒,念着生前受过他相助,劝导:“我不愿与你为敌。” 她以为对方是李尚雇来的除妖师。 “想清楚,你要是杀了人,可就没回头路可走。”宋一珣提醒她,凌空画符箓,除祟咒跃然符纸之上,将它们包围。 “那我就先送你们上路!”何玥忽然发狂,潮水从楼下漫上来,波涛汹涌瞬然把几人掀翻倒地。 大鬼小鬼齐出手,将宋一珣与叶景韫逼至墙边,退无可退。 何玥绕过它们冲上楼,与白净幽正面相迎。 “我不想杀你,别挡路——”她极力克制怒火,跟他说。 “白净幽,拦住她!” 宋一珣大喊,作为除妖师,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白净幽听话,挡在她面前,冷然说:“你不能过去。” “滚开。”何玥低声嘶吼,旋即俯身,亮出利爪,直逼他咽喉。 “是水鬼吃了你,还是你吃了水鬼?”交手之际,白净幽问。 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化作厉鬼。 又一道闪电,电光透进来,映亮何玥森白的脸庞。 轰隆雷声响起,待音落地,白净幽已跟何玥交起手。 水凝成的利剑悬在头顶,他向后弯下腰,手撑在地,猛地踢向何玥手腕,剑脱手,化作一滩水。 不给他起身的机会,何玥即刻提剑往他撑地的手削去。 水凝成锋利剑刃,划破白净幽肌肤,左手腕处旋即冒出条血线。 一楼大厅,挣脱藤蔓的除妖师疾步冲上楼,与叶景韫他们将一大一小厉鬼围住。 藤蔓紧跟其后,从护栏空隙处窜出,卷着潮水向徒手捏住何玥脖颈的白净幽袭去。 水刃划过咽喉,白净幽被迫松开手,后退一步。 水裹着一段段末端尖锐的挺直藤蔓,似箭矢般冲他而来,他闪身躲过,短而急促的“啪”一声过后,那藤蔓钉入墙壁,墙皮被浸湿,霍然脱落。 白净幽危险地半眯眼眸,手下不再留情,徒手拽住截藤蔓,将其生生捏断。 无数短箭般的水柱裹挟着藤蔓犹如密网,铺天盖地压下来。 周遭陷入死寂。 “砰——” 大鬼让楼梯间的众人击中,狠狠砸在白净幽脚边,他一脚将其踹起,手掌压地,长腿一抡,猛地狠踹。大鬼砸向何玥,两鬼一前一后撞在墙上,落在门边。 两鬼还没开口,门内却传来声惊惧无比的嚎叫 原来那藤蔓趁众人不空之际,偷摸进了李尚房间,弄死了个除妖师,并打开了门。 趴在墙壁躲开攻击的小鬼闻到血腥味,急速循着味道爬去。楼梯间的人闻声赶了上来,见房门大开,赶忙冲了进去。 席间,宋一珣趁众人不注意,将白净幽拉至身后,他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交给他们就行。 卧室内。 惊魂未定的李尚被几个除妖师护在身后,他们面前躺着具尸体,脑袋被蛮力拔得只余下经脉连着身躯。 大小鬼循着血腥味而来,却在见到李尚霎那陡然暴起。 何玥追进来,见李尚居然能站立,疑惑不已,遂掀起潮水冲开众人。 瞬间,卧室内挤满人与鬼。 大鬼冲破除妖师筑起的人墙,直击李尚。 小鬼手脚并用趴在地上风卷残云般咀嚼尸体。从人墙间隙中瞥见这一幕的李尚胃里翻江倒海,双手却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呕吐。 何玥拦住想上前帮忙的叶景韫与宋一珣。唯独白净幽落得清闲,被宋一珣护在身后。 小鬼吃完尸体,周身遽然溢起黑雾,跳起帮何玥,眼神犀利,瞅准宋一珣脖颈下口。白净幽蓦地将宋一珣拉开,眼神狠厉,一脚将其踹飞。 他极为不耐,明明是登徒子惹出的祸端,却要这么多人善后。 窗外暴雷炸响,闪电坊瀌狰狞恶鬼撕破夜幕。 第57章 藤萝姬(二十二 大鬼那边, 利爪削过其中一个除妖师肩头,鲜血迸溅, 浇得李尚满脸都是。 惊骇之下,他终是忍不住,似要将五脏六腑一同呕出来。 一众除妖师来不及胆颤,联手再度布阵,霎时,符纸连成个圆, 把李尚紧紧护在中心。 何玥见他行动自如,不再浪费时间与他们兜圈子,潮水化作数支箭矢, 猛然冲三人而去。 白净幽手疾眼快, 一手拉宋一珣, 一手扯叶景韫,躲开利箭。 钉入墙壁的利箭化作水,顺墙壁流下,又凝成利箭,陡然调转方向将符纸尽数射得稀碎。 没了符纸庇护,李尚吓得跌坐在地, 手触到那滩呕吐物也浑然不知。 利箭再次袭来,除妖师纷纷躲避,但还是有运气不好的被重伤。 何玥为大小鬼破开个缺口后,丝毫不停留,冲出门外,并将门“砰”地关上,藤蔓立马覆了门顺着门框蔓延嵌入墙内。 小鬼让血腥味儿激起嗜血欲望,漆黑的双瞳竟泛白, 嘴边露出个诡异笑容,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不时仰头嗅。 “动手啊!愣着做什么!” 叶景韫的大喝将众除妖师从惊惧中拉出来。 还能行动的除妖师纷纷联手布阵。 叶景韫跟宋一珣对视,后者立即了然将白净幽拉至身后不让他出头,旋即穿插进大小鬼与李尚之间。 顷刻间,众人已把大小鬼团团围住。 小鬼嗅着血腥味儿,竟开心得站起来学人鼓掌,嘴中咿咿呀呀喊着什么。 不过它脊椎似是断裂,因此直起来之时上半身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又会耷拉下去。 数十张符纸形成网,随着咒语不断催动,向两只鬼压去。似是感到危险,小鬼极度不安,又双手双脚并用窜上天花板,想跑,却让符纸挡住去路。 宛若无头苍蝇转了几圈,察觉出不去,它发出类似孩子嚎叫啼哭的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对比之下,大鬼显得冷静许多,它找准势弱的除妖师,挥着利爪冲上去。被它锁定的除妖师额头浸出冷汗,夹着符纸的手都在颤抖,待它愈渐靠近,瞅准时机,倏地甩出符纸。 大鬼惨叫不止,连连后退,又回到阵法中。 它左顾右盼,再次选中方才的除妖师向其发起进攻。 那除妖师苦不堪言,颤声大骂:“去他娘的,怎么又是我!” 回应他的只有大鬼的咆哮嘶吼。 大鬼倏地跃起,冲他而去,在即将抱住他脑袋的瞬间调转方向,往后侧的一个除妖师身上跳去。见状,小鬼也冲下来,跳到对方身上。 变故突生致使阵法断开。 大鬼瞄准时机,将小鬼甩出阵法,自己也奔李尚而去。小鬼附在墙上,见大鬼的目标是地上还喘气的人,遂亮了一口锋利好牙,张大嘴若,箭矢般窜了过来。 “快拦住它们。”叶景韫大喊,要是李尚死了,合作黄了、钱没了、也逃脱了制裁,未免太便宜他。 以为他们要救登徒子,白净幽不快,眼神锐利森冷,借此机会,飞速踹起地上的尸体冲大鬼砸去。 叶景韫与宋一珣没料到他出手,均愣须臾,随即反应过来。 宋一珣飞扑过去,拽住李尚的脚将其一把拉开。 速度过快,李尚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感到身子后仰,整个人砸向地面。 随着“砰”的巨响,大鬼让尸体砸进墙壁,血溅满墙,小鬼也被撞飞。 众人让白净幽的这一脚惊到,暗赞他力气真大,就是有些欠妥。 宋一珣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拽过白净幽,冲墙壁上的大鬼甩出张符纸钉在它脑袋上。 大鬼发出凄厉惨叫。 那声音让精神恍惚的李尚都惊醒了过来。 叶景韫瞳骤缩,帮着宋一珣制服住大鬼,两人还想将小鬼也一并制服之际,窗户的玻璃遽然碎裂。 无数藤蔓坊瀌触手,捞起小鬼从窗户逃了出去,雨水不断飘进来。 众人合力将尸体从墙里扯出来,大鬼还稳稳嵌在其中,因额上钉有符纸动弹不得。 最后处理大鬼的任务落到那群除妖师身上。 雨还未渐歇,淅淅沥沥。 叶景韫搀扶着李尚将他带下楼。白净幽垂首跟在面色不悦的宋一珣身后。 “李哥,这儿没外人,我就直说了吧。”叶景韫居高临下,盯着他惨白面容,“你认识那只大鬼,你俩,有仇。” 闻言,李尚惊愕不已,双唇不禁颤抖,脑海里浮现方才种种血腥、可怖的画面,直冒冷汗,说:“不,不认识。” 看他咬死不松嘴,叶景韫眸光阴翳,双手紧握成拳。 “李哥,它们暂时不会来了,收尾的事儿交给其他人吧,我们还有事,就不多留。” 他换上笑容,语气平和地说。 第62章 李尚脑袋又开始混沌,让人送他们出去。 “李哥,关于那只大鬼,你若是想起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免得它有同伙,再来报复。” 李尚眼神呆滞,说好。 目送他们身影离去,他从沙发起身,忍着恶心把外套狠狠摔在地上,丝毫不见刚才的软弱。 “我要那只鬼魂飞魄散!”李尚怒不可遏,急促道:“去,去把他老婆的坟掘了,让他们一家子都彻底消失!” 来到前院泊车的地方,一路沉默的宋一珣开口说想跟白净幽单独待几分钟。 叶景韫了然,让白星一开了车锁,撑伞到远处的亭子里去。 他低声吩咐,待会儿离开时留个眼睛。 白星一点头,欲言又止,他想问宋一珣跟神明怎么了,毕竟还是首次见宋一珣脸色如此糟糕。 叶景韫轻叹,提醒他,“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随后,目光瞟到宋一珣一把将人推上了车。 白净幽这次实在过于冒险、莽撞了。 车里。 白净幽上车时被宋一珣从身后狠狠一推,跌倒在座椅上,勉强翻过身,又被对方卡住咽喉压了回去。 “一,一珣……” 力道之大,让他呼吸都困难,窒息感若潮水涌入。 “白净幽——” 宋一珣几近低吼,握住那脆弱咽喉的手不断收紧,他双目猩红,死死盯着对方涨红的面色。 “你是不是疯了!” “没,没有。”白净幽艰难回他,双手握住那只狠狠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期望对方怜悯而松手。 但他失算,对方并不因他示弱而放手。 委屈、难受一齐涌上来,眼泪似断线珠子,落入鬓角。 “我,没错……”他不服气般与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对视,声音跟呼吸都弱了下去。 宋一珣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怒火无处发泄。 第二次了! 亲眼目睹白净幽一脚踹尸体痛击大鬼的霎那,天知道他心跳都要停止了,惊恐异常。 旁人看不出,但叶景韫怎会不明白他的企图,因而在这件事上,宋一珣还是无法相信别人。如果今天李尚当真因他那一脚而当场毙命,那自己又该怎么去救他、护他。 李尚该死,但不能因他那一脚。 宋一珣心有余悸,不敢想。 开始怀疑当初心软作下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很害怕,害怕哪天白净幽因他受伤、犯错。 “白净幽,”宋一珣声音发颤,低哑,心脏像让人紧攥了一把,痛得他想哭,“别乱来,好吗?” 他目前真的没办法为他只手遮天。 雨打在车窗上,掩了声响。 “我没有。”白净幽抽噎,声音很小。 李尚作恶多端,本就该死,就算自己不出那一脚,他也要死。 “还没有!”宋一珣很生气,手中不觉加了力道。 白净幽就不说话了,窒息感使得他忍不住干呕、咳嗽,冷汗直冒,整个人忽冷忽热。 宋一珣松了手,长叹,双臂搂住身/下的人,很紧,恨不得将其勒进自己血肉中,与之融为一体。 “不是说过要听我的话?” 他几乎是哽咽着问。 他太害怕了。 “听的。”白净幽抬手环住他后背,重复,“我有乖乖听你的话。” 他一没杀人,二没乱使用神力。 宋一珣脑袋发怔,不发一言,不懂该怎么向他表达自己此刻的担忧与害怕。 车外雨已如注,车内寂静无比,只有微微啜泣声。 良久,宋一珣将人松了几分,张嘴对准颈部的脉搏,咬了下去。 白净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想着他是在发泄不痛快,遂紧紧攥住他后背衣裳,掌心浸出薄汗,他快要揪不住布料。 “一珣,我痛。” 最终,他哭着开口。 宋一珣松口,喉间滞涩,他又何尝不痛! 他坐起身,把白净幽抱在怀里,轻抚不知何时露出的毛绒绒耳朵跟尾巴。 “不能再有下一次,否则我就把你送回郢州,再也不理你。” 白净幽慌了,哽咽急切地保证不会,一定会乖乖听话,他暂时不想离开双修对象。 宋一珣不置可否,说看他今后表现。 等他哭得差不多,宋一珣才给叶景韫发消息。 叶景韫上车后,就看到顶着毛绒绒耳朵,长有蓬松尾巴的白净幽趴在宋一珣臂弯,肩背还微微颤抖。 “叶哥,今天的事……” “我懂,你放心。”叶景韫打断他,“我已经让人盯着那批人,如果有乱说话的,届时捆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谢谢。”宋一珣面无表情说。 他实在没心思挤出笑,也挤不出。 “他,还好吧?” 看白净幽一直趴着,叶景韫不免担忧,问。 宋一珣还未开口回答,一阵咕噜声响起。趴着的人终于动了动,伸手捂住叫不停的肚子。 毛绒绒耳朵跟尾巴耷拉着。 “我也饿了,要不前面调头上高架,去湾仔美食广场?” 宋一珣拉过外套帮臂弯里那颗毛绒绒脑袋挡了些许目光,浅笑说可以。 第58章 藤萝姬(二十三 到了地方, 白净幽并没有跟他们下车。 打包完晚饭,路过甜品店, 宋一珣买个蓝莓的牛角包。 “叶哥,附近有家药品店,我要过去一趟。” 叶景韫提了手中袋子,爽朗道:“我陪你。” “是白净幽吗,伤得严重吗,用不用去医院?” 宋一珣笑笑摇头, 说不用,那个小傻子,受伤也不知道说。 见他从药店买了纱布、碘伏, 防水贴, 叶景韫顿了片刻, 回想起不经意间瞥到白净幽脖颈上的齿痕,不免心惊。 暗中为他竖大拇指。 敢把神明咬成这样的,应该也只有他了吧。 回到车上,看宋一珣帮白净幽给手腕消毒、裹纱布,才知道原来他手受伤了。 伤口不是很深,但横贯手腕内侧, 在瓷白肌肤上极为扎眼。 宋一珣给他妥帖包裹完,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前座的白星一好奇,后座的两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一个长睫扑闪、眼眶泛红。 唯有宋一珣面色如常。 “都看我干嘛,不吃饭?” 闻言,几人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目光还是停在他身上。 宋一珣无奈笑笑。 几人应付着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就启程回去。 白净幽兴致缺缺,牛角包只浅浅咬了几口,蓝莓吃了几颗,后靠在宋一珣怀里不出声,也不知是不是睡了过去。 宋一珣很纵容的用外套盖在他身上。 怀中,白净幽睁眼,耳边是心跳与呼吸声,入目仅有幽暗。 他小心地摸着手腕上的纱布,很是珍惜,鼻尖抵着宋一珣肩窝,专属的香味扑鼻而来,带着些暖意,充斥着他心脏。 雀跃自眸底溢出。 他始终没有提及手腕上的伤,因为很小……小到他都不好意思提,不用几天它就会自己愈合,在记忆中,似乎连刚会下地的小精怪都不会告诉家里人这种程度的小伤口。 他自认为不是个矫情的神明,在列入神位之前,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小伤无人能告诉,一咬牙,就过去了;大伤是送忧给他捎带点人界甜食,也就挺过去了。 就如这次年关时回去,受了罚,躺了几天,再吃着送忧带来的野果甜食,仿佛立马就生龙活虎。 他从来不觉得痛。 而今天,宋一珣咬他脖颈的时候,他快要哭出来,真的很痛,密密麻麻的痛,但又不知具体哪里痛。 白净幽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搂着对方后背,指腹摩挲手腕纱布,脑袋蹭着对方脸颊,立即收获对方安抚的轻拍。 因着白净幽脖子上的齿痕,他只能晚间才能去接兼职的宋一珣,可给他委屈坏了,追着问为什么白天不能让他接送。 “你脖子上的齿痕还没完全消退。”宋一珣只能捧住他脑袋,额头相抵,耐心解释。 怎料白净幽更委屈了,本来贴贴奖励被全部清零就够难受,现下还不能时刻在他身边,于是尾巴也不摇了,毛绒绒耳朵耷拉着。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了,不好意思带出去?” 他一定觉得这个痕迹是瑕疵,像漂亮玉石不小心磕到、生了裂痕,就没人喜欢,只能被丢弃。 宋一珣对他的发言哭笑不得,允许他变成人形躺自己怀里。 他哪会错过如此好机会,立刻化成人形,枕在宋一珣臂弯,双手揪着对方手指。 “你是不是嫌弃我……”他思索半晌,搜肠刮肚找了个很贴切的——词语,“嫌弃我人老珠黄?” 宋一珣怔住,目光很奇怪,坐起身来,捏着他手指,垂眸,“才多大年纪,就人老珠黄了?没有嫌弃你,不过带着齿痕出现在公共场合,不太礼貌。” 第63章 ……. ? 看他一副茫然的样子,宋一珣没忍住,揉了把蓬松尾巴。 白净幽还在沉思为什么带着伤去别人面前是不礼貌的行为,尾巴就传来阵阵酥痒,他赶忙把尾巴抱在怀里。 “不给摸?”宋一珣伸手轻点他眉心,又趁机捏了下毛绒绒尾巴。 白净幽眼波潋滟,溢着薄薄层水雾,目不转睛注视他,在他笑容中失了魂,磕巴说给摸,还把尾巴递给他。 模样呆呆的。 宋一珣凝着他,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看他因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这个姿势,只要他稍微仰头,就能碰到自己下巴,如若他大胆些,还能亲到自己面颊。 “闭眼,睡觉。” 不过对方很乖,不动,宋一珣忍着内心燥热,挪开身子,温声命令。 没有奖励?一次也不能破例吗? 白净幽心想,有点难受,还是乖乖闭眼睡觉。 宋一珣看他很听话,破例没让他化作狼形,还让他枕自己手臂入眠。待对方呼吸渐稳,他才轻轻握着对方手腕,烙下一吻。 连连暴雨终于有渐歇之势,周末艳阳高照。 宋一珣得了空,带白净幽在阳台晒晒,对方撒娇又耍赖,下巴搁在他腿上,很是惬意地享受落日余晖。 晒了会儿,有电话打进来,白净幽大发慈悲从他腿上下去,用尾巴勾过手机,前爪推到他手边,仰头示意他接电话。 电话是叶景韫拨来的,白净幽知道他肯定无法专心陪自己享受余晖,便独自往前走几步贴近落地窗,卧在边上。 “嘉胜那边传来消息,跟李尚合作的项目很快就能动工。” 叶景韫平静的补充: “李尚最近身体情况似乎不大好,白云千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一天不落地往道观跑,还常去天河庙上香祈福,而且又拄拐了。” 却唯独不联系他们。 “他不久前不是刚把拐扔了?”宋一珣疑惑,手在地毯上摸了圈,没摸到毛绒绒,掀起眼帘,旋即挪了过去,抓过白得晃眼的前爪在手中把玩,“拄拐的习惯也能间歇性复发?” “大概率是会复发的。”叶景韫语调上扬,直言:“上次拄拐面色差,丢了拐杖就神采奕奕,没准儿惹上拐杖妖了呢。” 听他一本正经说笑,宋一珣没忍住,嘴角也扬了下,而后两人都沉默了。 “你是怀疑,他做了什么交易?” “依他的脾性,十有八九跑不了。” 宋一珣沉思良久,听电话那端说:“你呢,什么打算?” 身为除妖师,铲除妖物鬼怪,护一方安宁即为职责所在,可若有人不惜花大代价,企图通过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达到某种目的,那可就难办了。 即便你有心阻止、挽救,也不见得对方领情。 “合作伙伴嘛,是该关心一下的,谁让他遇上我们呢。” “成,我让白云千那边继续盯着。” 叶景韫手撑在栏杆上,抬头看天际晚霞,提醒他,说上次除妖师失踪的事儿还没有解决,盟会查出苗头,此事与自己人有关联,让他注意安全。 昨晚从越秀区回来路上,还遭傀儡妖攻击,不过对方显然不是特地埋伏攻击他,更像是随机挑选目标,刚好撞上的他。 “还记得上次在李尚家里,逼退我们的那几道绿符吗?” 宋一珣手从毛绒绒尾巴上移开,神色微变,语气如常:“你遇着她了?” 他倒是想找对方,奈何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人没见着,只出现绿符。” 如果绿符的主人不来横插一脚,他已将傀儡妖控制住。 “关于绿符,你那边有发现吗?” 宋一珣遗憾表示没有。 叶景韫不疑有他,本来使用绿符的人少之又少,明月维翻阅典籍,找到有关绿符使用者的记载也仅寥寥几句,无从知晓是否有后人继承其衣钵。 毕竟绿符借用灵物之力,其使用者需要极强的天赋才能催动符咒,连声名显赫的叶氏也难找出几个,更别提其他氏族。 挂了电话,宋一珣望着天际翻涌的晚霞出神。 “一珣?”白净幽走过去,拿脸蹭他的手,“我会保护你的,别害怕。” 前两天,宋元文也在电话中提醒宋一珣注意安全,说事情挺棘手。 “他遇到的,跟我遇到的,或许不是同一个妖,再者说,就算是同一只,也不一定就是你们宋氏收养的那个。” 不管她是不是,只要会伤害到宋一珣的,他都不会手下留情。宋一珣狠不下心,有忌惮,那就由自己来处理,决不让他为难。 “我知道。”宋一珣长叹,后捧起他脑袋揉了揉,佯装警告,“说过要听我的话,又要忘记啦?” “没。”白净幽心虚,前爪扒拉他的手,目光闪躲。 “白净幽。”看他这副模样,宋一珣的心立即拧紧,捧着他脸的手用了力,将毛绒绒脑袋转向自己,逼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连带着语气都严肃许多。 怎料白狼崽子挣脱他的手,将他扑倒,压在胸口,毛绒绒脑袋胡乱拱他,弄得他一嘴毛毛。 “一珣~” 作乱的狼崽撒着娇,尾巴盖在人眼睛上,把犀利的审视挡住。 “没忘,就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嘛,我会乖乖听话,保证不乱来。” 宋一珣让他压得喘不过气,拎着小狼后脖颈将他从身上提下来。 “听话就行。”他起身,“走吧,带你去吃晚饭。” 刚弯腰拿起地上手机,直起身那刻就让人攥住手腕抵在落地窗上。 “不吃。”已化作人形的白净幽把自己脖颈凑了上去,带着央求说:“一珣,你再咬一次我脖子吧,这次我不哭。” 待在公寓的这几天,他发现宋一珣较之前会很好说话。 比如,他说手腕痛,端不起碗筷,对方就会喂他;再比如,洗完澡他试着以人形姿态靠在对方肩上,对方也不会推开他说今天没有贴贴。 总之,会很关心他,兼职完或者下课就往公寓跑,争取第一时间来见自己。 宋一珣让他言语逗乐,手轻而易举挣开他桎梏,抚上他白皙脆弱的脖颈,拇指摩挲着喉结的痣,语气里带着些危险、兴奋,问:“很想要我咬你?” 怎料听的人浑然不知,眼眸亮晶晶的,重重点头,满脸期待。 第59章 藤萝姬(二十四 两人四目相视, 一个眼里写着纯真与期待,一个眸含狡黠与纵容。 最终, 宋一珣忍住咬他的冲动,但不舍得看他失落表情,就给了个很深、很久的拥抱。 白净幽欣然接受,有奖励总比没有强。 大概是附赠,即将要松手的霎那,他感到对方是有搂着他轻轻晃了下的, 而且嘴巴也无意擦过自己耳廓,鼻息喷洒在上面,痒痒的。 “这下可以去吃饭了吧?我的神明大人。”宋一珣轻轻推他肩膀, 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发现对方压根儿没察觉自己的举动, 心底有些好笑。 怎么会有如此呆呆又迟钝的神明呢?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抬抬下巴示意白净幽去换身衣服,准备出门。 白净幽得到奖励,心情不错,食欲大振,连平日里不太喜欢的肉菜也下了几次筷箸。回去时, 宋一珣带他绕道去海湾港看对面维港的礼花秀。 白净幽鲜少见如此壮观的礼花,即便隔着海港,都大受震撼。他仰着头,很认真的看,看礼花在夜幕中迸射再坠入水面。 “喜欢?” 周围的人不少,声也嘈杂,但白净幽还是听到了。 “喜欢璀璨夺目的烟火,也喜欢你。”他回眸, 瞧着宋一珣。 他的喜恶向来简单,不厌恶的,就是喜欢。 而宋一珣是他当前寻到的,最称心如意的双修对象,他更加喜欢,就像……喜欢冬日暖阳那般的喜欢。 暖阳落在身上,周身暖烘烘,而宋一珣落在身上,心脏会酥酥麻麻的,紧接着,从内到外,浑身都发热。 宋一珣让他突来的直白话语惊到,愣了须臾,笑笑,“从哪里学来的?” 白净幽回过头,紧紧盯着他,十分坦诚,表示:“喜欢就是要说出来啊,雾松岭刚会满山爬的小精怪都知道这个道理。” “是吗?”宋一珣轻笑,“有多喜欢?” 他话题转变之快,让白净幽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在不讨厌的基础上,加……”白净幽双臂伸开,划了很大一圈,“……这么多。” “真的喜欢?” “嗯嗯嗯,我不说假话的。”白净幽目光坦荡,表达内心的喜恶并不丢人。 宋一珣唇边扬起抹笑,伸手捏了捏他指尖,没说话,继续看礼花。 白净幽握着被他捏过他指尖,觉得他指腹的温暖全部流淌进心脏,不禁偷偷挪到他身边,靠他更近,眼底都是笑意。 回公寓路上,白净幽还处于亢奋中,时不时就要靠近身旁的人,偷瞄他,被逮住就正大光明瞧。 第64章 怎么瞧,怎么都满意。 他在心里狂喜、雀跃,双修对象真是哪儿哪儿都完美。 霓虹灯光闪耀,投射路面。 风穿过交错的路口,扬起女人墨绿色长发,她迎着光往地铁站口方向走,旋即将帽兜盖在头上,拉链拉到顶,遮住大半张脸,只余一双眼露在外面。 今日维港有烟火秀,人多,她远远瞟一眼,便左转走人少的道。 她尽量把帽兜往下压,奈何露出的墨绿长发仍旧惹眼,引来偶尔路过人的赞赏目光。 与一行背书包的孩子擦肩而过之际,她听身后的几个孩子惊呼,夸赞她的打扮很酷。她没理会,默默埋头往前走。 不小心撞到人,但她没抬头,只快速地说“抱歉”,随后迈开脚步。 “唰。” 符纸破空而来的声音很细微,放在墨绿色头发的女人耳里,却仿佛震耳欲聋。她猛然侧身躲开后方袭来的符纸, 她侧眸看了眼,又是这俩碍人的家伙,不欲与他们作纠缠,她转身甩出藤蔓将其符纸截住。 见状,宋一珣迅速咬破手指,凌空画血咒,赤红咒语跃然纸上,冲女人掷去。 女人惊愣片刻,甩出绿符与之抗衡,复杂地看了眼与她对立而同样讶然的青年,然后在另一个少年不悦的眼神中卷了符纸匆忙撤退。 “要追吗?”白净幽问,他巴不得对方赶紧走,不要再出现他们面前。 宋一珣摇头,说不必了,经方才交手,他心中的疑问已落地。 “她没伤人。”他木然说,到底是救过师祖的人,实在不好下死手。 听他这话,白净幽也明白了,十有八/九这妖就是当年宋氏收养的那只,但也不忘提醒: “她有在吸食人的精气。” 音落。 他听到宋一珣很深地叹息,还是不能理解他们口中的恩怨情仇,总觉得凡人真啰嗦,一点都不干脆利落。 “走吧。”宋一珣出声。 白净幽抛开烦躁,丝毫不受影响地拉着前面人的袖口,紧跟在他身后,像是押解般将人推着走。 暴雨又至,停停歇歇。 叶景韫接到白云千的消息时,他正拿着手机浏览关于天尚城投在封顶之际却再度有人坠楼的热搜。 底下的评论五花八门,说什么都有,甚至有网友上传了段封顶前夕的模糊画面,霎时间那段视频的讨论量一度飙升。 “少爷,盯除妖师那边的人来了消息,说其中一个除妖师突然暴毙,他最后见的人是……李尚,而且他的尸体在暴毙当日匆匆下葬,其后事由李尚身边的人全权处理。我们调查过了,那人在海湾区并无亲属。” 叶景韫手指摁在屏幕上,盯着对方传来的照片陷入沉思。 “而李尚本人在除妖师暴毙后,在除妖师葬礼上露过一次面,但面色红润,也不拄拐,看起来……整个人倒像是年轻了好几岁那般,也不再出入道观跟天河庙,我们失去了他的行踪。 ” “把人都撤回来。” 叶景韫揉着山根,挂了白云千的电话后,旋即拨通宋一珣号码。 那边响了一阵才接起。 “忙?” “没,”宋一珣拿着葡萄喂脚边白狼崽,“怎么了,叶哥?” “李尚那边真有鬼,自上次参与驱鬼的一个除妖师暴毙后,他腿不瘸,面不枯槁,整个人大有容光焕发之意。” 听他说完,宋一珣顿住,除妖师暴毙的消息他从自己眼线那儿已得知,因藏有私心,便没有告诉叶景韫,想不到对方的死还跟李尚有如此巧合的渊源。 等待投喂的白净幽不满对方因叶景韫一通电话就忽视自己,扬起脑袋照着葱白的手指咬下去。 “嘶。” “怎么?”听宋一珣动静,念及除妖师受袭击的事,叶景韫赶忙问,“遇到棘手妖物了?” 宋一珣睨了眼作乱的白狼,拎着他后脖颈费了些力将其提到自己膝盖上。 “没,在烧水,烫了下。” “我就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们,原来是找到新法子了。” “继续查下去,合作的项目大概率要黄,因此想听听你的想法。”叶景韫手搭在栏杆上,目光停在夜空。 无星、小雨、有风,但闷热。 他长叹一声,眉心处隐隐透出股烦躁,从兜里摸出烟盒咬了支,也不点,就含在唇边。 “没有不继续的道理,我们的职责不就是除邪祟保安宁嘛。”宋一珣笑笑,往后靠着沙发靠背,“如果能连他身后心术不正之人拔除,那就再好不过。” “行。” 通话结束,宋一珣迫不及待抓住狼崽子,双手将其提起,“瞧什么?” 半身悬着的白净幽不说话,幽蓝双眸盯着他,歪头左看右瞧,似在比划什么。 宋一珣觉得有趣,抱着他晃了晃,作势,佯装威胁:“说不说!” “一珣。” 以为他有话说,宋一珣停止动作,身子前倾,准备洗耳恭听,不料白狼张开大口,一口咬住他半个脑袋,舌头舔舐过脸颊。 “白净幽!”宋一珣气笑,将身上的狼崽扯下来。 还想再咬一口的狼崽如风般溜到台几对面,与他四目相对,尾巴摇着。 “过来。” “嗯~”白净幽摇摇头,见对方起身,快速往楼上跑。 “臭小子。”宋一珣让他逗乐,大步流星冲上楼。 近来,白净幽是愈渐嚣张了,不仅敢睡觉时蜷缩成团压在他胸口,还不时咬他脸颊,咬完就跑。 “一珣耍赖,鬼都知道不能攻击躲进被子里的人。” 被拎着后脖颈提溜出来的白狼四肢乱蹬,控诉着,他明明看到笔电里的鬼不会攻击躲进被子的人。 “我又不是。”宋一珣摁住乱动的狼崽,将脸颊往对方身上蹭,摩挲对方手腕。好在白净幽不是疤痕体质,曾经受伤的手腕已复原。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与屋内的嬉闹声混杂一起。 天尚城投封顶当天有人坠楼的事在网上传了段时间后寂静无声,正当所有人将其遗忘之际,李尚现身于白沙区的福利院,并捐款五十万的事登上各区晚报。 有人把它发到网上。 李尚先前的公益事迹让人整理陈列出来,评论里都是夸赞,更有受过恩惠的人现身说法。 叶景韫看到这条消息之时,已是第三次联系李尚的助理,对方给的回应都一样: “李先生近期日程已满,我为您再约其他时间。” 有空跑白沙区,唯独没空见他们。 宋一珣笑笑,“别是真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吧?” “他做的事儿,没几件能见光。”叶景韫评价,否则也不会惹上厉鬼。 自上次驱鬼后,李尚便未再与两人联系,还消失好一段时间,席间,腿瘸了又恢复,面色枯槁了又丰润。 说没猫腻,鬼都不信。 就在两人想方设法见他一面之际,沉寂多日的李尚忽然给叶景韫通了电话。 他表示为酬谢两人上次帮他驱鬼,本周五晚上将在四季鲜农庄宴请他们。 第60章 藤萝姬(二十五 “都准备好了?” “老板放心, 这次保证没问题。” 王允放下茶盏,自信异常, 拍着胸脯保证。 他此次“闭关”又得师傅相助,转了运,不似之前。 怎料真皮沙发上的李尚并不买账,将信将疑,不悦地说:“你上次推荐赵宁时也是如此说。” 替死鬼已找到,他最近转了运, 不仅谈了好几个大项目,还感精神百倍,身体明显比之前年轻十几岁。 因此, 暂时不用“牺牲”宋一珣。 他又迫不及待想把人占为己有了。 “最好让我如愿以偿, 不然, 你今年别想拿到一分钱。” 王允嘴角僵住,腹诽:“老东西,只会用钱威胁我!” “这次一定让老板如愿以偿!”他挤出笑容,十分笃定说。 对此,李尚不置一言,心底已经盘算如何克扣雇请他的费用。 “你说的农庄, 没问题吧?” 王允推荐的农庄,他此前没听过,故此面露嫌弃,狐疑道。 他这个人就喜欢灯红酒绿、高调奢华,接待商业伙伴的地方从来都是金碧辉煌,此次去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庄,实在觉得有失格调。 但王允说事成的关键就在农庄,且农庄不远处的半山酒店也是五星级, 绝对不让他丢面子。 受今年第四号台风“叶卡丽”影响,近日都是橙色暴雨预警,四季鲜农庄又在郊区,他已看好天气预报,饭后会有暴雨,绝对能把人留在酒店。 听他这么一说,李尚也将心中的急躁压了几分,慢条斯理抿茶,挥手让他出去。 出了办公室,王允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脑海中冒出个念头: 若是李尚能成为他的傀儡…… 可随即摇头,丧气叹息,师傅选作傀儡的人均有些道行,光凭这一点,李尚就不符合。 第65章 周五当天。 李尚通知助理早早给叶景韫两人联系,还很关切地说自己派车去接他们,不过让其婉拒了。 下了课,叶景韫按排好白星一等人,驾车载着宋一珣两人往李尚给的地点而去。 “四季鲜农庄规模还挺大,海湾区、荔江区都开得有店,然,老板纪缘为人低调,商圈没听过这号人。” 叶景韫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说。 他不再相信李尚,又因对方偏偏选在暴雨日,故此提前去了解,农庄除开偏僻外,没有其他问题。 副驾的宋一珣点头,他也让人提前打探过,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这是什么?” 他正欲与叶景韫打赌看今晚李尚是否会耍花招,目光瞥到脚边躺着的贺卡。贺卡款式精美、淡雅,上面有烫金波纹,“祝安”二字遒劲有力昭示着不可一世的霸道。 他很清楚,这是叶景韫的字迹。 宋一珣起了揶揄心思,举起卡片,“叶哥有心上人了?” 后座倾身趴在椅背,手指玩着头发的白净幽也跟着看去,后一秒转过目光,继续缠着宋一珣头发玩。 驾车的叶景韫抽空用余光扫了眼,心怔须臾,随后波澜不惊说没有,解释应该是上次让白星一代为探望集团高管时从花束落下的。 宋一珣眉棱微挑,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贺卡妥帖放进储物格,遂向后靠,让身后的人更方便玩他头发。 暴雨欲来,乌云压得很低,整个天际像是块幕布,随时都有轰然塌下的可能。 雨毫无征兆砸下来,杂乱敲在车窗,一辆cayenne划破雨幕,拐入左车道,往高速而去。 抵达四季鲜农庄时,已是下午六点,雨愈加大了起来。 农庄的人带他们往里走,说李先生在包厢里等。农庄装潢很古朴,透着奢华的气息,说是农庄,倒不如说是隐藏的庄园。院子里花架上爬满藤蔓、蔷薇。经过走廊时,宋一珣余光碰到片蓝色,在青石板、褐色建筑中显得格外惹眼。 宋一珣倏地想起先前清晨出现在自己床头柜上的蓝星花,也跟这里的那般,十分鲜艳,不由得唇角微扬。 “李哥,好久不见。” 到了包厢,叶景韫目光扫过,落在李尚身上,对方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他身边许久未露面的王允即刻起身,冲来人礼貌微笑。 叶景韫面上毫无波动,向他微微颔首。 “叶总,好久不见。”李尚起身,穿过椅子,跟他握手,视线却落在他背后的宋一珣身上。 “宋总,请坐。”李尚十分热络,招呼着两人,脸上笑意满满。 然而当白净幽也跟着进来时,他的笑容僵在嘴角,虽然时间极短,宋一珣还是捕捉到了。 “小校友,来来来,坐这边。”李尚立即换上笑容,想伸手去拉白净幽,手还没触碰到对方,就让对方冷冽的眼神给劝退。 李尚心里很不爽,不知道他们又把这个拖油瓶带过来做什么。 “简直阴魂不散!” 最终,他也只能在心中暗骂。 吃饭途中,叶景韫状若不经似关心问起李尚这段时间的状况,说如果厉鬼再现,可以联系他们,毕竟收了钱,理应为他分忧的。 李尚眉开眼笑,说厉鬼已除,还感激地说多谢他们近日来的帮助。 闻言,叶景韫与宋一珣倒不是很意外,还说恭喜。 李尚心情大好,也就不计较他们带着拖油瓶来。 中途,服务生端着酒过来。 王允接过酒,倒在分酒器中,然后一一摆在旋转桌面。 “叶总,宋总,尝尝,农家酿,是这里的招牌。”李尚简明扼要将王允给他的话语复述,手已经把酒转到两人面前,很不情愿招呼:“小校友,要不要也来一杯呢?” 白净幽不欲与他搭话,保持礼貌拒绝。 李尚本来也不打算搭理这个拖油瓶,听他说不喝,遂把注意力都放到宋一珣他们这边。 “听老板讲,这酒是他从千里外带回来的山葡萄酿造而成,味道很不错。”他轻摁住桌面,意思很明显,“农庄为客人提供得有代驾服务,别担心。” 见状,叶景韫与宋一珣也不好推辞,便端起,同他碰杯。 宋一珣的药膳停了有段时间,但能不喝还是尽量不喝,因为有双圆圆的眼睛时刻注视他。 而此刻,对方眼睛都恨不得粘在酒杯上,无声催促他放下。 他不动声色用膝盖轻碰了下对方,那灼灼目光才缓慢移开。 窗外,暴雨已至,劈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闷声响。 白净幽让白噪声扰得烦,目光漫无目的从宋一珣鼻尖移到脑袋。 酒毕,雨却没有丝毫停歇之意,反而愈加大。 雨夜山路不适合长途行驶,从这里回市区少说都要两小时,何况现在天气情况不佳。李尚顺水推舟替他们拒了农庄的代驾,让自己的人驾车带他们前往半山酒店。 酒店离农庄不过十来分钟,被按排跟王允同乘一辆车的白净幽却觉十分漫长。 等终于抵达酒店,下了车,他迫不及待绕到宋一珣身边。 发现两人精神不济,心底很不是滋味,快速上前想搀扶宋一珣,不料让人抢先一步。宋一珣给他示意,让他不必担心。 “小校友放心,我来照顾宋总,”李尚朝边上的王允使眼色,含糊道:“房间已按排好,都在五楼。” 王允接上话茬,搀扶着叶景韫,几人一同进了电梯。 白净幽被王允隔开,挤在角落,眼睁睁看宋一珣站李尚身边。他有火不好发,只能蔫蔫儿望着。 电梯门打开,白净幽跟着王允往外走,出来才发现李尚跟宋一珣还在里面,想上前,就听李尚吩咐王允照顾好两人。 门关上瞬间,宋一珣脑袋更加混沌,强撑着用眼神安抚不安的白净幽,并让他关照下叶景韫。 白净幽只能跟在王允身后。 王允在他的帮助下,把叶景韫安顿好,说:“白公子,你的房间在这边,请跟我来。” 白净幽望了眼面色泛红的叶景韫,目光扫过屋内,出门时顺手把小纸狼贴在门把手才跟着他离开。 待他们离去,小纸狼倏地化身成毛绒绒白狼,甩了甩爪子,跳上床,蹲坐在床尾守着他。 待他进房间后,王允没了耐心,大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刚关上门,就收到李尚消息。 “按排妥当了?” 王允打了个哈欠,那酒着实烈,他眼皮都在打架,强撑着回信息:“老板放心,我看着的,不会出问题。” “盯仔细点!” “好。” 把手机丢在床上,王允把自己也砸进柔软床铺,叶景韫醉得跟摊烂泥似的,白净幽则是个毛头小子,他不信两人能翻起什么浪花。 发完消息,李尚如释重负地长舒一气,眼底狂喜,伸手轻佻地拍了拍床上人的脸颊,垂涎之态毕露。 自方才从电梯里出来,宋一珣已基本不省人事,他连哄带骗把人拐进自己房间,此刻欣喜若狂。 暴雨打在玻璃上,狰狞闪电伴着雷声划破夜幕,微弱电光映亮房间一隅。 “哎呀,宋总啊宋总,兜兜转转,你终是回到我手中,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李尚坐床头自说自话,低头嗅宋一珣的味道。 还好提前吃了王允给的东西,腥是腥了点,但此刻清醒无比。 他双手搓着,兴奋到手指都在颤抖,舔了舔嘴唇,目光流连在床头柜的情/趣/用/品上,嘿嘿一笑:“宋总乖乖在床上等我,我马上过来好好怜惜你,以后包你荣华富贵尽享!” 轰隆雷声接连响起。 眼见即将得偿所愿,李尚极其亢奋,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大步流星走进浴室,他向来讲究卫生,如今人都在自己床上,也不必急于一时半刻。 第61章 藤萝姬(二十六 闪电劈开黑魆魆的夜, 白净幽森然面色倒映在窗上。 他还是不放心宋一珣独自入眠,便轻手轻脚开了门, 走廊的摄像头闪着红光,他抬眼一瞥,红光就不再闪烁了。 白净幽循着味来到宋一珣的房间,放在感应区的手青筋暴起,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顿了几秒, 用神力打开了门。 房间没开灯,但丝毫不影响白净幽,他快步走进卧室, 只见宋一珣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而边上浴室却有水声。 用脚趾头想, 都知道是谁。 霎那,白净幽火冒三丈,他不曾想登徒子竟如此大胆,主意都打到自己双修对象身上来了。 他指尖凝着白光,窗外风雨骤然静止。 “轰隆——” 风雨解禁,风继续卷起树叶残枝呼啸, 瓢泼大雨再度砸向地面。 白净幽走近宋一珣,拿手掌蹭了蹭对方脸颊,旋即一手抄过膝弯,一手托着脊背穿过腋下,将人抱走。 雷声大作,灯急促闪烁了几下。 第66章 浴室里,如持左券的李尚得意至极,脑海里构想待会儿怀抱温香软玉尽情享受的场景, 灯却蓦地闪烁,他顿感脊背发凉,被水淹没窒息的回忆爬上脑袋。 难不成又是何玥来报复? 但,大老板找来的女人当天已把何玥消除,他亲眼所见! 虽有人保护,他还是加快速度,正想关了花洒去拿毛巾,陡然发觉自己竟动弹不得,水温骤降,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惊惧不已,想开口呼救,惊觉无论怎么声嘶力竭,喉咙也发不出声。 另一边,白净幽把人抱回自己房间后,嫌恶地褪去他沾有登徒子味道的外套,扔在外间的沙发上,把人放到床上,才去浴室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全程对方都很配合。 直到登徒子的味道被尽数擦掉,白净幽才稍微顺心几分,唇线也不再紧抿。 他掀开被子一角,侧躺在宋一珣身边,指尖轻轻点在对方眉眼间,一路下滑到鼻尖。 “一珣,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双修呢?” 觊觎他的人太多,白净幽实在不甘心将属于自己的东西让人时刻惦记,也不想让人抢了先。 他深深叹息,学着宋一珣那般,在对方头顶轻轻拍了下,继而入睡。因不想趁人之危,他并没有把人抱在怀里,只是凑近对方脖颈嗅了嗅,拿鼻尖蹭了蹭对方脸颊,后主动挪开距离。 听着暴雨砸在窗户上的白噪音,闻着身边人的味道,心安地睡了过去。 翌日。 宋一珣是让噩梦惊醒的,他一动,身旁的人也醒了过来。 “一珣,你醒啦?”白净幽揉着眼,脑袋凑过去,蹭着他颈窝。 宋一珣意识还没完全回笼,思维动作都比平日缓顿,反应了几秒后才抬手怔怔环住白净幽后背,心有余悸地把双臂收紧。 活的,安然无恙的,会撒娇的白净幽,与梦里冷漠决绝,浑身带血的截然不同。 “一珣?”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正微微发抖,白净幽纳闷,也抬手回抱着他,关切问。 然而对方没应他,只是愈渐将双臂箍紧,颇有些要把他嵌入血骨的架势。 是因为昨晚被梦魇缠住吗? 听说毛绒绒的东西可以赶走梦魇,安抚让梦惊着的人,于是白净幽立即用毛绒绒尾巴环住宋一珣腰身,脑袋蹭他侧脸。 “白净幽?” “嗯嗯嗯,我在呢。”白净幽靠在他肩膀上,手轻拍着他后背,轻声说。 听到回应,宋一珣并未动作,只是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没了方才慌乱。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拥抱了几分钟。 宋一珣缓过来,开始兴师问罪,捏着他脸颊,“怎么在我房间?” “我的,房间,是你发消息让我接你过来的。” 怕他不相信,白净幽长臂一捞,从床头柜拿过手机让他自己看。 [过来,带我回家。] 宋一珣盯着微信消息,狐疑道:“真的?” 白净幽挺直腰,跪坐在他面前,直直盯着他双眸,意思是没说谎。 见他这副认真模样,宋一珣不由得笑出声,“行了,相信你。” 微信消息是假的,毋庸置疑,可他对自己的关切是真,这就足够了。 两人洗漱完,出门时,在门口遇到抱臂靠墙的叶景韫。见两人出来,他摊开掌心,一只纸狼安静躺着,“谢啦,弟弟。” 早晨迷迷糊糊睁眼,就见床尾蹲坐着只白狼,吓得他倏地惊醒,困意全无,后背都在冒冷汗,尤其当白狼发现他醒来后,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张开嘴巴伸着懒腰时,他连遗言腹稿都打好了。 除妖他在行,然而面对只狼,他实在没胜算,即便对方还不是成年狼,可锋利獠牙已让他望而生畏。 不过有惊无险的是,白狼在伸完懒腰后并未为难他,向他问早后跃下床,自顾自往外间走去。 叶景韫惊愣,花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对方是白净幽派来的。 白净幽接过小白狼将其妥帖放进胸前口袋,说不用谢他,谢宋一珣。 宋一珣顿觉心中甚是安慰,朝身旁的人投去个赞赏的笑,白净幽眼睛一亮,高兴得只差冲他摇尾巴。 三人正准备乘电梯下楼,电梯门开,刚好遇上李尚的助理,对方手里拿着个袋子。他向后退半步,转达李尚的话。 “叶总,宋总,白少爷,李先生身体抱恙,先行去医院,如果几位需要代驾,我可以代劳。” 闻言,宋一珣与叶景韫对视,后者问在哪个医院,他们前去探望。 “博仁医院,住院部607号病房。” 电梯门开,他们说不需要代驾,助理旋即先行离开。 “又生病,看不出来他身体还真娇弱。” 待人走远,叶景韫冷笑,眼底却蒙上层寒意。 宋一珣笑笑,不置一言。 “接下来有安排吗?没的话直接去医院。” 叶景韫启动车,副驾的人摇头。 途中,白星一打来电话,将昨天遇到藤妖的事如实告知,他怀疑李尚这次进医院与藤妖有关。 “据我们的人说,李尚被关在浴室,让冷水浇了一夜,若不是今早王允急匆匆赶去将人带出来,估计就要凉透了。” 几次去李尚家驱鬼,都有藤妖的身影,他不得不怀疑这是藤妖想取李尚性命。 他说完,宋一珣即刻转眸看向后座的白净幽,对方满脸无辜,与他对视。 察觉两人间气氛微妙,叶景韫急忙扯开话题,“早餐吃什么?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都可以。”宋一珣回正身体,笑笑,才发觉自己有些过激。但在白净幽的事儿上,他坊瀌惊弓之鸟,不敢有丝毫懈怠。 “海宿广场吧,那边有一家不错。”叶景韫从脑海里挤出个店名。 而后座听两人讨论早餐的白净幽脸上没了笑意,微微垂首,眸底一片森然。 怀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护在手中的双修对象。 霎那间,他心底很不是滋味儿,难受,更愤怒。 吃早茶时,宋一珣特地给他点了奶酪包,他一口没动,只吃了个虾饺。 宋一珣自然将他小情绪收进心中,趁叶景韫挑选礼品时把人叫到一旁。 “生我气呢?” 白净幽不说话,双手负在身后,垂着头。 “对不起。”宋一珣很诚挚地道歉,对方仍旧没有开口,他叹息一声,等了几分钟后没回应,遂去选礼品。 白净幽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再松开时掌心多了几个鲜红的月牙印。 抵达医院,宋一珣并没让白净幽跟着进病房。 “用不用让白星一照看他?”叶景韫顿了下,问。 “不用。”宋一珣摇头,因着方才的事,他不想让白净幽觉得自己在监视他。 大厅里,被抛下的白净幽独自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宋一珣的背影,心底的怒火让酸涩取代,像浸在不熟的杏汁中,酸得发苦,心脏都要融化了。 他又丢下他。 其实方才,他都准备原谅宋一珣,不料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不理他了。他没想置李尚于死地,只是用冷水淋他几个时辰,怎料李尚自己身体不争气。 这难道也能怪他? 他没那么大度,胆敢觊觎神明的东西,本就该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进入电梯后,隔绝了部分嘈杂,宋一珣这会儿才感到脑仁疼。 “没事吧?”叶景韫看他双目紧闭,关切问。 宋一珣摇头,腾出手揉着山根。 见状,叶景韫也不好说什么,他相信宋一珣不是个拎不清的人。 电梯开了,两人穿过走廊,往607而去。 vip病房内。 李尚毫不意外看着前来探望的两人,说他们太客气,王允带着护士识趣离开。 “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叶景韫满眼担忧。 “老咯,身体不比从前,受了凉就住进来了。”李尚开玩笑地说,“还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 “李哥正值壮年,哪里说这些,人食五谷,哪有不会生病的。”宋一珣说,不动声色观察病床上的人。 闻言,李尚朗声大笑。 一番寒暄过后,两人准备离开,李尚叫来王允送他们。 叶景韫忙说不用麻烦了,还说等他出院几人再聚。 “那成,下次我请二位去澳岛打球。” “随时恭候。” 目送两人出了门,李尚旋即收起笑容,眼底掠过阴冷。 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走,他委实不甘心。 第62章 藤萝姬(二十七 “老板。”送完人的王允回来后低眉顺眼, 等着李尚的谩骂。 他不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可昨晚的事告诉他, 那三人决不是省油的灯,里面一定有高人。 “别在我面前碍眼,滚出去!” 屡次失败,让李尚气更甚,没给王允好脸色。 第67章 王允话也不敢说,弓身倒退几步往门口走, 遇上李尚请来的人,他点头打招呼,哪料对方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他尴尬愣住须臾, 旋即咬紧牙关退了出去。 “方才那两人实力如何, 你看出来了?” 李尚抬头望向墨绿头发的女人, 这是大老板派过来保护他的人。 “实力都不错。”对方抱臂,站在病床前面居高临下睨他,语气很冷淡。 “那昨晚把我关在浴室的事,也是出自他们之手?”李尚对她不恭敬的态度颇为不满,可没办法,对方实力他是亲眼见过的, 故而不敢造次。 “是他们的另一个同伴。”女人说。 她很不满此次老板安排的工作,原本计划好的周日游泡了汤,跑来看着这么个下流东西,还得让自己的食物假死,为此她憋了一肚子的火。 人给他送到床上,事儿却没办成,也没让那两人因此产生嫌隙。 真是废物! 看来昨晚整夜的冷水没起多大作用,早知道直接上烫的, 驱一驱他脑袋里的龌龊念头。 女人毫不避讳地乜斜他,眼神中的嫌弃极其明显。 “你是大老板派过来的人,理应对我客气点。” 李尚皮笑肉不笑,颇有点不愉。好歹他也是大老板的合作伙伴,应该受到尊敬。 岂料女人闻言,很夸张地笑了声,紧接着微微倾身冲他压去。 女人面容姣好,就是一头墨绿色头发太扎眼,一点也没有良家女子的贤良淑德。 李尚在心底把人批判一番,梗着脖子与她对视,奈何她隔得愈渐近,近得能看见她脸上的绒毛。 其实墨绿头发也不是不能忍受,圈禁在家,不就都解决了。 望着这张漂亮脸蛋,李尚竟有些痴迷,忘记为何与她对视。 就在对方愈加靠近之际,李尚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对方光洁若绸缎的肌肤,然而还没触到,眼前漂亮的脸蛋陡然一变,皮肉被藤蔓取代,一口珍珠牙也变成了尖锐犬牙。 李尚骇然,眼眶欲裂吓得魂不附体,滚下床,想开口向王允呼救,不料藤蔓缠住他嘴巴,勒住他脖颈。 女人慢条斯理坐在床沿,抬脚踩在他肩上,翻来覆去欣赏自己指甲,幽幽说:“还需要我怎样客气?你说。” “呜呜呜——” 李尚早吓得肝胆俱裂,哪还要客气跟尊严,涕泪俱下,使劲儿摇着头含糊不清说自己错了,再也不敢冒犯,求她放过自己。 女人霍然起身,手指轻轻一抬,绕在李尚脖颈、嘴上的藤蔓尽数断裂落地。 得救的李尚惊魂未定,跌坐在地,浑身哆嗦着,把王允叫回来寸步不离。 女人戴上兜帽,拉上口罩挤进下楼的电梯。 “大老板?” 她不屑冷笑,倘若不是伤未痊愈,岂会受制于人。 出了电梯,她远远看到大厅里两个熟悉的身影,暗道晦气,绕到另一出口离开。 而此刻,已跑遍整个一楼大厅,打着电话的宋一珣内心焦灼不已。 “怎么样,白星一有什么发现吗?” 叶景韫摇头,“还是打不通他电话吗?” “关机了。”宋一珣语气淡淡,联系宋元文,问他那边的情况,也一无所获。 “他该不会赌气离家出走吧?” “应该……不会。”宋一珣有些不确定,倏地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了解白净幽。 看他迟疑的模样,叶景韫还想说些什么,白星一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少爷,白风定那边传来消息,人已找到,在时代广场。” “让他们在原地等,我们马上过来。” “走吧,去时代广场。”叶景韫跟身边人说。 车上。 宋一珣后知后觉大动干戈,很是不妥,“不好意思,叶哥,让你跟着折腾许久。” “多大点事儿。”叶景韫不甚在意。 为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在意,宋一珣扯开话题,“李尚这边没了何玥的‘辅助’,想让他如实招来,可能有些难度,但……加一点猛料……” 他没继续说下去。 叶景韫自然知晓他在说什么,“那就给他多加点,面对非常人,就该使非常法。” “我去找人混入他们的圈子,然后你准备东西,最好面相和善些,主打一个反差。” “行,我手上倒是有不少这类型的。” 绝对反差。 李尚为人狡诈,两人从先前的探望中并未发现异常,正商量着如何撬开对方嘴巴之际,蓦然发现本该在大厅椅子上等待的白净幽却没了踪迹。 当时,宋一珣脑袋轰然空白一片,像让人拿棉花包裹着的锤子猛击,钝痛缓慢延至周身。说不焦急是假的,跑遍一楼大厅都没发现对方身影,宋一珣心突突跳,感到周围陡然寂静,只剩自己因心慌而乱了节奏的呼吸声。 那一瞬,他下意识地忽视或者说遗忘了白净幽神明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普通少年。 叶景韫车速很快,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缩短了十分钟。 “那边商场有车库,我在那儿等你们。” 下车前,宋一珣听他说。 “谢谢叶哥。” “去吧。” 宋一珣点头,下了车,许是接到叶景韫命令,陪在白净幽身边的人缓慢散开。 “白少爷,宋先生已经过来,我等就先行离开。” 白风定躬身,带着人撤下。 “谢谢。”白净幽目送他们散入人群,广场人流如织,他还是没看到宋一珣,不过他们应该不会说假话。 他又坐回椅子,视线落到手中的花上。 原本想趁他们去探望的时间给宋一珣买束花,哄他开心的,怎料那附近没有花店,他只能打车跟着手机地图来这边,路上他极力记下车行驶的路线,因为手机快要没电了。 果然,在支付后,手机就彻底死了。 白净幽沿着脑海里的路线往回走,哪料怎么走都走不到来时经过的倒数第二个红绿灯口。 绕了半晌,他不仅把脑袋里的路线绕没了,连着把自己也绕晕了。 他又慌又急,跟路人借手机打电话,又发觉自己压根记不得宋一珣号码,他只能像无头苍蝇般,走到花店附近回忆路线,一次次走错又重来。 直至手中的花让太阳晒得有些蔫,他才停下脚步。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白净幽还沉浸在太阳很晒、心很烦躁的回忆中,熟悉的声音骤然从头顶传来,幽兰味蔓延开,他猛地抬头,眼底是忻悦,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俄顷,蔫蔫垂下脑袋。 他低声说:“对不起。” 宋一珣额上沁出薄汗,他应该走了很久的路吧,是自己害他在太阳底下暴晒,他实在不敢直视他眼睛。 看他让烈日晒得泛红的脸颊,宋一珣心中的情绪像泄洪般散得一干二净,原打算找到人势必要教训一番的,可真见到,他又舍不得了。 “走吧,我带你回去。”他放平语气,上前一步挡住太阳,冲脑袋耷拉着的人伸手。 然而,对方并没有搭上他的手,反而又重复。 “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原谅我笨到连路都不认识。 如果没猜错,那束花应该是为自己买的,明明也不全是他的错,他却尽数揽在身上。宋一珣心脏霎时让人狠狠攥了把。 沉默良久,宋一珣蹲下身,与白净幽平视,说:“那下次不能一声不吭离开,能不能做到?做得到,我就原谅你。” “能!” 有了解决方法,白净幽欣然抬眸,与他视线相接,神情很认真的保证。 “好,原谅你了。”宋一珣辗然一笑,大方地将未来可能再出现的错也一并原谅了,因为他笃信白净幽不会犯原则性错误。 音落。 白净幽唰地抬头,明眸含着不可置信以及惊喜,眼眶泛红。 在他落泪前一秒,宋一珣即时阻止,“回去再哭。” 白净幽噢了声,生生憋回眼泪。 “一珣,回公寓后,我再给你买一束姜荷。”他不想用晒得卷边的姜荷花敷衍。 “不用。”宋一珣接过白色姜荷,小心翼翼抚摸了下卷边的花瓣,坊瀌他手中捧的是稀世珍宝,抬眸对上那双含着水雾的明眸,弯了弯眼,说:“没关系。我很喜欢。” 白净幽以为他说的是花,雀跃不已,在烈日下暴晒很久的刺痛不知不觉消散了。 回到公寓,白净幽如实说在酒店时闻到藤妖的味道,估计她跟李尚有往来,让宋一珣小心些,不能心软。 宋一珣给他涂晒伤膏的动作顿住,抓住重点问他是不是去过李尚房间。 白净幽就不说话了,额头抵在他膝盖上,抱着他小腿。 “不能乱来。”宋一珣佯装语气严肃拍他手,让他松开自己的腿。人没死,他不再责怪白净幽,但该教训的不能少。 “噢。” 第68章 涂完药膏,他起身抄起手机给灵彴发去消息,说要尽快找到藤妖,毕竟祖上收养过的妖在害人性命,此消息一旦传出,那宋氏必定成众矢之的。 “一珣,我找送忧问问,他知道的多,看有没有办法帮到你。” 宋一珣眉宇间积郁愁云,可见事情的严重性,白净幽遂自荐开口。 “好,谢谢虎虎。”宋一珣回眸,诚挚道谢。 “不用谢。”白净幽蹭他肩膀,小声说离我近点,离其他人远点就行。 尤其是那叶景韫。但他没说,害怕刚哄好的人再度不快。 知晓他心思,宋一珣哭笑不得,眼底浸满宠溺,揉了把毛绒绒脑袋,把人揽入怀,爽快应下。 叶景韫那边速度很快,找宋一珣要东西时,距农庄行才三天。 第63章 藤萝姬(二十八 叶景韫拿到东西后, 带着白星一等人去滨河湾娱/乐/城。 “哟,星一, 好久不见。” 沙发上半仰躺的林锐见他们进来,立即收回随意叠在台几上长腿,撤下人,起身走到他边上。 “晚好,林先生。”白星一恭敬同他打招呼。 “哎,星一, 我再给你介绍个对象吧,肤白貌美,很可爱的女孩子。”林锐余光看叶景韫自顾自坐上沙发, 斟了杯, 故意说。 “不, 不用,谢谢林先生。”白星一连连摆手拒绝。 闻言,林锐手从他肩上拿开,表情很受伤,“又拒绝我?” 转瞬又神秘兮兮地追问跟叶景韫拍拖的对象是谁。因为他近来撞见对方时,三次中至少有一次车上都放得有白芍药。 不是追人才有鬼。 白星一木然,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只好向自家老大投去求助目光。 “白风定,过来,帮林少爷多斟几杯酒。”叶景韫冲门边扬了扬下巴。 “打住!我自己来。”林锐立即挤出个笑容,坐回来。早年间受伤,叶景韫让白风定作他保镖,他已深刻领略什么叫寡言保镖。 抛出十句话对方肯回一句,他就谢天谢地了, 那段时间差点没让他丧失语言功能,自那之后,他挑保镖的准则多增了一条: 至少要会搭话茬! “我说,叶总叶族长,我帮你这么大个忙,您能不能帮小弟个小小的忙?”林锐比划着,眼神带着恳切。 “你说。” 由于此次找除妖师的事儿都是他一手包办,叶景韫爽快应下。 “就是……”林锐顿了顿,瞄他神色,开口:“我想跟白净幽见见面,请他喝喝酒吃吃饭。” 此言一出,厢厅里除他外,几人都愣了下。 “不让想,那见面交个朋友总该行吧。”林锐苦着脸,保证只交朋友,不做其他、也不会乱说话。 他真挺喜欢白净幽的,圆眼睛圆脑袋,长得又可爱,个高腿长还皮肤白。 关键是,声音也好听。 “你很想见他?”叶景韫眉棱微挑起。他本就打算让林锐跟宋一珣认识、熟络,至于白净幽,有自己在场,谅林锐也不敢口无遮拦,何况林锐也不是那样的人。 见叶景韫松口,林锐欣然,手撑在台几面上,“你真同意带他见我?” “嗯,不过不是单独见。” “愿为叶总鞍前马后!”林锐噌的起身,小跑到他面前,又是斟酒又是递烟,旋即满脸八卦道:“那些白芍药,到底是送给谁的啊?” 叶景韫抬眸睨他一眼,他就老老实实坐回去。 安排好人后,叶景韫才敞开怀同他喝。席间林锐还是不死心,见缝插针地问白芍药到底送谁手里,甚至扬言说他若是没人可送,让他别浪费,拿过来,自己送给身边的美人们。 是夜,月高挂,无风。 李尚从噩梦里惊醒,梦中,何玥泡在水里伸手向他求救,嘴唇翕动,说着什么,他没看清,只见一串泡泡从她嘴边不断冒出。 他双脚却像钉在原处,挪动不得,汗水如雨。 不多时,何玥断了气,那双眼睛却瞪得很大,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那双眼睛都盯着他,如影随形。 最后,李尚溺亡在自己汗水中,而那双眼睛仍旧于他身/下瞪着。 李尚心脏骤停,宛若惊弓之鸟从床上倏地弹坐起,冷汗涔涔,惊魂未定喘息着,拿过床头柜上的符纸紧握在手心,环视一圈见无异常才躺下。 自大老板帮他消退水痕,并派人除掉何玥后,他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做噩梦了。 他翻了个身,盯着窗帘,因吓怕了,他夜间不再熄灯,窗帘也得规规矩矩系好,只留层薄单纱。 盯着盯着,困意袭来,眼皮似灌铅般沉,李尚抵不住,睡了过去。 窗外,一个白符制成的小人攀爬上窗户,费力推开,顺着缝隙钻了进来,上蹿下跳将窗框上的符纸轻轻揭掉,做完这一切,它蹦跳到床上,把男人手中符纸抽出来,在其脸上乱踩一通才拿着符纸愤然跳上窗。 起先,李尚无意识伸手挠了下,紧接着他双目猛睁,手中空空如也,他呼吸骤停,翻身坐在在床上寻找半晌,无果。 忽然,他余光瞟到静止的薄纱动了下,他吓得魂不附体、大气不敢出,哆嗦着下床,脚刚触到地板,神色骤变,猛缩回来,砸在床上。 屋里响起咀嚼声,细细辨认,就像啃骨头那般。 小鬼吃人的场面蓦然浮现脑海,李尚胃里翻江倒海,没忍住,翻身呕在床铺。 一阵呕吐后,李尚已大汗淋漓,浑身发冷,颤着身下床开门求救,地板已恢复原样,不再是杂乱头发,他疾步冲到门边,刚抚上门把手,浑身血液都似冻结,寒冷砭骨。 他失声大叫,疯狂扭动门把手,门却不见开。 原本与他四目相对的温婉人脸此刻窜到门上,咧着嘴笑,嘴愈渐咧到耳根也不停歇,还有咧开的趋势。 李尚吓得跌坐在地,肝胆俱裂大喊:“王允救我!” 然而,他却听不到自己声音。 那脸悬浮停在他面前,嘴里发出诡异的不成调的笑声。 李尚后脊发凉,手脚并用往后爬,那脸似收到指令般转了过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趁这间隙,他连滚带爬到门边,不死心扭动门把手,那人脸也飘了过来,长发陡然掀开,后脑勺上的嘴巴咧开,露出锯齿状的牙齿。 李尚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人脸转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正欲吞下李尚脑袋之际,先前的小纸人似箭矢冲过来,一脚踹开,拎着头发把脸着地的东西拖走了。 清晨,阳光穿透薄纱,洒在李尚脸上,他是被烫醒的。 “王允,救我!” 他惊呼大吼,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喘着气,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卧室门也在话音落下后打开。 “老板?”闻声而来的王允手指夹着符纸在卧室转了圈,见无可疑之物,知他是犯了梦魇,走到床边,说:“老板,厉鬼已魂飞魄散,不必担心。” 清醒过来的李尚心有余悸,失控大吼:“这屋里有鬼!” 王允秉着最后一点耐心,如实说符纸完好无损,并无他物。 然李尚惊吓过度,又因有前科在,他压根儿听不进去,自说自话辩斥,将昨晚种种除呕吐外毫无遗漏说给他听。 怎料王允轻飘飘一句梦魇带过。 “是真的有鬼!” 李尚气急,跳下床,掀开被子,不惜把昨晚被吓吐的证据摆出来,以证不是梦魇。 但他将床铺翻了个底朝天,最终也没找到,他失魂般瘫软跌坐在地。 “老板,许是您最近压力大,又因先前受了惊,勾起了梦魇,我去跟医生说一下,让他们给您开一副安神的药。” “不是梦魇,是,是真的!”李尚哆嗦着嘴巴呢喃,转头看他,手比划着那张脸的大小,“它,它还冲我笑!” 见王允不信,李尚恼怒,将人轰了出去。 一连几天,李尚只要入眠,就会让那张脸或者孩童啼哭声吓醒,有时贴在天花板上冲他滴口水,有时在枕头上,他一翻身,就将其尽收眼底,人脸还把符纸全部揭掉。 不料,他怎么跟王允说,对方都一口咬定这只是梦魇,还说让医生加大安神药的剂量。 李尚濒临崩溃,为证明自己所言非假,还拿出提前放置的微/型摄像头,可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大失所望。 摄像头并未录到他口中的人脸,相反,倒是把他半夜爬起揭掉房间符纸的行为清楚录下来。 即便如此,李尚仍旧不相信,坚持说有鬼。 没办法,王允只得让医生加大剂量。 哪料李尚的情况不见好转,情绪更加阴晴不定,整日窝在房间角落,还险些失手杀死给他送饭的女佣。 十天不到,王允就跟着他换了五六处住所,但梦魇的情况并未减轻。李尚经不住折磨,背着王允给大老板求助,想请求他把先前派过来的墨绿头发借自己除祟。 第69章 “好的,李先生,等老板回来,我必定向老板转述您的请求。” 李尚满心期待,饭也不吃守着手机,不料没有回信,他再次拨打电话,那边还是如此说辞。眼瞅着走投无路,他又只能偷偷去找除妖师。 王允虽然实力不咋样,然此刻他离不开也不好轻易激怒对方。 趁王允出去办事的空挡,佣人领着除妖师来见李尚。 除妖师在卧室转了几圈,又端详起李尚脸色,不出几分钟,神色骤变,惊恐说他惹上很厉害的角色,自己也无能为力,连钱也不拿就仓惶告辞。 一连找了好几批,说的话大差不差,均表示无能为力,倒有那么几个信誓旦旦说定将邪祟驱除,可驱到一半,反让邪祟驱跑了,连吃饭家伙什儿也不要。 最后,李尚跑遍海湾区,竟无一除妖师敢接他的活,即便他将价格加到顶,大家纷纷摇头说还是想要命。 李尚彻底崩溃,把桌上的安神药扫在地,连带桌子一并掀翻。 王允说他是让梦魇住,不信屋里有鬼,佣人们各个对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才是那恶鬼。 没人相信他的话,所有人都认定他疯了。 “是他们的另一个同伴。” 绝望之际,李尚脑海里乍然响起墨绿头发女人的话,拿着手机颤巍巍拨通叶景韫号码。 第64章 藤萝姬(二十九 “叶哥, 你这是?” 接到李尚电话后,叶景韫立即驱车去公寓, 接上宋一珣与白净幽。车上,他简明扼要将对方点名让白净幽过去的消息转述。 宋一珣不想对方出面,但架不住对方硬要出面。 “叶老弟,宋老弟,你们终于来了。”被折磨得瘦脱相的李尚在他们进门霎那起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寸步不离紧跟他们身边, 不再信任守在边上的几个除妖师。 他原打算离白净幽近些,然而看到对方眼中的冷冽时,退缩了, 退而求其次去抓叶景韫的手。 “哎, 别提了。”李尚面色憔悴, 把这些天的遭遇尽数告诉他们,讲到最后,涕泗横流,也顾不得什么面子。 叶景韫与宋一珣听完,面带同情,替他愤愤, 表示一定帮他处理干净。 “我这把老骨头就全靠你们了。”李尚掩面哭泣,不时窥视白净幽,希望对方发一言,再不济也做个承诺。 可从头到尾,无论他说得如何惨,对方眼皮都未掀一下,只是观察四周环境。 应该是个实干型。 不像王允那种话说得漂亮,事却做得一塌糊涂的绣花枕头一个。 李尚如此安慰自己。 绣花枕头从头到尾跟在他们身后, 不置一言。 他只当李尚被吓傻了,老是背着他雇些半吊子前来抓鬼,鬼没抓着,鬼话倒是听了一箩筐。既然不听医嘱,不愿多休息,偏要折腾,那就随他,左右折腾的不是自己。 “李哥看清那张鬼脸长什么样吗?”叶景韫面色无常,很平静地问,“认不认识?” 宋一珣目光也转向他。 李尚佯装思考,脑内飞速旋转,雇请的除妖师也不止一个说若是有旧怨,得说清楚才能更好地驱鬼,否则贸然动手,一旦对方逃脱,怨气更深,届时愈加不好处理。 看几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他眼珠一转,旋即老实交代。 当初为发财强行占据乱坟岗,也没请除妖师作法镇压、超度亡魂就直接动工,也不知是不是此缘故,总之工地开工不过三个月,就连着死了四个工人。无奈之下,李尚才请来除妖师作法场渡亡魂。 法事过后,鬼魂安生,本以为自此相安无事。 “岂料他们又缠上我怀有身孕的三房太太,致使孩子胎死腹中,我太太受不了如此打击,精神错乱,疯了,最后从病房楼顶一跃而下。”说到此处,李尚声泪俱下,“她可能怨我吧,如果不是我执意拿下乱坟岗,她与孩子也不会遭此劫难。”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把正房太太及儿子送至国外,遣散家中几房太太,之后跟他的女人无名无份,他亦乐在其中。 “所以,那张鬼脸是李哥二房太太?”宋一珣状若不经问。 李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是。” 实际上死在他手中的女人不少,其中不乏有身孕的,但他不记得那张脸具体是哪一个的。 “这样啊。”宋一珣侧头冲叶景韫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对方旋即了然。 “我真的没有哪点亏待她,她死后,我把她父母接到海湾区最好的疗养院住着,还投资建设她住过的精神病院,将其修葺一番,为的就是防止再发生坠楼悲剧。” “这次绝无假话!” 鉴于有何玥的事在先,他补充解释。 “可她现在带着孩子,每日来折磨我,我……” “你是说,她带着孩子?”叶景韫面色严肃问。 不明所以的李尚点头,说那鬼脸来之际,还伴随婴孩的啼哭,他笃定那是他未出生的孩子。 在旁听的白净幽眉头紧蹙,突然猛地伸手拉开宋一珣,大喝小心。 音落。 玻璃崩碎声响随之而来。 李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已让人拉离落地窗,稳住身子后,他抬眼,正正与墙壁上的大蜘蛛打照面,险将魂都吓没。 那东西哪里是蜘蛛,分明是个一岁左右的孩童,但四肢垂直向后翻折,脖子扭成麻绳,从双肩探出,顶着个已分不清前后的脑袋。 宋一珣下意识把白净幽护身后,与叶景韫对视一眼,两人齐刷刷甩出符纸冲墙壁的上东西而去。 岂料对方异常灵活,在符纸触墙的瞬间跳开,紧接着上次出现的小鬼也从窗户外爬了进来。 它身形比初次见时膨大了一圈,歪着脑袋打量客厅里的众人,旋即冲李尚的方向狂奔而去。 见状,护着李尚的除妖师发怵,连甩几张符纸都未曾击中对方,反倒将其惹怒。 两只小鬼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冲过来。 叶景韫眼眸骤冷,“李哥,都这种时候了,你要是还不说实话,恐怕它们也不答应啊!” 混乱中,叶景韫抡腿撞开扑上来的小鬼,拎着李尚衣领把人甩到宋一珣身后。 “是啊,李哥,这玩意儿怨气愈大,愈不好对付。” 宋一珣一手攥住白净幽,一手持符横在胸前,随时防范。 夹在他们中间的李尚窥了眼王允后,快速道出实情: “为压制乱坟岗的幽魂,那些除妖师用孩童尸体炼制小鬼。但那些除妖师说尸体都是被丢弃的,来路正。炼制的事我没参与!与我无关!” “而且,炼制小鬼的除妖师已……全部落网进了监狱。” 他话刚落。 脖子扭成麻绳的小鬼狰狞嘶吼,似啼哭,风驰电掣间它若箭矢破开空气飞速而来。 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等抬手回击之际,它已跳到除妖师肩膀上,咬住其脖颈。 那除妖师面色瞬然煞白,撕心裂肺喊:“救我——” 旋即“咚”的一声,脑袋砸在地上,许是过程极快,脑袋落地后,他眼中仍旧含着惊恐,嘴唇翕动。 这一幕将剩余几个除妖师吓得不轻,乱了阵脚,连王允都吓得额头冒汗,浑身发冷。 小鬼喉间逸出低吼,脚踩尸体,纵身一跃。 宋一珣瞅准时机,甩出符纸。 符纸击中小鬼额头,它坠落在地翻滚几圈,口中发出凄厉惨叫,扬起脑袋直直对准攻击它的宋一珣。 宋一珣眼底聚起杀意。 小鬼后退几步,急速冲撞而来。宋一珣眼眸一横,甩出符纸,符纸在空中一分为二,穿透小鬼脑袋,它未来得及惨叫,顷刻化作齑粉。 宋一珣波澜不惊回眸,身后人安抚似的反握他手腕。他知道方才有一道符纸是出于白净幽之手。 几乎在小鬼被解决掉的瞬间,另一与叶景韫缠斗的小鬼跳窗逃走。 王允被留下来收拾现场。 惊魂未定的李尚如鹌鹑般跟在宋一珣等人身边。 “宋老弟,叶老弟,要不你们三位再留下小住几日,顺手帮我把它彻底驱除。”李尚观察着他们神色,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病秧子倒有两把刷子。 至于这个白净幽,跟王允一路货色,都是绣花枕头,估计那墨绿头发女人看走了眼,才会觉得他实力不赖。 “叶哥,我们住这里,它是断然不敢再出现的,治标不治本。”被他一再欺骗,叶景韫也没了好脸色,直言说:“你先回忆跟它之间的恩怨,届时我们再过来把它引来,解开怨结,这才能治本。” 李尚面露难色,想以年岁过长都忘了来搪塞,却看宋一珣也跟着点头,似是同意他说的话。思索片刻,他应下,又从宋一珣那儿讨了几张符纸才让人送他们出去。 上车后,叶景韫给人通电话说这次要加些猛料。 第70章 “先晾几天,是死是活,全凭他造化。”他靠在椅背,咬了支薄荷味的卡比龙在嘴边,也不点。 “再给你提供几个。” 宋一珣毫不吝啬那些用于陪训的鬼物。 晾着李尚期间,叶景韫推掉过他发来的邀请,加上江运晨邀他们周日聚,他索性让人盯着李尚,除非命悬一线,否则不出手。 周日。 一行人抵达农庄后,看着供游客垂钓的大池塘,喻之原跃跃欲试,便找工作人员拿钓竿,拉上白净幽,两人找了个空位蹲着等鱼上钩。 看两人认真的模样,观望的三人不由得失笑。他们那架势倒不像钓鱼,而像坐等鱼跳进竹篓的猫。 “今晚……” 江运晨话没说完,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几秒后,嘴角笑意凝住,落寞挂断电话。 “怎么?”叶景韫见他情绪不高,以为出了什么事,遂问道。 江运晨笑说没事儿,又略带歉意地说罗娇临时让老板喊去加班,今天的农庄行,她来不了。 此次农庄行她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期待,每次听她雀跃说这个农庄有哪些项目很想尝试之际,江运晨全部记在心里,说等她空闲就和她过来把项目全玩遍。 原本小半月前想给她惊喜,带她过来,正巧大家都没课,谁料她临时有事,没来成。原以为今天终于能让她如愿,没想到又得往后推。 江运晨在心底叹息,替罗娇遗憾。 “我带你们逛逛。”他调整好心情,来之前做的攻略不能浪费。 农庄虽刚开业不久,可娱乐设施却不含糊,除开垂钓、摘果、棋牌室,还有个真人cs体验馆。 三人逛完回来,垂钓两人的竹篓还是空空如也。 喻之原解释说是鱼太狡猾。白净幽则说人太多,鱼太少,何况他们来的时间晚,鱼都让其他垂钓者喂饱,压根不咬他们的钩。 *** 最终,为弥补两人没钓到鱼的遗憾,江运晨特意让他们去挑鱼来烤。 饭后,江运晨提议去体验真人cs,“来都来了。” 几人换好装备进入游戏区。 席间,宋一珣多看了白净幽几眼。农庄为给游客提供更好体验,服装都是成套的,一身军绿迷彩服硬让白净幽穿出走t台的效果。 端着枪/械的双臂修长有力,拉出的肌肉线条很漂亮,劲瘦腰肢下的腿又长又直,尤其他模仿前面人猫腰、提枪的动作,宋一珣简直无法移开眼,心道:“怎么会有如此耀眼的存在!” 然而游戏开始,他就不这样想了,因为白净幽不仅个高腿长还极为扎眼,走到哪儿就让人追着打到哪儿。没办法,几人只得调整策略,由他带白净幽苟着,余下的去清理敌人。 “一珣,他们为什么老是追着我打?”靠矫健身手躲过攻击的白净幽满脸纳闷。 宋一珣刚准备搭话,就见他身后墙边冒出的人,旋即把他压在身/下,举枪将其一击毙命。 他边护着人找掩体,边说:“因为你格外出挑,太好辨认。” 简直一枚移动的活靶子。 音落。 猫着腰走前方的白净幽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眼眸泛着幽蓝光,满脸欣喜:“真的吗?” 太好辨认,那就意味着不是芸芸众生中极为普通的一个,而是很特别的存在,以至于宋一珣能从人海茫茫中一眼挑出他来。 负责侦察四周情况的宋一珣无瑕分心,草草点头说是,催着他往前走。 白净幽嘴角僵滞须臾,不再说话,全程都跟在他身边。 最终,他们小队获胜,每个人都欢呼,直呼过瘾。他却怏怏不乐,勉强挤出笑。 回程路上,副驾的喻之原兴致高昂说起刚才的游戏,直夸设备好,把他积攒多日的学习疲惫一扫而空。 “天城区那边有一家网红科技体验馆在装修,期末考试完再去探探。” 江运晨提议,他知道罗娇喜欢赛博朋克,而体验馆有专门的赛博主题区。 “成,反正假期闲着。”正驾车的叶景韫说。 “可以,我假期不回家。”宋一珣也说,临近大四,他忽然还觉得有些忙,要准备论文,要跟叶景韫一起闯荡商圈,还得想办法把四级考过。 想到四级,宋一珣双眼一闭,痛苦不已。 “毛绒绒,你怎么了?” “一珣,你不舒服?”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副驾的喻之原也倏地转头。 宋一珣尴尬不已,立即睁眼坐直身子,笑笑,“没。” “宋小珣就是让四级绊住脚。”喻之原给他查过成绩,还给他推了不少up主,“把那些up主的视频刷完,绝对能飘过。” 说完还给他作了个加油的手势。 “但愿吧。”宋一珣苦笑,手悄然点了点身边人的手背,示意对方不必担心。 指尖恍若蝴蝶,在白净幽手背蜻蜓点水般轻触了下,旋即飞走,他伸手去抓,只不过迟了些许。 白净幽嗒然若失,默默收回手,却不料那只飞走的蝴蝶回来了,蝴蝶停在他掌心数秒,才沿着掌纹飞走。 像平静的水面陡然让人丢了颗石子儿,涟漪迅速散开,游走周身每一处,白净幽觉得迷迷糊糊的,跟喝了送忧用一堆乱七八糟东西酿的酒无差别。 就快要沉溺在一片暖云中。 先前因宋一珣草草回答而产生的郁闷也彻底清空。 几人有说有笑,车驶入城中。 叶景韫听他们叽叽喳喳说着,接了个电话后让白雨霖送两人回宿舍。 目送车远去,他才开口:“李尚好几日不出门,今日一出便跑老远,去看看?” “行啊。”宋一珣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自从在李尚那儿没发现藤妖身影,他就把人全部撤回来。 为以防万一,他联系宋元文,下令如若遇到藤妖,就将其拿下。 后座的白净幽不关心他们说李尚瘸了又好,他只关心宋一珣的安危。只要沾上那个登徒子,准没好事。 三人跟着白星一发来的定位,驶入高架后又拐进通往天城区的车道,最终在郊区荒废已久的烂尾建筑附近一个不起眼角落停车。 直至看到王允搀扶着颤巍巍的李尚下车。 待他们走远,三人才动身。 “把你的气息收收。”一下车,宋一珣把人拉到自己跟前,小声提醒,“记得我说过什么吧?” 白净幽听话照做,乖乖点头。 叶景韫让白星一等人在外围守候,三人孤身往里走。 建筑内唯一光源来自头顶月亮,他们不近不远跟在其身后,七拐八绕后才停下脚步。 前方是露台,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几个人脑袋在另一栋楼的厅堂位置游动,其中一个脑袋就包括李尚。 楼与楼间隔不小,因此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为探清李尚到底在做什么,几人决定爬上楼,楼梯只初具模型,扶手、围栏等安全措施全无,一旦掉下去,不死也残。 论在黑暗中行走,白净幽更有优势,于是领路者变成了他。 身后两人猫着身子,紧跟他穿行在危楼中。 期间惨叫持续了会儿后戛然而止,听得人汗毛倒立。 “只能到这里。”白净幽蹲下身,示意他们从另一房间穿过去。三人趴在窗台,探出脑袋将露台那边的情况收入眼底。 虽不能窥见全景,但至少能看见大部分。 露台上除李尚跟王允,还有个墨绿长发的女人、看不出是人是妖的尸体以及趴在地上蠕动的……妖。 宋一珣眯起眼睛,暗自庆幸作对了决定。 女人隔空提起地上妖物,把它们丢到李尚面前,用眼神示意他抓紧吃。 本来游玩计划被打乱就不爽,还要给李尚送食物,她更加不快,便把妖物重重摔在地。 她原打算克扣一两个奖励自己,谁曾想李尚这个废物还挺能吃! 李尚把最后一只妖吸食完,餍足地抹了抹嘴巴,瞬然恢复精力,把手套脱下来,借助月光端详双手。 水痕消失得无影无踪,枯槁如树皮的肌肤再度注入活力鲜活起来。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墨绿头发的女人挥手陡然隔空卡住李尚脖颈,将其悬在露台边缘。 王允着急相救,却让女人一个眼神瞪回去。 “砰——” 女人抓着李尚衣领狠狠将他摔在地上,肉/体砸在地面的瞬间灰尘迸起。 李尚不敢造次,态度恭敬许多,点头哈腰狼狈地退了下去。 见他离开,叶景韫吩咐白星一跟着,不要打草惊蛇,就在他跟宋一珣准备绕道截住墨绿头发女人时,瞳孔骤然放大。 只见李尚口中已驱除的何玥竟同那逃走的小鬼一齐出现了。 小鬼四肢并用,迅速趴到先前的尸体上啃食起来,许是心理作用,叶景韫觉得嚼碎骨头的声音震耳欲聋。 “它们,是一伙的?” 第71章 “豢养。” 两人听白净幽冷不丁来了句,亲眼见到活生生的禁术例子,难免脚底生寒。教唆凡人吸食/精气的行为历来是禁忌。 留她不得! “你去楼顶。”宋一珣指着最高那处,“不要放走它们。” “我要留下来保护你。”白净幽拉着他衣袖,态度强硬。 他可不想自己的双修对象出意外,更不想那藤妖说出些乱七八糟的话。 “先前还说听我的,怎么现下又不作数?”宋一珣冷硬扒开他手指,面无表情问:“听不听我的?” 白净幽见状,怏怏噢了声,化作白狼凌空踏着烂尾楼蹬上最高层,俯瞰一切。 趁着它们吃东西的间隙,宋一珣与叶景韫摸到另一栋,手掌撑在尚未完全砌成的围墙上纵身一跃到另一层,再从左右包抄将它们堵在露台之上。 骤然出现的两人让墨绿头发女人吃了一惊。 不是说回去了吗? 不待她思考,两人已甩出符纸。 正在啃尸体的何玥跟小鬼让人打扰,实在不爽,张嘴冲来人咆哮,利齿间还挂着些肉渣。 这会儿两人才看清,它们吃的尸体,不是妖。 “你们不是自诩正义,怎的倒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女人冷笑,挥动手中藤蔓。 霎时,两人一妖两鬼缠斗在一起。 “李尚不仅作恶多端,为敛不义财用阴童祭祀,残害他们性命,用邪术镇压冤魂使其永不得超生;还贪财好色,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玩腻后,或随意丢弃或关进精神病院。” “这两个就是受害者!你们身为除妖师,不为受害者伸张正义,反倒来阻止我帮它们复仇?妥吗?” 听到复仇二字,何玥与小鬼顿时暴起,攻击比方才更加迅速、猛烈。 见两人被缠住,女人勾唇一笑,迅速选择脱身之道。宋一珣在这里,就意味着守在他身边的那只妖也在,她实力尚未完全恢复,不是对手,离开才是上上策。 至于食物,还能再养。 她不再作逗留,也不想取他们性命。 露台外空旷如也,但她不能走,那是死门。只要进入楼道,届时有傀儡妖相护,定能甩掉他们。 掷出符纸的两人看破她心思,堵在出口,联手祭出阵法。 由符咒形成的圈飞速而来,女人抬手甩出张绿符,挡下攻击。 她趁此间隙用藤蔓卷起地上的两只鬼就往两人身后而去。 *** 宋一珣凌空画咒,快速甩出符纸。 然而,女人很轻松地下腰躲开攻击,闪到左边水泥柱后。 霎时,一阵巨浪裹挟着藤蔓朝叶景韫两人狼扑而去。他们快速后退,结阵抵御潮水,奈何不敌,再往后是几十米高空。 不过女人似乎不打算取他们性命,只将他们困在那方寸间。 宋一珣不想她逃脱,刚准备开口叫白净幽,就看一道白光倏地从斜后方天际划来穿过水障。 俄顷,墨绿头发的女人重重摔回露台边。 白净幽面无表情朝她走来。 何玥跟小鬼讪讪起身,小鬼见尸体还没吃完,转头扑过去继续,囫囵几下便扫完地上的所有残肢。 “咳咳,”女人从地上挣扎起来,手背抹掉唇边血迹,轻蔑笑看他,“真是可笑,竟蠢到沦为凡人的玩物。” 白净幽不想多说话,也不想她再出一言。 怎料小鬼骤然冲叶景韫发起攻击,何玥也扑了上去。 顷刻,叶景韫便被压制,处于下风。 “去帮叶景韫!” 宋一珣大喊,抬手甩出张符纸掷向女人。 尽管不悦,白净幽还是照他的要求出手保护叶景韫。 “你现在回头,还有条生路可走。” 宋一珣压低声音提醒。 除祟咒在昏暗的楼体中闪着金色光芒,如同流星般迅速向女人所在方向袭去。 “怎么,灵彴就是这样教导族长的?知恩不报不说,还要恩将仇报?”女人躲开攻击,单手撑地,于昏暗中抬眼盯他,那双眼泛着诡异绿光,下一瞬直扑而去。 自上次擦肩,宋一珣甩出符纸,她瞬然明白对方是锁安州宋氏除妖师的后代,原以为是个普通的宋氏弟子,今日看他招数才惊觉大有来头。 历代宋氏族长无论授灵仪式与否,均选择低调行事尽量不暴露自己行踪。他可倒好,今日拦截自己,只为帮个罪恶滔天之人。 看来宋氏真是愈渐走下坡路了,连最基本的善恶都不分。 “你在外为虎作伥的事儿灵彴知道吗?你对得起祠堂里的先祖吗?” 女人步步紧逼,讥诮: “回头,生路?那李尚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有违天理,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人不去制裁他,反倒百般阻挠被李尚所残害之人的复仇,何谈正义一说!依我看,凡人不过是群唯利是图、虚伪之至、冷血无情、假仁假义的动物罢了。” “人界有人界的规章制度,正义从不会被埋没,你不用偷换概念,混淆视听。”宋一珣在地上翻滚几圈,躲开她的攻击,半蹲在地防御。 “冥顽不灵!”女人也没了耐心,抬脚对着他面门就是一击。 宋一珣侧身躲开,顺势掷出张符纸。符纸划过女人面颊,顿时冒出鲜血。 得以起身的宋一珣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接连甩出几张符纸,飞速画除祟咒。 咒语形成链条将女人团团捆住。 “正义不会因你几句狡辩而不复存在。” 宋一珣说,“前辈回去领罚吧,还能保住性命,先祖会原谅你的。” 怎料一听这话,女人面容蓦地扭曲,极其愤怒,亦如当年那般质问:“领罚?我何错之有?” 顽固不化! “既然如此,那只能由晚辈送前辈一程了。”宋一珣语调平淡,细听,还带着些恭敬的意味。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只见被除祟咒所捆住的女人利用绿符上的咒语撬开除祟咒,挣脱出来。她速度极快,抡起长腿横扫向宋一珣胸膛,又在对方抬臂格挡之际提膝撞击他双臂,待他失去防御能力的瞬间,揪着他衣领将其掼到地上。 “砰——” 砸起的灰尘高扬。 女人不打算取他性命,但亦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在他挣扎起身的一瞬再度抡腿,屈膝,这次的目标是他心脏。 “一珣!” “毛绒绒——” “咚——” 伴随着肉/体传来闷响,宋一珣重重倒地,好在有人护着他后脑勺,所以接触到水泥地的那瞬只有剧烈冲击,并没有过多的痛感。 白净幽后背硬生生挨了女人一脚,抱着宋一珣在地上滚了圈,将人妥善放好,随即从对方手上薅走符纸。 符纸在他手中划为无数小块,每块都锋利无比。 “不自量力!”女人先发制人,藤蔓化作短刃朝白净幽而去。 白净幽甩出符纸碎片,碎片与短刃相撞,发出叮当声响、迸射出火星,还未完全落地,两人就已交手。 女人利用藤蔓作辅,捆住他双脚,一拉,随即白净幽就让她吊在空中。 她下手丝毫不留情,飞跃起身猛地蹬在水泥柱上,借力膝击他胸腔。 白净幽倒挂着,曲起双臂格挡,继而抓住她肩膀,猛力一翻,手腕一转用符纸切断藤蔓,两人颠倒着面对面。 女人意识到不妙,曲肘撞开白净幽一只胳膊。而白净幽先她一步,长腿如秋风扫落叶般击在她背部,力道之大,使得女人砸在水泥柱上时撞得水泥碎开、掉落。 这一脚就是奔着取她性命而去。 宋一珣不好动手,那就由他代劳,何况他也不想她多说话。 女人似枯叶般从水泥柱上剥落,摔进灰尘中,咳嗽不止,偏头呕了一大口血。 待灰尘散去,白净幽额角微跳,嘴角抽了下,纳闷怎么之前没闻出她的味道。 想将对方生擒的宋一珣也走了过来,他抬抬下巴,白净幽迟疑片刻,才颇为不愿转身去帮叶景韫对付那两只鬼。 叶景韫得了空,余光瞥了那边的情况,眉心也跟着跳,“怎么会是她?”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领罚,还是继续冥顽不灵?” 闻声,女人冷笑,他把白净幽支开时已替她作出选择。 “看不出来,你还挺念旧。” 似讥讽又似夸赞。 宋一珣指尖微颤了下,符纸让他掐出印子,不置可否,当初藤妖出手帮助压制锁灵狱中的委蛇,如今他还想再借其力。 在他愣神间隙,女人眼底骤冷,遽然起身用藤蔓捆住他双腕,尖锐的藤蔓抵在颈动脉之上。 变故来得突然。 “我倒要看看,他被挑断大动脉后能不能撑过一刻钟。” 话是对白净幽说的。 果然,那两人都不敢再贸然出手,一个大气不敢出,一个瞳孔骤缩慌张不言而喻。 第72章 两只鬼如获大赦般仓惶逃到女人身边,女人向黑暗中吹了声口哨,数个傀儡妖窜出,掩护她们一行人撤退。 她们每后退一步,白净幽的心就跟着揪紧一分。 就不该听他的! 退至楼梯间,女人一掌将宋一珣往前推,藤蔓倏然卷起两只鬼坠进电梯井,傀儡妖得了令,跟叶景韫三人缠斗。 白净幽显然怒了,一手揽住宋一珣肩膀,把人扣在怀中,一手扼住撞上来的傀儡妖喉咙。 只听咔嚓声响,傀儡妖没了生机。他手一松,对方立即化作齑粉。 解决掉傀儡妖,三人往泊车的位置而去。 回程途中,白净幽不发一言,面色冷得可怕。 “我已经让人去学校,但他们不能进入宿舍,我今晚亲自去守。”叶景韫不提方才的事儿,冷静地说。 “没课的时候我守江运晨,你看喻之原吧。” 宋一珣主动去保护江运晨,毕竟对方找他的可能性最大。 “行。李尚那边我还让人盯着,至于她说的那些,找证据需要一定时间。” 叶景韫补充,如实说:“还不一定能找到。” “我让宋元文着手,看能不能查出点蛛丝马迹。” 两人说完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将他们送到公寓楼下,叶景韫即刻调头离开。 回到公寓,宋一珣打算给白净幽处理伤口,哪料对方全程冷着脸,召小纸狼拿来睡衣,进了浴室。 宋一珣也不恼,就抱着双臂靠墙等,待水声停止门打开,才进入浴室快速洗去灰尘,出来后强硬抓起抱着毛绒绒尾巴、蹲墙边人的手腕,将其拉到沙发上,替他处理伤口。 手背血肉模糊,有细碎石子嵌入其中。 他清理的动作很小心,过程中,不时抬眼窥对方神色,对方唇线紧抿,额头浸出薄汗。 他放轻手中动作。 之前让刀锋破开血肉,白净幽都无甚痛觉,可现在蹭破了点皮,整颗心脏犹如让人拿着钝刀戳,不致命,却时刻都痛苦,他只能反复忍受钝痛。 一点都不争气!他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 懊恼为什么宋一珣不能乖乖听话,明明在雾松岭,那些精怪都对他惟命是从,然而在宋一珣这里,对方总是脱离他的掌控。就像方才,如果他不让自己去帮叶景韫,那藤妖就不会弄伤他,她也没机会逃跑。 一个吸/食了凡人/精/气的妖,再怎么也不会回到过往,它们会对此上瘾、变得嗜血,最终自甘堕落化作恶妖。 早晚都会被铲除。 见少年看向自己的眼中带着委屈、幽怨,宋一珣心底长叹,开口: “她救先祖于宋氏有恩,理应抓回去交给灵彴审判,而且,我需要她的帮助。” “我也可以帮你啊。”白净幽情绪激动,反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眼神诚挚无比,说:“一珣,我真的可以帮你,我不要你以身涉险去找别人求助。叶景韫就算了,他能帮的事儿我的确做不到,但,但凭什么她一只妖能做的,你却不找我?” 说到最后,他明眸中带着失望、痛楚。 宋一珣不知该怎样同他解释看守锁灵狱是他们宋氏族长一生的要务,实在不好把旁人牵扯进来,何况还是几年后注定要离散的人。 第65章 藤萝姬(三十 白净幽实在不喜欢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又强调了一遍:“我可以帮你。” 怎料宋一珣仍旧淡淡笑着说知道。 白净幽看他这态度,就知是在敷衍自己, 于是也顾不上对方还给自己清理伤口,仰头照他脸颊咬下去,把人顺势推倒在沙发,欺身而上。 想起第一次被他压制的不快,宋一珣拎他后脖颈,伸手卡住他下颌, 试图让他松嘴。 岂料对方不仅不松,反倒加大力度,疼得他倒抽凉气。 宋一珣奋起翻身, 把人压下去, 双腿绞住他腰腹以下, 双手禁锢他手腕抵在头顶。 白净幽松了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顶着毛绒绒耳朵歪头盯着身上人的明眸,神色无辜又纯情懵懂,问: “一珣,为什么你的眼尾泛红了?” 他话题转变之快, 使得宋一珣大脑卡顿须臾。 宋一珣单手扣住他双腕,握着修长的脖颈,跳动的脉搏从掌心传到周身,他拇指摁压在漂亮的喉结上,摩挲那颗小痣。 挑破颈动脉,能撑过一刻钟吗? 他还记得听到这句话时白净幽的神情,愤怒、狠厉、惊惧骇然。 他突然很想问当时白净幽心底在想什么,于是鬼使神差开了口, 后知后觉不妥,已来不及。 事实上,宋一珣既期待又害怕,他想听白净幽亲口回答,又害怕听到回答。 忆起令人不悦的片段,白净幽眼底不禁带了几分寒意,脱口而出: “很生气!因为她用你作要挟!” “我在你心里是谁?” 宋一珣鼓起勇气,势必打破砂锅问到底。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承受。 “双修对象咯,不然还能是谁?”白净幽自然而然地说,用奇怪而担忧的眼神凝着他,“一珣,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 他真怀疑宋一珣上次伤到脑子,留了后遗症。 问到底的宋一珣失神,心骤然跌入冰冷湖水中,砭骨寒冷随着血液游走全身,他觉得自己要冻僵了。 俄顷,他从那汪幽蓝的水潭中回过神,眼中迷蒙之态散去,仿佛被卸掉浑身力气般趴在白净幽身上。 突来的亲近搞得白净幽措手不及,连着声音都细细颤抖,“一,珣……” 他不再纠结对方态度。 因为方才凝着他的宋一珣似只蝴蝶,在他心尖上停滞,不过没能等握在手中就飞走了。他忽然发现,其实不论宋一珣是否需要,他都会帮,能帮的倾尽全力、不能的也要想方设法。 “让我抱一分钟。” 像云一般覆在他身上的人轻轻发话。 白净幽就不动了,很乖顺地躺着感受他双臂绕过自己腰腹,再收紧。 “你一开始就知道罗娇是藤妖?”宋一珣抛开不快,想起那次聚会,他让自己远离对方的事,遂问。 “当时闻着她的味道古怪,不似凡人,可又没有嗜血的味道,只能判断出是妖,所以才让你远离。”白净幽双手轻轻搭上他后背,不满地哼了声,“不过你不信任我。” “我的错。”宋一珣认错态度良好,下巴搁在他肩窝,“对不起。” 猛地听他亲口柔声道歉,白净幽感到心脏发麻,撇嘴,很大度地原谅了他。 他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神祇。 “呜呜呜——” 手机在台几上震动,宋一珣忍了三秒,才起身接听。 “罗娇,跟江运晨分手了。” 电话那端,叶景韫的声音较平日低,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一珣没想到她动作如此快,秉着对室友的关心,问:“他还好吧?” 他们没见过江运晨失恋的模样,担心他也像喻之原那样伤心,哭到呼吸性碱中毒。 “看起来很平静,还……笑着说没事儿。” 叶景韫着实搞不懂他的反应,表示自己会盯着他。 “喻之原呢,没出什么事儿吧?” 坐在椅子上的叶景韫转着笔,回他:“在自习室,有人看着,没事。” 后两人就合作的事儿交换意见,决定争取尽早让李尚再不能兴风作浪。叶景韫不过多打扰,挂断了电话,后也倏然好奇,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犹豫再三还是去阳台。 江运晨从洗澡间出来,就让阳台上的黑影吓一激灵,平常宿舍只有他跟喻之原,而后者几乎不会站阳台吹风。 “叶哥你蹲阳台做什么,也不开灯。”他说着,退进屋内摁开灯,关切问道:“遇着不顺心的事儿了?” 他跟宋一珣都鲜少待宿舍过夜,再结合他此刻行为,很难让人不这样想。 “不算,”叶景韫目光很轻地从他脸上扫过,“但确实想来宿舍躲几天。” “噢,”江运晨了然笑笑,相比神经大条的喻之原,他要敏锐得多,只是说不用担心自己。 “只是分手而已,又不是永别。” 他双臂搭在阳台上,眺望夹杂着星点灯光的远方。 “她之前跟我说,毕业后想去伦敦继续念书。” 叶景韫让他没头没尾的话搞得困惑,不禁开口:“嗯?” 哪料江运晨转回身,冲他露出个大大笑容,“我只要知道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得开心,就足矣。” “至于在不在我身边,不重要,只要她幸福就好。” “行了,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真不用担心,去忙自己的事吧。”江运晨很是豁然地拍了拍他肩膀,走到自己桌边开始刷题。 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事要忙,遑论马上大四。 叶景韫面不改色说住的地儿在装修,过几天就回去,他们还不知道他现在常住新河那边。 第73章 晚上踩着门禁回来的喻之原见到叶景韫,有些惊奇,“叶哥,有早八?” “没,我住的那边在装修,吵,过来待几天。” 喻之原噢了声,熄灯后,三人絮絮叨叨聊了许久,席间,江运晨似无事人似的,仍旧跟他们畅谈。 翌日。 下了课,宋一珣跟叶景韫按分工去守两人,一番折腾下来,就连粗神经的喻之原都嗅到丝不寻常的味道。 于是在宋一珣借口同他去三号食堂吃饭时把人拦住,“宋小珣,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什么事儿?” 不待他开口,对方又问:“跟江运晨有关?” “他们,闹矛盾啦?” 宋一珣没说话。 但喻之原却自顾自分析,“怪不得这几天早晨跟他一块儿出门,他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我还以为是背着我偷偷卷呢。” “不过,他们为什么闹矛盾?”在他印象中,不记得两人黑过脸。 话问出口,喻之原才觉不对,他怎么会知道呢,不料对方却说: “不合适。” ? “走吧,我们去吃饭。”宋一珣冲他扬下巴。 想起当初自己失恋时哭到中毒,喻之原胸中就泛起苦涩,锥心的痛再次缠绕上心脏。 经过几天的守护,两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藤妖也再没出现,同样的,李尚亦如人间蒸发般没了踪迹,想给他再加点猛料都找不到人。 眼见六一将近,宋一珣让宋元文代他守着喻之原,把兼职时间提到六一前夕,自己则抽空带白净幽逛商场,定制的礼物还要几天才能取,他就带对方去看手表。 白净幽对这些东西无感,悄然瞄了价格后说不喜欢,然后缠着宋一珣去买杨枝甘露跟冻奶挞。 宋一珣不勉强他,给他买了几身新衣服后直奔甜品店,坐对面看他吃得开心,也不觉弯了眼。 六一当天,宋一珣再来商场,但没带白净幽,他去店里取了礼物又挑了块表,赶往蛋糕店时接到叶景韫的电话。 原来,一直闭门谢客的李尚昨晚容光焕发地现身某慈善晚宴,晚宴后更是主动找到叶景韫,表示邀他们吃个饭,顺便帮他超度几个亡魂。 “今晚九点,海秀区,六点半我来楼下接你们。” 宋一珣顿住,思索须臾说好。 应该赶得上。 车上,同叶景韫商议后,宋一珣同意一次性将人摁死,不再让对方蹦跶。 海秀区,郊外别墅。 “叶先生,宋先生,晚上好。” 前来接人的王允恭敬微笑,欠身作了请的手势。 “李先生在楼上茶室。” 说完,让佣人把白净幽跟叶景韫的助理带去偏厅等待。 白净幽不快地睨了王允一眼,抬脚势欲跟上他们。宋一珣即时安抚似的冲他点点头,他才跟佣人去偏厅。 茶室。 一进来,两人便闻到股浓郁茶香,带着些甜腻。宋一珣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周遭,手指勾了勾,一只纸狼悄无声息顺他裤管滑下,溜向门边,下了楼。 李尚坐茶台边,神情很是悠闲,见二人,不急不徐起身朝沙发来。 “二位,好久不见。”李尚笑呵呵的,却无端令人感到恶寒。 许是吸/食/精气的缘故,他眉宇间透着股凶煞之气, “李哥,近来可好?”叶景韫上前一步跟他打招呼。 “还成。”李尚笑脸相迎,“宋总,叶总,请坐。这不,前些日子得了好酒,特地邀你们一起尝尝。” “去,把酒拿来。” “李哥,”叶景韫往前倾了倾身子,开门见山,“酒稍后再品不迟,先超度吧。” “急什么,喝完也不迟。”李尚充耳不闻,没有半分要超度亡魂的意思。 宋一珣也说,“喝酒误事,还是先超度。” “不知李哥要超度的是……” 两人丝毫不提酒,意思很明确。 哪料李尚听后,冲他们神秘一笑,眼底掠过兴奋与……疯狂。 他说: “当然是宋总咯。” 第66章 藤萝姬(三十一 夜, 黑魆魆一片。 别墅后院,风摇晃着大叶紫荆, 树影婆娑,斑驳印在地面,在昏暗光线下更似鬼魅。 月亮高悬,照亮紫荆树影,十几个人影疾步踏碎影子,密集的脚步声朝一楼大厅奔去。 待人影散去, 云也刚好飘来挡住明月,周遭顿时暗下来,不多时, 几个手脚并用爬行的孩童顺着阴影像蜘蛛一样一路攀上外墙, 它们相互对视, 黑漆漆的眼球转了几下,旋即嘴角咧开,笑嘻嘻往一楼窗户撞去。 伴随“咔嚓”声响,锋利的碎玻璃片直直插/入草地、砸在瓷砖上崩碎开。 茶室内,李尚端坐在茶台边,手指摩挲瓷白茶盏, 冷眼观着作困兽之争的两人。 “李哥,你这样做,当真想过后果?”叶景韫偏头啐掉口中血沫,额头浸出薄汗,环视四方冷面而立的打手与傀儡妖。 闻言,李尚缓缓将目光转向二人,心道大老板给的东西就是好用,他慢条斯理拨着茶沫, 抿了一口,轻嗤,“后果?二位是在盘山公路上坠的车,叶总脑袋受撞击,醒来也呆傻;至于宋总,则是没来得及抢救,车毁人亡。” 他笑得疯狂,话锋一转,喝道: “拿下二人,只要有口气儿在就行,残了废了也不打紧。” 话落。 打手跟傀儡妖再度一拥而上。 宋一珣面色倏冷,在愈渐逼近的光影中收起最后一丝和善,当傀儡妖逼至跟前,他已抡起长腿重重击在对方脑袋上。 颈椎骨断裂的声响淹没于拳脚击打在皮/肉的闷响中。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李尚话音落。 宋一珣眸色骤冷,旋即半开玩笑地说:“李哥说的什么话,再者,给我超度,恐怕你还没这个本事。” 叶景韫也敛起笑,道:“既然李哥不肯配合,那就打扰了。” 二人起身欲走,却听门口传来脚步声,下一瞬,十几个打手鱼贯而入,挡在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批傀儡妖。 二人见到傀儡妖时,均愣了下,他们只当李尚贪财好色、不曾想他竟跟傀儡妖有关联。 其中为首的傀儡妖看他们眼底闪过困惑,也不说话,只是慢腾腾,类似挑衅、警告似的冲二人展示手中物件:一只小纸狼。 宋一珣垂在身侧的手指勾了勾,纸狼却不见反应。 “李哥这是什么意思?”叶景韫声音凌冽,冷笑说:“我二人也并未撞破你什么惊天秘密。灭口?不是个好选择!” 哪料李尚仰头大笑,话里夹杂着癫狂,“我怎么舍得杀你们呢?”看向宋一珣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我日思夜想的美人儿就在眼前,死了多可惜。”他说完,视线移到叶景韫脸上,遗憾恨道:“只可惜啊,你姓叶,不过没关系,今夜过后,你就是个痴傻之人,总会落到我掌心。” “就凭这几个人?”宋一珣陡然倾身,眼神森寒,面上却带着浅浅的笑。 没了平日温和的模样,甚至隐隐透出丝嗜血的残暴。 对面的李尚对上他眼睛,那眼神像蛰伏的猛兽,等你不经意靠近,就会骤然跃起咬断你的喉咙,眸中的冷意让他心头颤了颤,但转而底气十足,好心提醒他们,“楼下的二位我也会照顾好,尤其白少爷。” 他唤得痴迷,如同色中饿鬼,眼神很是下流。 宋一珣被他惹怒,面上波澜不惊,声音平静而冷漠:“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胆敢觊觎白净幽,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李尚呼吸一窒,猛然察觉这病秧子似乎不像看起来那般好拿捏,可到底是在商海浮沉多年的人,很快镇静下来,回他:“不劳宋总操心,我一定走在你后头。” “擒住他们!” 宋一珣不慌不忙,只是露出个极浅的诡异的微笑,笑意不达眼底,他倏尔握住李尚脖颈,将人摔翻在地。 李尚被摔得眼前蓦然一黑,将将回过神来,就见对方抬脚劈了下来,他瞪大眼睛惊惧非常。 “砰——” 当笼罩在上方的阴影移开,李尚迅速爬起,扫过宋一珣冷漠的眉眼,犹如被兜头一盆冷水浇透,脊背生寒。 他从未曾想过这个病秧子居然有如此手段,心陡然沉下去几分,倘若不能拔去这病秧子的利齿,只会把自己撕咬得鲜血淋漓。 想了想,李尚沉声下令:“务必将他们拿下!” 令下,茶室顷刻化为角斗场。 宋一珣与叶景韫配合默契,一退一进,一守一攻。打得一众打手暗自叫苦,若非这堆黑漆漆的东西相助,今夜绝对难战。 幸而不多时,两人体力明显跟不上,动作迟缓不少,一众打手才占据上风。 随着清脆的“哗啦”声,玻璃碎了一地。 正围殴的除妖师被这声响惊到,其中一人侧眸,登时瞳孔放大。 第74章 只见那咧嘴的小鬼手脚并用爬进来,顺墙而上,倏地冲他而来,蹲在他肩上,抱着他脑袋。 那人慌了神,失了方向,在声嘶力竭的恐惧求救声中被小鬼生生啃食掉脑袋,接连进来的小鬼见人就攻击。 其余除妖师瞥见这一幕,难免不生出退意,因为对面这两人一看就不是李尚口中的绣花枕头,尤其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更是个手狠心更狠的角色,不禁徒手杀了那十个身手了得的妖物,还打趴下三个除妖师。 若非药茶起了效果,他们还真不是对手。遑论还陡然多出几个小鬼。 “稳住,他们已是强弩之末,这些小鬼也能成帮手!。”杀红眼的王允喝道,说罢,直接夹着符纸甩向那几个小鬼,把它们逼向被围困的二人。 剩余六人纷纷效仿,只要干完这一票,余生将不愁吃穿,也不用再顶着除妖师的名号替人卖命、做刀尖舔血的勾当。 少顷,五只龇牙咧嘴的小鬼被驱赶至阵法中,喉间逸出低哑嘶吼,有几个发疯般撞击着阵法,而余下几个则虎视眈眈盯着同在阵法内的人。 白净幽额头已浸出薄汗,因着喝了佣人端上来的茶水,他跟白星一此刻逐渐乏力,方才与王允等人的缠斗耗费了大量体力,现在面对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真真棘手。 偏偏在此危急时刻,他还闻到了藤妖的味道。 而且距离宋一珣他们上楼早已超过两刻钟,提前按排的人还一个不见来,他不能倒! “我破开阵法,你上去找他们。” 白净幽将“找”字咬得很重,白星一旋即了然。 两只小鬼把脖子扭得咯吱作响,骤然朝他俩扑来。 白净幽虽只恢复三成灵力,对付它们也还算足够。他在小鬼狼扑来的瞬间扼住其脖颈,小鬼顺势手脚并用缠在他手上,利爪刺进皮肉,血滴答落地。 另一只正攻击白星一的小鬼闻到血腥味,倏然转身,调转方向,冲他露出锯齿状的利牙,笑嘻嘻说好香啊。 白净幽冷笑,生生捏断手中的喉骨,把沾有自己鲜血的小鬼重重摔在符阵上。 倏尔,几个小鬼疯狂舔舐着血液,趁他们慌乱霎那,白净幽说:“就是现在!” 白星一凌空起跳,踩在白净幽交握的双手,再由对方一抬借力旋身跃出符阵,朝着楼梯而去。 “拦住他!” 王允大喝。 阵法内小鬼狂撞,白净幽跃上桌子,踩在小鬼头上,反手抓住其后颈将其摔向王允。 他翻身跃离桌子,疾步冲向楼梯口,半蹲在扶手上,眼底漠然一片,再抬首时已跟除妖师撞在一起。 嗜了血的小鬼异常兴奋,速度快许多,追着白净幽受伤的手臂,也啃咬着抓住的除妖师。 王允好不容易摆脱那小鬼,迅速用符纸将伤口包起来,使得对着他流口水的小鬼望而却步。 而跑上楼梯的白星一朝破损的窗户甩出张符纸后,片刻不留往楼上而去。 他猛地踹开门,见被打手团团围住的两人,旋即加入混战中。 端坐的李尚见状,手抖了下,眼神错愕,“底下那么多人,竟也制不住俩毛头小子?”不禁怀疑大老板给的东西过期。 否则四人怎么愈战愈勇。 他霍然起身,下令:“务必拿下他们!” 若他们今天走出这别墅,在场的人一个跑不了,一众打手自然明白,到了这份上,除开将人全部制服,别无他法。 “少爷,宋公子,我带你们出去。” 闯入包围圈的白星一挡在两人面前,说。 楼下时基本是白净幽在出手,他得以蓄力,此刻下手狠厉,招招直奔打手要害而去。 得了帮手的宋一珣跟叶景韫联手解决掉最后一个傀儡妖,强撑疲惫的身子势要冲出条血路。 而楼下的白净幽并未与他们纠缠,甩了个小鬼在除妖师跟前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向茶室。 刚进门,就看到被围困的宋一珣,他长腿一抡,生生劈开条通道,挤入中间拉起宋一珣就走。 “快走!” 来不及多说其余的话,他大声催促。 宋一珣反手紧握他,才发现他右手手臂上的伤口,当即抬脚扫退追来的打手。 一行人往楼梯而去,刚到楼梯口就让王允带人堵住。 那三只小鬼也被阵法困住。 “想走?没那么容易!”王允恨道,脸上布满煞气,尤为凶狠地望向白净幽,若非他,自己也不会受伤。 白净幽冷笑出声,松开手中的人,跨下一节阶梯,居高临下轻蔑地乜斜着他,“凭你?” “一个也不能放走!”追赶而来的李尚带着打手,恶狠狠说,他们没有退路。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哟,真热闹。” 第67章 藤萝姬(三十二 楼下众人闻声, 纷纷回头,只见大厅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女人, 一个墨绿头发,一个浑身湿漉漉,一看就不是人,她们身边还蹲着个咧嘴的小鬼。 李尚看到大厅中的人,脊背生寒,冷汗涔涔, 只见那已死的厉鬼何玥竟好端端的,还抬眸同他对视。 “你,你们……” “哟, 李老板, 真巧, 又见面了,近来可好,过得可还安稳?” 墨绿头发的女人笑着问候,仿佛很关心他一般。 李尚满脸错愕,“你,你不是大老板派来的人吗, 怎么会跟她……” “嗐,瞧你这话说的,你也得了段时间的安宁日子,不算违背命令。”女人说得坦然,语气中满是笑意。 “再说,居危思安这个道理,你不懂?” “你就不怕我告诉大老板你阳奉阴违? 他说完,女人脸上没了笑意, 只冰冷吐出几个字:“你活不到那时候。” 恶寒从脚底骤然升至周身,李尚几乎是机械般拖着身子走入打手中间寻求庇护。 女人将他脸上的惊恐尽收眼底,满意极了,又扫过楼梯口的四人,目光落到并肩而站的白净幽与宋一珣身上。 还真是深情呢,她心底嘲讽。 “罗娇,回头是岸。” 宋一珣双眸微眯,念着她曾救助过先祖,提醒她。 岂料,罗娇听了他的话,满不在乎笑出声。她回不了头,从他们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路就被他们堵死了。 她原计划帮完何玥,再蛰伏至江运晨毕业,就带他远赴伦敦,可现在,他们已经被迫分手了。 “既然都在,那就都留下,省得我一个个找。”她慵懒地曲指卷着发尾,“都是你们的,尽情吃。” 音落。 何玥与那小鬼缓步上前,朝众人而来。 楼下除妖师纷纷后退。 “至于你们几个,明年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她莞尔,语气称得上温和,挥手甩出藤蔓打破符阵,放出里面的三个小鬼。 如果他们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但现在不行了,有他们在一天,自己永远不可能高枕无忧地跟江运晨在一起。 话落。 何玥与小鬼已冲散除妖师,径直往楼上而去。 四人并未阻拦它们,趁此间隙往楼下冲。 “你们走不了。”罗娇站在正厅,藤蔓自她身后展开,形成堵绿色墙壁,攀上天花板,将所有人围困住,她很贴心地提醒,“不过尸体会留给你们按排在外面等待的人。” “不知死活的家伙!”白净幽眼眸阴冷,手中凝出长剑,寒光闪过时,长剑已横挡住藤蔓,他手腕翻转,当即猛地一扫,剑刃擦着罗娇咽喉而过。 他现已恢复四成灵力,拖住她,等待外面的人进来,应该能做到。 宋一珣立即甩出符纸,一手抓住藤蔓一手凌空画咒,赤红咒语飞速由他指尖而出,化作链条冲罗娇而去。 叶景韫与白星一则边对付那三只小鬼,边缠住打手,让他们无空攻击宋一珣两人。 楼梯上的李尚在喊完“王允救我”后,被何玥当胸一脚踹下楼。他翻滚几圈,被王允及时扯到自己身边。 “上,杀了它们!” 王允祭出手中符纸,令除妖师将何玥与那小鬼圈住。 得了救的李尚顾不得身上剧痛,让打手务必将叶景韫四人拿下 霎时间,大厅里打斗声沸反盈天。 而别墅外,白云千等人让藤蔓堵住去路,藤蔓似有生命,被符纸切断又快速生长。 “火攻!”白雨霖掷出符纸,口中默念咒语,符纸触到藤蔓,瞬间燃起熊熊火焰。白云千跟白风定旋即朝那遮天藤蔓甩出多张符纸,符纸落到藤蔓上,须臾燃烧起来。 昏暗的别墅外,幽幽火光照亮别墅轮廓,火舌灼烧着藤蔓,灰烬簌簌落地,经风一吹,四下飘散。 经火掠过的地方,除藤蔓尽数化作灰烬,其余一切照旧如常,仿佛大火未曾存在过。 藤蔓在烈火中如无数细蛇痛苦弯曲扭动,让火炙烤,再焚烧殆尽。 第75章 罗娇感受到锥心的灼热,又让咒语链条束住手,一时不慎分了心,使得原本冲白净幽心脏而去的尖锐藤蔓只堪堪划破他手臂。 似箭矢般的藤蔓破空而来,白净幽迅速后仰,长剑撑地躲开,翻手提剑斩断藤蔓,他撑地而起,长剑掠过之处藤蔓哗哗落地。 “你本可捡一条命,奈何不珍惜,既然如此,我替天道了结你!” 罗娇让剑锋削得步步后退,抬手,藤蔓便凝成剑,她双手紧握,眼底溢出戾气,格挡白净幽猛烈的攻势。 “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罗娇抽身,藤蔓与咒语链条纠缠在一起,她猛地向后拉动藤蔓,反踹宋一珣后背,藤蔓立即露出尖锐前端,欲将人捅个对穿。 白净幽猛地俯身削掉那尖锐,左手攥住宋一珣后领将其拉开。 宋一珣反肘撞翻欲攻击白净幽的打手,打手绊在同伴尸体上,身体失去平衡,让小鬼一口咬住脑袋。 倒地时半个脑袋已不在。 骇人的一幕、浓郁的血腥,让李尚不禁跪地呕吐不止,缩往除妖师身后寻求庇护。 何玥跟小鬼让王允带人阻拦,一时无法靠近李尚。 王允眯眼,审视这两只鬼物,他不想知它们是何时、何种原因成为李尚手中的冤魂,只想快速把它们解决掉。 他冲身边的除妖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明白,几人一齐结阵困住它们。 何玥不甘地恶狠狠盯着保护圈中的李尚,水不断蔓延至他身边没过脚背。顷刻,李尚就像被丢入深潭,真切感到水慢慢没过膝盖再至腰腹,最后直逼脖颈侵入口腔。 他拼命挣扎上浮,怎料潭底似有东西抓住他的脚,一次次将他拉入水底,他看到多具竖着的,不算很熟悉却跟他有关联的尸体,均瞪大眼睛望着他,霎那,杂七杂八的手便把他拖入水下。 “救……我……”李尚惊恐不已,胡乱蹬开那些人,卯足劲往上游。 王允闻声,微微侧头用余光去瞥后方的人,随即眼神错愕,李尚明明倒在地上,可却像溺水者那般不停挣扎,坊瀌地面是汪洋。 他画咒、掷出符纸攻击阵法内的东西,犹豫过后,还是打算伸手把李尚救出来。 因为钱还没拿到。 不料李尚似千斤重,他根本拉不动,反倒被对方扣住手腕拉往地面。 王允果断踹开他,用符纸封住他口鼻,后转身继续对付那两只鬼。 他闭关得了师傅相助,修为大涨,何玥与小鬼一时不敌。 “罗娇,帮我!”何玥抬手挡住重重压下来的符纸,咬牙大喊。 那头正在与宋一珣两人交手的罗娇眉头蹙起,藤蔓卷起具尸体砸向王允的阵法。 叶景韫趁打手惊愣,横腿扫过对方脖颈。 打手未来得及躲避,被踹翻到藤蔓这边,后背直直撞上一人的脚才得以稳住身子,他抓住藤蔓借势起身翻跃至白净幽身后,蓄力抡腿,照着正抬腿横扫向罗娇的宋一珣后脑勺就是一击。 “砰——” 罗娇闪躲不及,肩膀被宋一珣狠力一踹,整个人失去重心往边上倒去。 而宋一珣则被偷袭,重重砸在地上,眼前一黑,缓了几秒才从地上爬起,他眩晕不止,忍住呕吐感,抬手甩出符纸,急速画咒。 符纸裹挟着咒语直直击中罗娇左肩,对方发出声短而急的闷哼,咒语链条迅速锢住她双臂,缠上双手,将其反剪在身后。 “白净幽!” 宋一珣大喊。 白净幽挥剑斩断那截刺入腰腹的藤蔓,闷哼一声,拧着眉双手握剑朝罗娇砍去。 罗娇呼吸顿窒,放出藤蔓阻挡,剑锋带着削铁气势破开一层又一层藤蔓。 眼见就要破开最后一层藤蔓,白净幽瞳孔骤缩,陡然移剑,可还是慢了一步,热血迸溅,混着额头汗水淌进他眼睛,视线之内蓦地赤红,他恍惚了下,落地时身形踉跄。 血洒了满地。 得助的何玥如风扑向其中一个除妖师,水痕迅即爬满对方周身,不出多时,对方精气被她尽数吸食殆尽,直挺挺倒地不起。 小鬼也发了疯似的跳上除妖师肩膀,对准脖颈撕扯,肉与骨生生叫它咬分离,血淌了一地。 何玥踏着血走向哆嗦着不断往后爬的李尚。 想破釜沉舟一搏活下去的除妖师扯开李尚,快速围圈祭出符纸。 小鬼又吃掉一个除妖师脑袋,嘴边满是碎肉,一步步往王允逼去,它咧着嘴抬起头冲对方笑,那笑容极度诡异。它记得这个人的味道,自己还在科原公寓挣扎想逃脱符咒阵法时闻过。 王允咽了咽口水,看着它那漆黑的瞳仁一退再退。他不是没见过恶鬼,但面前的这只过于诡异,让他想起科原公寓的那批祭童。 何玥吸了精气,速度不由加快,目光扫视除妖师,最终落在颤抖不堪的一人身上,她快如箭矢,从对方前胸穿过。 除妖师连惨叫都没有,旋即爆体而亡,飞溅的血肉宛若雨簌簌而下。 血形成雨幕。 鲜红刺痛宋一珣,他双目猩红,猛地把面色煞白的白净幽拉至身后,指尖微颤,咒语链条宛若箭矢直接穿透罗娇卷来挡剑的打手,自她后腰而出。 打手瞪圆眼睛,倏地落地,横贯前胸的剑口与被咒语链条刺破的地方汩汩冒血,抽搐几下后再没动静。 罗娇俯身呕了一大口血,伸出藤蔓刺向还在怔然的白净幽。 宋一珣心骤停,凭本能把人推开,奈何那藤蔓速度之快非他所能及。白净幽还是让藤蔓穿透肩膀,他明眸微颤,吃痛闷哼,反应过来时已让藤蔓缠遍全身。 罗娇拖着被裹成蚕蛹的白净幽,破门而逃。 “叶景韫,帮我——” 第68章 藤萝姬(三十三 叶景韫将大厅交给白星一, 迅速跟宋一珣冲了出去。 包裹着别墅的藤蔓并未因主人离开而消退,反而更加猖獗。罗娇冲破藤蔓之际, 在外火攻的白雨霖迅速挤入内部。 “你去帮白星一。” 擦肩时,叶景韫丢下话,越过藤蔓屏障,带走白风定跟白云千。 因着这个空隙,不少人进入别墅内,白雨霖一边安排人继续对藤蔓火攻, 一边带人冲进大厅。 大厅内的打斗声渐歇,只余几个打手跟除妖师。 “保证李尚不死就行,打手交给警方。”白星一简明扼要转述叶景韫的意思, 故此两人都没有要救李尚的意思。 众除妖师见同伴的惨状, 不禁纷纷发怵, 又见门外来了人,难免露怯,心生退意。先前破釜沉舟是因没有退路,此刻生路在眼前,谁还愿意为了钱搭上性命。 “迈出去一步,大家都得死!除了解决掉他们, 我们无路可走。”正找法子保命的王允看他们想走,厉声开口。 此话一出,众除妖师愣住,他们知道李尚这是不打算给活路,再想起先前给对方做的事,瞬然明白,纵使侥幸捡着条命,十有八/九也只能在大牢里度过余生。 他们, 犹豫了。 奈何有人宁愿蹲大牢也不愿就此丧命,他绕开王允,朝门外冲去。 只是刚跑出门外,大厅里的人就听得一阵惨叫,紧接着众人从破碎的窗户看到令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跑出去的那人被无数藤蔓穿透身体举至空中,浑身都是血窟窿。 透过符纸缝隙,李尚也同样看见了这一幕,他胃里翻江倒海,却再无东西可吐,在潭水中挣扎许久已花光他力气,他手脚开始抽搐,感觉脑袋不再连在肩颈之上,仿佛一个独立的存在。 众除妖师回过神,不再向往外面。 他们几人把何玥围在中间,各个手持符纸欲结阵。何玥也不再隐忍,更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她只想把李尚撕成碎块以泄心头之恨。 若不是他,自己怎会惨死在水中,甚至连怎么死的、尸体是否入土为安都未知,更不知远在海岛的家人有没有受自己牵累。 要不是偶遇罗娇,她教自己吸/食/精气,恐怕直至魂飞魄散,也报不了仇。 她长叹一声,手中快速动作,一滩水似灵活的蛇那般爬上李尚的脚,水痕晕湿裤脚浸入皮肤深入骨髓,随着她手指勾动,水痕不断往上,凡是水痕所过之处,皮肤顷刻衰老、皱如树皮。 “李尚,你作恶多端,今天就叫你葬身于此!” 何玥说这话时,双瞳骤然漆黑,脸上瞬然布满黑色裂纹,手化作利爪。 利爪袭来,王允闪躲不开,肩膀立即让其抓破,血汩汩外冒,他脸色唰地煞白,视线扫过四周,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帮手。 白星一跟白雨霖那边还在与小鬼激烈对战,但因白星一喝了加东西的茶水,先前透支过多力气,这会儿动作缓下来。 好在增援及时替补他的空缺,几人得以合力。 符纸似密网,铺天盖地而来,所有的路都被截断。 同样让密网困住的还有罗娇,她被困在离别墅不过一百米的大叶紫荆树下,放出藤蔓搅碎漫天的符纸,挡住紧追不舍而来的众人。 第76章 白净幽已破开蚕蛹似的藤蔓牢笼,单手以剑撑地,抬头死死盯着她。 “还真是伉俪情深,不惜为你杀了过来。”罗娇满脸嘲讽,眼中尽是愤恨与不甘。 “只可惜,还是差了点,不过等他们攻进来,刚好可以跟你作告别。”她善意提醒。 白净幽不说话,又呕了一大口血,薄汗浸满白皙额头,他抄长剑撑地而起,纵身一跃。 罗娇甩出藤蔓作抵御,唇边勾起抹冷笑,心道李尚果真是阴险狡诈之人,但确实无意帮了她大忙。如果白净幽不曾中他的招,那此刻想要对付这人,的确吃力。 “你真是,”她笑笑,眸色倏冷,“不知死活。” 风驰电掣间,原本从正面防御的藤蔓陡然绕至白净幽身后,像摆尾的蝎子露出毒刺,蓦然朝他后背而去。 怎料白净幽攥住一根藤蔓,借势在空中旋身,猛然挥剑斩断身后的藤蔓,在藤蔓簌簌坠落时抬脚蓄力将其踢向罗娇。 切口处锋利无比的藤蔓坊瀌箭矢,划破空气,直直射来。罗娇迅速后仰躲开,再抬身就与举剑挥来的白净幽四目相对。 他背着稀疏月光,好似从月亮里奔来,速度之快,让她来不及抵御,只能生生接下那一剑。 长剑携削铁的气势斩断她肩上那层厚厚藤蔓,直入皮/肉。 力道之大,使她猛地跪倒在地。 罗娇抬眸,在对方恍神的霎那任其削去肩部皮/肉,急速脱身,绕道他背后对着脖颈,腿部蓄力狠狠砸下去。 白净幽闪躲不及,那一脚砸在后背,他直接呕血,眼前倏尔眩晕一片,不禁困惑李尚的茶水里到底放了什么,后劲儿如此之大,竟连他都招架不住。 他撑在地上大口喘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撑地的手隐隐发抖。 罗娇不等他缓,当即照着胸膛补了一脚。 “砰——” 白净幽后背狠狠撞上树干,震落几朵紫荆花。 罗娇眼底冒着幽绿光芒,哑声说:“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不如让我吃了,我代你活着。”她话语间透着股疯狂与兴奋,将白净幽卡住喉咙提起来抵在树干。 “做……梦。” 白净幽强撑着,从齿间吐出几个字,奈何眩晕感愈渐强烈,他实在使不出一点力气。 音落。 罗娇轻蔑地笑出声,“你认为他们是你的救世主?”不等对方答话,她兀自笑起,卡住对方脖颈的藤蔓收紧,顷刻,她浑身让藤蔓裹满,藤蔓从地面缠上白净幽双脚,不停往上缠绕。 白净幽的实力她是见识过的,还不错,现在既落到自己手中,哪有不吃的道理,反正不是第一次吃同类,说不准把他吃掉,自己就有能力摆脱老板的控制。 还以自由身。 罗娇愈想愈亢奋,以至于裹住白净幽的藤蔓都在止不住抖动。终于,终于能自由了。 藤蔓渐渐把白净幽裹起来,他清晰感到灵力在一点点被抽离,他想动手阻止,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忽地,他眼前一片橘红,紧接着火中出现个模糊身影。 大火轰然窜升,形成道天然屏障。 何玥让火舌撩过,不由退了几步,周遭的除妖师虎视眈眈,一副如持左券的模样。 她不甘地发狠瞪着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余光瞥向小鬼,对方已经扑倒那个除妖师,蹲在他胸膛上啃食起来。 “还不过来!” 闻声,小鬼从王允身上跳下,径直循声而去,它越过由符纸铸成的火圈,落到何玥肩头,冲除妖师龇牙咧嘴,齿间的碎骨“啪嗒”掉落在地。 听得众除妖师脊背发毛,脸上均染惊惧之色。 而仰面躺在地上的王允嘴中冒着血泡,抽搐几下,艰难地抬手抚上胸口,指尖触着温热粘腻的血、尖锐的碎骨,他瞳孔顿然放大,许是回光返照,竟疯狂地拖着以诡异姿势扭曲着的双腿往白星一等人方向爬去。 活。 他要活下去! “噗——” 血从他口中喷溅,迸了些进眼里,他蜷曲手指抵在唇上,企图以此止血,怎料忍不住又吐了一大滩。 “不……不能死……”王允呢喃,往前方爬,胸口流着血,所过之处拖出道痕迹。 蹲在何玥肩头的小鬼见此,飞射过来骑在他脖颈上,对着肩背就是一通乱啃。王允喉间溢出惨叫,求救声哑了。 哀嚎声刺激着小鬼,它越加凶狠,利爪透过后背直/插心脏,猛地一把将其拽出,猩红的肉还在跳动,冒着热气。 心脏让它扯住的瞬间,王允还在爬,心脏离体的一霎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手肘撑着身子,微微低头看向血肉模糊的胸腔,倏忽失力,再没了动静。 小鬼咬了口,似是嫌弃味道不好,顺势丢在他脑袋边,又去帮何玥。 它速度极快,在除妖师还未从惊魂不定中抽身,就被它咬掉脑袋、剜去眼睛。 俄顷,除妖师伤的伤死的死,再不是对手。 何玥连着除妖师一齐吸/食,她目光很轻,睨着地上的李尚,对方头上的符纸已尽数剥落,神情痛苦不堪,回望的眼神惊恐不已,也只有惊恐。 “求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以后每年我给你扫墓、祭祀,我给你家里赔偿,你,你要多少,都可以开口。”李尚涕泪滂沱,浑身抽搐颤抖,跪着不停磕头,喊着我错了,再也不敢之类的话语。 水痕已蔓延至大腿。 他只能求饶。 何玥脸庞遽然扭曲,声调拔高,恨道:“我要你血债血偿!” 说着,水痕陡然加快速度上爬,眼见就要越过腰腹。 小鬼蹲在她脚边,伸利爪扒拉李尚,漆黑尖锐的指尖划过心脏位置,在对方惊骇神色中猛地刺进胸腔。 “啊——” 嘶哑的喉咙发出声惨叫,小鬼甩着利爪转身,恶狠狠看向白星一等人,亮出利齿。 制服打手、收掉其余小鬼的白雨霖再度掷出符纸,小鬼起跳躲开,朝他狼扑过来。 何玥催动水痕,欣赏李尚歇斯底里的求饶,咆哮恨声问:“我的尸体呢?你们丢哪里了——” “安……安葬了。”李尚撒谎,逐渐干枯的血肉支撑不住,他跌坐在地。 “安葬在哪儿?”她想落叶归根,回海岛老家。 “海湾区的城郊公……”话没说完,就让暴怒的何玥吸/食/精气,再无法开口,十根手指痉挛又弯曲,双眼翻白。 白星一即刻阻止,只是刚掷出符纸,何玥与小鬼就让藤蔓猛然拽了出去。 两人见状,疾步跟上,但遭藤蔓层层阻拦。 何玥与小鬼挣扎着,身体渐渐瘪了下去,抵达罗娇跟前时只剩下一张皮。 藤蔓墙化身火海,熊熊燃烧。 罗娇将两张皮甩进火海,身形陡然壮大几倍,抓住叶景韫跟宋一珣狠狠往地上砸。 叶景韫祭出符纸削断藤蔓,两人一前一后落地将她包围。 被攥住喉咙抵在树干上的白净幽嘴巴让藤蔓捂死,双手也反剪,视线模糊起来,灵力流失得更快了。 他不在乎被罗娇吸/食,因为在灵力流失殆尽前他必定能恢复原身,届时可以轻松咬死她,但担心宋一珣,怕他撑不到那个时候。 汗如雨下,淌进眼睛,辣得他不觉流泪。 白风定与白云千挤进火海内,两人跟叶景韫对视一眼后,三人齐刷刷甩出符纸,符纸碰到藤蔓便无火自焚,迅速燃烧。 宋一珣凌空画符,咒语链条缠绕上卡住白净幽喉咙的手和藤蔓,快速收紧勒进血肉。 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白净幽终于得救,落下。 宋一珣箭步冲上去接住他,“没事了,没事了。” 他安抚对方,也安抚自己。 白净幽靠他撑着身体,缓过神,指尖凝出长剑,眼眸一沉,提剑快步冲上去直指对方命门。 宋一珣怕他再受伤,却来不及阻止他,旋即加入叶景韫他们。 两米多高的人形藤蔓周身燃烧,又挨了一剑,倏忽倒地,变成了他们熟识的罗娇。 她双手撑起身子,想起来,却让剑锋钉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她面露凄凉,呕了口血,笑得癫狂悲怆。 片刻后,她变得平静反常,也不挣扎,问:“我能跟江运晨视频通话吗,想见最后他一面。” 元神已让那一剑重创,她没多少时间了。 叶景韫与宋一珣面色微变,不答,他们不想让江运晨卷进来。 或许很多时候,不告而别比郑重告别要好得多。至少不会徒增悲伤。 “可以帮你转达。” 这是拒绝了她的请求。 转达,转达什么呢? 罗娇陷入迷茫,转达自己是妖物,很爱他,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 旋即,罗娇很深地叹息一声,轻轻说:“不必了。” 当初为脱离掌控而随口应下的话,不曾想却一语成谶,兜兜转转竟真的要与江运晨彻底断掉联系。 第77章 良久,她脸上浮现悲凉,将目光转向白净幽,善意提醒这位同类:“人性凉薄、恶胜于妖,别动心。” 爱是盔甲,它能使人无坚不摧,爱亦枷锁,它也会让人束手束脚。 它会成你的致命软肋,更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利剑。 但白净幽不以为然,双眸毫无波动,乜斜着,只想了结她。 “白净幽!” 宋一珣出声制止,他想把对方抓回去看守锁灵狱。 见此状,罗娇捂脸笑起来,想起大老板帮李尚的目的,又不甘自己的命运,霍然起身,扼住宋一珣喉咙,亮出利齿就要咬下去。她用白净幽的爱作利剑,末了也要捅他一刀。 变故来的突然,周围人愣怔须臾,反应过来时只见白净幽手起剑落,罗娇已缓缓倒下。 宋一珣怔然,呆愣住。 待意识回笼,又看白净幽身形晃了下,紧跟着毫无征兆向后倒了下去。 “白净幽——”宋一珣厉声喊道,瞳孔骤缩,顿觉心脏叫人冷不丁紧攥在手,疼得他脸色煞白呼吸顿滞,手脚瞬间冰凉,喊哑了声。 周遭的藤蔓在火中极速枯萎,化作灰烬,风一扬,散在天际。 火海渐渐消了下去。 第69章 碧琳侯(一 白净幽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到走在浓雾遮天蔽日的小道,路边荆棘不时刮伤他。路很长, 乌鸦叫不停,聒噪得紧,他想将其赶走,指尖凝力,才发现已做不到,遂只能耐着性子摸索前行, 好在愈往前,雾也在消散。 走至天光乍现,雾彻底散去, 他看到一个人。 对方很平静地站在路的尽头, 朝阳给他镀了层柔光, 白净幽看清人后,眉眼弯弯,迫不及待朝他奔去,撞进他怀中。 宋一珣稳稳接住人,双臂抱住他,摁住他后背, 直至把人完完全全纳入怀中,方才从惊愕里回神,仿佛提心吊胆等待千年之久,此刻终于能安心笑出声,说: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不知怎的,白净幽听到这话,眼眶发酸,心脏发麻, 泪毫无征兆滚落,他紧紧搂住宋一珣,哽咽失声,保证:“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回到你身边,一次又一次。” 天际朝晖逐步化为晚霞,火烧云红透苍穹。 白净幽拥着宋一珣,目睹周遭的树抽出新芽又枯黄,落叶随风纷扬,瀌雪簌簌落下。 四季周而复始,交换更迭。 他本想拉宋一珣堆雪人、打雪仗,话还未说出口,就醒了。 映入眼帘的白色天花板勾起漫天雪景,若不是耳畔传来宋一珣焦急的真切呼唤,他恍惚以为还在梦中。 “白净幽,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整宿未眠的宋一珣看对方醒来,彻夜高悬的心得以落地,他握住对方手指,问得急切。 白净幽没搭话,而是伸手抚上他略微青黑的眼底,哑声问:“你怎么不休息?” “休息的。”见他眼神清明,宋一珣面不改色说。 既然休息,为何眼中布满血丝? 白净幽想问,便撑起身,怎料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 宋一珣赶忙轻摁住他,“别乱动,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拿。” 白净幽重新躺下,安慰他:“仅皮外伤,一珣,你不要担心,它自己会痊愈。” 于他而言,这种程度的伤通常躺几天就能好,不会死。 宋一珣神情顿住,心有余悸,天知道当时目睹白净幽面无血色倒在自己怀中,他是何等的恐惧。 但在他白净幽眼里,这居然是皮外伤? 察觉到宋一珣神色不对劲,白净幽着急找补,“不会死的,一珣你……” “白净幽……”宋一珣手控制不住微颤,语气中夹杂着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心疼与责备,“……对自己,上心点吧。” ? “可它只是小伤。” 白净幽不明所以,比这样严重的伤都受过,这真不是大事,何况,他也没有对自己不上心,每次受伤,他都会在石屋中修养。 “是!小伤,不会死!”宋一珣让他无所谓的态度刺痛,却还是很耐心沉声说,“可你会痛啊!” 可你会痛。 白净幽耳边仿佛回荡这句话,倏忽把那些咬牙硬抗的时刻全部想起,他都差点忘了,他是会痛的,只是不好意思提及而已。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因担忧他的伤,宋一珣最终还是不忍心斥责,先开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你抱抱我,就不痛了。可以吗?”白净幽仰头,眼眶泛红,小心翼翼问。 宋一珣心底叹气,上前一步把他搂进自己怀中,任由他将脑袋埋在自己腰腹,良久,听他闷闷说对不起。 宋一珣瞳孔微颤,内心百感交集,这一切本就不是他的错,脑海里不禁浮现他让血染红的肩头、刺目的血雾。 “白净幽,不是你的错。但是,以后要记得多爱自己一点,好不好?”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吗?”怀中人仰头,长睫已润湿,眼尾潮/红。 宋一珣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摸了摸他的脑袋,摇头,“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没说谎,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是他把白净幽卷进来的。 住院的几天,宋一珣寸步不离守着他,把他养得娇气又黏人,吃饭也不好好吃,总要喂。不过宋一珣倒是乐在其中,还对惊诧的叶景韫表示有幸侍奉神明衣食住行,不亏。 叶景韫权当他开玩笑,也不甚在意,揶揄几句娇气神明后,又给对方带很多有益恢复的“零嘴”。 “李尚还在医院,大概率不会再醒来,从他那儿得不到任何线索,合作黄了。那晚的打手全部移交公安,无人敢提到白净幽。” 闻言,宋一珣怔住,尽管他已提前派人给他们打过招呼,没料想叶景韫也放在心上,须臾说:“多谢。” “江运晨那边呢,没有妖物过去打扰吧?” 叶景韫摇头,“暂时没有,李尚口中的大老板也毫无音讯。” 罗娇也在为大老板效力,对方是人是妖,是否与近几年的除妖师失踪案有关?他们给李尚吃的人跟妖又是从哪里来? 那些妖物究竟是她在豢养的还是她口中的大老板豢养?多久、规模、用途,他们一概不知。 “不过,我已上报会长江疏裴,让他那边去处理吧。” 他没多少心思绕在这些事儿中。 他靠在沙发上,神情怔松,“弟弟的伤怎么样了?” “后天可以出院。” 两人聊到接下来的打算,还没说几句话,白净幽就走了出来。 他顶着毛绒绒耳朵跟尾巴,睡眼朦胧,揉着眼睛,口中呢喃宋一珣的名字。 坐对面的叶景韫眉棱微挑,看他迷迷糊糊“摸索”到宋一珣身边,然后熟络地化作白狼钻进他怀中。 宋一珣熟稔将白狼搂在怀里,给对方顺毛,哄他入睡。 见此情景,叶景韫不由得好奇,倾身压低声音问:“我能抱一下吗?” 对上宋一珣困惑不解的目光,他解释没抱过狼,绝无一星半点的不敬。 事实上,他从小到大没养过宠物,且极少接触毛绒绒的活物,而眼下就有现成的,还是狼,自然按捺不住惊奇。 思忖片刻,宋一珣示意坐过来,受伤后,白净幽几乎处于深眠状态,整日昏沉,当下看起来又要入眠,于是答应。 头一遭摸狼,叶景韫既新奇又兴奋,动作很轻柔地接过白狼上半身放在膝盖上,犹豫许久才把手放在白狼脑袋上。 暖烘烘的。 他嘴角不觉上扬,“你说,我这算不算抱过小时候的神明?” 他话出口,腿上的白狼伸出爪子敲他膝盖。 这下,两人都有些发怵,毕竟这可是神明。 好在神明没计较,自顾自将身子转回宋一珣怀中,找了个新姿势贴着宋一珣,拿尾巴甩了下叶景韫,神明嗓音慵懒惬意,开始下逐客令:“不算,我是大人,今天的探病到此结束,我要就寝。” 两人哭笑不得。 宋一珣把白狼抱紧,揉了下脑袋,“知道啦。” 起身前,叶景韫小心地抚摸了下蓬松的尾巴,笑笑:“谨遵神谕,明天给神明带奶油草莓。” 果然,毛绒绒的耳朵倏忽立起来。 待病房只剩两人,宋一珣直接抱着白狼走向病床,很仔细地帮他掖被角。 白净幽恢复得很快,到出院时肩上、手臂、腰腹间的伤痕已淡下去,如果不仔细盯着伤口看,那块肌肤跟周围无甚两样。 出院第二天,他不顾宋一珣劝阻,执意要去接送他下课,宋一珣拗不过,便说让他晚一点过来,自己可以等。 白净幽当面答应得好好的,然而还没到十一点就准备出门,他找了个无法辩驳的理由: 高峰期人太多。 刚准备出门,他就停住脚步,望着窗外那只扑腾的鹘鹰,“进来吧。” 第78章 音落。 鹘鹰欢快扑腾翅膀,从窗户的小缝间挤进来,“白大人好。” “您上次托我家大人查的事儿已经有着落了,故此大人派我来给您回信。” “我家大人还务必让我转告白大人一些话。” 说罢,鹘鹰咳嗽几声,语气严肃说:“岁岁年年,万事诸宜。我从妖市淘到张岫岩玉床板,同你双亲寄来的礼物已一并差人送到你石屋。” 它模仿得惟妙惟肖,白净幽恍惚以为在听送忧说话,这才记起原来又到自己生辰。 说完,鹘鹰也不磨蹭,伸出一只脚,拿喙取出绑着的信。 信纸翠绿,白净幽展开来,那遒劲有力的字体跃然纸上。 “展信佳,净幽,练字计划不可懈怠。” 看到这句,白净幽扬起的嘴角僵住,信滞后也就算了,怎的一上来就揪他短处呢。 鹘鹰见状不妙,遂欲偷溜到一边,没走两步,就让人抓住尾巴。 那人幽幽道: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日日练字,不曾荒废。” 鹘鹰可是见过他的来信的,心道我不能睁眼说瞎话。 “哎,我可告诉你,这儿可不是积云山。” “白大人好生霸道!我,要向我家大人告你的状。” “那也要回得去再说。”白净幽笑盈盈相劝,“我把你丢去雾松岭干活。” 如此,鹘鹰便垂下脑袋,嗫喏:“知道啦。我就说白大人很是勤奋,光练字的纸张都有那么一大摞。” 边说,它边展开双翅比划。 它可不想又去雾松岭抓虫子,眼睛都要瞎了。 “懂事。”白净幽傲娇说,丝毫不吝啬夸奖。 “回去吧,注意安全。” “白大人再见!”得了令,鹘鹰片刻不敢多留,飞出窗。 见他似逃窜般离开,白净幽挠头纳闷,自己又没苛待它,怎的都不留下吃点东西。 “大概不饿。”他耸耸肩,如是想,接着把信读完,后掌心燃起一簇火焰将其燃烧殆尽,出了门。 送忧在信中告诉他,他所打听的妖物七十多年前在锁安州一带出现过,具体在那里做了什么,无人知晓。还提醒他说近来滨城茨都的地仙失踪了,让他在外谨慎些,注意安全。 滨城位于雁州跟郢州间,与景都毗邻,又因积云山隶属滨城,所以这滨城茨都的地仙,白净幽是认识的,对方虽还是精怪之身,然品行良善,故此获得个地仙称号,他已渡过最后一劫,再有百年就能位列仙班。 白净幽清楚记得同送忧提起此事之际,还打赌,说届时这地仙没准儿还会与他们成为同僚。 现在,却失踪了。 实在令人唏嘘。 白净幽心中感慨,出站乘扶梯时没留意踩到边上人。 “抱歉。”他赶忙道歉。 对方没说话,只是直直看过来,跨步到他侧边。 “巧,又见面了。” 第70章 碧琳侯(二 那双眼睛……好生熟悉。 白净幽忽视他声音, 转而注意那双眼,迅速在脑海中思索。 见男生愣怔, 林咎说:“我们在轻畅酒吧见过,当时还请你喝酒呢,不过……你好像不太喜欢那口味。” 林咎行为举止都很礼貌,但就是让白净幽无端生出种被剖白审视的感觉,颇为不舒服,他忍住异样, 问:“酒吧那次之前,我们见过吗?” 林咎顿住,轻笑一声, 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反而自顾自继续说: “不记得了?没关系, 难得一遇,我请你吃顿饭,作为正式相识的仪式。” 不等白净幽回话,他又问,“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不是很方便。”白净幽没得到答案,更没闻到他的味道, 故而不想搭理他,遂婉拒道。 “那,连名字也总该不会不方便让我知道吧?”林咎似笑非笑,盯着他说。 “嘶,聒噪。” 白净幽心道,想说的确不方便,抬眸却对上他目光,不由惊愣须臾。 那眼睛黑白分明, 但相当空洞,似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汪洋、原野,让人窥不出任何东西,像一面只能从中窥见自己的镜子。 让那样清澈到苍白空洞的目光注视着,白净幽没由来的心慌,鬼使神差说了名字。 “白净幽,很有趣的名字!”林咎诚心夸赞,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两人一同出了站口,林咎想跟上去请他吃饭,不料这回对方连个眼神都未给他,头也不回离开。 林咎驻足,凝他远去的背影,唇角不禁上扬,要不是刚吃饱,还真想尝尝白净幽的各种情绪呢。 人长得好看,情绪也应该带劲儿。 想到此处,他浑身坊瀌窜过电流,酥酥麻麻,爽快至极。 另一边,接到人后,白净幽把刚才的事儿尽数抛之脑后。 “走啊弟弟,请你们吃饭。”叶景韫抬抬下巴,看向跟男模似的白净幽。 男模还没开口,他身边的人发了话:“叶哥,改天吧,今天还有事。” “需要帮忙吗?”叶景韫关切问。 宋一珣眼底闪过尴尬,“不用。” “行,有需要就联系我。”叶景韫爽朗道,“回见。” “回见。” 白净幽也懒洋洋冲他挥手,紧跟宋一珣身后离开。 “一珣,不回家吗?”进站等地铁时,白净幽看着往松河方向的列车问。 “先去取东西。”宋一珣拉着他手腕,让人潮裹挟着挤入车厢。 午间高峰期,人很多,挤得他贴紧白净幽胸膛,稍稍抬眸,就发现对方明净双眸凝着自己。宋一珣让他那直白坦荡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联想到先前叶景韫的话,只觉心跳如擂鼓,气息不稳。 他觉得自己要让那炽热的眼神烤化了。 好在,只乘两站。 出站,白净幽认真同他讲上次问送忧的事儿有消息了,七十多年前,藤妖在锁安州现过身,不过无人知晓她去做什么。 “谢谢虎虎。”宋一珣顿了下,好像对此已不太在意,领他往商城而去。 也对,事情都结束,于是白净幽也不再提,两人一同进入烘焙店后,他眼神落到橱柜上,琳琅满目的甜点挑花了眼,最终,他指着一款最便宜的,轻轻拉宋一珣衣袖。 “麻烦再要一个珍爱宝贝跟粉莓小精灵。” 闻言,白净幽摇了摇他手臂,倾身压低声音说一个就够了,不需要买那么多。 “你不喜欢?” “不是……” 他只是舍不得宋一珣破费。 结完账后,白净幽盯着账单出神,心中泛起酸涩,暗责自己。 “我觉得,它们有点重。” 宋一珣从他手中抽走账单,状若撒娇,面上则一本正经。 “我来。”白净幽立即伸手去接,发现对方的手紧扣袋子,他疑惑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一珣?” “我说什么你都信?” ? “嗯!”他神色严肃,眼神坚定,重重点头。 霎时,宋一珣感到心脏宛若让小猫挠了下,他竭力压下心中的恶劣行径,松开手,不再逗他。 “别整天胡思乱想。” 宋一珣点了点他手背,柔声命令,还不至于连这么个小家伙都养不起。 “噢。”白净幽努力扬起唇角,跟在他身后。 走进花店,白净幽更加纳闷不解,在医院的那几天,他没机会踏出房门,故没有送花,而此刻宋一珣特意过来买花,他又更加自责了。 因为今早,他完全可以去摘花来送的! “愣着干嘛,过来。” 白净幽挪步过去,“一珣,我……” 话还没说完,一束牛皮纸包好的花就举至眼前,花瓣晕染成黑色,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如此奇特的花。 未从讶然中回过神,他手上的袋子让人取了过去。 “抱着。” 白净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送给你的。” “为什么?”他都没送宋一珣呢,着实不好意思,脸也跟着红了。 原本六一就该给他的黑骑士玫瑰,拖到现在,还害得他受伤,宋一珣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实话说是生日礼物。 白净幽黯淡的眼眸倏地亮了,又惊又喜,音调不觉拔高:“真的?” 不曾想除送忧跟师父与家人外,竟有人记得他生辰,还送礼物。 “真的。”宋一珣拦了辆出租,给他拉开门,轻声道:“走吧,回家。” 车上,宋一珣余光不时落到身旁雀跃不已的狼崽身上,看他眼睛亮堂堂,将花抱在怀中,小心拨弄花瓣,既好奇又兴奋。 还挺容易满足的,他转过头,眉毛微挑,眼底溢出笑意。 回到公寓,刚关上门,白净幽就凑了上来,怀中还抱着花。 “要干嘛。”宋一珣提着他后颈,微微拉开距离。 白净幽又凑上来,单手捞住他腰,拉近距离,“谢谢一珣!” 第79章 “怎么谢?” ? 白净幽顷刻懵了,没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该怎样谢。 “我,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眼眸半垂,看起来有些沮丧。 然而沮丧不过一秒,他就让人捏住下巴,被迫对视。 “那我自己拿,你有什么,我就拿什么,可以吗?” 看似商量,实则告知。 但白净幽愿意,连连点头,郑重道:“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 看他这般乖顺,宋一珣压在他下唇的指腹用力摩挲,凝视他湿漉漉的眼眸,然后在他诧然神情中蹭了蹭他鼻尖。 宋一珣还想贴下他嘴唇,奈何电话进来了。 “我去拿东西。” 说完,却没动作。 白净幽缓了过来,立马说我跟你去,紧接着将花轻放置玄关鞋柜上。 两人一齐下了楼,跟配送小哥确认定制的蛋糕无误后,才回大厅。 等电梯间隙,白净幽忍不住问怎的又买蛋糕。 “过生日怎么能缺少蛋糕呢。”宋一珣把他拉进电梯,很认真地说:“本来打算六一给你庆祝,但出了那档子事,耽搁了,有些迟……” “……还望神明大人不要介意。” “不会。”白净幽疯狂摇头,揪住他衣袖,眼眶已经泛红。 回到公寓,白净幽又抱着花寸步不离跟在宋一珣身后走到台几边。 宋一珣将人摁坐在沙发,把花放台几上。 “稍等,我去拿礼物。” “还,还有礼物吗?但你已经送过了呀。”饶是神明,他也惊愣,一来今天他收到的礼物够多了,其次他才知晓生辰原来这般美好,难怪凡人如此重视。 “因为,”宋一珣弯腰,在他耳畔轻语:“你值得。” 像是树叶飘入寒潭,引起一圈圈涟漪。 白净幽只觉心脏一阵发麻,后狂跳不止,他刚想伸手拉住那叶片,对方已上了楼,再下来时手中多了两个精致的盒子。 “先许愿,吃蛋糕,再拆礼物,好不好?”宋一珣于他身侧落座,故意留一掌宽的空隙,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打开盒子,拿出蛋糕,通体白色的小狼卧在各色甜点中间。 “嗯嗯嗯!”白净幽头如捣蒜,乖巧至极,等宋一珣点燃蜡烛,他在他期许的神色中闭上眼,开始祈愿。 历来都是别人向他祈愿,一下换了过来,新奇感催得他产生丝丝眩晕感。 好奇怪,明明未曾饮酒。 “虎虎,十九岁了。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1” 白净幽祈完愿睁眼,就听他说。 “喜欢吗?” 他狂点头,忍住狼扑入其怀中的冲动,一双圆眼睛一眨不眨,痴迷地回望对方。 “切蛋糕吧。” 能博得美人一笑,也不枉费准备许久,宋一珣嘴角扬起。 白净幽没切过,拿着塑料刀找了好几个方向,都觉得不够完美,转而把刀递给他,“还是你来吧。” 他担心把小狼崽切坏。 宋一珣眉棱微挑,笑笑,不置一言,抓起他的手,带着他把小狼崽完整取下放进纸碟。 全程,白净幽眸中溢满雀跃,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周身都暖烘烘的。他托着纸碟,小心叉下狼头,递宋一珣嘴边,殷切的眼神表达了一切。 宋一珣也没有推辞,接过来,反喂给他,在他呆呆的神情中同他一起吃。席间,嘴唇不免相碰,宋一珣倒是吃得极为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独留神明愕然、再欣喜。 两人分完小狼,宋一珣盯着他吃了好些水果才作罢。 “虎虎,把手伸过来。” 见对方放下纸碟,知他吃得差不多,宋一珣柔声开口。 白净幽脸颊的绯红尚未褪去,乖乖把两只手都伸到他面前。 宋一珣失笑,揉他脑袋,“左手。” “噢。”白净幽顺势将右手搭在他膝盖,偷偷瞄他表情,见对方没挪开退,遂壮着胆子掌心包裹他膝盖。 滚烫透过布料传来,宋一珣眉心跳了下,不过并未拒绝他暗戳戳贴贴的行为。 不止有生日缘故,他也想要他的触碰,或者说渴求接触。 赤/裸的、毫无阻碍的接触。 “啊!” “怎么?”宋一珣思绪让惊呼声拉了回来。 “一珣,它,它好贵的……”白净幽挣着手腕,脸上愧色尽显,奈何对方纹丝不动,仍旧钳制住他手腕。他不在乎钱财,可不想让原本就不怎么富裕的双修对方破费。 “你不喜欢吗?”宋一珣攥住他欲挣开的手,将其握在手心,上次逛商场,他清楚看到白净幽眼神在这款iwc的飞行员表上停留,虽仅须臾。 “我。”白净幽想起商场那次,懊悔不已,责备自己视线不应该在它雾蓝表盘滞留。 “要是不中意它,明天我带你重新换一款,好不好?” 末了补充,“换月相的那一款。” 表带雾蓝,戴在他手腕上,也衬皮肤。 “不,不换了。”白净幽脑海浮现价格,不想他多花钱,“我很喜欢的!” “嗯。”对于他的担心,宋一珣了然,盘算接下来该怎样一点点打消他的顾虑。 扣完表带,白净幽缩回手欣赏几秒,就去拉宋一珣,“一珣,你觉得好看吗,你喜欢吗?” 自己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宋一珣喜欢。 “很中意!” 宋一珣如实道,攫住那截白皙手腕,拇指有意在当初受伤的位置摩挲,后从盒子里拿出手镯戴在他另一只手。 “还有?!”白净幽这下是真惊呆,满眼错愕,目光在金色手镯跟垂首的人之间来回切换。 眩晕感更加强烈,身体轻飘飘的,坊瀌处于云端。 “你转过来的钱我给你存着,”宋一珣专心埋头弄手镯,“另外,零花钱本就是给你的,不要再偷偷转回来。我养得起你。” 他声音轻柔,每个字都砸进白净幽心底。白净幽心跳陡然加快,呼吸急促,被抓包的尴尬让他脸烧起来。 “你都,知道了。”他很小声,半垂眼瞳。 然而宋一珣却不语,只是摩挲他手腕骨。 他便抬眸,仔细凝着宋一珣,见对方微微上扬的唇角,并无责备之意,不知怎的,倏然忆起送忧以前同他读话本时念过的一句: 翠袖围香,鲛绡笼玉,一笑千金值。2 当时不理解,现在他理解了。 “一珣,”想到即将要说出口的为难请求,毛绒绒耳朵跟尾巴不觉露出来,白净幽脸颊、脖颈骤然绯红,紧抿下唇,犹豫半晌开口轻声问:“可以,亲我一下吗?” 他不贪心,浅尝辄止、蜻蜓点水也已足够。 第71章 碧琳侯(三 “咔哒。” 宋一珣手上动作一顿, 脑海中有什么应声而断裂。 他脸色冷下来,伸手卡住白净幽喉咙, 拇指摩挲喉结上的痣,眼神幽暗,不待对方反应,直接将其推倒在沙发上。 “虎虎,这是你想要的,不准逃!” 他声音压得很低, 明显压抑着。 天旋地转后的白净幽被攥住双腕举过头顶,眩晕加剧,他觉得呼吸都跟着变得困难, 既兴奋害怕又紧张期待。 不过身上的人显然没准备留时间给他缓冲, 带着令他心惊的、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覆上唇。 一点都不温柔, 甚至连前戏都未曾有,就侵入他口腔,开始掠夺。 周遭瞬然鸦默鹊静,徒留乱了节奏的心跳与愈渐粗重的喘息。 白净幽让他很凶的神情迷住,大眼睛眨巴着,想要抱住他, 拉近与他的距离。 但宋一珣似乎误会,误以为他要逃,遂禁锢他的手更加用力,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或轻抚毛绒绒耳朵或揉尾巴,惹得怀中人轻颤不止,喉间溢出很轻的声音。 血液似被点燃,宋一珣越加用劲儿, 亲得白净幽眼神迷离、泪眼婆娑,颤抖的长睫挂满泪珠。 “呼吸,宝贝儿,放松点。” 他循循善诱,一点点教导,教他笨拙迟钝不开窍的小男友如何学习亲吻,怎样获得快乐。 白净幽照他的话做,等来的是变本加厉的亲吻,很用力,吮得他舌尖发麻、咬得他下唇疼痛。 就在宋一珣以为他会叫停,甚至为此诌借口阻止自己时,白净幽的反应出乎意料,对方竟也咬他、缠他。 这场角逐中,双方实力悬殊过大,白净幽过于青涩,即使回吻也只敢浅尝辄止,小狼崽轻轻咬在他唇上,那丁点儿疼痛转瞬即逝。 怎料,也是这点转瞬即逝的痛彻底击溃宋一珣隐忍的防线。他单手撑在白净幽胸膛,主动拉开距离,神色自若,与刚才极具侵占欲的人截然不同。 他喘着,顾忌白净幽身体刚痊愈,缓了片刻稍稍找回理智。 “想做?” ? 白净幽倏尔红着脸点头。 “想做什么?”宋一珣的恶劣又让他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勾起,故意逗他。 第80章 “想跟你双修!” 白净幽认真又严肃,眼尾早已染上潮/红。 “上楼。” 白净幽一个激灵,明明宋一珣说的是上楼,可他偏偏听出上床的意思,脸又不争气地烧起来,心跳得极快,整个人宛若身处云端,飘飘然。 以至于两人怎么上的楼,何时滚上床的都不知道。 待他清醒过来,宋一珣正跨坐在他腰上,衣物已被推至胸前,双手撑在他两侧,似囚/禁。 他觉得不真实,急切要抓住点实物来纾解,于是伸手搂住宋一珣腰身,把他拉向自己。 此刻日头正盛,纵使拉上窗帘,在屋内还是能看清对方的一切。 因刚才激烈的吻,又因此刻宋一珣正坐在他腰上,他隐有抬头之势,脸又一顿烧,欲曲膝缓解尴尬,不想让对方以为自己是那色中恶鬼。 不料刚抬腿就让宋一珣捏住胸前,他轻哼一声,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终是乖乖把腿滑下去。 宋一珣指尖松开,指腹顺着肋骨来回划过、游走到锁骨,索性把碍人的衣物给褪去,然而他没完全褪到底,而是留在对方手肘处,还打个结,有意限制。 毛绒绒的耳朵跟尾巴抖了抖,双眸湿了,一副好生委屈的模样。 “担心你着凉。”宋一珣回答得好自然,丝毫看不出半点憋坏模样。 对上那双澄澈至极的秋水剪瞳,也泰然自若。 如此,明眸的主人恍然大悟般点头,便不再疑惑。 真好骗啊。 得逞后,宋一珣内心微荡,秉着仅剩的良心,叹气想,若不是刚受过伤,他才不会如此体贴,早将一眼入心的神明拆骨入腹,吃干抹净。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只是担心白净幽身体承受不住他积攒已久的欲念。 “很想要?” 宋一珣也感觉到神明昂扬的炽热与情动。 白净幽眼眶洇出晚霞般的红,圆眼睛早已湿漉漉,眸中含着水汽,以及一点点的……情/欲。让他一问,整个人更加难受了,急切仰起身去够、索吻。 宋一珣很坏,在双唇即将要碰到的霎那微微后仰,就是不让对方贴到,惹得他又掉眼泪。 待他眼中的迷惑散了些,才缓缓开口: “你身子还没痊愈,过一阵子再做,好不好?” 宋一珣语气平静,面色淡然,好似一点也未情动。 “痊愈了!” 白净幽不曾想他原是顾忌自己的伤,情绪有点激动,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恢复如初,遂用尾巴裹着骑在他腰上的人,强调。 宋一珣看他如此倔强,眸中带着微微的情动跟期待,因欲而染上水雾,不由得倾身扼住那截修长瓷白的脖颈,视线缓慢地从喉结扫到眉眼,最后在唇上烙下一吻。 白净幽神情木然,怔住,想追吻,对方已俯身在耳畔低语,他脑袋轰然一片空白,眩晕感再度袭来,视线开始模糊,他紧咬下唇,迷糊点头。 似热浪翻涌,周遭都在融化、扭曲。 征得他同意,宋一珣挪开身,仍旧居高临下,手顺着腰腹往下,解开系带运动裤的结。 白净幽倏忽抖了下身子,很小声地哼了下,眸子含不住水雾,顺着眼角滚落。 宋一珣边亲边安抚,让他别怕,跟着自己走就行。 耐心哄了几下,他感到身/下人终于不再紧绷身躯,遂俯身,类似奖励地在小狼崽眉心、眼尾烙下几个很轻的吻,拿手背轻蹭小狼崽柔软面颊,眸底是化不开的浓浓爱意。 白净幽讶然,睁大眼睛,紧张、新奇、期待一齐涌入心脏,一时间,羞赧、惊愕如潮水冲刷而来,他呼吸有些不稳,不好意思跟宋一珣对视,但耐不住好奇的驱使,又缓缓转动玻璃般明净的眼珠,眨巴着眼,注视着对方,喉间溢出欢愉轻哼。 宋一珣让他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逗笑,更想取悦他,遂重重地咬他嘴唇,用了劲儿摁在他唇上,哄骗:“虎虎,你都不出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开心,还是……” 他自小修习训练,手上带得有薄茧,故此与白净幽柔软手掌不同。 白净幽吃痛,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遂揪住他衣服,呆呆地贴住他唇瓣,口齿不清说开心。 闻言,宋一珣轻笑出声,俯身耳语,收获身/下人又一阵战栗。 窗外,云飘过来挡住太阳再移开。 在微弱的光影交错中,白净幽怔然凝着他的双修对象,眼尾洇出霞红,在对方给予的欢愉中失了魂。他好想紧紧抱着他,亲他、嗅他、舔他,和他做最亲密的事,把距离拉得更近。 要紧贴、要严丝合缝、要密不透风、要粗暴。 但双修对象的身子骨太差,他又怕过于粗暴,吓坏对方,弄伤对方。 好生为难。 宋一珣腾出手抹去身/下人额头的薄汗,指腹掠过眼角,在眼尾似蝴蝶轻轻停留,须臾飞到鼻尖。 脖颈被松开,白净幽宛若溺水者破出水面,大口呼吸。 宋一珣感受着他急促的喘息、早已乱成一团的心跳,欣赏他已沉于欢愉的神态,享受掌控神明情/欲的快感。 在快要之际,他坏心眼顿起,俯身含着神明微微翕合的柔软嘴唇,又快速移开,引得神明轻喘不止,哼出声,蓄满的水雾再度滚落,湿漉漉的圆眼睛就那样望着他,急切的、渴求的、难耐的。 宋一珣俯身吻他眼角,跟他接吻,蹭他鼻尖上的痣,一手卡住他咽喉、逐渐用力,将神明痛苦又欢愉的神情尽收眼里。 结束时,亢奋的余潮还残留在身体里,白净幽把尾巴搭在宋一珣腰上,整个人缩进他怀中,嗅他脖颈,双手把他衣服抓皱,眼也不眨地抬头直勾勾注视他。 双眸很亮,泛着幽蓝。 宋一珣移不开眼,遂伸手环住神明后脊,将其圈在怀中,给足他安全感,垂首亲他毛绒绒耳朵,吻上眼尾,享受对方的滚烫,“要睡会儿吗?” 白净幽不语,迷恋地凝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长睫扑闪,抬手小心翼翼描摹他唇线,“可以,再亲一下吗?” 他发誓,真的只是亲吻。 宋一珣辗然而笑,纵容地任由他勾住脖颈,感受他双唇贴上来,很乖的贴着自己,犹如蜻蜓点水再退开。 “一珣。” 宋一珣轻拍他后背,懒洋洋开口:“你说。” “我也,帮你吧……” 他发誓,真的没有占便宜的意思。 “下次吧。”宋一珣顿了下,笑笑说,揉毛绒绒的后脑勺,他还是想把神明吃干抹净。 话落。 他就看白净幽耷拉着耳朵,眼瞳半垂,失落而难受地望向他。 宋一珣在心底叹气,吻他唇角,拭泪哄他:“乖,没有不要你的意思,我去洗澡,你乖乖的,好不好?” 又在他耳畔低语,不知说了什么,白净幽瞳孔震颤,脖颈、面颊红成一片,抓着宋一珣衣服的手蜷曲起来,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俄顷乖顺点头,坐起身看他下楼的背影。 等那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双手捂着脸在床上滚来滚去,先前压抑的情绪在这刻尽数宣泄,浑身都在发烫,他轻轻拉开窗帘,光透进来,洒在他绯红一片的脖颈、脸颊。 想起宋一珣的手如此紧贴,他抱着尾巴蜷缩成团,耳尖红透,叼着尾巴上的毛毛,眼里满是笑意,身体也终于落到实处,不再飘然无所依。 眩晕感也逐渐消散。 他抬手对着光,很珍惜地望手腕上的礼物。 左右手都有。 他摸了下手表,侧耳听指针走动的声音,忻悦到心跳都要停滞,继而把视线转向右手的手镯,光泽耀眼,衔接处特意设计成心脏样式,里面装着的是他从山上偶然捡来的那粒饱满而椭圆赤色种子。 那天后,他没再见到它的身影,以为东西太小,早已不知被放到哪里,还暗下决心下次送更好的。 怎料宋一珣一直将它妥善保管着。 光下,赤色种子泛着红,与金色交相辉映。 白净幽小心地把那颗金丝构成的心脏贴近胸膛,细细感受,眼底溢出喜悦。从前,他不太在意生辰,而现在,他希望每天都是生辰,这样就能贴宋一珣更近,亲他,嗅他。 第72章 碧琳侯(四 自上次欢愉后, 白净幽愈渐黏人,恨不得时刻化作狼崽, 整天挂在宋一珣身上。 “虎虎,松手,我要去洗澡。” 宋一珣合上笔电,抬头,伸了个懒腰,将前爪搭在脖颈上的小狼崽拎下来。 “不要不要。” 小狼崽手脚并用, 重新攀上他肩膀,毛绒绒尾巴缠他腰身。 宋一珣不由得轻笑,索性将小狼崽托起抱在怀中, 径直走向浴室, 打开花洒。 白净幽只是想多黏他一会儿, 不曾想他还真把自己带进浴室,顿时脸就烧起来,挣扎着要跑出去。 怎料宋一珣抱得极紧,他挣不开。 “一珣~”白净幽尾巴轻晃,毛绒绒脑袋蹭宋一珣脖颈。 第81章 宋一珣装作没听见,单手托着狼崽, 作势要脱衣服,吓得小狼崽赶忙拿前爪捂住眼睛。 “下次还耍赖吗?”他趁机捏他脸颊,拿开他盖在眼睛上的前爪,说好只抱半小时,对方不仅撒泼打滚,临了还不松手。 小狼崽猛摇头。 宋一珣便拎着他后脖颈提出门,刚松手,不料小狼崽回头, 张大嘴巴,在他脸颊咬了口,见他开口,又在他手指上补了一口,然后箭矢般溜走,躲在墙边探脑袋观察他的反应。 “好啦,帮我把笔电跟书拿上去。” “噢。” 宋一珣不再逗他,说完关上门,摇头失笑,眼底溢满宠溺。 从浴室出来,他接到灵彴的电话,对方说时隔太久,已查不到与藤妖有关的痕迹。原想借用对方去看守锁灵狱,但现下她已死,宋一珣就说无需再查,“锁灵狱最近有状况吗?” “一切安好,倒是族长,药膳停了有一段时间,是否……” “暂时不必。”宋一珣即时开口,望向正坐在餐桌边乖乖喝粥的人,坚定重复:“不必了。” 想起此次合作,宋一珣再度跟灵彴表示自己想闯一闯的想法,那端表示可以,只要遵守要求就行。 灵彴不再说什么,叮嘱几句后便挂断电话。 宋一珣后仰,靠着沙发靠垫,原以为罗娇的出现跟师祖宋民安时期的那次异动有关,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一珣,明天……”白净幽磨蹭着来他跟前,垂首,脸颊、脖颈绯红,很不好意思地轻声问,“……能不能再过一次生日?” “嗯?”宋一珣让他难为情的模样逗乐,心底某个地方软下来,他知道他不是冲着欢愉开口,而是想贴贴,于是故意撩拨揶揄,“太贪心了吧,神明。” “不,不是的。” 他话落,白净幽急忙解释,“我不是贪色鬼,也不是要礼物,只想,能每天跟你贴贴的时间、次数再多一点,一点点就可以。” 实际上每逢诞辰,他也能收到信徒供奉之物与香火,岭中精怪也会自发奉上礼品,若有空闲,送忧还会带他去妖市逛,给他买他看中的东西,甚至连远在异国他乡旅游只年关来看望的父母也会早早准备,卡在诞辰前寄来礼物。 可这些,都抵不过宋一珣抱着他,摸他脑袋柔声说晚安。 他现在只想待在宋一珣身边,祈祷双修期间每天都是生辰的愿能实现。 他是神祇,不晓得该向谁去兑换祈愿,只能求助宋一珣,希望对方能同意。 “好啦,该休息了。”宋一珣不作回答,只是揉了下他脑袋。 他不想给太满,害怕一时兴起的神明转头就腻。 “嗯。” 听这话,白净幽悬在他身后准备将人揽入怀以等待拥抱的手顿滞,神情也僵了下。他知道,祈愿是不会得以兑现了,心底升起丝失落,勉强挤出笑容,拿脑袋蹭宋一珣掌心。 他不想让对方觉得他是个满脑子只有情/欲的神。 日子又似之前,白净幽仍旧每天带回来朵花,在宋一珣睁眼的霎那递到面前,任对方欣赏,有时对方会伸手为他拂去发梢沾的露水,有时还把花别在他耳边,轻抚他的脸,夸他好看。 每每此时,白净幽就化作狼崽,蹲在枕边,张嘴咬他脸颊。 连着接宋一珣上下学几天后,白净幽收到叶景韫送的生日礼物,一对deakin&francis的袖扣,袖扣底部刻着一只狼。当晚,不知怎的,宋一珣的话题忽然变成此次生辰他都收到哪些人送的礼物。 白净幽如实说,然后就让宋一珣咬破嘴唇,他顶着满嘴血腥味说最喜欢他送的,对方才把他唇上的鲜血舔掉,还额外奖励一个很深的拥抱。 因唇上的伤,白净幽被再度勒令于白天待在公寓,晚上才能去接兼职的宋一珣。 因学校班车出了故障,耽搁了半小时,课也理所应当延长。宋一珣便发消息给白净幽让他晚上直接来明珠悦府接自己,还给他点了外卖。 在公寓满心欢喜准备接人的白净幽看着消息,气得磨牙,好不容易唇上伤痕淡下去,想立马飞扑到人身边,不料还得等晚上。 他重重地哼了声,给宋一珣发去几个哭泣小熊,待对方回个猫猫亲吻才稍稍气消。 味同嚼蜡地对付完晚餐,他化狼形蜷缩在沙发上,用毛绒绒尾巴盖住脑袋,睁眼盯着时间,八点五十一到,他倏地跳下沙发。 “直接来珠海广场。” “打车,别乘地铁,不然你迷路。” 担心白净幽迷路,宋一珣给他发去定位。 “走吧。”叶景韫抬下巴,示意他上车。 宋一珣原打算带白净幽吃宵夜,不料刚出明珠悦府就遇到驾驶悍马ev路过的叶景韫,对方看了眼时间,后邀请两人去吃宵夜。 “这两天中午怎么不见弟弟来接你?” 宋一珣面色淡然,“气温高,不想他多跑一趟。” 叶景韫了然点头,意有所指,“你还挺保护他的,但他始终是神明。” 他们之间岂止隔条银河,而是隔了个宇宙。 宋一珣何尝不知,可还是很淡然回他,“我知道的,叶哥。” 他也不敢奢望能跟神明长久。 最多……就四年而已。 不过,双修期就一年,他不用想那么多的,只要期间能宠爱神明,就已足矣。 想到此,白净幽纯澈双眸含着水雾的可怜模样浮现在脑海,宋一珣在心底笑笑,最近脑袋里全是他,莫不是因上次欢愉? 魔怔了。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 另一边。 白净幽挤上地铁,终于松了口气,心道宋一珣还是小瞧他,乘地铁怎么还会迷路呢,再说打车过去要二十多。 “白净幽!” 白净幽循声望去,乜斜对方,后继续看门外。 “还真是你啊!怎么,如此不待见我?” 林咎走到他身侧,抱臂靠门边,目光在他脸上滞留,从鼻尖到嘴唇,看得很仔细。他没想到出门觅食,也能碰到美人。 “暮色四合,你要上哪里去,怎么孤身一人?” 白净幽无心理会,不去看他眼睛,转去另一节车厢。 可不曾想对方竟也屁颠屁颠跟过来,还杵在他身旁。 “怎么不搭话?”林咎并未因他的不理会而作罢,反而往他身边凑,膝盖贴着膝盖,尽管他像触电般移开。 “晚饭吃了吗?我请你,河源那儿有家排骨饭,味道不错噢。” 白净幽索性闭上眼,只听报站。 待到云都时,他丝毫不理会喋喋不休的人,下了车,但陡然发现怎么也找不着换乘的站。 他打开手机看地图,一点没错,云都站下再从人民北路站上,便可直达珠海广场,可看了好几遍,换乘的站点并无人民北路。 白净幽心突突跳,着急又无措,没想到真迷路了。 “站点在对面,刚好我也去珠海广场,一起。”不知何时窜到他身后的林咎提醒,见车来,二话不说拽紧白净幽手腕,蓦然将其拉上车。 白净幽没料到这妖物竟胆敢对神明不敬,眸色骤冷,面露愠色、满含警告地瞪他。 “我帮了你,不感激就算了,怎的还似对仇人般对我?”林咎着实让他森寒的眼神惊住,后脊发凉,面上仍维持平静。 看来那蛇妖说的并非夸张,这白净幽绝非等闲之辈,先前几次见面是对方伪装得好,自己看走眼,才会觉得他是只温顺羔羊。 不过,自己就喜欢一些清冷难训的、极具挑战性的猎物,遑论白净幽眉目如画,瑶环瑜珥。 “你自己看嘛,这趟车确实到珠海广场。”林咎觉得掌心还残留对方手腕的温度,很小心地盯他手腕,看到手镯时,眉棱不可控地挑了下。 白净幽一言不发,抬眸浏览站点,确有珠海广场,才找了位置坐下。 因着刚才这一眼,林咎并未贸然行动,而是挪到他身边,隔一掌的距离坐下。 “你是去找人?”林咎自话自语亦不觉尴尬,“他怎么不过来接你?” 白净幽充耳不闻,回着宋一珣消息,说自己堵在路上。 林咎窥到他屏幕,唇角勾起,目光落在他侧脸,明知道他不识路,还让他独自出门,看来他们关系也没有多好,还是有机可乘的。 藤妖尚未完成的事儿还不如交给自己,既离间他们又能抱得美人归还能放松一番,何乐而不为。 他给白净幽推荐沿途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白净幽也不睁眼,他丝毫不恼,跟着出了站。 等行人没那么多,白净幽才停下脚步,睨他,警告道:“不想死的话,离我远点。” 闻声,林咎不由得笑起来,无他,实在是白净幽顶着那么一张乖顺的脸讲出此等狠话,委实有趣。 “你想杀我?” 他故意问,上前一步,逼对方与自己对视,“你可知我是何身份?” 第82章 白净幽懒得理会,抬步欲走。 林咎不让,挡在他面前,歪头追逐他视线,笑盈盈说:“我可是清州城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你,敢动手?” “天价。” 怕他不了解自己的身价,林咎刻意补充。 白净幽垂在身侧的手握拳,想了下,终是没动手。 林咎了然,遂得寸进尺,凑到他耳边说:“要不跟我试试,我很温柔的,定让你欢愉。” 没人会不喜欢可爱乖仔。他也不例外。 第73章 碧琳侯(五 迟迟没等到人的宋一珣不免担心, 手无意识轻点屏幕中熟睡的小狼崽,懊悔没去接人。 “他是神明。”叶景韫手撑在车窗边, 宽慰道。 ? 宋一珣回神,下意识否认,“我没……”话出口才觉不妥,因为叶景韫并未说什么。 叶景韫眉棱微挑,善解人意问要不要过去接他。 “不用。” 然而不出三秒,宋一珣改口:“去一趟吧, 我跟他通视频,确定位置。” 叶景韫对此毫不意外,轻笑一声, 随后发动车。 而还没摆脱林咎的白净幽听了对方的话, 耳尖瞬然红透, 怒瞪,往后退几步。 “你,你怎的如此……厚颜无耻!” 这么容易害羞? 林咎愣了下,旋即低笑,暗道还真让自己淘到宝贝了。 但下一秒笑容就僵在嘴角,因为白净幽的手扼住他脖颈, 且不断收紧。 他眼里闪过愕然,对方却眉眼弯弯,慢条斯理淡然道: “你怕是叫猪油蒙了心吧?” 那张乖顺稚气的脸明明瞧不出一丝杀意,可林咎无端在言语间品出了危险。 也对,兔子急了都咬人呢,遑论还是个精怪。 林咎让他扼住咽喉,竟无惧意,反倒生出股酣畅淋漓的快感, 手快过大脑,攀上白净幽手背,灵活的手指顺着衣袖就要钻进去。 白净幽不曾防备,即刻甩开手,眼底的嫌弃掩饰不住。 见状,林咎咳嗽几声,大笑起来,在零星行人不解的目光中凑到白净幽耳畔,压低声音暧昧说:“你的手好软啊。” 不等对方出手,他快速拉开距离,双手举至头顶作投降状,笑嘻嘻道歉:“真心实意夸赞!我发誓,绝无半点唐突之意。” 他所言非虚,活了近千年,还未曾让人掐过脖子,故此才讶异。 白净幽眯眼,刚打算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色之徒,下一瞬,宋一珣的视频电话就来了。 “到哪儿了?给我发个定位。” “已经到珠海广场了。”白净幽周围没有明显的参照物,于是照着地图念,并截图发送过去。 一旁的林咎狡黠一笑,凑过去替他说位置:“我们在人民路二段。” “你是谁?”宋一珣听到从视频里传来的男声,心滞须臾,问:“白净幽,你有没有受伤,没遇到麻烦吧?” “没。” “热心市民,林咎。”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白净幽当即冷眸看去,示意林咎闭嘴,奈何对方就是故意跟他作对,不仅冷哼一声,还愈凑到屏幕前,露了面,虽一闪而过,但相信那端是看见了的。 “我知道了,你乖乖等几分钟,好吗?” 宋一珣自己都没察觉语气是多轻柔。 主驾上的叶景韫挑眉,余光落到副驾,顷刻又收回来。 挂断视频,宋一珣握着手机,恨不得立即出现在白净幽身边,将人抓在手中宣示主权。 他在脑海里构想多种待会儿见面的场景。 但到真正见面,他话就被堵住。 “一珣。”白净幽迫不及待疾步走向从车上下来的人。 “怎么不打车过来?”宋一珣主动拉起他手腕,轻声问。 白净幽沉浸在手腕上的温暖中,闻言即刻保证,并偷偷观察他神色,轻晃他手腕,“我……下次一定打车,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宋一珣心底随即泛起酸涩,摩挲他手腕骨,“没生气,走吧。” 于旁观察两人的林咎唇边浮出抹冷笑,跨步上前,与宋一珣对视。 “请问还有事吗?”宋一珣将白净幽拉至身后,一副护崽模样。 见此情景,林咎冷笑讥讽:“你真的喜欢白净幽吗?” 音落。 在场几人均是怔然。 不等他们言语,林咎继续:“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会大晚上将人丢在一旁,宁与别人相处,都不亲自领他,你应该知道他方向感极差吧?” 此话一出,听的三人神色各异。宋一珣眯起眼睛,叶景韫冷脸看他。 白净幽不料他竟陡然指责宋一珣,便急忙解释,“是我要乘地铁的,不怪他。你话如此多,是嫌命长吗?” 后半句威慑十足。 岂料林咎毫无惧意,反倒露出惋惜模样,自顾自替白净幽打抱不平。 “如果他心中有你,绝不会让你一个人乘坐地铁。白净幽,较之于他,你的爱太过纯粹清澈,小心受伤噢。” 爱? 白净幽心底倏忽翻涌异样情绪,怎么可能,他是神祇,决计不会爱上凡人! 潭边的画面蓦地灌入脑海,他想反驳。 宋一珣却先他一步,声音冷冽,“你一个外人,有何资格对我们之间的事妄下定论?” 林咎目光与他相撞,双方都不让步,僵持了会儿。最终,林咎笑起来,佯装直言,自诩正义,质问:“你看向白净幽的眼里,利益、算计居多呢。既已骗了他,还要自欺欺人不成?” “你并不适合他。他应该跟我在一起,他看向我时,也明显是心动的。” 宋一珣冷笑出声,像看跳梁小丑似的睨他。 林咎视若无睹,转向白净幽,陈述:“你看向我时,明显也是心动的,对不对?” 白净幽神情木然。 无人答他,但从几人神色来看,他顿觉如持左券,遂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抚上白净幽脑袋,眼看就能触到,怎料一张符纸迎面削来,逼退他。 靠着车门的叶景韫指尖漫不经心地夹着符纸,鄙夷溢出眼底,笑着警告:“哥们儿,横刀夺爱,可不是个好选择!” 虽不赞成宋一珣陷得过深,但宋一珣对白净幽的感情如何,作为最近旁观者,他还是有发言权的。 “多管闲事,也不是个好选择!”林咎眼里含着几分阴狠,道,后慢悠悠收回手,换上自信笑容,“下次见噢,我请你吃饭。” 说罢,从容转身离开。 “上车,我请你们吃宵夜。” 叶景韫出声打破沉默,迅速安排人赶往宵夜地点,确保周围打扫干净,没有尾巴。 宵夜席间,宋一珣缄默地为白净幽剥虾剔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林咎的那双眼,仿佛一对视,便什么也藏不住。 白净幽自知犯错,也不多语,心不在焉乖乖吃着对方扒的虾与蟹。 叶景韫鲜少见两人之间气氛如此冷,原想领他们出来透透气,效果却不尽人意。 一顿饭,吃得都不尽兴。 将人送至公寓楼下,叶景韫才驱车离开。 宋一珣暂时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先前林咎说的那番话,遂借口进了浴室。 出来时见沙发上的白净幽垂首,毛绒绒耳朵耷拉着,侧影在空荡客厅里显得落寞,他心脏宛若让人狠狠攥了把,很不好受。 “其实……” 话尚未说出口,就让白净幽抢先。 他看他起身,眸子半垂,听他闷闷道歉: “对不起,一珣。” 若他没执意乘地铁,也不会遇到林咎,更不会让对方有机会误解进而中伤宋一珣。 解释的话语卡在喉咙,宋一珣没由来地愣然,也不知怎么走到他身边的,等反应过来,已拉着人坐下。 他一度以为白净幽今晚的怏怏不乐来自林咎说自己对他的喜欢夹杂着目的。 原来不是。 不知怎的,宋一珣释然又怅然,前者是因白净幽并未怪罪责备于他,后者则因心底的那点期待落空。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 不诘责也好,证明没往心底去,都不用为此而弯弯绕绕。何况,他也不想在不足二十年的后半生埋下锐刺,忍受阵阵钝痛。 给自己一番梳理,宋一珣的心霍然明朗、佯装明朗,他坚信时间会使他明朗。 “真知错?” 他好耐心,声音也轻柔。 “嗯嗯嗯。”白净幽点头。 “错哪儿了?” “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执意乘地铁。” “不是。” ? “嗯?”白净幽不解,迷茫地看他。 “乘地铁没错。”宋一珣从果盘里拿了几颗蓝莓跟剥好的红宝石柚子,喂一下,说一句。 “错在委屈自己。” “不要老想着省钱。好不好?倘若你迷路走失,我会担心的。” 第83章 他神情真切。他说,他担心神明迷了路,害怕神明受伤。 白净幽含着他递到嘴边的蓝莓,思绪飘忽。 “爱上……凡人……” “爱……纯粹……” 两只精怪的话萦绕在耳边,他有些烦躁。 他想宋一珣斥责他一顿,怎料对方没有,还关心他。 这让白净幽更加如处浓雾,看不真切。 手中的水果喂完、吃完,于是两人默契不再提先前的话。 宋一珣让他之后想吃什么就买,出门若地铁站点超十站,首选出租。白净幽做出保证,说好。 “过来,我抱一下。”宋一珣张开双臂,等人扑进怀里。 明明应该雀跃的事儿,白净幽心底还是泛起阵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察觉他情绪不高,宋一珣收紧双臂,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他后脊,解释: “是偶然遇叶景韫的,他应该是在那附近等人。”不是林咎说的那般,故意不去接他。 说罢,宋一珣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揉搓他脸颊,凝他玻璃珠似的双眸,然后轻轻蹭他鼻尖,含住他柔软的唇瓣。 “算是额外奖励。” 白净幽听了心脏更加酸涩,觉得宋一珣误解了他,奖励固然好,然则他不要做个在他眼中只有情/欲、且小肚鸡肠的神。 “虎虎?” 宋一珣没等来他环住自己腰身,怔了下,嘴唇移开,用手背很轻地碰他脸颊,良久,说对不起。 白净幽眼睛已经湿了,不想听道歉,就钻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下巴搁在他肩上。 拥抱、亲吻都能哄他,宋一珣不疑有他照做,只是这次好像失败了。 宋一珣指腹擦过他洇霞红的眼角,又很轻地抚他后背,问他要不要休息,征得同意后,便抱着化形的小狼崽上楼。 今夜不似先前,他把小狼崽圈/禁在怀中,哄其入眠。 第74章 碧琳侯(六 “你还没把人哄好?” 余光瞟到窗边的人正埋头打字, 叶景韫问。 “他不记隔夜仇的。”宋一珣抬头,脸上笑容很淡。 “果真是个小孩。”叶景韫客观评价。 “对啊, 脾气很好的孩子。”宋一珣视线回到手机,看视频中正刷题学习的人,说。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过,老教授又开始讲课,宋一珣拿下耳机,边听课边不时瞄屏幕。 因下午有课, 宋一珣提前给白净幽定了午餐,自己则在食堂解决。 午饭时,叶景韫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因李尚一事, 集团那边表示暂时不会让他涉足集团业务, 毕业后还欲送他出国深造,叶氏的几个叔叔巴不得他赶紧走。 叶景韫清楚,出国深造是假,把他边缘化是真,想架空他最后一点权力,他绝不坐以待毙。 “集团以李尚事件为由, 把我从嘉胜踢了出来,还打算把我丢到国外,之后想要在集团那儿讨便利,恐怕很难。” 宋一珣咽下口中饭菜,“真决定自立门户?” “是。”叶景韫也不遮掩,“不过缺少启动资金,想再问一遍你的意见。” 宋一珣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已似滚水沸腾, 先前他跟灵彴提过此事,对方态度随和,只有个授灵仪式前一个月必须完成所有交接,回到锁安的要求。 “这是个不小的挑战。”他顿了下,面色温和说。 对此,叶景韫并不感意外,笑笑,“我知道。” “但我偏偏喜欢啃硬骨头。” 音落。 叶景韫愣住,须臾笑起来,爽朗又坦诚道:“有可能亏损。” “那就当一段经历。” 宋一珣目光灼灼,风浪愈急,他更要试试水,想在二十五岁前尽可能多挑战。 他不要温顺地接受死亡。 听完,叶景韫端起汤碗,“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举碗轻碰,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勃勃野心。 在某些方面,他们还挺像,都不愿意按照既定的轨道行驶,都要跟命搏一搏,即使最后鲜血淋漓。 阳光炙热,生命也该如此,于烈日下、暴雨中,击破束缚,不断去尝试、挑战。 这才不枉活一场! 下午课程结束,宋一珣刚出教学楼,就见树下等候的人。 叶景韫过去打了招呼便离开,不打扰两人相处。 待他走后,白净幽立即汇报今天都刷了多少题,正确率是多少。 宋一珣看他认真的模样,眉眼弯弯,嫣红嘴唇翕合,难免心猿意马,去捉住他手腕。 “一珣,怎,怎么了?” 手腕让人握在手中,白净幽愣怔,直直盯向宋一珣,脚下也不迈步。 “学习一天辛苦了,想吃什么?”说话间,宋一珣松手,看他反应。 腕上的温暖不复存在,白净幽有些许失落,眼眸微垂,说:“都可以。” “那走吧。”宋一珣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说走吧。 上车后,他盯着窗外,手却探到白净幽身边,指头顺着衣袖滑到手背,他故意轻轻点了下,又移开。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似蜻蜓点水,仅停留一瞬。 白净幽倏忽回眸,盯着人,对方还是看向窗外,没有回看的意思,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他眼底溢满雀跃,挪了挪身子,主动靠近对方,摊开手掌,任由蝴蝶落在掌心、指腹,最后覆于手腕,挤进指缝间。 余晖错落,洒在两人脸庞、身上,滑过车外疾行的路人,最终经由窗户落到白净幽侧脸,肩膀。 “还没看够啊?”坐对面的宋一珣笑问。 他眼神掠过白净幽直愣愣望过来的模样,心底泛起一阵暖意。 后知后觉的白净幽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余晖笼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光,使得瓷白肌肤看起来更加柔软,眸子浸着淡淡霞光,簪花的话,一定很漂亮。 宋一珣不禁在心底失笑,也想问自己是否看够。 海鲜粥上来,他仔细剥壳,把虾仁跟蟹肉都装进另一只碗,搅散热气再递给对面的人。 白净幽眼神一亮,说谢谢,然后接过来喝着粥,他喝一口就要看一眼对面的人,眼中欣忭难掩。 从店里出来,落霞漫天。 路过花店,宋一珣挑了束白色风铃送给白净幽。 第二次收到对方的花,白净幽仍是惊喜,很爱惜地将其抱在怀中,连走路都很小心,以避免路人撞到他怀中的花。 回到公寓,宋一珣让他撒娇黏着自己索要贴贴,好一会儿才把狼崽从自己怀中扒拉下来,他双手托着毛绒绒狼脑袋,不觉放低声音:“试题难不难?” 他给白净幽报名考驾照,准备之后再买辆车给他,不想他再因省钱去挤地铁而迷了路。 “一点都不难。” 小狼崽扬起毛绒绒脑袋,双爪搭在宋一珣肩上,尾巴扫过对方脚背,很是傲娇地说。 模样十分神气。 “那等你刷完题目,就预约考试。” “嗯嗯嗯。” 小狼崽狂点头。 “上楼休息,今天要自己走,贴贴超时了。” “噢。”小狼崽几步跳上楼梯,晃着尾巴,站在尽头居高临下注视宋一珣。 宋一珣不急不徐,走到他身边,弯腰捞起小狼崽,稳稳抱着他上了床。 明月高悬,光倾洒而下,落在床铺,坠入柏油路,让疾驰的车轮一碾,倏忽斑驳再复原。 “有空?” “没,忙着呢?” “忙着躲我?”叶景韫手肘撑在方向盘,从烟盒里弹出支朱丽叶叼在嘴边,慢腾腾摸出打火机点上,说:“壹湾娱/乐/城。” 林锐拿牌的手顿住,壹湾娱/乐/城位于宝湾区,是他名下不怎么出名的夜/场之一,都躲到这里了,对方还是追过来。 他捏着山根,屏退牌桌上的人,不带情绪地报了位置:“801。” 叶景韫进入包厢,就见林锐面露颓唐,双肘撑在赌/桌上,看他进来,懒懒抬起眼皮打招呼。 “早,劳驾帮我从酒柜拿诞生地苏鲁过来,噢,顺便自己取一个杯子。” 叶景韫走近赌桌,把烟盒抛桌面上,在烟灰缸中灭掉烟,转身往酒柜去。 “哟,今儿怎么换烟了?” 对方没答。 林锐撇嘴,自顾自抽出一支烟点燃。 叶景韫拿来酒,拖过一旁椅子侧放,坐姿十分落拓,自己倒了杯酒。 林锐“哎”了声,把杯子推到他手边,轻讽:“你说你一个除妖师,要枪做什么?除妖啊?” “叶家那俩酒囊饭袋还不至于你如此冒险吧。” “不是,是他们雇佣的人。”叶景韫抽了支烟点燃,伴随咔嚓声,火光映亮他侧脸,也照亮犹如罗刹般狠厉的眼神。 “你找到了?!”林锐顿时义愤填膺,拍桌而起,高声:“怎么不早说!” 第84章 那他就不会故意躲避,早把枪拿出来了。 “有备无患嘛。” 林锐缓缓坐下,瞥了他一眼,幽幽提醒:“一不小心就是自掘坟墓,别备了。” “在去明珠悦府堵你的前一天,我遇到群醉汉。” 林锐眯起眼睛,等他继续说。 “各个身强体壮,堵我的地方没监控,是条小道。”叶景韫抿了口酒,“你说,是不是该有备无患。” “但你也不能……” 那玩意儿是能随意用的吗?! “给那俩酒囊饭袋一点震慑罢,不随身带。” 让他们知道,他们能制造意外,自己也能,且与他们相比,手段只会更狠。 林锐眼眸低垂,思忖,片刻后端起酒杯,“你别把自己折进去就行,不方便出手时,交给我。” “谢谢。” “不用。”林锐敛起正形,眼露八卦,微微倾身,“你去天河庙该不会求姻缘吧?”从叶景韫说有中意的人时,他就偷偷让人观察,委实好奇对方看中的人到底是怎样绝色。 “该不会看上里面修行的人吧?” 不然怎么每一次去,都带着白芍药。 “牌局还没结束吧,我让白星一他们上来跟你切磋下。”旋即发消息让人全上来。 回海湾区时,已凌晨六点,叶景韫手撑在车窗上,风扑在脸颊,使得他清醒不少。 他指尖夹着朱丽叶,却未点燃,目光在浓郁的树林流连,眉宇间愁云笼罩。 叶觉裴跟叶觉彦贼心不死,认为除掉他,他们就能稳坐叶氏,简直痴人说梦。 有何礼遇在,叶氏怎么也不会到他们手中,遑论还有叶可印、叶军纪,以及在背后虎视眈眈的集团。 叶景韫点燃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风卷着烟雾散向天际。 天际的云翻涌,朝阳渐渐露出来,橘红一片,金色晨光铺满海面、洒进屋内。 宋一珣抬手挡光,转眼就看到趴在床沿,直直盯着他的狼崽。 他坐起身,揉了把狼崽毛绒绒脑袋。 吃过早餐,他拦住要送自己去学校的狼崽,见对方耳朵耷拉下来,他旋即说: “下午我带你出去逛,现在要乖乖在家刷题,好不好?” 闻言,白净幽眼眸倏忽亮起,闪着兴奋,欣然答应。 “到时候我会在西门等你,应该知道怎么过来吧?” “6号线!”白净幽脱口而出,眼睫扑闪,他知道每个门乘几号线能最快到。 宋一珣轻笑,把人拉进怀中,额头相抵,“午高峰呢,虎虎想被挤成饼?” 白净幽想说不会挤成饼的,旋即又听他说: “说过听我话的,要耍赖啊?”气温高,他不想对方顶着烈日去地铁站。 “不耍赖,听的。” 看他如此乖顺,宋一珣给他个很深的拥抱,才出了门。 第75章 碧琳侯(七 整个上午, 白净幽都处在亢奋中,提前一个小时将题刷完, 便趴在沙发上盯时间,等消息。 席间,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信息。 “呜呜—” “过来吧,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 看那端几乎秒回的消息,宋一珣扬起唇角, 拉开车门,“多谢叶哥。” “客气。”叶景韫爽朗笑笑,“回见。” “回见。” 另一边, 发完消息后, 白净幽腾地从沙发跳下, 化作人形上楼换对方给他准备的衣服,随即风一般冲出门,下意识往地铁口而去,中途想到什么,改为打车。 抵达南门,透过车窗便看到树荫下等待的人, 白净幽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箭矢般窜了出去。 司机听到回荡在风中的谢谢,不由得一笑,这孩子还怪有礼貌。 “一珣!” 白净幽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他跟前,很自然地接过书包,拉着他袖子摇晃。 “很乖噢。”宋一珣轻轻握了下他手腕,对于他今天的表现, 自己很是满意。 “饿了没?想吃点什么?” “炖汤,炒时蔬。” “可以。”宋一珣走他右侧,将人推往浓荫之下,听他说等消息时的急切,嘴角不觉露出笑容,眼底满是宠溺。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 人潮中,有道目光远远射来,直直钉在两人背影之上。 两人并未察觉到来自阴影中的目光,说笑着一齐迈入光里。 午饭后,宋一珣带人去了海洋馆。 白净幽首次近距离接触如此多的鱼,难免好奇兴奋,驻足贴近观看。 宋一珣就守在他身后几步开外,静静欣赏他的欣喜之色,看他因惊奇而睁大的双眸。 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珊瑚群间来回穿梭游曳,鲨鱼游过头顶。 白净幽眼露讶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水母墙看,手贴在玻璃上,引来一只水母,顷刻,数百只水母仿佛受到某种号召,齐聚而来、上下翻动,似风雨中的花瓣,轻盈纷扬。 它们随着白净幽手指的动作而动作,于漆黑中坊瀌万千星辰散开。 游览的众人让如此壮观奇异景象吸引,惊呼出声,皆掏出手机留影记录。 白净幽也未曾想这些海中生物竟有开了灵智的,遂手指隔空画圈,最先游来的那只水母立即跟着转了圈,随即,它身后的水母亦模仿。 众人再度惊呼,目光在少年与水母间来回。 幽暗的背景,绚烂的水母,它们缓缓而下,堆叠在白净幽头顶上方,像为年轻的王加冕。 宋一珣压不住心中的愉悦与震撼,遂任由它尽数浸染双眸,他亦举着手机,趁水母齐聚又往下坠的瞬间抓怕,恰逢白净幽侧过脸,视线与他直直相撞。 心跳如擂鼓。 宋一珣呼吸顿滞,周遭骤然寂静无声,眼中只剩下冲他作口型的人。 “过来。” 宋一珣思维还没转过来,身体就先做出选择,朝他而去。 周遭声响慢慢恢复。 “一珣,把手放上来。”白净幽挪向他,很是期待道。 宋一珣不问缘由,照做。 几乎是他把手放上去的霎那,所有水母齐刷刷往上飘聚,然后在白净幽收回手指时宛若礼花四下坠落。 一场特殊的礼花秀引得馆内众人惊叹不已。 然而礼花之间的两人平静异常,只淡淡相视一眼,手牵手,离开了。人潮中的青年将手紧握成拳,视线停在十指相扣的两人身上,眼神阴郁,紧跟他们身后。 游完海洋馆,出来后白净幽的亢奋还未褪去,他拉着宋一珣衣袖,眼眸似一泓春水,清澈莹润,把看到一切化作言语,尽数说给他听。 “水母像夜幕中的星辰,闪烁不止,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多呢。” 宋一珣扬起唇角,很耐心地听他说话,不时凝他,看他明眸、鼻尖以及红唇。 见天色尚早,他问了白净幽意见,遂又带对方去看星辰。 科技馆人多,他不知道有哪些项目,也没打算都去体验一遍,而直接将人拉到宇宙主题区。长长走廊里到处是前来体验的游人。 进来宇宙主题区域,白净幽惊愣于其场景,四周墙壁星点闪烁,霎那万千光点倾泻而下,使他想起先前同送忧偷偷去人界观看火树银花的场面。 他抬手去接,怎料光点骤然落到脚边,似海浪涌动。 “喜欢吗?” 耳畔传来温热气息,他一激灵,回眸,消失的数万光点蓦地从侧洒下。 而宋一珣就站在淡蓝光点中,唇边带有浅浅的笑容,正目不转睛等待他回答。 白净幽看得失了魂,呆愣点头,顿然感到心跳不受控制,呼吸愈渐急促起来,心脏麻酥酥的,无比迫切地想要把双修对象搂进怀中。 “一珣,可以,拥抱吗?”他垂首,很小声地说,保证就是一个很浅的拥抱,一秒就松开。 宋一珣没回话,只是笑着,动作轻柔的抬手虚环在他腰上,“好啦,回去让你多抱几分钟。” 说罢,也不顾对方亮晶晶、溢满欢喜的双眸,在他尚未回过神来之际往他左边迈出一步,与他擦肩而行。 数万光点形成光墙,在两人之间划出道分界线。 一明一暗。 白净幽站在光点中,侧眸,毫不迟疑转过身子去追暗处的人。 他踏过星辰,走向他。 一齐同他隐如暗影中,看光点尽数消失在墙壁。 恒星花费亿万光年,才与极光相遇。宋一珣侧眸看向身边的人,顿然觉得真幸运,不用漫长的等待,也能与自己的恒星相遇于此。 逛完科技馆,再出来天际已霞光四射,粉紫色弥漫开。 “雾松岭的晚霞也好看,一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观晚霞、听虫鸣、吹清风,好不好?” “好。”宋一珣学着他撒娇模样,手掌覆上他手腕,轻晃。 白净幽有些不好意思,绯红爬上脖颈、耳尖,磕巴着转开话题:“一珣,我,饿了。” 第85章 看他窘迫,宋一珣也不再逗他,打车带他去吃饭。全程,他视线不时落到正吃得开心的白净幽脸上。 高贵王储既视感! 先前在海洋馆,那些水母盘旋他头顶,宋一珣脑海里陡然冒出个想法: 白净幽真的很适合戴王冠! 他想给自己的小男朋友打造王冠,要简约的柳叶、要奢华的宝石;要璀璨夺目、要高贵典雅。 最想要的是小男朋友喜欢自己,不要一时新鲜,要此生永恒的爱。 与此同时,一路跟两人到此的林咎坐进车内,面上看不出喜怒,从储物格中摸出盒薄荷糖,全倒入口中。 “说。” 电话响起,他摁下接听,继续倒糖。 “见到人了,相处得怎么样?” 林咎对着手机翻了个大大白眼,没好气道:“不怎样!大老板,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我时间很宝贵!” 旋即挂断电话。 想起对方几个小时前说的话,林咎气不打一处来,朝方向盘猛地捶了一拳。要不是他故意告诉自己白净幽在西门那儿,自己也不会屁颠屁颠跑过来。 结果却是一路看两人卿卿我我、情意浓浓。 “操!” 林咎额角青筋暴起,怒火顿生,恨自己犯贱,明明在校门口见两人走远的背影,就该及时止损不再跟过去,奈何不甘,最终气得想把白净幽捆起来,让他知道宋一珣对他的爱,远不及他对宋一珣。 作为妖,他怎么就自甘堕落,爱上个低贱凡人呢? 纵使凡人现在的爱比之前多,可还是不及他。 “难不成,妖也能被下降头?!” 不然解释不通啊! 林咎百思不得其解,几次想启动车子离开,一想到被两人遛了大半天,火气直冲脑门。 “来都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个低贱凡人到底给白净幽灌了什么迷魂汤! 直至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两人才从饭店出来。 林咎见他们乘车,当即启动车辆跟上。 两人在国际金融中心下车。 这边是海湾区著名打卡点,前来观光游览的人很多。 林咎没地方停车,只能怒目切齿,干瞪眼睛望两人走进熙攘人潮。 金融中心的商场还未闭店,外围是售卖各色纪念品、小玩意儿的商贩。 路过卖气球的小贩之际,宋一珣眯起眼,挑中一只狼状气球,立刻掏钱。 “拿着。” 白净幽圆眼睛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不是小孩子。” 他低声呢喃。 因为周围手持气球的皆是小孩子。 “是送……心上人的。” ? 白净幽眼眸倏忽亮起,伸手钩住线,指尖微颤:“真的吗?” 霎时,不知从哪里涌来一堆泡泡,在光下四处纷飞,引得行人、游客纷纷驻足。 宋一珣没正面答,只说不是送小孩的,伸手替他挡住眼睫边的小泡泡。 音落。 白净幽嘴角僵住,怏怏点头,将缠在手指上的线松开,堪堪揪住一点,稍不注意,气球就会随风飘往不知名地。 他瞬然觉得,心跟气球一样,轻飘飘的,无落脚之处,无栖息之所,拴住它的那根线过于细,不够结实,羁绊也不够。 好生可怜。 想着想着,手指不经意松开,气球宛若离箭的弦,飘走了。 白净幽眼露焦急,伸手去够,怎料一阵风过,彻底将其携着漂浮的泡泡一齐卷走。他无措又沮丧慌张,眼瞳半垂,低语:“对不起。” “真的很抱歉吗?”宋一珣不着痕迹拍了照,将手机丢进兜里,问道。 闻言,白净幽连连点头,强调不是故意的。 他眸子蓄满水雾,眼眶泛红,下一瞬,水雾就会凝聚,滚落下来。 原本,宋一珣是不想欺负他的,也不会怪罪。 收礼物的人永远有权利拒绝接受。 但事关重大,他不得不逼供,蓄意也好随机也罢,他今天想听一个真实答案。 他双手捧起白净幽面颊,逼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在人来人往中很认真地,也是最后唯一一次问: “白净幽,你真的想跟我双修吗?” 无论结果怎样,他都愿意全盘接收。 纵然神明一时兴起,他也认了。 第76章 碧琳侯(八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宋一珣声音鲜少地颤着。 对视的时间好长,长到他手脚开始冰凉, 心脏不受控,早乱了节奏,大脑轰然空白,视线散乱。 他不敢问愿不愿意,因为神明就是奔着双修而来。他只能问想不想。 他还是心存侥幸。 想,就代表神明对他存有一分情谊, 而不仅仅只为双修,如此,有一分就已足够。 周遭骤然鸦默鹊静。 他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 以及砰砰乱撞的心跳, 喉间异常干涩, 捧着脸的手开始颤抖。宛若溺水者,已出现呼吸不畅的情况,且有加剧趋势。 偏偏那潭水毫无涟漪,任由他沉溺。 潭水沉寂着,宋一珣觉得,自己就要昏倒了, 然后沉入潭底。 “想!” 终于,历经长达一个世纪的等待,潭水有了波动,把他送上岸边,将他包裹,视线终得聚焦。 宋一珣得救了。 “我想跟你双修。绝无半点虚言。” 白净幽从气球遗失的烦闷中走出,抬手抱住跟前的人,严肃正色答道。 “我知道了。”宋一珣弯了眉眼, 搂住他脖颈,祈祷他万万不可心生悔意。 两人在人流如织的街道轻拥再放手。 回程途中路过花店,宋一珣拉着他进去,挑选了束紫罗兰玫瑰,他把花递到白净幽手中,看对方忻悦接过,很宝贝地抱在怀中。 如丝绒的绛红花瓣衬得白净幽愈加肤白,坊瀌清冷皎月,高悬天际,可望而不可即。 “走吧。” 宋一珣把月亮拉近身,带他一道往商店而去。 冒着被开罚单风险的林咎坐在车内,阴恻恻地环视四周,直至在人潮中锁定两人的位置,才启动车辆紧跟其后。 他不知白净幽住哪里,当看到两人一齐下车,一个抱着花,一个提着袋子,并肩走进公寓大门。 再往里,他就看不到了。 公寓楼不似商场建筑,保密性更好,没那么多传媒介质供他探清周围情况。 他很深地叹气,摇头自嘲,懊悔当初不该同大老板提起白净幽。现下搞得,他都要成跟踪狂了。 正准备启动车,电话响了起来,林咎不需要看号码,也知道是谁。 “大老板,有事儿?” 跟罗娇等一众下属不同,他喊出大老板称谓时总带着股阴阳怪气。 “时间宝贵,但跟踪别人?” 林咎一噎,就听那端说了个地址。 比起美人,当下吃饱才实在! 林咎挂了电话,按照对方给的地址,今天着实生气,是该多吃点东西补补。启动车前,他伸长脖子往公寓楼望去,眼前浮现的都是白净幽抱着花,辗然而笑的模样。 只可惜,在他面前没笑过。 他颇为惋惜地摇头,“真是个笨蛋呐。” 话音伴随着呼啸风声散了去。 灯光让车身撞破,再复原,拉出一道残影。 “啪嗒——” 光彻底暗下来,地板上的残影融入夜幕。 整个屋内只有那盏被调到最昏暗的床头台灯。 床上,白净幽让宋一珣压在身/下,双手被禁锢在头顶,他怔怔凝着上方的人,刚才的一幕幕回放在脑海。 刚进公寓,宋一珣就把他推入浴室,等他出来后,对方才进去。 之后说了好多,具体的他记不清,只记得宋一珣问他想不想接吻,要不要双修。他点头说想、要,然后唇瓣相触,以至于怎么滚上床的,也已记不得。 “不专心。” 压在身上的人卡住他下颌,面上没有表情,手上力度却蓦然加重。 “在想什么?” 宋一珣垂首,覆在他唇上,轻啄一下,移开。 白净幽很乖的摇头,诚实说在想他。 “可我就在你眼前。”宋一珣低笑,手向下,扼住纤细脖颈,拇指在喉结上摩挲。 “想,想更,贴近你。”白净幽断续说,心脏一阵发麻,握住自己脖颈的手倏忽用了力,窒息感慢慢窜上天灵盖。 在缓缓的窒息中,他迫切想要宋一珣。 要他的拥抱、亲吻,还要他的温软跟一切。 要他从头到脚都属于自己,由内到外烙上自己的印记。 浅蓝的休闲套装落满地,那些全部出自宋一珣之手的衣物,现如今由他亲手剥落。 他手从白净幽面颊轻轻滑到鼻尖,低头吻了那颗小痣,难以想象待会儿这颗小痣随着它主人摇晃的景象。 会有泪水划过,有汗液掠过。 第86章 宋一珣竭力迫使自己平静,奈何压抑太久,那股兴奋化作最直白的冲动抵着白净幽。 他手划过对方锁骨来到腰腹,入手的肌理结实滑腻,弹性十足,用劲儿一摁,必定会留下红痕。 他不想再等。 把滚烫情/欲尽数展现在神明面前。 “白净幽,再提醒你一下,过了今夜,可就不能后悔了。” 他希望他不要后悔。 神明眼眸溢满水汽,眸光潋滟,坚定说不会后悔。 音落。 宋一珣感到浑身发烫,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把这个小男友欺负到流泪,要让日后念及今夜,不止有欢愉,还有痛,只专属他制造的痛。 “虎虎,我会温柔的。” 他盯着白净幽眸光潋滟的圆眼睛,手抚上那截纤细脖颈,指腹摁着跳动的脉搏,慢慢俯身亲吻对方嘴唇,引小狼崽缠他更深。 等把人亲得差不多,那玻璃珠般的明眸蓄了些水汽,清晰感到对方情动,宋一珣却忽然头皮发麻,纵使先前已感受过,再一次还震惊不已。 “害怕吗?”宋一珣很努力维持的平静让颤音出卖,极力压制体内疯狂与亢奋。 白净幽红着脸摇头,双修之事他是清楚的,话本也看过,虽不多,不过够用,他不是只知情/欲的神。 下一瞬,吻细细密密落下来,眉心,唇角,锁骨,腰腹。 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密,都要凶悍。他像先前那只让风卷走的气球,而宋一珣就是牵住他所有感官的那根线。 他忽然翻身,将人完全纳入身/下,学着对方模样吻他唇线,撬开口腔,然后在宋一珣惊愕的神情中置身于天际飘忽不定的温软云层,积攒的挫败感于此刻烟消云散,心底甚至生出几分胜利的快意。 终于,双修对象从头到脚都属于他,仅属于他。 他忻悦至极,细细观察着宋一珣,因着笨拙加之从未体验,所以一板一眼按照话本来。 他想让宋一珣欢愉。 怎料对方面容在一瞬痛苦扭曲,额上沁出薄汗,扼住他脖颈的手瞬然失去力气,垂了下来。 他不知道究竟哪一步出了差错,话本上不是说双修双方都会欢愉吗,怎的宋一珣湿了眼眶,喉间还逸出呜咽呢? “一珣,我?你?”那点最初的温暖欢愉让宋一珣的眼泪取代,白净幽慌了神,停下来寻找解决方法,懊悔没把精怪送的话本带在手边,恨不得回忆里面的一字一句,以寻求解决方法。 而灵魂都开始飘然的宋一珣内心困惑不解,震惊非常,怎么,怎么好像位置出了错!他内心咆哮惊叫。 他挣扎着想翻身把人压回来,陡然发觉做不到,不仅因白净幽人高马大,几乎能将他覆盖,还因自己全身发软,已经没了一丝气力。 许是空气中残余的热浪涌入卧室。 烫得他已开始融化,失了力。 “我们......换......换个位置?”宋一珣耐着性子,断续哄骗。 他要疼白净幽,怎么能搞反! 白净幽很乖顺,立即搂住人腰身。 一阵天旋地转,宋一珣终于再次把人压在身/下,但…… “一珣,可以,继续吗?”白净幽忍耐着,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字句。他害怕过于心切会将人弄伤。 他舍不得。 宋一珣软若一滩春水,急切低头堵住他嘴巴。实际上,小狼崽此刻要做什么都可以,他全部应允。 呼吸撞乱呼吸,相对的眸子中均溢满水雾。宋一珣似海中舟楫,让海浪拍打在礁石上,他扼住白净幽脖颈,舟楫在茫茫大海中有了停泊处,五指随着波浪翻涌而收紧,任由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 窗外明月不知何时高挂,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融入细碎啜泣声中。 天光渐亮,沿着缝隙落进室内。 宋一珣疲惫睁眼,就对上那双玻璃珠似的明眸,对方单手托着下巴,见他醒来,眉宇间笼罩的担忧散去,眼神倏忽一亮,毛绒绒耳朵抖了下,脖颈上的指痕尤新。 “一珣。”白净幽赶忙轻轻抱住他肩膀,尾巴主动环在他腰上,“你终于醒啦。” “对不起。” 昨夜,停下是因宋一珣晕了过去,事后,他自责好久,决定下一次不能如此。宋一珣身子骨本就弱,禁不住他折腾。 宋一珣艰难动身,发现自己已换上柔软睡衣,没有粘腻感,只有疼痛,脸倏地发烫,竟不知该如何答复,任由对方钻进他怀中。 良久,他才恢复平日的冷静,轻轻推白净幽肩膀,拉开距离。 对方眼神迷茫,但还是乖乖松手,甚至考虑到他不舒服,还拿枕头垫在他腰后。 “你……”宋一珣费力调整姿势,嗓音沙哑,问:“不是说跟我双修吗?” 怎么最后变成这样呢? “我……是双修啊。”白净幽伸手给他揉腰,动作很轻柔,昨晚的点滴倏尔钻进脑海,提醒他掌中的腰肢有多软、多细,肌肤有多烫。 霎时,他又想再次握着细腰,冲锋征战、直抵云端。然抬眸一看,顿时打消念头。 宋一珣面色并不好,看起来疲惫至极。 他再度道歉。 “就此打住。”宋一珣实在不好意思,说得自己很弱似的,于是抬手虚虚地捂他嘴巴。 “你从何处知晓的这些?”他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轻咳几声后询问。 昨晚白净幽很凶,煞是莽撞,也只有莽撞,意识尚清醒时,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死掉。原以为他懵懂,担忧他害怕、痛,自己做了诸多准备,现在看来,白准备了。东西一样没用上。 谁料,白净幽居然懂一点,还知晓帮他清理。 宋一珣的脸再一次发烫,暗自庆幸不易脸红,否则可丢人丢大发了。 “话本,双修的都会看,学习怎样让双修对象愉悦欢快。”白净幽傲娇回他,抬头挺胸,满脸写着快夸我。 …… “所以,一珣,你昨晚,有感到欢愉……唔?” …… 宋一珣神色古怪,眼底闪过慌乱,手盖住他嘴巴,因动作牵扯到,疼得倒吸凉气。 这个白净幽也颇直白了。 但全然忘记昨夜在人耳边说那些话的是自己。 第77章 碧琳侯(九 宋一珣原把兼职推后, 是打算用周末时间来陪伴、照顾白净幽,毕竟神明在情/事/后极度需要安全感, 不曾想反倒成了神明照顾他。 宋一珣颇为无奈,哭笑不得。 他不明白,平日看起来乖顺青涩的神明,怎会如此凶,如果不是自小修习,恐怕都要叫神明拆散架。 “虎虎, 打个商量,下次双修,”宋一珣头枕在狼崽柔软腹部, 斟酌用词, 手指缠绕着毛绒绒尾巴, 哄着:“我在里面,好不好?会让你欢愉的!” 闻言,小狼崽用从他脸上抬起狼脑袋,大眼睛眨巴着,伸前爪搭在他肩背,很认真的问:“什么叫在里面啊?” 话本没写里面外面, 只有上下。 …… 宋一珣沉默须臾,双手撑起,俯视身/下的狼崽,见他是真不知,遂凑近他耳畔低语一阵,狼崽耳朵抖了下,潋滟双眸里尽是赧然。 “你,你真很想吗?”狼崽磕巴问, 对于方才的言语,他心又开始乱跳,极度怀念昨晚的欢愉以及宋一珣的声音。 不等人回答,狼崽双爪抱住他脑袋,又压在自己腹部,答非所问:“可以双修很多次吗?” 宋一珣继续趴着,调整姿势,说当然可以很多次,但自己要在里面。 “好,好噢。”狼崽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又问:“一珣,我变回人形,可以吗?” 他很想拥抱。 得到神明准允,宋一珣心情大好,感到周身的酸痛顿时减轻不少,破例允了。 白净幽迫不及待化作人形,坐起身钻进宋一珣怀中,昨晚对方晕过去后,没有拥抱,此刻要尽数将昨晚的都补回来。 宋一珣跪坐在沙发上,抬手环住神明后脊,一下下轻拍,感受对方埋进自己颈窝,呼出的热气烫着肌肤,他又要烧起来了。 就如昨晚那般,怀中宛若抱了个火炉,烫得他几近痉挛,话都说不清,又宛若海中舟楫被海浪颠簸得失了方向。 “一珣,你腰还痛吗?”白净幽收紧双臂,轻声,“我给你揉揉吧。” 他一直关注着,既担心宋一珣发烧又害怕他因昨晚的横冲直撞留下不好印象,而拒绝双修。 他想给双修对象最欢愉的体验,并非将人吓跑。 “这么懂,看来没给人少揉腰啊?”宋一珣故意道,推他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我的神明大人。” 宋一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眼睛,看他急切解释又认真的模样。 “我没给出其他活物揉过腰,也不许它们近我身。”白净幽遑急,他洁身自好,从未有过沾花惹草。 他试探地拉宋一珣手腕,见对方没有拒绝,于是轻轻晃着,仰头眼巴巴地看向他。 第87章 明净眸里都是赤诚。 宋一珣心软一瞬,面上仍旧无表情,甚至称得上严肃,“真的,神明大人是第一次双修?” “嗯嗯嗯!” “那之后会与其他人双修吗?” 话脱口而出,宋一珣才顿觉不妥,但迟了。 白净幽被问懵,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现下既已同宋一珣双修,他断不会考虑其余精怪,那之后呢? 之后也要同其他精怪双修吗? 送忧没说过,师父没提过。 他不知道。 须臾的沉默让宋一珣心底泛起苦涩,自嘲,命不久矣之人怎的还贪念情/欲,何况对方是神明。纵使退一万步来讲,他不是神明,在二十五岁后,自己同样得放手,又何必徒增占有欲呢。 他只想他每日皆开心顺遂,就足矣。 宋一珣微不可察地叹息,抬手环住他背脊,“好啦,不说这些了,晚饭想吃什么?” 白净幽不解,没由来的,心脏一阵刺痛。他害怕宋一珣眼中带着的那股决绝释然跟无所谓。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珣……”他钻进宋一珣怀中,再度将脑袋埋在对方颈窝,嗅着专属宋一珣的香味,抬手轻轻放在对方腰上。 两人都不说话。一个不知该说什么,一个因自身情况,不想徒增烦恼,也不想给对方带去任何困扰。 沉默在屋内蔓延,似潮水,快要把人淹没。 良久。 白净幽擅自收紧手臂,他仍旧笃定再不会找到味道比宋一珣更好的双修对象。 他想占为己有,不要将人放开。 “一珣。” 他拿脑袋蹭对方侧颈,问:“可以咬你脖颈吗?” 宋一珣笑笑,很轻地叹息。 他释怀并且认命了。 旋即点头。 话落。 白净幽张口,对着跳动的脉搏咬下去,却没用力,只是含住那块细腻肌肤舔舐几下。 正当宋一珣困惑不解,就听伏在自己肩膀上的人说: “一珣,你给我标记吧。” 一个让我只属于你的标记。 对方双臂撑在他身侧,抬头凝他,目光恳切,并主动送上自己的脖颈。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嗯嗯!我知道!” “咔哒——” 脑海中的某根弦断裂,宋一珣手抚上他脖颈,享受脉搏跳动的快/感,眼神倏忽黯淡下去,手上也用力。 窒息感瞬息传来,白净幽十指攥紧沙发,低哼几声,视线直直落到宋一珣面容之上,看对方俊美的脸逐渐在眼前放大。 脖颈先是让人烙下一吻,后让人猛的咬住,犬齿仿佛将要穿透皮肉,直抵心脏。 好痛—— 白净幽眸子即刻充满水雾,痛得他只能感受到宋一珣。 他紧攥沙发的手慢慢移到对方腰间,揪紧其衣摆,喉间不时溢出的呜咽换来犬齿的更加深入。 宁愿疼痛,不要感受不到宋一珣。 他脑中陡然冒出这个念头。 疼痛还在持续,白净幽却觉得昨日遗失的气球,回来了,并且让人紧紧抓在掌心,最终寻到一方安稳栖息地。 如他所愿,宋一珣在他脖颈、锁骨各留下一个很深的牙印,过了几天才勉强消下去。 因已确定关系,宋一珣更加想靠双手赚钱来养自己的小男友,故而空闲时跟叶景韫参加宴会、接盟会中别人挑剩下的单。 一心想抱得美人归的林咎用大老板给的课表,跟着宋一珣东奔西走,只为与白净幽搭上话。 他趴在方向盘上,车内灯没开,眼睛直直盯着路对面的公寓大门,直至看到两人并肩走出来,旋即启动车辆跟上。 “明天我要去帮人祈福,我让宋元文送你到考场,好不好?” 宋一珣语气轻柔,商量道。 原本定好明天陪白净幽去考试,不料叶景韫那边临时接到单子,报酬还不低,所以他想去。 白净幽闻言,耷拉着脑袋,眼瞳半垂,先前在家听两人讲电话时,他还抱有丝侥幸,然而现在听宋一珣亲口说出来,心里空落落的,眼底尽是失望。 他明明说过要陪自己去考试的。 “宝贝儿,食言是我不对,但我保证,整个考试周,一定陪你,哪儿都不去,好不好?” 察觉到小狼崽兴致缺缺,宋一珣赶紧握住对方手腕,轻晃着保证。 “那下次……” “绝不食言!”宋一珣主动与他十指相扣,还挠了下他掌心,冲他点头打保证。 “噢,好吧。”白净幽勉强挤出笑容,不想让宋一珣觉得他过于无理取闹,毕竟已经答应下周末陪他。 “真乖,晚上多奖励十分钟的拥抱。” 他乖顺的态度让宋一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捏着他手指把玩,挠掌心,说等假期,带他去旅游。 白净幽眼神倏忽亮起,握紧了他手,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看他笑得明朗,宋一珣也跟着弯了眉眼。尽管已双修过,而相处还似之前,只有宋一珣开口允许,白净幽才会亲近他。 偶尔,他把人撩得双眸浸满水雾,情欲大动,满眼迫切,才不急不徐地给个很轻的吻。 白净幽忍得难受,手指勾住他衣摆,壮着胆子追吻,舔舐他锁骨、嘴唇。 宋一珣总会放纵他几秒,再将人圈禁于怀,小心翼翼呵护着。 两人有说有笑,肩并肩穿过步行街。 驾车跟在其后的林咎忽然拐入另一条道,从后视镜里死死盯着白净幽高挑的背影,眼眸倏然冷下来。 晚风习习,步行街好不热闹,橱窗上倒映着熙来攘往的行人。 宋一珣不想他们挤到白净幽,便护在他外侧,隔开路人。 白净幽满心欢喜,虽然牵着的手已松开,然心底泛着蜜,目光时不时偷瞥身侧的人。 “好看?” “好看!” 白净幽不假思索说出口,听对方轻笑出声,让人抓包的尴尬使得他耳尖绯红,后知后觉移开目光。 忽然,他顿住脚步,眼底闪过讶然。 “虎虎,怎么了?” “没,一珣我们走吧,我好饿。”白净幽心生慌乱,面色煞白,拉上身侧人的衣袖,快步走过橱窗。 见他面色不好,宋一珣担忧不已,白净幽被藤蔓、符咒重伤,面无血色倒在自己面前的可怖场景浮现脑海,他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心有余悸。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声音有些沙哑,抓住白净幽手腕,视线在对方脸上一寸寸仔细观察,见他面色不佳,担忧问道。 白净幽摇头,说没有,叫他别担心,余光不再落到橱窗,拉着他快步往前走。 而隐在人潮中的林咎唇边勾起抹得逞的笑,抬脚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 第78章 碧琳侯(十 “檀、郎~” 林咎启动车, 穿行于车流中。 因窥探到白净幽内心而欣喜不已。他不曾想那笨蛋竟用情如此之深,不过也好, 愈是动情,愈是暴露软肋。 对于白净幽,他志在必得。 想当初,仅是于人潮中不经意一瞥,便令他念念不忘。见白净幽,如玉山上行, 光映照人1。他之后再回忆起吸/食西装革履男人的情绪时,脑海中都会浮现白净幽那张妖孽似的脸。 无比惦念。 谁料想,在大老板的牵线搭桥下, 他竟再度见到对方。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缘分! 林咎心花怒放, 忍不住兴奋低吼一声, 以宣泄心中那股灼热的亢奋。 翌日。 白净幽由宋元文接至考场,再送回公寓。 回到公寓,他独自坐在沙发向宋一珣汇报考试通过的消息,但那端没有回复,屋内空荡,寂静无比。他几次拿起手机还想继续发消息, 但又怕打扰到对方,遂化作狼形抱着手机,盯着对方头像看。 屏幕里的小白狼蜷缩成团睡在枕头边,耳边还别着个棕色小熊发卡。 他实在想念,跳下沙发跑进浴室从抽屉里翻出那只发卡,自己给自己别上,再蜷成一团,把手机枕在脑袋下。 别上那只发卡, 才感受到一丁点宋一珣的气息。 窗外阳光洒在沙发上,白净幽目不转睛盯着它,似往常那般等宋一珣消息。 傍晚时分,手机铃声将他震醒,他腾地坐起接听。 “晚饭吃的什么?” 手机那端,宋一珣与叶景韫刚完成祈福,往回赶。 “红宝石柚子、香蕉跟排骨饭外卖。”白净幽同他报备,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 “一珣,你呢,有没有吃饭?”他双爪把手机捧起凑近耳边,听对方的呼吸。 “吃啦,待会儿见,好吗?” “嗯嗯嗯。” 挂断电话,驾驶位上的叶景韫不免笑起来。 “弟弟还挺乖,隔着数里,通过语气,我都能想象到他点头的模样。” 第88章 宋一珣不否认,无意夸耀:“他真的,很可爱。” “可爱归可爱,但不要忘记他是神明。”虽不合时宜,叶景韫还是出言提醒。 凡人跟神明,是不可能有未来。 无论是双修也好,两情相悦也罢,都不能。 宋一珣愣怔,须臾笑笑,说知道。 送他到明珠悦府后,叶景韫便离开。 宋一珣抬眸,望向蔓延至天际的紫红晚霞,心中却陡然泛起苦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两人之间没有未来,可一眼入心的人,要从心中拔出来……难如登天。 余晖落在树叶,闪耀着,宋一珣视线停滞在上,俄顷移开,晚霞从玻璃透进屋内,拉长,落到白净幽脸上。 他迅速吃掉果盘中的柚子跟香蕉,在地毯滚来滚去,伸前爪去够那柔光。好不容易挨到8点,白净幽迫不及待冲出门,乘地铁直奔明珠悦府。 偷偷乘,宋一珣是不会发现的。 出了地铁站,白净幽熟稔往等人的地方而去,今天他没有去店里,而是坐在花坛边等,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宋一珣。 想要他一踏出大门,就能看到自己,还想他夸自己。 离九点还剩十来分钟,白净幽眼露愉悦,巴巴盯着平日里宋一珣走的路口,没过几秒,就敛起脸上的笑意,别过目光。 不远处将他动作尽收眼底的林咎不免一笑,快步走向他。今天的食物味道不错,恨意十足,他吃得很是开心,因此,面对白净幽的冷漠,耐心都多了几分。 “好巧,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相遇。”林咎居高临下,凝视他。 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他却十分惹眼,让人无端生出想将其藏起来的念头。 好东西嘛,本就不该与人分享,哪怕是让人看一眼都不成。 要独享。 “净、幽……”他故意唤得缱绻而暧昧,音调拖长,果然对方倏忽抬头,冷眸凝他。 林咎捧腹笑了会儿,问他怎的如此可爱。 “他平日,也叫你净、幽吗? 白净幽乜斜他,将头扭向另一边,不料对方竟也厚着脸皮凑过来。 “滚!” “小美人儿脾气挺暴躁。”林咎微微弯腰,双手撑在膝头,与他平视,颇为委屈道:“我只是想跟你亲近亲近罢,又不会做其他逾规越矩之举。” “嗳,真不打算跟我说说他怎么称呼你的?”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林咎也不恼,歪头跟随他视线,“那我唤你檀郎,好不好?” “檀、郎~”如同称呼情人,他唤得很深情。 白净幽脖颈、耳尖爬上绯红,横眸对上林咎那双笑的眼睛,警告:“找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看他面上覆着层寒意,林咎丝毫不怀疑他会真的出手,于是快步跳开,委屈说:“那你不说,我便只能用最适合表达我心意的称呼嘛。” 白净幽还是不回答他,双瞳静静盯着,似在捕猎猎物。 林咎顿感脊背生寒,额角跳了下,敛起些许不正形,“昨天,在橱窗,你看到我了吧?” 他仔细观察白净幽脸上微小的神情,收获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心底大喜,乘胜追击,说:“那可不是幻觉噢,是思念。否则你怎么解释那小子就在你身边,你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我的模样,还投射到橱窗上呢?” 白净幽疑窦顿生,终于与他对视。 没想到,还挺好骗。 果然,一旦动了情,心,就不再坚不可摧。 林咎故弄玄虚,继续诓骗,说他其实心里是有自己的。 “你到底是何妖物?” 白净幽不想听他胡说八道,索性直接问。 音落。 林咎笑起来,直夸他可爱,“我是何妖物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底,确实存有我的一席之地。” 他说得笃定,坊瀌事实一般。 闻言,白净幽冷嗤,漫不经心森寒道:“的确,在思考,该如何把你元神撕碎、将你真身碾为齑粉。” “哈哈哈哈哈,檀郎也颇狠心了,这情人做不成,倒也不必赶尽杀绝,再说,你生得就不像提刀的样子。” “杀戮不美观还血腥,美人就该坐红帐中,焚香、品茗、谈诗作赋。” 白净幽霍然起身,抓住他脖颈。林咎瞳孔骤然紧缩,他没料到白净幽当真会动手。 脖颈上的手似铁钳,将他箍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窒息感窜入天灵盖,他不曾料到白净幽手劲儿如此大,正欲挣扎之际,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紧促闪动。 白净幽睨了他一眼,松了手。 林咎弯腰咳嗽不止,眼泪都咳出来,脸上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直起身撞入他眼眸,诚心实意夸赞:“檀郎,你的手好软、好烫。我、很、喜、欢!” “你!无耻!” 白净幽让他说得脸发烫,转过身不再理会。 林咎忽地耐心溢出,双手负在身后,对方转朝哪面,他随即跟过去,扬起大大的笑容。 白净幽不胜其扰,出手推了他一把。林咎没站稳,险些跌倒,幸而眼疾手快攥住白净幽手腕,才不至于摔个狗啃泥。 陆续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警察见此一幕,投来目光。 白净幽认得这些人,不想惹麻烦,遂没把手及时抽出。 林咎眼珠飞速转动,唇边勾起抹笑,“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男朋友,在闹脾气呢。”说罢,刻意瞄白净幽的神色,继而得寸进尺,将人拉进,柔声细语哄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们回家。” 白净幽忍住将他撕作碎片的冲动,咬紧牙想将手抽出,怎料对方抓得死死的,仿佛骨头都要叫他捏断。 享受着手中人的挣扎,林咎难掩忻悦,另只手悄然探往他腰身而去,眼见就要搭上细腰,下一瞬就让人猛地推开。 手中的温热骤然消失,林咎愣怔,须臾侧眸跟随白净幽,看他如飞鸟般扑到宋一珣身边,眼中溢满嫉恨。 “一珣!”白净幽挣脱后,迫不及待往宋一珣身边凑,没留意他眸中闪过的愕然与狠厉。 然旁观的林咎看得清清楚楚,咧着笑,走过去。他得不到,也不想叫人轻易得到。 “檀郎,跑那么快作甚?” 一语激起千层浪。 “檀郎……”宋一珣在唇齿间把这两个嚼碎,面上倒是平静,甚至还带着丝礼貌的微笑。 “不错,他允许我这样称呼的。”林咎面露得意,双手抱胸,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捕捉他们极其细微的情绪。 “我没有!”白净幽即刻辩驳,转眸狠狠瞪了眼林咎,偏偏对方冲他笑笑,不甚在意。 “走吧。”宋一珣不想在此说什么,何况边上还有警察。 他没什么表情地抬了抬下巴。 见状,林咎添油加醋,阴阳怪气开口:“檀郎,明日,我还来找你玩儿,记得等我。” 音落。 两人同时驻足。 宋一珣眼带笑意,波澜不惊地看向他们。 白净幽眼露茫然,被忽视的失落如同只大手扼住他咽喉,说不出话,只能直愣愣又委屈地望向宋一珣。 林咎不嫌事大,再度唤了声“檀郎”,想说的话尚未出口,就见宋一珣已抬脚离开。 白净幽回头,眸子阴冷,狠厉地睨了他一眼,后去追几步开外的人。 “装得倒挺大度,实际小心眼儿、睚眦必报!”林咎站在原地,对宋一珣的背影冷嗤道。 在纯粹的爱意面前顾忌太多,畏首不前的同时还会逼退那颗真心。 他要等待,等白净幽被逼退,再伸手将其拉到怀中。 第79章 碧琳侯(十一 “一珣, 他说的那些,不是真的!。” 白净幽展开双臂, 拦住人,语气急切,眼眸中尽是赤诚。 “我知道。” 宋一珣怎么会不知道,他从来没怀疑过白净幽,连念头都未曾有过。 然白净幽是神明,不独属于他。他永远自由。 有选择是否继续双修的自由, 有选择跟谁双修的自由。 这是谁人都无法剥夺的,遑论他宋一珣只一介除妖师。 “你,不相信我?” 白净幽眼眸露出悲楚, 心似让狂风灌满, 撕扯得他疼痛无比, 指尖都在颤抖。 习习晚风拂过,带不走一丁点闷热,堵得宋一珣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感到心口泛着细细密密的疼,双手捧着白净幽脸颊,极其认真地一字一顿: “白净幽,我永远相信你!” 这是真话。 ? “但你……” 白净幽语塞, 不知该怎么问,因为对方的神色不似撒谎。可,双修对象之间不就是应该排斥外来活物吗,怎的宋一珣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林咎的存在。 一点,一点也不在乎。仿佛他白净幽做什么都可以。 难不成连带着对他白净幽也不在乎吗? 第89章 他,不喜欢自己,甚至,厌恶自己吗? “一珣……”白净幽焦灼, 却不懂怎么问,眼瞳垂着,不明白怎的如此在意宋一珣对自己的看法。 “人是群居动物,得有朋友,你也不列外。”宋一珣指腹轻轻掠过他下唇,解释:“我相信你不会越界,所以,不论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 “真的吗?” “当然!” “好啦,我带你去吃东西。” “我,吃过晚饭的……” 白净幽心虚摸鼻尖。 “夜宵。”宋一珣没拆穿他,反倒宠溺地揉了下他脑袋。 夜宵过后,两人回到公寓。 宋一珣仍旧那副温和的笑容,手中则截然相反。他抓着白净幽那只被林咎握过的手,在盥洗台中使劲儿搓,香波、消毒酒精齐上阵。 直至那块肌肤通红、发烫,白净幽吃痛轻哼出声他才作罢。 白净幽有交朋友的自由。但他要让白净幽明白,跟自己双修期间,绝不允他跟别人亲近。 “一珣,你不是说……相信我吗?”白净幽凝着他眼眸,眼中的笑意藏不住,原来他还是有那么点儿在乎自己的。 “没有不相信。”宋一珣平静如常,与他对视,轻抚他毛绒绒耳朵,帮他摘下毛茸茸发箍,顺手顺了下额前翘起的碎发。 “痛~”白净幽唇角难压,把通红的手腕伸到对方跟前,撒娇:“能给我个浅浅的拥抱止痛吗?” 他眼睛亮堂堂的,满是期待,倒映着宋一珣的模样。 宋一珣眉棱微挑,不说话,凝得白净幽脖颈爬上绯红,最后在对方的羞赧中抬手很轻地将他拥入怀,手禁锢在腰上,不断收紧,并低语温声警告:“双修期间,不能跟别人有肢体接触,我不喜欢。” “嗯嗯嗯!” 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想要什么奖励?” 白净幽从他肩膀抬头,对上他眸子,疑惑不解。 “奖励虎虎考试通过。”宋一珣将人抵在盥洗台边,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把他圈禁在怀。 “真的?”白净幽清澈双眸闪过喜色,雀跃难抑,双手攀上宋一珣脖颈,原来自己没被忽视。 “当然。” 什么奖励都可以,只要他开口,自己什么都愿意给。 宋一珣拨弄他额前碎发,等他开口。 半晌,白净幽红着脸,很小声说今晚不想化作狼崽,想以人形被他抱着。 良久,宋一珣在心底微微叹气,神色有些许古怪,是当真没料到他的要求如此简单,遂拿鼻尖蹭他柔软脸颊跟唇角,“好。” 躺到床上之际,小狼崽很是兴奋,眸子比床头柜的台灯还要亮,直愣愣锁定宋一珣,在他怀中仰头东瞧西看,好奇打量一切。 他原本想问能不能奖励双修,旋即又觉不妥,他不想让宋一珣觉得自己只会沉迷情欲。 “很兴奋?” “嗯!” 上次以人形姿态躺在宋一珣怀中,还是双修那天,他实在想念。 灯光昏黄,更衬托得白净幽肌肤似温玉,周身宛若带着雾气,叫人愈渐想拨开雾气,抱着真实的他,再严丝合缝地紧贴、亲近,无任何外物阻挡。 宋一珣垂眸欣赏怀中的小男友,心不禁咚咚乱跳,一切都乱了节奏。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拥之入怀,乱我心曲。” 1 心脏蓦然顿滞,坊瀌往平静水面掷了颗石子儿,涟漪瞬息遍布整个水面。 白净幽倏忽觉得心酥酥麻麻的,视线所及都在晃,如处云端般轻快飘然。而这所有都源于他的双修对象说:乱我心曲。 宋一珣等他反应很久,适才垂首,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轻啄,类似奖励实际惹他缠吻。不过小男友眼神呆滞,还处在惊愕中,久久没能回神。 宋一珣就不再逗他,任由他双手攥紧自己腰间衣服,那温度仿若顺着布料,一路传到心脏,烫得宋一珣心猿意马。 “睡觉。”宋一珣恍惚慌了神,强势把毛绒绒脑袋摁在自己颈窝,拍着他后背哄他入眠。 眼前骤然暗下来,良久,白净幽意识才回笼,嗅着幽兰味,生生把自己闻得抬了头,他很是尴尬,小幅度挪动身子,却让人死死摁在怀中,下一瞬惊得瞪大双眼。 原来情动的,并非他一人。 他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浑身烫得要命,隔着薄薄布料的触碰犹如饮鸩止渴。 偏偏同样炽/热的双修对象平静异常。他只得咬紧下唇再叼住对方衣领磨,手掌紧紧贴着对方腰腹,扑闪的长睫润湿,泪划过眼角,落到脖颈之上。 在宋一珣心中荡漾开一圈又一圈波纹。 宋一珣亦忍得额头沁出薄汗,难耐地咬紧牙关,他要惩白净幽,罚他不知索取,罚他明有兴风作浪之权,却不懂使用。 周遭静默无比,心跳喧嚣至极,一夜难眠。 给白净幽报名科目二后,宋一珣有空就亲自领人去驾校。白净幽学习能力极强,练车眼神专注冷冽,不苟言笑,浑身写着“请勿靠近”,令人实在难以将他与动不动就哭泣的模样联系。 从驾校出来,已是五点,宋一珣带他吃排骨饭,饭后闲逛,看到影院的排片表,有一部毛绒绒题材的动漫,觉得它们跟自己的小狼崽一样可爱,遂直接将人拽进电影院。 白净幽第一次看电影,寸步不离宋一珣,到了座位上也要拉着人袖子。 银幕上的狮子小小一只,煞是可爱,白净幽余光瞄着身侧的人,指尖试探性去碰他手背,如果他不作回应,自己会立即停手。不过还好,对方不仅给出回应,还很热烈,将他手腕包裹在掌心,拇指或摩挲手腕骨或摁在跳动脉搏上。 直至影片结束。 “好看吗?” 都是毛绒绒,宋一珣心想,他大概会喜欢的。 白净幽以为他察觉全程偷看的事,红着脸说,“好看!” 果然,小孩都喜欢毛绒绒且可爱的一切。 “等有空,再带你来。” 见又能肆无忌惮盯着宋一珣看,还不会因光线太亮而隐藏不住绯红发烫的脸颊,白净幽心生雀跃,连连点头说好。 临近期末周,空闲时间一大把。然宋一珣没有兑现再看电影的承诺,而是随着叶景韫四处奔走、接单,他想赚钱。 送白净幽学车的事基本交由宋元文。为此,白净幽不是很开心,只要宋一珣在公寓,必定黏他,走哪儿抱哪儿。 “白少爷,明天我会让底下人来接送你,有什么需求向他吩咐即可。”驾驶位上的宋元文很平和地说,眼中难得露出和蔼。 平心而论,这个孩子生得乖巧,尤其那双漂亮圆眼睛,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故此,他们也逐渐接受自家族长带回来的这个精致人儿,皆以族长夫人之礼相待。 又因历任族长注定英年早逝,成家的少之又少,故此,他们对这位未来的族长夫人很是尊敬,尊敬到宠溺。 “谢谢。” 白净幽淡淡一笑,对于宋一珣的这堆下属,他显得平易近人。 除妖师失踪的事尚未解决,昨晚宋一珣同他们通话时,已然作好接送他的按排,但他不想让他们在他身上耗费人力。 比起护送自己,白净幽认为更应把人都派去保护宋一珣。 等练车途中,白净幽独自在凉亭等待,周围的人都在打桌球,三两结伴,好不热闹,唯独他形单影只。 不是没有人前来跟他要联系方式,而是都让他森寒眼眸吓了回去。 听着凡人的聒噪,他眉心皱起,要不是外面烈日高挂,他绝不会停在这里任耳朵遭受此等折磨。 “又怎么?我这不是陪你来了吗?” 烈日下,男生满脸不耐烦,将伞往边上一丢,转身欲走。 “是,你人是到了,可心呢?”女生质问,捡起地上的伞。 “你为什么总爱无理取闹?能不能成熟点,我也需要私人空间的!”男生语气恶劣,“顶着大太阳陪你练车,还要我怎样?” “你现在就滚,到此结束!”女生情绪稳定,拿起伞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玩桌球的那堆人被吵嚷声引来,纷纷站在亭子檐下观看。 “我也不喜欢太黏人的,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那就别谈!” “哥们儿,没镜子吧,待会上车多瞅瞅后视镜。” 音落。 一旁的几个青年人轰然大笑,继续去玩桌球。 先开口的男子面色涨红,看他们身上不菲的饰品,生生把骂人的话憋住。 “怎样算黏人?”白净幽困惑,喜欢不就该多待一起,平日里他就是这样跟宋一珣相处的。 他声音不大,男子听到,欣喜若狂,仿佛找到知音,遂滔滔不绝说: “恨不得整天黏一块儿,不给对方一丁点自己的时间,问东问西、怀疑这怀疑那……” “这种人很讨厌吗?” 第90章 “当然!”男子一拍大腿,欲拿出他过往对象说事。 “那对方会装作不讨厌吗?” 男子以为这是在向自己讨教方法,毕竟他自认为情场之上还是得心应手的,准备支招。 “会!刚开始就装得自然些,等之后腻了,再敷衍,人嘛,哪有不喜新厌旧的。” “即使是喜欢的人?” “喜欢是新鲜感作祟,花前月下的誓言也有时限。”男子故作高深,慷慨分享恋爱经。 “喜欢,是新鲜感作祟……”白净幽垂下眼眸,呢喃。 第80章 碧琳侯(十二 #男子杀死女友 被警方当场逮捕# “真事儿, 听说那哥们儿家境还挺殷实。” “蹲,具体咋回事儿啊?” “听说是男的怀疑女友不爱他, 恼羞成怒,把人给捅了。” “那男的控制欲极强,把女的囚/禁,女的逃跑被发现,就死了。” “天呐,感谢宝贝的不杀之恩, 我一定好好爱你、寸步不离@别动我的人不然我进监狱你下地狱” “有病去治。” “同意。” “哪里跑出来的精神病?” “大家谈恋爱还是多留个心眼叭。” “别谈了,爱的时候在一块儿,不爱的时候一块一块。” “总结到位!” “说到底, 还不是控制欲作祟, 给彼此一个独立空间呗, 非得跟狗皮膏药似的。” …… 白净幽浏览评论,愈看愈烦躁。 不明白相互倾心过的人,怎会执戈相向。 “一珣,你把我放书包里随时贴身带着,好不好?” “最近学校发生好几起跳楼事件,情况大差不差, 都是跳楼几天前突发抑郁。” “抑郁陡然像疫病肆意蔓延,的确可疑,我抽空也回宿舍待待。” “还是我去吧。”考虑到小狼崽不想离开宋一珣,叶景韫笑笑,想起他最近拼命兼职,遂开口:“你兼职已经把空闲时间占掉许多,也该适当休息休息。” 宋一珣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忽然感到有些许不好意思。 而趴在宋一珣膝盖上的小狼崽见对方注意力不落自己身上, 把手机丢在沙发,张口就朝对方盖在自己脊背上的手咬下去。 “嘶。” “怎么?” 挨咬的宋一珣顺手捏住狼崽嘴巴,掀开眼帘瞅膝盖上作乱的小狼崽,眼带笑意,回电话那端,“没事儿。”他垂眸看向正含着自己手的小狼崽,眉眼弯弯,手指挑/逗地挠对方下巴,“叶哥,只要有人委托,劳烦你能接的都接下,若你不方便出任务,由我去。” 他不想让灵彴知晓他最近疯狂兼职,一方面对方会限制,其次他想靠自己养活白净幽,让小男朋友衣食无忧。临近毕业,他不想再私人开销用度都靠族内,能恣意感受人生的时日无多,他要刺激一场。 要鲜活、滚烫地活一次。 授灵仪式后,他才会接受培养下一任族长之事,所以此刻至二十五之间,是唯一只属于他的、能肆意规划并使用的光阴。 白净幽还未曾向他说过爱,可他不在乎,只要人在身侧,转身能拥入怀,便不计较。小狼崽不懂说,那就自己来说,小狼崽不懂做,那就手把手教。 他纵容小狼崽,更舍不得浪费一刻钟,尤其在白净幽撞进入他生活后,他已把小狼崽纳入今后几年的规划中,养他,同他共度刻骨铭心的每一天,以供此后思念。 哪怕双修后,小狼崽转身离开,哪怕今生不见一面。 只要有供可回忆的,此生便足矣。 “放心,我让人在盟会守着呢,只要合适,来者不拒。” “谢谢叶哥。”宋一珣由衷感激,与对方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随后提着小狼崽后脖颈,将他抱在怀里晃了晃。 “不行,你一大只,放不进书包,再说,有神明大人在外围守着,哪个不长眼的妖敢伤我?嗯?小狼崽。” “不是,不是妖。”白净幽以为他与叶景韫谈话,并未理会自己,因而此刻得知他是有关注自己的,心底泛起丝丝甜蜜,双爪捧着他脸颊。 “是人,你兼职的那个地方出了命案。”白净幽叼住他衣领,双爪攀住他双肩,说。想避谶,故而他没说是恋人之间的情杀。 “嗯?”宋一珣单手搂住狼崽,拿沙发上的手机,浏览对方先前看的内容,几秒后将其丢开。他不太愿意回忆白净幽让人拉住手腕,叫檀郎的画面。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他抱着小狼崽,起身时使坏掂了掂,引得对方紧紧贴着他才作罢。 把狼崽放到床上,宋一珣看着他滚来滚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要一珣把我放进包包,要跟一珣在一起……” 小狼崽打着滚,叼着被角嚎不停。 “好啦,乖乖的,该睡觉啦。”宋一珣当着他的面换上睡衣,席间窥见小狼崽呆呆望着自己,被发现后又迅速撇开目光。 宋一珣轻笑,掀开被子上床,把狼崽抱在怀里,将乱蹬的爪子裹在掌心,狼崽才堪堪安静下来。 “一珣,你真的不考虑带上我吗?”小狼崽脑袋整个压在他脸上,委屈巴巴问,他害怕凡人伤到宋一珣,届时自己只能束手无策。 “哪儿没带上你,嗯?”宋一珣拎着他后颈,拉开点距离,开玩笑道:“难不成你也要捅我一刀?” 音落。 白净幽心跳顿滞,愣住不动,他从未起伤害宋一珣的念头,听到这话,情绪倏尔激动,急忙解释不会。 “那不就结了。我只是体弱,然而身手非常人可比,不用担心。”他知晓小狼崽的担忧,耐心给自己的小狼崽顺毛,哄着他。 “今晚贴贴时间加长到三分钟,奖励小狼崽心系我,变回来吧。” 听到贴贴,白净幽眼神倏忽一亮,旋即化作人形,钻宋一珣怀里,搂紧他的腰。 “那你避开点人群,好不好,我……”他不敢贸然对凡人动手,只能如此说道,随后仰头注视宋一珣。 目若秋波,内含星辰神光,眼尾带着丝深情,纯澈,懵懂,但勾人沦陷。 宋一珣望着这双眸子,心中某个地方瞬然软下来,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任何言语,静静凝着他几秒后,垂首在他唇上烙下吻。 “什么都答应你。” 他在小狼崽失神、迷茫的目光中将人脑袋摁向自己颈窝,低语承诺。 小狼崽呆然,须臾嗅着令他安心的幽兰香味,收紧双臂点头,在怀中乖乖倒计时奖励,直至结束。 他又乖顺地变回狼崽,枕回宋一珣手臂,毛绒绒脑袋蹭了蹭脖颈,找了个舒服姿势蜷缩成团,享受专属的哄睡拥抱。 临近期末,宋一珣更加忙碌,几乎没时间送白净幽去驾校,好在小狼崽十分好哄,给几个亲亲,就乖乖听话。 叶景韫托胡雨丞帮忙,得以随同盟会会长江疏裴去下湾区超度亡魂,此次是会长亲自出马,报酬不菲,宋一珣自然也跟随同去。 原本,白净幽也闹着要跟去,然这回去的人皆实力非凡,宋一珣不想让他卷进来,便把人留在公寓。 [叶叶叶景韫:你怎么说服神明的?] 见如影随形的白净幽这次并没有跟来,叶景韫委实好奇,隔着个除妖师,给人发消息。 [所以摇粒绒不属于绒绒界:神明很好说话的,菠萝油、杨枝甘露各一份。] 宋一珣脑海浮现小狼崽湿漉漉的眸子,以及餍足后失魂的神情,唇角不觉上扬。 叶景韫不疑有他,转了话题,和他简明扼要说明这一单的情况。 前去超度亡魂的地方曾是李尚的楼盘,他出事后就被人接手,神秘买主得知他之前恶迹,遂高价雇请盟会会长。 抵达下榻酒店,买主的人早在此等候,领他们乘电梯直升包厢。 “只能说买主很有实力。” 步入长廊之际,宋一珣、叶景韫挨在一块儿,望着金碧辉煌的装潢,压低声讨论。 江疏裴极少接私人委托,多数时间都与政府合作,能请他出手,可见其实力一斑。 待包厢门打开,只见主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不是戴之潇,又是谁。 戴之潇,清州城数一数二的商业巨贾,呼风唤雨不在话下,纵使隐退十几年,在商、政两界的地位仍不减当年。 难怪能让江疏裴亲自跑一趟。 “戴董,许久不见,近来可安好?”江疏裴主动打招呼。 “有劳江会长挂心,自上次一别,咱们都得有…… 一侧的助理附耳小声说,“戴董,两年。” “对对对,看我,忘性也忒大了。”戴之潇浑浊的眼球转动,眼中闪过精明,呵呵笑着与江疏裴回忆先前那一面,目光未曾在对方带来的人上停留。 戴之潇原以为能见到那个美少年,才勉强答应来与江疏裴见一面,不曾想压根儿没见美少年踪迹,饭后同江疏裴寒暄一阵,叫来顾延泽接自己,留下助理同他们去茶厅交涉,便先行离场。 第91章 这些个少年如琳琅珠玉,可远不及美少年半分,一比,美少年倒似珠玉落于瓦石间。 助理简明将戴之潇的要求复述,随即为他们安排住处。 回房间路上,叶景韫同宋一珣很是诧异,不曾想顾教授竟是戴之潇的义子。 “难怪顾教授资产无数,感情背靠大山啊。”叶景韫表情夸张,笑笑。 “不必羡慕,叶哥也有个叶氏,虽不那么可靠,总归比没有的好。”宋一珣打趣他。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刚到房门口,白净幽的视频电话就进来了。 “有些黏人。”叶景韫客观道,“早点休息,明早的活儿十有八/九都是我们的。” 超度这种小事,江疏裴大概率是不会亲自动手的,任务自然就落到自荐而来的叶景韫身上。 “行,明早见。”宋一珣朝他挥了挥手,才开门进房间,接通电话。 “晚饭吃了吗?澡洗了吗,上床了吗?” 一连串的发问使得白净幽愣了几秒,他蜷缩趴在宋一珣枕头上,毛绒绒狼脑袋凑近屏幕,头如捣蒜说全部完成。 第81章 碧琳侯(十三 更阑人静。 白净幽趴在枕头上, 嗅着双修对象的味道,目不转睛望着那方小小屏幕, 思念都要从眼中溢出。 月光洒下来,落到他蓬松尾巴上,他轻轻挥尾,扫碎一袭皎皎冷光。 “神明会思念我吗?” 视频那端,宋一珣明知故问,把手机搁在盥洗台上, 任由对方看自己洗漱。 “想!” 坚定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宋一珣勾起唇角,眉棱微挑,加快速度, 平日里二十分钟才能完成的事, 此刻只花了十分钟。躺在被窝里, 他侧身凝视小狼崽,手指在屏幕上虚抚,仿佛指尖尽是那人的温度与柔软。 “该睡觉啦,乖,回来让你多抱会儿。”他有意不说几分钟,就是要让白净幽充满期待、珍惜每一次拥抱。 “噢。”小狼崽叼来被子盖住后脚, 似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双爪支颐嘴筒子,眼眸亮晶晶的,“一珣,晚安。” 他学着宋一珣平日里哄睡的语气,很轻,很柔。 瞬息,宋一珣唇角一僵, 倏尔辗然而笑,“虎虎,不躺在我怀中,好入眠吗?” “抱着你才好入眠。”白净幽脱口而出,丝毫不觉得羞赧,“想要抱你。” “听你强劲有力的心跳,感受你滚烫的身躯,闻你的味道。” “一珣,为什么每晚,你的心跳都很快啊?” 这一问,让宋一珣措手不及,不好意思起来,还能是为什么! 不过,他不打算说实话。 “心不跳,那还了得!”他放软语调,温声勒令,“乖乖睡觉,我明天回来。” 末了,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 好在那端并无多想,很乖顺地等他挂断视频,才入睡。 翌日。 江疏裴一行人来到埋骨之地。 不足十平的基地坑中,横七竖八叠摞十几具孩童尸体,有的被水泥封在一起,只露出半张脸,有的脑袋让符纸裹住,还有几个眼眶处插有桃木钉,他们的手脚皆被折断,极度扭曲。 望着眼前的惨状,随行的除妖师不免惊骇。 不料竟有人如此丧心病狂!。 叶景韫与宋一珣相互交换眼神,无比希望李尚醒来,接受法律制裁,纵使醒不来,也不想让他安稳沉睡至死亡。 他的恶行,死一百次都不足以赎罪、平怒! “布阵!” 江疏裴下令。 他声音清润却冷冽,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可眼神锐利无比,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上位者的沉稳。 不愧是除妖师大家。 叶景韫心道。如他所料,超度的事儿全权交由同他随行的两个除妖师以及宋一珣和自己。 因枉死,坑里小鬼极度凶残,感应到除妖师的存在后,各个暴起,即使青天白日,它们的魂魄仍旧凶悍异常,冲四个方位上的人龇牙咧嘴。 那两个除妖师司空见惯,眼皮都不抬一下,向它们上方甩去一张符,霎那,符箓自上而下,由符纸衔接插/入坑的四个方位。 坑内的小鬼预感到接下来的命运,陡然暴起,合作一团,化为成人,四肢、前胸后背都长着脑袋,亮着利齿。 尤其肩膀上的脑袋更甚,嘴巴长得极大,三百六十度旋转,每个方位都有一只恶狠狠的脑袋盯着。 符箓织成的牢笼不断缩紧,坑内的小鬼叫声凄厉渗骨、让人心悸而颤,每个脑袋都在撕扯着符箓牢笼,奈何螳臂当车,徒劳罢了。 不出十分钟,符箓牢笼与坑面平行,先前的小鬼已被死死束缚在坑底。 最终,江疏裴祭出黑色符纸钉在原先的那张黄符之上,如此,小鬼便再发不出动静,沸反盈天的高亢惨叫戛然而止。 全程,江疏裴神色未变,祭出符纸时眼眸中的犀利漠然令人不寒而栗,旋即又恢复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叶景韫与他打过照面,习以为常。然,宋一珣还是首次见他,脑海里都是关于他的各种传闻。 都说东海地灵人杰,更是人才辈出,尤其江知序,不仅剑走偏锋联手邪神肃清三界的那场浩大动荡,更是离经叛道和邪神结为道侣。因此,天下除妖师对他抑大于褒。 而千年后,他的族人也袭承他的部分离经叛道,历代族长都被痛批冷漠似怪物,毫无人情味。 但今日一见,宋一珣觉得,那些传闻未免有失偏颇。 超度完成后,江疏裴问他们回程可要同行。叶景韫婉拒了,比起冰疙瘩,他更愿意与宋一珣待一块儿。 江疏裴没说什么,礼貌打过招呼便离开。 “走吧,白星一在酒店那边等我们。” “叶哥,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洛伽宫。”宋一珣说,昨晚挂断视频,他辗转难眠,早听说下湾区的洛伽宫道观很灵,此次来,他想去拜一拜。 “方便带我一起吗?” 叶景韫也不想早早回去,遂问。 “方便。”宋一珣笑笑。 洛伽宫建于海上小岛,从市区过去光车程都要两小时,抵达之际,正值烈日当空,阳光晃得人睁眼都困难。 “怎么突然想到过来。”叶景韫抬头挡光,远眺碧蓝海中的道观,石桥上前来观光祈福的游客不在少数。 “想到了,就来了。”宋一珣撒谎,浅笑,“叶哥有愿向神明祈求吗?” 叶景韫摇头,回眸问白星一,对方也摇头。 宋一珣说让他们在车上等待,自己去去就回,叶景韫说白星一想去道观内看看。 没说话的白星一立即点头。 “去吹吹海风也不错。”宋一珣没阻拦。 三人一齐踏上石桥。 石桥修建得有些年头,台阶、栏杆边已被磨得光滑锃亮,在阳光下闪烁着。 海浪翻腾,扑打在道观作台基的石上,风都是润湿的。 进入道观内,宋一珣径直朝大殿而去,叶景韫两人目送他进去。 宋一珣找到道长,诉说来此缘由,随后跟着对方步伐走向另一宫殿。 他深知自己不能陪伴白净幽长久,所以为白净幽供九皇解厄灯,祈愿他此后顺遂无伤无忧。如果可以,他想化作灯芯,一直燃烧,在这个角落,遥遥陪着白净幽。 而白净幽甚至都不需要知晓自己的存在。 神明庇佑世人,而他擅作主张,庇佑神明。 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1 他不知神明是否有庇佑之物,也不在乎有没有,即便有,那,多他一个不多,如若没有,那,他就作神明的庇佑! 昨夜,妄图庇佑神明的想法一出,宋一珣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可笑,简直自不量力,可他实在想作白净幽的庇护,于是,也不管想法幼稚。 他想要白净幽安康喜乐! 琉璃盏内,小小的灯火摇曳,宋一珣虔诚双手合十叩拜,从殿内出来时,风拂过他发丝,海风卷着道观内的树叶经久盘旋在空中。 他回望那些灯,莞尔一笑,迈下台阶,迎着海风,跨过落叶,往前走。 风起。 公寓绿化区的树叶沙沙作响,白净幽抬眸,盯着天际晚霞,紫红成片,细碎的树叶自天边而来,或跟他擦肩而过或扑落进他怀中,他伸手捏起叶片,尚未来得及仔细端详,空气里,属于宋一珣的味道蓦然钻进鼻腔,浸入心脏。 幽兰味已让湿润的空气稀释,变得很淡,可他还是清晰地闻到了。 “白净幽——”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白净幽眼底的欣喜溢出来,迅速转身,跑过去扑进宋一珣怀中。 紫红的火烧云于天际横铺开,白净幽宛若黄昏归巢的倦鸟,展翅盘旋,倏尔落入巢穴。 宋一珣笑着,展开双臂,稳稳把倦鸟揽入怀。 “一珣,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宋一珣让他抱得脚尖离地,不得不搂紧他脖颈,凑近他耳边温声低语。 第92章 坊瀌抓住星星,白净幽忻悦无比,小心又宝贝地抱着怀中人,脑袋在他脖颈轻蹭,“回家吗?” “回家!” 打开门的瞬间,宋一珣按捺不住思念,随手将袋子挂在门把上,就将白净幽抵在玄关柜子上亲吻。 他自诩不是急色之人,亦不是放不下牵挂之徒。然而在见到白净幽背影的霎那,心跳狂乱,失了节奏,只想把人摁进骨血,与之融为一体。 先前问神明是否思念自己,却忘记问自己是否也思念神明。 宛若分别经年,两人相拥着接吻,吻很深、很久,急促的心跳从两人紧贴的胸腔传来,分不清是谁的,全然融在一起。 分开时,眼露茫然的白净幽还抓着宋一珣腰间衣物,下意识追吻,他还想要一个很轻的吻,以安抚狂跳的心脏,填补突来的那阵落空感。 素来严格控制贴贴的宋一珣见他眨巴着圆眼睛,破例,伸手勾住他脖颈,嘴唇覆上去,轻咬他嘴唇后才松开。 “我给你带了礼物,看一看,好不好?” 白净幽稍稍从方才的愉悦中找回些理智,点头,视线随对方而动。 他乖巧的模样让宋一珣乐得扬起唇角,揉了把他毛绒绒的耳朵,才将礼物袋子取下,攥住他手腕给他戴上块表。 白净幽少年感重,精挑细选的这款黑色表戴在手腕上显得他更加活力四射,黑色表带衬得肌肤更为白皙。宋一珣摩挲着人手腕,掀起眼帘看小狼崽神情,见对方惊喜非常,忍不住鼻尖蹭他面颊,随后拿出个毛绒绒的小熊。 他抵御不住毛绒绒的东西,但身边却不见任何毛绒绒,不是不想养,而是不敢养,他不想自己死后,这些毛绒绒变成流浪的小家伙,孤苦伶仃。 可现在不同,现在他有了白净幽,毛绒绒不会遭受流离、抛弃之苦。 “喜欢吗?” 看抱着毛绒绒小熊,盯着表的毛绒绒,宋一珣捏着他脸颊,问。 他第一眼见到这只甜美小熊,便不受控制地想起白净幽,都皎白无暇、都可爱非常。 白净幽点头,弯着眼睛说只要一珣送的都喜欢。 “我只送给你,也只会送给你。”宋一珣摸他脑袋,柔声说。 于我而言,你就是我风华正茂的、暴烈的爱的汇总,是悸动。 是很重要的人。 第82章 碧琳侯(十四 受第八号台风“威勒”影响, 近日来大雨不断。 从驾校回来,白净幽拒绝宋元文载他去接宋一珣的要求, 他要自己去,偷偷过去。 拿上伞,白净幽几乎是飞奔向地铁站,反正现在离下课还有段时间,跨出地铁站,他撑开伞, 眼含笑意,止不住想待会儿宋一珣见到他的反应。 豆大的雨打在伞面,聒噪无比, 街道上人流如织, 行色匆匆, 他们踏过砖面,溅起的水染湿白净幽裤脚,但他不在乎,他想给双修对象一个惊喜。 他快步向前,想赶在对方下课前抵达学校,路过一家花店时, 余光被橱窗内鲜红的花所吸引,故而进店驻足。 天际阴沉,闷雷大作,再度炸开瓢泼大雨,雨滴迸射,砸得行人只能就近躲在檐下,白净幽怀抱着花束,皱了眉, 担心等下见面迟到,抬眸忧愁地看向天幕划过狰狞的闪电,雷声轰隆疾雨扑在窗户上,将教室内教授的讲课声都压了下去。 宋一珣让窗外雨吸引,脑海中不觉浮现白净幽那双幽蓝眸子,跟方才划破天际的闪电有几分相似之处,皆犀利又迷人,像是危险的猛兽,装扮极其讲究,擅于用最柔软的方式侵入人心、浑身散发摄人心魄的美,却浑然不知。 待回过神来,宋一珣心底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愈来愈魔怔了,满脑子都是小狼崽。 下课后,叶景韫问宋一珣要不要载他一程,或者直接送他去驾校接人。 “那就劳烦叶哥了,驾校边上有家海鲜自助,味道不错,我请客。”宋一珣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此刻小狼崽应该还没回来,遂笑应下。 两人谈论着假期计划,沿走廊下楼,来到楼下,宋一珣顿住,目光直直穿过茫茫人潮,落到垂首拨弄花纸的人之上。 他身上的深色系套装是早晨出门前自己亲手为他穿上的,此刻湿了大半,尤其裤腿湿得不成样子。他知道,白净幽又是挤地铁过来的。 宋一珣没有丁点儿生气,倒是心酸,心疼他的小狼崽。 “如果顺利,假期大概可以把公司的事儿敲定……” 叶景韫说一堆,发现身侧的人怔住,于是好奇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正好与神明的目光相接。 对方粲然而笑,快步朝他们走来。 “雨大,为什么不在公寓等我回去,先回去换身干衣服。”宋一珣接过小狼崽递来的干干爽爽的花,瓷玫瑰鲜红,即使在一片阴沉中也极为耀眼。 他不问为什么提前回来也不发消息,只关心小狼崽在瓢泼大雨中湿了衣裳,会不会生病着凉。 “我想早些见你。”白净幽扬起脑袋,双眸如炬,无比赤诚说道,“不用。”本来衣服也是要湿的,不必换。 如此,宋一珣的心脏倒像是让指尖拎着,晃了晃,周遭遽然鸦默雀静,唯剩他的小狼崽。 真是笨蛋。 他想。 “见到了,走吧,去吃饭。”宋一珣接过他手中的伞,将其倾斜,罩住狼崽已让雨水打湿的肩膀。 “我有伞。”白净幽冲他晃了手中另一把伞,颇为傲娇,等待夸奖。 哪料对方风轻云淡说“我知道”,还将伞抛给一旁的叶景韫。 他有些不大开心。 宋一珣是自己的双修对象,先前没双修,尚可接受这小子在身旁晃悠。然而现在,他不想让宋一珣身边出现其他人,尤其叶景韫这种能帮宋一珣解决那些他作为神明但无法插手的问题。 因为这让他生出种宋一珣不能彻底属于他的挫败,偏这挫败他无力改变。 察觉到小狼崽些许意图的宋一珣不置一言,他就要小狼崽时刻念着自己,心都放于自己手中,他要把小狼崽的情意化作缰绳,牢牢套在其心尖上,一拉,就能让对方俯首称臣。 只要小狼崽心中存有他的位置,哪怕半晌,他也定要占上风。 他是个坏人,拿着尺一寸寸丈量、精准掌控分寸,不进一毫也不退一厘。 “怎么,跟我同打一把伞,不开心?” 宋一珣故意低声问,有时困惑白净幽怎的迟钝到如此地步。 “没。”为不惹他不快,也不想表现得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白净幽摇头,“开心。” 雷声轰鸣,雨跟着落下。 宋一珣时刻关注小狼崽神色,“帮我抱着花,好吗?” “嗯?好!”白净幽眼神一亮,连连点头,伸手接花。 ? 但,双修对象怎的不松手,还把掌心覆他手指上? “怎,怎么了,一珣?” “没。”宋一珣温暖掌心划过他手背,才松开,“谢谢虎虎。” “不,不用谢。” 目睹全貌的叶景韫看破不说破,只是扬起唇角,觉得他们的相处很有意思。 就是,神明好像有点迟钝。 三人往露天停车场而去。 快要到时,冒出个令人不快的家伙,拦住去路。 那家伙一上来就特别热情地直奔白净幽。 “檀郎,巧,”蹲守几天,终于逮住人,林咎笑盈盈,脸上阴郁一扫而空,“你衣服怎么湿了?” 他看起来很是关心,恨不得上手把白净幽纳入伞下,拥入怀中。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林咎,三人的表情皆微妙。 白净幽甚是不耐烦,想即刻将人赶走,怕他口出狂言、胡说八道。宋一珣神色晦暗不明。而他们身旁的叶景韫则是冷眼睨他。 他已不是首次跟踪三人,先前偶尔带白净幽出任务接单,他像狗皮膏药,穷追不舍。 叶景韫尚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冲白净幽而来,还是另有所图。 “没带伞吗?”林咎对他们的神情视若无睹,径直往白净幽身边靠。 忆及上次他抓白净幽手腕的情景,宋一珣气就不打一处来,猛然揽住人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扣,眼神冰冷,乜斜他。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我们还要去吃饭,别挡道。”宋一珣冷冽说,面上仍旧温和。 林咎扫视三人,与他们目光相对,片刻后,兀自笑出声,“怎么,你该不会欺负檀郎了吧,不然,怎么你俩干干净净的,独独檀郎湿漉漉的?” 此话一出,三人脸色微变。 白净幽抱花的手紧握成拳,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酸涩似疾风骤雨席卷而来,瞬然觉得委屈至极。 而后两人则是眯起眼。 “你还真是死皮赖脸,怎么甩,也甩不掉。”宋一珣幽幽道,语气中夹杂着丝危险,要不是尚在校园,他还真想把这黏人尾巴收拾掉。 见他们神色各异,林咎大为满足,也从中窥探到些东西,意有所指:“檀郎跟我无话不说,当然甩不掉,何况,如果甩掉了,还指不定檀郎今日要受多大委屈呢!” 第93章 “我没有!” 白净幽心底的委屈让愤懑取而代之,急于同他撇开关系。一介妖物,竟敢打着他的幌子招摇撞骗! 路人让白净幽辩驳的声音吸引,纷纷投来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 “檀郎,别害怕,我永远站在你身后,他宁愿让你淋雨,也不想叶景韫受一丁点的风吹雨打。都已做到此等地步,你还不醒悟?”说着,林咎扬眉,视线掠过后两人。 他自然知晓叶景韫对两人情感是何等光明磊落,可谁让他窥见白净幽内心那如发丝般的裂痕呢。 “原来如此。”宋一珣冷笑点头,难怪课后出任务,他都会跟来。 “不是的,一珣,我从未没跟他透露过你半点行踪。” 以为宋一珣相信妖物的话,白净幽心急如焚,赶忙小心翼翼拉对方袖口解释。 “你们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强行凑在一起?还不如早些放手,让檀郎自由。”林咎不想等他多说,继而刻意模糊下定论: “你不喜欢他,心总是偏向别人,又何必伤他?” 说罢,他直接上手,攥住白净幽手腕,说得煞有其事:“走吧,我带你离开这个负心汉。你也想离开的,对不对?” 叶景韫冷下脸,但不便参与进去,也不好转身走人。 “负心汉?”宋一珣冷笑,重复这几个字,脑海中都是“不喜欢、伤他”,不知怎的就没打开林咎的手。 或许他说得对,白净幽是要离开的,毕竟双修就一年。自己确实不能与他长久,倒不如…… “你找死!” 白净幽顾不上手腕传来的疼痛,感到心口被团湿棉花堵住,他抽不上气,很不爽,一半归咎于妖物胡说八道,另一半来自宋一珣的不动作。 他眼神一凛,怒火中烧,迅速反手攥住林咎手腕,陡然把人拉向自己,提膝狠狠顶去。 林咎没料到他居然大庭广众下动手,未来得及防备,只听得“咚”一声,伞蓦然歪斜,随即胸腔传来一阵巨痛,雨也跟着砸下。 变故突然。 吓得周围人惊骇不止,纷纷绕道离开,几步一回头探这边的情况。 “误会,他们是朋友,日常玩笑。”宋一珣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冲周围人讲明,把白净幽紧紧禁锢在怀。 “不……” 白净幽想说不认识,也不是朋友。然而,宋一珣丢来个眼神,他就再不说话了。 平静的眼神中带有丝警告意味。 第83章 碧琳侯(十五 天际暴雷乍响, 雨幕倾斜噼啪下坠。 宋一珣让小狼崽的举止分了心,因而并不知晓自己这一眼含有警告意味。 他把白净幽推向叶景韫手边, 给后者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了然,把人纳入伞下。 “松手!” 让宋一珣“凶”,还让他推开,白净幽恼怒、伤心,手肘抵开叶景韫。 然而叶景韫脸上没有表情, 直接强势把白净幽抓在身边,还与宋一珣拉开距离。 宋一珣勾起唇角,心下百转, 继而很好心地把伞举过林咎头顶, 凑近他耳边低语: “属于我的, 就要圈禁在手中,至于其他,你可以亲口问白净幽,如果,他愿意跟你说的话。” 音落。 雨珠飞坠,宋一珣很礼貌地替他扶正伞, 笑着拍了下他肩膀,转身离开。 “呵!”林咎冷哼,眼神阴鸷,咬牙切齿望着雨幕:“果然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要过来吗?” “要!”白净幽立即从叶景韫身边跑开,也不顾大雨。 但宋一珣没舍得让他淋雨,快速将伞罩在他身上,“去吃饭,好不好?”他闭口不提方才的一切。 白净幽点头, 明净眸子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泪。 “我……” 他哽咽失声,宋一珣漠然的态度让他难受至极。 “我说过,我相信你,所以不需要问,而不是不问。”宋一珣揽着他肩膀。 不需要问是永远不必担心,不问是不在乎。 他无理由、无条件坚信白净幽。 “不哭,好不好?”宋一珣安抚似的,握紧他肩头,声音不觉轻而柔。 “嗯嗯嗯。” 看几人离去的背影,林咎心怀不甘,在雨中停顿须臾,即刻往校门而去,启动车,通过跟踪几分钟内出去的车辆后视镜,成功找到他们的车,跟了上去。 不是让他亲自问?眼下就是个好机会! 上车后,宋一珣主动把小狼崽抱在怀中轻抚脊背,任由对方蹭他脖颈,咬他衣领,让他安心。 抵达店里,宋一珣把花交给白净幽,让对方乖乖在座位等他。 他弄好佐料,又拿水果跟甜点,都是白净幽爱吃的。 “那家伙,是狗皮膏药成精?”同他拿水果的叶景韫语气困惑。莫不是失心疯? 宋一珣顺他视线看去,也不快,但没在面上显露,只说随他。 找好位置,起身来调料区的林咎冲他们得意扬眉,丝毫不觉尴尬,还欲同他们打招呼。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宋一珣讥诮。 不过对方全然不在意,甚至还露出笑容回应:“这不是你说的让我自己问,我就来咯。” 听他如此说,宋一珣不再理会,懊悔不已,原以为对方尚知礼义廉耻,经他一说,便不会再来,哪料对方脸皮这般厚。 扳回一局的林咎面露喜色,记下他拿的甜点。 全程,宋一珣给白净幽剥虾拆蟹、递甜点水果,挺直身子挡住斜对面投来的目光。 只能看个圆圆后脑勺的林咎食欲不佳,吃掉两大盘葡萄,待人起身,也快速跟上去。 他驾车紧随其后,紧咬不放。 从后视镜中看到这条尾巴,叶景韫问需不需要将其甩掉。 宋一珣却温和一笑,“不用,喜欢跟,就让他跟着。”反正有自己在。 “一珣,要不然……我去,请他自戕。”被人捏着指尖把玩的白净幽说,他起了杀心,又不想不听宋一珣的话,所以开口询问。 前面的两人听他发言,忍不住轻笑出声。 神明还怪有礼貌。 “怎么个请法?”宋一珣哪会不知他在想什么,有意温柔逼问。不能随意出手,这是两人间的约定之一,他要白净幽谨记遵循,以此约束亦作保护。 当然是上吊给他踢凳、自/杀给他递刀、如若不愿,就亲自动手。杀几个精怪,不会惹来麻烦的。 “拿刀架人脖子上?”不待他开口,宋一珣替他说,旋即补充:“我来处理。” 意思很明显,不准他出手。 “噢。”白净幽乖乖点头。 距公寓还有几分钟路程,宋一珣领小狼崽下了车。 雨已停歇,霓虹灯光倒映在浅水洼中,白净幽一脚踏进斑斓的光里,光叮呤哐啷碎了一地。 他抱着花,眼底浸满喜悦,享受与双修对象并肩的时光。 见他神色喜悦,宋一珣扬起唇角。 过门禁后,他余光瞥到一门之隔的人,忽然停下脚步,“虎虎,低头。” 晚风拂过,吹得树叶上的水滴摇摇欲坠。 白净幽乖顺垂首,眨巴着眼,看宋一珣逐渐靠近,双修对象的五官逐渐放大,让他想到某些亲近的画面,对方也是这样,眼眸含笑潋滟,再在他唇上或鼻尖落下一吻。 肌肤相触的温度从回忆烧到现实,白净幽感觉原本清爽的晚风因着对方靠近,又变得闷热起来,他想再靠近点,或者,让宋一珣再贴紧点。 宋一珣心无旁骛,宛若没看到小狼崽眼中的渴求,自顾自给他整理衣领,好生淡定。 门外。 目睹两人情意浓浓的林咎冷眼眺着。 雨滴“啪嗒”落地。 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如擂鼓,忻悦似骤雨般倾泻洒地,悸动如潮水,湍急席卷而来。 林咎眯起眼,视线定在白净幽侧脸,愤懑不已,鄙夷不耐地剜了人一眼。 “回家。”宋一珣转身时乜斜门外的人,勾唇一笑,头也不回拉着小狼崽离开。 回到公寓,他即时煮了姜汤给小狼崽驱寒,哄小狼崽尽数喝完。 “今天,要抱五分钟!要人形噢!” “好。”宋一珣抬手在小狼崽眉心轻轻一点,捧着他脸颊凝了片刻,与他额头相抵。 躺在床上,小狼崽翻身打滚,从床头滚到床尾。 方才在楼下,宋一珣坊瀌化作一滩水,随意在他胸腔乱窜,撞得他心神荡漾,浑身发热。 坐直身子看小狼崽打滚的人轻声笑笑,眼底的宠溺浓得化不开。 “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要过来抱抱吗?” “好累噢,走不动啦~” 床尾的小狼崽怎会不想,倏尔仰面,撒娇耍赖,又惊奇地说:“一珣,你脑袋都顶到天花板啦!” 小狼崽伸长前爪,想去触碰。 宋一珣点头,起身把仰面而躺的小狼崽抱过来,圈禁在怀中,“好啦,变回来吧,不是要多抱会儿吗?” 第94章 闻言,小狼崽骨碌翻身,前爪压在宋一珣掌心,居高临下望着对方,歪着脑袋看来看去。 宋一珣见他看得认真,揉着手中的爪子,“要不要……我凑近点儿,方便神明,嗯?” 小狼崽摇头,俄顷,化作人形,毛绒绒耳朵耷拉着,语气中夹杂些许委屈:“一珣。” “你说。”宋一珣抬手环上他背脊,双手紧扣,将人压低些。 “今后……能不能别再,凶我?” 话到最后,声若蚊吟。 他不想再体会那种棉花堵在心口,连呼吸都困难的感觉。 ? “我答应你。”宋一珣满头雾水,虽不知什么时候凶他,话已经脱口而出。 “那,能告诉我具体怎么回事儿吗?”他够起身,蹭白净幽鼻尖,轻声问。 “就,先前你说我跟林咎是朋友,我想反驳的,然后……就让你冰冷还严肃的眼神全然打断。” 宋一珣快速回忆,浑然不记得自己神情严厉,却还是道歉,“对不起,宝贝。” 听他道歉,白净幽反倒着急,磕巴表示:“我,我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就是心脏叫人攥在手中,随意蹂躏撕扯,酸涩、钝痛一齐冲遍周身。 太难受了。 “我知道。”宋一珣翻身把人压在怀中,捧着他脸颊,一字一顿:“我、知、道。” “原谅我,好不好?” 白净幽轻哼,早就原谅他了。他又不记仇。 四目相对,周遭寂静。 宋一珣纵目细阅眼前这张令他乱了心曲的脸,指腹轻柔摁着眼眶。 见他眼尾渐红,眸中情/欲渐露。 “一珣。“白净幽嗓音沙哑,难受扭着身子。 太近了! 炽/热紧挨着他。 他屈膝,极为羞赧地想要掩藏自己的情/欲。忆起被宋一珣手掌紧握的快/感游遍四肢百骸,他忍不住轻颤。 “舒服吗?”他问的是上次。 “啊?”小狼崽眸中水雾氤氲,眸光潋滟,茫然张口。 “虎虎,想不想接吻?” 宋一珣没回答,面容平静地反问,心里敲着小鼓,祈祷: “快说想接吻,想贴近,想做。” 什么都会答应你。 喉结不禁上下滑动,宋一珣着实做不到心如止水。 “可,可以亲你吗?” “咚——” 一颗小石子落入水中,使得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心似不断扩开的水纹。 “你想做什么都行。” 宋一珣压低身子,把人箍在怀中,覆上他柔软嘴唇。 温热袭来,白净幽陡然瞪大眼睛,惊奇又亢奋,他把宋一珣后背的睡衣攥得皱起。 白净幽呆呆的,只会嘴唇紧贴着,忍得难受极了,额头浸出薄汗。 宋一珣也好不到哪里去,遂不再等待,强势撬开他唇舌,吻得他气息不稳,轻哼出声。 良久,宋一珣才松开怀中人,垂眸,抬手捂他内含小勾子的眼睛,低笑:“睡觉了,好不好?” 神明好迟钝,都不开口。 不过无妨,他已窥得神明渴望神情,就要化作小猫,在对方心底挠。 挠得他心脏发麻,挠得他踊跃贴上来。 视线遽然暗下来,白净幽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心想,今天也不能双修吗? 倘若贸然开口,会不会显得唐突、急色? 第84章 碧琳侯(十六 考试周, 时值长夏。 白净幽从浴室出来,环顾空落落的客厅, 耷拉耳朵,抱着毛绒绒尾巴独自上楼。 他把小熊拉来垫在脑袋下,捧着手机等宋一珣的消息。 等了半个时辰,手机终于响起。 白净幽立即摁下接听键。 “抱歉,今天有点事儿。” 视频那端,宋一珣才洗漱完, 拉过椅子跨坐,寝室其他人还没回来,故此他坐姿颇为落拓。 “乖乖吃饭了吗?” 不用询问是否思念, 因为那双幽蓝赤诚紧盯着的眸子已然替它主人作答。 “等周末叶哥回来接替, 我保证, 两天的时间都陪着你,好不好。”见小狼崽眼巴巴望着屏幕,宋一珣心脏倏忽一跳,招架不住,整颗心像发酵的果子,酸涩得他再说不出话, 恨不得将小狼崽揉入骨血。 再不要分开才好。 小狼崽连连点头,前爪抚上屏幕中人的脸,两人间隔着距离,心却无间隙。他有些怀念蜷缩在宋一珣怀中的感觉,犹如回到在雾松岭趴树上晒太阳,清风徐来,周遭都是山谷中草木散发清香的时光。 让宋一珣搂着时,他所唤的每一声“虎虎”缱绻轻柔, 尽数浸入心脾,而哄睡轻拍则似花瓣落在身上,不用作任何的防备。 叶景韫前几日打来电话,说他这边有些许忙,需要宋一珣去宿舍守着。 白净幽能理解,妖物作祟,身为除妖师理应义不容辞守护世人的平安,跟他庇护一方百姓是一个道理。 “我等你,多久都行。”他双爪捧着手机,很乖地点头。 宋一珣愣怔须臾,想说不用等很久,只要几天自己就会回来,但心底恶劣滋生,他故意问倘若要到假期结束呢。 白净幽脱口而出说等,于他而言,纵使是数十载光阴,也不过长生中的须臾,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答得如此坚定,宋一珣不免轻笑,敛起恶劣心思,“盖好被子,准备休息。” 小狼崽就起身,叼着被角盖在身上, “今天没遇到奇怪的人吧?” 自上次林咎阴魂不散缠着白净幽,宋一珣不仅让宋元文多加派一倍的人手,直接采用物理隔绝防他再贴上来,还暗中派人盯林咎的动向,不过对方极为狡猾,派去的人并无所收获。 白净幽摇头。 宋一珣就让他休息,自己则看着小狼崽安静的睡颜,等江运晨与喻之原回宿舍。 由于最近学校成堆出现抑郁、自/残事件,校方私底下委托除妖盟会帮忙。叶景韫从胡雨丞那儿接了任务,宋一珣便也跟着来。 一来赚钱,二来保护室友。 原本叶景韫尽数揽下守宿舍的任务,反正还有其他除妖师在,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宋一珣不好意思白拿钱,遂与他轮流值守。 近来叶氏那边不太平,宋一珣让他先去处理,宿舍由自己看着。 宋一珣目光凝在屏幕中安睡的小狼崽身上,手指抚狼脑袋,毛绒绒、暖烘烘的触感旋即涌上心头,不禁弯了眉眼,心道: 戴缠花桂冠,也应当惹眼的。 更阑人静时,城市像只隐匿在黑雾中的狰狞巨兽,白昼的喧嚣渐渐被只属于夜幕的热闹取代。 清水湾。 金发碧眼的白人男性/操着流利的中文,同叶景韫交谈。 “早听闻叶先生的侄子一表人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男人眼眸微敛,望向叶景韫的目光赞许有加。 “德鲁斯先生赞誉了。”叶景韫温和一笑,向对方推荐他特意准备的菜品。 德鲁斯是叶年盛在北美市场的合作伙伴之一,此次前来内陆考察市场,叶年盛特意把接风洗尘的事宜交给叶景韫,他当然不会错过此等机会。 叶氏跟集团自然不会花钱给他交际,他也不能让他们知晓,为彰显东道主之礼,于是只能把悍马ev卖了。 穷啊。 叶景韫心底叹息,希望此次接风宴能给德鲁斯留个好印象,也不枉他折腾一场。 安顿好德鲁斯,已夜深,叶景韫搓了把笑僵的脸,后乘专属电梯直达包厢。 “那小老外,话倒是挺多的。”长腿搭在台几上的林锐哈欠连天,起身拎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叶景韫点头“嗯”了声,捞过台几上的都彭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他深吸一口,仰头吐出烟雾。 烟雾一团地升入空中,在柔光灯下渐渐散开。 他眼露疲惫,往后靠着闭目休息。 近日来连轴转的倦意在这一瞬像决堤的河流,汹涌而来。 “不是,你好歹也是族长,他们就这样对你?”见他疲顿模样,林锐火气唰地直冲天灵盖,只想即刻帮好友掌实权。可他也只能想,因当下自己也是笼中鸟,经年蛰伏,才终于从老爷子那儿分得一丝掌管权,成为他座下最得力的狗之一。 想到此,林锐的怒火瞬息被兜头一盆冰水浇灭,再燃不起,怏怏垂首,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半晌,叶景韫揉了下山根,再睁眼时,眸中的疲惫消散得差不多,遂揶揄:“林总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听你为我主持正义呢。” “拉倒吧你。”林锐抄起台几上的烟盒丢他,“我,泥菩萨一个,哪有余力为叶大族长主持正义。” “泥菩萨也是菩萨,”叶景韫敛起不正形,眼底掠过阴戾,继而狠决道,“等你显灵施法,帮我把那两个酒囊饭袋的老窝一举端咯,顺便把何礼遇摁死,我要让他们,再也翻不了身。” 第95章 音落。 林锐手一顿,抬眸望过去,对面的人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堪称温和至极,可他顿感脊背发凉,不由得发怵,“你,别乱来啊。” 他知道,叶景韫所说的摁死是真要将人摁进棺材的。 林锐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恍惚间,又回到别尔维特那个砭骨寒冷的雪夜。 瀌雪若柳絮盖下来,已淹至小腿肚,朔风刺骨,削得人脸颊生疼。 “杀了他们!”为首的除妖师大喝下令。 两只鬼一左一右向小院子中央冲撞而来,獠牙毕露,面容可怖。 然而比它们更可怖的是最后带他抄起铲雪的铁锹将人活生生砍死的叶景韫。他半张脸覆满血,冷静异常,眼中窥不到丝毫恐惧,宛若从地狱浴血而来的鬼魅,下手狠而快。 纵使过去多年,那没过小腿肚,赤红的、散着腥味的雪跟碎肉热气仍旧萦绕鼻间,挥之不去。 林锐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有分寸。” 叶景韫清冽的嗓音将他从回忆拉出。 他狐疑地紧盯对面浅笑的人,“稳妥起见,还是得多加些人跟着你。”尤其现在有枪在手。 “保镖够多了,叶氏的、集团的、我自己的,你再丢些人给我,都能组成个班上学了。”叶景韫当然知晓他的担忧,然自己也不是十几岁的鲁莽少年。 “但……” 话没说完,便让叶景韫打断。 “不是要说那两个酒囊饭袋?快说吧,说完我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招呼小老外呢。” “叶觉裴年前频繁出入公海参与赌/博,四月底他的西港码头公司就开始进口冻货,数量还不小。”林锐蹙眉,说。 “是吗?”叶景韫屈指敲台几面,单手托着下巴,倏地笑起来,“他胆子倒不小,盯紧点。” 必要时,不是走/私,也要让他变成走/私! “就……没啦?”林锐不解,原打算让他也来分一杯羹的,竟然轻拿轻放,错过赚钱的好机会! “我志不在此。”叶景韫见他疑惑,解释道。 “有病!你不是正准备跟那什么宋一珣创什么业呢,否则也不会把车都当了。机会就在手中,你还要放飞,吃撑了吧!”林锐一通骂,面色不佳。 “给你谋了条不违法犯纪的平坦大道,你非得勒紧裤腰带讨生活,有病!!”他中肯评价。 “还志不在此,怎么,赚钱也分三六九等,能赚到,不就结了!” 叶景韫听他骂,面上不时露出笑,骂到激动处,还点头附和。 “叶景韫,你绝对有点毛病!”骂了半小时,林锐骂得口干,让人送喝的过来,陡然发觉对方心思不知飞到何处去了,遂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他一眼,再不说话。 月已隐入云层,天际灰暗一片,不知何处起了风,将云吹开,月得以露出小半。 暗夜中,有道身影划破皎皎月晖,落入男生宿舍楼前,虫蓦然嘶鸣。 只见一道弱光闪过草丛,虫鸣戛然而止。 “悲伤,很浓郁的味道呢。”男人仰头追溯味道源头,月晖照亮他侧脸,轮廓分明,一半直面光明一半隐于暗夜。 找到了! 男人似寻到糖果的孩童,兴奋不已,隐入暗夜随即找寻通往正往外冒悲伤情绪宿舍的路。 趿拉鞋子的轻微声响在静谧的夜被无限放大。宋一珣倏尔惊醒,猛然睁眼,手下意识往边上空位摸索,预想的毛绒绒触感并未出现,下一瞬彻底清醒过来。 他木然把手臂盖在眼睛上,听着呼吸声,等了会儿还是没听到其他声响,即刻坐起身。 月晖洒在阳台,笼罩江运晨单薄的背影。 赏月? 宋一珣心道他可真有闲情雅致,俄顷,嘴角僵住,眼神一凛,屏息凝神夹了张符对准江运晨。 第85章 碧琳侯(十七 月色洒进宿舍, 铺在橡木色地砖上,似结了层薄霜。 宋一珣轻手轻脚下床, 悄然接近,对方似是没察觉,仍旧呆愣愣站在洗漱台边的穿衣镜前,仰头望着明月。 “怎么?” 江运晨侧过头,手搭在阳台上。 见他并无异样,宋一珣舒了口气, 不动声色把符纸隐入袖中。 “没。”他压低声,顺道反手关上宿舍与阳台间的门。 “有心事?”江运晨回过头,望着漆黑宁静的夜幕, 小声问。 并无任何异常举止。 宋一珣站他左侧, 也望着月亮。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1 宋一珣微微侧眸,点头表示在听。 “明月怎么会不知道呢,它俯视万千世界,什么都知道,不然,”江运晨停顿, 须臾似哀叹又似嘲讽,“怎么会躲进云层呢?” “它不是……”宋一珣笑着搭话,猛然反应过来,迅速对江运晨掷出符纸。 符纸冲他眉心而去,若在平常决计躲不开,可现下,他好像被什么附体了! 肢体速度比常人快很多,灵活躲过符纸。 “冷血的人,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软肋噢。”双瞳覆上层黑膜,正咧开嘴诡异微笑的江运晨幽幽道,歪头打量守在门边,正凌空画咒的人。 宋一珣不欲多说,抬手再度掷出符纸向其眉宇而去,又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捂住他嘴巴,将人双手反剪拷在背上。 虽说他行动敏捷,可对上的人是宋一珣。宋一珣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拿下,与此同时,先前那道藏在阴影中的身影倏地窜出,被埋伏已久的除妖师团团围住。 风起,云涌,月黯淡。 霎时,周遭陷入一片灰暗,待云飘过去,月晖露出之际,男人已与除妖师交手。他身手敏捷,在光影交错间生生将其中一个除妖师过肩摔到断骨。 “拿钱办事,何必搭上性命呢?”男人单手握住除妖师脖颈,轻松将人拎起向周围一众展示,戏谑道:“多不值啊。” 说罢,握脖颈的手松开,除妖师似落叶般滑到地上,抽搐着失了生机。 “除妖惩恶为本职,乃是信仰,何来拿钱一说!”一众人里最为年长的除妖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旋即话锋一转,“为信仰而死,此生无憾。” 音落。 符纸破风射/来。 时隔数十载,再次听到如此迂腐又落后的话,男人似乎怔愣住,片刻才回过神,因而让那符纸划破面颊。 他如从梦里惊醒般,躲开攻击,瞬息化作数块明镜碎片。 碎片悬浮在众人的包围圈中,反射着月光,于暗夜中似万点星辰闪烁,随后轰然尽数坠到地面,伴随清脆咔嚓声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变故生得突然,众人惊愕不止,随即又隐回先前的位置,持续待命或等妖物再次到来。 而宋一珣这端,在江运晨被反剪双臂后,对方便安静下来。他原打算把人敲晕扛到椅上,不料让楼下闪烁星点晃了眼,尚未来得及在昏黑中看清那妖物,只见楼下骤然亮起寒光,紧接着听得江运晨低骂: “睚眦必报的小人,设伏算哪门子光明磊落之人,自称除妖师,却处处干有违道义之事,躲暗处、骗感情……” 话落,江运晨便晕了过去。宋一珣眼疾手快接住人,眉头紧蹙,眺目看向楼下,光点消散后又陷入昏黑一片。 难不成,这妖怪被除妖师骗过感情? 宋一珣摇头,不再多想,刚准备将人扛到椅子上,门开了。 “吵醒你了?” 喻之原睡眼惺忪,摁开灯,“没。”随后担忧看向晕倒的江运晨,“他还好吧?” “没事,昏睡过去而已。”宋一珣说。 “噢,我帮你。” 喻之原放下心来,拉着江运晨的臂膀,驾到肩上。 合力将人挪到椅上,喻之原顺手拉来两把椅子,低声说: “他好像从未走出分手的阴霾。” “你跟叶哥轮流待宿舍那阵儿,他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之后……” 喻之原叹息,“……常在深夜独自在阳台望月亮,我问过他,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争取再见一面,他神情落寞,不说话。” 说到此,他长叹几声,摇头道:“也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来。”前不久抑郁跳/楼的事件在心中蒙上层阴影,他害怕江运晨也想不开。 听完他的话,宋一珣心绪复杂,搭在椅背上的手紧握。 周五,叶景韫回来守宿舍。 宋一珣把那晚的事告诉他,还让多留意江运晨。 “虎虎,出来吃饭,还是我打包回去?” 交接完手中的事,宋一珣踏出宿舍门,便给小狼崽发消息。 趴在沙发上浅眠的白净幽听到消息提示,倏地扬起脑袋,打开手机发语音说想吃打包的,在公寓吃,可以得到宋一珣贴心照顾,还能贴贴。 宋一珣边往校门走边听小狼崽的声音,唇角不禁上扬,也发语音问想吃什么,明明每天都有视频,可他忽然觉得这些都是隔靴搔痒,他无比强烈地想把白净幽抱在怀里。 第96章 要真真实实的接触。最好能把人融进自己骨血。 听到宋一珣那句“等我”后,白净幽在沙发上滚来滚去,一想到马上就能见活的、会呼吸的宋一珣,他更加兴奋,从沙发头滚到沙发尾,尾巴扫到手机,眼瞅手机即将掉落,他下意识伸前爪捞,然而忘了自己此刻是狼形态。 于是,跟着手机一齐跌落在地。 小狼崽气不过,把沙发一顿痛打后,叼着手机跳上玄关的柜子等人。 二十分钟后,他倏忽跳下玄关,待门从外面打开的一瞬,扑进人怀中。 “想我没有?”宋一珣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蹭自己脖颈,“好啦,我知道了,先松手,手上还提着东西呢。” 音落。 小狼崽恋恋不舍松开人,接过他手中的袋子。 “喜欢吗?”宋一珣揽着他的腰,把花凑他面前。 雾蓝的玫瑰瓣上星星点点,宛若夜空中的星子,又坊瀌白净幽明眸,故此,他特意绕道去花店买的星河玫瑰,只为博美人欢心。 “喜欢!”白净幽弯了眼,垂首蹭他肩膀。 吃饭时,白净幽更是拉着餐椅坐在宋一珣身边,近到恨不得直接坐人腿上。 “今晚让你一直抱着,先吃饭,好不好。”宋一珣嘴上这样说,却无底线纵容对方愈渐贴过来的身躯。他想,若是白净幽愿意,坐他腿上吃饭,也未尝不可。 然小狼崽是神祇。 他实在不好向神明提此等要求。 毕竟抱着神明吃饭,太不庄重,也太不尊敬。 “一珣……”神明眨巴圆眼睛,似是很难为情,“……我,手痛。” 闻声,宋一珣面色几变,当即放下碗,攥住他手腕,仔细检查并无明显外伤,遂问:“怎么伤到的?” “就……”白净幽哪里好意思说是捶沙发震到了,其实也不疼,只是想要人喂饭而已。 见他眼瞳半垂,宋一珣瞬然明白过来小狼崽要做什么,可他坏,存了心思逗人,悠然说没大问题,让他不用担心,继而端碗吃饭,佯装不看他。 果然,小狼崽耷拉脑袋,毛绒绒耳朵跟尾巴也垂着。 欣赏他嗒然若失的神情几秒后,宋一珣夹了清炒时蔬,“神明大人赏个脸,尝尝?” ? 白净幽抬眸,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连连点头,就着筷子吃了菜。 “我喂你,可不可以?” 最终,宋一珣还是开口试探性询问。 “嗯嗯嗯。”白净幽眼睛一亮,狂点头,把自己的碗推到一边,“我要跟你吃一碗。” 宋一珣眉棱微挑,眼底尽是宠溺,耐心地喂他。 原本半小时能吃完的饭菜,两人生生吃了一个多小时。 洗完澡,白净幽迫不及待躺人怀中,搂着他脖颈,仰头目不转睛凝着。 “一珣,你眼睛好漂亮,嘴巴也好看,鼻子好挺。”他说得诚挚,眼含神光,一寸寸描摹对方眉眼。 他蓦地回想起以前看过的隆冬日出。 飞鸟盘旋,划破天际,草色枯黄,点缀得有层薄霜,当红日破开浓云的瞬息,金橘光芒四射,倏尔周遭似燃起烈火,霜闪烁着,遍布山野。俄顷,金橘光浸染天际,由边际缓缓推开。 而宋一珣就是草野上的薄霜,不至于入骨,却叫人辗转反侧。 “我好看?”宋一珣窥见他眼眸里的痴迷,不禁轻笑,轻轻捏他面颊。 “好看。”白净幽若梦初醒,毛绒绒耳尖抖了下,红着脸埋进他脖窝,嗅着他的味道。 怎料宋一珣使坏,伸手卡住他下颌,逼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明知故问:“害羞啦?” 白净幽哪里经得住此般刑讯逼问,不敢发一言,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遂就替他说了。 眼尾泛红,垂着眼睫。 此情此景,宋一珣的恶劣骤然升起,手中更加用力,势必要审问出点东西才罢休。 炽热目光相撞,一个坦然狡黠,一个纯真闪躲。 双方无声对峙,气氛胶着如有实质。 最后还是手机铃声打破这场沉默。 “白沙区那边有个单,价格给得高,周末两天,去吗?” 电话那头,叶景韫一得到任务消息,就给好友打来电话。 白净幽听到那端的话,顷刻攥住人手腕,张望着等答案。 宋一珣垂眸,罕见地默声,几秒后,有些愧疚地移开交汇的视线,道:“去。” 音落。 白净幽背过身,玻璃珠似的明眸转了转,眸底掠过抹森寒。 他的双修对象,再度食言了。 挂断电话,宋一珣将背对自己的小狼崽翻过来,揉着他前爪,商量:“我保证,假期抽一周补偿你,好不好?” 第86章 碧琳侯(十八 小狼崽闭着眼睛, 也不生气,不过语气平淡:“不用, 你忙。” 他不想因自己而让宋一珣为难。 两人只是双修,一年后,要各奔一方的。 他并非不明事理的神祇,何必讨人嫌。 宋一珣并不知晓他的想法,因理亏心虚,晃着小狼崽前爪, 轻揉他耳尖,哄着: “变回来吧,说好今晚让你抱着的。” “任务完成, 我带你到处逛逛, 好不好?” 他不想提及钱的问题, 害怕白净幽又似之前那般傻乎乎地节俭,作为一个合格恋人,他想把最好的捧给对方,为对方解忧。 虽然神明没有需要他解忧的地方,然而他还是想自不量力,擅作主张, 在双修期间为他的神明保驾护航。 “好啦,快变回来吧,不是要抱我吗?我们可是……” “我知道,”白净幽倏地化作人形,坐直身子认真道,“我们是双修关系,你不必如此迁就,我不想以任何理由束缚你。” 他凝着宋一珣, 浑然不知自己眼眸有多冷漠,语气有多平静,举止有多理智,理智得宛若把钝刀,一刀一刀剜着宋一珣的心脏。 宋一珣呼吸顿滞,心如擂鼓,乱了节奏,脑袋里有什么轰然炸开、迸碎,炸得他眼前发黑,失去思考能力。 良久,仍旧发怔着,逃脱不出那潭幽蓝寒水。 时值盛夏,宋一珣坊瀌置身极寒之地,朔风削着他面颊,寒意顺着经络游遍全身。 他竟不知,原来白净幽一句话,也是能叫他痛到昏厥的。 “一珣,我不要作你的累赘。” 白净幽薄唇翕动,说着什么,宋一珣却已听不进去。 他猛地翻身,将人摁在身/下,手压在腰上,扼住那截修长洁白的脖颈,不断用力。 在白净幽呼吸愈渐困难之际,俯身启唇,对着锁骨咬下去。 他怎么能一个人痛?他不要一个人痛!纵使白净幽不懂,他亦要叫他痛。 锥心之痛做不到,那就予他肌肤之痛,让他今后一痛,就想到自己。 只能想到自己。 犬齿一寸寸深入肌肤,白净幽骤然感到心脏叫人揉烂,疼得他直抽气,双手紧紧攥住宋一珣后背衣物。 若在往日,此刻他必定抽噎,告诉对方,很痛,停下,但现在,他赌气不开口。倘若开了口,那就是以双修对象的身份变相要挟,要挟对方为他而束手束脚。 他不愿,也不会。故而他不要补偿。 急促、粗重,逐渐微弱的呼吸回荡卧室, 直至尝到鲜血滋味,宋一珣才松嘴,他垂眸单手压在身/下人疾速跳动的心脏处,再抬眸时,狠决已很好地隐藏。 他甚至露出个和善笑容,问:“神明今晚愿意同我双修吗?” 白净幽一怔,点头。 床头柜的灯被熄灭,看不清彼此真切神情,摸索着迅速褪去衣服,纠缠在一起。 呼吸屡次被呼吸撞乱。 宋一珣脑中嗡鸣作响,理智尽失,忘了上次说的。 白净幽则从未打算答应他,发着狠扣住人双手,强势十指相扣。 清州城常年湿润,空气中都泛着潮。宋一珣早习以为常,被潮湿透的那刻,他抖着,蜷曲的手指攥紧,化作水雾。 而白净幽一个北方神祇被潮湿包裹,他觉得空气里都是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转而继续徜徉在温软云层,抵达水雾中心。 两人都不出声,在短暂接触后,唇瓣微微凑近,白净幽发了狠,淌了泪,与他相互撕咬。 汗与泪交织,无尽沉默蔓延。 黢黑的夜幕笼罩流光溢彩的钢铁巨兽,车辆的轰鸣、高声的欢笑、清脆的碰杯声淹没两个相互取暖依靠又各自独立的人。 欢愉、情/欲在呜咽、嘶吼、撕扯、啜泣,无声却震耳欲聋,咆哮着在近在咫尺的悲恸锥心里。 昏暗的天际终翻出鱼肚白,雾蒙蒙一片,旭日从鳞次栉比的钢铁巨兽肩上缓缓抬升,瞬息,金光万丈,刺破残留的云,驱散浓雾。 不多时,风也轻云也淡,一切复原状。 早晨。 宋一珣坐在白净幽准备的软垫上喝着粥,哑声说:“乖乖在家,等我回来。”说罢,揉着毛绒绒的耳朵。 第97章 “嗯,好噢。”白净幽看他吃早餐,轻轻给他揉腰,昨晚的不愉似乎在撕咬中尽数全磨没了。 见他又回到乖顺模样,宋一珣便把那些苦涩压在心底,紧抿唇线,不愿去提及,逼自己释然,手指颇为大胆地拨开对方衣领,锁骨上的牙印赫然撞入眼中,几条抓痕甚是明显。宋一珣波澜无惊地审视自己的杰作,挑眉,佯装责备:“你昨晚……真的很不温柔!” 果然,白净幽慌了神,手中的动作停滞,转而轻轻揪住衣服,连眼神都呆呆的,磕巴解释:“我......对不起。” 他不敢看宋一珣眼睛,昨晚喊了好几遍停下,但他充耳不闻,只顾着撕咬与撞,丝毫不记得今早宋一珣要出任务的事,所以很是愧疚。 见状,宋一珣心底的恶劣再次升起,手顺着锁骨的牙印往上,抚上纤细的脖颈,手指与昨夜遗留的指印完全重合并不断收紧,直至小狼崽呼吸不畅,眼角泛红,眸中水雾氤氲。 “舒服吗?” 陡然转变的话题使得白净幽懵了瞬,他眨巴眼,水雾渐散,呆愣愣的,待反应过来,脸已烧起来,耳尖红得就要滴血,声若蚊吟地“嗯”了声。 随即抬眸,小心翼翼拉着宋一珣袖子,轻声问:“一珣,你今天还能出任务吗?要不然……”他想跟着去。 不料宋一珣慌忙捂他嘴,清了清嗓,咬牙极力证明:“当然可以!你是很厉害,可我也不弱,不至于……一场床笫之欢后搞得门也不出了。” 虽然曾几度晕过去。 何况白净幽很细心,妥帖为他清理过了,没发烧。 白净幽不知他怎的如此激动,还是乖顺点头,不好再提一齐出任务,否则显得蓄意为之。 察觉自己颇有欲盖弥彰的意思,宋一珣松开手,改为捧着他脸颊,遂凑近辩解:“别担心。” 白净幽拿脸颊蹭他掌心,问:“我今天可以去练车吗?” “好,那我通知宋元文,让他待会儿来接你。”宋一珣抵着他额头,包裹严实看不出指痕即可。 因是临时决定去驾校,宋一珣拉着人上楼换衣服,席间,他看到那宽阔脊背上的痕迹,蹙眉,心道下次轻点挠,不然艺术品都要让自己挠坏了。 “痛吗?”他抱着双臂,靠在衣柜门上问。 ? 白净幽摇头,旋即又点头。 宋一珣轻笑出声,揉了把他脑袋,给他戴上遮阳帽,“下次轻点。” 白净幽以为是对自己说的,忙点头应下。 看他呆呆笨笨的,宋一珣觉得有趣,便示意他低头,随后耳语。 出门后,白净幽感到脸还在发烫,心噗通跳,乱了节奏,直到从后视镜中看那辆黑车远去,才慢慢连同昨夜丢失的某部分不可名状的东西找回来。 他彻底清醒,搞明白那股堵在心头的不快是源自不能时刻待在宋一珣身边。 白净幽恍惚记起寒潭边的对话,感到前所未有的烦闷暴躁。 如果说双修对象不能全然听命、乖乖待在他身侧而催生挫败感,那么两只妖的话则是将他推入完全陌生境地的推力之一。 他惶恐、羞愤、无措,似被困住,而困住他的并非外物,是他自己,是他的心。 懵懂的高傲的,有摇曳迹象的心。 抵达驾校,白净幽让宋元文先回去,晚上也不用来接自己。 “我跟一珣说过了,这两天我自己过来,他同意的。” 宋元文犯难,毕竟族长吩咐的是寸步不离接送,“可我们,并未接到族长通知。” “他已知晓,而且近两天很忙,你确定要打扰他?”白净幽说。 宋元文还想说些什么,在看到冷冽双眸时不禁发怵,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他瞬然垂首,毕恭毕敬说是。见惯了白净幽乖巧近人的模样,现下冷不丁瞥见他眼中的寒霜,不禁冷汗涔涔。 那森寒犀利的眼瞳犹如蛰伏的猛兽,稍不注意就会被咬断咽喉。 目送他进教练车,宋元文才长舒一气,抬手抹了把额上薄汗,心道还是族长了得。 了得的族长此刻正闭目养神。 “生病了?” 叶景韫关切问道。 “没,就是有点困。”他确实没说谎,他很累,跟让车碾过般,身体上的痛感还未消下去。 “那你先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叶景韫点头,他并不知晓宋一珣周末有何按排,以为对方为兼职所累。 到达白沙区,叶景韫叫醒让梦魇住的人,半开玩笑:“该不会背着我偷偷接单吧,累成这样,怎么都叫不醒。” 宋一珣笑笑,说没有。 因目的地在白沙区的北博寮村,比较偏,一行人需步行进村。 路上,叶景韫与他说此次任务:“逝者坟茔被人掘了,村长的意思是能超度就尽量超度。” “掘坟?” “嗯,村长去帮扫墓时发现的,掘坟、鞭尸,人已经判了,据说是私怨,作案者等了近十年,上个月动的手。”叶景韫说。 “逝者,家里无人?” “全死了,丈夫在工地出意外、独子在假期溺亡,她没撑到过年,也跟着去了。” 第87章 碧琳侯(十九 积云山, 林木蓊郁,正值酷暑, 林中鸟啼虫鸣不止。鹘鹰蹲在枝头,闭目假寐。 浓荫下,白净幽跟喝水似的一杯接一杯饮酒。 “因何事不快?”在他伸手拿石桌上的最后一坛沉松之际,送忧抬手止住,问。 “没。”白净幽面颊酡红一片,表现出来的神色并无不悦, 只是将滑落的尾巴重新抱回腿上,后捞过酒,举坛而饮。 “跟你的双修对象相处得如何?”送忧也不拆穿他, 自顾自斟酒, 浅抿着问话。 “还好。” “如此甚好, 年关早些回来,莫要似上回那般,挨罚不值当。”送忧拿过人手上的酒坛子,静静等着。 果然,上一瞬还眼神澈亮的白净幽片刻就迷茫起来,胡乱点头, 倏尔化作白狼崽,追着漫山精怪到处撒欢。 “鹘鹰,看着他,若伤了,拿你是问。” 闻声,枝头的鹘鹰倏忽掉落在地,抖落身上草屑,带着哭腔说得令。 “去吧。” 送忧示意他抓紧跟上狼崽, 否则待会儿跟丢了。 鹘鹰扑腾几下,箭矢般窜入天空,去追狼崽。 送忧见他们远去的背影,才放心转身离开。他今日在滨城主神——真元天君的奉天殿当值,晌午时分,鹘鹰匆匆飞来话都说不利索,磕磕巴巴道白净幽大人找,他如往常让鹘鹰带人转转,不曾想鹘鹰说白大人看起来忧伤得紧。 送忧担心他遇到什么事儿,吩咐精怪守殿,当即赶回。白净幽见到他,似先前那般跑过来左瞧又看,后要了几坛沉松,二话不说仰头就饮。 实际上,白净幽不说,他也能猜到几分。 另一边,盘旋的鹘鹰没见到白净幽,倏地一个俯冲钻入蓊郁林子。山林中自然无精怪胆敢伤神明,怕的是醉醺醺神明磕碰在哪块石头或木桩上,又或在哪儿迷了路。 鹘鹰于林间仔细搜寻,终于在溪边找到踩着蛇尾巴的神明。 蛇见鹘鹰,赶忙求救,“鹘鹰大人,救命!白大人非要我同他巡山!” 积云山乃是山脉,神明口中的巡山则是将漫山遍野走遍,这一来一回,即使精怪也撑不住。 鹘鹰赶忙用双翼拨开白狼崽前爪,劝道:“白大人,您先抬脚,现酷暑难耐,要巡山也得等傍晚时分暑气消了再去不是?” “她说自己湿气重,我就想着带她巡山、强健体魄,这会儿正好。”白净幽好心道,抬脚复踩上意欲离开的蛇尾巴。 蛇有苦说不出,懊悔方才多嘴一提,她只想晒晒太阳,顺便祛湿,仅此而已,不想脱一层皮哇! 她向鹘鹰投去求助的目光,她不想去巡山。 “没,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鹘鹰拍着胸脯豁出去,信誓旦旦,清了清嗓:“大人,我陪您去巡山吧!” “鹘鹰大人够义气!赶明儿送您山果!” “我也要。”听到山果,白净幽即刻抬爪摊开向上,意思很明显。 鹘鹰眼珠一转,商量说:“那,大人,要不要我们去寻山果,我知一处,果子脆甜可口。”他也不想去巡山,上回巡后,可是倒头昏睡三天三夜呢。 蛇抱着被踩疼的尾巴吹了又吹,闪着泪光,赶忙点头,高喊:“寻山果,寻山果!” 一神俩精怪最终达成协议,进山寻果。 送忧从奉天殿回来,便看石桌堆满山果,石凳边是几个歪斜的酒坛,残留的沉松顺着坛口滴答落地。 一蛇一鹰一狼各抱着一个果子,举杯跟着狼齐声高呼狂笑:“月照我心,风拂林梢,自诩三界客卿。星明山野,泉经幽谷,争作人间游仙。枝击瓦缶,草纵歌舞,当属世间一流。” 随后笑得东倒西歪。 送忧无奈摇头,衣袖扫开石凳上的落叶,落座看他们嬉闹,点头允了躲在树干后探头探脑的一众精怪同他们分食山果,与他们手舞足蹈,好不热闹。 第98章 霞光从林间倾洒落地又连接天际,紫粉色晚霞一路蔓延,铺陈开,落叶让风卷起盘旋。 风起,叶片簌簌作响。 宋一珣额前碎发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乱,眺目望漫天的橘红与波光闪烁的海面,红日悬于海面,仿佛就要坠入海中。 海面烧起来了。 他不着痕迹叹息,盘算待会儿买什么东西哄小狼崽,对方这两天不回消息,也不发消息,肯定是生气了。 自频繁接任务以来,他确实好久没能陪伴小狼崽。 “叶哥,待会儿把我放时代广场就行。” “行。”叶景韫以为他要跟白净幽吃饭,故此没多问。 宋一珣下车后,当即又给白净幽打电话,但仍旧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他有些担心,买了束白姜荷,便匆匆赶回公寓。 电梯门打开,他的小狼崽并没有跑出来扑进怀中。宋一珣心里发慌,掏钥匙的手都在颤抖,或许只是睡着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进门霎那,惶恐宛若潮水袭来,将他淹没。 白净幽,不在家! 宋一珣缓了几秒,每个角落都翻遍,颓然跌坐地,环视空荡荡的客厅,视线最后落到花瓶中的星河玫瑰上。 他够起身去捞台几上的手机,却因手指颤抖,几次才成功。 “冷静——”昔日的镇定不复存在,宋一珣只有咬住手腕,才能稍稍平复。 他拨通宋元文电话,等待的几秒恍若一个世纪,长到他清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族长,何事吩咐?”接到电话的宋元文问。 “白净幽跟你在一块儿吗?” 电话那端沉默须臾,说:“昨天送白少爷去驾校,他说这两天不用接送,还同族长说过这事儿的。” 闻言,宋一珣僵住,心脏不再搏动,寒意顺着指尖流经心脏,整个人如坠冰窟。方才在脑海中构思过无数可能,唯独没想过是白净幽自己要离开。 他为什么要离开?他回郢州了吗?还会回来吗? 宋一珣顿感呼吸不畅,几次想从地上撑起身子,却陡然发觉做不到。他浑身乏力,眼前昏黑一片,耳畔嗡鸣不止,冷汗涔涔,胃部痉挛翻江倒海。 “召集……所有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宋元文听他声音虚弱,不免担心,“族长,您放心,我即刻安排人手去找。需要我安排几个人在您身边吗?” 宋一珣拒绝了,只想快速找到白净幽,怕他出事。 兼职的地方、轻畅酒吧、驾校、学校,每个地方宋一珣都安排人过去。 他缓了阵,又给叶景韫通电话。 叶景韫也不推诿,当即表示派人分散去找。 挂断电话,宋一珣尝试几次才从地上起身,踉跄撑墙挪进浴室,任由冷水浇了十来分钟,才堪堪恢复些力气。 他片刻不敢停留,换上衣服,出门后即刻与人通话。 “他最近有动静吗?” “没有,自上次进入小区,再没出来过。” 宋一珣边往公寓外走边困惑,“继续盯着。”先前林咎爱缠白净幽,宋一珣索性把人放自己眼皮下,可除开大概锁定他的居所范围外,其余无所获。 他握紧手机,独自站在路灯下,首遭迷了方向,心下茫然不堪,竟不知何去何从。 如果白净幽有心避他…… 宋一珣不再想,纵使有心避,他也要将人狠狠咬一口才放开。 “上车。” 叶景韫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宋一珣抬眼,上了车。 “有要去的地点吗?” 宋一珣木然摇头。 叶景韫便不再问,驾车漫无目的环主干道绕。 车里寂静十分。 良久,宋一珣问他有没有烟,白净幽不喜烟味,因而公寓里的烟早已装进垃圾桶。 叶景韫从兜里摸出火机跟烟盒,抛给他。 “咔擦。” 橙色火焰映亮他侧脸。 不带白净幽出任务,是不想他沾染尘事,宋一珣一直心有余悸,实在不敢再重蹈相柳那次的覆辙,谁曾想到头来,竟因此把人弄丢了。 他吐出烟雾,手肘撑在车窗,目光走马观花般落在疾驰而过的景物,卡比龙清凉的薄荷味直窜心肺,可脑中仍旧混沌一片,犹如惊弓之鸟。 大海捞针,还要逼着旁人一起兴师动众,他过意不去,可,他没办法。 直至烟即将燃尽,手指被灼烧,宋一珣才稍稍找回些冷静,缓缓开口,“抱歉,叶哥。” “朋友之间,不用客气,左右我也闲着无事。”叶景韫宽慰他,“不必放在心上。” 宋一珣还想说什么,叶景韫的电话就进来了。 “我说,叶族长,要是我这边先找到人的话,记得帮我跟他约顿饭,我保证,只吃饭。能帮吧?” 宋一珣听出男人的声音,抢先一步说:“林总放心,这顿饭由我宋某请,还请林总多帮我留意留意。” 那端,林锐显然不曾想两人在一块儿,有些尴尬,说了几句便挂断。 “谢谢,叶哥。”宋一珣紧接着诚挚道谢。 “林锐他……” “我知道。”宋一珣掐灭烟头,“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感谢林总愿意帮忙。” “那好,到时候我带他过来。”叶景韫回过目光。原就打算让宋一珣同他见面,现下有更合适的机会,的确不该推掉。 车里再度沉寂,偶有电话打进来,结果都一样,并无发现白净幽的踪迹。 从八点到凌晨两点,宋一珣由张皇失措到心如止水。白净幽是不会离开如此之久的,他会随时报备行程的,而今找不到,唯有主动避开这一个解释。 宋一珣深深叹了口气,即便要离开,也该好聚好散,何况……还没与他好好道别,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毛绒小熊没带走,也没将人咬一口呢。 宋一珣喘不过气,心脏绞痛,胸口很闷,喉间滞涩,仰头望了眼漆黑夜空。 终于,他不再惦念、也不执著于咬那一口了。 第88章 碧琳侯(二十 今夜的风很轻柔, 拂过面颊,宋一珣深深叹息, 离开他的人都不会回来。师父如此、白净幽可能亦如此。 他趴在车窗,闭上眼睛默不作声,润湿了长睫。 叶景韫见状,默默关闭车内灯。 许久,铃声响起,宋一珣知道又是无结果, 索性顿了几秒才接听。 “什么!请你稍等,我,我们马上过来!” “找到了?”看他倏地挺直身子, 激动不已, 叶景韫遂问。 “是, 叶哥麻烦你把兄弟们都撤回来,今日先让宋元文代我请兄弟们吃夜宵,明天我再亲自请客。另外,林总那边也劳烦你帮我联系一下,看他什么方便,或者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他语速很快, 忻悦非常。 “好,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叶景韫边通知白星一把人撤回来,边问。 “公寓。”宋一珣也给宋元文发消息,让他把人都集中在一起,今晚产生的所有开销均由自己买单,待会儿听叶景韫的按排,“叶哥, 白净幽喝多了,我……” “没事儿,你回去吧,这边有我。” “谢谢。”除开道谢,宋一珣真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 “客气。”叶景韫油门加到底,幸而凌晨段车辆不多,只花一个小时就返回到公寓。 “叶哥,麻烦你了。” “去吧,举手之劳而已,别客气。” 宋一珣目送他驾车远去,转身奔进公寓,恨不得直接冲到家。刚出电梯,他直奔门口而去。 蹲在门口等待的鹘鹰看到急匆匆而来的人,扑腾着翅膀,“大人,您等的人到了。” 宋一珣缓步走过去,对墨绿长发,身著翠绿长袍,怀抱小狼崽的高个男子行礼,又听那鹰喊的话,心道郢州主神原这般年轻,矜贵又儒雅温和,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锁安州除妖师宋氏一族族长宋一珣,见过宗珏神君。” 音落。 男子身边的鹰飞到他面前,说:“不是噢,我家大人是积云山地祇——送忧大人。” 宋一珣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惶恐不已,躬身赔罪,目光落到对方浅绿靴子之上,“神明大人请见谅,我……” “无妨。”送忧并未为难他,将怀中宿醉未醒的小狼崽递给他,“白净幽头一遭醉成这样,劳你费心照看。” 宋一珣接过小狼崽,目光不敢直视神明,恭敬说自己会好好照顾白净幽的。 “鹘鹰,走了。” 送忧并未同他多说一句话,旋即离开。 “恭送神明大人。” 宋一珣对着神明离去的方向躬身,直至对方身影消失不见,才打开门。关上门后,他浑身脱力,怀抱小狼崽顺门滑坐在地,送忧大人方才什么都没说,那双异瞳眸子却又似把该说的都说了。 宋一珣心绪复杂,失而复得的喜悦被另一种愁云取代,生出种一切只是假象的恐惧。白净幽从未属于他,因此不存在失去一说,更无复得一论。 第99章 许是回到熟悉怀抱,小狼崽拱了拱脑袋,换了个更惬意的睡姿。 “白净幽啊白净幽,若我是精怪,那该多好,至少还有靠近你的可能。”他呢喃,眸中尽是哀凉无奈,轻抚小狼崽脑袋,许久才恢复力气,将其抱上床。 夜幕下。 鹘鹰紧跟送忧步伐,比划道:“大人,白大人的双修对象好生俊俏噢,难怪白大人宁愿挨罚也不愿提前回雾松岭。” “你上次没见着?” “没,上次只有白大人在家。” “白大人,这算不算,被美色所迷惑啊?”鹘鹰直言问。 “赶明儿,你问他吧,我也不知道。”送忧神情淡然,不似打趣揶揄。 只是在回想起他先前受罚、请自己帮忙典当礼物换钱,或许不算被迷惑,是甘之如饴,本人却不懂而已。 希望,他别犯错,点到为止。 送忧微不可察地叹息,掀起眼帘,眺目将明未明的天际。 鹘鹰一听自家大人的话,哪有那胆子啊,遂缩了缩脖颈,心道还不如去问那凡人呢。 凡人宋一珣靠床头,任小狼崽的脑袋放在自己胸膛上,目光直直落在墙壁,心中思绪万千,不甘、难受、不舍,最后长叹一气。 终归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晨曦从窗帘缝隙落到小狼崽身上,彻夜未眠的宋一珣抬手覆在他眼上,过了片刻,他感到长睫刷过掌心,便轻轻松了手。 “醒啦,脑袋痛吗?要不要喝点解酒汤?” 他声音有些沙哑,并无半分责备之意。 “一珣,对不起。”白净幽化为人形,跪坐在他身侧,垂首道。他保证过不会一声不吭离开的,原本也打算在周末晚上就回来,谁曾想喝得太多。 果然,喝酒误事啊!他暗道,下回再也不喝了。 他垂着眼睑,双手无措扣着,等宋一珣的责罚。 然而,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酒还没醒,否则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静得可怖。难不成宋一珣很生气,再不理会自己了? 想到此,他猛然抬头,刚想开口,就被搂进怀中。 “听送忧大人说,你喝了很多酒,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喝吗?”宋一珣松开他,轻轻推他肩膀,微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称得上平静,审视着小狼崽。 他想,只要小狼崽提及到自己,哪怕一丁点,在这段一厢情愿的情感里,他就敢再次横冲直撞,头破血流也没关系,只要对方的喜怒与自己有关联,哪怕一丝一毫也可以。 这样,他就师出有名,继而名正言顺打破昨晚作的决定、突破自己的底线。 他期待地凝着白净幽,丝毫没察觉握在对方肩上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恳切得眼发红。 周遭空气被尽数抽走,死寂那般,等待的几秒钟里,宋一珣叫人拿住心脏,呼吸滞缓,叫嚣着: “请快说与我有关吧,拜托——” “没,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白净幽眼神闪躲,半真半假地说。他确实不想一个人待在公寓,但这是一半原因,至于另一半,他还理不清。 “这,这样啊……”宋一珣勉强挤出笑容,慌张无措,心砰砰跳不停,慌到呼吸停滞、窒息了。 为掩饰内心的慌乱,他赶忙搂紧白净幽后背,抱着人一齐跌落进床铺,说:“我说过,我不会生你的气,你不用跟我道歉。出任务不带你,是不想你卷进来,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的。食言是我的错,假期里,只要没任务,我都在公寓陪你。” 白净幽心绪大起大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的意思很明显,之后出任务,自己还是不能跟着去。不过没关系,因为他说,他会尽量把空闲时间都用来跟自己待一块儿。 自己不该再苛求。 “好。”白净幽双手扣紧,将身体整个覆在宋一珣身上,脑袋埋在他颈窝,拿脑袋蹭着,“我会乖乖听话的。” “嗯,我知道,虎虎最乖。”宋一珣轻抚他后背,顺着毛绒绒尾巴,“饿不饿,先喝点酸奶垫肚子,我定了外卖。” 听到外卖,白净幽抬头,欣喜望着他,尾巴摇着,撒娇:“我手好累噢,待会儿吃饭会使不上力的。” 宋一珣揉他后脑勺,宠溺笑笑,“知道啦,吃饭这种事情哪需神明大人亲自动手,我喂你。” “当真吗?” “真得不能再真啦!” 如宋一珣所说,期末周都在公寓复习,小狼崽很安静,也不打扰,就乖乖睡在窗边为他买的摇椅上。 学校那边基本都是叶景韫守着,他也帮宋一珣约林锐,奈何对方最近一段时间忙成陀螺,压根儿抽不出时间。 期末考后,江运晨为答谢这段时间的照顾,在离校前夕请大伙儿唱歌、喝酒。 “这段时间,因私人原因给你们添麻烦了,太不好意思了,我先自罚三杯。”江运晨斟满,接连喝了三大杯,“接下来这一杯感谢大家的包容,尤其在这繁忙的期末周。” 几人依次斟满杯子,宋一珣将只盖了杯底的一杯递给白净幽,让他同他们一齐举杯。 “一个宿舍,说什么两处话。”叶景韫爽朗道。 “就是。”喻之原说。 “这样说,就太客气了。”宋一珣笑笑,说,“大家聚一块儿,互相搭把手,应该的。”他连着白净幽的那一份说了。 “好,都是兄弟!”江运晨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听他们如此说后,也放下担忧,豪爽大声说。 五人举杯相碰,清脆声响彻包厢,接着皆仰头豪爽饮尽杯中酒。 酒过三巡,江运晨点了歌,拿起麦克风。 “同学,请问你哪个系的?” “微笑静默互望 笑比哭更可悲”1 “噢,我不是你们清州大的。” “那,方便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当然。” “就算怎开心皱着眉 两臂 却分得开我共你”2 “江运晨,等你毕业,我们就去伦敦,再不回来。” “好。” “江运晨,周末我们出去晒太阳” “好。” “江运晨,江运晨,江、运、晨……” “我在,我一直在……” “无言的亲亲亲 侵袭我心”4 “感谢你来到我身边。” “你瞒住我 我亦 瞒住我 太合衬”5 “我们,就此结束吧……”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嗯……那……祝你另觅良缘……” 包厢里,几人听他唱得近乎歌曲原声,不由噤声,目光齐刷刷望过去,他似感觉不到般,沉浸在歌中。 江运晨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痛哭流涕,没有仪态尽失。 他太平静了,如果能压住眼中浓浓的悲伤,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个失恋的人。 宋一珣就那样看着他,心中翻涌无限悲伤,倏尔,将视线移到白净幽脸上。 茫然、懵懂、困惑。 “用你指尖缠我 用热吻逃避我”6 至此,宋一珣终于承认,他跟白净幽之间隔得有层毛玻璃,永远只能模糊地望对方轮廓。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身份差距太大,无论他怎么努力,终也跨不过这道天堑。 他们注定不可能有结果。 突然,他很想纵声大笑,他死掉了。他其实是怨恨的,但谁叫白净幽是神明,而他只是个凡人。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7 明明当初态度再强硬一点,就不会导致现在悲恸蔓延,明明,明明…… 宋一珣鼻头泛酸,眼眶发热,他明明知晓结果如何,却还是不顾死活地跳了进去。 这就是对他曾存有侥幸的惩罚。 他在歌声中想了很久,人生短短数载,刻骨爱一场就作罢。他放弃了,一年,就一年吧。他不再后悔,在爱白净幽这件事上,他从来不后悔,而是惋惜,惋惜相恋的时间太短。 短到只能见一次秋叶凋零。 他决定,放白净幽自由。 第89章 碧琳侯(二十一 江运晨唱得忘我, 一曲终毕,他把前尘埋葬在最后的音调里, 长舒一气后又选了歌,“都默不作声,来ktv的意义在哪儿?” 他边选歌,边给他们递麦克风。 叶景韫接过来,喻之原也起身去接,随后你一句我一句合唱。 宋一珣已平复心态, 眼神示意白净幽再凑近自己一点。得了示意的白净幽乖乖挪过去,启唇咬住对方递过来的开心果。 “想唱吗?回去我教你,下次来必定惊艳四座!怎么样?” 白净幽摇头, 才不想惊艳四座, 他只想趴在宋一珣膝头冥想, 理清乱如麻的思绪。 宋一珣轻笑,膝盖很轻地碰了小狼崽一下,小狼崽立即并膝紧贴过来,边接受宋一珣的投喂,边窥江运晨的神色。 对方还如方才那般,面上毫无哀伤神态, 眼底的浓浓悲恸却还未化开。 第100章 白净幽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因罗娇而悲戚吗?可一人一妖,怎么会有结局呢?亘古以来都是如此,他难道不知? 世间本无永恒之物,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又何必为终将消逝的东西而怏怏不悦? 可,白净幽望着那双溢满悲楚的眸子,竟也生出种道不明说不清化不开的惆怅, 尤其想到宋一珣,那种忧伤就化作锥心阵痛,如水狡猾地窜遍他胸腔,扰得他不胜其烦,又坊瀌钝刀,反复切在同个位置,一丁点也不干脆利落地给他来个痛快。 多剧烈的痛他都受得住,因为痛过后,伤口会结痂痊愈。然钝刀反复切割,伤口永远不会痊愈,时刻都要忍受折磨。 他实在无法忍受。 “一珣……”白净幽压低声音,“……我好痛。” 在宋一珣等待的目光中,白净幽始终没能把后半句说出来,他不知道具体是哪里痛,又觉得浑身都在痛,尤其那颗跳动的心脏最甚。 “困啦?”宋一珣拿手蹭他手背,凑近问。 “我要吃哈密瓜。” 最终,白净幽说,希望借甜食消去心头不愉。 “好。”宋一珣拿叉子叉了块,递到他嘴边,看他慢慢张嘴咬住。 真的很乖,可惜,不能永久拥有。 宋一珣一叹再叹,恨不得把白净幽私藏,甚至……囚/禁也可以,若他能办得到。 席间,几人又喝了些酒,感慨时光飞逝、唏嘘毕业后的日子。离开ktv时,已凌晨两点,五人中唯有白净幽与叶景韫算得上清醒,其余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态。 白星一驾车载叶景韫三人去附近酒店休息,白风定则驾车送白净幽两人回公寓。 叶景韫揉着山根,放低肩膀,让左右两人更好倚靠。 喻之原吵嚷要吃海鲜自助,拉着叶景韫胳膊使劲儿晃。 江运晨搂着叶景韫肩膀,强势把人扳过身面对自己,一板一眼说:“我,我要去……”他打了个酒嗝,难受得直皱眉,继续道:“伦、敦!” 叶景韫让他们左拉右扯,头都大了,“行行行,明天吃明天吃。好好好,去伦敦,今晚咱就出发!” 哪料江运晨当了真,转而倏地拉车门,仰望u8即刻响起警报。 幸而叶景韫眼疾手快,将人拦回来,带上车门。 爱真是个可怖的东西! 他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是说今晚出发吗?”江运晨不理解,发问。 “只有明天的航班。”叶景韫牢牢抓着左右两人手腕,生怕他们再突发奇想。 而另一辆车上,宋一珣眼神飘忽不定,固执地让小狼崽离他近一点。他捏着人暖而柔的指尖,或重或轻,全凭当下心情。 抵达公寓门口,白风定问需不需要帮忙把人扶上楼,白净幽拒绝了。 半搀半抱将宋一珣带上楼,白净幽再无所顾忌,直接抄起人膝弯,把人抱在怀中径直上楼。 走到一半,怀中的宋一珣醒了,见自己被他抱着,也不扭捏,索性搂紧他脖颈,眼带笑意凝着小狼崽幽蓝眸子、鼻尖、嘴唇。 白净幽让他眼中的小钩子钉住,慌忙移开目光,“一,一珣,我先抱你上床,然后再给你弄解酒汤。” 他听到怀中人轻笑,脸便烧起来了,手不禁收紧。 “不要解酒汤。” “那喝酸奶吧,或者吃点水果。” “不要。” “噢,那好。” “怎么不问我要什么?” ? 白净幽不解,还是顺着他意思,“一珣想要什么?” 宋一珣促狭着眼眸,凑近他,指腹摁在他喉结上,耳语:“我、要、下、楼……” 正在上最后一节阶梯的白净幽闻言,点点头,毫无脾气转身往下走,将人放在沙发。 见小狼崽乖顺无比,宋一珣唇角的笑意藏不住,仿佛清醒不少,跳下沙发,拉着人往浴室而去。 “要洗澡吗?” 他下巴微抬,故意问。 清州城闷热又潮湿,白净幽每天睡前都要冲澡,他是知道的。 “要的。” 音落。 宋一珣就倚在门边不动,似笑非笑地望着呆呆作答的小狼崽。 因搞不清双修对象的意思,白净幽毛绒绒的耳朵跟尾巴冒了出来,显得他更加呆萌。 “我也要洗澡。”宋一珣不再逗他,很直白地说。 白净幽反应了几秒,“噢”了声后点头,说:“那,一珣,你先洗。” “行啊,小绅士。”宋一珣重重捏了下他面颊,抱着他左右晃悠,倏忽踮起脚尖,张嘴叼起毛绒绒的耳尖轻轻研磨,含糊不清道:“虎虎真有礼貌。” 以为是夸奖,白净幽连连点头,“嗯嗯嗯,我很有礼貌的。” “知道啦。”宋一珣松开人,揉他后脑勺,随后将人轻轻推出门外。 等白净幽洗完澡上楼,盘腿而坐的宋一珣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狼崽眉眼弯弯,快步走到床沿,让对方拉着跌进床铺。 “神明在兴奋什么,能与我分享吗?” 白净幽眨巴着圆眼睛,手指揪紧他睡衣,往前拱了拱,缩进他怀中,仰头左看右看,抓他手指,“我一见你就开心。” 说的人那样干脆,眼眸丝毫不带风情,甚至澄澈,故此坦坦荡荡,表达最纯粹的喜恶与欢乐。 然而听的人则不为然,听的人心绪太多自带旖旎情/欲,不够纯粹,眸中逐渐染上情/色,他不得不承认,在纯净至极的白净幽面前,所有喜爱都想化作最直白最明了的方式。 严丝合缝、紧密相贴、亲密无间,唯汗与泪与爱浇灌湿透的瞬息,他才能忘却注定分别时的剧痛。 他很清楚做不到似江运晨那般毫不失态,他会窝在被子里,也许一天,也许三天,直到阳光将他炙烤透。 “想要更开心吗?” 此刻相处的时光是往前走,还是在倒数,宋一珣不清楚。 既然无力改变,那就纵情享受。 纵使是偷来的欢愉,他也要,只要是有关白净幽的,他都要。要在有限的时间,跟白净幽享无限的、刻骨的欢乐。 “什,什么?” “不是见我就开心?”宋一珣指尖从衣摆探进去,顺着紧致腰腹往上,停在他心脏处,划着圈,“那……” 白净幽木然,心脏乱跳,喉结上下滑动,他笃信宋一珣那眼神是在说可以摸我、可以再进一步、可以为所欲为、横冲直撞。 “脸软软的。”宋一珣轻笑,手滑过他脸颊,手背蹭了又蹭。 直至白净幽翻身,覆在他身上,他才恍如初醒,意识到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白净幽拿脑袋蹭他脖颈,轻轻舔他嘴唇,双臂绕过他后背,再收紧,然后停下动作,说:“一珣,你的眼睛说你有点不开心,要不然……改天做,好吗?” 双修本应是欢愉的,但若双修对象不开心,那他宁可不要欢愉。 宋一珣沉默了,未曾料道小狼崽会如此说,打得他措手不及,隔着薄薄布料,他们的心脏相互抵在一起。 白净幽的脸颊很软,手掌很软,心也软,逐渐硬起来的地方格外突兀。明明他也想要的。 卧室寂静一片,唯剩微微粗重的喘息和乱得不成调的心跳。 许久,宋一珣双手环过他后背,十指扣紧,叹了声,带着自己尚未察觉的执拗,恳求:“白净幽,让我痛吧。” 人生苦短,能记住的大多是痛苦,无论身心。 既然心已经在痛了,那便让白净幽填满他,让身也痛。 他会极其专注,唤醒每根神经,让它们记住白净幽给予的痛。 “我的眼睛说,要你,给不给?” 闻言,白净幽缓缓抬头,虔诚又认真:“自然是给的,你要,我就给。” “嗯。”宋一珣再不说话,将脑袋搁在他肩窝,张嘴狠狠咬在锁骨上。 今晚的小狼崽很温柔。 宋一珣宛若躺在幽蓝海水中,裹挟着波涛一齐撞向暗礁。 后半夜,小狼崽替他抹去额上薄汗,够起身子吻他唇角,他眼露狠决,手扼住那截脖颈不断用力,小狼崽身上尽是齿痕。 目之所及,青紫赤红一片。 心在叫嚣着不够,不够狠、不够痛。 尽管手指颤抖,摇摇欲坠,若不是小狼崽撑着,他已瘫软。 他低头,视线不稳,只能堪堪循着先前的位置,启唇再度落于锁骨,血腥味由舌尖蔓延。 风在海面缓慢蓄积,不多时,疾风呼啸而过,细碎啜泣被波涛扯入海中再撞散,喘息让波涛淹没。 宋一珣被小狼崽叼住脖颈,嗅着,偶尔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再被潮水送至岸,未几,深透了、湿透了。 此时此刻,他坊瀌处在水砌成的云端,思绪随着疾风骤雨而变得缓顿,恨不得把小狼崽融进骨血,包容他的身心。 只要小狼崽愿意视他作心的栖息地。 第101章 他愿意付出所有,敞开怀抱接纳,不计任何回报,仅需小狼崽填满他。 第90章 碧琳侯(二十二 假期。 原说好空闲时间都用来陪伴, 然而实际上宋一珣基本无空闲。 兼职、出任务、同叶景韫出席宴会、为公司选址,忙得脚不沾地。 白净幽则是公寓、驾校固定两点来回。因着上次他去积云山的事儿, 宋一珣未曾同他商量,便加派人手暗中守着他。 对此,他倒没什么想法,只是没对方的陪伴,觉得有些许无聊,显得孤寂。 他在沙发翻滚几圈后, 跳下,围着台几转了几个来回才快步踏上楼梯。 今晚宋一珣大概率又不回来吃晚饭。他不想独自与宋一珣安排的人去饭店也不想吃外卖,遂打算自己去甜品店随便买点吃的。 出了门, 立即有人跟上, 并为白净幽打开车门, “白少爷,请上车。” 白净幽习以为常,上车后说先随便转转。其实他也不知具体去哪家,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公寓。 随行的人点了头,说好,载着他逛了大半个钟头才停在一家甜品店附近。 “白少爷, 需要我们帮忙提东西吗?” “不用。”白净幽下车,“我很快回来。” 说罢,下车往甜品店而去。 白净幽绕着玻璃橱柜转了圈,最终买了块价位相对较低的。虽然宋一珣让他想买什么买什么,可他还是会下意识比较价格,如果不养自己,或许对方就用不着如此拼命打工。 想到此,他微叹一声, 宋一珣不接受他任何在资金上的援助,否则,石屋内还有好多珍奇的玩意儿,典当后应该也能抵得上一大笔。 “为什么不要呢?”他想不明白。 “多日不见,是在想我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钻入耳,白净幽当即皱了眉,拿起东西转身准备结账走人。 “嗳——” 多日未得近身的林咎将橱柜里的甜点向店员每样都要了个,随便抄起一个面包便匆匆跑到柜台堵人。 “我俩一块结账。”他快人一步,把面包也放上柜台,“后面还有。” 白净幽对他狗皮膏药的行为见怪不怪,因此并不打算要那个甜点。 “檀郎,还没吃饭吧,滨河路那里有家馆子,地道的清州城老字号,去尝尝?”林咎提着大袋甜点,快步跟上人,问道。 然而白净幽不作答。 似是料到如此,林咎也不恼,转到人面前,“还想着宋一珣那个负心汉薄情郎呢,人家压根儿不关心你,干嘛上赶着跟他好?试试我呗,包你满意、绝不让你痛!” 白净幽不理会,往前走。 林咎也不管他听与不听,余光不时瞟身后的情况,喋喋不休说起来,“男人都一个样,腻了后就开始找各种借口冷落、疏远你,与你渐渐划分界限,惯会花言巧语骗人,他们的话,半个字儿都不可信。尤其在床上说的。” 他边倒退边煞有介事地劝导。 “如果他真在乎你,怎么连晚饭都不陪你吃,反倒跟别人到处跑,还不肯带上你?” 晚风裹挟潮/热,扑面而来,盖得白净幽霎时呼吸困难。 窥到他的神色,林咎唇边勾起笑,愈渐得意,“男人都这样,口口声声说为你好,实际是嫌你碍手碍脚,怕你坏事,想方设法将你支开,鬼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说的话哪句是真呢。” “要我说,离开他跟我处吧,我会比他更加关心你。”林咎说得认真,仿若真心求爱。 “滚!” 白净幽脸色几变,低吼警告,随后加快步伐。 林咎神色顿滞,从他神情中嗅到几分不开心的味道,心内狡黠,厚着脸跟上,挡在面前,“别等他了,跟我吧,他今晚不会回来,以后也会找借口不回来,他已经厌倦、腻了你、躲着你,你又何必呢?” 鬼使神差地,白净幽对上他眼眸,看到赤诚、伤悲,几秒后移开。 “想跟我好?”忽地,白净幽冷笑,在林咎愣怔瞬间倾身一字一顿,冷冽道:“但你有命想,没命享啊。” 林咎紧握袋子,手背青筋暴起,一哂,不怕死地直视他,扯开话题:“众人皆赞你惊世容颜,独我赏你薄凉之态。” “檀郎,即便你是块捂不热的万年寒冰,我也愿意抱着你。来我身边吧,更遑论我们都是妖。” “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暖风卷走天际残留的火烧云,余晖渐渐沉进夜幕,斑驳婆娑的树影在白净幽姣好的面容打下阴影。 他眸中溢满寒意狠厉,不知是因林咎的话还是轻佻的举止。总之,白净幽很想捏断他喉咙。 “那你也得命硬才行。” 倏地,林咎单手捂脸笑起来,于光影交错中再度撞上白净幽双眸,正面回应:“放心,我命硬得很。”他极度亢奋,往前凑,贪婪地嗅了暴戾的情绪,满足得长舒一气。 委实没见过此等无耻之徒,白净幽不欲同他费口舌,抬脚往前走。 林咎毫不犹豫跟上去,跟到离车还有几米距离,就让人拦住,见人已进入车内,他撞开众人,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秒将甜点尽数塞进去。 “檀郎,我请你吃甜的,你别生气了——” 车窗没有降,他只能隔着玻璃大喊,眼睁睁看车远去。 “嗳,哥们儿,替我劝劝檀郎呗,让他别跟着负心汉了,跟我吧,事成后我给你封个大红包!”林咎就近拍了拍那几人中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一个。 对方甩了他一个白眼,走了。 林咎哭笑不得,“嗳,那负心汉给你多少时薪,我付三倍给你!” 然而没人理他。 负心汉身边都是这种死心眼儿吗? 他耸肩摇头,待人走远,掏出手机拨通号码,“别让人回来,我刚把话放出去。” 那端好像在忙,“嗯”了声便挂断。林咎对着手机低骂几句,后关机丢兜里,他双手兜着后脑勺,食欲已被白净幽勾起,他迫不及待要觅食。 混杂着倨傲的不愉在他舌尖再现,他极其渴望白净幽,恨不得将人关起来供自己享用。 夜幕四合,漆夜彻底吞掉天际最后那一丁点余晖。 白净幽回到公寓,把那袋甜点放在台几上,脑海中不断萦绕林咎的话,无端烦躁起来。宋一珣还没回来,也没任何消息。 他拆了个甜点,味同嚼蜡吃完,硬生生盯了半时辰的手机屏幕。 最后怏怏地走进浴室。 躺到床上已过十点,他忍不住,还是给对方发去视频电话,但没人接。 今晚真的不回来吗?出任务真的那么重要吗? 白净幽双爪捧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待,直至更阑人静,信息才进来。 “虎虎,抱歉,这边的事没处理好,要明天才能赶回来。” “小熊哭泣.jpg” “晚安,宝贝。” “等你回来,晚安。”白净幽回他语音,抓过小熊垫在脑袋下,盯着信息,沉思之际视频电话弹了进来。 “怎么还不睡?” 宋一珣擦着湿发,笑问。 “马上。”白净幽端坐身子,眼巴巴望着那方屏幕。 “嗯,明天见,闭眼睡觉。” 他没提挂断视频,白净幽也不提,叼被子盖着乖顺入眠。 宋一珣回来后,接连几天都如先前所言,待在公寓陪他的小狼崽,不曾踏出门半步。 小狼崽便把先前的一切以及妖言妖语尽数抛诸脑后,于是黏着人,饭要他喂、衣要他穿,要他时刻抱着。 宋一珣自然乐意,还说若是神明允许,连洗澡也可以交给他。神明红着脸,婉拒了。 “过来。”只裹浴巾,翘着腿靠沙发的宋一珣看小狼崽从浴室出来,便轻声开口,冲他张开双臂。 白净幽红着脸,走过去,他想拥抱的,但宋一珣上身没有衣服,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在他身旁落座,目光闪躲,压根不敢抱。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宋一珣佯装伤心,叹息,作势起身要走。 “不是的。”白净幽手快,一把攥住人手腕,头却垂着,毛绒绒耳朵也耷拉着,解释说。 见小狼崽羞赧的模样,宋一珣心底的魔鬼叫嚣着,遂开口:“神明大人都不理会我,还说不是我自作多情?” “理……的。” 神明微微抬起脑袋,视线不知落哪里才好,索性直直盯他面颊,拉着人手腕轻晃。 看他实在害羞,宋一珣胸腔里的心脏狠狠跳动,愈加激起恶劣,很坏地朝他压低身子,逼近他。 鼻息交错,肌肤散发的滚烫相互缠绕、盘根错节。 白净幽失了神,直愣愣的,连呼吸都顿滞。 似隔层云雾,白净幽只肖坐其中,不需任何动作,就足以让宋一珣明知会痛,还是甘愿拿起刀,一次次刺向自己。 就在唇瓣即将触到的瞬息,对方却再不靠近,白净幽疑惑眨着眼,前些日子买来的那顶缠枝桂冠已戴头上。 第102章 “好啦,夜深,该休息了。”宋一珣拉开距离,反抓起小狼崽手腕,带着人往楼上走。 白净幽脑袋晕乎乎的,任由他拉着推倒在床,忽觉其实双修对象也挺坏的,不仅要用带茧的手指堵他,还要将他神态尽收眼底。 “明天,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宋一珣把人搂怀中,在光洁额头烙下一吻。 他也想如同平常情侣那样惬意,趁时间尚充裕,带神明好好体验一番人间烟火、寻常生活。 “好噢~”白净幽缩进他怀里,双手攥紧他腰间衣服,嗅着他脖颈,张嘴咬他脸颊。 宋一珣陪他闹腾待他玩累了,才取下冠,手掌温柔覆在他眼睛上,哄着:“夜深,毛绒绒该睡觉啦。” 第91章 碧琳侯(二十三 翌日。 宋一珣早早给去摘花的小狼崽备早餐, 他说过很多次不用每天送花,但小狼崽却郑重地说需要的。 他是他的双修对象, 理应每天都收一束花,这样就不会忘记他。宋一珣想说其实不送花也不会忘,可架不住小狼崽执拗。 早点过后,宋一珣给小狼崽换衣服准备出门,小狼崽还是一如既往不配合,扣好皮带, 外套又滑到肩膀,要掉不掉的。 每每这个时候,小狼崽总会眨着圆眼睛, 委屈又无辜地喊:“一珣, 它又要掉下来啦。” 宋一珣怎会不知他小心思, 遂手指掠过他腰腹,轻拉他前襟,说:“亲我一下,衣服就会乖乖听话啦。” 白净幽眸中的欣忭掩不住,面上则佯装一本正经,快速贴一下对方嘴唇, 兴致昂扬出了门。 “开心?” “嗯嗯嗯。”白净幽又走近几分,与他肩靠着肩。双修对象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跟他待一块儿,现下好不容易带他出去,他当然开心。 见他极易满足,宋一珣心底泛起酸涩,自责给小狼崽的陪伴太少。 “我们先去商场,好不好?” 启动车前,宋一珣如往常倾身给小狼崽系安全带, 视线在他期待的脸上停滞片刻,开口问。 “只要跟你在一块儿,去哪儿都没问题。” 白净幽眨着眼,乖乖等待奖励。 宋一珣笑着,揉了下他脑袋,又说等他拿到驾照,就送他一辆车。之后上下班都由小狼崽接送,他如此想着。 到商场泊车点后,宋一珣将人留在车里,快速奔进商场内,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精致礼物袋子,他将袋子放置后座,也不主动提及,白净幽便也不问。 抵达目的地时,宋一珣倏忽摁住白净幽欲解安全带的手,思忖俄顷,说:“要是待会儿觉得无聊,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他太清楚小狼崽的脾性,因此不想让他受委屈。 小狼崽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博物馆走去。 “我之前的生活几乎都是学校、兼职、修习,出来散心也大多选海边或者博物馆,比较枯燥单调。” 但现在,他不用再花大量时间修习,因为跟白净幽双修一次就能抵之前的大半年。他倒是乐意隔三岔五双修,可白净幽只会横冲直撞,还不懂得如何温柔,放慢速度就是对方目前所学会的最大温柔。 他的腰受不住。 博物馆入口人流如织,白净幽茫然又疑惑地望向他,却只见他莞尔,说走吧。 希望你不会觉得枯燥。希望你喜欢我的日常,进而适应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即便很短暂。 两人并肩与人潮进入,宋一珣视线偶尔不经意落到对方脸上,时刻注视捕捉对方神情。 “人无法跨过时间长河,但文明可以,代代相传,文物再现当时的景象,我们得以窥见其一隅。” 白净幽听他轻声说,目光在铜奁、陶俑、珐琅金鼎一一掠过,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他曾在妖市见过不少古物,然都不及这些展品带给他的十分之一。 他细细浏览过玻璃柜中的物件,并不觉无趣,叹惜没能让送忧也来此看看,对方一定会流连忘返。 两人一路看到三楼大厅,白净幽让正中央玻璃展柜中的青铜镜吸引,他缓步走过去,与其他青铜镜不同,这一面单独陈列在大厅中央,可供参观者全方位观看。 也不知是周围灯光映射,还是青铜镜自带,总之它周身泛着层柔光,看起来矜贵无比。 “它可是镇馆之宝,千年前胡商从西域带来的。” 见白净幽视线落到青铜镜之上,宋一珣同他说。 白净幽眉眼弯了下,扫过青铜镜背面繁复的花纹,又从正面看向镜中的自己,目光最后落到介绍铭牌,怪不得是镇馆之宝呢,存在时间都快赶上师父执任的年岁了。 从文化主题馆出来,宋一珣看他挺感兴趣的,便带他去王墓展区,里面的展品更多,也是自己最常来的馆。 “开心吗?下次去天城区,那边博物馆陈列有清州城的半部发展史,展品多。” “好啊。”白净幽还沉在上午的震撼中,听闻还有如此壮阔的画面,已迫不及待。 在餐厅吃过饭,宋一珣带着白净幽去商场,路过花店时买了束向日葵。到了商场,小狼崽满脸傲娇抱着花,跟在身边,就连进试衣间也恨不得把花带进去,最终还是宋一珣保证会在他试衣服的这段时间照料好花,小狼崽才乖乖松手。 离开商场,宋一珣手上大包小包,都是给小狼崽买的,把东西放在车上,又花几分钟哄小狼崽把向日葵放副驾,方才带人去看电影。 宋一珣没有选俗套的爱情片,害怕中途无聊得睡过去,遂挑了部惊悚的。落座后,他倾身低语告诉白净幽,待会儿要是觉得不好看,那就告诉自己,不要勉强。 白净幽忆起上次来影院的画面,摇头说不会。 影片开始不久,两人面上毫无波澜,倒是周围的人不少吓得不住哆嗦、吸冷气。 白净幽不解,觉得无趣,视线不时落到身旁吓坏了的两人身上,见双方搭在椅上的手紧攥,不由得回望宋一珣,也试探着去触对方手背。 “怎么了?”宋一珣旋即抓住他手指,用眼神问。 “我怕。”他作口型。 宋一珣不假思索握住伸过来的手,将其裹在掌心安抚。 白净幽眼露精光,一点点滑下椅子,靠近宋一珣。宋一珣不想给神明留下阴影,趁着众人惊呼时猫着腰把人带出电影院。 “一珣?” 半路被拉出来,小狼崽疑惑不止。 已启动车的宋一珣便解释:“确实血腥了,是我考虑不周。”给小孩子看如此血腥暴力的画面,的确不合适。 然而白净幽压根不记得他口中的血腥,只记得他掌心暖和,还想再牵会儿。 等灯时,宋一珣见小狼崽耷拉脑袋,抱着花呆呆望着前方,以为是让刚才的画面惊着,他抬手盖住小狼崽发顶,刚想道歉,小狼崽就拿脸颊蹭他掌心,幽蓝明眸湿漉漉的,迷恋炽热都要溢出来了。 旋即,宋一珣微微愣怔,须臾面露恍然,轻声失笑,原来是这样,果然关心则乱,他故意严肃道:“对我撒谎,骗我啊?” 被抓包,白净幽脸颊发热,眼瞳半垂,“不,不是。” 害怕是假的,想跟你亲近是真的。 “抱歉。” ? 白净幽猛然抬头。 “没能及时察觉到你的需要。”宋一珣沉声,神情极为认真,作为恋人,忽视伴侣的需求,属实过分。 “今晚让你多抱会儿,好不好?” ! 白净幽连连点头。 当晚,洗完澡上床后,小狼崽兴奋至极,一会儿匍匐前进,一会儿毛绒绒脑袋抵着床铺滑过来滑过去,再从床头跳到床尾,还咬着前爪、露出柔软肚皮让宋一珣摸。 宋一珣很轻地挠了几下毛绒绒暖烘烘的肚子,捏着前爪吹了吹,惹得仰面而躺的小狼崽够起脑袋去舔他脸颊。 “好啦,变回来吧,我有礼物给你。”他捏着小狼崽爪子,温声命令。小狼崽倏尔坐直身子,化为人形,跪坐看着他。 宋一珣忍不住揉了把毛绒绒耳朵,摘下旧的一块手表,从床头柜拿过今天买的,给他戴在手腕上。 表是欧米茄的星座系列,墨绿表带,很衬白净幽皮肤, 他原本想买爱彼离岸系列的墨绿,奈何手头不宽裕,“等以后……” 话到嘴边,他就说不出来了。他们哪里来的以后。 他顶多祈祷神明能待得久一点,仅此而已。 “以后什么?” 神明抬眸,撞入他眼里,懵懂问。 “好看吗,以后还给你买。”宋一珣扯开话题,他想说,留在我身边吧,再久一点,这样,等手头稍稍宽裕,就又能给你买礼物。 “好看!不过……” 宋一珣如何不知他的担忧,随即捂住他嘴巴,说:“只要你觉得好看就值得,何况它也不贵。” 末了还点了点头,确保自己所言属实。 白净幽眸光潋滟,扑进他怀中,脑袋蹭他脖颈,“谢谢一珣!” 第103章 “怎么谢?”宋一珣伸手捏他下颌,憋着坏问。 果然,下一秒小狼崽红着脸轻轻凑过来,长睫微颤,眸中蓄满水雾,蜻蜓点水般吻他唇。宋一珣抬手捧住小狼崽面颊,把吻加深,时间拉长。 收到新礼物,又得到深吻,小狼崽愈更亢奋,左看右看,手指轻抚表带、摇手镯,听那颗种子在碰撞里发出悦耳声响。 “一珣,心脏在动噢。” 宋一珣捉住他手腕,拉过来在内腕烙下一吻,摩挲着手镯连接处,“嗯,心脏在动。” 小狼崽面颊绯红一片,张大眼睛凝着他,周遭忽然静下来。 只闻心跳。 “你的,心脏,也在跳动。” 经他一说,宋一珣怔了瞬,很深地呼吸才堪堪稳住内心激荡,手臂勒住他腰身,把人拉进怀中,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感受急促的心跳撞在一起。 良久,他说:“你是我的心脏。而赤色种子是手镯的心脏。” 跳动的每一瞬,都在宣告我心中有你。 周末结束后,宋一珣又开始忙碌起来,几天见不着人影是常事。更阑人静之际,白净幽恍惚,仿佛先前寸步不离的那几天是如同海市蜃楼的幻影,风一吹,便消散得无影踪。 通过科三考试那天,他兴冲冲用积攒的零花钱定了饭店,准备请宋一珣好好吃顿饭,电话刚接通,那端就道歉,说还得在南城区待几天,叮嘱他按时吃饭。 白净幽挂断电话,同随行几人去饭店,味同嚼蜡地吃了餐满是他精心按排的菜色。 第92章 碧琳侯(二十四 窗外, 雨正滂沱,劈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一只浑身湿透的鸟孤零零蹲在窗沿,簌簌抖落雨水,待雨势渐小,再度翱翔于天际。 毛绒绒的尾巴自藤椅垂下,百无聊赖地挥动,小狼崽仰头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夜幕, 眸光也黯淡,晦暗不清。 到点,他熟稔开门取外卖, 吃了几口便不再碰, 等待的地点也转为沙发。这几天, 宋一珣格外忙,夜不归宿更是常事。 客厅没开灯,唯一的亮来自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 白净幽仰面躺在沙发,幽蓝眼眸在暗夜中似颗蓝宝石,他长长叹息,脑袋里回荡着白噪声, 扰得他有些许烦躁,拿前爪盖住脑袋。 周遭忽然静音,只听到雨水嘀嗒跟咚咚心跳,静默在客厅蔓延开来,如有实质地扼住人喉咙,令人呼吸困难。 更阑人静时,雨声也停了。忽然,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在夜幕中被放大数倍。 白净幽耳尖倏地抖了下, 呼吸也变得顺畅,迅速从沙发跳下化作人形,跑到玄关等待。 为不打扰熟睡的小狼崽,宋一珣尽量放轻动作,然而开门后就让人扑个满怀。 “不说要乖乖睡觉吗?怎么……” 知道他要说什么,小狼崽先一步蹭他脖颈,面不改色说刚醒有乖乖睡觉的。 宋一珣微不可察地轻叹,也不拆穿他,任由他抱了会儿才开灯,“先吃点东西。” “吃过了。”白净幽摸着鼻子,心虚道,偷摸瞥对方神色。 “我知道,就当宵夜,好不好?”宋一珣把芦荀草花束递给小狼崽,拉着人坐到沙发上。 收到花的霎那,白净幽心中的烦闷似泄洪般唰地消散,视线都让紫色桔梗与相思豆占据。 宋一珣哄着小狼崽吃了几块甜点、水果,刚准备起身洗漱,衣袖一紧,他又坐下来。 “嗯?” “一珣,你们公司的家何时才能安好?能不能早点回来啊,我跟你一样,抱着你才好入眠。” 小狼崽圆眼睛巴巴望着他,里面尽是委屈。 心坊瀌让细针扎,细密的痛顺着心脏游走至四肢百骸,宋一珣顿了瞬才抬手盖在他发顶,“可能还有段时间。” “今天也没能为公司找好安顿点吗?” “今天出任务除妖,没时间去选址。”宋一珣揉着他脑袋,将人揽进怀里,轻声说。 岂料音落,白净幽倏忽抬头,嗅他,旋即眉头微蹙,直言:“你身上并无妖味。” 回想起妖物鲜血混杂雨落地画面,宋一珣笑笑,“应该是叫大雨稀释了吧。” 不过小狼崽嗅觉何等灵敏,没理由闻不出来,遑论还是只食过人的妖。 宋一珣也倍感疑惑,可这些都没有当下让小狼崽好好休息来得重要,遂催促着该休息了。 但就是这行为让白净幽心中警铃大作,林咎的话再次萦绕耳边: 腻了后就开始找各种借口冷落、疏远你。 他玻璃般的眼珠滞缓,视线似审视,从宋一珣头发丝开始一寸寸移至脚上再回归那双带小钩子的眼睛。 无端地想起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遇到事,他常与叶景韫商量,也不愿接受自己的援手,明明自己能典当礼物、更节俭,省钱为他填补空缺。 可为什么,宋一珣就是不要呢? 他真的不需要很多钱留在手边,反正乘地铁也很方便,也不必隔三岔五花费钱在自己身上。 难道双修对象真的开始喜新厌旧,腻了他?否则也不会不归家。除开久处之厌,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都已双修,怎么还不能完全属于自己呢?白净幽觉得像喝了发酵不完全的酸果子酒,喉间滞涩,眼眶发热。 察觉小狼崽情绪突变,宋一珣赶忙抚上他泛红的眼眶,很认真地解释:“虎虎,我没撒谎,是真的除妖。” “那你为什么不愿接受我的钱?”白净幽伤心透了,鼻音明显,“我,我可以不要礼物,可以不花钱的……” 宋一珣顿住,当下他们资金缺口较大,虽注册资金已由族内提供,但其余开销还没着落,故此,他与叶景韫才疯狂出任务,甚至别人瞧不上的单子也尽数揽进手,为此,两人还让盟会中人背地里冷嘲热讽。 何况,赚钱的动力之一就是想富养着白净幽,他可以节衣缩食,但决计不能让神明跟着受苦。他作为一个男人,一族之长,倘若连爱人都养不起,不肖外人说道,他自己都抬不起头。 沉默的几秒宛若汹涌潮水,淹没挨在一起的两人。 果真,厌倦了吗? 白净幽肩背微微颤抖,再次从宋一珣身上尝到败北的滋味。他以为双修后对方必定言听计从,纵使不百依百顺也会乖乖躺在手心,直至双修结束,却不曾料想,还是没能完完全全把双修对象掌控在手心。 不能让双修对象彻底属于自己的烦躁涌上心头,加之害怕对自己生厌、疏远,再结合宋一珣的停顿,白净幽思绪顷刻乱成一团,挫败感笼罩心头,他倏地化作狼崽蜷缩成团,不想面对。 “虎虎?”面对白净幽突来的情绪,宋一珣手足无措,他做不到让小狼崽节俭度日,也绝不会。 早在第一次亲吻面前这人时,占有欲就狡猾地以纵容宠溺之名浸入骨血,生日后更一发不可收拾,他早将神明视作所有物,甚至不惜单方面沉沦在“心爱”中。若不是实力不许,若不是他们间的天堑注定无法跨越,他定然会在一年后把神明缚于身侧,无论强/制还是哄骗, 他打骨血里就自私狠厉又癫狂,只不过因条框命运而成槛花笼鹤,不得不伪装出一副温和模样。 他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 “虎虎,我抱你上楼去睡,好不好,在这儿要着凉的。” 也不管理由是否牵强。 沙发上的小狼崽不出声。 宋一珣等了片刻,脱下外套盖在小狼崽身上,便进浴室洗漱。 让温暖以及幽兰味包裹,白净幽吸了吸鼻子,支棱耳朵听动静,一刻钟后,他听到双修对象问能不能躺在他身侧。 他耳朵耷拉着,还是不说话。宋一珣没得到回答,就说当他同意了。紧接着,白净幽感到罩在身上的衣物让人拉至脖颈,自己整个被拥入怀中。 他伤心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叫一团棉花堵住,让他呼吸不畅,索性张开嘴咬住宋一珣脸颊,前爪使劲儿抵在宋一珣胸膛,想挤走对方。 这是他第一次无端生出难以名状的情绪,难过又烦躁。 岂料对方不仅不挪开半分,还特别强势地将他紧紧摁在怀中。 强有力的心跳传来,震得骨头都跟着泛疼,白净幽松了口,抽噎着钻进他怀中。 “对不起。” 白净幽更伤心了,他不要听道歉,他只是想更靠近对方一点,不想现在被疏远。 暴雨又起,砸在玻璃上,白噪声盖住所有动静。 宋一珣心底长叹,一下下轻抚怀中小狼崽后背,直至对方呼吸渐稳,后听着雨声彻夜未眠。 接连的雨使得天际乌云密布,海湾区都灰蒙蒙的,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无端叫人感到压抑。 连绵的瓢泼大雨砸在地上,迸射开,与吵嚷声混在一起。 “宝湾区码头的项目我已攥在手中,我认为应该先以它为主,码头一旦建成,届时不仅托底叶氏的航运业务,还能拓展船舶跟旅游餐饮。” 第104章 “荔江区的项目已进行到第二期,绝不能有闪失。” 何礼遇态度坚决,与叶可印互不相让,都在等着叶景韫签字拨款。 叶景韫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冷嗤,这几个叔叔速度倒是一个比一个快,不知从何处听闻他欲自立门户,立马就扑了上来,断他念头跟后路。 “二位叔叔不要着急,也得等团队考察再规划是不是,”叶景韫唇边噙着抹笑,“我知道叔叔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叶氏未来而奋斗,我当然同你们一条心。”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两人,“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再急也得按规矩来不是,表叔,三叔你们放心,等团队出了结果,我第一时间签下字。” 既然如此,那就耗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他这次势必要分一杯羹。 二人见他如此,双方心里跟明镜似的,都不打算让步,叶景韫不能独大,这是共识。 “阿韫啊,年轻人气盛,敢想敢干,理应支持鼓励,然商场如战场,亦波云谲诡、残酷血腥。” 叶可印语重心长,“三叔我还是那句话,万丈高楼平地起,还是得从基层历练。” “空中阁楼纵然美,却如泡沫。禁不住风吹。” “三叔说的是。”叶景韫恍若初闻,一副受教模样。 “我们也是为你好,将来叶氏交到你手上,看它继续辉煌,我们才不愧对九泉下的先祖。”何礼遇附和。 “未来还需表叔以及各位叔叔的指导提携,我自会听话,与大家共同发展叶氏。”叶景韫神态恭敬,丝毫没有族长架子。 待送走二人后,叶景韫才敛起笑,眼眸狠厉,伸手猛将会客茶几上的杯子挥扫落地。 轰隆雷声与杯子碎裂声混着,闪电倏忽划破漆夜,于他脸上落下阴影。 “给我联系林锐,我要见他。” 白星一点头,旋即退出会客厅。 第93章 碧琳侯(二十五 “雨一时半会儿停歇不了, 乖乖在家等我就好。” 从八点到现在,白净幽已将这条消息浏览不下二十遍, 每看一回就忍不住望向窗外,祈祷雨停。 因叶氏遇到些棘手的事儿,近几日宋一珣出任务的次数骤减,外出基本上就两件事儿: 吃饭、兼职。 也不会夜不归宿。 虽然宋一珣给了很多很深的亲吻拥抱,但白净幽悬着的心仍旧没能放下,加之林咎的话语不时萦绕耳畔, 更使他心烦意乱。 他仰面躺在沙发,盯着天花板等九点,雨声渐小, 周遭也跟着噤声。 闹铃响起那瞬间, 他骨碌翻下沙发, 冲到玄关提前开门等待。 脚步声愈近,他头顶的毛绒绒耳朵倏忽立起,看人从电梯里走来,对方在讲电话,他就耐心安静等人过来。 “当然有空,叶哥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宋一珣带上门, 拉着小狼崽柔软手掌朝沙发而去。 “行,明天见。” 挂断电话,宋一珣长舒一口气,神情怔松,先前还以为叶景韫恐怕得耽搁些时日,不曾想对方行动还是一如既往迅速。 “困不困?上楼等我。”他捏着白净幽指尖,说。 小狼崽化作狼形,点头, 张开前爪,意思很明显,要他抱自己上去。 “好,顺便检查虎虎最近有没有认真吃饭。”宋一珣捞起小狼崽掂量片刻,纳闷不已,体型没变化,重量也没变化。 是不是没照顾好,不然怎么不长个儿? 宋一珣拿额头蹭小狼崽脖子,抱着他晃了几下,才放上床。 等人再回来,小狼崽立即松开咬着的前爪,匍匐着扑进他怀中。 “要睡觉还是要抱我?”宋一珣轻轻挠了小狼崽柔软肚皮,笑问。 “都,想要,可以吗?”小狼崽目不转睛凝着他,试探问。 音落。 宋一珣俯身亲吻他额头,把他抱进怀里,说:“都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白净幽倏忽化为人形,也抱紧他,脑袋埋进他颈窝,嗅了嗅,随即啃了口,听双修对象讲故事哄他睡觉。 因叶氏内部的阻挠,叶景韫只得先将选址搁置,不停接任务的同时抽时间去参与所有能进得去的各类宴会厅,有时出任务后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去同人推杯换盏。 疾驰的车轮碾碎一路月光,溅起的水花迸射至路边草上。 车内,酒气弥漫,醉醺醺的两人相互看了眼,见彼此狼狈又疲倦的模样,不由得捧腹大笑。 “宋族长何必也来泥里滚一遭?”叶景韫笑得直不起腰。 宋一珣上气不接下气,“人生苦短,不滚一遭多可惜。” 两人又笑在一起。 抵达公寓楼下,叶景韫陪同白星一将人送上楼。几人刚出电梯门,就见白净幽疾步走来,接过宋一珣。 “谢谢。” “不客气,你一个人能照料吗,要不我留人帮你。” 叶景韫问。 白净幽搂紧宋一珣,眸中满是疑惑,有什么照顾不过来的。 “醉酒而已。”宋一珣即时开口打破他们的担忧,心道不用那么大阵仗。 叶景韫了然笑笑,冲两人挥手后走进电梯。 “不喝杯水再走?” “我还是喝酒吧。” 两人相视,再度笑起。 满眼疑惑的白净幽搂紧怀中人,视线在电梯跟怀中人来回,最后半搀半抱带人进屋,然后守在浴室门口等他出来。 经冷水一浇,宋一珣醉意少了大半,但反应还很迟缓,直至白净幽将他抱上床,才稍稍有所缓解。 “去哪儿?” 白净幽刚转身,就让人拉住衣袖,他微微弯腰说:“拿解酒药,不然你会难受的。” 他安抚似的拍了下宋一珣手背,示意马上就会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的缘故,总之宋一珣没松手,还将人拉倒跌进床铺,双手环上他后背,持续收紧。 心跳透过薄薄衣料响彻寂静卧室。 宋一珣抱着他,手臂愈渐收紧,勒得他吃痛喉间逸出轻哼。 “一珣,怎么了?”见他有些反常,白净幽双手捧着人脸颊,关切问,难不成也遇到棘手的事。 “神明大人,能不能变成狼崽啊。”宋一珣思维缓顿,脑海里全是小狼崽模样。 白净幽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化作狼崽,怕压坏他,贴心地只把上半身压在他胸膛。 “怎么不长个儿,是不是没乖乖吃饭?”眩晕感袭来,短暂沉默后宋一珣举起小狼崽,鼻尖蹭他嘴巴、脸颊,絮叨个不停。 一会儿抱着小狼崽说给他喂饭,一会儿说带小狼崽健身增重,话也断续。 白净幽任由他碎碎念。 跟以往醉酒不同,这次宋一珣并没有安静地抱着小狼崽睡觉,而是拉着毛绒绒耳朵说很多小狼崽听不懂的话。 眼神溢着白净幽摸索不透的哀伤、释然。 “雾松岭的雪有锁安的大吗?” 雁州所处的位置比郢州更北些,但锁安处雁州的最南方,一比,雾松岭就更北一点了。 “没有吧。”白净幽很认真思索后,回他。 宋一珣眼球很慢的转动,仿佛在理解他的话,又问:“那你愿意在瀌雪中遇见我吗?” 白净幽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回他愿意的。 如此,宋一珣再不说话。 哪一个大雪夜再相遇好呢?他还有多少个大雪夜呢?遇见的话,算久别重逢吗?他的小狼崽还会扑进他怀中吗? 还会再相遇吗? 似被抛进水中,宋一珣浑身放松,颓然任由自己沉底。 他们不会再相遇的。 停歇的雨再度砸落,于白噪声中,白净幽捕捉到双修对象微不可察的叹息声,他拿前爪慌乱盖在对方溢满悲恸的眼睛上,用尾巴卷着对方。 风拂过,零星雨点落到白净幽面颊,他抬头望向对面高楼,想靠近又不敢。 上次宋一珣醉酒,翌日醒来并无异常,紧接着又投入忙碌中。 今日他同叶景韫来酒店参加叶氏一个小管理层的生日宴。 因地点在海湾区,故此,白净幽偷偷跟了来,好不容易此次外出的地点较近,他想早点见到人。 “啪嗒——” 叶片上水珠坠落在地的瞬间,白净幽极速转身,躲开身后人。 “又是你!”他神情极为厌恶,抬脚欲走。 “嗳,别走啊。”搭肩膀失败的林咎转到人面前,将人拦住,“好不容易见一面,我请你吃饭吧,饭点了呢。” 他边说边环视四周,没在附近看到宋一珣按排的那些个熟悉尾巴,顿觉神清气爽。 白净幽不欲理会,转向另一个方向,还没抬脚,又让林咎堵住。 “别生气嘛,我真的只是想请你吃顿饭。”林咎凑上前,与他四目相对,那寒瞳中尽是嫌恶,但他不在意,甚至贴上去几近耳语,可下一秒眉头紧蹙。 那些个家伙从哪冒出来的? 第105章 他阴郁盯着对面店内的几人,对方也毫不示弱,目光冷冽,直直看向他。 懒得理这些难缠的家伙,林咎拽住白净幽手腕,说:“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这边是商业街,他笃信白净幽不会贸然出手。 白净幽眼眸倏冷,然而与他对视的瞬息却让熟悉感觉包裹,恍惚……看到宋一珣略带严肃同他说话时的模样,他愣然住。 林咎得逞,唇边勾起笑,拉着人进最近的餐厅,末了,还瞥了眼正匆匆起身的那几人。 为不让人打扰,林咎定了包间,连拖带拽把人拉进来摁坐在椅子上。 “檀郎,纵使天大的事儿也要先吃饭,对不对?” “何况,你也不是真的讨厌我,只是碍于那些家伙在场,你不得不逢场作戏而已。” “要不然,你怎么解释自愿来同我共进晚餐呢?” 劈里啪啦说完,林咎点了菜品,单手托下巴,玩味地看向对面的人。 白净幽回过神来,不看他的眼睛,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何妖物?” “重要吗?”林咎给他倒水,“我还能害你不成?就想跟你吃顿饭而已。” 白净幽没接。 暮色四合,雨淅淅沥沥,被晚灯一照,映在玻璃上宛若无数的线条坠落。 “不用,你们继续守着,以保证他安全。” 宋一珣从人群抽身,站定窗边回复消息,十分钟前,他暗自按排在白净幽身边的随行来信息,说白净幽跟林咎一齐进了餐厅,询问是否需要将人带回来。 回完消息,他视线久久停在窗上未作移动,雨滴连成线,“唰”地滚落,良久,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到人群。 离开宴会时,那边来消息,说他们还在吃饭。 宋一珣摁熄屏幕,揉着山根,透过车窗眺目灯火璀璨的冰冷建筑物。亲密接触久了,他梦到白净幽身边站着个味道极好的人,同小狼崽的举止很是暧昧,他嘴上说着没关系,转头就亲手把那人送上西天,还冲进敬天庙把小狼崽嘴唇咬出血。 梦醒时,他觉得荒唐可笑,以为是害怕患得患失的心在作祟。 后来,白净幽说他们只是双修关系,他就再没做过此等荒谬的梦,便以为自己不甚在意。 但今日才发觉,并不如此。 他再次领会到他们之间的天堑难越。 雨水顺着车窗,像细线连成一片,裹挟周围的水滴簌簌滑落。 他一直都在往前走,甚至妄图带上神明翻山跨海,却忘了,神明与他,终究不会殊途同归。 他不再纠结哀叹,也不再憎恨虚无缥缈的命运,而是坦然接受一切。毕竟,那是他在权衡利弊下作出的最好选择,虽然怀有侥幸存有私心。 第94章 碧琳侯(二十六 林咎用公筷给对面的白净幽夹了很多菜, 可对方一点不碰,只草草吃了几口面前的菜品便停下筷箸。 “不合胃口吗?”他关心问道。 白净幽不想回话, 把兜里所有零钱放在桌上,转动桌面。 这是要跟自己划分界限? 林咎露出残忍微笑,从来都只有他把别人踢开的份儿,现如今想摆脱自己,哪会这么容易。 他伸手摁住桌面,并未动零钱, 而是把豉汁蒸鱼腩上的葱跟辣椒挑出来,再把鱼肉放进碟子,随后拿起钱端着碟坐到白净幽身侧。 “这道是招牌, 尝尝。” 见他不动, 林咎歪头窥他神色, 说,“尝一下,我就把钱收了,互不相欠。” “说话算数?” “一诺千金。”林咎把鱼肉递他面前,看他拿起筷箸夹了一点放进嘴里,全程面无表情。 将他饮食习惯摸了个大概后, 林咎遵守约定,送人回去。 车上,白净幽百思不得其解,十分懊恼跟他吃饭的愚蠢行为,可,面对那熟悉的眸子,如同面对宋一珣那般,实在难找借口拒绝, 而况同他相处竟也感到轻松 “你到底是何妖物?” “真想知道?”主驾上的林咎神秘一笑,“我也想知道你是何妖物呢。” 白净幽扭过头,不再看他,盘算着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能将这只妖好生教训一顿,让他再不敢生出旖旎心思。 他不说话,林咎却心情大好,猜想应该是只兔子,不然也不会钟情蔬菜。 另一边。 在等候的宋一珣仰靠沙发,面容看起来毫无波澜,若没有屈指敲着怀中抱枕,任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焦灼难安。 随行人实时回禀有关白净幽的消息,说两人吃完饭,正在回公寓的路上。 为什么不自己打车呢?会不会零花钱不够? 对!一定是零花钱不够! 宋一珣立即往小狼崽账户又转五千,对方秒回了个问号,他没说什么,只是叫小狼崽别委屈自己、不要担心开销。 忽然收到一大笔钱,白净幽困惑不止,对方解答后,他知晓脾性,索性将钱存起来,紧接着又问对方结束没,需不需要带解酒药。 “我已经到家。” 白净幽一遍又一遍看这几个字,倏忽喜悦,催促林咎踩油门。 “要我送你去别的男人怀里,还要我加速,檀郎,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林咎目光从他屏幕收回,眸中带着不悦。 “那你靠边停,我打车。”白净幽懒得跟他瞎扯,作势开车门。 “成,我加速。”林咎让人拿到短处,嘴角下撇,纵使不愉,还是一脚踩下油门。 抵达公寓门口,白净幽似箭矢飞向门内,甚至连道别都未曾有。 林咎深呼吸,怒砸方向盘,惊起树上的归鸟,他怒吼:“滚,再看把你烤了!” 归鸟呆住几秒,后缓慢移开视线。 “叮——” 归心似箭的白净幽摁响门铃,门开的瞬间,他扑进宋一珣怀中。 “回来啦。”宋一珣眼角眉梢积郁的愁云在小狼崽入怀的霎那尽数消散,他把人稳稳接住,收紧双臂。 “还要再吃点东西吗?” ? “你,都知道了?”白净幽心虚摸着鼻尖,解释:“只是吃饭,而且下次我不会再跟他见面的。” “虎虎,”宋一珣轻轻推开怀中人,握住他肩膀,很耐心说:“你可以有朋友,只要能确保安全,我都不会干涉。” 他无条件信任白净幽,唯一担心的只有安全问题。 白净幽眼露茫然,他不需要其他朋友,送忧一个就足够。 “我……” “他的味道好闻吗?” “我闻不到他的味道。” 宋一珣沉思,片刻后顿觉庆幸,至少比不过自己。 “要不要责备我擅自安排人跟着你?”他捧起小狼崽面颊,眨着眼睛,很无辜的问。 他眼睛里就是有小钩子! 白净幽呆然,手不觉攥紧他衣袖,囫囵摇头。 最终,白净幽只吃了几颗车厘子,就赖着宋一珣让他抱自己上床,窝在他怀中,嗅到幽兰有丝丝潮湿味。 就像幽谷中让大雨打湿的兰花。 难不成一珣淋雨了? “怎么了?” 小狼崽倏尔变回人形,宋一珣怔了下,旋即就让人搂进怀中,脸颊贴着胸腔。 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他。 “没,觉得你需要拥抱。”白净幽收紧双臂,下巴抵在对方头顶。 闻言,原打算让他变回去的宋一珣顿了下,埋进他颈窝,想了想启唇照着他脖颈狠狠咬下去。 白净幽手臂收得更紧,嗅着幽兰味止痛。 宋一珣眼露狠决,舌尖舔过齿间的肌肤,愈更用力。 连绵的雨笼罩他心头,浓云拨不开,他在雨中抱着小狼崽,任由瓢泼大雨把两人浇透。 三天后,宋一珣跟叶景韫去景都出任务,顺带与陈云柏、明耀等应酬,因要待五天,临行前他无比耐心叮嘱小狼崽乖乖吃饭,承诺等任务完成第一时间飞奔回来。 白净幽无法挽留,双修对象似细风从他指间缝隙溜了。 去景都的途中,宋一珣心不在焉,之前不是没有过离开几天的时候,然而这次不同,因为他本可选择海湾区同等报酬的任务,但终究还是选了景都。 就当作分离焦虑的脱敏训练吧,他想。只是不知训练于谁而言。 他命令随行继续留在白净幽身边,只不过不用似之前事无巨细禀告,只要守护白净幽安全即可。 习惯清州城潮湿的空气,乍至景都,宋一珣感到喉间滞涩,双眸也干涩得使他忍不住想流泪。 同叶景韫应酬完回酒店,许是喝多的缘故,他感到脑袋十分昏沉,让白星一扶进房间后倒向床。 “宋少爷,如果需要帮助,请给我打电话。”白星一帮他把手机充电,确认对方意识尚为清醒才离开。 “他有说什么吗?” 叶景韫点了支卡比龙,薄荷的清香瞬间窜入心肺。以往,在报酬相同的情况下,宋一珣首选必定是海湾区,可这次却一反常态。 第106章 白星一摇头。 “多留意,能搭手的别等他开口。” 白星一点头应下。 叶景韫挥手驱散烟雾,眼神犀利,若有所思地盯向窗。 建筑轮廓印在玻璃上,光影错落洒在床边。 床上抱着枕头蜷缩成团的人肩背削薄,在漆夜中微微颤抖,隐忍的啜泣若蚊吟,夹杂在骤来的夜雨中。 夏雨延绵至清州城,雨势汹涌,颇有要冲刷走一切的架势。 白净幽趴在床沿,听雨声,翻来覆去盯着转账记录,发现零花钱也是一大笔开销,如果…… 他猛地翻身跳下床,在衣橱中翻找,终在底部翻出第一次来清州城时穿的衣服。 翌日,难得的艳阳高照。 白净幽换上衣服戴了帽子出门。 果然,随行人寸步不离跟着,他暗忖片刻,隐入人潮,待随行人找过来一把攥住其手腕。 “跟着我可以,但别乱跟一珣禀报,以前怎么说的,之后亦沿用那套说辞。”他神情漠然,眸中狠厉尽显。 随行人不敢直视,躬身:“谨遵白少爷之令。” 白净幽冲他们颔首,随即打车进去商城。前些天同宋一珣来逛,看到不少招聘信息,他想自己赚钱,分担宋一珣的压力。 连着问了一排商铺,都以不要短期为由将他婉拒门外。 时值正午,烈日高悬。 白净幽被晒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不曾想赚钱如此困难,难怪宋一珣早出晚归,眸中尽是疲倦。 他停在浓荫下,看人来人往,热浪翻涌扭曲视线,汗水滑过下颌,滴答落地,他跨步向前,走向对面卖饮品的店。 跟里面的工作人员沟通后,对方看他年纪不大,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让太阳烤得通红,身上衣服洗得泛白,于是让他留下。 任务也很简单,穿着门店吉祥物的玩偶服饰站门口揽客,顺便帮店里打杂,因算兼职,允他早九晚六,工资八百一月。 当天下班回家路上,白净幽再次提醒随行人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宋一珣,并让他们不要离自己太近,以免影响赚钱。 回到公寓,他看向镜中通红的面颊,便不打算同宋一珣视频晚安,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对方也没有打来视频,倒是发来好几段语音,让他乖乖吃饭好好睡觉。 “嗯,一珣你不要担心,我能照顾自己。” 那端很久才回了个亲亲小熊表情,他秒回后便上床入眠。 饮品店离公寓二十多个站,为不迟到,他七点便起床赶地铁,抵达之际刚好九点。 宋一珣那边说临时接了任务,要推迟几天才能回来。白净幽收到消息时已是午间饭点,他拿下小熊脑袋,发已被汗水浸湿。 饮品店不提供午餐,他只能跟其他人一起点外卖,吃饭时间有限,他匆匆扒拉几口油腻盒饭便不再碰,争分夺秒给对方回消息,说自己睡过头,旋即戴上小熊脑袋工作。 连排的商铺前人潮如织,白净幽学着店长教的揽客方式跟行人互动,拉着行人进店。 实在闷得受不住,他跟店长商量后,对方允他拿下小熊脑袋休息十分钟。 风刮过,热浪袭来。 “呼——” 白净幽长舒一气,抱着小熊脑袋站树荫中,拿湿巾擦额头汗水,忽然,目光瞥到一处,迅速将小熊脑袋扣上。 第95章 碧琳侯(二十七 “尤其对宋一珣?” 林咎刚饱餐一顿, 从商场c口出来便看到急匆匆移开目光戴小熊脑袋的人。他眯了下眼睛,闲庭漫步走到人高马大的熊仔边上, 对方抬脚欲走,他就使坏堵在面前。 几次被堵,白净幽耐心殆尽,直接伸手推开人,“让开!” 声音从小熊脑袋里发出,显得闷闷的且软弱无力, 林咎甚至听出股撒娇的意味,觉得他可爱。 “真是你啊,还以为认错熊了呢?”林咎双手负在身后, 露出个玩味的笑, 主动让开道, 并跟在熊仔身后。 “气温如此高,不怕中暑?你很缺钱吗?”他问得直白。 白净幽一言不发,继续工作。 林咎在旁抱着手看了会儿,走过去抓住他手腕,在其挣扎前抢先说:“我是顾客。” 玩偶熊内的白净幽怒目切齿,拍开林咎爪子, 拎着人衣领拽到点单台。 同事让他行为吓到,赶忙给林咎道歉。林咎回眸,小熊又在门口揽客,于是并没有生气,反而向店员解释两人关系很好,顺便点了两杯喝的。 清州城空气本就湿润,让高温一烘,就似处于蒸屉里, 再加上一身厚厚的公仔装,更闷得人难受。 “可以喝水吗?”林咎拿着饮品趁白净幽把人拉进店时将他拽往一边,问。 “有人头数要求吗?” 白净幽摇头,实在懒得理会,只希望他走得越远越好,因为他发现自己对林咎竟生不出敌意。 林咎也不为难他,转身去对面树荫下看他在人群中被推搡被恶语相向然后拉着人进店买饮品,倏尔眸中溢满阴狠戾气。 紧接着,对白净幽推搡、恶语相向的人走了十几米后突然面色煞白,倒地抽搐旋即没了动静,吓得周围人迅速打120,现场混乱不已,无人注意到一旁橱窗上消失的人影。 林咎出了气,心情大好,然而一看到烈日下的小熊,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深深叹息,不懂这只兔子到底让什么蛊惑,居然为区区一个凡人做到此等地步。 黄昏时刻,白净幽终于再次摘下小熊头套,又热又渴,还没走进店内,就让林咎截住。 对方拿着饮品示意给他喝。 白净幽热得浑身是汗,委实不想多说一句,抬脚又要走,却听身侧人说: “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的。我当你朋友吧,哪怕一分钟也可以。” 仅视线相对的十几秒,林咎将人内心洞悉个大概,决定改变相处方式。 但最终白净幽也没接他的饮品。他也不恼,跟在人身后,单方面将人送到公寓门口,临走不忘打招呼说明天见。 连着几天,林咎都来等白净幽下班,不仅如此,他还特意从大老板那里借来很多人,让他们给兔子冲业绩,不让陌生人接近兔子。 因临时工白净幽的到来,店里生意较之前红火,店员忙得脚不沾地,而白净幽也不必在烈日下暴晒,只需在树荫中向往来的行人介绍饮品。 午间休息时,林咎带上刚打包的食物挪到白净幽身侧,见对方静静吃饭不理会,于是试探性地问能不能让自己尝尝他的外卖。 白净幽知道近几天的顾客都是他拉来的,便默许了。 见状,林咎欣喜非常,一同蹲在他身边,把手里的饭菜摆在花坛边沿,用新拆封的勺子从外卖盒里舀一勺放他饭盒中。 “尝尝这个,都是新鲜的,我也没动过。”末尾特意补充。 白净幽没吃他的,但把自己的饭菜分给他,说:“谢谢你这几天帮我。” “朋友间无需客气。”林咎浅笑,视线则将身侧的白净幽打量到底。 他举止不似之前孟浪,收敛许多,每天接送白净幽上班,偶尔带他去吃饭,也会收下对方转过来的一半饭钱,还收到对方作感谢的花束,虽然没有另一束好看。 “明天见,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提前准备。” 公寓大门前,林咎挡着入口问。 “你安排吧。”白净幽不好意思跟他提要求,毕竟他不是宋一珣或者送忧。 “成,那,晚安。”林咎直视他双眸,等他回应。白净幽自然不会回他晚安,只是点头后进入公寓。 洗完澡出来,白净幽趴在沙发上,脑袋压着抱枕,直至更阑人静,宋一珣的视频也没打进来。宋一珣好像很忙,用语音以及文字回复他,他不好打扰对方,忍住想视频的念头,上楼倒头就睡。 直至天际泛白,闹铃响起,又迅速冲下楼赶往地铁站,再被人潮裹挟着下了站。 果然,林咎早在此等候,手中拿有牛奶跟面包,见他来,迅速把东西塞进他手中,满眼期待。 白净幽拿过面包囫囵吃下肚。 林咎随后熟络坐店内,托腮看弯腰同行人拍照或拉顾客进店的小兔子忙活着。他忽然想笑,觉得自己已经魔怔,居然花费大把时间来陪只兔子给凡人打工,主要这只兔子让人先下口,给咬了。咬了不说,关键小兔子还惦记着咬他的人。 想到此,林咎咔嚓咬碎口中冰块,恨不得把小心眼暴揍一顿,逼他交出迷惑小兔子的邪方。 拥有迷惑小兔子邪方的宋一珣顺利同叶景韫完成任务,上车就给白净幽发消息,问他出来吃或者自己打包带回去。 “晚上和弟弟吃饭?我还说请你们一块儿吃呢。”叶景韫看他打字,笑说,“好些日子没见到弟弟,还挺想念他。” 闻言,宋一珣放下手机,没有说话。 “要不休息几天?” 宋一珣犹豫几秒,“不用。” 第107章 叶景韫就不再说话,他相信宋一珣是个拎得清的人。 “叶哥,任务都给我吧,我需要忙碌。” 末了,他听身旁的人说。 “当然。” 抵达清州城,仍旧没得到白净幽回消息,宋一珣心下百转,眺目车窗外熟悉景物,思绪乱成麻。 七月的雨来得急又猛,噼啪往下落,归林的倦鸟飞入巢内。 宋一珣顿觉胸口格外闷,密不透风的雨压得他呼吸不畅,心里发慌,以至于下车时叶景韫给他说最近林锐不忙,他反应好几秒才给出回答。 “行,叶哥,麻烦你了。”他知道叶景韫让两人见面绝非单单为感谢林锐。 看他疾步的背影,叶景韫眯起眼睛,迅即摇头叹息。 宋一珣从电梯出来,开门时手微颤,几次才成功把钥匙插/入孔里,进门没有熟悉的拥抱,他愣怔,眼神迷茫缓了好一会儿。 “虎虎,你在哪儿,给我发个定位,我过来找你。” 半晌没收到回复,宋一珣一咬牙,朝随行人问行踪。 “族长,白少爷在航城中心茶饮连锁店。” “一珣,你回来啦?” “小熊开心.jpg” 两个消息一同弹出来,旋即定位发了过来,宋一珣抄起玄关处的雨伞快速往楼下而去。 “能分享你的开心事儿吗?” 林咎见对面已脱掉玩偶服装的人眉眼弯弯,故作好奇。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定然跟宋一珣有关,可依旧试探询问。 雨正瓢泼。 “一珣回来了。” “噢。” “我兼职的事儿你别乱说!” “尤其对宋一珣?” 白净幽仰起脸,一副“不然呢”的表情,继而回复先前没看到的消息。 “行啊,我们是朋友,自然替你保密。” 林咎笑意盈盈,牙却咬紧吸管。 “那之后还能跟你见面玩耍吗?你还会继续在这儿兼职吗?” 白净幽被问住,宋一珣不会让他兼职,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似是看出他的难处,林咎很贴心地说:“没关系,如果他不让你在这儿兼职,我给你找新工作。” 大老板既然愿意给他人来为白净幽解困,必定也同意提供新工作,到底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大老板没理由拒绝。 白净幽眼露讶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好。 林咎及时解惑,“我们是朋友。” 雨砸向地砖,坊瀌炸开的数点礼花。 “朋友?”白净幽咀嚼这两个字。 “嗯,朋友!”林咎神情坚定,正色道,“作为朋友必须要提醒你,男人都靠不住,他不想你工作,是想圈/禁你,让你彻底沦为他的依附品。可以随时丢弃。” 对于此番言论,白净幽冷嗤,莫不是活腻了,竟敢囚/禁神明!再说,他只不过是想帮双修对象减轻负担而已。 “总之,你得有经济来源,那是你的底气。” 林咎苦口婆心劝诫,眼底却闪过狡黠。 白净幽不以为然点头。他绝不会沦为谁的附属品。他是神明。 闷雷乍响,闪电划破天际,又一阵滂沱大雨。 待雨势渐歇,宋一珣发来消息说在路边等他上车。白净幽倏地从椅子上弹起,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忭。 “很开心?” 白净幽动作迅速,不用回答也能知晓他此刻心境。 林咎起身跟上他,给他撑伞。 “白净幽,等等。”林咎在人迈步之际将其拉住,随即对上他疑惑目光。 “衣领没拉好。” 白净幽“噢”了声,抬手整理。 “我帮你吧。”林咎抬抬下巴,示意他弯下腰,趁对方愣怔的间隙,自作主张伸手帮他整理。 原本三秒就能搞定,林咎硬生生拉长至十几秒。 而在路边等待的宋一珣旁观有说有笑的两人,眸色渐冷,握方向盘的手因用力过度,指尖泛白。 伞下的白净幽闻到思念已久的味道,循味找到它的主人,与之对视的霎那心跳飞速,瞬息,周遭遽然静止,雨停滞悬浮。 下一秒,雨滴飞坠,一切恢复原状,风吹起白净幽衣角,他从错愕里回过神,露出灿烂笑容,不顾大雨奔向思念。 第96章 碧琳侯(二十八 几乎在白净幽飞奔而来的同时, 宋一珣心底让小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全程没有眨眼睛, 但连小狼崽何时拉开车门也没留意到。 回过神来,小狼崽已扑进他怀中。 方才的一切不愉随着小狼崽入怀尽数消散无踪。 “一珣,我好想你!” 白净幽尽可能倾身,把对方圈在双臂间。 “晓得啦。”宋一珣轻轻推开他肩膀,双手捧着他面颊,看他眼眸潋滟闪着波光, 俄顷,与他额头相抵。 ? 宋一珣抬头,发觉对方注意力不集中, 遂顺他视线看去, 瞬息黑了脸。 “再见噢, 小兔子。” 车窗外,打伞的林咎弯腰,温和地冲——白净幽打招呼。 宋一珣眸色骤冷,对方眼球缓慢转动,几秒后才倨傲不屑地与他对视。 “你们不适合。你也颇狠心,竟让小兔子出来风吹日晒, 你养不起他,就不要把他困在方寸之间受苦。” 林咎分明没说一句话,可宋一珣就是从他眼中看出这个意思,心,不免猛颤,像叫人拿被布包裹的锤子大力击打脑袋,呼吸顿滞,慌乱无比, 每一下都令他心惊胆颤、筋骨尽断。 他,让白净幽受苦了?! 他捧在心尖上的小狼崽受了委屈。 宋一珣无意识握紧方向盘,脑袋轰然空白一片,随行人的话再次回荡耳畔。 “一珣?怎么了?” 白净幽看主驾上的人眼神涣散空洞,神情木然,难免心生担忧,暗自发誓要更加努力工作。 宋一珣恍若初醒,一个激灵后瞳孔重新聚焦,“没,想吃什么?” “嗯……”白净幽直直望着他,轻轻揪着衣袖,脸色绯红,有些难为情地半垂眼瞳。许久未见,他想先贴近,再感受双修对象的炽热。 宋一珣霎时了然,轻笑着把人拉近,即时在他柔软的唇上烙下一吻,随后耳语,惹得小狼崽期待眨眼,红着脸点头。 雨噼啪砸在伞面,已走远的人转身,盯着雨幕中的揽胜疾驰而去。 “就不能多给他找点事儿做?别整天黏着小兔子!他阴魂不散,我怎么把人弄到手?” “这么多天,你连手都没牵着,不该反思自己废物……” 林咎冷嗤,不紧不慢回他:“是吗?这样说来,你怎么不直接对宋一珣下手,相处一年,又同在一个学校,如此都拿不下人,谁更废物?噢,难不成碍于身份?平日西装革履,装着装着就忘了自己是条见不得光的蛇?” 说完,他感到神清气爽,转手挂断电话顺便拉黑,走进人群。 雨势渐大,云都压上来,天际残留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下去,变得灰蒙蒙一片。 吃饭全程,白净幽离宋一珣极近,享受对方喂饭、夹菜,因在包间,他胆子大了些,吃几口就要盯着宋一珣看,蹭对方脖颈。 眼神直白又浓烈。 宋一珣让他迷恋的双眸、柔软的发丝挠得心猿意马,及时攫住他手腕。 “好啦,先乖乖吃饭,回去让你抱着。” “一小时!” “一整晚。”宋一珣指腹摩挲他手腕骨,裹在掌心,喂他吃海瓜子蒸蛋。 以为最多能抱半个时辰,却不曾想宋一珣说整夜都可以拥抱,白净幽眼眸倏忽亮起,长睫忽闪连连点头。 回公寓时,宋一珣给他买海王星玫瑰。 白净幽抱着花说不用买,自从兼职,他才知道原来凡人赚钱是何等辛苦,故此不想宋一珣破费。 哪料宋一珣听完,直言问是不是不要他送的花。 “要的!”白净幽赶忙解释,后垂首嗫喏:“但,它好贵……” 宋一珣怔住,过了会儿才把人揽进怀里,眼底溢着心疼,叹息后说:“bb,你值得一切绚烂昂贵的礼物。” 他想把最好的都捧到他跟前,即使不喜欢也没关系,唯独不能顾忌价格而拒收,那样的话他会觉得很失败。 蓦然又听宋一珣说清州城的方言,白净幽仿若电流过身,酥酥麻麻,脑袋都晕晕的,抬眸与他对视,随即让他盖住眼睛,在鼻尖落下个吻。 他说: “我希望你收到礼物是开心的,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 白净幽茫然点头。 回到公寓,趁小狼崽洗澡间隙,宋一珣思索该怎样让对方辞掉兼职。他清楚,纵使勒令,小狼崽也不会生气,不过对方肯定还会偷偷去兼职,甚至脱离自己的视线。 宋一珣苦恼不已,从兜里摸出烟叼着,视线停在台几的几束花上,瞬息喉间滞涩,后脱力仰靠沙发,直至浴室的水声停止。 第108章 “一珣。” 小狼崽顶着湿漉漉的短发趴在门边撒娇,见人走过来,将门开条小缝,扣着手指问能不能给他吹头发跟尾巴。 宋一珣捏了下他面颊,推门而入,浴室热气氤氲,他伸脚勾来凳子,等小狼崽规规矩矩坐好。 小狼崽正襟危坐,双手放膝头,眨巴着圆眼睛望向他,因他今天穿的是浴袍,故而视线偶尔落在锁骨。 宋一珣拿手背试过温度,才给小狼崽吹头发,吹风机是在小狼崽住进来后才换的,几乎没噪音,他思索片刻,开口: “虎虎,我们宋氏虽没有叶氏那样财大气粗,可也富甲一方,产业涉及颇多。” 白净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听得极为认真。 “我兼职也好出任务也罢,都是兴趣使然,从未被生计所迫。”讲到此,宋一珣停顿,指尖轻轻捏了下毛绒绒耳尖,继续道:“因此,你不必节俭,有喜欢的东西直接告诉我,我会将它们通通送到你手上,明白吗?你是我心尖上的小狼崽,我不想你受任何委屈。” 白净幽心猛地一颤,狂点头,说自己知道,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然而宋一珣却不让。 他说:“答应我,不要因钱而拒收我送的礼物,好吗?” “好噢。”白净幽眼神闪躲,双手攥住对方腰间的浴袍。 “也不要因钱而发愁,可以吗?赚钱的事交给我就好,你乖乖待在家,一有空我们就手牵手去看各处美景,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你。能答应我吗?” “好。”白净幽垂下眼睑,看来随行人应该还没有禀告他兼职的事,否则以对方的脾性此刻定会让他辞去兼职。 之后再找兼职得避开随行人才行。 看他乖顺点头,宋一珣也不好挑明,大不了把人关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就好。 “我打算周末邀林锐吃顿饭。”宋一珣蹲下/身,与他目光齐平,从他手中接过湿哒哒的尾巴开始吹。 白净幽歪头,“林锐是谁?”为什么要邀他吃饭,自己能去吗? 看他疑惑眼神,幽蓝瞳孔似夜间明星,宋一珣没忍住抬手在他鼻尖上轻刮了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 说完,白净幽心虚去拉他的手,保证不会乱跑,还问吃饭能不能带上他。 “本来也要带你的,”宋一珣吹着毛绒绒尾巴,“他就是冲你来的。” “那么记仇吗?不就是没喝他敬的酒,至于吗?”小狼崽嘟囔,有些担忧双修对象的安危,不想他去。 闻言,宋一珣再度愣怔,低头轻笑,同他说明白对方的意思。小狼崽不解,双手环上宋一珣脖颈,舔他脸颊,说只跟他亲近。 吹尾巴的宋一珣顿了下,迅速弄完,张开双臂等小狼崽扑进怀。 “一、珣。” “嗯,在呢。”宋一珣托着怀中小狼崽,揉他毛绒绒脑袋,回到卧室给林锐通电话定时间。 小狼崽在他身边支棱耳朵,听时间定在周六晚八点,松了一口气。 不料下一瞬就让人提着后脖颈抓进怀中。 “这两天没接任务,我们去天城区,好不好?” 小狼崽双爪摁在宋一珣胸膛上,脑袋压着他脸,含糊不清说下次去。 宋一珣即刻了然,又说那待在家陪他,顺便监督他刷题考科四。 “不,不用,一珣,你忙吧,我自己会乖乖刷题的。”小狼崽骨碌翻身,蹲在他身边,双爪攀住肩膀轻摇。他还得兼职,不能待在家。 但最终,宋一珣还是没放人出去,寸步不离守着,他不在乎那点钱,不想白净幽去风吹日晒。 白净幽没办法,只能发信息找人代班。 周六晚。 宋一珣给白净幽系皮带、打领带,手掌抚过小狼崽劲瘦腰腹,落在后腰,手腕一用劲儿就将人拉向怀中。 他目光直白,欣赏着怀中人的容颜,故意倾身去贴他嘴唇。 白净幽让他看得发烫,双手揪住他衣服,追上去缠吻,舌尖小心地描摹薄削唇线,想更加深入,想把人摁在怀中 看他流泪、喘息、眼眸溢满水雾,在被浇透的霎那颤着叫他名字,吻他鼻尖。 紧紧绞住不许出去。 再找回力气扼住自己咽喉。 感受到小狼崽情动,宋一珣坏心眼移开,双手捧他面颊落下一吻,说:好啦,该出发啦。” 音落。 也不管满眼渴求的小狼崽,自顾自拿起手镯帮他戴上。原本这种饭局,戴表更佳,然宋一珣私心太重,遂选择手镯。 上车后,白净幽坐直身子,等宋一珣帮他系安全带。 宋一珣撑着一边膝头单手托腮,神情散漫,笑着凝了他一会儿,并不作声。 白净幽让他看得不好意思,先移开目光,就要自己系,岂料刚侧身,宋一珣就跟着压过来。 对方隔他极近,温热呼吸尽数洒在他脖颈、脸颊,他双手紧扣,眼瞳半垂。 “虎虎,我乐意为你服务。”说完,宋一珣嘴唇状若无意擦过他面颊。白净幽心头大动,眼眸倏忽亮起,脸也跟着发热,极为小声地“噢”了下。 第97章 碧琳侯(二十九 庭悦酒店。 “林总, 有劳你上次相助,薄酒数殇, 聊表谢意。” 林锐的眼神掠过他,落到一旁的白净幽脸上,怎么看都看不够,若不是叶景韫也在场,他定要多看几眼。 “举手之劳。”林锐面带笑意,同他碰杯。 仰头饮尽杯中酒, 四人再一齐举杯,席间,林锐看到白净幽腕上的手镯, 当即了然, 难免生出艳羡惋惜, 若自己先遇到他,必定也将他捧在手中。 把一切昂贵的都戴在他身上。 可惜咯,晚了一步。 林锐心底升起无限惋惜,纵使妖又如何,抱在怀里都一样是温香软玉。 酒过三巡,四人开始用餐。 林锐尤其中意果木四季烤鸭、金虫草兰度炒海螺和蟹粉芙蓉河虾仁, 几次下箸,因此对宋一珣的怨言减了几分。 上例汤时,他原想帮白净幽打一碗,留个好印象,哪料有人先一步。 宋一珣给在座几人分汤,后将碗中热气搅散才递到白净幽面前,后又给他夹虾仁。 叶景韫对此习以为常,余光瞟到林锐, 笑了下。 四人对这顿饭都很满意,在饭局将要结束之际,林锐疯狂给叶景韫使眼色。 叶景韫思索几秒,举起酒杯道:“此次后,大家都是朋友,有空常聚。” “当然。”宋一珣也跟着举杯,拿膝盖轻轻碰身侧的白净幽,对方停箸,也举装果汁的酒杯同他们相碰。 饭后,几人到茶厅直入主题。 林锐知道叶景韫要独立门户,也表示支持,奈何现下林家大权尚掌握在林老爷子手中,他只能提供航运方面的便利。 白净幽听他们交谈甚欢,而自己丝毫融不进,不免心生挫败,在创业这件事上,自己还不如林锐有用。他垂着眼帘,盘算该如何帮宋一珣。 思来想去,唯独兼职不再让他给零花钱一条道。白净幽双手托腮,趴在桌上听他们谈论自己听不懂的话。 从酒店出来,林咎想邀人去夜/场玩,但让叶景韫即时止住。 “明早我们还要出任务,下次再说。” 林锐耸肩,“行啊,下次见。” 他上车挥手时不忘冲白净幽告别,不过对方没怎么回,他自觉无趣,让司机启动车离开。 见车远去,宋一珣给叶景韫道谢。 “真有任务,”叶景韫从兜里掏出烟,“我叫白风定给你代驾。” 他借点烟的间隙瞧两人神色,末了慢悠悠补充:“傍晚前一定赶回来。” 宋一珣僵住的嘴角才舒展。白净幽眼角眉梢的忧郁立时消散。 “叶哥,下次说话能一口气说完吗。”宋一珣对他如此幼稚的行为无奈笑笑,说。 叶景韫倏忽立正,举手保证说知道。 待目送两人上车远去,他嘴角的笑意敛起,只希望宋一珣还记得当初的勃勃野心,不要被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困住。 几十载于神明而言弹指一挥间,但那却是凡人一生,倘若之后日夜为情所困,未免也太不值当。 过个百年,神明或许将前尘往事尽数忘却,而凡人终身抱憾直至泥削骨。 图什么呢? 叶景韫抬起脸,月晖透过大叶紫荆枝丫,于他侧脸映出影,他深深叹息,自嘲,爱跟命运皆虚无缥缈。 命运尚且能拼尽所有搏一把,可,爱不能。至少他做不到,他注定要拼尽所有抵御命,故此,再无其他留给爱。 风过,树叶簌簌作响,叶景韫垂下眼眸,转身离开。 月晖在树梢停留,周遭似濛濛飞絮,又坠落地面。 回到公寓,宋一珣弯腰捞起小狼崽上床,拉着他毛绒绒耳朵轻语,“在家等我,不可以乱跑。” 小狼崽忙把前爪覆在人眼上,“好,好噢,那我能出去逛逛吗,不走远,傍晚前一定回来。” 第109章 音落。 他整个让宋一珣揽进怀中,对方嗯了声,以示同意。 河倾月落时。 抱着小狼崽的人撩起眼皮,听怀中平稳的呼吸声,一双明瞳浸染伤楚。 翌日。 宋一珣睁眼,那张俊俏的脸就靠近,眼眸中的欣喜显而易见,毛绒绒耳朵跟着抖了下。 “一珣,早。”白净幽爬上床,展示掌心的蓝色小花,跪坐着等拥抱。 “早。”宋一珣接过小花珍藏进床头柜的盒子里,揽着小狼崽后腰,将人抱进怀里,“会遵守承诺吗?” ? “啊?”小狼崽迟疑一瞬,旋即狂点头说会。 出门时,宋一珣捧着他面颊再度叮嘱,“在家刷题,晚上多让你抱几分钟。”他眼睛直直盯着对方,捕捉对方神情的细微举动,俄顷,抽身离去。 他知道白净幽肯定不会待在家,也知道白净幽终有一日会离开,就像那年偶然飞来陪伴他度过盛夏的鹰隼,隆冬一至,便启程飞入苍穹,消失在漫漫雪雾中,再不见回来。 等宋一珣下楼,白净幽即刻起身往饮品店赶,刚巧碰上店长来开门。 “来啦,身体好点没?”店长是个戴眼镜的青年人,寡言,但对店内员工不错。 “痊愈了。”白净幽进入店内,拿出玩偶套装就往身上穿。这两天他拜托林咎帮忙救急,对方没提过分要求,就说跟之前一样,遇到好看的花记得留一些分自己即可。 白净幽应下,但又觉感谢人送点微不足道的花不太妥当,遂打算请他吃顿饭。 得知约饭消息,林咎在床上开心翻滚,跌落下床也毫不生气,而是从衣柜中挑选半晌,最后直接套上休闲装去找白净幽。 车到半路,大老板电话打进来,他当作没看见,直接挂断又拉黑,岂料对方换号码发消息要他过来做事。 林咎抓狂,他从不遵循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信条,然则目前确实需要大老板出手相助,否则自己也帮不到白净幽,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拉近关系。 思索良久,他捶了方向盘几拳,给白净幽发去消息,后掉转车头。 白净幽看到消息时已是黄昏,他摘下头套拿出手机,果不其然看到林咎说今日有事,约饭先推迟。 “好,等你方便。”白净幽抹去额头汗水,回他,随即打车赶回公寓。 不料打开门就闻到幽兰味。 “一珣。”他心虚扣着手指,解释说题下午时分就刷完了,一个人待着无聊,看晚霞绚烂于是出门溜达。 宋一珣只是笑笑,随后起身将他拥入怀中,其实从他出门的一瞬,随行人就已禀报他的行踪。 “先去洗个澡,想出去吃还是在家?”宋一珣指尖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柔声询问,眼底满是心疼。 “在家。” “好。” 把人半抱半搂领进浴室,宋一珣掏出手机定外卖,既然找不到合适言语说,那就直接行动,届时亲自去抓人,再惩罚一顿。 白净幽出来时,宋一珣已将饭菜摆好,就等他上桌。 他嗅着椒盐虾与椒盐鱿鱼须、海瓜子蒸蛋的香味,凑到宋一珣身旁,对方拉开椅子夹虾仁喂他。 “外面好玩儿吗?” 猝不及防被问,白净幽面不改色咽下口中菜,说还不错。 “那下回我出任务,就让随行他们带你去各景区逛逛,好不好?” “没关系,我认路的,也不走远。”白净幽扒拉完碗中饭,认真说。 如此,宋一珣便不再提,给他转零花钱,让他不要委屈自己。 一连几天,宋一珣任务不断,出门前照旧让小狼崽记得早点回家,若要走远去玩务必带上宋元文。 小狼崽乖顺点头,却没一次带宋元文,且他口中的出去玩耍均与林咎有关,甚至还请对方吃饭。 宋一珣浏览随行禀报的消息,脸色阴沉,以至于除妖时下狠手一击毙命。因着同白净幽双修,他实力大为提升,只要接到的任务是除妖,他几乎包揽打头阵,留叶景韫处理其余事务。 叶景韫对他实力大增之事毫不意外,不过他近日的狠辣倒有些反常,担心他误入歧途,试探问:“有心事?” 宋一珣抬手拭去脸上沾染的妖物血迹,漠然摇头,甩出符纸,看它覆在重伤的妖物身上,瞬然无火自焚。 顷刻,那妖物撕心裂肺的哀嚎传遍密林,听得人脊背发寒。 而掷出符纸的人一脸冷漠,眼神狠厉,静静观看,不,是欣赏妖物痛苦嚎叫遍地翻滚的模样。 回海湾区途中,叶景韫提议他休息几天,遭婉拒。 宋一珣捏着山根,说:“叶哥,我们共事许久,你应该清楚我是怎样的人,放心,我绝不因私事影响工作。” 叶景韫沉默良久,让他不痛快尽管说出来,没准自己能帮上忙。 宋一珣摇头说没什么不痛快的,相反,除妖的瞬息,他痛快至极。 回公寓打开门,小狼崽不在,他盯着随行人发来的定位,犹豫几秒,快步走进浴室洗去血腥味,出门时不忘喷香水掩盖。 时值下班高峰期,车流堵得似蜗牛挪步,宋一珣紧握方向盘,眸底溢满不悦,暴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林咎听得不耐烦,起身拍掉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买水给小兔子。 “快到下班点,拿下头套吧。”他插/上吸管,从兜里拿湿巾递过去。 白净幽接过湿巾,额前短发已湿透,喉咙干得冒烟,熟稔欲从林咎手中接过藿香正气水,怎料对方握紧瓶身。不想他中暑,林咎已让他喝了好几天。 “我给你拿着,快喝,待会儿送你回家。” “不用,我乘地铁。”白净幽穿着玩偶服抢不过他,便就着他的手喝药,喝完,眉头还拧在一起。 林咎及时递上水,拉着他走入树荫,还抬手为他撩开遮眼的碎发,语气似关切:“抽空把头发理理,扎眼睛啦。” “再说。”白净幽喝完水,道完谢,戴上小熊脑袋继续工作。 树荫下,林咎唇边勾起笑,望着小兔子背影,眼底闪过得逞的狡黠,旋即转身。 第98章 碧琳侯(三十 “虎虎, 把你在饮品店的工作辞掉吧。” ? ! 白净幽翻身坐起,前爪摸着鼻尖, 尾巴从宋一珣腰上挪开。 宋一珣伸长臂把哼哼唧唧的小狼崽捞进怀中,语气平和,“要是待在家里闷,等选址确定下来,我就带你去上班,不用日晒雨淋。你是神明, 不应该受这些委屈。” 实际上,纵使白净幽不是神明,他也不舍得他受累、看人脸色。 他把小狼崽举起, 晃了晃, “每天都待一起, 好不好?”他想把小狼崽捧在手中,为其遮风避雨,让其舒适惬意。 白净幽不意外他知晓兼职的事儿,犹豫片刻答应辞掉兼职。 “虎虎,你不会责怪我吧?” “嗯?”小狼崽歪头,“责怪什么?” “让人跟着你, 干涉你的决定。” 小狼崽双爪捧着他脸颊,摇头,只要他不想,区区几个随行人怎么可能知晓他踪迹。 “变回来,不是要抱我吗?” 音落。 宋一珣感到胸口一沉,旋即对上澄澈的幽蓝明眸,“周末我带你去打理头发,有些长。”他伸手拂开遮住小狼崽眼睛的碎发, 捏柔软面颊。 震动从紧贴的胸腔传来,白净幽压低身子,双臂撑在两侧,歪头打量。适才宋一珣拨开额前碎发的行为、眼神都异常熟悉,恍惚间甚至在他脸上看到林咎的神情。 白净幽呼吸一窒,赶忙揉眼睛。 “不舒服?”宋一珣撑起身,欲检查身上人的情况,不料对方倏地将他压下去,头摇得也似拨浪鼓。 “一珣?” “嗯。” “是一珣吗?” 以为他又要撒娇,宋一珣抬手覆上他后脑勺,掷地有声回答是的。 小狼崽将脑袋埋进他颈窝,嗅着幽兰味,呢喃:“是、一、珣、噢……” “是我的一珣!” 是他精挑细选,是味道最好闻的宋一珣。 他收紧双臂,咬宋一珣侧颈,舔他面颊唇角。 宋一珣轻啄他唇瓣,任由他咬,惹他更加缠自己,与他紧密相贴感受胸腔的共振。 翌日。 宋一珣接到叶景韫消息,要他去白海区一趟。因上次叶景韫几个叔叔的阻挠,导致选址的事搁置,现下获得林锐相助,选址的事得以提上日程。宋一珣当即按排宋元文给小狼崽处理辞职事务,为观察小狼崽是否把昨晚的话听进去,故此白海区之行他并不打算带小狼崽。 “虎虎,过来。”他冲厨房煮粥的人喊,对方关小火,即刻放下手中活飞奔来客厅。 “来啦,一珣要拿什么?”白净幽蹲在沙前,给他揉腰,兴致冲冲抬头问。 “待会儿我要去一趟白海区,你乖乖在家。” 第110章 宋一珣伸手拿了几颗花香蓝莓跟车厘子,喂小狼崽,保证:“很快回来。” 小狼崽手中动作停顿须臾,担忧问:“一珣,你今天真的能出门吗?” 昨晚做得狠,他记得浇透温软云层的瞬间,宋一珣好像让他撞哭了来着。 话落。 宋一珣赶忙捂住他嘴巴,从喉间逼出几个字:“能!我、不、弱!” 白净幽不懂他为何逞能,急切关心道:“但你昨晚……” “打住,不然,”宋一珣亮了亮贝齿,佯装凶狠:“咬、哭、你!” “噢。”白净幽满头雾水,心里辩驳双修时他可没哭,不过让宋一珣扼住咽喉几欲窒息倒是真的,尤其对方眼中溢满情/色之际,五指收得更紧。 匆匆喝完粥,宋一珣在小狼崽唇边烙下轻吻就出门,他把明处的随行全部撤回,只余几个暗线。 而在饮品店门口等了将近半小时,迟迟不见白净幽,却等来宋一珣的人,林咎脸即刻拉下来,转回车内。 不用想,白净幽肯定不会再在这儿兼职了。 “睚眦必报!鼠肚鸡肠!简直混蛋透顶!” 越想越气,林咎抓起副驾的矿泉水,恶狠狠咬下去,恨不得划破宋一珣颈动脉,叫他再不能言语。 正当气头上,短信声响起。 林咎以为是大老板,不耐烦抄起手机准备将其关机,然而在看到号码瞬息转怒为喜,当即启动车。 来到古树公园找地方泊了车,顺着定位往里走,终于在江边看到小兔子身影。他小跑过去,拍对方肩头,长腿一跨,坐小兔子身侧。 “兔子,你今天怎么没来,我在店外等了好久——”林咎看向他,故作夸张比手势。 “我今后不在那儿兼职了。”白净幽实话实说,没什么表情,浑不在意林咎又叫他兔子。 “为什么?”林咎装作不知,问。 他盯着对方眸光潋滟的明瞳,顺着他视线望向被金色光芒铺满的江面,倏尔洞悉他内心,佯装试探问: “今后有何打算?还需要赚钱独立吗?” “另外找兼职。” 白净幽双肘撑在膝头,托腮看波光闪烁的江。 “我有个朋友是做生意的,规模挺大,人脉也广,”林咎停顿,“要不我问问他,给你介绍一份工作,保证不劳累,如何?” “真的?”白净幽闻言,回眸,欣喜问道。 林咎欣赏着他笑颜,表示真的。就算不是真的,他也要让它变为真的,毕竟能博美人一笑,还能遂大老板的意,何乐而不为。 “林咎,谢谢你。”白净幽扬起笑脸,说再请他吃一顿饭。 “好,等你方便。” “要我说,小兔子,你就应该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不然哪天让宋一珣那家伙扫地出门,连个落脚处都没有。”林咎很是贴心为他考虑。 “为什么要扫我出门啊?”白净幽不解,他又没惹宋一珣生气,何况,宋一珣才不会抛下他。 “一珣才会不丢下我!”他满脸笃信。 见小兔子如此信任宋一珣,林咎便不再提及,而是指责: “他就是想圈/禁你,让你失去独自生活的能力,只能依附他而活。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坏人!还妄图监视你的举动!咱俩是朋友,我劝你一句,早点离他远远的,这种人心理扭曲,占有欲控制欲强,可怕得很!” “他没有!你为什么总要诋毁一珣?他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白净幽语调陡然提高,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岂可让一珣担骂! 夺爱之恨,怎么不是仇! 但看他情绪激动,林咎急忙安抚,说并无坏心,怕他上当受骗,仅此而已。 “一珣才不会骗我。”白净幽视线转回江面,没理会他。 “好好好。”林咎恨铁不成钢,更恨他执拗,一棵树吊死。 “现在有空吗,带你去找我那朋友。” “不急,再等两天。”白净幽起身欲走。 科四还没考,而且宋一珣仍旧安排人跟着他,不如先乖几天,让其放松警惕,再偷偷工作。 “嗳,我等你那么久,这刚来没几分钟,就要丢下朋友?”林咎腾地起身,挡在人面前,“陪我逛逛,我还没去过游乐场呢,一起啊。” 他神情恳切哀求,就差拉着白净幽手腕哭嚎。 因有求于他,白净幽不好直接抽身走人,最后商量在公园内逛。 “兔子,等你自由了,我带你去跑马。” 骑马驰骋在无边草野或群山脚下,好生惬意! “届时秋日,我带你去西北,入目一片黄灿灿,冬日也在那儿过,看瀌雪漫天、看日出。”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瞥到一轮红日抬升的磅礴景象,既豪气又生机,他想念荒凉戈壁、想念胡杨林,更怀恋疾驰的风与阳光。 可惜,再也回不去。 他注视着眼前高大的银杏出神,恍惚回到在西域的时光。风过,叶片簌簌作响,厮杀声沸反盈天,处处迸溅得有鲜血,他染血跌落进黄沙。 “传闻这棵银杏是千年前种下的,见证了那场浩大的弑神,后来又目睹一对璧人的长眠。”林咎看身侧的白净幽望向银杏,与他解释:“古树公园正是因它而建。” 白净幽点头,两人转回公园长椅,看江面白鹭倏忽散开。 风在江面盘旋,卷起周遭叶片飘入江中,顺流而下。 宋一珣视线从波光粼粼的江面收回,同叶景韫打量办公室。 经林锐相助,他们将办公室选在白海区临江而建的大厦内,因现下公司规模不大,只肖这层靠江的足矣。这边地段虽比不得新河那样繁华热闹,可胜在风景视野绝佳,且租金相对较低。 “如何,如果满意,即时签下合同。”叶景韫扫了圈空荡荡的办公室,“然后着手装修事宜。” “可以,很满意。”宋一珣长舒一气,构建的事正一件件落实,他心生亢奋,无比期待接下来的挑战。 两人签完合同,已接近晚饭时间。宋一珣邀叶景韫一齐进餐,对方称还有事需要处理。 “要帮忙吗?” “不用。”叶景韫启动车,冲他挥手,“明儿老时间见,有任务。” “好。”宋一珣驾车回海湾区,因车程需两小时,他并没有提前与白净幽通话叫他出来吃饭。 据暗线禀报,白净幽今天未曾踏出门。 “看来是有把昨夜的话听进去。”宋一珣心情大好,准备今晚再奖励他一番。 车驶入海湾区,宋一珣迫不及待跟小狼崽通话,准备让随行送他来橙君酒店。对方连忙说不用麻烦别人,自己打车过来,连连保证不会迷路。 “嗯,等你,吃完后顺便去看礼花秀。” 电话那端,白净幽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 挂断电话,宋一珣关掉车内灯,趴在方向盘上等待。 另一边,挂掉电话后,白净幽起身就走。 “嗳,忙什么?你知道橙君酒店在哪儿?”林咎心有不满,面上倒是平和。 “我打车。” “何必麻烦,我送你。”林咎拉他衣袖,抬下巴示意,“走。” 看他面露犹豫,林咎试探开口,“想感谢的话,到时候让我跟你们一起吃顿饭,我还没去过橙君呢。”他撒谎,几周前才同大老板在橙君酒店与明耀吃过饭。 他并非惦记这顿饭,就是想咬上一口,从别人碗中抢的,终归要香些。 白净幽犯难,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要感谢对方,待对方开口,又马上回绝,他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好。” “出发——” 第99章 碧琳侯(三十一 宋一珣趴在方向盘上, 盯着屏幕上的红点向自己愈渐靠近,倏地直起身子, 下车倚靠车门等待。 待对方从夜幕中疾步而来,面容清晰之际,他唇角瞬间僵住,眸底笑意让阴冷所取代。 “一珣——” 抱着花的白净幽宛若天降,飞奔撞入他怀中。 宋一珣稳稳接住他,揉他脑袋, 笑说:“是从天而降的礼物噢。” “嗯嗯嗯。”白净幽以为他在说花,赶忙献宝似的将花递至他眼前,“送你的。” “唔该, bb。” 白净幽心脏仿若电流窜过, 浑身震了下, 脸烧起来,又扑进他怀中蹭他脖颈,“不用谢的。” 真是个笨狼崽。 宋一珣评价,抱着花,揽着小狼崽后腰往酒店走,不欲理狗皮膏药。 不曾想狗皮膏药倒自己凑上来, 怀中也抱着束花。 林咎原不打算把花拿下车,但旋即一想抄起副驾的花,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花不错噢。” 他抬下巴,夸赞宋一珣手中的花,在对方看过来的霎那,视线却落在自己的花上。 “一珣,那个……”白净幽垂眸,难为情地说:“我乘林咎的顺风车过来, 到,饭点……” 第111章 他话没说完,宋一珣便握住他手腕,颇为慷慨邀请林咎一同吃饭。 他没什么饭点不撵人的概念,因为自小饭点都是一个人,但不想白净幽为难。 “有劳林先生。”宋一珣温和一笑,转向白净幽,用极为宠溺的口吻说:“接受别人的帮助应该说什么?” 白净幽立即仰头,忻悦道谢。 林咎暗自捏紧拳头,任由宋一珣宣誓主权的行为。 吃饭间隙,他看宋一珣旁若无人给白净幽夹菜、剔蟹,不由得心生妒忌,一连啃掉几块椒盐排骨。他不甘心,在宋一珣分例汤时夸菜品不错,尤其摆盘装饰,真是赏心悦目。 “如兔子送我们的花,看一眼就能开心好几天。” 看两人顿住,故作吃惊补充,“嗳,兔子没给你说啊?白净幽先前请我吃饭,他吃得清淡,我就叫他兔子啦,很可爱是吧。” 白净幽顿觉林咎话忒多,想扼住他咽喉,请他闭嘴. 宋一珣点头表示赞同,对上林咎目光,唇角上扬,“那当然,我的男朋友确实可爱,也大概是因每天送我一束花,所以挑花的眼光异于常人。所以,他挑花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还望林先生也喜欢那束花。” 他语气平和诚挚,仿佛发自肺腑。 林咎立感恼怒至极,连带着看那束花也不顺眼。 饭局快要到结尾,白净幽说去洗手间。他一走,两人卸下笑脸,冷眸相对,谁也不开口,几秒后一同起身,相继走出包间。 果然,在大厅收银处看到白净幽身影。 两人相互对视,仅一秒,争相往他身边跑去。 正为88元发愁的白净幽准备动用那张卡上的钱,刚切换银行卡,就让人一把把手机摁住。 他回眸望向宋一珣,并无诧异,只有尴尬。 宋一珣把人拉到身边,抢先付钱,颇为得意道:“理应我来付,林先生就不要跟我抢啦,这是身为男朋友应该做的。” “宋先生……说得是!”林咎咬牙切齿,扯出笑容应他。 出酒店道别时,林咎启动车前,用眼神示意白净幽单独话别。白净幽朝宋一珣投去目光,对方点头,他才抬脚过去。 “明天我带你找工作,古树公园见。”他特意压低声音。 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重要的是把人约出来,带在自己身边。 白净幽思索两秒,点头应下。 “兔子再见!” 临走前,林咎刻意提高音量跟两人打招呼。 宋一珣面上还是那副温和笑容,拉着白净幽回他,眼眸却浸着丝丝寒意。 回公寓途中,宋一珣一派风平浪静,坊瀌什么也不计较。白净幽悬着的心堪堪落下,可刚进屋,就让人强势拉着推进浴室。 “一珣?” 对方脸上还挂着那副温和笑容,看不出丁点生气迹象,然而手劲儿异常大,捏得白净幽手腕泛红、作痛。 “一珣。” 宋一珣不置一言,打开花洒,把小狼崽困在墙壁跟自己之间,手上动作很不温柔地剥掉他衣服,然后在小狼崽讶然神情中拿皮带捆住他手腕。 白净幽羞赧,但却挣扎不开,眼眶倏忽洇出霞红,水雾蒸得他眼神迷离轻喘不止,耳朵跟尾巴露出来,颤声说:“一珣,你,松开我吧。” 纵使两人坦诚相待好几次,他也实在不好意思让对方给他洗澡。 宋一珣瞟他一眼,仍旧一言不发,快速给他和自己洗完后,将人扔上床,压了上去。 “虎虎,我不会插手你的自由。” 一边极为平静地说着,一边将人双手禁锢在头顶,照着那漂亮喉结咬下去。 身/下人轻颤不已,喉间逸出呜咽,疼得泪水接连滚落。 对方终于松了口。 宋一珣抬身舔掉他眼角的残泪。白净幽以为他会停止,哪料对方眸底掠过狠决,照着他锁骨又是一口,他咬紧下唇,不知为什么双修对象忽然发狠。 直至口腔充满血腥味,宋一珣满意地欣赏自己留下的记号,勒令小狼崽变回去。 白净幽眼眸含着水雾,茫然眨眼,他想要些安抚跟轻吻,不要粗暴的,可惜双修对象不给,还让他化为狼形。 他既委屈又痛,抽噎着变回狼形。 宋一珣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有些恼怒惩罚好像过了火,想把狼崽揽入怀,内心又极为矛盾。终是没动。 关灯后,室内仅留床头台灯,光昏暗,他盯着双眼紧闭,长睫润湿颤抖的小狼崽,抬手虚虚在其眉心轻点,暗自叹息摇头。 这是两人头一次未曾相拥入眠。 一个懊恼后悔一个委屈难受。 翌日。 宋一珣醒来,发现床头沾着露水的蓝色小花,心底郁结的不爽似泄洪般,唰地消散,望着背对他的小狼崽,不禁扬起嘴角。 “虎虎,我今天要出任务,晚上见。” 对方没转身,只毛绒绒耳朵抖了下。 他给对方顺了顺毛,“我让人来家里照顾你。” 下一刻,小狼崽骨碌翻身看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尽是疑惑。 宋一珣笑笑,“你再睡会儿,我给你弄早餐。”说罢,也不管愕然的人,径直往楼下去。 早餐准备好,小狼崽还不见下来,他便上楼把对方抱到椅子上。 小狼崽怏怏,一口没动。 难不成真惹怒神明了? 宋一珣眉头微蹙,试探开口:“虎虎,还生气呢?先吃早点,好不好?” 小狼崽沉默,埋着脑袋。 宋一珣忙抱着狼崽又是道歉又是哄,直到叶景韫打来电话催出发。 出门前,他把狼崽抱回床上,也不敢说话,怕再惹恼神明。 落锁声传来,白净幽才懒洋洋撩开眼皮,实际从宋一珣抱他下楼那刻,他就已原谅对方粗暴行为,只不过没想到不言语竟能换来对方的在意,索性理所应当享受。 然等屋内传来其他人气味时,他骨碌起身,以为进了贼,几步跳下床,准备吓他一吓。 待一人一狼四目相对,双方都愣然。 随行人没想到族长竟在家里养狼,当即咽了咽唾沫,后退几步。妖他倒是见过不少,但狼是头一遭见,他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注意,对方就冲下来咬断他咽喉。 “小家伙,我不伤害你,你也别过来,好不好?” 说话间,他环视四周,想喊白少爷出来把狼带走关上,毕竟他的任务是陪白少爷在家,顺便照看对方。 白净幽瞥了他一眼,不曾想宋一珣还真让人来“照顾”他。 他重重哼了声,他的双修对象再次言行不一致。 楼下的人闻声,一个激灵,双手护着咽喉,退了几步。 “我不吃饭,别打扰我,否则,”白净幽居高临下,亮出獠牙,“咬断你喉咙!” 话落。 自顾自转身回到卧室。 狼,开口说话了?! 随行人惊愕不已,又是揉眼睛又是拍脑袋,怀疑自己适才幻听幻视。 可那声音却熟悉得很! 不是白少爷又是谁!! 他们可爱、矜贵的族长夫人……竟是只狼妖! 随行人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还是族长的信息进来他方才反应过来。 “见到人了?盯着他,不准他踏出门半步。” 随行人立即把白净幽的话语复述,他忆起对方刚才说咬断他喉咙不似开玩笑。 “冰箱里有水果酸奶,拿上楼给他作早餐,午餐我定,你盯着他吃完。”末了,补充: “他不会伤害你。对于今日所见所闻,别乱说话。” 随行人哭着脸,照他命令上楼,率先把族长吩咐的一五一十告诉白少爷。 白净幽眼皮都没抬一下,懒得理会。 几分钟后,他觉得后背有道灼灼视线,遂叼着手机下楼趴在沙发上给林咎发消息。 对方亦跟着下楼。 “你看到了什么?” 对方头摇得也似拨浪鼓,噤声,杵在他对面。 而叶景韫望着身侧握手机出神的人,问是不是遇到棘手的事儿,对方摇头说无事。 叶景韫顷刻了然,状若经验丰富,开口:“弟弟单纯,你别跟他绕圈子,有话直说。” 相处三年,他自认为还是挺了解自己这位时时顶着温和面容的室友。看似待人温和有礼,无所欲求,实则不然,平静无波的双眸下明明掩盖得有波涛汹涌、野心、狠厉,既能做到对万物喜爱亦能对万物无情。 跟他相像,所以他自觉他们都不是合格的恋人。 何况,族长的身份注定了顾忌冗杂,不够纯粹。既然已知晓结果,何不早做打算。 “实在不行,就及时止损,免得无可挽回。” 第100章 碧琳侯(三十二 宋一珣暗忖须臾, 兀自笑起。 在这段感情里,他早就一发不可收拾, 挽不回了,以至于景都行的目的之一也没能达到。 第112章 若不是碍于身份、重任、职责缘故,他绝对会把人困在身边。 水尚能滴穿磐石,他笃信,小狼崽是会把整颗心放在他身上的。 即使不放,他也要霸占着, 不许任何人靠近。 叶景韫见状,摇头,暗道也是疯子一个, 只得好心提醒他别弄得不好收场。 宋一珣敛起笑, 点头说好。 任务完成后, 宋一珣婉拒叶景韫的吃饭邀请,抱着花忐忑不安打开门,见前来迎接的不是小狼崽,心不免有一瞬失落,旋即又安慰自己至少小狼崽一整天都没出去,而是抱着手机看电影。 “族长。” 随行人躬身行礼后离开。 待他出门, 宋一珣试探走到沙发边盘腿坐在地毯上。 “虎虎,还生我气呢?” 小狼崽转身,拿背对着他,尾巴耷拉在沙发边沿,晃悠着,他想,只要宋一珣把他抱在怀中,他就——亲人一口。 他胆子很大的! 可左等右等对方都不开口, 而且味道还愈渐飘远。 小狼崽气不过,鼓着脸颊翻下沙发,溜进厨房照宋一珣小腿就是一口。 正洗水果的宋一珣疼得抽气,垂眸看气鼓鼓的小狼崽,不免笑出声,“干嘛,你不是不要理我吗?还拿背对着我,我不想惹神明不快,就……” 白净幽又咬了他一口。 很痛。 宋一珣倒吸冷气,维持平静道:“宝贝儿,咬死我,是不是就消气了?” 他拿着车厘子蹲下,与小狼崽平视,喂他,问:“允许我把你抱怀中吗,神明大人?” 小狼崽吃掉车厘子,抬起前爪环他脖颈上,不出声,待人托着他来到沙发,张开嘴照脸颊又一口。 宋一珣疼得泪花直冒,但还是把小狼崽抱在怀里,很耐心地喂饭。 他哄很久,奈何对方就是不变回人形。上床后,小狼崽嗅他脖颈轻咬他面颊,仰着毛绒绒脑袋,特别神气,睨他,还在他身上踩来踩去。 若非自小修习,早已让他几下拆散架。 因接连任务加上盟会巡逻的除妖师发现妖踪迹,还被其重伤,为守护安宁,会长助手胡雨丞即时派遣叶景韫参与夜巡。 宋一珣则独自出任务,忙得不见人影,好在小狼崽乖乖待在家,没再提及兼职的事儿。 夜巡的叶景韫跟随巡逻队东奔西走,却连妖的影子都不曾见到半点,遂按排白云千接替自己。 他前脚刚离开巡逻队,后脚就加入宋一珣接到的任务中。任务地点在荔江区,宋一珣勉强哄好小狼崽,不便让人明处盯,于是让他们务必时时暗中跟在人身后,尤其出入。 然而小狼崽除开去考科四那日,其余时间均在家未曾踏出门半步。 宋一珣查看随行人的禀告,指尖摩挲着通过考试后乖乖吃饭的小狼崽,目光暗沉,盯着屏幕上的红点,暗自叹息后把图片保存下来放进私密相册中。 长夏的雨来得急,适才万里晴空,下一瞬雨滴便铺天盖地砸下来。 陪白净幽走遍大半个海湾区的林咎把人拽入商店门口,抬头望天,“兔子,我看算了吧,就按我说的,去我朋友那儿。” “再找找吧。”白净幽抹掉额上薄汗,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别找了,就你上次兼职发的那点儿工资,够你找几天啊。而况,天这么热,一通折腾下来搞中暑,更得不偿失。” 白净幽捏着口袋里所剩无几的工资,从考完科四那天找到现在,只剩不到一百。不是不可以用零花钱,宋一珣也从不过问钱的去向,反倒每隔十天半月就转钱给他,而是对方现下正值用钱之际,他委实不想对方再多出一笔开销。 “听我的,去我朋友那里,先去试岗,不满意再另寻他道。” 等雨渐歇,林咎拉上人塞入车中,“师傅,南城区科技大厦c座。” “解决麻烦嘛,先究其根柢再对症下药,否则捣鼓一通,到头来终是冷灰爆豆、担雪塞井。” “再说,宋一珣这几天应该不回家吧,要是对我朋友公司不满意,再找不就得了,时间充裕!” 话落。 白净幽警觉的看他,他可没在他面前提过宋一珣出差的事儿。 “干嘛?”林咎面色泰然,不露痕迹找补,“我好歹也是你朋友,自然能猜到些,你却用怀疑的眼神瞧我,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他动作夸张,捂住心口面露痛苦,瞟白净幽。 “抱歉。” 白净幽并无歉意道,纳闷他是如何猜到的。 听他说抱歉,再配上他眼睑下垂的可怜模样,林咎觉得心都要化了,也就不计较他无诚意的致歉。 抵达目的地,林咎先一步付车钱,笑话,若是小兔子没钱了,估计就约不出来了,那边已把人拖在荔江区,他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才行。 进来大厦,林咎请安保刷开门禁,带白净幽乘电梯直奔25层,席间同汪君尧通电话,对方让他们直接来办公室。 “汪老板,介绍一下,这位是白净幽,我的挚友。”推开门,林咎很是自来熟地说,继而向白净幽介绍:“这位是风向股份有限公司老板,汪君尧。” 汪君尧领着两人来会客沙发边,接待他们。 两天前,他接到隐名合伙人老顾的电话,让他给两人安排个工作,混吃混喝那种。他虽有怨言,可谁叫掌控话语权的不是他呢,思来想去觉得把两人放在眼皮底下才保险,免得闹出么蛾子,还得自己收拾烂摊子。 “你们去人事部报到,就说新来的助理,由她带你们办入职手续。” “我俩一个岗位?” “当然。”汪君尧笑笑,视线在白净幽脸上停留须臾,暗自祈祷两人可别惹麻烦。 林咎了然点头,回身带白净幽一齐出了办公室。 “他就是你的朋友吗?” 走廊里,白净幽压低声音问。两人看起来不熟啊。 “不是,他是我朋友的合伙人,放心,靠谱。” 林咎冲他挑眉,“不会骗你。” 想到今后能同白净幽一起共事,林咎嘴角压不住。 两人办理完入职手续,熟悉工位,听汪君尧助理讲解简单的工作内容后,已到下班时间。 白净幽为感谢林咎帮他找到工作,请人吃饭,但最后是林咎付的账。怕他迷路,林咎领他乘地铁,将人送至地铁站出口才放心。 林咎原打算自己驾车和他一同上下班,奈何对方没答应,软磨硬泡之下才争取到一起乘地铁。 两人踏着余晖顺街道往前走。 “兔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林咎跨出半步,以方便观察白净幽神色变化,“你跟宋一珣不合适。” 白净幽眉棱微挑,示意他继续。 “首先是身份问题,你知晓的,自古以来人妖殊途;其次,他是个薄情郎,压根儿不在乎你。”说完,他余光瞄对方,“他之所以不准你兼职,实际是他只为自己私欲考虑,害怕你兼职有失他身份,让他难堪。” 白净幽点头,他们仅是双修关系不会长久,他清楚这点并赞同点头。 以为有戏,林咎兴奋难掩,欲开口,就听白净幽说: “一珣不是那样的人,不准诋毁他。” 他说得风轻云淡,眼眸却掠过森寒。 林咎识趣地见好就收,生硬将话题扯开,垂眸瞬息压下阴鸷。 分别时,他定下时间说在地铁站入口见,然后目送白净幽走入余晖中,随即卸下笑。眼中只余阴冷。 而被扣上薄情郎之名的宋一珣此刻正和叶景韫在楼道与妖周旋。 “我们安分过日子,未曾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赶尽杀绝!” 凄嚎间,斑驳的墙皮剥落,墙体往外渗出黑色粘稠液体,一张张脸从墙上浮现,不断逼近楼梯上的两人。 宋一珣嫌恶地睨了眼不断流淌黑色粘稠液体且冲过来的脸,抬脚狠厉踹开,脸尖叫着嵌进墙内。 叶景韫眉毛拧在一起,瞥那些人脸,掷出符纸连灭掉两张。 蓦然,一股橡胶被焚烧的臭味钻入两人鼻腔。 宋一珣立即低头看,只见鞋底已被浓稠液体腐蚀大半,他迅速将符纸贴于鞋面,才阻止腐蚀进程。 他与叶景韫对视一眼,后发现黑色液体愈更往外渗透,墙体损毁愈加严重,隐有倾塌之势。 “破门,留她不得!” 话落。 叶景韫退后半步手执符纸,随时准备攻击。宋一珣左手持符右手画咒语。 他甩出符纸,仅须臾,金色咒语凌空穿透符纸,势如破竹劈开油漆掉落大半的木门。 “杀了你们!” 两人才踏进门,一个半身裹满黑色液体的男人迎面狼扑而来。 叶景韫眼疾手快,长腿一抡,男人重重撞在墙上,应声落地呕了一大口血。 男人还想挣扎,宋一珣祭出咒语,金色咒语坊瀌灵活的蛇,将人团团捆住,最后由符纸定在咒语链条末端。 第113章 “那只妖呢?” 叶景韫不欲浪费时间,双手捡起块木板撇断,用尖锐那端抵着男人喉咙。 事实上,不肖逼问,他们也知晓了那只妖的下落,可仍旧想给男人一个活命的机会,毕竟委托人说只他一个亲人了。 岂料男人仰头大笑,笑着,泪便满脸纵横。 “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吗。“男人剧烈咳嗽,赶忙抬手捂住嘴,血还是从指缝间溢出,”我吃了她,与她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短短几句话,男人由狂笑变为悲恸。 “不是这样的,你们快杀了我,救,救他……” 话出自男人之口,声音却是女性的。 “不——” “阿玲,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叶景韫耐心耗尽,给宋一珣使眼色,对方立即催动咒语,哀嚎声响彻客厅,未几,女妖被逼出男人体外,因先前已被两人重伤,很快便没了生机。 见此,男人悲愤欲绝,捧着地上那截枯枝泪雨滂沱。他不明白多年不见的姑妈怎会突然得知他的爱人是妖,还让人把她杀了。 明明,明明他们半点恶也未作。 到头来竟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我要杀了你们——” 男人双目猩红陡然暴起,夺过叶景韫手中的木块,朝他咽喉刺去。 宋一珣拽过叶景韫,手刀劈在他脖颈上,男人倒地抽搐几下,眼中尽是绝望,呢喃着晕了过去。 跟委托人对接后,两人离开。 车上,宋一珣感到胸口如让团沾水的棉花堵住,呼吸尤为困难,男人锥心刺骨的嘶吼、溢满恨意的眼神浮于脑海。他脑仁疼。 “不舒服?” 抱着双臂的叶景韫掀开一只眼皮,问。 宋一珣自然知晓他想问什么,遂扯开话题,告诉他灵彴已拨资金,近期便可注册。 叶景韫伸了个懒腰,也不刨根究底,当下,公司才是大事。 夕阳如血,染遍天际。 “喂,大师啊,妖已经除掉了,我侄儿是不是能恢复正常了啊?得观察一段时间是吧,好,那麻烦您这边安排车来接。” 火烧云铺陈开,翻涌不止,似要将天燎遍。 第101章 碧琳侯(三十三 宋一珣回到公寓, 已是晚上九点。 小狼崽在他开门的瞬间冲过来跳到他身上。 “怎么不吃饭?”宋一珣目光落在餐桌包装完好的外卖上,把小狼崽从身上扒下来抱在怀中。 “吃的。”白净幽兴奋地嗅他脖颈, 前爪主动凑他唇边。 宋一珣顺势咬了口他前爪,抱着小狼崽掂了下,顺手拎过袋子径直走向沙发,又定了份外卖。 白净幽窝在他怀中,歪头打量。 “虎虎,变回来吧, 我有礼物给你。”宋一珣将小狼崽放在沙发上,拆开袋子。 闻声,白净幽倏忽化为人形, 坐在地毯上, 双手搭在宋一珣膝盖, 乖乖等待。 宋一珣拿出个银色、镶嵌得有颗松绿宝石的皇冠给他戴上,托着下巴欣赏,黑发红唇明眸,委实让人移不开眼。 “一珣,你喜欢吗?”白净幽任由他打扮,仰起脸问。 这笨蛋。 宋一珣想笑, 旋即点头,说喜欢。无论皇冠还是人,都喜欢。 “你呢?” “你喜欢,我就喜欢。”白净幽说得坦然,靠近他,拿脸颊蹭他掌心。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宋一珣顿住,思绪变得缓慢。 周遭倏地静音, 视线里只剩迷恋、痴痴望向他的小狼崽。 “虎虎,一个人待在家会不会无聊,我让人带你出去逛逛?”他紧盯着小狼崽,等待回答。 “不会无聊,不用麻烦他们,保护你才是他们的首要职责。我会在家乖乖等你的。” 嘀嗒—— 转瞬,急雨便铺天盖地而来,砸在窗户上。 “在,在家啊……” 宋一珣恍神,生硬挤出抹笑,呢喃。 紧接着,耳畔嗡鸣作响,呼吸顿滞,似让人摁进水里喘不过气,心随着红点来回移动,良久,纷乱的思绪终得以复原,恍惚过后,世界归于原样。 见他神色不对,白净幽慌了神,不禁暗忖,自己特意避开随行人,且用纸狼在公寓楼下留守,期间也并未发现异常,况且自己方才也没说错话啊。 “嗯嗯嗯,在家。”他重复。 宋一珣弯起眉眼,把狼崽抱在怀里,重复“在家”两个字。 待外卖来后,他哄着小狼崽吃饭,然而对方仅吃了小半碗就不再张嘴,无论怎样哄劝。宋一珣担忧他因劳累而导致胃口不好,立马给人削苹果。 原就吃过晚饭,现下他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于是叼着一小块苹果在床上跑来跑去,最后找借口囫囵全喂给宋一珣。 雨连绵不绝,叶片被冲刷得发亮。 “兔子,看什么?”林咎双手兜着后脑勺,踱步走向他工位,顺他视线看去,除开灰蒙蒙的天与写字楼外,并无他物,“饭点到了,走。” 汪君尧特意令人辟出办公室的外间,将两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好在两人安分。 白净幽合上笔记本,同他并肩出门。 宋一珣几天前和叶景韫注册了公司,需要忙碌的事多,好几次回来已是下半夜。白净幽心疼的同时又稍稍松了口气,愈加想赚钱。 “白助、林助。” 两人路过办公区,路过的职员同他们打招呼。林咎读懂他们八卦的眼神,笑着搭上白净幽肩膀,带着人朝门口走去。 进入电梯,白净幽与他拉开距离,直言不讳问:“你想跟我双修?” 如此的直白令林咎一噎,垂首笑笑,旋即与他对视,毫不遮掩,“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白净幽不含情绪说: “我有双修对象。” 因着朋友这层身份,加上介绍工作的事儿,他并没有翻脸,而是算得上好言相劝。 “可他又不在乎你!” 林咎压住内心的怒火,恨不得把他脑袋撬开,看看宋一珣到底给他灌的什么迷魂汤,自己也试试。 “哪怕对你有一丝的在乎,也不会将你扔在一边不闻不问,还让人监视你,他对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曾有。如果真在乎,就不应该阻止你走向更好的人。他给不了你幸福,还斩断别人给你幸福的途径,完全就是变态嘛。”他极力渲染宋一珣的罪行,期望白净幽能听进去一丁点。 果然,他话落,对方就不再说了。 他是神明,不需要凡人的保护,而宋一珣却打着保护的名义派人跟随。白净幽顿生疑窦,难不成真的一丁点信任也没有吗? 无形的沉默如有实质蔓延在狭小电梯内。 白净幽感到喉间滞涩,不知该说什么。而林咎眸中则掠过狡黠,佯装贴心道: “没关系的兔子,有我在。即使他抛弃你,你还有我,我永远站在你身后,你不用怕。” 察觉到他的不开心,林咎很及时地转开话题,向他推荐食堂美食。公司所在大厦是知名手机品牌买下的,其中一部分楼层租赁给其他中小公司,大厦内的员工都可以自费去食堂。 两人各点了份盖浇饭,和其他人挤在一张长桌上。 周围都是讨论工作的打工人,有些嘈杂。 白净幽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一口饭便不再动。时刻留意他举动的林咎立马起身,给他打来一碗汤,“喝一点,或者泡饭,离下班还有些时间。” 见他还是怏怏不乐,林咎索性试探把炒时蔬夹入他碗中,然后装作很自然地关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白净幽很深地叹息,拿起筷箸夹菜吃,但始终没碰林咎夹过来的。林咎气不打一处来,垂着的眸子中尽是阴郁,用力戳米饭,宋一珣夹的就吃,自己夹的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宋一珣就那么好? 下班后,他不计前嫌又跟在白净幽身后挤地铁,出站后待人走远,他掏出手机,语气不善质问为什么不直接把宋一珣弄死。 他认为只要宋一珣这个障碍不存在,自己就能抱得美人归。 “他不能死!” 岂料等来的却是对面厉声警告。 “白净幽已在你身边,如何拿下,那是你的问题,但宋一珣你不能动。” 林咎怒目切齿应下,须臾挂断电话。 “操!” 晚间,雨呈渐歇之势,宋一珣刚开门,就让小狼崽扑个满怀。 “一珣,你回来啦。” 宋一珣笑笑,稳稳托着小狼崽,“嗯,回来啦。” 晚饭过后,他陪着小狼崽闹了会儿,让对方变回人形,哪料对方不仅不变,还咬他手指啃他脖颈。 还在生气吗?还是有了新朋友,所以厌倦了与自己亲近? 宋一珣心慌意乱,双臂无意识收紧。 “一珣,你勒着我腰啦,我要喘不过气啦~” 趴在人胸膛,啃着脖颈的小狼崽喘息开口。 第114章 宋一珣恍若初醒般松手,连连抱歉。小狼崽也似有新奇发现,抬起头,居高临下观察身/下人,拿毛绒绒脑袋蹭他,不想变回人形。 他还想肆无忌惮啃人、咬人、亲近人,若是变回来,就再不能,他才不要! 何况,作为狼崽还能得到宋一珣更多的呵护,走哪儿都能被抱着,他恨不得一直挂在宋一珣身上。 一连三天,宋一珣回到家就让小狼崽跳到身上,他珍惜地抱着小狼崽,就连睡觉时也将其圈禁在怀中。对此,白净幽乐此不疲,甚至觉得林咎说的那些话尽是无稽之谈。 他也不知出于何种缘由愣是要跟林咎较劲儿,证明、辩驳宋一珣是在乎他的。 神明! “对!肯定是因神明的身份!” 他不愿让林咎看扁更不愿认输,他高高在上受世人膜拜、敬仰,无人例外。 自从公司注册成立后,宋一珣更加忙碌,同叶景韫到处奔波拉合作,还要抽时间应付他的几个叔叔,下班后,叶可印的人便来请人去吃饭。 叶景韫前脚刚回绝,后脚就接到叶可印的电话。 “看来阿韫独立门户后大单很多啊,果然出息气派了,日理万机,连跟几个叔叔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三叔说笑了,侄儿最近闲得慌,到处蹭饭呢,既然三叔不嫌弃,那侄儿便来蹭个饭。” “哪里的话,顺便也邀上你的合作伙伴,也让叔叔们结识一下后起之秀。” 音落。 叶景韫危险地眯起眼,一旁的宋一珣却点头示意。 寒暄客套后,叶景韫多一秒都不犹豫就挂断电话。 “你不怕是场鸿门宴?”他笑问。 宋一珣哂笑,“既然如此,更没有让合作伙伴独自涉险的道理。” “疯子。” 叶景韫笑道。 他知道几个叔叔不会贸然做出格的事儿,然则得到朋友的信任与相助,还是感概万千。 宋一珣跟小狼崽发完消息,随即上了车。 抵达饭店,邀人的叶可印热情招呼两人。 “近两年的年轻人宛若过江之鲫,纷纷涌入商场,未来一片大好啊。”叶军纪朗声笑,“来来来,快坐。” 叶可印与叶军纪没曾想他们这个侄儿竟真拉拢到锁安宋氏,一时诧异,不过须臾交换眼神。 纵使锁安宋氏又如何,而况,宋氏实力可不如叶氏,两人联手也似过家家而已,只能说何礼遇小题大做,杞人忧天。 一场饭局,几人各怀心思,叶军纪言语间均是劝诫与利害分析,想以此让他们知难而退。 “多谢二叔提点,”叶景韫乖巧一笑,挑眉,“只不过我跟宋一珣没那么大的野心,就,能养活自己就行。” 他靠着椅子,神情懒散,活脱脱一副纨绔样。 当下公司刚起步,该夹着尾巴做人就夹着尾巴做人,不能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料他这样想,对方却不愿信。 叶可印浅抿一口茶,情真意切鼓励:“年轻人嘛,就该心气高,目标嘛,就要定得足够高,这样才有动力。” 他目光扫过两人。 宋一珣温和无话。叶景韫眼露讶然,故作不好意思道心气儿高无用,得有实力,而他缺的就是实力。 叶可印与叶军纪听他如此说,不着痕迹交换眼色。 “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别妄自菲薄。”叶军纪笑道,俄顷语锋陡转,“不过需要历练倒是真的,你们若不嫌弃,我们倒是乐意助一臂之力。” “那就,先谢过几位叔叔。”叶景韫说。 第102章 碧琳侯(三十四 叶可印慢条斯理抿了口茶, 悠然开口: “阿韫的卓凡集团也涉及航运,是吧?” 他十分清楚卓凡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经营范围不仅涉及航运, 还有房地产、装修和环保方面的新兴科技。 叶景韫点头一笑,有几分痞气,“噢,三叔是要给我介绍几单大生意。” “我在这方面不如你小叔,等改天,我让他带你活络活络人脉。他的西港码头最近可是名声大噪呢。” 叶景韫意味深长地“噢”一声, “成啊,到时请三叔吃酒。” “你们深耕航运,我跟你二叔扎根房地产, 好啊, 好啊!” 叶可印状若欣慰, 笑盈盈道:我最近合作那个新项目,族内建材恰好对口,老话说得好,肥水不应流外人田。” 自从察觉叶景韫有自立门户企图的那天起,他们几人便决定联手,打算将他的路堵死。 叶景韫嘴角僵了瞬, 须臾笑逐颜开,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毫不在意说:“三叔,说得对。” 两人相视,妥妥一副其乐融融之派,如果忽略彼此眼中暗流涌动的话。 宋一珣看向旁侧的叶军纪,对方波澜无惊,一副悠闲做派, 还冲他举了举茶盏。 从饭店出来,叶景韫脸色很不好看,上车后抽了支烟点燃。他在独立门户之日便料到几个叔叔绝不会让他一帆风顺,他以为他们至少会装装样子,但不曾想他们竟如此心切,下手如此快。 烟雾掠过他侧脸,打下一片阴影,掩盖住眼眸中的阴冷狠厉。待烟雾散去,他又回归那副豁达可亲的自信模样。 “周五晚七点共谋发展的主题商务宴会在银河酒店开展,我打听到陈云柏也准备出席,你这几天记得把时间留出来。” “行。”宋一珣神色慵懒,长舒了一口气,揶揄:“叶哥的叔叔们看来挺关心你啊。” “是啊,所以宋总可得好好考虑,有可能血本无归。”叶景韫笑道。 “不会血本无归,于我而言,任何经历都是赚到。”宋一珣认真说,“再者,叶总身后还有叶氏集团,我不信血本无归。” 闻言,叶景韫倏忽正色,呼出一口气,爽朗而笑,说路只会越走越亮。 他们不会输也不能输。 等待主题宴会开展期间,叶景韫也没闲下,亲自给西港码头送了单大生意。 周五。 宋一珣特意提前两小时回来,小狼崽并不在家。自上次后,他已停用追踪器,此刻无从知晓白净幽的具体位置。 正整备给对方通话,门铃就响起。 “一珣!” 开门的瞬息,小狼崽从外猛扑进他怀中,把他撞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扶着柜子才不至于连人带狼崽摔倒。 “宝宝,你是只莽撞的小狼崽。”宋一珣稳稳接住人,替他把额上细汗抹掉,再看他脸颊红成一片,明眸直愣愣望过来,欣喜羞赧痴迷。 “害羞啦?”宋一珣明知故问,直至将人逼问到退无可退,揉他毛绒绒脑袋,“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参加宴会。” 他不想他在家孤零零等待,而且这种宴会相对不复杂,遂放心带人去。 许久没能和他去宴会,乍听到消息,白净幽先是愣怔,须臾揽腰抱起宋一珣转了几圈,蘧然点头火急火燎奔入浴室。 宋一珣上楼给他准备衣服,但等到人上楼时,对方却怏怏走过来,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闷闷说他想待在家。 “好。” 良久,宋一珣耳畔的嗡鸣才散去,他捧着小狼崽脸颊拿鼻尖轻蹭,“那你乖乖在家,我很快赶回来。” 说话时,他感到胸腔涌入一阵窒息,直至出门前也没好转。 纵目望他背影远去,白净幽眸色阴沉,十来分钟后也出了门。 “兔子,这儿。”在桥边树下等人的林咎看见那熟悉身影,头伸出窗外打招呼。 白净幽看也不看他,压低帽檐朝车而去,坐上副驾连眼神都不给对方,直接用帽子盖住脸。 “别生气嘛,有加班费的。”林咎启动车,伸手拉开他帽子。 白净幽兴致不高,拿眼睨他后把脸扭朝一侧。 他更想同宋一珣待一块。 林咎余光瞥到气鼓鼓的兔子,不免扬起唇角,心道他真可爱,遂耐心解释:“老板说是共谋发展的主题晚宴,曾助请病假了,需要我俩陪同。” 他撒起谎来面不改色,甚至还有闲情观察对方神情。 “你穿这个可不行,我带你去买身行头。” “没钱。”白净幽简洁明了回他,之前上班不都穿这个,现在来说不行,这不就是故意难为他嘛。 闻言,林咎忍不住轻笑出声,“有报销的。”反正是大老板要求把人带过来,所有花销算他头上,况且他又不缺钱。 行头办妥抵达酒店,林咎领着人直奔宴会场而去。汪君尧一眼看到人潮中个高腿长、西装革履的白净幽以及他身边的人,心中感慨年轻就是好,永远光芒四射,随后挥手让两人过来。 他会后还要出席饭局,故此让两人前来暂顶替曾助的职。 “行头不错。”待人来到身前,他拍了拍两人肩膀,夸赞,然后指向角落:“那边有空位,你俩去那边等我。” 两人点头离开。来到位置,林咎让白净幽先落座,自己则去酒水区给对方拿吃的,可环视一周也不见大老板说的人。 第115章 难不成还没到? 然而正当他拿着甜点往回走之际,忽然在流动的画面中捕捉到对方身影。 “兔子,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白净幽连眼皮都懒得掀,接过甜点。 以为他还在烦恼临时加班的事,林咎弯腰低语:“别生气,宴会不会很久。” “噢。”白净幽不想搭理,只当他在说胡话宽慰自己。 会场内陆续有人进来,未几,白净幽倏地变了脸色,即刻弯腰缩在角落减少存在感。 会场另一端,宋一珣同叶景韫正和人交谈甚欢。 “陈总,许久不见,近来如何?”叶景韫跟他碰杯,询问。 “叶总,宋总。”陈云柏爽朗笑笑,“多谢二位挂心,最近好多了。” 当初景都之行,两人无偿帮他太太驱邪,他对两人印象还不错,因此那次应酬也很成功。 三人推杯换盏,当提及合作前景时,陈云柏明显是期待的。 与此同时,林咎在洗手间内抱着双臂,视线悠闲落到对镜而站的男人身上。 男人眼神恍惚,与镜中面露狰狞的自己四目相对,一股黑色浓雾自他眼中源源不断流向门边人的指尖。 良久,林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朝男人丢去个鄙夷的眼神后跨步走出洗手间。 “真是闲得慌,不想让他参与竞标,直接抹脖子不更省事,非得把曾助搞请假,浪费自己时间不说,还弄得兔子不开心。”林咎眼眸阴冷,腹诽。 他加快步伐拐过人群,抬眼便看到低声交谈的宋一珣和叶景韫,蓦地了然大老板让带上兔子的目的,旋即勾起唇角,闲庭漫步凑过去打招呼。 “真是不巧,哪儿都能碰到你们。” 林咎讥诮,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与宋一珣目光相对,刻意问:“怎么不带白净幽呢?” 宋一珣面色不霁,没忍住呛他:“自然是在家等我。” 音落。 林咎笑起来。 宋一珣倏尔似炸毛的猫,但不便发作,即刻示意叶景韫走人,不料却让林咎拦住。对方露出个得意笑容,幽幽补充:“可他现在跟我在一起呢。” 看对方愣了瞬,佯装说错话般夸张问:“难不成他没给你说?这可怎么办?” 似察觉到些什么,叶景韫及时阻止他继续胡言乱语,“走吧,公司还有事没处理。” “嗳,着什么急,”林咎再度将人拦住,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再走?” 宋一珣不欲理会他的胡话,抬脚迈出半步,就听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浑身血液骤然若冻住,寒意从指尖遍布周身。 白净幽什么时候同他交换的联系方式? “兔子,你在哪儿,我没看见?”几乎是话落瞬息,他绕到人群中,与宋一珣他们拉开距离,装作四处寻找模样。 而座位上的白净幽极为谨慎站起身,朝他说的方向望去,俄顷,整个人遽然静止。 “兔子,喂喂喂,怎么不说话……” “看到了,我这就过来,还要吃点什么,我一并拿来。” 那端毫无征兆挂了电话。 林咎听着忙音得意耸肩,转身往酒水区去。 周遭嘈杂,然而跟白净幽目光交汇的瞬息,宋一珣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尖锐的嗡鸣。他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到人身边,又是以何种神情开的口。 待会场内嘈杂复原,模糊身影一个个清晰,他已站在欲转身离开的白净幽跟前。 “一珣。”白净幽躲避失败,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从未欺骗过宋一珣,因而此刻手足无措,只能垂着脑袋不敢言语。 宋一珣清楚捕捉到他适才欲离开的神色,就那么不想见到自己吗? 许久,他极其轻微地叹息,坊瀌好不容易破水而出,猛地吸了口空气,五脏六腑似被双打手重新拧在一起,陡然疼得他几近晕厥。 他暗自庆幸自己不是陶瓷,否则此刻已遍布裂痕,碎落满地。 第103章 碧琳侯(三十五 “怎么不说是来这里, 我可以,送你过来的。”宋一珣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发抖, 视线不稳,尤其在看到对方身上的西服并不是衣橱中的任何一套、手腕处点缀得有黄铜的天蓝色珐琅袖扣也陌生时,连着话语都在颤抖。 他花了好几秒才把自己从混沌中强制剥离出来,恢复冷静。 “我......” 端着甜点前来的林咎佯装懵圈,目光在垂首的白净幽和略显伤楚的宋一珣之间滑过,得意至极, 却不再说话,而是跟个鹌鹑似的识趣往后退几步。 然后对上叶景韫视线,颇为挑衅地耸肩, 觉得还不够热闹, 遂冲对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一珣思绪缓滞, 在等,哪怕白净幽说是追着他来的宴会,他也相信。 快说,快说你是跟在我身后来的。这样,他就能忽视那身西装的由来,此后也不再过问。 会场噪杂起来, 灯光倏忽黯淡再明亮。 白净幽在光影交错间不置一言。 宋一珣从未觉得灯光如此刺眼,晃得他想找个角落躲起来,看不见听不到,或许就能好得多。 不要清醒,不必清醒。 两人无言对视,顷刻间,沸反盈天,人群惊呼乱作一团, 不断推搡、摩肩接踵。 “杀人啦——” 这声响犹如炸/弹,即刻爆开声浪混杂在一起。 几人同时望向混乱中心,只见双目猩红的男人拿着碎酒瓶,见人就捅,半张脸已覆上血。 叶景韫认得那人,是房地产界的大亨——明耀。 明耀像着魔般横冲直撞而来,仓惶躲避的人来不及移开,被身后的人与桌子绊倒,逃命的人无暇搀起地上摔倒的人,惊恐间踩踏过去。 受伤的人似潮水汹涌而来,冲散相对而站的四人。 明耀紧随而至,举起酒瓶朝着身侧人砍下去。 宋一珣心跳顿滞魂都要飞了,急速将白净幽捞入怀中。人群混乱至极、尖叫不断,明耀愈加疯狂,挥瓶瞬间,血滴甩到宋一珣脸上。 叶景韫上前想制服明耀,却因拥挤不堪的人束住手脚,连近身都做不到。眼见倒地的人愈加增多,宋一珣边护着白净幽边将受伤的人拉开攻击范围。 让人挡住的林咎见此情形,冷嗤,“想作活菩萨?行,成全你!” 他猛然拨开身前的人,吹了声口哨。 人群中的明耀接到指令,隔着人潮与他对视。霎那,明耀脑海中浮现几个人影,他环视一周,终于寻到,当即冲他们而去。 宋一珣才拉开受伤的人,转眼发现攻击的人冲自己方向而来。白净幽也看到对方冲过来的一幕,想动手保护宋一珣。 岂料,人群再次暴/动乱作一片,明耀举着瓶子猛冲过来。 “一珣——” 来不及多想,宋一珣攥住“白净幽”手腕,将原先受伤的人推到另一安全处。 骤然间,白净幽被推了出去,他面露惊愕,不可置信地望向拉着其他人退开的宋一珣,久久不能回神。 尖锐带血的酒瓶迎面而来,他本能抬臂抵挡。 “刺啦——” 布料被划破的细微声响此刻在他听来却是震耳欲聋。 “他推你入险境……” 这声音仿若魔咒,萦绕在耳畔。 “兔子,小心——” 身后的林咎狼扑过来,肝胆俱裂喊道,迅速把白净幽抱入怀中,曲起胳膊挡住照面削来的锋利。 白净幽仍旧处在愣神中,目睹全程,见宋一珣把那人“安顿”在安全区域,才回身望过来。 那眼神中夹杂着惊悸与不可思议。 甚至特意回头“确认”那凡人的安全,也不愿第一时间关心自己。 痛—— 细密的、剧烈的、缓钝的痛一齐袭来,痛得他止不住颤抖,无形大手扼住他咽喉,他呼吸停滞。 他就要昏倒了。 “白净幽!” 林咎惊骇,扯下领带缠绕在对方血流不止的胳膊,“我送你去医院。” 说罢,粗暴推开挡路的人,半搀半扶抱着白净幽就欲往外走。 而白净幽却静止不动,眼神空洞。 “他刚才可是推开你了!” 林咎恨铁不成钢,强势拉着人就走。 于错愕中回过神来,宋一珣望着那双圆眼睛,竟生出惧意,不敢上前。 悲恸、愕然、愤怒、委屈…… 看他们要走,他想冲过去,却让杂乱无序的人群拦住。又见对方流血的手臂,杀意自心底腾升,“先去医院。” 他无声作口型。 白净幽顿了下,旋即让林咎拉走。 宋一珣看了许久,暗道原来他们的背影竟也如此贴合,霎时,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愣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令人送白净幽去医院。 待那道背影走远,他眼眸黯淡下来,回到暴/乱中心,扯了领带缠在手掌上,密不透风的拳头如雨滴砸下。 第116章 他被困在透明墙内,声嘶力竭、拳脚并用,丝毫不能将其撼动半分。氧气愈渐稀薄,呼吸逐渐困难,若一条搁浅的鱼,他几欲窒息。 最后被人强制拉开才得以喘息。 嘈杂尖叫遽然停歇。 宋一珣抱住脑袋,靠墙滑坐在地,泪毫无征兆掉下来,他赶忙擦掉,脑袋垂在膝头,闷闷问:“白净幽在哪儿呢?” 不待叶景韫回答,他就制止对方,大梦初醒般踉跄起身去追白净幽。 叶景韫立刻让人跟上他,自己则留下善后。 医院。 宋一珣在随行人的带领下仓促扑进外科室,与那黯淡眸子撞个正着,他如踩在棉花上,脚下无实感,声音颤抖到连自己都未能察觉,“怎么不包扎伤口?” 似在问白净幽又似在斥责随行人办事不力。 然而听在白净幽耳里就像是斥责他为什么不听话缝针,他抬头望着对方,胸口让棉花堵住,欲言又止。 宋一珣让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望得止步,俄顷,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先缝针,其余的之后再说,好不好?” 那眼神坊瀌安抚哭闹的孩童,白净幽不想做无理取闹的人,点头。 缝针时,宋一珣握住他左手,心再度让鲜红刺痛。因血液已凝固,衬衣与伤口黏在一起,剥离布料的过程白净幽疼得额头浸出薄汗,眉头皱在一起。 宋一珣赶紧握住他手安抚,轻声说自己在这里,心疼又焦急恨不得自己替小狼崽痛。 他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让白净幽受伤,可能神明大人迄今为止没受过的伤,都在他宋一珣手中历经一遍。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不仅让白净幽受了委屈,还害得白净幽伤痕累累,懊悔、自责在胸腔冲撞。 医生说创口不长却很深,仅差几公分就会伤及骨头。 缝完针,宋一珣不放心,还是给他办理住院手续。 “一珣,我没事,不住院,好不好?”请假要扣钱,白净幽不想。 “呜呜——” 宋一珣看也不看将手机摁掉,断然拒绝,他要小狼崽好好养伤。 白净幽仰起脸,眼睫润湿,眸子水汪汪的,下一瞬就会掉落眼泪。好生可怜。 宋一珣终是不忍心,捧起他脸颊,放缓语气哄:“留院观察几天,我照顾你,可不可以?”末了想到什么,他补充说不用担心费用问题,好好养伤即可。 白净幽想说真的不需要住院,他要去工作,“我……” “呜呜——” 两道铃声一齐响起。两人齐刷刷看向对方,一个疑惑一个略显焦急。 宋一珣瞥到桌上那支不停震动的手机,无意瞄到的陌生号码使他警铃大作,相处许久,他也没见小狼崽加除自己外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再结合白净幽适才眸中掠过一丝的紧张,以及先前林咎拨出的那通电话,来电人是谁他即刻了然。 倏尔,他状若淡然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窗边接电话,余光瞄着病床上小狼崽的举动,看对方拿起手机迅速打字再放下。 “毛绒绒,你还在听吗?” “在的,叶哥你说。” “陈云柏那边终于松口,邀我们明天去景都谈谈,你看看把明天的兼职推一推。” 宋一珣侧眸注视小狼崽的方向,对方粲然一笑,乖乖坐直身子。 “好,我沟通后给你回复。” 叶景韫知晓他已推过好几次,说等回复,即使去不成也没关系。 挂断电话后,宋一珣疯狂做心理建设,只要小狼崽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希望他留下的神情,他就立马回绝景都之行。 不需言语,只一个眼神就足够。 “虎虎,我……” “嗯嗯嗯,好,我在家等你。” 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如闷热粘腻的晚风,让空调的冷空气转瞬吹散。 宋一珣如坠冰窟,甚至清晰感受到冰冷血液从指尖回流至心脏,白霜迅速覆上周身脉络。 他被冻僵在长夏的晚风里。 “好……好。”他不禁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倚靠床沿才不至狼狈摔倒,恍惚回到白净幽声音从林咎手机传出来的时刻,窒息感宛如汹涌潮水,在白净幽话落瞬息彻底把他淹没。 “那,我让人来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 白净幽拉住他手腕轻晃,左右在公司也无需他做什么重活。 他这是铁了心要支开自己。 “我给叶景韫回电话。”宋一珣首次觉得清州城的酷暑是如此闷热,热得他喉间滞涩、鼻头发酸,他赶忙找了个极为蹩脚的借口逃离,不敢再与小狼崽对视。 小狼崽潋滟的眼波中含有锋利刀光,既温柔又残忍,将他血肉剔掉、骨头敲碎。 曾经梦里的一帧帧笑颜此刻尽数崩碎。 梦都要醒的,或早或晚而已。 第104章 碧琳侯(三十六 雨连绵不绝, 阴云沉天幕暗,眺目望去整个城市仿若被水雾所包裹, 处处潮湿滴答不停。 午饭后,白净幽怏怏不乐趴在桌上盯向窗外无目的地游目。 拿着酸奶进来的林咎站在他身后,正大光明欣赏他发呆模样,许久轻轻放下酸奶,拉过椅子坐他侧边单手撑在桌面,眼露散漫。 “兔子, 放手吧,别再念着那薄情郎了,他心里压根没有你。” 白净幽转了个方向, 继续枕在手臂, 反驳:“有!”他是他的双修对象, 他心里没自己还能有谁?! 林咎心平气和,也不着急说话,相处的这些天他已把人脾气摸个七/八分,只能顺着毛捋不能反之。 “危险之际第一时间不是保护而是推开,这也算?再说,你受伤至今, 他看过一眼吗?甚至次日就撵你出来上班,没有这样的关心法。” 他太清楚白净幽的顾忌,在医院里受着伤仍要问清请假事宜。 “是我自己要来上班的!”白净幽说,语气不是很好,“你不许再诋毁一珣。回你自己工位,我要午休。” 说罢,反手从椅背上扯下小毯子盖住脑袋。 又要逃避。 林咎心有不甘,来了火, 深呼吸后提气,闭眼再睁开,决定攻心以报宋一珣不让他在医院接触白净幽的仇,快速质问: “你来他就不会阻止吗?还是从头到尾根本连提都没提!那是不是改日你提分手他也绝不挽留,连装模作样也懒得作!” “若他心里有你,强制也好诱骗也罢都应等到你伤痊愈再放你出门。” “他自始自终都在把你当成可有可无的附属品,随时可抛弃。他限制你社交,不允许你交朋友,成天把你关家里,去哪儿都不带;明知你方向感差,也从未耐心带你认路或陪同;剥夺你独立生存的权力,不许你赚钱不允你经济独立,让你只能依附他;你冒雨去接他,他是怎么做的?他转手把伞给叶景韫,宁愿让你淋雨,也不愿让对方沾染半点雨尘!” “明知你受伤,还美其名与谈甚劳什子的生意。不接这单他会饿死倒闭吗?说到底,他就是不想见到你!” “只有你死心塌地相信他,巴巴围着他转,明明他表现得如此显眼,你却还要自欺欺人!” 他言之凿凿,不急不躁、慢条斯理,抽丝剥茧地向白净幽展示宋一珣就是负心汉薄情郎的证据。他好好心,补充: “凡此种种,还不醒悟?退一万步来讲,纵使他心里有过你,那也是过去的事儿,图一新鲜感罢了。现在的他厌倦、腻了,各种借口轮番上阵,只为冷落你。难道真要他领新人进门,你才肯接受现实?” “不是的!” 白净幽猛地掀开毯子站起,椅子与地砖刮擦发出刺耳声响,引来其余人的观望。 然而,林咎一反方才的低语咄咄逼人,装出一副善解人意模样,状若冷静理智安慰:“我知道,我知道。但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下班再讨论他的薄情事迹跟证据,好吗?” 他怎会容许他辩解,他就要把宋一珣钉在薄情郎的柱子上,然后给白净幽打上被蒙在鼓里的痴情笨蛋标签,而他则是为拉白净幽出火坑费心又尽力的痴情局外人。 白净幽扫视一圈,发现办公室外的同事纷纷投来八卦的眼神,他就不再说话,外面的人见状,缩回脑袋各干各的。 林咎对此很是满意,“兔子……” 话没说出口,就让摔来的毯子罩住脑袋,脸有些疼,可想而知摔它的人用了多大力。毯子下昏暗,光透不进来,林咎肆意勾起唇角,暗道:“还是沉不住气啊。” 不过也好,他不愿回忆的往事,自己会耐心地一遍遍帮他回忆,直至他再也分不清暗夜与白昼的界限,搞不明宋一珣隐忍而隐晦的爱意。 要怪,就只能怪一个顾忌过多一个过于纯粹。 雨势渐大,下班时丝毫不见雨歇之迹。 林咎连哄带道歉,终于把原要拦出租的人拉上车。 因下雨,他直接把人送到公寓门前。 第117章 “兔子,明天见。” 白净幽对他有怨气,不置一言推开车门,快速消失在雨中。林咎愣了会儿,觉得他赌气也可爱,不禁摇头与车内镜中的自己相视,眼中欲望潜藏不住。 打开门,白净幽逃也似的冲进浴室,站在花洒下,耳畔萦绕林咎午间的胡言乱语,愈渐感到烦躁,吹干头发后径直倒在床上。 他是神明,不屑与凡人打交道,他是神明,宋一珣不舍得他去兼职,他是神明,强大到无须一介除妖师的庇护。 …… 可,如若除妖师愿意提供庇护,他是乐意接受的,如若不愿……还将他推开,也是因考虑到他是神明吗? 宋一珣没告诉他,他也没问。 新鲜感作祟吗? 白净幽拉被子裹住自己,毛绒绒耳朵耷拉着,想了很久才给宋一珣通视频。 “一珣,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端似停顿,倏尔回他,“很快。”又问需不需要人来照顾他。白净幽摇头拒绝,他只要双修对象。 阴雨持续,黑云沉沉大有不可抵挡之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压抑至极。 拆线那天终于放晴。 宋一珣带着白净幽从医院出来,恰好撞上抱着花等待已久的林咎。 “兔子,恭喜恢复健康。”林咎毫不在意宋一珣,将花递向白净幽,“你缝针时就应该来探望的,可惜被有心人拦住,近不得。” 说罢,瞥向宋一珣。 怎料有心人也不生怒,反而冲他温和一笑。 喝高了吧? 林咎腹诽,怒横他一眼。 他是来探望的,于情于理白净幽都应接下花。 宋一珣帮人接过来,温和一笑:“谢谢。” ? ? 林咎挤出笑,“不用谢。”手却紧抓住花束,不放。他要送给白净幽的! 好在宋一珣把花抢过去就递到白净幽手中。 如此,林咎才消了几分气,只可惜最后没能邀请到人吃饭。 因着一句把别人送的礼物当场丢下是不礼貌的行为,白净幽回到公寓立即将花随便放置在鞋柜,转身扑进人怀中。 “一珣……” 宋一珣抱着他,“在呢。” “我不知道他会来。” “我知道,我相信你。” 两人相拥很久,才念念不舍分开。躺在床上后,小狼崽一直不肯睡,眨巴眼睛凝着他,伸前爪盖他嘴巴、眼睛。 宋一珣把小狼崽搂紧,握着爪子吹了下,揉他脸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怕宋一珣嫌他黏人,感到厌烦,白净幽立即点头。 “这样啊。” 宋一珣把狼脑袋摁在自己颈窝,轻抚他后背的绒毛,笑得勉强,“真好,我的虎虎长大了呢。” 怀中小狼崽一下抬起脑袋,跟他对视,傲娇说:“我本来就比你大。” 宋一珣急切将狼崽摁回来。 小狼崽感到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就像前几日黑沉沉的云,莫名让人呼吸不畅。 “一珣?” “公司成立不久,很多地方都需要我,这段时间可能都要辛苦你一个人待在家。” “有什么辛苦的,乐意还来不及呢。” 不跟自己待一块儿,原是乐意吗? “我成阻碍了吗?”宋一珣在心底反复呢喃,心也跟着潮湿,一拧,水就滴答落下。 都是啜泣声响。 “我明天要去景都出任务,归期不定。” 小狼崽搂紧他脖颈,嗅着,“好噢,等你回来。” 如他所说,这一去两人好几天都未曾通过一通电话,连消息也是断续的。有时早上发的消息,晚上才能收到回复。 白净幽知道他忙,没敢打扰,尽量给他留足私人空间,加上最近汪君尧这边也在跟人洽谈业务,他更加没时间想其他。 下班后,汪君尧叫上他们,说一起去同合作伙伴吃个饭,实际想锻炼下两人。 林咎接到消息,立马拉上白净幽飞奔至商场,给他又挑了身西装,不过此次低调没有准备袖扣,只选择普通款衬衫。 黑色西装衬得白净幽更加冷艳,高不可攀,浑身上下透着股禁欲气息。 林咎看得入了神,真心实意夸赞:“最耀眼的存在。” 白净幽欣然接受夸奖。 与合作伙伴吃饭时,汪君尧让他们给对方敬酒,不料林咎跟愣头青似也,带偏白净幽。最后好在对方大度,自己极力化解,这才挽狂澜于将倾。 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把任务交由两人,任凭他们继续混日子。 饭局结束时,两位老板喝得有些多,赖在椅子上英雄惜英雄。林咎看不惯,拉着白净幽到外间吹风。 “不用管他们,发酒疯呢。”林咎推着人往外走,站定窗边。 “城市夜晚好不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皆是利来利往。” 白净幽不置一言,俯瞰楼下行驶的车流和往来人群。 忽然,目光停在某处,视线随着两人走到灯光下。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在林咎也要看过来时迅速将其拉过身。 “怎么,撞见鬼啦?”林咎好笑,背光而站,看向他问。 “走了。”白净幽蛮横拉着人,离开窗边。 楼下,刚应酬完的叶景韫与宋一珣出来饭店门。宋一珣仰头,对方问他看什么,他说是月亮。 “月亮?”叶景韫仰起脸,一轮残月高悬,月晖几乎让城市各色灯光掩盖得所剩无几,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倒是光落到宋一珣脸上,打出一片阴影,眼神也晦暗不明。 他视线重新回到晚灯里,看它拉出条黑白分明的界限。 第105章 碧琳侯(三十七 “呜呜——” 台几上的手机震动不停。 “不看看是谁的消息?”叶景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问。 宋一珣一杯接一杯,没有看手机的打算,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 “吵架?” 宋一珣摇头。 “总得有个理由吧。”看他这几日心情不佳,叶景韫实在忍不住询问,两人也是自己看着走过来的,一路相安无事,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其余事情我都可以找个合适妥帖的理由,唯独这件, 我把过往的经历翻来覆去也找不到。” “总不能躲一辈子。”叶景韫伸手拿过台几上的红酒瓶,“别喝了,去楼上休息吧。” 宋一珣脑袋木木的, 点头起身却走向酒柜, 拿了瓶拉塔西。“少喝点。”叶景韫无法阻止, 只能叮嘱,这几天应酬喝得不少,他担心他把自己搞垮。 “放心吧,叶哥,我有分寸。” 看他虚浮的脚步,叶景韫让白雨霖搀他上楼。 他在客厅踱步, 最终决定驾车出门买白芍药。 回到房间,宋一珣没开灯,顺着门颓然滑坐在地,打开红酒直接往嘴里灌,房间已无一星半点白净幽的气息,他痛苦地抱着脑袋,隐忍着,视线逐渐模糊。 在下定决心那刻, 不舍、悲恸、绝望如砭骨寒意遍布浑身,痛得他汗如雨下,他失声大哭也没能得到丁点缓解,只能独自站在海边宛如行尸走肉般任由海水渐淹没腰腹。 他是那样地无助。 他不想让白净幽受到伤害,也不成为阻碍。可过往种种都无一不再提醒他,因为他,白净幽三番五次受伤,因为他,白净幽委屈不开心。 或许林咎说得对。他不配得到白净幽的喜欢。 宋一珣再度灌酒,企图借酒精逃离一时片刻。手机则不断有消息进来,他手足无措,双手合十哽咽祈求:“拜托,别再响了……” 怎料手机跟他作对似的,不停嗡鸣。 宋一珣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睁睁看消息、视频请求弹出来,他不敢动。 快点结束吧。 他逼迫自己成为局外人冷眼旁观,漠然盯着手机催促。终于,手机停止响动。宋一珣的心也跟着骤停,额头浸满细汗。 周遭暗下来,只有窗外那轮被云挡住的月亮透进来丝丝微弱光芒。 半个钟头后,云撤走,月晖洒满地。 洗完澡的白净幽躺床上,眼眶泛红,不知是不是在浴室待太久让水汽蒸的缘故。他盯着几十条没得到回复的信息,脑海中不断浮现先前在饭店看见的一幕。 景都出差的宋一珣忽然出现海湾区,还跟叶景韫有说有笑。 还在生气自己撒谎骗他吗?还是,已经厌倦自己呢? 白净幽不得其解,抱着手机等回复,等着等着睡了过去再遽然让噩梦惊醒。 他一个激灵大喘气,无措张望房间里的一切,搜寻宋一珣的痕迹,拿起手机适才发现十分钟前对方回了消息。 “好,等你回来。” “怎么还不睡?”宋一珣拿着手机,犹豫要不要再回几条消息,又怕将人吵醒,不曾想对方竟没睡。 第118章 “被噩梦惊醒了。”白净幽老实说。 “梦到了什么?”删删减减,宋一珣犹豫半晌才发出去。对方秒回说梦到他把自己丢在行人如织的街道。 “咔擦——” 清脆的碎裂声自内从外开,宋一珣耳畔嗡鸣不止,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不已,不留神,手机滑落砸在脸上,似是找到再合适不过的理由,泪水簌簌滚落。他将自己蜷缩成团,视线愈加模糊,手不受控地颤着打字,说不会还说梦都是相反的。 收到消息,白净幽倏忽坐起身子,他就知道,双修对象是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只要清楚这点就足够,至于为什么出现在海湾区,他不在乎也可以不过问。 只要双修期间不丢下自己,其余都可以商量。 他不能被凡人抛弃。他高傲的自尊不容许。 但那晚过后,宋一珣再次处于失联模式,消息很晚回,基本不接视频。 叶景韫眼睁睁看他发着呆等视频通话自己挂断,不禁摇头叹息,“真决定了?” 宋一珣沉默。 “既然不可挽回,至少好好道个别,不留遗憾。” 不留遗憾吗? 他生命里应该有很多遗憾的,而单方面分手让白净幽自由就是其中之一。其余他都可以不在乎,独独这个他做不到云淡风轻。 可那又怎样。 命运就是如此,他不是妖物精怪,白净幽亦不是凡人,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现下比他更合适的人已出现,他不能剥夺白净幽获得幸福的权益。 山延绵不绝,海宽阔无际,命缥缈虚无。 自始自终,他都越不过那座名为命运的山,嘶吼也好缄默也罢,他已不再憎恨命运,改为憎恶自己。 哪怕当初再坚定一点,白净幽也不至于因他受罚、不会因他一次次负伤。或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狼崽也曾因他痛哭到失声过。 桩桩件件都由他引起,也该作个了断。 白净幽上班时常盯着窗外发呆。林咎知道他在想念谁,坐着椅子滑到他身侧,“上班开小差,罚款五百。” 白净幽用笔推开他的手,“没钱,你罚吧。” “兔子也学坏了。”林咎双手托腮,打趣他,“怎么样,上班是不是比在家待着有意思?” “都一样。” 不在宋一珣身边,哪儿都无差别。 “还忘不掉薄情郎呢?”林咎都不用猜,直接说出答案。 “他都不要你了,有什么好惦念的。” 见他要生气,林咎抢先退后,状若很懂地分析,“他现在就是躲着你、冷落你,你还不明白?”如果宋一珣回家,白净幽也不可能天天盯着回家的方向看。 他倒是很想知晓宋一珣在做什么,那个除妖任务可不需要好几天,待会儿找大老板问问,顺便再给姓宋这小子添点乱。 白净幽欲争辩,里间传来声音: “林助,你跟曾助去机场接个客户。” “行。”林咎转身拉上白净幽,准备带他一块儿透透气。 里间人发话了,“白助不用去,马上开会,他得帮我送些资料。” 林咎睨了里间一眼,感情真把他俩当跑腿的,看来得向大老板反映反映,他们来这里是娱乐消遣的,不是做苦力的! “可以。”他心不甘情不愿拉长声调回。 正低头签字的汪君尧皱起眉,不明白老顾从哪里请来的两尊大佛,白净幽稍稍好些,林咎则是完全看心情办事。 为此,最近需要外出的苦任务他都会把林咎拉过去历练。 “好啦,兔子,下班等我,我带你去吃糖水、杨枝甘露。”林咎冲他挤眉弄眼,笑嘻嘻出门,看到面带微笑的曾助后,立时切换严肃神情。 “走吧,曾助理,我还要在下班前赶回来呢。” “白助,来一下。” 白净幽沉在林咎的话语中,闻声,目光从窗户移开,强迫混沌脑袋回神,随后敲门而入。 “你把这些文件按照封皮上的报表发下去,再通知项目部四点准时去会议室。” 白净幽点头。 然而等到开会时却出了意外,白净幽把文件发错了,而其中一人已带着文件出发去会见客户。弄清情况后,汪君尧大发雷霆,立即亲自打电话让人回来。 原本半小时的会议因这种极其低级的错误生生推迟到五点。 林咎紧赶慢赶还真让他卡着点赶了回来,他哼着调兴致勃勃乘电梯上楼,刚进门就听项目部的职员抱怨,他驻足听了会儿,面上喜色全无,快步走到抱怨人的跟前,拎起对方衣领,恶狠狠问: “你说说,什么叫漂亮但无用的笨蛋,嗯?” 他面上生煞,“再敢乱嚼舌根,没你好果子吃!” 说完,冷脸扫视一圈,众人立即垂下脑袋,不敢与他对视。 林咎气愤异常,直冲办公室去,还未踏进里间,就听汪君尧呵斥的声音传来。而汪君尧面前站着的人不是白净幽又是谁。 他猛地踹门而入,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双手重重拍在办公桌上,怒喝:“汪老板这么大声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他……”汪君尧的话卡在喉咙,因为林咎正用一种阴鸷且暴戾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活剐一般。他脊背生寒,撑在桌面的双臂隐隐发颤。 “给他道歉!” 汪君尧惊愕。他仅是问了句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叫他一个大老板给下属道歉? “立刻、马上!”林咎眼神森寒至极,不容他蹦出半个“不”字。 瞬息,汪君尧从他眼中看到自己血肉模糊,趴在地上挪动着。他哪里见过此等骇人场景,哆嗦着嘴唇向白净幽鞠躬连说对不起。 “这就对了嘛。”林咎好心拿起桌上纸巾递给他擦汗,放平语气说,与方才气势凌人还无理的凶恶模样截然不同。 “我都舍不得对白净幽说一句重话,你却大声呵斥,不懂规矩。”他言语间含笑,但不见笑意,甚至隐约可窥怒意。 待两人走出里间,汪君尧顿然脱力跌坐进椅子,衬衫已让冷汗浸湿,颤着手拨通电话。 白净幽始终垂着脑袋,眼中委屈至极。 “兔子是笨蛋吗?怎么能让个低贱凡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可我,确实犯了很低级的错。”白净幽声音闷闷的。 “那也不能吼你。”林咎不愉,重重哼了声,“解气没,要是不解气,我带你去骂回来。” “不用。”白净幽摆手。 “谢谢。” “谢什么,再有人欺负你,我咬死他。”林咎佯装凶恶,张大嘴巴,逗他笑。 白净幽面上阴霾散去,弯起眼睛。有那么一瞬,他从林咎身上看到好些熟悉的影子. 林咎把抽屉里的甜食一股脑塞给他,让他多吃点。六点一到,他即刻领着白净幽打下班卡。 席间,没有人敢同他对视,纷纷避开。 吃完晚饭,他又带人去时代广场散心,路过时代广场时惊飞一众鸽子。 白净幽仰头看了会儿,感到手机震动,随即掏出来,果然是宋一珣的消息。 “明天去海岛,好不好?我从景都过来接你。” “嗯嗯嗯。” 林咎瞄了眼眉目含笑的人,眸色倏冷,妒嫉横生。 海岛? 他偏要不邀而至! 第106章 碧琳侯(三十八 海岛坐落在白沙区最南端, 属海洋性热带季风气候,是旅游的最佳去处, 每年全国各地都有大量游客慕名而来。 此次接的任务地点在海岛的沙美坡村。 宋一珣想着假期即将结束,却还没兑现说带小狼崽出来玩的诺言,索性这一次全部实现。 因为以后再无机会。 三人抵达海岛时已晚上七点,入岛可选择轮渡、公交、自驾,经商量,三人一致决定轮渡。上岛简单吃过晚餐, 叶景韫先行回酒店,留两人看夜景。 “喜欢吗?”宋一珣坐在木质阶梯上,眺目灯火通明的跨海大桥, 他想, 要是有机会一定带小狼崽驾车行驶在上面追逐落日。 “喜欢。”白净幽靠在他膝头, 回过头盯着他看。 “有机会的话……”宋一珣停顿,须臾轻抚他眉眼,温柔说,“……带你多住几日。” 他甚至不敢说想同他在这里安家。 “当然有机会!”小狼崽兴致勃勃,掰着手指头数,“我们, 还要在一起好多好多天。” 他不介意把双修时间延长一年半载。 “好。”宋一珣起身,牵着他慢悠悠走回酒店。 海风拂过,椰子叶被吹得发出轻微簌簌声响,也把小狼崽衬衫吹得落拓。 世界阒然,唯独余下海浪声与心跳。 宋一珣放慢脚步,将小狼崽的手裹在掌心,“白净幽。” “嗯嗯嗯,在。” 没等到后话, 小狼崽疑惑不已,觉得今天的宋一珣有些怪,寸步不离的目光凝得他有些羞赧。“怎,怎么,一珣?” 第119章 “没,就想叫你的名字,要回酒店吗?” 白净幽以为他累了,忙说好,还问要不要背他。宋一珣拒绝,挠他手心,凑他耳畔轻语,果然,下一瞬小狼崽面颊脖颈绯红一片。 宋一珣轻笑出声,揉他脑袋,不由得想真是纯情啊,遂说:“我带你回去睡觉。”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让他说得缱绻暧昧,白净幽脸又烧起来,身体也跟着发热。 心脏不受控制狂跳,那温软的感觉将他完全包裹。他偷偷瞄对方脸色,只见对方平静如常。 双修对象是个坏人。他想。但若可以,他想跟他共用一颗心脏。让他也能感受自己的……心跳。 每次因他而跳动的心跳。 回到酒店,宋一珣去洗澡,挠着小狼崽下巴问要不要一起。毛绒绒的耳朵跟尾巴倏忽冒出来,白净幽磕巴小声道:“你,我,你先洗。” 宋一珣佯装惋惜,后退着恋恋不舍进入浴室。 待两人都洗完澡,他把小狼崽拉到落地窗边的藤椅上,从身后将人整个圈进臂弯里。 “虎虎,手伸出来。” 白净幽乖顺伸出两只手,宋一珣握上那只戴有手镯的摩挲好会儿,勒令小狼崽闭上眼,适才捉住另一手给他戴表。 “为什么又送礼物?”白净幽闭着眼,冰凉触感传来,他好奇问。 宋一珣扣好表带,欣赏片刻,压低身子冲他耳廓轻轻吹气,引得怀中人轻颤不已,旋即蛊惑:“当然是,讨、好、神、明、大、人、咯~” 音落。 白净幽只觉好热,倏忽睁眼,回头失神地凝宋一珣。宋一珣笑着捏他面颊,把人转回去,“先看礼物。” 同样的墨绿表带,只不过指针与部分刻度为金色。 上回没送成的爱彼这下终于如愿送到小狼崽手中。如果时间允许,他下次想送更好的。 可惜再无下次。 可惜时间不允许。 窗外的海面波光点点,细碎的光闪烁,似点点泪光。 宋一珣强势扳过小狼崽脸颊,跟他接吻。吻得粗暴极具侵略性,吻得两人都喘不过气。今晚的宋一珣格外主动,此前,床笫之上他掌控着小狼崽的欢愉,此刻,也一样。 他要小狼崽记住同他欢愉的点滴。 “白净幽,今晚许你尽兴,没有任何限制,只是……”他抱着人后脊,将脑袋埋进小狼崽颈窝,双手扣紧,祈求着命令:“……你要慢些忘记我。” 小狼崽抬头凝他,给他抹掉额上汗水,亲他额头、嘴唇,留在温热里,哑声说不想忘记、不会忘记。他的味道如此好闻,他的身体如此热,他任自己予取予求。 他不要忘记。 更不想放手。至于是舍不得双修对象,还是其他原因,他也搞不清楚了。既然如此,那就混在一起吧,情/欲也好情动也罢,只要与宋一珣有关就足矣。 又何必分清呢。 他早已同宋一珣融为一体,汗、泪交织,鼻息缠绕。 窗外的海水汹涌撞击礁石,浪花碎了一片,遗留在沙滩上,拖出痕迹。 细碎的呼吸啜泣随着海浪起伏,淹没于潮声中。今夜过后,宋一珣会完全失去这片属于他的海湾,再没躺在海面任海潮或轻或重冲刷而过的所有。 他从来都留不住。 天一亮,海潮褪去,所有痕迹随之消散。 盥洗台、浴室、摇椅、落地窗前,他在即将昏厥时竭力调动所有感官神经去记住。 记住痛记住热记住两人挥汗如雨以及严丝合缝、亲密无间的拥抱与颠簸。 和每一次的轻呼共振。 海浪一次次撞击着礁石,红日缓缓从海平面抬起,浪花晶莹。 金色光芒洒在床铺地毯上。 宋一珣手臂收紧,紧贴小狼崽。 “一珣,你醒啦。”白净幽起身,明眸湿漉漉的,拿手探他额头,旋即放心来,“我给你定早餐。”说着翻身拿床头柜的手机。 “不用。”宋一珣把人捞回来,“出去吃,顺便带你转转。” 白净幽一副“你还能走”的疑惑神情,劝道:“要不然,傍晚再去。” 不。 宋一珣在心底果断拒绝。傍晚跟明天一个道理,永远都在下一瞬,他们走不到了。 “噢,小瞧我?” 他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狼崽感到脸都烧起来了,欣忭激动又羞赧,随着他起床。 早餐后,几人租了车看海。 三人两辆车。叶景韫同他们共乘一辆,白净幽一开始有些不高兴,心道他为什么非得挤过来,后面宋一珣轻挠他手心,趁人不注意快速亲了下他唇角,他就再没意见。 车行驶在公路,一侧是葱郁树林,一侧是蔚蓝大海,风吹来,白净幽伸出手掌任由海风穿过,感受着新奇。 后排的叶景韫无意瞥到他手腕上的新表,一时也搞不懂宋一珣为何执拗要放手,他不露痕迹摇头叹息。 白日里,跨海大桥显得壮阔无比,极长,仿佛可直通天际。 “只知道是时候拿着鲜花”1 “将心爱预留在盟誓之下”2 车载广播响起,宋一珣万分惋惜,方才应该给小狼崽带一束鲜花。 风过,树叶簌簌,海浪翻涌,偶有几株不知名的紫红花枝让风带着摇曳,在碧海蓝天绿树中显得格外耀眼。 他用余光描绘扬起笑脸的小狼崽,热风拂来,眼眶也跟着发热。 “若你的心疼痛 我更疼痛”3 “捉紧我……”4 宋一珣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心底涌起无限苦涩。 又一阵风起,热浪在空气里翻滚扭曲,他在心底深深叹息后,目视前方,朝无尽的蔚蓝驶去。 抵达泊车处,白净幽迫不及待冲入沙滩。 浪花扑腾到他小腿,他纵目望去,惊讶于海水蓝得跟果冻般,他快步走入水中,转身对宋一珣喊:“一珣,快过来,沙子好软!” 宋一珣笑着,如平常走向他那般,稳步走过去陪他闹。 叶景韫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险些让狂奔嬉戏的情侣撞到,他赶忙往后退了退,不料让人抵住肩膀,制止他后退的动作。 “巧啊。” 林咎笑嘻嘻,猛然撤开手,就要往白净幽身边去。 “非他不可?”叶景韫不想他打扰两人,扯住他手腕,把人拽了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均是不悦,相互暗暗较劲。 “非他不可!”林咎狠厉甩开他,大声喊,“兔子。” 闻声,白净幽和宋一珣同时回头。 目睹宋一珣脸色迅速沉下来,林咎得意,推了叶景韫一把,跑过去打招呼。 “哪儿都能遇到你。”宋一珣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面上已恢复温和笑容。 “那自然,我跟兔子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嘛。”说罢,他故意往白净幽身边凑。 “你怎么来了?”白净幽困惑,他分明记得他说过周末有事儿。 “想朋友嘛。”他说得坦荡,似无任何其他想法,还特意与宋一珣对视。 “噢。”白净幽无暇理会他,拉起宋一珣在海里疯跑,跑累就踩沙子放松。宋一珣视线停在他身上,半秒都不舍得移开。 海风吹起少年额前碎发,拂过少年粲然笑脸。 场景似电影,一帧帧印于宋一珣脑海,他伸手触碰远处小狼崽的笑容,望着他倒退离自己渐远。 而被叶景韫阻拦的林咎只能眼睁睁看远处两人欢笑。 “滚开!“林咎再无刚才好脾气模样,怒目威胁。 “看不到吗?白净幽心里压根没你的位置,别白费力气,更别恬不知耻。”叶景韫跨步上前拦住他。 “就凭你?”林咎不屑,猛地窜入人群,嘴上连连抱歉,手上用力把他们撞一块儿,倏尔与叶景韫拉开间距,随后直奔白净幽而去。 叶景韫拨开东倒西歪的几人,跟了上去,始终还是慢了几步。 “不阻止?”他赶到时,林咎已然挤开宋一珣,站到了白净幽身侧。 宋一珣摇头。 他曾信誓旦旦说即使得不到真心也要将人霸占,可现在,仍旧狠不下心。 他要目光长远。 时间能冲淡一切,小狼崽会找到他的幸福。他不要自私地把人困在身边,然后再突兀把人丢下。 长痛不如短痛。 就由他亲手斩下这一刀,作为结束。 先前的种种痛在此刻无限叠加,心脏在嘶吼叫嚣: “好痛——” 遥远的海面轻微涌动,及至跟前,已是波涛。 海浪声此起彼伏,宛若绸缎的光洒在海面。 他的视线里有海有山有无数人,单单遗失了小狼崽。 “咔擦——” 他终于……挥手斩下这一刀。 第107章 碧琳侯(三十九 “你走开些, 挡到一珣了。”面对陡然冒出来的林咎,白净幽毫不客气将人扒开。 第120章 “没, 是他自己不过来,还特意避开你。”被冤枉的林咎立即大声控诉,侧身让白净幽看清情况。 确实。 宋一珣不仅躲开他,还移到叶景韫那边,与他并肩。 他面色不虞,大步过去抓人, “来我身边。” “好啦,你们玩,我累了。” 白净幽眼露诧异, 他竟推开自己的手, 还往后又退一步。他近一分, 对方便退一分, “怎,怎么了?” 宋一珣脸上仍旧挂着那副温和笑容,然眼底并无笑意,甚至生出几分森寒。 是因为林咎的出现吗? 但他对此并不知情。 “去玩吧,我跟叶景韫有话说。”宋一珣抬下巴示意他退后、远离。 白净幽顿住, 面色愕然,后垂着脑袋乖乖走开。林咎得意耸肩冲他们微笑,转身安抚白净幽。 待两人稍稍走远,宋一珣紧绷的神经得以松下来,他大口喘息着,每呼吸一下都像锋利刀片划拉过咽喉,痛得他再也无法维持淡然模样。 “叶哥,对不起。”他哑声说。 叶景韫不答, 也不生气,只是好心提醒:“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知道,再等一分钟吧。” 海浪扑来,冲刷过小腿。 白净幽怏怏不乐,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样。 “兔子,你还不懂?”林咎窥到宋一珣心中的裂痕,决定添油加醋,助自己抱得美人归。 “他不打算要你了。” 话落。 白净幽急切反驳,“你胡说!” “那你怎么解释他带你出来玩还捎上其他人?现下又支开你,这还不明显。”林咎转到他跟前,逼他与自己对视,“不信,你看,他跟别人在一起立刻换上笑容。” 白净幽侧身看过去,果然,宋一珣唇角是上扬的。 真的讨厌自己吗? “你看,他们站在一起很合适,不是吗?” 宋一珣眼神落在不远的白净幽身上,勉强扯出个苦笑。 叶景韫望过去,并肩而站的两人齐刷刷望过来,确实有股莫名合得来的诡异氛围。 “走吧。” 宋一珣率先转身,怕慢一分钟,后悔就驱使他再度做出错误决定。他不能再让白净幽流血。 “一珣!” 见他们要走,白净幽慌忙拔腿跟上,然而对方一刻也没回头,只顾往前走,好像把他忘了。 “兔子——”林咎追上去,看白净幽几次到宋一珣身边,试图与之并肩。 沿途遇上嬉闹的情侣,林咎只觉他们聒噪无比,心生烦躁。 终于,白净幽拦下人,站定他面前挡住去路。 “一珣,你怎么了?” “回酒店。”宋一珣强装神色无异。 “但你没叫上我……” 没由来的,白净幽心慌到呼吸不畅,不安感迅速席卷全身。 宋一珣就那样静静凝他,不发一言,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借此保持冷静。 两人无声对立而站,看着彼此。叶景韫拦住欲前去捣乱的林咎。 椰林道上游人来往,林咎不好动手,余光瞟到椰树边打闹的情侣,眉头皱在一起,心道他们还真是到哪儿都吵闹呢。想起昨夜吸食他们情绪后强忍恶心的难受,他气不打一处来,来都来了,总得贡献点价值吧! 他吹了声口哨,打闹的情侣调转方向,朝白净幽他们而去。 叶景韫以为他要对两人不利,出声提醒。 趁此间隙,林咎狠推叶景韫后背。 变故来得突然。 横冲直撞的情侣宛若看不到人,冲了过来。 白净幽急忙伸手去拉宋一珣,岂料让人攥住手腕往后拉,继而重心不稳跌入人臂弯里。待那对情侣笑着跑远,白净幽思绪回笼,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扶稳叶景韫的人。 双修对象两次都没选择他。 “为,为什么两次都推开我?” 白净幽丢开搀扶自己的人,跑上前追问。 “你回郢州吧。”宋一珣轻声说,心却在滴血,面上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甚至逼迫自己挤出笑容。可他实在挤不出,也不敢看白净幽。话没说完,实际也不能再说什么,转身逃似的仓促离开。 一刻也不敢、不能回头看。 林咎想也不想去追白净幽,叶景韫挡在前面,他忖度片刻决定守株待兔,反正姓宋那小子看起来是铁了心要丢下人。 他只需耐心蛰伏,届时必定有所收获。 另一边。 白净幽追进酒店房间,问什么叫回郢州。 宋一珣似是没料到他竟追上来,他以为方才的话足够让高傲的小狼崽掉头就走。 “我不要回郢州,双修,双修还没结束。”白净幽已经慌了,他从未遇到过此种情况,不知该如何解决,只能拿对宋一珣有用的东西出来,希望他能多看一眼。 他双眸溢满水雾,泪已先一步滑落,不知何时冒出的毛绒绒耳朵跟尾巴耷拉着,看起来委屈至极。 宋一珣实在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别开脸,再转过来时已面无表情。 “现在结束了。” “可,可是……说好的一年。”白净幽执拗咬住不放,眨巴着圆眼睛,泪就滚落。 他遽然察觉自己在乎的不是双修,而是继续待在宋一珣身边,纵使不双修也可以。但对比叶景韫,他能提供的帮助少之又少。 细细想来,竟也只有双修。 他伤心极了,抹掉眼泪,上前小心翼翼拉着宋一珣袖口,抽噎着:“你说过没打算丢下我的。”像走投无路之人,手段用尽、别无他法,被迫把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虚假承诺拿出来。 宋一珣轻轻掰开他手指,顿滞片刻,问:“我们只是双修对象,是也不是?” “嗯!”白净幽紧紧揪住衣袖,他有预感,若松开再也没有抓住的机会。 “你喜欢我吗?有想过喜欢我吗,有没有哪一刻是不把我当你双修的工具来喜欢?”宋一珣狠下心,步步逼问。 “当然喜欢!”白净幽脱口而出,他说过的,他喜欢宋一珣,宋一珣也是知道的。 岂料宋一珣语锋陡转,“我不要你博爱的喜欢,我要你只给我一人的喜欢,我要你的爱!” 白净幽面露困惑。 爱和喜欢不同吗?他没爱过,不清楚。 宋一珣不给他反应时间,步步紧逼:“可是,白净幽,你没有,你没有给我专属的喜欢,也没有给我爱。” 他不要泯然于众。他要成为他唯一的例外。 白净幽更加困惑迷茫无措。 他给了,他对宋一珣的喜欢超过他不厌恶的一切,比它们还要多,他在自己这里是拥有喜欢最多、最独特的存在。 “那你爱我吗?”宋一珣强忍锥心之痛,挥出最锋利的刀,把小狼崽一颗纯粹真心扎透、捅得千疮百孔,同时也彻底断掉自己后路。他从往常的点滴里已感受并拥有小狼崽的满腔爱意。但他得挥下这一刀。 白净幽再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喜欢跟爱等同,那就是爱的。可他是神明,庇佑一方安宁,从成神那一刻条文已罗列出爱的范围为管辖地生灵,方式也很简单,保护其不受恶灵鬼怪侵扰。 除此外,没有关于爱的一丁点信息。 故此,他回答不上来。 至此,宋一珣已痛到止不住发抖,他不再为难白净幽,转而搜罗更多莫须有的罪名,以便把小狼崽安全送回郢州。 “你说听我的话,可实际不是。” “我……听的。”白净幽哽咽哑声。 “是吗?”宋一珣紧握的手扣紧掌心,指尖陷进肉里,“你撒谎。” “你背着我同林咎联系,走得非常近;我让辞掉兼职,你呢,转头又去;偷偷给林咎送花,在我面前又竭力跟他撇清关系;他喂你喝水,你和他吃饭……” 白净幽错愕震惊,嘴唇发颤,“不,不是的,你听我说。” 他太想跟宋一珣解释清楚,脑袋混沌,从而忽略宋一珣是从何知晓的这些。 宋一珣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若不快速斩断,他就要痛得晕厥了。 深吸一口气后,他竭力压制颤音,“还有当初我让你留罗娇一命,你呢?你杀了她。”他真的找不出白净幽一丁点的不好,只能卑劣地吹毛求疵。 宋一珣闭上眼,沉声:“如此种种,白净幽,你还敢说听我的话吗?” “对不起,对不起……”白净幽喉间滞涩,上前抱着宋一珣,胸口一阵阵发痛,呼吸一口都像吸进利刃,刺穿五脏六腑。 他是那样地无助。 除开笨拙地一遍遍道歉,什么也做不了。 “快走吧,快离开,别哭了……拜托,别哭了……不能哭——”宋一珣内心嘶吼哀求,丝毫不敢动,用力紧闭双眼防止泪水掉落。 他们从未说过爱,所以,谁也不欠谁。他想。旋即又心痛不已,嘴唇哆嗦着,只能用双修到此两人都已捞到好处来搪塞、麻痹自己。 第121章 他动作极轻地抹掉眼泪,说出两人在一起以来最诛心的话,他哑声说: “白净幽,给自己留点尊严吧。我也不想再作你的双修工具,回郢州,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他听到白净幽隐忍着哭出声。 白净幽很乖的,连流眼泪都悄无声息,这次却忍不住哭出声。 他想,他真的把白净幽伤透了。 “我不走,我不要离开。”白净幽含糊不清,泪全然顺着宋一珣脖颈滚进心脏。 宋一珣让它烫得抽噎,“那我离开。” 说罢,他抬脚作势往外走,窗外海面闪着波光,晃得他不敢睁眼。 “不要——不要……”白净幽放弃所有,包括他那高高在上的傲娇与尊严。起初,他害怕,认为让双修对象抛弃是件丢人的事儿。 现在,他明白了,他害怕的从来不是丢人而是离开宋一珣。 他妥协了。 “我离开。”良久,他平静地说,“让我最后再抱一下。” 宋一珣控制不住,喉间滞涩无比,被泪水堵得无法呼吸。然后,他感到小狼崽松开手,他亲眼看对方不回头地踉跄往外走,毛绒绒耳朵与尾巴收了回去,开门再关门。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宋一珣想哭却已经没有眼泪,旋即蓦然脱力跌坐在地。 他终于,还以白净幽自由。 第108章 碧琳侯(四十 宋一珣靠着沙发, 眼神空洞直视落地窗外的景象。 海仍旧波涛不断,太阳光照旧洒在海面, 像流动的金色金属液体。 一切并无任何变化。长夏还是这个闷热的长夏。 长夏不会因离别而产生任何变化。 他像断线的木偶,瞬然失去牵引行动的所有控制线,心脏传来的痛使得他呼吸顿滞。想来,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但没有哪次的痛能及此刻的一成。 “宋一珣啊宋一珣,你怎么能如此不中用呢?” 宋一珣在心中一遍遍质问自己。 海面的光逐渐黯淡, 他搓着脸颊喃喃自语上床睡觉。 睡醒就到明天,明天是崭新的,昨日种种已死, 不会再产生困扰。 他如此安慰自己。 但一闭上眼, 周遭浮现的全是小狼崽模样, 笑的哭的害羞的欣忭的…… 全都盘旋于头顶。 “一珣~”“一珣。”“一珣?” …… 耳畔听到的也是小狼崽的声音。 宋一珣撑不住,蜷缩成团躲在被子里抽泣。 “呜呜——” 手机响不停,他不敢接,等终于停止响动才从被子里伸手在床上摸索手机。看到号码的那瞬,他深深松了一口气,庆幸又失落。 “族长, 我们没看到白少爷出酒店。” 那端,宋元文说。 宋一珣立即清醒过来,“派个人来我门口看看情况,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也,包括白净幽。” 如果对方当真在门外。 他按排宋元文等人守在酒店外,只要见白净幽出了酒店,就把人带去安顿妥当。 分手归分手。他到底舍不得让小狼崽流浪。 几分钟过后, 那端发消息说白净幽确实蹲坐在他门口。宋一珣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喉间滞涩不已。 “啪嗒——” 泪砸在手机屏幕上。 他颤着指尖擦拭,却愈擦愈多,视线也模糊起来,整个房间都在下雨。 最终,他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呆愣愣盯着海面,直至天际乍然破出光亮,红日渐渐覆于海面一隅,橘黄光芒铺陈开。 他机械般走到盥洗台,盯着镜中面色不佳眼下乌青的自己,恍惚间,镜中人变成白净幽,他痴痴伸手去碰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球。 冰凉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至心脏,宋一珣恍若大梦初醒,捧了把冷水淹没口鼻,再抬头时他已将所有情绪很好地隐藏。 开门后,果然看到小狼崽。 对方立时从地上起身,退让到一旁,不说话,他走,对方就默默跟在身后。 宋一珣忍住与他说话的冲动,去酒店外等叶景韫,他们有任务在身。 “就让他一直跟着?” 叶景韫目光从后视镜收回来。 宋一珣倚靠车窗,闭目点头,他想只要自己态度强硬些,不出几天小狼崽自觉无趣便会离开。 叶景韫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感情的事儿外人帮不上忙,只是先前在酒店前瞥到弟弟的那眼神,委实可怜,勾起些不忍。 车疾驰而去,掀起灰尘,视线瞬息模糊。 副驾的白净幽即刻警觉直起身子,生怕跟丢。 “兔子,他都丢下你了,你还跟着做什么?”林咎不满,紧跟前面的车。 白净幽不答,冷脸直视前方。 林咎投降,“得得得,我追,行了吧,别板着脸,一点都不可爱。”今天的兔子跟变了个人也似,有些狼狈但面色冷得同冰碴一样,浑身写满生人勿近。 难不成咽不下被凡人甩的气,要报复?那之前在酒店门口怎么不动手?林咎撇嘴,扯开话题,“话说,你老家在郢州啊?” …… “你该不会是想跟他复合吧?” 无人接话茬,林咎自话,又问。 果然,他瞄到白净幽眸光微动。 那自己这算什么?好心市民撮姻缘?林咎不快地哼了声,他要拆姻缘! 而白净幽耳边回荡着他说的“复合”二字,能复合会复合吗?他不知道。至于跟着宋一珣,只为多看几眼而已。 进入沙美坡村,白净幽旋即下车,隔段距离跟在宋一珣他们身后,直至抵达一幢小别墅前。 “进去坐坐?” “不认识。”白净幽冷冷吐出几个字。 林咎心道那你还跟得如此近,随即在前面人转身的霎那一把拽着人躲入围墙边。 “嘘。”林咎手臂锢住他,探头探脑观察,见人都进去才松手,提醒道:“兔子,你是来跟踪的,藏好。” 虽然他开着车大摇大摆紧追不放,然现在没车掩护,自当得低调些。 “怎么?”进入大门,叶景韫顺宋一珣视线看去,无所发现,遂问。 宋一珣说看到只毛绒绒的白鸟飞过。叶景韫仰头张望,仍旧没发现任何东西。 “两位这边请。”保姆领他们到会客厅。 文老太太听二人前来,在佣人的搀扶下客客气气请他们落座喝茶。 叶景韫客套一番后问情况。 文老太太尽管鬓发斑白,却思路清晰口齿流利,“自打老头两个月前走后,我就时常梦到他,不过每次都鲜血淋淋,而且梦境中出现的坟茔……竟跟现实别无二致。” “是文老先生的坟茔吗?” 老太太摇头,说是同村其他人的,梦中老头就站在别人坟茔前,血流一地。 “方便提供梦到过的坟茔地址吗?”宋一珣问,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文老太太的眼中藏着些释然的悲恸。 老太太点头,随即让人拿来纸笔写下地址,写完后老太太亲手把纸张交给他们。 两人先是在屋里巡查一圈,见并无异常后在佣人带领下按照地址前去查看。 两鬓斑白的老太太颤巍巍走到窗边,望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空中盘旋的白鸟,午间的光照在她身上,她终于朝那白鸟挥了挥手。 “走吧,别再回来,我老了,走不动了。” 也该自由了。 说完,缓缓转身。 白鸟仰天鸣叫,如箭矢刺破云空,飞入广袤天地。 “不像寻仇。”叶景韫轻掸纸张,“屋里压根没鬼气。” “也不知这文翔搞什么鬼,老太太都连续做两个月的噩梦。他现在才找人,若不是他也搞环境这块儿,直接给他撂挑子。” “去看看吧,谁让我们有求于人呢。”宋一珣接过他手中的纸张,五座坟茔的位置用娟秀字迹写着,其中三座间隔不过几十米,另外两座倒是分得很开,五座中无一处是文老先生的。 他收起纸张,微微侧头,思索片刻后放出小纸狼。 太阳太晒。 汗流浃背的林咎忽地撞上白净幽后背,探头正欲询问怎么不走,就见一只小纸狼挡在跟前。 “嗳,这家伙哪儿来的,竟敢挡路,兔子你闪开,我撕碎……” 话没说完,就被白净幽森寒眼神吓到。 “我们在这里等。” “?” “成。”林咎撇嘴,就地找了棵树,钻入浓荫中。 另一头,两人先去最远的一座坟茔,无所获后转到相隔不远的那三座,他们让佣人在远处等不必跟来。 与方才那座相比,这三座明显有些年头,看起来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碑上的字已风化模糊。 宋一珣刚准备祭出符纸,一股凉风遽然从背后袭来,卷起枯草碎叶,须臾,草叶漫天纷飞,一个长相儒雅的青年男子站在中央。 第122章 他仰头抬手接住落下的碎草叶,唇边露出释然微笑,“你们走吧,文远帆不会再现世作恶,他们我也一并带走投胎。” “阿云走了,我要赶去跟上她。” 话落。 男子在两人愕然神情中消散,风止,碎草叶陡然坠地,一切恢复原状。 叶景韫和宋一珣交换眼神,当即祭出符纸,然而三座坟茔周边再无反应,里面已无他物。寻不到线索,两人简单打理坟茔,赶往最后一座。 佣人给他们指路后,却不过去,仿佛有所忌惮。 他们没为难他,自己过去。最后一座坟茔在山上,需走段无处落脚的山路,好不容易爬上来,两人遍地寻了许久,才找到坟茔。 说是坟茔,倒不如说是个小土丘,若非一旁杂草中的断裂木碑,压根注意不到。 两人将周围巡视遍,同样没发现。 “撞鬼了,什么鬼都没有。”叶景韫气笑,“合着耍我们呢。” “招免费扫墓的呢。”宋一珣笑笑,拾起木碑。 两人打理完坟茔,日头已开始西沉,余晖洒在林木间,连草都盖上层柔光。经过地埂,地中摘菜的老阿婆问他们是不是何玥的朋友。 他们摇头。 回到小别墅,整个屋里的人都步履匆忙面色凝重,之后才知晓原来文老太太在他们出门不久,西去了。 叶景韫和宋一珣对视,良久说节哀。 从沙美坡村离开,天幕已暗下来。 叶景韫单肘撑车窗,忽然理清楚文老太太给五座坟茔的缘由: “恐怕噩梦是假,托我们去扫墓是真。” “看你们打理何玥爷爷的坟墓,还以为你们认识呢。”“他们一家命是真的苦,爷孙俩相依为命,那孩子让文家逼得高中辍学去海湾区打工,她爷爷没能等到她回来,年初走了。也不知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瞅一眼。” “文家可真是作孽噢,从老头子到小子,没一个好东西,欺男霸女,老的困齐云,一困就是一辈子;小的,把人一小姑娘逼得走投无路背井离乡……” 宋一珣回过神,沉思半晌叹道:“经此一遭,那几只孤魂野鬼再无憾。” 也算喜事。 回海湾区途中,那辆车一直紧跟。 宋一珣在商业街下了车。叶景韫不放心,跟他身后。 街上人流如织,好不热闹,晚灯璀璨,揽客的歌此起彼伏。 “够钟死心了 爱不了 却偏走不了没救了……”1 宋一珣仰头,晚灯落在脸上。风拂来,前方有小孩在玩泡泡机,泡泡染着晚灯的光,漫无目的四下纷飞。 “何事落到这收场 枯死在你的手上”2 炫彩的泡泡擦过宋一珣侧脸,随着歌声乍然碎裂。 第109章 碧琳侯(四十一 白净幽伸手拨开泡泡, 沉默跟在身后。 林咎替他挡开横冲直撞而来的路人。 “兔子,放手吧, 他明知你在跟,却不曾停下看一眼或者回头。有何意义?” “我想确定一件事。” 林咎毫不迟疑脱口而出,笃定说:“他不爱你!从未爱过!” 兔子没说话,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看那并肩的身影转入另一侧,进饭店。白净幽这才想起林咎今日陪他走了很远的路,滴水未进。 “我请你吃饭。”他说。 “好啊!”林咎欣忭。即使在同一个餐厅吃饭, 他也乐意,说不定还能暗中向人炫耀一波。不过最后兔子并未选和他们同一餐厅。 饭后,兔子要跟姓宋的那小子上楼, 林咎害怕他们死灰复燃, 拦住人:“我跟你一起去。” 音落。 就收获兔子一记眼刀。 林咎梗着脖子, 强硬解释怕动起手来他吃亏。 “不会。” 话毕,白净幽抬脚进电梯厅等电梯,他不知道宋一珣是否会给他留门或开门。 林咎不敢把人逼得太急,眺目盯着兔子的背影,若有所思折回公寓绿化带,坐花坛边沿等。 随着电梯门打开, 白净幽不安地走出,愈接近门口,心跳愈快,脑海中闪过好几个不那么磊落的想法,强势撞开门跟用钥匙偷偷打开,哪一个可接受度高。 许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阴暗想法,他控制不住地慌张,喉结不断滑动, 一番斗争下,还是决定先敲门,若对方不给回应再思索对策。 然而,手才触到门,门就开了,他眼中闪过惊愕,手悬在空中。 “一珣!” 他如往常一般想扑进人怀中,对方先一步抬手制止,表示有话请说。 宋一珣狠下心留门,只为将最后一丝幻想斩断,他目光始终不敢在小狼崽脸上作停留,他匆匆一瞄,迅即移开,那明眸里的伤心盯得人发慌。 “你真的要丢掉我吗?” 他说丢掉。 宋一珣心瞬间顿滞,苦涩顺着血液由心脏遍布周身,宛如看到那些被人抛弃的毛绒绒,孤零零的,路过的人很多,可都不会将其带回家。 他顿了片刻,纠正说是分手而不是丢掉。 白净幽不想听他咬文嚼字,哽咽:“可你不要我了啊。” 真的,到此为止了吗?没有补救措施吗? “今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待在家,哪儿都不去,谁也不见,不要丢掉我。”他抽泣着,恳求道。 “白净幽,”宋一珣鼓足勇气,抬眼与他目光交汇,小狼崽双眸湿漉漉的,长睫挂满泪珠,他轻叹,“你和我的这个夏天到这里结束枯萎。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1。而且你还会有很多个长夏。” 它们明媚热烈,会指引你找到新的道路、寻到更适合的人。 “不要——” 白净幽啜泣着摇头,走上前小心翼翼拉他袖口,固执说不要结束。 宋一珣沉默,随后面无表情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他不能犹豫不决。 白净幽眼睁睁望着他掰开自己手指,却无法阻止,从未有过的绝望袭来,牢笼也似将他牢牢罩住并不断收紧,胸腔遭受大力挤压,呼吸艰难,手逐渐使不上力气。 在被掰开最后一根指头时,他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能将其钩住,熟悉的一切消散在他指尖。 “回郢州吧,神明大人。”宋一珣把人轻轻推到门口,打开门,手放在小狼崽后腰将其轻推了出去。 “一珣……” 尚未来得及说的话如同这个无疾而终的长夏,都被关在门外, 宋一珣卸下伪装,脱力靠门滑坐在地,双手抱着脑袋抵在膝头,单薄的肩背抖动。 他甘愿在爱里俯首称臣又如何,白净幽压根不需要朝拜者。 也不缺。 门外,白净幽前额抵门,闭上眼任由泪滚落。 门把近在咫尺的两人隔开。门外阒然无声光线幽暗,门内啜泣明显灯光刺眼,两人都在哭泣。 白净幽才踏出电梯厅,林咎已凑了过来。 “兔子?”看对方垂着脑袋神色怏怏,他赶忙问:“那小子对你动手了?”兔子没说话。 他更加愤怒,挽袖子恶狠狠道:“我替你收拾他。” “没,别给他添乱。” “你!”林咎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咬牙逼出个“嗯”。 两人一步一顿走至花坛边,白净幽坐在石砖上,不发一言,神情呆滞,泪花再次润湿长睫。 美人落泪,林咎心疼得团团转,“要不……” 他试探安慰问:“要不,我把肩膀借给你,你哭会儿?” “你可怜我?” 白净幽蓦然抬头,鼻尖上的泪随之滚落。 心让锤子猛然砸下,异样的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迅速窜遍林咎全身,他摇头,唯一一次不含任何目的同白净幽说: “没有,是心疼。” 暮色早已四合。 但林咎觉得白净幽眸中藏有明星,孤零零的,高悬天际,可望不可及。 翌日。 宋一珣出门经过绿化带,坐在花坛边沿的两人齐刷刷抬眼看他,一个眼眶泛红,绝对哭过;一个眼神森冷,恨不得将他生啖。 他不敢作停留,佯装看不到往前走。连着几天,出门或回来时,他都能在花坛那儿遇见等待的两人,六目相对交汇,顷刻移开。 白净幽安静乖巧坐着,席间,宋元文找到他说自己在蓝星湾为他备有住所,让他过去住即可,无需担心其他。开始,他以为这是宋一珣的按排,奈何宋元文咬死说是自己的意思。 清州城的雨多,八月末连下几场。 自那天亲手把小狼崽推出门,宋一珣就极少回去,加上出任务、公司忙,他是在几场雨停歇后迟疑许久才回的公寓。 开门霎那,并无小狼崽带着笑扑进怀中。心中隐隐生出失落,顿觉公寓冷清至极。 随手把钥匙丢在玄关柜子上,宋一珣拖着疲倦身躯走近沙发,视线立即让台几上已枯萎的红玫瑰和牛皮纸信封吸住,身体僵住久久动弹不得。 第123章 他呼吸顿滞,反应过来后扑向信封,拆信的指尖颤抖不停。 “一珣,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包容,请原谅我在未经允许下开门进屋,不过下次不会了……” “啪嗒——” 泪水滴在信上,字迹晕染开。 “你送我的礼物都妥帖放在袋里,你给我买的所有衣服都洗净叠好放在衣橱。你放心,我没有拿走其他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我送林咎花只是表达感谢,并无它意。” 宋一珣咬住手指,以防哭得很大声,他从未真正想要责怪他。 “钥匙、手表、卡、手机在另一个袋子里……小纸狼我也带走……” 宋一珣泣不成声,悲恸不已,跪倒在台几边,把信翻来覆去看,到最后只记得那句: “我把心脏带走。”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对白净幽的在意比他自以为的多得多。 他也想让白净幽带他走。 宋一珣浑浑噩噩,全然忘记如何走进浴室又如何倒在床上的。他眼神迷蒙,抱着小熊喃喃自语:“骗子,明明说喜欢的。却不带走。” “你成流浪熊了。说喜欢你的人把你丢掉了。他再也不会回来,只剩我们相依为命,可我不是你的主人。毛绒绒,我也要离开的……”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给毛绒绒道歉,也幡然领悟文老太眼中释然的悲恸为何。 夜幕压下来,淅沥的雨滴把水洼里晚灯的光砸得碎裂,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呕吐声从转角传来。 酒吧买醉出来的林咎手撑着墙,胃还在翻江倒海,绞得他面色泛白。 “没出息。” 他脑袋发怔,思绪转得非常慢,缓了会儿抬头循声源而去,看清来人后遽然笑起,冷嗤: “哟,这不是大老板吗,好巧,你也来借酒消愁?不应该吧,兔子都跟他分手了,如你愿才对。” “对!你说得对!老子他妈的就是没出息!” 林咎陡然撑直身子,抬手打开罩在对方头上的伞,猛地抓住人领带嘶吼。 男人身后的保镖见状,立即冲过来势欲把人扯开,不料男人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 林咎独自发了会儿酒疯,醉意让雨水浇退几分,摇摇晃晃指着个面生又平平无奇的男人,讥诮: “大老板换口味了,这么丑的,也难为你搜罗来。” “很独特吗?” 林咎知晓他脾性,身边绝不会带无用之人,但这个男人仿佛不是自愿跟随他的,眼神流露惊恐、手脚发抖,倒似被迫。 男人默不作声端详林咎,忽然露出个笑,异常耐心说:“他是咒妖。确实独特,是个意外之喜。” “咒妖?”林咎喃喃自语,“确有耳闻。” 咒妖生性小气阴险,锱铢必较,狡兔三窟极为难寻,传闻得罪他的人都会被下诅咒,且诅咒会被“继承”,除非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换被诅咒人的命,否则,诅咒就会一直延续。 直至被诅咒之人再无“继承”者。 “你要这阴险玩意儿作甚?”林咎鄙夷,觉得没意思,抢走伞摇摇晃晃自顾自往家的方向走。 男人饶有兴致地紧盯那道雨中身影慢慢走远。 雨愈渐大了起来,雨滴砸在伞面发出沉闷声响。 “操,处处都他妈跟我作对!” 走到一半,他踩中地砖,污水溅满裤管,随即冲雨幕嘶吼。 他狠狠将伞砸向地砖,以消怒火,片刻,又自话自笑:“终归是一枕槐安、浮云掠影,点到即止。点、到、即、止、啊——” 第110章 缘孟(一 “轰隆——” 闷雷炸响, 闪电划破漆夜,光短促地映亮雨幕, 白噪声扰得人辗转难眠。白净幽双臂搭在窗沿听雨。 这是他跟宋一珣分开的第十天。自前几天归还钥匙,他再没踏进公寓,而是一直待在宋元文给他租赁的房子里,除开钟点阿姨叫他用餐,否则不踏出房门半步。 屋内布局与公寓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衣橱中全是属于自己尺码的新衣服以及浴室那个无噪声的吹风机。当初他以为这是宋一珣的按排, 可后面发现应该不是,因为对方从未出现过。 白净幽很深地叹息,轻轻推开窗户, 风立即顺缝隙裹着雨丝扑进来, 打得他呼吸瞬间滞缓。 更阑人静之际, 他也会怨宋一珣,怨他怎的如此狠心,一丁点消息也没有。既然打定主意要同自己划清界限,又为何差人来安顿照顾自己。 真是矛盾。 “坏人。”白净幽嗅着空气中唯一的雨水味,呢喃。 宋一珣宛若细雨,风一扬, 再无影踪,连痕迹也未必留得下。可偏偏就是这阵细雨无声地狡猾地浸入他胸腔,待发觉时,整个心脏都让细雨包裹。 宋一珣绝不是个温和的人,像飓风强势地撞入白净幽心底,然后将他的心洗劫一空,每一次亲吻每一下对视每一句“虎虎”,都缠绵缱绻化作细风将白净幽轻柔纳入怀中。 白净幽无法招架, 自愿俯首称臣,可宋一珣好像不需要了,也再不能与那个“坏人”耳鬓厮磨、交颈相拥。 雨正滂沱,闪电乍现,光影交错。 窗上倏地倒映出个苍白如鬼魅的影子,鬼影咧嘴而笑,冲白净幽招手,白净幽陡然化作狼形朝对方龇牙,不料对方丝毫无所收敛,甚至还挑衅地微笑,并缓缓从身后抓出个人,那人了无生机地垂着脑袋,血伴着雨滴砸向地面,又迅速让雨冲刷干净。 白净幽心跳因慌张而蓦然加速,他忽然瞪圆了眼,在鬼影欲离去的瞬息从窗户翻身追了上去。 雨势愈大,颇有倾倒一切之势,风卷起窗纱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闷雷炸响却也盖不住清脆的碰杯声。 “看不出来啊,宋总如此年轻竟已成家了?”潘贵达笑呵呵的,精明的眼中闪过狐疑。 宋一珣温和笑笑,丝毫不遮掩,坦然说:“我确已成家。内子是个金相玉质的惨绿少年。” 此话一出,穷追不舍的几人立即投来讶异眼光。 宋一珣泰然自若,任由他们审视。在他心中,早已把白净幽当作此生伴侣,反正今后也不会再爱其他人,因此说成家并无任何问题。 叶景韫以为他是为搪塞他们而信口胡诌的,故来给他解围,举杯挑唇:“各位老板要是有合适人选,可以考虑考虑我。”他指向自己,“至今单着呢。” 他们顾忌他的身份因而不敢造次,不过现下对方既已如此说,他们便顺水推舟,若真能与叶氏族长联姻,那可求之不得。 “不知叶总喜欢什么类型,小家碧玉、奔放热情?”先前围在宋一珣身边的人转了脚步,移到叶景韫身侧。 “我嘛,”叶景韫佻达扬眉,痞气十足,“要求不高也没个定性,只需双方看对眼即可。” “叶总这要求还叫不高?”有人打趣,惹得他们哈哈大笑。 潘贵达轻晃酒杯,看两张俊美的面孔在眼前晃悠,喉结不禁滚动,下意识舔嘴唇,视线在两人脸上流转。 然而宴会场的另一侧,正有双眼穿过人群紧紧盯着正谈笑的几人,眸中恨意溢满。 “顾总。” 何礼遇转眼就看到酒水区的顾延泽,匆匆拨开欲同他打招呼的人,大步往酒水区而去。 “何总。”顾延泽随意拿了杯香槟与他碰杯。 “顾总,今后……”两人合作的荔江区项目就快接近尾声,他还想搭乘顾延泽这条大船一展身手,毕竟对方背靠戴之潇。 顾延泽了然他意图,颇为爽朗地应下,“不用今后,我在荔江区还投资了一个游乐场,就等何总点头答应呢。”他说得诚恳,赤诚目光看向何礼遇,没有丝毫的架子。 这就是何礼遇愿意与他合作的原因之一:平易近人且大方爽快。 “好,我这边让他们准备一下,待顾总有空,咱们细谈。” 顾延泽颔首,目光停顿须臾,越过他。 何礼遇顺着他视线看去,唇角僵住,眼底划过不耐。今日宴会本是为庆祝顾延泽荔江区福利院“天使之家”以及疗养院“泰然”的落成,作为合作伙伴之一的何礼遇自然受邀前来庆贺,哪料叶景韫得知后也死皮赖脸跟了来。 美其名曰来为昔日恩师祝贺,但恩师记不记得他们还是另一回事儿。 “何总的侄子果真是后起之秀,于你们几位叔叔的帮助下,在商场可是如鱼得水呢。”顾延泽回过目光,满眼赞许地说。 不等人开口,他意味深长地说:“与你们叶氏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呢,届时还请何总不要忘记老友。” 何礼遇一僵,随即笑笑,心底将他的话语翻来覆去琢磨,叶景韫是叶氏族长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他身后是南海叶氏集团,论合作而言,首选自然是他。 何礼遇侧目,眯起眼睛,回神与顾延泽保证:“我们叶氏是顾总的老朋友、合作的首选伙伴。” 第124章 似对他的话很是满意,顾延泽朝他举杯:“合作愉快。” 何礼遇欣喜非常,声量拔高:“合作愉快!” 推杯换盏结束,叶景韫松懈下来,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俄顷睁眼,不满道:“真是浪费时间。” 他们本来打算去顾延泽面前混眼熟,不料却连句话都没能说得上。 “也不算,至少叶哥可是收获好几个姻缘呢。”宋一珣打趣。 “毛绒绒,我发现你一点都不可爱,还挺坏,刚帮你挡麻烦,转头就取笑我。” 宋一珣笑笑,“是为叶哥的姻缘操心呢。” “是吗,那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 抵达公寓,叶景韫等他身影完全消失在雨中才令白星一启动车辆离开。他还挺担心宋一珣因私情而影响工作,然此刻看来,对方还是拎得清的。 叶景韫深深叹息,“分开也好,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与其等到撕心裂肺无可挽回,还不如早作了断,及时止损,对两人都好。” 车灯照亮雨幕,指向远方,雨声渐去。 宋一珣回到公寓,照旧甩出符纸封在各个吵闹的角落,随后搓了把脸,洗完澡出来躺床上听着近在咫尺的白噪声,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小狼崽身影。 他习惯了,自对方带走心脏后,只要停下来他脑海中就只容得下一个白净幽。 他翻看宋元文发来的消息,后抬臂盖在眼睛上。 当初小狼崽千里迢迢来海湾区,在这儿并无其他住处,纵使现在林咎可能已为他按排得有住所。可宋一珣还是担心,担心万一林咎欺负小狼崽,那小狼崽岂不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他自作主张安排好所有,再由宋元文出面把人接过去,好在小狼崽没有拒绝。 或许小狼崽猜到是自己所为,但那又怎样,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只要小狼崽有个居所,那就足够。 甚至,小狼崽要是愿意,他还考虑之后为他买个房子,作为神明在海湾区的家,哪怕看着神明同之后的双修对象住进来都可以。 许久,宋一珣移开胳膊,打开相册一张张翻看照片,他指尖摩挲着屏幕中的小狼崽,熟睡的撒娇的嬉闹的脸红的。他像被植入“思念”指令的机器人,唯有白净幽是破解指令的唯一钥匙。 “真可惜,应该多拍几张的。” 宋一珣无限懊悔,陷入自我矛盾中。 大四的课程极少,宋一珣和叶景韫得以有更多时间花在公司与任务上。 两人一周都在其他区奔波已是常事,以至于开学聚餐推到九月中旬。 “叶哥,宋小珣,这边。” 喻之原起身,朝门口并肩走来的两人挥手,待他们走近,他目光还在门口作留。 “你还邀了其他人?” 见状,江运晨问。 喻之原摇头,看向宋一珣,“白净幽弟弟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家还没来吗?” 江运晨倒茶的手一顿,茶水洒了些在桌面,他用脚踢了下对方,示意闭嘴。 叶景韫把茶水依次往边上递,也没说话。 喻之原疑惑纳闷,瞄了眼当事人。 当事人宋一珣很是大方地说:“我们分手了。” 闻言,喻之原嘴巴张大,难以置信地扫了眼在座的几人,他们脸上并无诧异之色。他胳膊肘不动声色拐身边的江运晨,眼神问:“你也知道?” 江运晨点头。 “你们……”喻之原眼露错愕,嘟囔,“怎么尽瞒着我。” “抱歉,是我的错。”宋一珣说。 音落。 喻之原连忙摆手,他不想勾起对方的伤心回忆,生拉硬拽把话题扯到其他方面。虽然他觉得弟弟挺有意思的,偶尔还给他说很多猎奇的故事,但感情充满不确定性,非人力所能左右。 有时看起来很登对的,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宋小珣毕业后回锁安吗?”江运晨问,宋一珣家里好像也有产业给他继承。 “先跟叶哥混几年。” “留在海湾区?” “嗯。” “你呢?”叶景韫浅抿茶水,问他。 江运晨几乎是脱口而出,“伦敦。” “十有八/九不回来了。”末了补充。 喻之原率先转过头,再度瞪大眼睛,确认般说:“不,不回来?”饶是知晓毕业后再聚首的机会很少,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江运晨点头,他不清楚罗娇是否会去伦敦,即使不去也没关系,他会带着她曾经的期待帮她去感受去体会。 余下众人都有些惊讶。宋一珣停下筷箸,看向他,对方回以个淡淡微笑。 其中最甚的当属叶景韫,原来那次醉酒后他说要去伦敦不是酒后醉语。他实在好奇,爱究竟有什么魔力,也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尝试一番。 “你们怎么都不问我?”喻之原不想气氛如此沉闷,遂开口打破。 “那我们喻之原同学的打算呢?”江运晨笑问。 “哼,当然是继续读书咯,我爱学习!”他举起右手作加油状,“活到老学到老,我要念到博士!” “监督你!” 三人异口同声笑着,端茶倒水极为殷勤,还把两只鱼眼睛留给他。 第111章 缘孟(二 “砰——” 啤酒瓶在脚边碎开, 迸射的碎片险些划破裤管。林咎眯眼瞪了下长椅上酒味熏天的人。 “找死是吧?滚!” 说话间,男人又抄了个瓶子冲林咎砸来。 林咎微微侧身躲开, 并不理会而是双手插兜顺势坐到另一侧的长椅之上,翘着腿悠闲等待。 男人不耐烦,腾地起身冲过去,一把拎起林咎衣领,将人提起来,“你他妈……” 林咎缓慢转动眼珠, 盯着他,笑笑:“嗯?继续说。” 男人顿时愣住,拳头停在离林咎面颊仅一指距离处, 从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里清晰看到自己, 转瞬便像提线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林咎挑眉, 指尖缠上那股自男人额头源源不断散出的黑雾,将其尽数吸食殆尽才满意离开。不料在寻找下一个目标时碰到从饭店出来的宋一珣。 他怒火中烧,也顾不上饥肠辘辘,手掌撑在护栏纵身翻越,抄近路径直去堵人。原以为只要他离开兔子,自己就能抱得美人归, 哪曾想兔子却不见了。 两人在公寓楼下接连等待好几天,后来宋一珣的人出现并带走兔子。 分手了还要把人藏起来,可恶至极。 林咎怒气冲冲,在他们即将过斑马线时将其拦下。 “你把兔子关哪儿了?”他认为白净幽定是让宋一珣藏起来了。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林咎,宋一珣愣怔须臾,乜斜他一眼,不再理会,抬脚欲走。 “你先是把人伤透, 又让他在一个又一个雨夜等待,现下还把人关起来,不厚道吧。”林咎堵住他去路,“把人交出来!难不成还想再伤他一遍?” “他在你身边受尽委屈,你不配跟兔子在一起。当初是你把人推开的,现在却把人藏起来,算怎么回事儿!” 话落。 宋一珣的心遽然一痛,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几秒才恢复平静嘲讽:“若他对你哪怕有一丁点的意思,你也不至于连影子都见不到。” 两人间的怒火一触即发,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憎恶、嫉妒。 叶景韫赶忙拉开两人。 “咔哒——” 红灯转绿,车流静止,宋一珣随着行人往前走。 “你根本不爱兔子,否则也不会让他顶着高温自己赚生活费。” 此话一出,正过路的行人纷纷侧目,或疑惑或鄙视或嘲笑地望向宋一珣。 宋一珣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神色恍惚,满脑子都是白净幽被闷得大汗淋漓的疲惫模样。 叶景韫眯起眼睛,转头盯向颠倒黑白的人,对方也毫不示弱回盯。 宋一珣没有回公寓,而是独自打车去海湾港,对面维港礼花不断,周围都是前来观赏的游客。他处在一片与他毫无关联的欢声笑语中,手撑在护栏上,想去看一眼小狼崽却又不敢。 林咎说得对。 是他把人推开的。 而且是深思熟虑后选的放手,如若此刻再出现在小狼崽面前,未免也太不尊重人。 他深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向炸开的礼花,周围都是惊呼欢笑,彩色的光点坠入海面致使海天融为一体,幽蓝的夜空有那么一瞬浮现出白净幽的模样。 宋一珣视线紧盯,不舍得分毫,他再度忆起小狼崽痴迷的深情的眼瞳,就那样直愣愣地凝着自己,然后再撞入自己怀中。 在他即将抬手将人紧紧锁入怀中之际,礼花轰然炸开,夜幕中白净幽的模样随无数光点散开,如星遍布海面,闪烁着。 白净幽从星点稀疏的暗夜收回目光,从院中起身回床上,他玻璃珠般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先前他不明白为何宋一珣身为族长却偏要跟叶景韫创什么业,搞什么工作,非得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第125章 现下,他终于明白了。 那是宋一珣对命运的嘶吼,他不甘屈服、不愿碌碌无为。 而那些往日理不清说不明的痛都来自对宋一珣的爱,他爱他,不再止于喜欢。他终于看清自己,坦然地接受寒潭边的话语。 日复一日的亲吻让他逐渐变得贪婪,亲密无间的相触使他更想占据宋一珣。白净幽再无力招架,他已耽溺于宋一珣所给的温柔。 只要是有关宋一珣的,他都要。 他要把心脏还回去,让两人共用一颗心。 夜色暗黑,更阑人静。 宿醉的几人相互搀扶着从酒吧出来,踉跄着回家。天际昏暗,朝阳还未冲破浓墨似的夜,四下寂静幽暗非常。 “啊——” “鬼,有鬼——” 连滚带爬的几人醉意瞬息消散,清醒过来后,他们四处跌撞着奔逃、口中惊呼。 红日缓缓冲破漆夜,天际红如血,渐渐铺陈开。 “最近撞鬼的人有点多,盟会责令加强夜巡。” 晚餐时,叶景韫特意选食堂角落人少的位置,同宋一珣说,“价钱高的委托基本轮不到我们,加上夜巡,赚钱更加难咯。” “听说夜巡还损失了好几个除妖师。”宋一珣放下筷子。 “差不多。” “嗯?” 叶景韫喝了口紫菜鸡蛋汤,给他解惑:“人活着,但神志不清,被吓傻了。” “他们,到底看到何物,竟能吓成这个样子?”宋一珣困惑不解,好歹也是除妖师。 “不清楚。”叶景韫也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妖物竟有如此能耐, 宋一珣若有所思,指尖摩挲着照片中熟睡的小狼崽,霞光从窗户洒来落进床铺,盖在小狼崽身上,风扬起窗纱。 据暗中保护小狼崽的人来信息,小狼崽偶尔天将亮起之际带着花赶回来,此外足不出户,在院中种花。他当即下单花肥与工具,让对方找个时间送过去,并增派人手保护小狼崽,让他不受妖物所扰。 叶景韫喝完汤,刚准备起身,就接到消息,浏览完后扬起唇角,“有个驱邪任务,在荔江区,你要回公寓拿东西吗?” 宋一珣把手机装进兜,“直接出发。” 荔江区,城北段老式居民楼。 “大师,求你们帮帮我儿子。”年逾天命之年的妇人攥住叶景韫手腕,泪眼婆娑哀求。 一旁的老头搀着妇人,摇头叹息:“我儿子两个月前被裁员,回来后突然变得狂躁异常,连连动手伤了三个邻居,没办法,我们只能将他关在房里。” 宋一珣和叶景韫相视一眼,不认为自己会比心理医生更管用,于是建议他们先找心理医生咨询。 “我儿子才不精神病!”妇人的情绪陡然激动,挣开老头,抓住两人手腕,“他,他就是撞邪了,你们给他驱驱邪,就好了。” 妇人掩面哭泣,她不想让儿子背上精神病的名头,否则这辈子就毁了。老头也强调孩子是被鬼上身。 在他们的再三恳求下,叶景韫与宋一珣同意先试试,随着几个老式锁被打开,两人在看清屋内的情况后不免蹙眉。 只见窗户已被木条封住,独留几丝三指宽的缝隙以供透风,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人正瑟缩蹲在墙角,脖子上套着的项圈连接手腕上的铁链,链子的另一头则牢牢钉在墙壁里。男人见陌生人进来,倏地弹跳起身欲攻击两人,链条随之“哗啦”作响,他龇牙咧嘴竭力伸手想要抓人,却因链子不够长而被限制动作。 叶景韫示意宋一珣退后,自己来处理。宋一珣退后半步,趁叶景韫试图与男人沟通时掷出符纸检查屋内是否有鬼怪。 半小时后,两人从房间出来,遗憾对夫妇俩表示他们儿子并没有让邪祟入侵。 “他……”妇人几近崩溃,绝望哭诉,“才28岁啊……” “实在不行,咱也把他送进泰然疗养院吧,你看隔壁成家女儿进去不到半年不也出来了,虽然变得呆傻,可至少没有伤人行为。”老头无奈叹气,似是最后的希望破灭,也不再抱有期待。 从居民楼出来,已余晖漫天。 叶景韫刚准备感慨,就让宋一珣猛然拉入拐角处,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即刻给白星一发消息。 而此刻正在瞪傀儡妖消息的林咎面露不虞,不耐地扫视低矮破旧的居民楼,大刀金马地坐在房顶上,冲一旁站得笔直的黑影问:“他是不是脑袋有点问题,找了好几个小时,半点猎物的影子都见不到?” 黑影不答,任由他吐槽不停,共事近一月,他们对他的脾气已知晓得差不多,只要不说话,就能解决至少八成问题。 “得。”林咎双手一摊,无言至极,他低骂一声,抱着膝头看落日。 天际火烧云翻涌,他撑着脑袋欣赏,未几,倏地翻身险些从房顶掉落下去。 他挥手示意站着的人立即散开躲起来。 几秒后,他蹑手蹑脚趴在房顶探出半个脑袋,盯着甬路上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哪儿哪儿都能遇到。”林咎侧头啐了一口,旋即重新作部署。 天边最后一抹光殆尽,晚灯渐亮,短促哨声响起,一群白鸽振翅往同个方向而飞,留下几片绒羽。 宋一珣抬手挥开羽毛,面色几变,“丢了。” 叶景韫皱着眉拿下眼皮上的绒毛,立即给楼房外围的白星一等人发消息,让他们把几个路口守牢。 “可能是发觉我们在跟踪,逃了,去外围堵他。” “嗯。” 两人折返,没走几步便停下,指尖夹着符纸以备随时攻击。 第112章 缘孟(三 “哟, 干嘛呢,又不是敌人。”林咎抱臂靠着墙壁, 堵在出甬路的必经之处,悠然说。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宋一珣不打算同他废话,抬手甩出符纸。瞬息,符纸宛若箭矢冲林咎眉心而去,却在即将触到的瞬间无火自焚,灰烬簌簌落地。 宋一珣惊愣须臾, 再度朝他甩出符纸。 逼仄昏暗的甬路顷刻让燃烧的符纸霎那映亮。叶景韫刚想阻止,对方已在光影交错间冲了过去。 林咎眯起眼睛,曲臂格挡宋一珣下砸的手肘, 又抬手抵挡对方抡来的长腿。 “嘭——” 林咎踉跄后退几步, 宋一珣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提膝往他胸腔撞去。 林咎急忙双臂交握抵住,奈何对方力道过猛,他直接被撞到墙上,震落斑驳墙皮。 “呵,呵呵呵。”林咎偏头啐掉口中血沫,手背擦掉嘴角血迹, 缓缓起身,讥诮:“你嫉妒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 “你虽然把兔子藏起来,可掌握不了他踪迹,所以才对我下如此狠手。” 他眼睛紧盯宋一珣,以防对方突袭,快速说:“卑鄙小人,把兔子还给回来,咱俩间的恩怨自此两清。” 宋一珣冷嗤, “啊,那可如何是好?我睚眦必报呢。不可能两清。”只要林咎还惦记着白净幽,他们之间就注定得有人倒下。很明显,他不要做倒下的人。 叶景韫应他示意,跨步上前也准备动手。 见状,林咎下意识后退,好汉不吃眼前亏。 “以多欺少?这可不符合你们除妖师高尚品格,何况你们还是族长,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叶景韫族长的身份几乎不算是秘密,可他宋一珣不同。 似是看出他眸底瞬息闪过的困惑,林咎扳回一局、乘胜追击,笑道:“当然是兔子告诉我的,我们关系很好,无话……不谈。”他特意拉长语调。 “你以为把他藏起来就能阻止我们联系?做梦!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为何这么多天也不同你联系,甚至刻意疏远。你还不明白,选择自欺欺人吗?” “笑话?那也得传得出去啊,你说,对吧?” 宋一珣忽然露出个阴恻恻的笑,指尖夹着符纸晃了晃,眼底杀意骤起。 “你死了,谁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呢。” 话落。 他掷出符纸,抬手凌空画咒,咒语瞬时穿透符纸朝他袭去。 林咎适才的得意狂傲统统不见,见势不对,不欲与他们作纠缠,为个任务负伤,不值当。至于兔子,只要紧跟宋一珣,就不信翻不出人来。 看穿他意图,宋一珣喊道:“叶哥,帮我!” 叶景韫纵身一跃,攀上低矮房顶,封住林咎逃窜的退路。 金色咒语来势汹汹,林咎眼中生寒,躲开攻击,旋即化作数块锋利碎片,明镜反射咒语光芒的同时也将部分咒语印于镜面。 倏尔,残缺不全的咒语坊瀌万只闪着金光的蝴蝶将两人团团围住,碎片迸射开来。 咒语极速自宋一珣指尖流出,护在两人周围,锋利蝴蝶消散时伴随着林咎嘲讽的声音,他说: “承认吧,白净幽不爱你,别再困着他,还他自由。” 音落,锋利的碎片随之消失殆尽。 第126章 最终,两人翻遍甬路、蹲守一宿也一无所获。 回海湾区时朝阳已升起,宋一珣抬眼看它穿透云层拨开雾气,先前聚集的郁闷此刻尽数涌上来。 “叶哥,把我放商场吧。” 叶景韫侧目看他,沉默片刻,问:“林锐前些天送我瓶好酒,尝尝?” 宋一珣看他许久,点头同意了,并小声说谢谢。 叶景韫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 新河别墅内。 宋一珣喝酒时很沉默,一杯接一杯仰头而尽。叶景韫也不说话,陪他碰杯。 直至台几上整整齐齐摆着三个见底的空酒瓶,宋一珣才堪堪停下往嘴边灌酒。他面色如常,如果忽略转动缓慢的眼球,极难发现他已经醉了。 “我不想离开白净幽的。”他平静地说。 叶景韫轻“嗯”了声,示意他继续。 “可是,可是他跟我在一起只会受伤。”宋一珣搓着脸,“他从郢州带着一身伤回来,还瞒着我,给李尚驱鬼、与罗娇的对战中负伤,之后又受了很多委屈。” “这些……都是因为我,如果不遇见我,他就不会受罚,更不会三番五次受伤……” 宋一珣痛苦地抱着脑袋,哑声道:“我没能保护好他。在医院昏迷的那几天,他脸色很差,很差。”他不禁落泪,盯着自己的双手反复看,行为呆板。 “那几天我连眼都不敢合一下,生怕,他一直沉睡再不醒来。” 叶景韫神色复杂地看向他。白净幽是神明,那些伤自然不足以致命,可他不知道的是,爱会催生怖。 他嘴唇几次翕合,终未能说出什么。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但你知道他醒来后说什么吗?”宋一珣笑容苦涩,“他说,是小伤而已。” “明明,”宋一珣再度模糊了眼,“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昏倒了,他还说无碍。” 他机械重复着看手的动作,胸间窒闷堵得他几欲溺亡,白净幽撑地呕血、面色灰白、漫天血雾的画面历历在目。宋一珣逐渐哭出声,嘶哑着说:“林咎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恍惚间,他又回到锁灵狱前,眼睁睁见咒语链条将白净幽杀死在跟前,而他则丝毫没有挽救的能力。随即,绝望、悲恸将他彻底淹没。 他在害怕。 叶景韫发现他的不对劲,及时攥住他手腕,抬臂将酒杯扫开。宋一珣双目通红,眼神恍惚,呼吸困难。 “白净幽没事了,你也没做错。”叶景韫安慰道。 “可如果,我没做错,为什么白净幽一次消息也不给我发?他也觉得我是错的吗,所以才不理我?”宋一珣啜泣,混乱也矛盾,他明知不再联系是最好结局,但脑海不受控制,一会儿是白净幽浑身带血、奄奄一息的模样,一会儿是林咎陪同白净幽吃饭的融洽画面。 叶景韫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思索许久,才搜肠刮肚说是因为已经分手了。 至于分手后能不能再次联系,并没有奉为圭皋的条框准则,比如喻之原就从未联系,而江运晨则试图联系,虽然最终以无回应收尾。 至于对错,更加难以断定。 宋一珣神色怏怏,目光短暂的澄澈后就是漫长沉默,世界也随之静音。 他问不到答案。或者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再醒来时已接近凌晨五点,宋一珣习惯性摸向枕边,入手仍旧没有毛绒绒,他愣然几秒抬臂盖在眼睛上,醉酒时的片段似电影一帧帧回放。 每一帧都有白净幽的存在。 休息一天后,宋一珣便又投入工作中,他不能停下,一停下,白净幽那双溢满悲楚的明眸就会侵袭脑海,撕扯他五脏六腑。 如今已走到这地步,再去寻复合,是万万不能的。 似是上天都在暗示他,他跟叶景韫连接了好几个任务,在几个区之间奔波忙碌,几天都未曾有空回公寓,宋元文那边也没有白净幽的消息传来。 完成任务回海湾区那天下起大雨,办公室的装修也迎来尾声。为庆祝公司正式进入运营阶段,叶景韫叫上林锐,三人在壹湾娱/乐/城碰头。 大概是叶景韫提前打过招呼,林锐并未提及白净幽,只是在看向宋一珣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几分疑惑。 宋一珣佯装看不到,话题扯到其他事上,从壹湾出来已是凌晨六点,因九点有课,两人马不停蹄赶回海湾区。 课后,叶景韫有事先离开。宋一珣望着瓢泼大雨,思绪回到白净幽雨天来接他的时刻,放眼望去,有那么一瞬他看到小狼崽撑着伞缓步走来,脸上还是那副可爱笑容。 雨砸在伞面的“噼啪”声将他思绪拉回现实,他抬眼瞄了瞄灰蒙蒙的天际,待雨渐歇后挤地铁回公寓。 打开门,叽叽喳喳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宋一珣叹气,厉声:“今天谁要再讨论我分手的事,格杀勿论!” 话毕。 他晃了晃手中的符纸以示警告。 一众小妖即刻钻入角落,安静如鹌鹑。 宋一珣长舒一口气,洗了澡便倒进床铺,近日来他连轴转几乎没有得到休息,眼皮实在撑不住,很快睡了过去。迷糊间,他觉如坠冰窟,双脚冰冷,即使蜷缩成团也丝毫感受不到暖意。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床头有人在低声议论: “他好像要死掉了,好烫手!” “蠢货,那叫发热。” “会传染吗,我不能这么烫,会化成水的。” “他为什么不哭,眼泪也是水,可以降温的。” “对噢,之前夜里哭白天也要哭,现在怎么还不流泪,就要烧死了。” “一珣,一珣……” 白净幽的声音传来,宋一珣在房间焦急寻找,奈何视线似让雾盖住,怎么也看不清,他想下床开灯,尝试几次后发觉自己还在床上,无论怎样都挪不到开关边,瞬息才明白这是让梦魇住。 他咬住手腕,试图以此制造痛清醒过来。 不料任凭他怎样撕咬,时间都会回溯到上一秒。 “蠢货,你在做什么?!” 坐在床头的小妖见趴枕头的竹妖正模仿那凶残白狼声音,吓得肝胆俱裂,跌了下来。 几只妖发憷纷纷逃窜。 宋一珣呼吸沉重,忽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意识到白净幽只存于梦中,他神情木然,直直凝着花白墙壁。 彻底清醒过来已是十分钟后。 宋一珣搓了把脸,自嘲没出息,淋个雨而已竟还发起烧来。 第113章 缘孟(四 雨连着下了几日, 天际灰蒙蒙的,压抑得紧。 宋一珣原以为就是个小感冒, 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直到在课上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盯着发白的天花板,缓了会儿才将意识回笼。 “醒了,哪儿不舒服?”叶景韫摁响铃叫来医生。 医生检查后叮嘱他多作休息,“身体底子不好, 少劳累。” 待医生走后,叶景韫颇为自责说:“怪我,没留心, 接下来几天你先好好休息, 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公司刚成立, 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堆,把担子全然压在叶景韫身上,宋一珣有些惭愧。 “叶哥,真是抱歉。” 叶景韫豪爽挥手,“哪儿的话,有什么可抱歉的, 好好休息就是,放心,等你病好,你想休息我都不让。” 宋一珣愧疚笑笑,刚想说什么,叶景韫电话就进来了,对方瞄一眼号码,让人看着他后独自去病房外接听。 他进来时面色无异, 还留下白星一同宋氏的人照看宋一珣。遵照医嘱,宋一珣需要在医院待几天,然他执拗,第二天便回了公寓。 发烧而已,他能照顾自己,无须兴师动众。 他吃过晚饭,躺在沙发浏览阿姨最新发过来的图片,照片中小狼崽神色怏怏,饭也没好好吃,窝在椅子里发呆看天。 宋一珣担心小狼崽生病,当即给阿姨打电话,那端很久才接通。 “阿姨,白净幽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他好好吃饭?” “宋先生噢,倒不是生病,依我看呐白少爷八成遇到麻烦事儿,你是没看见,那眉头拧得哟,跟麻花似的。” 闻言,宋一珣愣怔,他抓心挠肝也想不出小狼崽因何事烦心。 “他,有提起过因为什么事吗?”虽然知晓白净幽提及的可能性为零,可他还是想碰碰运气,万一,万一小狼崽只是一时的不适应呢。 电话那端的阿姨左思右想,“没有,就第一回见面白少爷问是谁让我来照料他的,除此外,基本都不说话的。可怜的孩子哟,年纪那么小就孤零零来清州城,举目无亲,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不到一个能说的对象。” 阿姨想起白净幽乖巧讨喜的那张脸,不由得替他感到些许伤心,“还好有宋先生照料,否则那孩子怎么在清州落足噢。” 心让钝刀反复来回切割,血滴了一地。 第127章 宋一珣呼吸顿窒,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他照例叮嘱阿姨照料白净幽的三餐,不要提及自己,如果对方问,就咬定是宋元文的按排。 那端连连保证会照顾好白净幽,宋一珣才挂掉电话。 他神情木然,视线落到花瓶中的玫瑰上,那是白净幽最后一次送给他的花。良久,他找回思绪,狠下心坚持自己的决定。 可以无底线给予白净幽需要的一切,但不能去见人,小狼崽或许正处在戒断中,倘若突兀出现在他面前,只会前功尽弃。他可以痛,却不忍心小狼崽再痛。 不知是不是过于思念的缘故,宋一珣又开始脑袋昏沉,瞬息脱力,跟看到小狼崽信件的那天如出一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撑着往浴室而去,手撑在马桶上不住干呕,很久,才拖着疲倦身躯来到镜子前,他捧了把冷水浇脸,望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 眼球布满血丝,面上疲态尽显。 “你害兔子受伤,又伤他心,不配跟他在一起。” 恍惚间,镜中人变成林咎,他面露愠色,严厉指责。 宋一珣倏忽清醒,呼吸紧促,慌张望向镜中,见是自己方才长舒一气。躺到床上,他耳畔还萦绕着林咎的指责,窗外骤雨传来的白噪声也压不下。 身体忽冷忽热,宋一珣蜷缩成团抱紧小熊,在药物作用下很快陷入深眠。 雨颇有遮天蔽日的意思,带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压下来。 叶景韫面色阴沉,眼中带煞,自昨日接到叶氏内部的那通电话,他就一直尝试联系何礼遇,甚至去公司专程等待,但也没能见到对方。 “呜呜——” 他单手支颐脑袋,曲指一下下敲击着实木桌面,正打算用点非常规手段,电话就进来了,几秒后,他起身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带任何情绪地吩咐对方将人拦在饭店。 叶景韫到时,何礼遇的人正与白风定他们剑拔弩张,双方之间的怒火一触即发。 主位上的何礼遇见他来,双手抱臂,面色并不好看,“阿韫这是何意?”他同叶氏内部的高管吃完饭正欲离开,白风定一行人突然闯进来拦住他。 叶景韫并未开口,而是缓步走过去,顺手拉过椅子,大刀金马地落座,他单手支在膝头,冷冽目光扫视屋内一圈人后视线落在何礼遇身上。 何礼遇让他那眼神盯得很不舒服。 “阿韫有话不妨直说,我还有事。” 叶景韫还是没说话,面上笑容却不减半分。 见此情景,高管想缓解气氛,道:“叶少爷奔波而来,想必渴了,我给叶少爷倒杯茶。” 他把茶盏轻轻推向叶景韫,笑得谄媚,说:“这可是上好的茶叶——” “是吗?”叶景韫终于开口,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那茶,反手泼了他一脸。突来的变故让在场人都吃了一惊,尤其那高管,更是被那笑容吓到连连后退险些撞倒椅子。 “阿韫这是何意?”主位上的何礼遇放下手,眯起眼睛。 叶景韫还是那副笑容,双手一摊,爽快道:“不是说好茶?自然算我敬他的。”他侧眸,面带笑意问:“茶好喝吗?” 高管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卷入他们之间的角逐,苦笑点头,“好,好喝。” “那麻烦给我表叔也倒一杯吧。”他礼貌说着。 话落,高管仓皇剥去脸上茶叶,低眉垂首给何礼遇看茶。 “表叔,这杯算侄儿敬的,请。”叶景韫面色无常,恭敬地作了个请的姿势。仿佛方才气势凌人的不是他。 何礼遇看了他一眼,喝了。不料他又说: “这杯是族长敬的,何总,请。” 这下,何礼遇没了方才的镇定,端茶的手指顿了下,他知道叶景韫这回是真的动怒。不过无妨,他空挂着个族长身份,叶氏实权在谁的手中,底下人还是拎得清的。 高管看他们间暗流涌动的对峙,默默退至窗边。 “表叔,最近生意做得很大啊,连着装饰这块儿也涉猎。” 何礼遇心道果然是为原材料的事而来,不以为然笑笑:“最近跟顾总合作,他正找装修公司,我想着咱们叶氏也涉及这块儿,就接下了,不让肥水流入外人田嘛。” 他说得那样冠冕堂皇,让人找不到丁点儿的错误。 “噢。”叶景韫意味深长地对他笑笑,“这样啊,那我这个族长可得好好感谢表叔。”他招手示意白星一,吩咐:“把店内的招牌菜全部各上两份,一份感谢何总,一份奖励他。” 他冲窗边的人抬抬下巴,对方立即摆手。 “嗳,不必谦虚推诿,大家为叶氏鞠躬尽瘁,我这个做族长的是应该表示一下。” 他左一个族长,右一个族长,言语间震慑意味十足。可他们看他如同纸老虎,权当年轻人火气盛。 但当菜品分别置于两个包厢后,他们才知晓他是动真格的。 叶景韫屏退包厢中其他人,亲自守着何礼遇,“表叔,请。”他翘着腿,好整以暇看对方进餐。 “我刚用过餐。”何礼遇起身,想走。 “咔嚓——” 枪上膛的清脆声响瞬间响彻包厢,何礼遇惊愕地转头看他,见他慢条斯理将枪放置餐桌。 “阿韫这是何意?我是你表叔!” 让个毛头小子拿枪威胁,他骇然的同时始料未及,怒气横声说。 “我这不是怕表叔没吃饱嘛。”叶景韫敛起笑,正色:“表叔业务不仅涉及房地产,现下还进军装饰,我想着胃口应该也挺大的。” 一再的退让只会把自己逼入绝境,他要同他们争一争,不然与陈云柏的合作彻底泡汤,他没钱作违约金。 他们的叔侄关系虽名存实亡,却也没到明面上兵戎相见的程度,而如今叶景韫轰然撕破最后那点帘布,想必是有足够的底气与实力。 “阿韫决定好了?”何礼遇出言提醒,若对方还愿意做那个傀儡侄子,他是乐意睁只眼闭只眼的。 “表叔,我好心请您吃饭,仅此而已。别无其他任何想法。”叶景韫语气无辜,回头是死向前也可能死,“既然人都要死,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 何礼遇惊骇不已,拿手机的手默默放下,冷汗涔涔,恍惚又回到听说叶景韫手持铁锹解决掉叶觉裴两人按排的打手时的错愕与惊骇,虽不确定那件事的真伪,然而此刻他衬衣已让冷汗尽数打湿。 他们以为这个侄子这些年应该学好了,哪料是疯得更严重了。 何礼遇如坐针毡地吃完所有菜品,撑得胃里翻江倒海,最终让叶景韫的人架着搀上车。 上车前。 “表叔,还吃得下吗?”叶景韫抬手挡在何礼遇头顶,好似防止他撞到头,状若关心问道。 何礼遇不敢张口,没答。 高管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待人散去后独自撑墙艰难挪到洗手间,抱着马桶狂呕不住,五脏六腑都险些吐出来。 叶氏几兄弟粉饰二十多年来的太平本就岌岌可危,现下经叶景韫轻轻一触,彻底坍塌破碎。 叶景韫神色复杂地眺望晚灯下的雨幕,雨声骤然急促,他撑伞独自走进雨中。 第114章 缘孟(五 雨珠迸碎, 溅起一地水花。 宋一珣沉默着,抬手接住雨滴任由它湿了手掌。 “又见到幻影了?”叶景韫递伞给他, 担忧问。 宋一珣接过伞摇头,“叶哥,再多接些任务吧,我没事儿。” “嗯。”叶景韫点头,不时观察宋一珣的情况,他眉梢眼角相较以前, 少了些许温和多了些冷冽。一起出任务的这几天,他发现宋一珣偶尔会发愣盯着某处,移开视线后, 眼眶必然泛红。 刚开始他以为对方病还未好, 还打趣说他是拼命三郎, 可渐渐发觉不对劲,尤其静下来的时刻,对方几乎处在迷离状态,甚至有几天一度出现行为认知障碍。叶景韫敏锐察觉到什么,勒令他休息并立即找来心理医生,依照医生建议把他带出了公寓。 可是白净幽存于他心底, 光换环境只治标,不治本。何况他身上压着不少担子。 “叶哥,我没事,我现在已经很少看见幻象了。”知晓叶景韫的担忧,宋一珣说。他必须要从困境中挣脱,不仅是公司需要,而且他的身份也不容许他再沉沦下去。 他可以伤心,但不能影响到肩上的重任。 他没撒谎, 自从叶景韫给他找医生、换环境,他在极短时间内已把千疮百孔的一面粉饰太平。 “好,”叶景韫不刻意回避,“明晚清州企业商会召开,我们得去一趟,碰碰运气。”叶景韫没把何礼遇截胡的事跟他说,一方面宋一珣需要修养,其次,不好把外人扯进家族的权力角逐中。 商会前夕,宋一珣罕见地梦到了白净幽,这是两人分开后头一回距离隔得如此近。 尽管是在梦中。 林咎仍是他梦中常客,指责、争夺、痛下杀手纷纷都上演一遍。对此,宋一珣习以为常,并在梦中跟他打成平手,两人浑身沾满鲜血,迎风对立而站,大风四起卷着遍地焦黄落叶,挡住视线。 第128章 待落叶坠下,白净幽陡然出现在两人中间,焦黄的枯叶纷扬,细风掠过小狼崽额前碎发。 宋一珣未来得及出声,对方侧眸很快地瞥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走向林咎。 惊醒之际,宋一珣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剧烈,脑海中焦黄枯叶纷飞的画面挥之不去,他缓了很久,才发觉焦黄来自床头灯,他疲顿抬手关灯,彻底失眠,兀自苦涩而笑: “没成想分手后第一次梦见小狼崽,竟是这样的场景。” 或许真的缘断了罢。 他沉思很久,终在天光乍现时给自己一个结果。 美悦酒店。 叶景韫两人抵达时,联会尚未开始,会场到处都是端着酒杯欢声交谈的人。商会会长每五年一换,而今年正是上一任会长在任第四年,因此此次商会的召开也是下任会长的预热,凡是有实力或贡献突出的人都能在会上发表讲话拉票自荐。 这也是叶景韫要挤进来的缘由之一,出席商会的九成都是清州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想借此次机会推销自己,纵使不成,混个脸熟也是不错的。 他从酒水区拿两杯香槟,一杯递给宋一珣,说:“医生建议别沾酒,你端着就好。” 宋一珣不欲再给他添麻烦,遂跟在他身后。 “商总,近来可好?”叶景韫带着笑,向周围几人打招呼。他们皆知他是叶氏族长,立即附上来同他打招呼,交换名片。 “这位是?”有人将来目光看向他身边的青年。其实他们早已经注意到宋一珣,但面生,又听闻叶景韫的些许事迹,故而难免不用探究的目光打探他身侧的人。 叶景韫面上还是那副笑容,不过神情正色,说:“这位是我的合作伙伴,宋一珣,锁安州宋氏集团在海湾区的特聘总裁。” 几人旋即收起旖旎心思,很正式地和宋一珣打招呼。交谈席间,叶景韫主动放低姿态,以晚辈的身份同他们交谈,然他们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怎会不明白叶景韫话语间的意思,遂先将话应承下来。毕竟他背靠财大气粗的南海叶氏集团。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西装革履的众人在三言两语中引领清州城的经济走势。 叶景韫与宋一珣穿梭在人潮中,戴上笑容,跻身越入上层。 灯光下,会场中央的位置围了圈人,宋一珣眺目而去,曲肘示意边上的叶景韫,看看找个机会过去同人打招呼。 叶景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人群中微微俯首认真倾听的顾延泽正好抬眼看过来。叶景韫立即与宋一珣高举酒杯,敬酒。 “走吧。”叶景韫微抬下巴,示意宋一珣。怎料两人刚迈脚,就让人截住。 “真巧,能在这儿遇到叶总跟宋总。” 拦路人正是文翔,他笑盈盈,侧头与潘贵达说:“潘总,你瞧,这不是巧了嘛。” 闻声,潘贵达的眼神从宋一珣身上剥落,比起先前相见,对方显出些许病态,更让人垂涎。 “叶总,宋总,别来无恙。”潘贵达率先开口,挤走文翔,上前与两人交谈。 文翔虽年纪比潘贵达大几岁,然身份悬殊,此刻被他一肘子挤开,念及先前也曾遭受过此等屈辱,妒恨横生,拿酒杯的手不断收紧。 他陪着笑脸,恍若无事发生般与他们继续攀谈。 因上次的事,叶景韫和宋一珣对文翔自心底鄙弃,又因潘贵达同他一副狼狈为奸之态,所以两人并不过分热情,客套寒暄过后便想离开,奈何有人执意想将人留下。 潘贵达的话很多,公私掺杂,说到一半,会场瞬息安静下来,俄顷,顾延泽的声音从中央的台上传遍角落。 叶景韫与宋一珣对视,原打算同顾教授打个招呼,现下看来,是没机会了。 似是看出两人意图,潘贵达挑眉,说:“顾总最近手头握有好几个福利院的项目,没空闲,这样吧,留个联系方式,届时我亲自帮你们跟他约时间。” “如此,再好不过,谢谢潘总。”叶景韫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跟他交换联系方式。在潘贵达欲同宋一珣交换时,叶景韫说,“潘总,为感谢您的仗义相助,以薄酒奉上,还望您不要嫌弃。” 他晃了下手中香槟,“等过几日再单独感谢您与文总。” 没要到私人电话,潘贵达心有不甘,但听他说之后还能见面,遂欣然答应。 台下众人继续听顾延泽说,不时有人附耳交谈,其中有人不耐地往台上瞥一眼,转身往洗手间而去,他走得快,没注意到在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让人跟了上来。 洗手间内,他正压着香波洗手,余光瞟到有人来,下意识往边上挪。对方并没有洗手,而是歪头好奇地打量他,他让那含笑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转身欲走,却让人拦住。 林咎居高临下注视他眼睛,顷刻,男人眼神迷离失焦,愣在原地。 林咎出来时,台上发言的人已换了一位,他不耐烦地皱紧眉,现下最大的竞争对手已解决,他实在不想陪这群利欲熏心的凡人游戏。 他百无聊赖地独往酒水区,拿起杯香槟浅抿,微甜迅即遍布口腔,不禁想起白净幽。兔子爱吃清淡的,喜甜食,很好养,林咎曾想过将人圈/禁,也乐意花时间去养。 只可惜,人被弄丢了。 想到此,林咎气不打一处来,收紧五指,恨不得将宋一珣剥皮剜心。 台上发言的人又换了位,林咎眯起眼睛,放下酒杯抱臂好整以暇望向会场中央,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凡人聒噪不堪,若不是大老板按排他过来,他这会儿应该在享用美食。 台上的人慷慨激昂发言,台下的人神色各异,随着台上人的持续讲话,台下轰然爆发一阵哄笑,紧接着惊呼四起,纷纷移开目光。 然而台上说话的人丝毫没察觉不妥,说得愈更卖力,直至有人将他从台上拉走,这场污秽不堪的闹剧才得以停止。 任务完成,林咎潇洒转身准备退场,忽然,余光瞄到熟悉的身影,眸底划过狂躁,花了几秒才堪堪将心情平复,他眼珠转动,唇边勾起抹笑,走入人群。 与此同时,屡屡碰壁的叶景韫与宋一珣正跟主动找上来的吴天宇讨论驱邪事宜。 “若吴总方便,今晚我们就可以去您府上,帮您驱邪。” 对方可是叶氏的族长,祖上干的就是除妖驱邪营生。吴天宇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燃起希望,高兴得赶忙抓住叶景韫的手,连连说:“那可太好了。” “吴总不必客气。”叶景韫不着痕迹抽手。 吴天宇后知后觉,满脸歉意。 历经方才的荒唐闹剧,联会被迫提前结束,吴天宇迫不及待邀两人前往住所。合作没拉到,但偶然接到单任务的叶景韫与宋一珣同他一道往外走,听他讲述具体情况。 吴天宇心疼无奈,说:“我儿子自小体弱多病……” 叶景韫点头,示意他请讲。宋一珣也听的很认真。 在同人潮一齐跨出门的霎那,哨声响起,宋一珣条件反射抬头,那声音他在梦中不知听了多少遍,他随即抬眼四下扫视,瞬间,眸中含煞,手脚冰冷。 梦中那慌张无措而痛到窒息的感觉瞬然席卷浑身, 宋一珣怫然作色,逆流拨开人群,重新往会场而去。 叶景韫发觉他的动作时,对方已挤入逆流人潮中,他急忙跟吴天宇表示歉意,后快步上前拉住宋一珣。 “怎么了?” 宋一珣眼眸森寒,几乎是从喉咙中逼出言语:“林咎……跟白净幽在那边。” 叶景韫顺着他视线看去,除开乌泱泱人头外,并无他口中的人。 “毛绒绒,他们不在这里。” 宋一珣冷静须臾,定睛再看,果然已无两人踪影,他眸色冷下来,又开始了吗? “抱歉。”半晌,他说。 是他没控制好自己。 听完,叶景韫神色复杂,盘算让医生再来一趟。 第115章 缘孟(六 “你活腻了是吧!猪油蒙了心, 胆敢让复影妖冒充白净幽!若是再犯同样的错,别想我帮你。” 林咎因适才在宋一珣心口狠狠捅了一刀, 现下心中畅快,对男人的威胁毫不在意,冲对方挑衅一笑,摔门离去。 待他走后,白瓷茶盏瞬然被砸在门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碎瓷片迸射一地。 男人扼住怒火,坐回椅子,“他那边进展如何?” 黑影自办公室暗处浮现, 立在他面前恭敬答:“已进入最终阶段, 待五天后便能知晓结果。” 男人挥手, 黑影隐入黑暗中。 为此次炼蛊,他亲自挑选一百个实力断层的傀儡,只希望结果如他所愿。 “安排下去,暗中看着林咎,别让他打乱计划,如有必要, 就地解决。” “是。”一旁的助手出了办公室。 男人手执钢笔一下下敲击红木桌面,他历来容不下不听话的下属,虽然林咎此刻还不在他手下做事,但之后他势必要将人收入麾下。 第129章 从写字楼出来,林咎眼中生煞,踏入晚灯中,得尽快找到兔子然后带其远离是非,大老板为人极其阴险, 他不能保证对方哪天突然反戈对付自己。如此一想,林咎不禁发憷,只想远离对方,毕竟敌众他寡,真要动起手来,他决计不是对手。 当下知晓兔子踪迹的只有宋一珣,只要跟紧他,定能把兔子挖出来。林咎皱了皱鼻子,决定先饱餐一顿再去宋一珣住所蹲守,于是折回往晚灯最甚处进发。 霓虹灯光洒在柏油马路,疾驰的车轮将其撞碎。 车上,应邀前去吴天宇家里驱邪的宋一珣垂眸握紧手机。 半小时前,他尝试用几个号码拨打白净幽住所的座机,但都无人接听,思来想去最终情感战胜理智,还是让宋元文亲自去探察小狼崽是否在屋,对方很快传来消息,“不在。” 看到消息那瞬,宋一珣脑袋轰然空白,指尖不住发颤,眸中阴郁森寒,只得半垂眼瞳将其掩住。良久,才复于平静,他坚信小狼崽不是那样的人,因为叶景韫也说并未在联会上见到他们。 一切都是幻影!他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他不相信他的小狼崽移情别恋竟能如此之快。 吴天宇还在说着自家儿子的情况,十来年间,他已请过无数除妖师,最后均以失败告终,他们都说“令郎命格已定,回天乏术。” 他从不信命,经人建议又去求除妖盟会会长江疏裴,奈何对方不轻易出山,自此,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去尝试。或许天不绝他吴家,居然在此次联会上偶遇到南海叶氏一族的族长。 “仝儿他自幼体弱,期间找了无数大师都表示无能为力,直至他十五岁生日宴得无名大师庇佑,这才续命至今。依照大师的意思,我儿已步入暮年,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结局。我不能眼睁睁看仝儿走向死亡,能请的都请了,然今日得到二位相助,定是上天旨意,佑我儿长命百岁。” 吴天宇面露喜色,他别无他求,甚至以命抵命都行,惟愿儿子平安度过此生。 闻言,叶景韫心下百转,之所以答应吴天宇出手驱邪,是看中他房地产大亨的名气,可如若大师出手都回天乏术,他还真没把握能挽大厦于将倾。 他跟身侧的宋一珣传递眼神,后说:“吴总,除妖驱邪我们在行,可这修改命格,恕在下直言,恐难做到。” 又是这样的说辞,吴天宇已听得耳中生茧,但因对方是叶氏族长,便心存侥幸,保证:“倘若二位看过情况后仍旧束手无策,吴某绝不为难,而且,吴某保证今后公司旗下业务只要与卓凡沾边,必定率先考虑卓凡且开出最优条件!” “这……” 叶景韫再度与宋一珣交换眼神,“成,若真是邪祟入侵,我们必定竭尽全力。”两人一致同意,买卖不成仁义在,如之后能跟吴天宇合作,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吴天宇心中生出希望,催促司机归家。抵达吴家别墅之际,吴天宇即刻引两人去吴仝房间,“犬子身体不好,基本不踏出房门。”他说。 叶景韫与宋一珣站定门前,均蹙紧眉,除妖师的直觉告诉他们房屋附近绝对有妖物。两人跟在吴天宇身后,视线四下扫视,这房子是楼中楼,进门的客厅不是很宽敞,采光却很足,且墙上挂有好几幅向日葵的油画,画中的向日葵形态各异,隐隐泛着股张牙舞爪的诡异,艳丽得使人……挪不开眼。 “这些?”叶景韫不禁后脊发毛,抬下巴问。 吴天宇却如司空见惯,冲他们礼貌笑笑,“都出自我儿子之手。” 宋一珣夸赞,“令公子画技了得。” 吴天宇顿住片刻,没说话,只让佣人去把少爷带下楼,“二位稍作休息。”他边说边作了个请的动作,领两人来到沙发。 立在一侧的女佣旋即过来给两人倒茶水,“客人,请。” 她神情木讷,唇边露出机械般的吊诡笑容,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二人,漆黑的瞳仁如暗夜。 宋一珣与叶景韫交换了个眼神,冲她掷去符纸,无火自焚的符纸点燃女佣,她双腿化作向日葵的花茎,惊叫着逃跑了。 霎时,尖锐的警报声响起,两人急忙捂住耳朵。 “叶总,宋总……” 未几,吴天宇的声音传来,两人自恍惚中回过神。 “二位好像……对这些画很感兴趣?进门看到现在。”吴天宇困惑,心底也生出点不愉,他是请两人来帮儿子驱邪,不是让他们来看画展的。 从进门那刻开始,二人目光就钉在墙壁的画上,席间他出声提示过几回,岂料两人看得入迷,无暇应他。 闻言,二人对视,眼中闪过诧异,方才竟是幻象。 “画不错,”叶景韫随后说,“我们方便见见令郎吗?” 吴天宇旋即领二人上楼。 宋一珣侧眸回望,陡然发觉那些油画摆放的位置甚是诡异,从旋转楼梯看去,向日葵竟都面朝一个方向,似在监视上下楼的所有人。 吴天宇向两人说这几年来吴仝的情况,得大师庇佑后虽偶有不爽利,可有惊无险到十八岁,然十八岁后,吴仝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年几近卧床,靠一口气吊着。大师只轻飘飘叮嘱他好生养着,拿不出任何有效措施。 由此,他才焦急万分。他再承受不起家人的离世,他只有吴仝一个家人。 二人听他说着,不时应和,然而在看到吴仝的瞬息,双双惊得倒吸气。宋一珣尤为惊愕,素来的淡然在此时被打破,他目不转睛盯着面容神似白净幽的少年,忘了呼吸。 窗边的少年安静垂首看书,见有人来起身礼貌打过招呼后继而投入自己世界中。 晚风轻拂,掠起少年额前发梢,他停下阅览,侧眸望向窗外。他肌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受日晒病怏怏的苍白,身形削薄,看起来羸弱至极,似也瓷器般,坊瀌一触就会哗啦啦倾碎满地。 从房间出来,宋一珣脑袋仍旧带有些木然,觉得方才的一切既真实又虚幻,直至叶景韫的话语将他从混乱中拉出来。 “吴总,房间里并无邪祟,倒是房子周围有些不干净。”叶景韫说,“我们竭力帮你驱除邪祟,至于其他,全看令郎的造化。” 大差不差的话术,吴天宇已听腻,祈求:“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二人遗憾摇头。 吴天宇沉默良久,艰难说:“那就有劳二位。” “还请吴总将令公子先行带离,待我们把邪祟驱除。”宋一珣平静道。 佣人带着吴仝从楼上下来,他视线略过二人,见他们神情亦如以往的除妖师,便知无望,淡然接受所有。这几年他已历经无数希望升起又泯灭,对此不再抱有希冀。唯一遗憾痛心的是父亲注定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且他一走,父亲在世上便再无亲人。 宋一珣与他目光交汇,须臾错开,那眼中浓郁的哀楚烙在他心底,他脑海中随即浮现小狼崽可怜巴巴的眼神。 所有人都离开后,客厅空荡荡,只余两人与妖。宋一珣先下手掷出符纸封住出口。 “这些画……”叶景韫手指夹着符纸,视线游走在画上,“小心——” 画上的向日葵突然生出手脚活过来,立在空中将两人包围。 “入侵者,杀无赦!” 话落。 提刀握剑的向日葵一跃而下,锋利的刀刃直直冲两人而来。 宋一珣听不懂它们叽里呱啦的声响,不过看样子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他眼神冷冽甩出符纸,抬手极速画咒,金色咒语宛若箭矢穿透挥刀的向日葵。叶景韫抡腿撞开握剑攻击的向日葵,脚尖挑起对方掉落的剑,脚背发力猛踢剑柄,向日葵被利剑狠狠钉在墙壁,花盘垂下失了生机。 这批寄居在向日葵上的妖怪实力不错,只可惜它们遇到的是宋一珣和叶景韫,一盏茶后,两人将屋内所有的向日葵妖物全部清理完毕。 墙上的油画即刻恢复如常,再无妖气。 许是因吴仝长相酷似白净幽,两人在房间四个方位贴上符纸以防妖物再来,离开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宋一珣觉得吴仝神色怏怏,比适才见面时更加苍白。 “吴总,我们已将房间打扫,令郎可继续安住。”他本想说若今后还需要出手相助,尽管开口,可旋即把话压在舌下。 他总觉那话不吉利,仿佛只要说出口,白净幽也会受到某种不可名状的影响,遂再不说话。 第116章 缘孟(七 “还好吗?” 从吴家出来, 宋一珣眉梢眼角尽是阴郁,唇线紧抿靠着车窗愣神。闻声, 他很缓慢的转动眼球,沉默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 叶景韫轻叹,手搭在他肩膀上,“如果,实在舍不得,就把人带回来吧。” 良久, 宋一珣哑声说:“算了吧。” 叶景韫叹息摇头,没再说话,思绪飘到吴仝那张近乎与白净幽同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 初见的那瞬, 他几乎恍然, 还以为是白净幽。不过经此刻回想,又觉两人截然不同。 第130章 白净幽双瞳清澈,笑起来可爱得紧,而吴仝那双眼睛清冷忧郁,眉心愁云笼罩。担心宋一珣病情恶化,叶景韫斟酌开口:“若是下次吴天宇再找除妖, 你……” “叶哥不必担心,合作要紧。”宋一珣即时说,“吴仝并不会影响到我。” “那成,后天……” “取消吧。” 叶景韫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塞温洛说你的情况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叶哥,我真痊愈了。”宋一珣笑笑,塞温洛很专业,可心病得心药医, 再者他坚信前段时间频出的幻象只因心情低落而已,而现在,他已好很多。 有些病人会排斥自己的病状,叶景韫能理解,并未强行按排他去见医生,语重心长说:“毛绒绒,我们是朋友。” “我知道。”宋一珣说,“叶哥放心吧,只要你能帮上忙的,我绝不会藏着掖着。” 听他如此说,叶景韫便清楚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是不能为外人所知,于是拍拍他肩膀。 如宋一珣所说,他好像真的痊愈了,举止行为又与先前无异,所以当他提出回公寓住时叶景韫毫不意外。 “叶哥,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宋一珣实在过意不去,自被幻象缠上起,期间大半个月都在静养,公司事务全部丢给叶景韫,叶景韫不仅要忙公司,还得抽空照料他。 “不用客气,你回去再休息几天,别逞强,有需要就联系。” “好。” 重新回到公寓,宋一珣竟生出陌生感,他把花瓶中枯死的玫瑰放进垃圾桶,换上新买的,试图营造什么都没变的假象。 他极力忽视白净幽存在过的痕迹,还是失败了,他竭力隐藏掩饰,小狼崽的存在感就愈更鲜明,仿佛未曾离开。 宋一珣终于明白,对小狼崽的情动随时间推移,披着宠溺的壳子,已在不知不觉中浸入骨髓,不再止存于心脏。 他蜷缩成团,浏览小狼崽的照片入眠。那天,见到吴仝的瞬息,他委实震惊不已,以至于竭力粉饰的太平瞬然被砸得稀碎,但待思绪回笼,他恍然醒悟,困在回忆里并不是一件好事。 “小狼崽会找到他的幸福。”宋一珣放下手机,拿着毛绒小熊晃了晃,随后将它搁在枕边。 风起,漫天的焦黄枯叶纷飞。 有人拉着辗然而笑的白净幽从他面前经过,他像旁观者,理智又冷静地目送他们走远,俄顷,朝模糊背影无声作口型: “亲爱的,你终将会得到爱,祝福你。” 哗啦啦—— 盘旋空中的枯叶簌簌落地,走远的小狼崽遽然转身,唇边绽出笑,冲他挥手,然后回身继续往前走。 天际火烧云翻涌,宋一珣仰头,枯树枝桠在他脸上落下阴影,林中倦鸟纷飞划破天际,火烧云愈渐消散。周遭陡然静止,宋一珣也转身,与小狼崽背道而驰。 天际坍塌、云坠落、风卷起枯叶、世界开始融化。 宋一珣让梦结束了。 睁开眼,金色朝阳已洒在脸上,他抬臂挡光,几秒后利落收拾出门。回到公寓的第四日,他已不再梦到白净幽让人带走的画面,宋元文那边偶尔传来消息,说白净幽基本不出门,种的花也长势喜人,阿姨仍旧每周发来三张照片。 照片中的小狼崽练字、吃饭,面上看不出喜乐,有时会戴毛绒绒的发卡别住额前扎眼的碎发。 宋一珣存下照片,把先前的发卡拿出来放手心,片刻又很宝贝地收起来,再细心给小狼崽按排菜谱。 第八日,他已极少做梦,但夜间常被妖物吵醒,甚至好几次险些让妖物攻击负伤。他用脚尖拨地板上妖物的尸体,觉得怪异,这些妖物不似以往吵闹的那一批,它们出手狠厉,明显冲着取他性命而来。 作为除妖师,宋一珣见怪不怪,只是纳闷前几年怎么没见过它们,不然来个杀鸡儆猴也好及早省去这些个小妖的聒噪打搅。 第十日时,公寓再度出现一批陌生妖物,实力不错,宋一珣耗费整夜才把它们收服,以至于在课上哈欠连连。 “怎么,又见到幻象了?” 叶景韫关切问。 “叶氏那边找你麻烦了?”宋一珣摇头,见他神色困倦遂问。最近任务不多,也没什么能出席的宴会,两人颇为清闲,除开叶氏的刁难,宋一珣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事使叶景韫倦顿至此。 叶景韫捏着山根,说:“最近闹小妖,一连几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 宋一珣笑笑,“这还是头一回听叶大族长因小妖而烦恼。” “是啊,真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些讨人厌的家伙,跟林咎一个德行,属狗皮膏药的……” 意识到话语不妥,他及时止住,瞥宋一珣神情,对方释然笑笑,扯开话题。 “我最近也备受小妖困扰,尤其自宴会后更甚,即使将其杀掉也好像没什么威慑力。”宋一珣愣然须臾,差点忘记是小狼崽的到来才使得猖獗妖物消失,现下最具威慑力的人离开,也难怪它们卷土重来。 “用不用我搭手?” “这倒不用,我能应付。”宋一珣说。 下课后,因临时接到委托任务,两人匆匆赶往荔江区,任务也简单就是驱邪,不过让邪祟附身的是小孩,他们花费很长时间才安抚好孩子,避免给她留下阴影。 回海湾区时已将近晚上十点,宋一珣抬眸,目光紧紧追随近乎与车窗平行的月亮。叶景韫将人送到公寓楼下,独自驾车去花店拿预定的白芍药,刚调转车头准备出发,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听那端说完后,面上生寒,叶可印忽然也加入进对装修原材料的争夺中,其目的何为,不言而喻。 “知道了。”叶景韫眼神阴鸷,旋即挂断电话,死死盯着晚灯下张牙舞爪的枝桠,暗忖良久,启动车辆。原以为上次的警示足以让何礼遇暂时安分些,哪曾想对方不仅不安分还联手准备对他进行围剿。 “也好,免得之后对付你们时贻人口实。” 车轮碾碎月光,疾驰向前。 宋一珣拉上窗帘,挡住月晖,他已将今晚前来报复的小妖消除殆尽,刚准备入眠,骤雨袭来,噼啪砸在窗上,他听了整夜的白噪声,担忧白净幽的花。 骤雨忽至,连着下了好几日,天幕灰蒙蒙一片。 夜巡人受袭击,伤亡十几个,盟会紧急增派人手,“赋闲”的叶景韫接到命令前去作增援。他双手兜住后脑勺,翘着腿,懒散同电话那端说: “没办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夜巡无任何补贴,且安全无保障,故此除开轮值到的除妖师外,基本无人愿意去,而叶景韫从胡雨丞那里接过不少报酬丰厚的委托,他不得不帮对方卖力。 “要我说,你就应该来我赌/场,年底分红干一年抵三年,省得让他们呼来喝去。” “抵三年?”叶景韫说,“我还以为干一年退休,直接分钱呢。” “行啊,等老头子归天,他在澳岛的产业都转给你。” 叶景韫豪爽应下,“行,等林总拨款。” “回来请我喝酒。” “成啊,只开最贵的。”叶景韫跟他闲聊几句后,车进入除妖师遇袭的范围,他挂断电话,敛起笑。 “医院那边传来消息,人在几个小时前抢救无果,也死了。当晚夜巡的两个小队这下已全军覆没。” 叶景韫靠着车门对此毫不意外,不是棘手的事也不会落到他头上,他双手插兜视线落在前方冷清的河湾广场。 “走吧。”他微抬下巴,一行人迅即进入广场。 这群妖会选地方,河湾广场刚建成那会儿接连死了十来人,自此从老商圈一落沦为人人谈之色变的鬼地。 一进广场,后背便吹来阵阴风,环形广场内只有零星的商铺灯,十分昏暗,四下静得可闻呼吸心跳,死寂一片。 叶景韫眸中含煞,身后的白星一等人迅即朝空中掷出符纸,立时,符纸燃起的火光堪堪照亮广场一隅。 河倾月落,周遭只闻嗞嗞电流声。 忽然,不知从何处吹起阵阴风,空中的符纸摇曳,凌乱脚步声四起。 有什么东西正朝他们奔来,速度很快。 所有人瞬然进入防御状态,屏息凝神,神经紧绷。 “来了!” 脚步声愈渐靠近,未几,燃烧的符纸纷纷落地熄灭。 光影灰暗间,一道道黑影从楼上跃下冲向中央的人,他们出手狠辣,招招毙命毫不留情。 叶景韫纵身跃起,抓住其中一个的肩膀,双脚绞住另一个的脖颈,随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翻身落地。 符纸如箭矢,朝黑影射去,擦身的瞬息无火自焚,没击中黑影的符纸悬滞空中燃烧。借着微弱火光,他们得以看清这些黑影。 “居然有老熟人。” 白雨霖面露错愕。 只见与他们迎风对立而站的人中,有一个竟是先前失踪的除妖师。 第131章 “这年头,妖也能雇佣除妖师了?” 白雨霖疑惑。 “估计工资可观咯。”白云千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好久没能活动筋骨了。” 燃烧的符纸经风一吹,火光忽明忽暗,待再次亮起时,他们已与黑影近身肉/搏。 半蹲在广场顶楼的两人俯视正鏖战的一群影子。 “你可没跟我说过叶景韫会来。” 中年男人听了,扬唇冷声说:“他可那些傀儡厉害得多,若用他作陪练,岂不为你省力。” “他们不能有事。它们不能用于杀人,死还是撤?” 男人眯缝眼睛,窥他神色,知他已下决定必然会杀掉傀儡,遂冷脸召回傀儡。 清脆的口哨声响彻广场,黑影得令,纷纷收手撤退。 “拦住他——”叶景韫下令,捏断手中黑影的咽喉,曲膝将其撞开,转身截住欲走的除妖师。 第117章 缘孟(八 宋一珣让梦惊醒, 大口喘息胸膛起伏剧烈,他缓了好会儿方才找回意识, 擦去额上薄汗后倦意全无,梦中小狼崽被咒语穿透胸膛呕血的画面是那样真实,他心有余悸侧眸看向漆夜,思索片刻下床,抄起圆头衣架上的外套出了门。 独自驾车来到小狼崽的住所后,宋一珣却迟疑不定, 他很想见小狼崽一面,哪怕隔着很远距离,只一眼便足矣。 但转瞬又觉不妥。 白净幽肯定能闻到他的味道, 届时人追过来, 他又该如何解释。 他头抵方向盘, 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搜刮一个合适的借口,半晌蓦地抬头,联系他安排的人。半小时后,下属提着蛋糕出现在白净幽住所门口,摁响门铃,好几分钟仍却无人回应, 他又打屋内座机,亦没回应。 宋一珣接到消息,不禁纳闷小狼崽大晚上的为什么不待在家。 难不成同林咎出去玩耍? 可也未免太晚了些吧。 他会不会有危险?短短几秒,宋一珣心中涌出数十个疑惑,恨不得时刻将小狼崽放置自己眼皮底下,倏忽想起两人已分手,顿住片刻,“谁说分手后不能关心前任?” “接委托的话由我那边出面即可。” “不是。”宋一珣面不改色将手机熄屏放置桌面, 继续吃饭。 “遇到麻烦了?”叶景韫看他从午餐上桌便开始打字,遂问。 “宋元文跟我禀报些事儿。”他说得极为自然。 叶景韫深信不疑。 饭后,两人赶去学校上课,席间叶景韫接到胡雨丞的电话,向他再次核实昨夜之事。 “对方实力应该不错,逃跑的功夫一流。”叶景韫思及昨夜的那幕,实话实说。 昨夜他们在黑影撤退之际围截了那个除妖师,按理说他是插翅难逃,当然结果也没能逃出去,他是被在场的第三方杀死。 当时袭击那个除妖师的短刃来自右侧,陡然自他心脏插/入从后背贯出,当场毙命。 他们当即追上去,奈何对方在最顶楼,纵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还是连个照面都没打成。 短刃极为普通,想要以此为线索不亚于大海捞针,于是线索就此中断。 胡雨丞将信将疑,“你叶大族长亲自出马,竟也能让其逃脱?” “胡助这还真错怪我了,不是我想让其逃脱,而是对方太快,再说,河湾广场你是知道的,六点一过,商场就不再营业电梯也用不了,我们又没翅膀。”他语气有些许不愉,似是表达对胡雨丞怀疑态度的不满。 “叶族长勿怪,我也是一时好奇,毕竟叶族长的实力在那儿摆着,能从您手里逃脱的定非等闲之辈,上面想了解,您也知道我们作助理的就只能听令不是,还请叶族长见谅。” “胡助说的哪里话,咱兄弟之间不用如此生分。” 那端语气带笑,客套几句后便挂断。 叶景韫眼眸生寒,竟怀疑到他头上,平常去帮忙收拾烂摊子也就罢了,现如今连信任也没有,他有火无处发,也庆幸没把宋一珣带上,否则势必会将他卷进来。 “叶哥昨晚接了任务,怎么不叫上我?” “趟浑水呢,再说,都是私事儿,你还是不要卷入的好。”叶景韫转着手中书本,说。 宋一珣点头表示理解。 自那晚没见到小狼崽,宋一珣便增派人手去守着对方,偶尔收到发回的照片,见小狼崽独自出现在他们曾经看礼花的江边,他压不住心中思念,也偷偷跑去江边祈祷能“无意间偶遇”,这样他就能正大光明同小狼崽见面,不必掏空心思找妥帖理由。 只可惜或许是上天不同意,他一次也没能遇到白净幽。 一切又回到之前,兼职、出任务、清除企图前来杀他的妖,他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周二从荔江区除妖回来,叶景韫临时接到陈云柏的邀约,对方邀请他同宋一珣在橙君酒店吃饭,他欣然应下。 此次见面应该与上次提及的合作有关。只要能在正式签署合同之前搞定装修原材料,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橙君酒店包厢内。 “陈总。” 叶景韫和宋一珣同陈云柏打招呼,对方毫不端着架子,抬手作请的姿势让他们落座,还让他们不必拘谨。 “关于上次提到的合作,我这边综合考虑之下决定与卓凡合作。” 他说。 陈云柏考察过卓凡,虽规模不大名不见经传,但它负责人身上的那股子干劲让他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故此,同意合作。 闻言,叶景韫同宋一珣露出欣喜之色,两人前段时间的奔波终于有个好结果。 陈云柏示意身旁的助理,助理从公文包拿出合同递给两人。 “二位先看合同,如若觉得我给出的条件都还满意,那咱们今天就可以签下合同。” 正翻看合同的叶景韫猝不及防手指一顿,心下百转,压根没料到对方速度如此之快,这就要签合同,正思索如何先拖一拖,电话就进来了。 “族长,那批原材料已让何总跟叶总捷足先登,我们半点也没了。” 话落,在场几人神色各异。 叶景韫愣然,终还是回天乏术。宋一珣疑惑。陈云柏有些许诧异,心道叶氏的这几个前辈干的事儿颇不厚道。最终,合同被迫搁置。 饭后,陈云柏有事先行离开,送他出去后,两人再度返回包厢。 “对不起,毛绒绒。”叶景韫面露痛苦,十指插/入短发中,哑声说:“我表叔跟三叔在得知我们将要与陈云柏合作后就一直阻挠,我以为,我能赶在他们发难前搞定所有事,但最后还是搞砸了。” 他头垂得很低,重复:“抱歉。” 宋一珣拍拍他肩膀,宽慰道:“叶哥,不必如此自责,这单不成,还会有下一单,尽力而为过即可。” 对方没回话,仍旧垂首,两人沉默着,半晌才起身乘电梯往地下停车库而去。 地下车库。 白净幽眼神冷冽,扫视将他团团围住的一众向日葵妖。近来不太平,他打听到宋一珣今晚来了橙君酒店,遂一路跟随作保护,不曾想与妖撞上。且看样子它们也是冲宋一珣两人而来。 敢伤害宋一珣的,都得死!他眸中生煞,车灯光远去的霎那,他已与妖物交手。不想让它们拖住,故而白净幽下手狠绝,出手就奔着对方性命而去,丝毫不手软。他还得去保护宋一珣,也不知附近有无其余埋伏的妖,他得速战速决。 夜空无星,一轮明月让云挡住,周遭瞬然暗下。 车内,青年男人双手搭着方向盘,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车内灯没开因此看不清他的神色。未几,一个向日葵扑腾着叶子拍打车窗,男人掀开眼帘,不紧不慢地降下玻璃,听它急吼吼说: “老大,那只漂亮妖果然是那俩混小子的帮手,我们已经同他交上手了。” 男人眼冒寒光,他今天好不容盯到那俩去吴家坏事的小子,正准备将其杀掉泄愤,岂料半路杀出个拦路虎,原以为对方寻那俩小子是私怨,还准备坐收渔翁之利,不成想对方与他们一路。 既然如此,都杀掉泄恨好了! “老大——” 男人还未开口,另一个向日葵俯冲而来,堪堪急刹停在车窗上,快速禀告:“那俩混小子已经到车库了。” “老大!救命——” 又一只向日葵飞扑而来,气息急促,说:“那漂亮妖,好生,好生厉害,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男人思忖须臾,抬下巴:“务必让它们将人堵在地下车库。” “你俩过来。” 男人启动车辆,他倒要亲自会会那漂亮妖物,探探对方到底是何来头。 借助车灯往停车位而去的宋一珣和叶景韫翻看盟会下发的任务,不多时,叶景韫摇头叹息,“果然下发的,就没一个好任务。” “赶明儿我找胡助,寻几个报酬高的,这两天先歇歇吧。” “好。”宋一珣点头,忽然,他驻足抬眼扫向黑漆漆的地下停车场。 第132章 只见漆黑中陡然冒出星星点点的幽绿光芒,密集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叶景韫收好手机,与他背靠背,森然一笑: “我们这体质还真是吸引妖呢。” “来者不善,小心。” 宋一珣笑笑,指尖夹起符纸,“权当饭后活动,消消食。” 风驰电掣间,幽绿遽然冲它们靠近。 两人迅速掷出符纸,金色咒语穿梭盘旋在幽绿中展开绞杀。 “嘭——” 白净幽提膝将攻击他的妖物撞开,那妖物重重砸在墙上,剥落掉地时震起灰尘。 宋一珣的味道传来,白净幽眸色倏冷,他必须尽快将其找到,以免受到伤害。 “咔嚓。” 骨头断裂的细微声在偶有亮光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他扼住妖物脖颈,提着对方尸体冲围住自己的妖展示,寒声: “阻拦者——杀!” 一众妖物发憷,后退。 “老大什么时候来?” “很快,在路上了。” 它已让徒弟带去增援消息。 白净幽听不懂它们叽里咕噜的言语,把手中尸体蓄力砸向包围圈,瞬息,几个妖物应声倒地不起。 他纵身一跃,跳出包围圈,心急如焚循着幽兰味而去。 突然,前方蓦地打来一束强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只能抬臂格挡。疾速行驶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白净幽立即飞奔到柱边,躲开径直撞向自己的车,在车转向再度撞来的刹那,他纵身跳到引擎盖上,呈半蹲姿朝驾驶位上的人龇牙低吼,后一跃跳上车顶消失在暗夜中。 主驾上的人惊愕不已,久久未能从方才所见的一幕中回神,他心跳骤快不能呼吸,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尖隐隐颤抖。 脑袋似让包着布的铁锤狠狠击打,轰然空白一片。 第118章 缘孟(九 “这玩意儿, 怎么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越打越多?”叶景韫把手中小妖重重摔在地上, 另一侧的幽绿光芒即刻补上来,他连喘息间隙都不曾有。 宋一珣双脚绞住妖物脖颈,猛地翻身落地踢开尸体,指尖迅速画符,咒语宛若箭矢窜出去掀翻幽绿光芒。 “他们应该快过来了。”他说话间躲开寒光,锋利的刀刃擦着面颊而过。出电梯时他给随行人发消息让他们来地下车库接自己。 “待他们过来, 我要用符纸网将它们一网打尽。”叶景韫咬牙说,他实在烦透这些小妖。 忽然,他余光瞟到什么, 瞳孔骤缩猛地推开让幽绿围着的宋一珣。 刀锋倏忽划破空气。 叶景韫眼神一凛, 脚尖蓄力踢向刀柄, 绕道宋一珣背后,“小心,大家伙来了。” 立时,幽绿光芒在向日葵的命令中尽数停下手,它们没走而是立于几米开外围观,绿光在漆黑中忽闪。 几道猩红的弱光在黢黑里格外突兀, 他们手中拿着从小妖那儿夺来的刀。 两人冲空中甩出几张符纸,符纸无火自焚,借助火光他们得以看清围攻自己的妖物。 只见傀儡妖与他们对立而站,手持利刃,在光影交错中冲他们而来。 两人敛起笑,面色凝重,符纸火光闪烁间已同傀儡妖撞在一起。 傀儡妖速度迅而猛,因数量多而占上风。符纸让傀儡妖踢落在地, 周遭瞬间陷入灰暗,两人背靠背作防御。 一旁看热闹的幽绿光芒蠢蠢欲动,奈何接到撤离命令,它们倏忽暴/冲向防御的两人,傀儡妖趁乱群起攻之。 叶景韫不备,让刀锋撩过后肩,血腥味瞬然弥漫开,他额头立即浸出薄汗,曲臂格挡傀儡妖下劈而来的长腿。 对方知晓他受伤,蓄力一压。正参与围攻宋一珣的傀儡妖见此状,旋身抡腿狠狠撞击叶景韫后背。 叶景韫顿时腹背受敌,单膝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顺下颌滚落。 “我已派人前去驱散妖物,他们不会有事的。不过若是不敌那些小妖,也颇废物了,不值得你眷念。”中年男人说。 白净幽本就憋着一股火气,倏尔怒目睨他。 男人毫不在意,接着说: “你贸然出现在他面前,有好的说辞?” 让男人一问,白净幽顿时哑口,但顷刻道: “我见他从不需要任何说辞,再者……”他话锋陡转,扼住男人脖颈,五指不断收紧,警告:“少跟踪我。” 一旁的黑影见状,即刻蜂拥上前,势要围攻白净幽。男人却兀自笑出声,艰难抬手制止他们,说:“我们是合作伙伴,再说,你可是有求于我,现下会不会太冲动过头。” 白净幽冷眸,甩开手,嫌恶地乜斜他一眼。 男人踉跄,随即稳住身体,“那批傀儡还需多久?” “不清楚。”白净幽生硬丢下话,转身离开。 他偷偷跟在宋一珣他们身后,他的双修对象倒是没受伤,但瘦了好多,眼神也变得好犀利。他看对方神色严肃安排着什么,车门关闭,阻挡了他的视线。 白净幽站在路边眺目远去的车,待车流彻底盖住前车的痕迹,他才抬脚往前走。 今夜的月牙皎洁,在它上方高悬得有一颗明星。 白净幽的视线从月亮上移开,他也想伴随宋一珣左右。 傀儡妖纷纷垂首,目光只敢落在男人的鞋上。 “谁把宋一珣他们的行踪告诉白净幽的?” 中年男人语调平稳,眼中却有风暴在积蓄。 一众妖物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未几,其中一个妖颤巍巍跨步上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老板,他,他……我不说他就要把我活活打死了,我当时只剩一口气……” 跪在地上的妖物膝行至男人身边,肩膀抖动惶恐不安,露出身上的伤声泪俱下地控诉白净幽的行为,“这才……” 男人眯缝着眼,沉默片刻后令他继续盯宋一珣,保证不死就行。当下他还需白净幽,不宜闹僵。 橙君酒店内。 中年男人在踏进包厢前屏退左右,独自推门而入。 “纪老板,别来无恙。” 纪缘并未理会他的寒暄,曲指轻叩桌面,“有话就说,我没空。” 男人也不恼,面上仍旧带着笑容,“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特此安排这顿饭来向你赔罪。等我这边的事全部处理完毕,我保证将那两人亲自押到你宅上,任由你处置。” 他自然清楚两人是如何开罪于纪缘的,但不想插手,遑论此刻大计未成,更不便节外生枝,宋一珣与叶景韫也不能死,故而他选择拖延。 “何时?” “最多一年内。”阵法场已动工,傀儡正在炼制中,计划很快便能收尾。 纪缘同他对视,正色道:“等你把两人押送过来。” 话落,纪缘便起身离开,他委实不想跟对方多待也不愿扯上关系,只要孟恩一醒,他即刻带人过枕山栖谷的日子,再不要卷入世事纷争。 “老大,你不吃饭吗?” 纪缘横了车边的向日葵一眼,对方立即缩着脑袋。 “我就是关心一下老大嘛。” “把盯那两混小子的人全部撤回来。” “噢。啊?”向日葵蓦然抬起脸盘子,惊愕道:“老大要放过他们?” “不。”纪缘打开车门坐上主驾,“他俩坏我大事,自然不能活。” “传令下去,让它们改盯今天冒出来的那只漂亮妖,掌握确切行踪来禀报。” “好嘞。”向日葵妖咧出个大大笑容,飞速点头后隐入绿化带。 纪缘在车内独坐许久。 漂、亮、妖。 他脑中不禁浮现车库内看到的画面。 少年肤白如雪,一身黑衣衬得他若玉般温润,跳上引擎盖冲自己龇牙的霎那,纪缘恍惚愣神。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太像了。 而且对方还是妖,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了。 至于那俩坏事的混小子,他定叫两人血债血偿。 车轮疾驶,撞碎一地光。 车上,宋一珣给叶景韫摁住伤口止血,对方脸色煞白,额头浸满薄汗。抵达医院,他快速搀扶着人进电梯,等缝完针,悬着的心才放下。 “叶哥,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景韫摇头,幸而伤口不大,联想到这段时间两人频繁遭受妖物袭击,旋即陷入沉思,“你这些天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有个照应。” 很明显,他们中有人被盯上了,或者两人都被盯上。与先前的报复不同,这次盯上他们的人明显想要短时间内取其性命,像是新仇。 宋一珣思索半晌,应下,又增派人手去保护白净幽,他害怕对方朝小狼崽下手。 因受伤,席间接到的委托都由宋一珣带人去完成,夜巡的任务也落到他身上,公司大小事务也由他担着。 住院的第六天,林锐气势汹汹前来探望。 第133章 “你怎么回事儿,若不是我去给老头子跑腿,还不知道你在医院。”林锐语气很不好,气他居然受伤也不告诉自己。 “怎么,是打算出院也不通知我?” 见状,宋一珣从病房退出,去客厅回复宋元文的消息。 “小伤而已。”叶景韫抬下巴示意他坐,静静等他发泄情绪。 林锐气得不轻,冷笑,“小伤,对,是小伤,小到需要住院。”他一把拉过椅子坐下,“对于叶大族长来说,只要不死的都是小伤。” 林锐真的气着了,恍惚回到他当年带着自己从别尔维特小院死里求生的场景。积雪已没过膝盖,他们不知道是否还会有杀手过来。 瀌雪簌簌,朔风削面,寒意顺着骨头游走全身。向叶年盛拨去求救电话后,两人提着铁锹躲进屋内,壁炉开着暖气十足,但他们冷汗涔涔,冻得不住发抖,不敢闭眼神经极度紧绷。 林锐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听觉是如此敏锐,连院里树叶上的积雪被风吹落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直至脱困后多年,每每梦到当初的场景,他仍旧心有余悸、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对不起,”叶景韫察觉他面色稍缓,才说,“不是有意瞒你,而是袭击我的并非人类,我不想把你也扯进来。” 林锐狐疑,“你有病吧叶景韫,居然拿那么烂的借口搪塞我。” “不信,你可以问白风定。” 林锐将信将疑,气消大半,“趁早退了盟会,省得那胡雨丞尽把烫手山芋丢给你,钱赚不到不说还惹一堆祸事。” 但两人都知晓这不现实。 “妖就算了,我的确帮不上忙。可只要有关人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还是有些人脉的!” 自那个瀌雪夜过后,他已将叶景韫当作自己唯一挚友、兄长。他是身份卑微的私生子,在林家不受待见,谁都能踩上一脚,别尔维特那次若不是叶景韫,他早就不复存在。 也是那场瀌雪夜后,他恍然领悟,想要呼吸的权利就必须踩在别人的尸骨之上。于是他逐渐变成老爷子最得力的狗,指哪儿咬哪儿。 为的就是让身边人能性命无虞,不用提心吊胆担心今夜闭眼后再醒不来。 “我会的。”叶景韫正色说。 林锐很重地叹息,搓着脸颊平复情绪,良久说老爷子接顾延泽的邀请,出席下周六在兴明酒店举办的宴会。 “我去不成,老爷子打发我去东北处理酒店收购事宜。”他刚准备把消息给叶景韫,哪知人居然住院了,还不告诉他。 “想进入宴会场,必须出示邀请函,所以能出席宴会的人非富即贵。” 叶景韫心下百转,与陈云柏的合作十有八/九废了,光靠接委托是养不活公司的。 “我想想办法。” 他说。 林锐点头,“我这边帮你留意。” “谢谢。” 林锐拿眼横他,“哟,叶大族长原来会说话啊。” “行了行了,下次一定告诉你。而且这次真是小伤。” 林锐懒得听他掰扯,丢给他个苹果,示意他削给自己吃。 第119章 缘孟(十 待林锐走后, 叶景韫说: “顾延泽下周六要在兴明酒店开个私人宴会,需要邀请函, 你留意一下宋氏集团是否受到邀请。我们搭个顺风车争取出席。” 彼时出席的人非富即贵,于他们而言,确实是个不可错过的好机会。要是能跟顾延泽达成合作,纵使一个小小的分支也足够他们养活公司。 然而直至周六下午,宋氏集团也并未接到有关邀约的任何消息。 “宋氏集团放在海湾区来看,压根算不上有名, 没接到邀约也再正常不过。” 宋一珣浅抿杯中水,摇头说。 叶景韫在烟灰缸里将烟灭掉,仰靠着沙发, 林锐那边还没来消息, 估计也没法子, 集团、叶氏可能接到邀约,但没他的份儿。 他端起杯子拧着眉,眸底掠过焦灼,时间嘀嗒流走,“看来这场宴会与我们无缘,还不如多接几个委托。” 话落, 他打开手机联系胡雨丞。 兴明酒店。 “顾总,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叶年盛举起酒杯,上前与正同人交谈的顾延泽打招呼。 “叶总,我还以为你扎根北美不回来了,这次邀请都不敢抱有希望。”顾延泽跟他碰杯,笑笑,“感情是给我来个意外惊喜啊。”他笑着, 旁边几人一齐附和。 近年来,叶年盛已很少出席宴会。 “老朋友的邀约,怎么能缺席,就算真在北美扎了根也只能算浮根,我的魂与根在清州,这里才是我的家。” 几人又一阵笑。 唯独何礼遇笑意不达眼底,不由得猜测他此次回来是否当真只为出席宴会,还是在打其他主意。 叶年盛佯装不知,坦然与他目光交汇。 “这位是……”叶年盛望向几人中唯一的生面孔,男人三十出头,却能与顾延泽并肩而立,没点背景实力,他是不相信的。偏偏对方眼生得紧。 看来这些年清州城的后起之秀颇多啊。 “噢。”顾延泽介绍,“这位是纪缘,纪总,荔江区最出名的酒店中有三家在他名下。” “纪总真是年轻有为啊。”叶年盛诚心实意夸赞。 “叶总说笑了,比起各位,我并不值一提。”纪缘谦逊说,与在场的人比起来,他再平常不过,实在算不上亮眼。 “哎,纪总不必过谦。”何礼遇开口,适才环视一圈后,决定不再猜测叶年盛此次前来出席宴会的目的。叶年盛早年从叶氏脱离出去为的就是摆脱权力角逐,保全自己的利益。 他不信叶年盛如此精明的人会主动卷进来,向徒有虚名却无实权的叶景韫递去橄榄枝。 图什么? 亲情? 那他早年便不应躲到北美。 “来来来,祝顾总此次在荔江区的工程开工大吉!”他举起酒杯。 酒杯相碰,恭维的话接连不断。 席间,不断有人前来与顾延泽客套寒暄,将原本在他身边的人逐渐挤开。何礼遇识趣退开,状若关切问: “老四有好些年没出席私人宴会了吧?”他上次出席私人宴会还是应叶觉裴的约。 叶年盛故作思索,顿了片刻,说:“确实,有些年头没回来,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啊,后生仔一个比一个厉害,我都要跟不上咯。” “哎,”何礼遇拍他肩膀,“何出此言,老四在北美混得风生水起,后生仔都要追随你才对。” “你们才是清州后生仔的风向杆,我在北美就是混口饭吃而已,比不得你们。”叶年盛紧接着打趣,“再说,何老板近年来与顾总密切合作。何老板才是商界翘楚。” 两人对视欢笑、碰杯,没再相互提及公事。 另一边。 顾延泽才从人群脱身,借拿香槟间隙净净耳根,他今天已听太多恭维的话、收到不少自荐。 “顾教授。” 除学校外,几乎没几个人这样称呼他。 此刻猛地一听到,不免有些好奇,转过身看清来人后,顾延泽辗然而笑,“是你们啊。”他并不记得给这两人递过邀请函,然这些都没关系,能进入这场宴会的人没哪个是等闲之辈。 叶景韫与宋一珣恭敬同他打招呼。 他旋即摆手,“不用如此拘谨。”在学校他是他们师长,可在这儿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对方将来的合作伙伴,所有人因利益聚集,除此外别无任何联系。 话落。 叶景韫和宋一珣同时松了一口气,抓紧机会递上名片。 “顾教授,学生斗胆自荐。” 顾延泽接过黑底滚金的名片,望着上面“卓凡”二字,说:“名片我收下。” 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让前来同顾延泽攀谈的人挤到边上,他们也试图上前,却发觉丝毫没有他们立足的位置。 无奈,两人只能退开。 原以为不背靠叶氏集团的身份出席此次宴会,至少会有些许的收获,哪料处处碰壁,遍地金光闪闪他们被淹没其中。 叶景韫微不可察地叹气,宋一珣拍他肩膀。两人站在灯光下,周遭全是三两交谈的人群,显得他们格格不入。 “走吧,再去看看,来都来了。”宋一珣换上笑容。 叶景韫笑了,“对,来都来了!” 他握紧手中香槟杯,转身和宋一珣挤入名利场。 两人四下寻找熟悉的身影,以便多交换几张名片,俄顷,一道视线引起两人的注视。六目相对间,他们很是困惑,整个会场不希望他们出现的人应该只有何礼遇与叶氏集团的人,而现在几米开外的这人居然对他们露出极不友善的目光。 “不会是……竞争对手吧?”宋一珣笑笑。与他们同级别的没资格进入会场,而进入会场的压根瞧不上他们这种小公司。 第134章 叶景韫思绪转得飞速,也未想起何处开罪过对方,甚至他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会会?”他回眸问。 “好啊。”宋一珣来了兴致,在利益面前没有永恒的敌人与朋友,说不定对方还能成为他们的潜在客户。 两人端着香槟朝那人走去,怎料对方在他们离几步之遥时让人叫走了,留两人四目相对。 纪缘拿香槟杯的手不断收紧,手背青筋暴起,眸底尽是暴戾,他已在宴会搜寻一圈仍旧找不到合适人选,想到此,他更加想杀掉坏事的那两小子。 他将杯中酒仰头饮尽,也难压心底滔天杀意,环视一圈后与人群中的目光交汇,霎那独自离身,也不顾身后跟着的尾巴。 顾延泽听何礼遇“规划”自己在荔江区新动工的工程以及后续可能需要的装修,心中渐生不耐。他的手未免伸得过长了。 这才合作几次,居然想一跃跳到自己肩上,试图做主。 “顾总?”发觉顾延泽的些许走神,何礼遇试探问,“您觉得我方才提出的计划?”作为在场唯一与顾延泽多次合作的红人,何礼遇难免不挺直腰杆,神气无比。 顾延泽是谁?他可是戴之潇的左膀右臂,最有可能的接班人。能与他合作不仅能为自己公司打响名气,还能有源源不断的资源,只消搭上一条线便可抵得上几年的努力。 “很不错,之后我们可细细商量,现下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失陪了。”顾延泽微微欠身,“各位请便。” 几人话到嘴边生生咽下去,纷纷惋惜没能与他再交谈会儿。 他一走,红人何礼遇的地位自然最高,享受他们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奉承。叶年盛站在他们旁边,静静听着。 人生为的就是这几个时刻,而所有人都自动低眉对话时不敢与你平视就是其中之一。何礼遇很是享受这种居高临下审视一切之感,心难免飘飘然,忘记自己是谁。 灯光渐暗,室内的推杯换盏倒映在玻璃上,欢笑高谈声不断。 无人注意的昏暗角落,纪缘抱臂盯着倒影,面露不豫。 “有话要说?” “为什么叫人跟着我?”纪缘语气很不好。 “我说过,他俩现在还不能死。”男人悠然饮尽杯中酒,发觉叶景韫两人出现在会场,他即刻令人看着纪缘,防的就是他对两人下手。 “他们不死,我就要死了!”纪缘几近低吼,恨道:“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人选,现在因他们的掺和,一切都化作泡影!” 他已等待数年,眼见凝魂完成,却卡在容器上。他不甘心! 男人歪头,仿佛在共情纪缘此刻的愤懑,他知晓对方一直在寻“容器”,等纪缘恢复平静,男人才冷淡开口: “我说过,他们现在不能死。” 他语气中满含提醒与警告。 纪缘蓦地转头,死死盯着他,眸中恨意毕显,胸膛起伏剧烈,良久,才把火气压下。 “他俩可以不死。”他话锋陡转,说:“我要白净幽。” 男人让他口出狂言惊愣,须臾掩面失笑,神色晦暗不明,“你胆子倒是不小,你可知他是何人?” 纪缘冷嗤。 就算是大罗神仙,他也要定了。自从查到漂亮妖为他做事,纪缘就打定主意要将人收入囊中。 男人并未拒绝,反倒果断同意,“等他完成任务,我连着那俩混小子一道打包送给你。” “多久?” 男人还是那句话最多一年。 “你看上白净幽了?”他也盯上白净幽那副皮囊。 纪缘不答。男人看了他片刻,猜到七/八分,离开时语重心长说:“漂亮的东西,都危险。万万当心!” 纪缘眼露不屑,独自站在窗边,直至宴会散场。 散场时,众人意犹未尽相约下次再聚。 何礼遇颇为享受这种暗暗喧宾夺主的快感,直至在离场人中看到叶景韫身影,对方显然也看到他,几秒后才过来打招呼。 他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叶年盛,难怪他特意邀自己散场后小聚。 叶年盛冲他坦然点头。 “表叔,四叔。”叶景韫原不想让叶年盛为难,谁曾想对方竟主动把他拉了过来。这下不想为难也不行了。 “何总,叶总。”宋一珣同他们打招呼。 “走吧,一起聚聚。”叶年盛站到两个后辈身边,与何礼遇拉开距离。 何礼遇见状握紧双拳,对他的选择不悦,但随即了然笑笑:“老四难得回国一趟,定有许多话要说与俩年轻人听,我等明天吧。” “明天晚上八点,宝湾区的酒店,为老四接风洗尘。” 叶年盛不推辞,应下。三人看他离去背影,面上皆露出微妙表情。 “走吧。”叶年盛敛了笑,说。 叶景韫与宋一珣相互对视,点头。 离场人潮熙攘,宋一珣得不时注意以免让聊得正欢快的人撞到,他抬眼眺目周遭,倏尔,呼吸停滞心脏传来钝痛,如坠冰窟的寒意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即刻僵住。 那端的白净幽似心有感应,猝不及防回眸,越过人潮与宋一珣复杂的目光不期而遇。 散场人潮将两人隔在两端,似条横贯不可越的湍急河。而白净幽与宋一珣就隔着人潮遥遥相望。 第120章 缘孟(十一 宋一珣慌了神, 身体不受意识控制,先一步挤入人潮试图去小狼崽身侧。白净幽愣怔, 神情复杂,终是抬脚离开。 叶景韫发觉身侧人突然面生,疑惑望去瞬然蹙眉,只见面无表情的林咎与白净幽正逆行进入会场,顷刻让人潮遮挡失了踪影。 他愣住须臾,找到已挤入人潮的宋一珣, 思索一瞬,还是伸手将人拉回来。 宋一珣恍如大梦初醒,“叶哥, 我。” “不是幻觉。” 话落。 宋一珣觉得心脏更痛、狂跳不止, 眼瞳半垂。 “他们离开了, 要令人跟着吗?” “不用了。”宋一珣失魂落魄,几秒后,抬起眼眸,“走吧。” 抵达酒店进包厢之际,宋一珣走在最后,搓了把脸, 待落座时已恢复往日那副温和模样。 “四叔,谢谢。” 叶景韫落座第一时间说。 叶年盛把玩着手中的都彭,他此时想抽支烟。如果说之前叶氏几兄弟以及何礼遇几人对他和叶景韫关系更加亲近些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之后不行了。 从他拨那通电话,带叶景韫进入宴会起,他已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叶年盛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实际上,在与顾延泽打过招呼后,他大可以全身而退, 不必沾惹一身风雨。但他反而主动走近风雨。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素来行事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他对叶氏没兴趣,然叶景韫身后是南海叶氏集团。若能帮助他在集团站稳脚跟,那才是最后的赢家。 虽然依照现在情形来看,他是大猪,占尽上风;而叶景韫是小猪,空有虚名却无实权,可他野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自别尔维特那个瀌雪夜他除掉杀手并联系自己开始,叶景韫就产生投资他的念头。 加之经年观察,证明他确实没看错,叶景韫比他父亲叶奇恒要狠得多,无论心还是手段。 两利相权从其重。 这是他的人生信条。所以他才会在接到顾延泽邀请函时放下手中事务赶来,他在叶氏的这场角逐中押下赌/注,希望叶景韫彻底结束叶氏内部的乱象,将其重新凝聚。允许相互制掣,但不能三足鼎立。何况他长居北美,而叶景韫盯着的是整个南海叶氏,至少百年内他们都不会站在彼此对立面,至于百年后,那则是后人之事,他不必操心。 借局布阵,力小势大。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1 当下看来是叶景韫借他的势,再过几年,若叶景韫成功,那情况就会完全反过来。于他而言,叶景韫成功就是锦上添花,反之也不会带来多大损失。他的主阵地在北美市场,不会受到特别大的影响。 “阿韫,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希望你只会只能说谢谢。”叶年盛将打火机一转,摁在桌上,“既然已经决定同他们划清界限,今后便要做好应对各种困难的准备。” “我会竭力帮助你们。” 闻言,两个年轻人倏忽望向他。 “我们,定然不负期望。” 许久,两人说。 叶景韫流眄车窗外夜景,他当然知道叶年盛在此时伸援手绝不仅出于那稀薄的亲缘关系,如果他失败,不肖集团出手,何氏与几个叔叔就能轻而易举将其摁死在泥泞中,永不得翻身。 他不禁叹息,让重担压得几欲窒息。 “喝酒吗?” 看他眉头紧蹙情绪不高,宋一珣提议。 “行。” 两人选择最近的酒吧,开了满桌的酒。 一瓶饮尽,叶景韫掩面自嘲,“是我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从李尚再到陈云柏,我以为只要签下合同就能做出成绩,进而与他们分庭抗礼。” 第135章 “可桩桩件件都向我叫嚣,并不是的,还差得远。这次得四叔相助,倘若还是失败,我就真的再没机会。” 世间万物,唯利益永恒。 没人愿意拿钱打水漂。 “谁不是只此一次机会。”宋一珣长叹,仰头将瓶中剩余红酒饮尽,“退一万步来讲,我们当真失败,你尚且还能潇洒过完此生,甚至觅得良缘,毕竟叶氏族长的身份摆在那儿。而我不同,我会被囚于命运牢笼。” 叶景韫顿了片刻,把此前压在心底的烦闷尽数倾抖出来。 “那批原材料让我表叔划入囊中后,我曾几次找过业内有名的风投公司——径木,企图能拉来他们的投资。”他摇头失笑,“不过都以失败告终,纵使顶着叶氏族长的头衔又如何,世人只认叶氏,何人识我叶景韫。一旦剥离叶氏,我什么都不是。” 他眼中阴鸷一片,恨声说:“在他们眼中,我从来都是一个符号、傀儡、替死鬼,唯独不是我自己。先祖遗愿尚未完成、父母遗骸还没等来公道,我不愿再让任何人摆布!” 听他剖白说着,宋一珣心绪复杂,他们都是槛花笼鹤,假若失败,便只能灰溜溜重归监牢化作一抔黄土,此前的席不暇暖就会成为笑话。 “不求垂名青史,但图恣意无畏、乘风破浪、今生无憾。” 两人相视大笑,碰瓶。 河倾月落之际,黑色揽胜出现在蓝星湾别墅区的入口旁。从酒吧上车迎风吹到此刻,宋一珣的醉意让风带走大部分,已无在酒吧时的那股执拗,心底也生出几分惊惧之意。在人潮遥遥相视的那眼,他仍旧无法忘却,原想等同叶年盛的饭局结束,就绕道从这里回家。如果运气好,还能遇到从宴会下来的小狼崽,可当愈近蓝星湾,他又顿生胆怯。 见到后,怎么开口,总不能问为什么在宴会上头也不回就离开,两人已分手。也不能问为什么跟林咎走近,是他亲口说不介意小狼崽有自己的朋友。 宋一珣进退维谷,失了主张,坐在车内紧扣双手,指尖陷入掌心,眺目灯火幽暗的别墅区。 “不去看一眼?”叶景韫头痛欲裂,揉着山根说。不用问便知道宋一珣把人藏在这里。深夜路过前男友家门口,前去打声招呼应该也不为过,如果对方已从宴会回来的话。 宋一珣沉默不语,只敢抬眼看月。 揽胜停在主车道边很久,后悄无声息开走,亦如它藏踪蹑迹而至。 风起,月晖洒落满地。 白净幽蓦地睁眼,立时心慌无比,一天未出门的他迅速从沙发跳下向院子奔去,嗅着空气,后化作人形跑出别墅区,只有零星车辆自他面驶过。 他仰头望月深叹不止,怏怏垂首回房间,也不知宋一珣过得怎样,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盯着月亮,看它让云层挡住,周遭顷刻黯淡下来。 没了月晖,客厅瞬然昏暗一片。 宋一珣抱着双膝坐在地毯上,将脑袋埋进臂弯。从蓝星湾回来后,他疲倦至极连衣服也懒得换就径直倒在沙发。 脑中一帧帧回放以往回家时的情形,小狼崽会在他开门的霎那扑进他怀中,嗅他、咬他脖颈舔他脸颊。 “一珣,你累了吧,我给你揉揉肩。” “一珣,花好香。” “一珣,你怎么才回来。” …… 小狼崽的声音萦绕在宋一珣耳畔,他猛然坐起身,客厅里顿时出现多个白净幽的身影,每一个都有专属“宋一珣”陪伴,他看他们说话打闹亲吻。 云让风吹走,月晖再度洒进来,客厅重新亮起但已空荡荡,屋里除他与原先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妖外,别无活物。 他颓然坐到地毯,双臂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形成保护姿势,耳畔嗡鸣,脑海里不断回想那句“不是幻觉”,后知后觉它是何等的残忍,他更宁愿它是幻觉。宋一珣面色煞白嘴唇翕合,喉间滞涩无比,肩背微微耸动,月晖将他影子拉长,在空旷客厅显得孤寂非常。 思念是经年休眠的火山,于此刻汹涌爆发,淹没掉宋一珣。 宋一珣已经哭不出声,形同木偶愣愣盯着地毯,更阑人静之际,他似座被抛弃的孤岛,失去与外界和其余孤岛的联系,被幽禁在漆夜中,寻不到任何出路。 屋内的叽叽喳喳蓦地噤声,宋一珣头埋进臂弯,没有留意。 门外。 偷摸来公寓的白净幽手掌贴门板上,嗅着空气中的幽兰味,他迟迟不敢摁响门铃,害怕宋一珣叫他回郢州将他拒之门外,更害怕宋一珣决绝的眼神。 酒味混合着幽兰钻入他鼻腔,他脱力放下手,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解酒药还有吗,脑袋痛吗,有空休息吗? 无数担忧似乱麻塞满白净幽胸腔,呼吸都跟着变得困难,他盯着地砖,上次来公寓归还东西时没能理清为何不愿离开宋一珣,然而经过多日回想相处的点滴,他理清了: 他的心落在宋一珣手中。他没能带走心脏。 白净幽甘愿把心脏掏出来递给宋一珣,任由他处置,妥善保管也好丢弃也罢。 翌日。 宋一珣从沙发上醒来,懵了瞬,心跳加速,忙不迭在屋内翻找,可是楼上楼下都无果,他倏尔靠着沙发跌坐地毯,兀自摇头苦涩一笑,小狼崽怎么可能回来,大概是自己迷糊间爬回沙发而已。 他搓了把脸,踉跄起身。 第121章 缘孟(十二 没有任务时, 宋一珣大部分时间都跟叶景韫夜巡,一来把空闲时间排满, 让自己无暇思考其他;二来借此机会练手。他肩上的重担还未卸下。 夜巡结束已是早晨六点,宋一珣回到公寓拿着照片径直倒在沙发上,自上次宿醉醒来,扰人的小妖全都不见了踪影。 就如第一次将神明带进门时的情形,妖物阒然纷纷逃走。 宋一珣手臂盖在眼睛上,起初他也以为是小狼崽曾回来过, 然而转念又觉是自己幻想罢了。他将小狼崽伤透,还说了很多狠话,小狼崽怎么会回来。 窗外月晖照进来, 铺开一层霜, 宋一珣躺在霜上不住叹息, 先前同小狼崽在沙发玩闹的画面一帧帧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放映,与手上照片重叠在一起。 白净幽因害羞而绯红的面颊、因情动而溢满水雾的明眸、因愉悦而失神的瞬间、熟睡时无意识钻他怀中,统统宛若潮水涌入脑海,宋一珣翻了个身,将自己团起来,唯留手臂垂在沙发边沿。 手中的照片“哗啦”散落一地。 他想伸手就能摸到毛绒绒, 可惜整夜连风都不曾拂过手掌,月落参横,寂静冷清已将他淹没。 心,空掉一块。 白净幽离开所留下的窟窿在夜深人静化作阵痛席卷他浑身,最初,照片可以轻微止痛,此刻他已痛成习惯彻底麻木,只能等待再投入忙碌中。 兼职回来后, 宋一珣接到叶景韫电话,让他过去夜巡。 “运输部已对他作出行政处罚,我昨儿见到他,你都不知道,他那脸色比锅底还黑,解气!” 电话那端,林锐说道。 叶景韫倚靠着车门,近来眉宇间的阴郁烟消云散,惬意地吐出烟圈,“待会儿请你喝酒,等过几天我要去他那儿蹭顿饭。” “成啊,卡个时间,他实际执行的运价与备案的不一样,等他被约谈回来后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再去。” “谢了啊。”叶景韫踩灭烟头,看清远处来人,朝对方挥手。 “挂了,还有事儿处理呢。” “除妖吗?”那端,林锐立即来了兴趣,说:“有白净幽那样的妖,你给我留一个呗,训训总能谈吧。” 白净幽他是不能拥有,但找个长相类似的应该不难。 叶景韫啧了声,“没有,挂了。” “走吧,叶哥。”宋一珣熟稔拉开车门。 自夜巡人接连受伤,盟会对夜巡很是重视,尤其临近黄金周,增派的人手较之前多一倍,偶尔能抓到吓唬人的妖物,奈何从对方口中压根找不到有用线索。 抵达巡逻范围,两人下了车带上装备巡走在逼仄巷道,风过,巷道上方悬挂的衣服、杂乱绳索飘摇不止,影子影影绰绰似张牙舞爪怪物,仿若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拖入漆夜。 周遭死寂一片,唯闻婴儿哭泣声,听得人不由发憷。 脚步声响彻漆夜,符纸燃烧的微弱火光勉强照亮一隅。 “灵彴大人,已查明,是小妖误闯石塔林进而引起锁灵狱动荡。” “小妖现在何处?”灵彴问,眉宇间笼罩着担忧。 “带上来。”宋崎朝后挥手示意,“我们已对其进行过拷问,此妖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压根审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灵彴颔首,顷刻,小妖便被押解至跟前。 “道长饶命,我因迷了路才误闯,不,不曾作恶。”小妖抖如筛糠,头抵在地面声泪俱下哭诉。 它并未撒谎,在锁灵狱狱铃示警前一瞬,石塔林的守卫已发现其踪迹将其捉拿。 第136章 锁灵狱狱铃再度响起,灵彴内心惴惴不安,他还从未遇见如此情况,不得不谨慎非常,“你从何处来?” 锁安境内的妖物十有八/九都知晓锁灵狱的存在,也知靠近锁灵狱是死路一条,故敬而远之,不敢擅自靠近,而这只妖却贸然闯进来。 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心之过,恐怕只有它自己清楚。 “清,州城,荔江区。”小妖声音颤抖,重复答:“我,我来看望故友,由于多年未踏足锁安,所以走,走错道。” “道长,求您高抬贵手绕我一命,我真的是无心闯入……” 它涕泪横流,声音弱了下去,膝行抱着灵彴小腿求饶,却又不敢太大动作。 悬在后脑勺的符纸宛若利剑,逼得它骇然至极。 事关锁灵狱,不可疏忽大意,宁肯错杀不能放过。 符纸瞬然落下,小妖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脑袋先滚了出去,须臾,它眼神澈明陡然记起并不是来寻旧友,而是受命前来引起锁灵狱异动,送死的。 它眼含不甘,口中再发不出任何声响。几张符纸落在身上,它骤然化作齑粉,随着风起,散落各处。 “加强戒备。”灵彴语气平淡,眺目锁灵狱,见那端无异常才带着宋崎等人离开。 “灵彴大人,清州来消息,已确认族长与那少年彻底分开,不过……”禀报的人支支吾吾。 “不过什么?”灵彴停下脚步,示意他说完。 “族长似乎并不想放手,还,还给那少年单独租了院子。” “继续看着,如若他胆敢伤害族长,杀无赦。” 灵彴冷声说,最开始得知宋一珣谈对象,他以为只是年轻人的情窦初开,玩玩就过去,但听回禀的消息,宋一珣似乎对那个男孩子还挺上心。 灵彴暗忖叹息,他不能让宋一珣因只妖而耽误正事,何况作为除妖师竟跟妖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他绝不允许两人死灰复燃,先前的荒唐必须点到为止。 夜死寂一片,虫鸣渐歇,天际偶有橘红光芒闪过。 “左边——” 叶景韫单手撑着窗户防盗网一跃而过,冲巷道路口的宋一珣大喊。两人迅速分开,一上一下朝那道极速逃窜的身影再度追去。 宋一珣迅速望了眼前方,楼房高矮不一,几百米开外便是环城主干道,若让妖逃脱,想再抓住可就难如登天。他来不及思索,越过房顶从最高处纵身一跃,在妖物逃过来的瞬间,曲膝重重一撞。 妖与他双双砸向雨棚,摔落下去。 落地瞬间,宋一珣顾不上疼痛,迅疾翻身制住妖,借助昏暗晚灯一看,旋即眉头紧皱。 赶来的叶景韫还没开口,也吃了一惊,只见地上躺着呻/吟哀嚎的哪里是妖,分别就是个神志不清的除妖师。 “靠!”叶景韫忍不住爆粗口,转身狠狠踹了墙壁一脚,不耐烦挥手,“拖出去拖出去。” 在逼仄巷道中追逐半晌,没曾想竟是个除妖师! “得,白费一宿。”叶景韫紧握方向盘,怨气未消,“盟会就应该下令,凡是捉到这种吃里扒外的黑心除妖师直接扭送警局,关他个百八十年。” 副驾上的宋一珣揉着手腕,笑笑,“总比鬼影不见一个强,希望能从他口中撬出点东西来,也不枉我们这些天喂蚊子。” “我看,难。”叶景韫回想起那除妖师呆滞神情,摇头,“眼瞅马上到黄金周,瞧今年的架势,夜巡人估计得增加不少,我得赶紧联系胡助,看能不能从他那儿接些大委托,再不济我们自己接,也比夜巡好得多。” 谁愿意把大好的赚钱时光浪费在夜巡上。 “成,我把兼职时间挪挪,合约到期就不再续约。” 黄金周前夕。 “这几天如果有委托,只能你出。” 宋一珣停下筷箸,听他继续说。 叶景韫唉声叹气,“咱们上次捉到的那个除妖师三魂七魄只余一魂,人已完全呆傻。”他目光扫视周围,才凑近压低声音说:“从胡助那儿得来的消息,据说那除妖师被押解回盟会,审问时只来回重复‘炼制、除妖师、傀儡’几个字,现下盟会正大力盘查清州城内妖物跟除妖师,并责令各除妖师在各地盘自查,一旦发现吸食魂魄的妖就地斩杀,凡是与妖有牵连的除妖师先是逐出除妖界再一律送入警局。” “难怪最近宋元文接到一堆任务。”宋一珣继续吃饭,“你接吧,到时候我去出。” “我让白风定给你作帮手,”叶景韫知晓他要说什么,补充,“我知道你有人跟着,但多事之秋谨慎些好。” 如此,宋一珣也不再推诿。 回到公寓,宋一珣让随行人多关注白净幽近况,务必保护他安全,之后又与阿姨商量换新菜谱、跟兼职的雇主那边把时间调了调,待一切处理完,已是黄昏。 他站定窗边,看云浪翻涌,很久才出门赶往明珠悦府,在踏入门的那瞬,他还是习惯性往对面的店铺望去。 先前小狼崽总爱在那家咖啡店目送他去兼职,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小狼崽冲他招手微笑,然而现在那个位置已让其他人坐下。 宋一珣收回目光,踏进了门。 再次从明珠悦府出来,天幕完全暗下去,月明星稀,宋一珣盯着夜空那颗闪烁的星辰,感受闷热的晚风拂过。 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 公寓门口等人的灵彴面色凝重,抬头看向树叶,眸中溢着担忧。 “灵彴大人,族长回来了。” 抱着花的宋一珣走到花坛,见灵彴带人在等待,眼神倏然冷峻,不由得加快脚步。灵彴亲自来,定是遇到棘手之事且情况不容乐观。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灵彴身边,两人交谈片刻,他便行色匆忙上楼,未几下了楼,随灵彴上车离开。 第122章 缘孟(十三 不! “滚开!” 公寓外主干道。 白净幽眸中生煞, 扼住妖的咽喉将其提起重重摔进一旁绿化带中。 见他要走,剩余几只迅速上前堵住去路, 它们龇牙咧嘴,一副攻击状态。 “你不能离开,蛊还没全炼制完成。”男人站在一众傀儡妖之后,耐心劝导,“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如果今天你执意离开, 我保证,宋一珣必死无疑。” 他脸上笑意散去,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话落。 白净幽怒意陡升, 宛若疾风冲撞开挡在男人前面的傀儡妖, 并一把卡住男人喉咙, 五指不断收紧。 傀儡妖立时冲上来欲保护男人,却让白净幽一个森寒眼神制止。 男人自然知晓他们不是神明的对手,自己也不是,索性不作任何挣扎,只要白净幽在乎宋一珣的生死,自己就永远有筹码在握。 而且是必胜。 “放心, 他不会有事,不久便回来,期间你不能离开半步,必须在我眼皮底下。”男人面色涨红,呼吸极为困难,说。 “你要明白,他活着,你才能苟延残喘。”白净幽将他提起, 眸中溢满杀意,倏尔冷笑,“杀你就跟碾死只蚂蚁无任何区别,但我不会轻易让你死。” “我会抽去你脊骨,化掉你修为,剥开你蛇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净幽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男人从他阴鸷双眼中看到扭曲的疯狂的恨意,担心他真的杀掉自己,手不免攀上他胳膊,试图让他松手。他完全相信白净幽说得出做得到,甚至比所言还要阴狠。 白净幽才是真正的恶神。 饶是见过恶神的男人,也难免发憷。 白净幽敛起阴冷神情,极为嫌恶地甩开男人,趁傀儡妖上前将其扶住霎那冲他露出个灿灿笑容,“走吧。” 男人让他骤变的神情弄得寒毛竖立,冷汗涔涔,顿了片刻才缓过神,死死盯着他背影,心下百转,如若能得到这副皮囊…… 走在前方的白净幽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想尽快从他手中找到那只妖。他不要宋一珣死,他要宋一珣长命百岁。 在看到宋一珣跟那群人离开时的凝重表情,白净幽恨不得立即飞奔到他身边,替他扫平一切。委蛇算什么,终归一届妖物而已。 他是神,无所不能的神明。 “一定能找到那只妖,一定要将委蛇魂飞魄散。” 白净幽手握成拳,明眸中尽是狠戾,他抬头看了眼漆夜,往前走入建筑投下的阴影中。 “历经那只‘误闯’的小妖后,锁灵狱狱铃不断响起,我已派人在石塔林镇守严防,锁灵狱也用符纸暂时镇住,奈何委蛇不知怎的再度暴/动。据走访周围的精怪说,那只小妖是直冲锁灵狱而去,席间有精怪好心劝告,但它未听从。” 宋一珣沉思,委蛇已被关押近千年,所有党羽已在当初被江知序率人一网打尽不存在遗漏,此刻陡然冒出来的妖物到底是何来历,他垂眸看向窗外,漆黑一片。从机场匆匆赶往锁安后,宋一珣径直与灵彴一行人往石塔林赶。 第137章 密集脚步声响彻漆夜,惊得倦鸟“哗啦”从林间扑腾飞起。抵达石塔林之时,残月高悬,天际一隅让微弱火光照亮,早已严阵以待的人纷纷躬身行礼,宋一珣抬手制止,“可有异样?” “从下午到现在,狱铃响了十次。”宋崎如实说,面色凝重。 “知道了。”宋一珣抬眼看正中央的锁灵狱,牌匾因符纸的火光而泛着诡异赤色,他定睛几秒从牌匾上收回目光,淡然接过灵彴准备的符纸。 “不必担心,委蛇关押在锁灵狱多年,灵力已被耗得所剩无几,再说先祖们都能加固封印,我亦不会出差错。” 之前的历任族长没出现过未进行授灵仪式就加固封印的情况,还如此频繁,他说得风轻云淡,但其中艰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灵彴神色严肃,他也没碰到这样的情况,极为无奈说:“族长,一切,小心。” 宋一珣露出个温和笑容,“如若我此去回不来,还请灵彴大人辅下任族长扬我宋氏。”他其实还想请灵彴帮自己给白净幽带句话的,然转念一想,又何必给小狼崽徒增烦恼。他宁愿小狼崽恨他。 有些时候,恨能比爱长久。爱一个已逝之人,余生都要被禁锢,倒不如恨着,至少不用受相思之苦的折磨。 他不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之人,他作为族长而来,又欠着小狼崽而去,可他已经竭尽全力不留遗憾。 宋一珣微叹,踏入石塔林。 “族长,一切小心。” 众人躬身送他,齐声喊道。 愈往前走,愈暗,宋一珣掷出符纸照亮,至锁灵狱前他甩出燃烧的符纸,周遭还如上次来那般被浓雾笼罩,窥不见外围。 似是感应到有活物靠近,狱铃骤然摇晃不停、发出声响,宛若催命音。 宋一珣眼眸倏冷,随即拈符画咒,除祟咒蓦地腾跃符纸之上,他双指夹符甩向阁楼正中,符纸钉上去霎那,狱铃响得更甚。 他再度掷符纸,镇邪咒不断从指尖流出,经牌匾注入连带着匾上之字化作咒语链条倏忽自上而下/插/入土中,链条扣紧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响。每一次“咔嚓”声都若重重擂鼓,落在宋一珣心上。 随着镇邪咒源源注入链条,狱中委蛇暴/起,链条“哗啦”作响,一寸寸从土中拔起,隐有全出之势。 见状,宋一珣瞳孔骤然紧缩,呼吸顿窒,“怎,怎么会这样!” 来不及细思,他迅速画镇邪咒,岂料不仅没能镇住锁灵狱内的委蛇,反而激化它。狱铃遽然被催动,一齐发出尖锐声响,周遭浓雾让一股无形力量立时掀开,月晖得以透些进来。 石塔林外焦急等待的众人看不见里面情况,灵彴来回踱步,若是宋一珣回不来,他该怎样向历代灵彴交代,又该怎样稳住宋氏、确保下一任族长成长到能进行授灵仪式。 他内心焦躁不已,强撑着维持面上的平淡,不时抬头望月、试图能窥见里面一星半点的情况。为防止有心人动手脚,锁灵狱素来仅允族长靠近,其余人等最多只能进入石塔林。 灵彴手负身后,左手握紧右手腕,祈祷宋一珣平安归来。 石塔林内,宋一珣接连掷出几张符纸,镇邪咒不断攀上链条与其融为一体,两股力量相互激烈对峙,不断拉扯,锁链摩擦火星四溅。 除祟咒、镇邪咒一齐飞舞,金色光芒萦绕阁楼周围,驱散逼近的黑雾,牵引着链条径直往土里去。 锁灵狱内黑魆魆一片,数条锁链从四面八方集中在最中央的那团黑雾处,随被禁锢的黑雾“哗啦”响动,咒语顺着链条汇聚在黑雾周围将其牢牢锁住。 咒语自带的金色光芒微微照亮黑雾,一对猩红的纺锤形瞳孔骤显,巨大的蛇躯在光影交错间忽隐忽现,它张开血盆大口嘶吼,却发不出丁点声音,只有断续、急促的低哑嘶鸣。 它竭力挣扎着,想逃脱这锁链阵。明明马上就能功德圆满,它不甘心,凭什么心善就要被利用、被囚于这个躯壳中。 “啊——” 嘶哑不成调的绝望哀鸣响彻阁楼内,瞳中杀意滔天。它要挣开链条,它要杀掉那只妖为自己报仇! 粗壮的尾巴狂乱挥舞,企图以此打断铁链,然链条坚不可摧,咒语被截断又迅速合在一起并收紧。 链条勒入躯体,鲜血汩汩外渗,滴答落地溅起灰尘。 鲜血自蛇口冒出,它悲愤至极极速翻滚庞大身躯,以命与咒语抗衡。 “咔嚓——” 链条被绷断,它不住重复方才动作,只要,只要冲破阁楼就能回到从前。它想。绷断的链条愈渐增多,它终于窥得一丝希望。 然而仅须臾,血色咒语坊瀌密网铺天盖地压下来,裹住蛇躯逐渐勒紧,那些断裂的链条借助咒语得以重新修复,它们往四面八方扯紧,拉力使得蛇躯被压制动弹不得。 不! 不—— 委蛇猛地翻身挣扎,尾巴在血网里挥动鞭打,企图破开个缺口。眼见链条一根根复原,裂痕被咒语修复,它撕心裂肺咆哮低吼,奈何喉咙已被毁坏发不出完整语调。 上次冲断链条时也是这样的赤血咒语链将它打回,逼得它功亏一篑,休整近一年,就在几天前它突然听到人语。 那是将它推入这牢笼的妖的声音,对方说它的躯体已被自己消化,让它不必惦念。霎时,它急火攻心用这副躯体砸断几根链条,没曾想此刻竟遭如此对待。 它只是想回到以前,回到自己身躯中,得道成仙,何错之有? 狗老天,为何如此待我! 委蛇悲泣难抑怒不可遏,瞳孔倏忽紧缩,它蓄力于尾,带着股决绝奋力甩尾疯狂砸赤血咒语网。网随它的挣扎反抗而变形,它能感觉得到布网之人已是强弩末矢。 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反正自己亦是日暮途穷,何况灵力日益流失,倘若不趁这次机会冲破牢笼,恐怕再无机会。 它不肯不明不白赴死,它要重见天日! 布网之人似也察觉它意图,金色咒语、赤色血咒一道缠绕链条冲它而来。委蛇猛然抬头冲阁楼顶绝望嘶吼咆哮,对血网发动攻击,血不停从鳞片渗出,它双瞳布满血丝猩红无比。 链条被拖动的哗啦声与断裂的咔嚓混杂,于阒然的阁楼内震耳欲聋。 链条断裂又在风驰电掣间复原,网破开一道小口又被补上,希冀一次次浮现又被无情扼杀。 委蛇愤恨至极,血掺杂泪滚落,它呕了一大口血,最后使出全身力气,脑袋极轻地碰了下阁楼顶部。 阁楼为木制,却森冷透骨,它大口喘息着疲倦非常。 它清晰感觉到布网之人也不行了,完全是靠一口气撑着,只可惜它再无力气,它不甘地呢喃: “位,位列仙班……”一切都成泡影,它只有等待最后一点灵力流失殆尽,然后死在牢笼中。 恍惚间,它透过阁楼顶窥见湛蓝天际,久违地感到风拂过。天幕愈渐远去,它庞大身躯轰然落地,砸得灰尘迸起,模糊了视线。 链条终于畅无阻碍地收紧,血咒网在触到蛇躯后瞬然覆在其上,阁楼内重新迎来死寂。 第123章 缘孟(十四 月高悬, 星辰让云挡住。 叶景韫丝毫不顾形象蹲在酒店门口,眺目望见车来, 倏忽站起身将手中杂草丢入花坛,上前去迎。 “小叔。”他手肘挤开前来开车门的助理,弯腰将车门打开,手头贴放在车门顶,以防止对方撞到。 车内的叶觉裴愣然须臾,下车后看向露出笑容的叶景韫, 他勉强挤出个笑,说:“阿韫消息可真灵通。” 叶景韫凑到他身边,委屈道:“冤枉啊小叔, 侄儿最近都要吃不上饭了, 所以到处蹭。” 叶觉裴自然知他此次前来的目的, 也不好将人赶走,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跟他计较,“走吧。” “谢谢小叔。”叶景韫急忙跟在其身后看他吃瘪模样,内心暗爽。中午时分,他接到林锐消息,说叶觉裴已回来, 他便迫不及待来蹲人,左右也无事可做。 跟着叶觉裴进入包厢后,叶景韫收了笑,神色一敛,一一跟包厢中的前辈打招呼。 “是小叶族长啊,来来来,快落座。”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说。 叶景韫不推诿,坐他身旁的空位。因叶景韫的到来, 众人谈论的话有所顾忌,酒足饭饱后众人就散去。待送完所有人离开,叶觉裴也不再装糊涂,开门见山说: “阿韫手段愈渐了得,竟与林家小少爷交情如此深厚。” “林少爷,哪位林少爷?”叶景韫装不知,后恍然大悟,“噢,是林江华林老爷子的儿子林锐吧?” 叶觉裴顺水推舟,“是啊,咱们叶氏有这么棵大树可遮荫,还多亏阿韫呢。” 叶景韫单手支颐脑袋,曲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实木桌面,道:“小叔这次是得林少爷相助吗?那叶氏的确应当感谢对方,这样吧,我做东,小叔出面邀他来,我以族长身份亲自道谢再看看能不能与其结盟。” 第138章 他很认真地规划着。 叶觉裴眼底掠过狐疑,“别尔维特的那次。” 闻言,叶景韫面色几变,敲桌面的手顿然停住,呆愣半晌,席间眼中盛满惊恐,似恍然回神般语气惊慌,沉声:“小叔,我不想再听到有关别尔维特的半点消息。” “你不知道……”他看起来极为抗拒,双手抱住脑袋,肩背发颤,“血,残肢热气氤氲,若不是林少爷的外援来得及时,我,也变成了一摊烂肉。” “我们,都以为是你救了林少爷。” 叶觉裴将信将疑,对于那场谋杀他们也只从叶年盛口中得知一二,遗憾的是没能解决掉叶景韫,“所以,你跟林少爷关系才如此好。” 闻言,叶景韫倏尔挺直腰背,笑说:“我倒是想,但没那个能力,杀手多。可惜,我当时就应该以死相搏,那样的话,就算死掉还能让林少爷记住有我这么号人,为叶氏搏得林氏的青睐;若是不死……” 他猛然与叶觉裴对视,邪性一笑,“就不用只做个挂名族长。” “怪就怪我没能将他们杀掉,如今落得个跑腿的小角色。我跟林少爷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我没那资格,就一小跑腿的。所以小叔,我们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那可是林氏,黑白两道通吃啊。” 叶觉裴心底升起鄙夷,面上还是那副笑容,扯开话题敷衍问:“最近怎么不见你合伙人。”两人没什么交集最好不过,至于邀林锐吃饭,就不需要旁人参与。 “没委托。他回家了。”叶景韫散漫道。 锁安,宋宅,宅内灯火通明,端着托盘的人进进出出,各个行色匆忙、神情凝重。 “灵彴大人,让我们来守吧,您先休息。”宋崎低声说,自石塔林把重伤的族长带回来后,灵彴寸步不离从凌晨守到凌晨,期间滴水未进,他害怕灵彴也倒下。 灵彴摇头,他已给宋一珣把脉三次,脉象微弱情况不容乐观,迄今为止,他从未见哪位族长一年内使用两次血咒阵的,何况宋一珣身体羸弱,这无异于在催命,想要恢复到之前已是妄谈,只能勉强维续着一口气。 “传令下去,众人各司其职,乱人心者按族规处置!从重。我给族长治疗期间,你带人在屋外护法,禁止任何人靠近。”宋崎是他的左膀右臂,打十五岁起就跟在他身边做事,身形魁梧为人谨慎心细,正是护法的不二人选。 宋崎行了礼,领着人出门准备护法事宜。 灵彴随后屏退左右,思忖须臾结印画咒,他们灵彴毕生只有一个使命。 ——辅助宋氏族长看押委蛇,直至委蛇灵力散尽、灰飞烟灭。 现如今,族长奄奄一息,宋氏将垂危,他已日薄西山,此刻更应不计代价让宋一珣活到授灵仪式后,届时新的灵彴将会接替他的位置,担下重任。 未几,一张绿色符纸从右掌心生生剥离。符纸似有灵气般,径直贴到宋一珣右手掌心,灵彴不由得惊疑,随即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借助绿符为族长续命会极为艰难,毕竟是凡胎肉/体,岂料事情比他预想的顺利许多。 或许是与妖物双修的缘故吧。 灵彴不再多想,灵力立时从他掌心传入符纸,再由其渗入宋一珣指尖,因与妖物双修从而使灵力的吸收极为顺畅。 随着灵力剥离,灵彴脑海中忽然浮现诸多陌生记忆与人,其中就包括历任宋氏族长,那些记忆像走马灯似的迅速回放。他站在荒草间,目睹沧海桑田的变幻: 火光漫天、诸神混战、尸横遍野…… 其中一青年身著黑衣,黑金纹理的束发带随风高扬,他手持黑符迎风而站,对面则是黑压压的一众天将。 与他并肩的青年身著月白暗云纹劲装,手持泛着雪芒的长剑,剑锋直指天将之首。 风驰电掣间,猛火将万物焚烧殆尽,强烈的灼烧感自指尖传来,灵彴一激灵,惊醒过来后疑窦横生,他十分清楚自己未曾参与过那场弑神之战,然这些记忆又从何而来。 他试图回想方才掠过脑海的回忆,竟惊悚发觉它正极速谈化。 俄顷,月上林梢,月晖从窗户透进来,偶有几声鬼鸮的笑传来。 灵彴恍若初醒,随着灵力流失,他年迈身躯逐渐支撑不住,眼前发黑、耳畔嗡鸣不止,猛地往前栽下去。 “灵彴大人!”宋崎仓皇扶起灵彴,冲外面大喊,“快来人!灵彴大人晕倒!” 仓促脚步声密集,惊呼声忽远忽近,灵彴让那声响扯了回来,思绪回笼,视线复原。 “灵彴大人。”见人醒来,屋内一众下属悬着的心得以放下,天知道方才听到“咚”的声闷响,他们在门外请示,迟迟等不到准许后推门而入看到灵彴跌倒在地且昏迷时多么心焦,他们慌不迭将其扶到椅上。现下族长重伤未醒,若是灵彴也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我扶您回房休息。”宋崎说。 灵彴半倚着椅把手,看向还未醒来的宋一珣,点头,“守着族长,有消息及时禀报。” 宋一珣已吸收灵力,接下来只肖待他苏醒即可。 回到房间,灵彴即刻在蒲团上打坐修养,绿符悬浮在他额间,微弱的青翠光芒从房外汇聚而来,经由绿符汇为一股钻入指尖。 灵彴灰白的面颊随之渐渐恢复些血色。 “灵彴大人——” 更阑人静之际,宋崎的惊呼打破死寂。 灵彴缓缓睁眼,说:“何事如此惊慌?可是族长……” “启禀灵彴大人,族长他醒了。”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族长寝室内,匆匆赶来的灵彴问道。 宋一珣摇头,哑声:“送灵彴回去休息。” 让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深更半夜如此操劳,他实在于心不忍。 哪料灵彴说不用,还屏退左右,“你们下去吧,我有话同族长说。” 待人都出去,灵彴递给他一枚符纸。 乍然再度见到绿符,宋一珣愣住,“这是?” 灵彴不再隐瞒说:“历代灵彴均靠绿符吸收草木灵力作辅,以此维系生命。除此用外,我们并无法熟稔使用。” 宋一珣了然点头,但还是有些讶然,到底使用绿符的人少之又少。 “您一年间两次祭出血咒阵,根基已无法修复,余生只有靠吸收草木灵力勉强维系。” 对此,宋一珣很清楚,所以面上并无过多波动,静静听他继续说。 “原以为要让凡人吸收草木灵力会极为困难,不过因您与妖物双修,汲取了他的灵力,所以您能像精怪那般吸收灵力,不过没精怪吸收得透彻,但这也足够。” 他隐瞒自己知道对方与妖物双修的所有事,也不把剩余的话说完,只因双方都心知肚明。 宋一珣怔然,心里涌起百般情绪。 雨滴砸下来,在窗台迸射开,像很久前陪同白净幽看的那场礼花秀。 “叶哥,我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这些天恐怕要辛苦你了。” “无碍便好,我这边忙得过来,你不用急着回来。” 回复完叶景韫的消息,宋一珣眺目院内竹林,盯着那墨绿沉思,斜风骤雨打得新竹不住弯折,竹叶摇曳,竹筒磕着溪中石。自那晚听灵彴说的那番话,他就把居所搬到内院,推窗便可见葱郁林木,因着与白净幽双修缘故,他快速习得用绿符从草木吸收灵力的法子,身体正逐日恢复,虽然异常缓慢。 “人妖殊途,亘古不变,族长不应留恋。” 雨劈里啪啦砸在青石砖上,白噪声延绵不绝,檐铃在风中晃动叮当作响,宋一珣长叹后关上窗,隔绝烦躁,他舍不得放弃白净幽,可惜世事总不遂愿。 他想好好呵护白净幽,让小狼崽无忧无虑度过相处的日子,可结果却是他让白净幽遍体鳞伤,哭泣不止,心也肯定被伤得千疮百孔。 方才,他思考了很多,如果说之前还对白净幽抱有希望,那历经此次加固封印后便半分也无。 鸿沟无法逾越。 所发生的一切都无比明确地告诉他,他和小狼崽不合适。他为凡人,而白净幽是神明;他所剩时日无多,而白净幽还有无数个明媚长夏;他重担在肩,随时要为之赴命;而白净幽亦有职责傍身。他们都不被允许耽溺情爱。 …… 诸如种种无不昭示他们注定不能长相守。 直至黄金周结束,宋一珣仍旧还没修养好身子,遂听从灵彴安排,请了假在锁安静养。席间,闲来无事时他常在厨房学习制作、烘焙甜点,偶尔问及叶景韫近况,都是在任务中,也听随行暗中禀报白净幽的现状。 对方很乖,不是养花草就是晒太阳,偶尔路过公寓。宋一珣不确定他是不是来找自己。 连绵的雨在小半个月后终有停歇之势,于一个平常的放晴日子里,宋一珣得以重返海湾区。 第124章 缘孟(十五 宋一珣目光流眄于车窗外, 山峦叠嶂、林木葱郁。秋老虎余威未退,热浪翻涌扭曲, 风拂过,夹杂着林间草木气息袭来,蝉于林荫中嘶鸣,让人顿感闷热更甚。 第139章 他抹掉额头薄汗,继续沿着山麓坊瀌要通天的石阶往上爬,先前说要感谢白净幽的救命之恩, 但由于之后两人双修,此事一再搁置,现如今得了空闲, 他来雾松岭行大礼表诚心。 亦作了断。 敬天庙位于山顶, 庙宇前矗立两只大石狮子, 气宇非凡,殿宇壮阔,鸱吻、飞檐色泽明亮,斗拱全是榫卯结构巧夺天工,正殿黑底匾额上“敬天庙”三个鎏金大字遒劲有力。进入正殿后可免费请三柱香,宋一珣拿着香拜了拜, 将其插/入香炉中,周遭都是前来祈福的人。他抱着纸袋径直往殿内而去,并没有抽签看命,没那个必要。 殿内光线不如外面那般明媚,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威严肃穆的宗珏神君边上的那尊神像,朗眉俊目身姿颀长,手持利剑作守卫状。 尽管看过白净幽诸多面,然还是让此刻景象所震撼, 宋一珣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小狼崽,他驻足躬身行礼,在蒲团上虔诚跪拜与神像对视,试图从中窥见更多未知的一面。 闭目俯身的霎那,他脑海中闪过太多回忆,眼眶发热,久久不敢抬身,此前种种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皆如过往云烟消散殆尽。他没有祈愿,不想给小狼崽增加工作量,只是默默把亲手烘焙的甜点与星形饼干奉上供台,一味道谢。 谢他出手相救、谢他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不可抹灭的一笔,谢他……于高处垂首在芸芸众生中曾多留意自己一点。 将殿内神像一一拜过,出来时正好细风拂来,周围林叶沙沙作响,宋一珣仰头望向碧空,飞鸟掠过,风止林静,他深吸一口气,释然地转身对白净幽的神像作口型: “——再见。” 他旋即下了山,往高铁站赶。他真的,要回海湾区了。 夜色下的海湾区宛若只钢铁巨兽,张牙舞爪地将一切吞入腹中,连骨头渣子都一并消化殆尽。 露天休息区,叶景韫隐在黑暗中祭出符纸,霎时,休息区内哀嚎惨叫四起,听得人毛骨悚然、不觉发憷。一天前,他接到佳艺文化有限公司hr的委托来驱邪,原以为就是普通鬼怪闹事,不曾想竟是恶鬼,数量还不少,而且他们各个眼冒绿光,露出恨不得将三人撕碎的神情。 “布阵——” 叶景韫不欲浪费时间,冲对面的白星一与白风定说,反手甩出符纸,立时,符纸划破漆黑无火自焚,八方出口都让符纸瞬然截断。 休息区中央缓缓显出十几个面色灰白、眼瞳漆黑的年轻人,男女都有。他们背对背围成一圈,面目狰狞,喉间发出低吼,冲在场三人龇牙咧嘴,亮出利爪。 风起,火光摇曳,三人瞬息逼近厉鬼与之交手。 这些厉鬼很聪明,绝不单独动手而是三五结伴,只要盯上目标就一拥而上。 叶景韫指尖夹符纸,快而恨地划断冲自己心口袭来的利爪,提膝猛地撞在对方下巴时将符纸射/出,符纸咻地从正欲攻击的厉鬼面颊穿过,他瞬息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双方鏖战之际,一个男人突然伴随锋利玻璃碎块从天而降,砸在休息区正中央。叶景韫眼疾手快,一把拽过白风定,一块细长的碎片如匕首般擦着白风定鞋子钉入瓷砖缝隙。 “快拦住他们!” 男人面着地,鲜血迅速渗出,腥甜味迅速引来厉鬼,他们狼扑而来。三人抢不过他们,待把男人尸体拉开时,已被咬得血肉模糊,其中一只利齿还挂在男人仅由筋骨连接着的小臂上。 叶景韫眸中生寒丢开尸体,当即猛踹那厉鬼脑袋,捏住其咽喉将她掼到地砖。 “少爷,当心!”白星一飞扑过来,肩膀撞开欲攻击的傀儡妖。三人即刻站成一圈,后背靠一起,警惕望向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五个傀儡妖,以及面无表情的林咎。 原以为就是普通驱邪,故此叶景韫便让其他人在外等,哪料想居然在这里碰上林咎和傀儡妖,他抬头望向五楼破损的落地窗,不时还有碎玻璃渣落下。 “上。”今晚的林咎不似之前那般话多,眼神也更加阴鸷。只见他一挥手,几个傀儡妖即刻拥上来。 敌众我寡,走为上策。 叶景韫给他们使眼色,自己则对付林咎与傀儡妖。厉鬼见他们被缠住,兴奋起来,随即压向两人,混战起。 林咎不屑地乜斜叶景韫,在傀儡妖与其交手之际趁其不备飞跃冲他心口重重踹去。 叶景韫不防,瞬然后退几步堪堪稳住身形,他齿间咬不住,血从唇边渗出。他抬手擦掉血迹,倏尔冷眸扫视围过来的傀儡妖与林咎,冷笑:“既然你诚心找死,那我成全你!” 他祭出符纸、画咒,倏忽,金色咒语宛若箭矢穿透符纸飞射向傀儡妖。 林咎闪身躲开,奈何那咒语穷追不舍,他眼一横,毫不犹豫抓过一个傀儡妖挡住来势汹汹的咒语。 咒语透过胸膛的瞬息,傀儡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反手抓住林咎衣襟,嘴唇翕动,手指抽搐着,随后让林咎像丢垃圾般丢在地上。 其余几个傀儡妖对此视而不见,继续缠住叶景韫。 而一旁的厉鬼见叶景韫如此厉害,又侧目看了看让同伴围住的两人,犹豫片刻后转向叶景韫。他要报仇,但没有合适的躯壳,这下来了个现成的,身手还敏捷,不能错过! 叶景韫一人对付傀儡妖与林咎,已然占下风,再加上陡然出击的厉鬼,顷刻被他们压制,逼往休息区边缘,他余光扫过周遭,两层楼高,底下就是江水。 混战中的白星一见状不对,忙为白风定生生杀出缺口,让他前去带增援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厉鬼跨步上前,迎着月晖恨声道。 身为除妖师,本该匡辅正义,却与沈德耀、唐宇狼狈为奸,意图将他们赶尽杀绝,掩盖沈德耀的罪行,的确该死!但他要报仇,躯壳不可少。 叶景韫借着月晖睨他,见他恨意滔天,连嘴唇都在细微发着抖,后知后觉让唐宇诓了,这些厉鬼不似对方说的那样,十有八/九是私仇。 厉鬼不给周围傀儡妖反应的空隙,如风般冲过去想取叶景韫性命,必须赶在叶景韫死的瞬息争夺躯壳,否则让这群虎视眈眈的妖抢了去,下次想要再遇到如此厉害的除妖师恐怕不易。 叶景韫闭眼,再睁开时符纸已化为符剑,不过小巧似匕首,他反手握住,另一手画咒,在厉鬼近到咫尺时须臾挥刀斩杀。 凄厉惨叫响彻天穹,厉鬼双手捂着咽喉倒进江中,“噗通”一声后化作灰烬,惊退一抹无人注意的白影。 白风定带着增援及时赶来,林咎挥手让傀儡妖去对付他们,自己留下来作叶景韫的对手。 “你很厉害。”林咎不吝夸奖,头一次见身手这般强悍的除妖师,他内心无端兴奋起来,想要将其征服的欲望直冲天灵盖。 叶景韫握紧符剑,剑身泛着雪芒,他没察觉出林咎的反常,只当他在嘲讽自己。 “不错,所以……” 他坊瀌猎豹般奔向林咎,森寒道:“……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适才从楼上跌落的男人与林咎断然脱不开干系。妖杀人,自当杀之。 林咎歪了下脑袋,双眼冒光,欣然迎战,他不认为区区一介除妖师能耐他何。 叶景韫“啧”了声,目光不时关注另一边混战的情况,他不能恋战。自上次祭出符剑杀掉相柳,他已基本耗尽元气,直至现在还未恢复,对付一般精怪可以,但对付林咎这种胜算不大。 他甩出符纸,告诉白星一等人解决完厉鬼立即离开,去后面公园布阵。 那头,正酣战的几人接到消息,纷纷把符纸掷向空中首尾相连,符纸轰然燃烧成圈子,牢牢圈住厉鬼,他们得以空出手对付傀儡妖。 随着火圈逐渐收紧,厉鬼嘶吼咆哮,近不得符纸半分使他们愈加焦躁。 眼见傀儡妖收拾得差不多,白星一给独自面向火圈,他朝火圈中甩入几张符纸,众厉鬼退无可退,冲他龇牙。白星一冷脸,手中快速结印,未几,专属叶氏的除妖咒从他掌中飞向火圈,与之融为一体。 “咻——” 风驰电掣间,火圈骤然紧缩化为咒语将厉鬼困住灼烧,俄顷,众厉鬼在惨叫中烟消云散。 叶景韫看一切处理得差不多,准备把林咎引出去来个瓮中捉鳖,旋即转身跳入江水中。 江中月忽然破碎开,涟漪一圈圈荡漾,月晖仿若也在跟着晃动,白影倏忽躲开朝对面岸边逃。 宋一珣刚抵达公寓,下车便愣住。月晖下的人疾步走来,却在即将靠近之时遽然驻足,伸出手语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宋一珣手中的袋上。那副想靠近又不敢的可怜样让宋一珣心中发慌。 他顿住,倏尔迈步跨入大门,席间甚至不敢回眸看一眼对方,只埋头往前走。 见宋一珣头也不回仓皇逃走,白净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直至幽兰味淡到不可闻才嗒然若失调头折返。 第125章 缘孟(十六 第140章 宋一珣逃也似的冲进电梯, 直至门合上,他才勉强稳住慌乱的心, 强撑着进门。 世界阒然,唯闻急促狂乱的心跳。 他靠着门板颓唐滑坐在地,双臂圈住膝头,脑海里满是白净幽方才欣喜转为惊愕悲恸的神情,他想问小狼崽是否有好好吃饭休息,以及为什么大晚上还不回去, 但话到嘴边却又没勇气说出口。 没见白净幽前,他轻狂地以为这副皮囊已刀枪不入,所有决定都一锤定音, 然而四目相对的霎那, 无需任何言语, 仅一个流转的眼神,他便功亏一篑知道自己做不到完全放下。说来也讽刺,他明明白日里才说过再见。 可此刻一切都化作泡沫,纷飞着嘲笑他耽溺情爱,鄙夷他怯懦又虚伪,深爱又反复忖度。 宋一珣仰起脑袋, 面容苍白,热泪悄然划过脸庞,他在地上呆坐,猜测小狼崽前些日子大概是来找自己,而不是偶然路过。良久,窗外光一盏盏熄灭,宋一珣搓着面颊起身,像被抽去灵魂的傀儡, 仅由几根傀儡线操纵,其中一根还断裂,为保持平衡,不得不随时做好再斩断已预定好的那一根傀儡线的准备。 白净幽从公寓离开便搭车回蓝星湾,特意隔了几分钟才从窗户溜出,他照例去炼蛊场,门童冲他躬身行礼后放行。 他并未进地下室,而是坐在大厅等傀儡妖把人叫来。十分钟后,身著真丝睡衣的中年男人带着笑容前来,他挥手示意佣人去热牛奶。 “怎么,深夜找我,是又有蛊即将成功了?”因白净幽帮他在短时间内炼制出顶级战力的蛊,他当下颇有耐心问,语气也和善。 岂料白净幽却不说话,幽蓝双眸似盯猎物般死死盯着他,那含煞的眼神让他不觉发憷,毕竟对方可是神明,灵力鼎盛之际尚且不是恶神的对手,现下灵力受损更不能与白净幽硬碰硬。何况,这是他瞧上的躯壳,破损了可不好。 他试探发问:“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你说,我亲自教训。” “那天你说过什么?” 让白净幽一问,男人满头雾水,心下百转迅速思索这些天在他面前说过的话,确定并无不妥才摇头。 哪料台几对面的白净幽突然暴起,似被激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紧男人衣领,将其生生提起。 一旁的傀儡妖见怪不怪,眼观鼻、盯脚尖,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不能贸然出手,因为不仅会当场被自家老大训,还会让白净幽扁一顿,唯有沉默才能避免被城门失的火殃及。 “你不是信誓旦旦说宋一珣不会有事吗,怎么他此次是负伤回来的?!”而且伤似没痊愈,气息也弱下去不少,甚至再度喝起了药膳,回想起宋一珣手上的袋子,白净幽怒意横生,恨不得将手中妖就地扒皮。 他旋即将人狠狠掼到地上,厉声质问:“如果当时不是你阻拦,他怎会受伤!” 变故来得突然,一众傀儡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两人已扭打在一起。白净幽人高马大,占据上风,拳风密集打得男人只能曲臂格挡若密雨落下的拳头。 “你疯了!?”男人借着拳头落下的间隙大喝,他好歹也是历经弑神浩劫的妖,岂能容这么个年轻神明将脸面扯下当众糟践,因而心直快语。 一众傀儡妖见状,忙上前想拉开两人,然还没靠近就让白净幽一个回眸龇牙吓回去。 “退下,免得贻人口实说我以众欺寡。”男人厉声呵斥,生生接住白净幽重重砸下来的拳,狠踹其肋骨,挥拳冲他面颊砸去。 他笃信白净幽不会也不敢杀自己,除非他不想救宋一珣。找到软肋,男人丝毫不客气,拳拳到肉,出言直戳白净幽心窝。 白净幽捏紧拳头,毫无章法地猛力往对方身上招呼,昔日积累的怨气苦闷在此刻尽数宣泄。 同样酣战的还有在宝龙街跳入江中的叶景韫。 他原计划走为上策,至于林咎,若是追上来便引到对面设伏的公园里一举歼灭,若对方胆怂逃走,那就等待下次机会。谁料想林咎不仅追上来,还在水中与他交手。 叶景韫屏住呼吸,手中符纸冲身后的林咎射/去,符纸极速化作金色短刃,密网似的压向林咎。 水面霎时泛起阵阵金光。 林咎眯缝着眼,碎片擦着面颊、身体而过留下道道血痕,他本打算将叶景韫生擒回去领赏,奈何对方一心求死,“成全你!”他遽然化为万千明镜碎块,在漆黑江水中截断叶景韫八方退路。 立时,叶景韫被困在镜面里,周遭全是自己的身影,点点金光闪烁着,蓦地,他瞳孔骤缩,只见那金光坊瀌箭矢盖来。 叶景韫闪躲不开,被迫与之硬碰硬,耳畔是金光射/过短刃留下的闷响,芒芒金光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强压来,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只得本能抬臂遮挡,光影交错的瞬息,林咎已到身前。叶景韫不备,心口重重挨了一脚,他反应极快,反手抓住对方脚踝,短刃在手中翻转旋即扎向那脚踝。 林咎顿时面色煞白,咬牙猛地踹开人。金光骤亮,叶景韫眼前立刻白茫茫一片,他急忙闭眼双臂护在胸膛前,待金光散去,倏地睁眼挥动手中匕首朝黑影刺去。 惨叫声传来,黑影一溜烟窜到最下方的镜面处蜷缩成团,瑟瑟发抖,它原想趁乱坐收渔翁之利,顺道为适才命丧除妖师之手的伙伴报仇,却没料到后面跟着跳入江中的妖实在厉害,它也被吸入镜面圈中,见除妖师被压制遂偷袭,不曾想让对方逮个正着还负了伤。 林咎瞥了眼厉鬼,一哂,暗骂废物,随即再次狼扑到叶景韫跟前,他不发一言恨恨拽住对方手腕直接过肩摔。凡人在水中待不了多久,他不欲再浪费时间,盘算将其溺亡吃掉,补充体力也不错。 “哗啦——” 明镜牢笼轰然碎裂。 叶景韫再度被置于水中,他不纠缠卯足劲儿浮出水面呼吸,但下一瞬又叫人扯入水中,猝不及防地灌了一大口水。 林咎显然要置他于死地,不给他半点还手的空隙,禁锢着他仰面沉入水底。 光亮愈渐暗淡,呼吸更加困难。 叶景韫被林咎像膏药猴般死死缠住,体力正一点点消耗,他深知沉入底的后果,手腕翻转使出浑身力气握住短刃划开林咎的手,也顾不上呛的好几口水。 林咎倏然松手,化成无数明镜碎片。叶景韫不敢松懈,往光亮游去,眼见就要冲破水面,明镜碎片陡然从后方袭来。 太近了—— 叶景韫压根来不及也找不到地方作掩护,他心一横祭符纸召符剑,浑身裹满符箓的剑横档在胸前,抵住数万锋利明镜碎片。 渐渐,叶景韫力不从心,眼眸黯淡,他思忖须臾,握住剑柄挥向那些碎片。符剑与明镜相撞瞬然掀翻一切,江水倏尔翻涌。 符剑脱手,叶景韫齿间咬不住任由腥甜冲上口腔,呕了一大口血,他身体随着翻腾江水被推远。 周遭阒然,视线暗下来,叶景韫再也控制不住下沉趋势,他仰面看亮光愈加微弱,鲜血从他口中流出让江水带走。 方才召出符剑对付林咎的同时也向岸上人发出求救信号,可这也耗费他仅存的体力,他现在连抬手都做不到,遑论自救,也不知能不能撑到白星一他们寻来。他脑海中像放映电影般过着此前的回忆,数日前的那抹水蓝色闯了进来,他以为这是幻觉,不由得笑笑: “若真是神明大人就好了,也不枉昔日虔诚叩拜以及供的白芍药。” 另一边,林咎被符剑所伤,忍着痛想去了结叶景韫,刚一出手,发觉大事不妙遂逃之夭夭。 叶景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后感到自己正在被江水越推越远,眼前的水蓝色却未曾消失反倒愈加清晰,他本能向那人伸手求救,对方攥住他手掌游到他身边,搂住他一齐往上游。 不是幻觉! 两人浮出水面的一瞬,叶景韫面露喜色,终日的供奉于此刻当真换来了神明。 劫后余生的叶景韫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他小心翼翼抓住神明手臂,将自己全然交由对方往岸边游去。 月晖洒在江面,波光粼粼,他心如擂鼓,心底亦跟着荡起阵阵涟漪,随之晶莹若绸缎的水面飘摇。 从蛊场回来后白净幽沉默不语趴在窗沿。 “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久于人世吗,现在说这些是为自诩清高,与我划清界限?划得清吗?我们都一样卑鄙,是同路人。未达目的不罢休。” 男人哈哈大笑夹杂薄讽的话将白净幽从乱如麻的思绪中扯回,他这会儿才感到面颊火辣辣的疼。 他最初只知宋一珣天生羸弱,并不知不久于人世之事,而现在他都知道了,所以才不惜与妖物合作,他抬头望着月亮,暗忖对方当时提分手是否也有不久于人世的缘故。 会有吗? 白净幽脑海浮现宋一珣匆匆逃离的模样,心中抱有丝期待翻身望向窗外明月,近几日是不能踏出房门了,得找个借口让阿姨不必过来做饭,好叫宋一珣不担心。 第141章 如果人是他安排的话。 第126章 缘孟(十七 “多谢河护大人。” 叶景韫泡在江水中, 声音微弱,说。 河护侧目颔首, 面无表情半搂着人快速往岸边游。 上岸后叶景韫环视四周,此地距离原设伏地点的下游,他脚步虚浮,若不是河护搀着,早已倒地。等待白星一寻来的空隙,叶景韫几次呕血, 险些跪倒在地。 “能撑住吗?”河护不想有凡人死在自己手中,遂问。 叶景韫面颊灰白,无力摆手摇头, “能, 斗胆请问河护大人为何在此?”会是因为自己虔诚祭拜成为他的忠实信徒, 所以前来营救吗? 想到此,叶景韫忍不住自嘲:“魔怔了!” “修炼,我喜静,这边较之新河更好。”河护说。 闻言,叶景韫丝毫不意外,但说没有失落那是假的, 堂堂海湾区地祇怎会为区区一介凡人而来。他躬着身,在月晖下显得形单影只,周围不时传来几声虫鸣,更加孤寂了。 “确实,松岗这边的确安静些,是不错的修炼地。”他快速理清思绪平复心情,“那妖怪……没有惊扰大人修炼吧?” 话出口,叶景韫才觉不妥, 神明都已亲自出手,说没打扰怎么可能,意识到说错话,他垂下脑袋,掩唇咳嗽不止,感到脸发烫。 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新奇又惊惧。 然而河护似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也未曾多思语中别意,还是先前那副神情,淡淡道:“无妨,并未造成影响。只是让他跑了。” “那是只近千年的精怪,竟以人为食,委实可恶,该诛。” 叶景韫倏地抬头心有余悸,竟不曾想林咎居然是千年精怪,难怪敌不过,幸好捡回一条命。 “多谢神明大人出手搭救。”他再次道谢,迟疑着将目光轻轻落在河护身上。月晖下的河护面容清矍,水蓝色衣袍随细风轻摆,黑金色水波纹样似在涌动,眸中透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世间万物的本质都逃不过他双眸。 叶景韫的视线从那纷飞的发丝上流眄,片刻才收回,“先前我跳入水中,遇着个厉鬼……” 那厉鬼看他的眼神中含恨,也不知是否与林咎同一路的。 “在这儿。”河护原打算将其处理,现下叶景韫问及,想必与之有关联,姑且先交予他,也免去自己动手。 音落。 那只厉鬼便让晶莹剔透的细丝从江水中提了出来,置于两人跟前。 厉鬼闻到叶景韫身侧的人气息与众不同,骇人的压迫感逼得他双腿发软,“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神明大人饶命——”厉鬼泣声哀求,头抵草地,不敢抬眼。 神明大人并未发话,倒是他身边的除妖师开了口。 得到允许的叶景韫问:“你跟林咎一伙儿的?” 厉鬼并不认识他口中的林咎,微微抬头狂摇,视线落到那双水蓝色锦靴之上。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叶景韫不解,“你同我有宿仇?” 厉鬼再抬脑袋,视线自下而上与除妖师相对,恨声:“因为你是闻耀雇来的,与他们狼狈为奸!想将我们赶尽杀绝以掩盖滔天罪行!” “神明大人,还请为我们做主,叫他们认罪伏诛,还我们公道!” 说着,厉鬼声泪俱下,脑袋换了个方向,不停磕头重复。 叶景韫惊愕不已,咳嗽剧烈,仓皇起身跪拜在河护面前,望向他,解释:“河护大人,是我的错,没调查清楚就贸然接任务。但我发誓,我绝无它所说的与闻耀狼狈为奸的行为,且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要将所有委托人的委托来龙去脉都调查得清清楚楚,那不必干这一行,他实力也没那么强大,何况多数鬼怪确有作恶这才是他接下委托的缘由。 而且在任务过程中遇到不平之事,他也有尽力匡扶正义,何况厉鬼不除只会让更多人遭殃,他坚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专事有专人负责,很明显他的职责不在查案也没那个权力。 河护居高临下,睨着一人一鬼,厉鬼面露惧色眼神却不移半分,渴盼自己给它主持公道,而叶景韫则咳嗽不止,背躬成虾,费力抬起的眼眸中坦诚一片。他知晓双方都未曾撒谎。 “世间不平之事诸多,古往今来凡人的冤屈皆有政府接手,我能做的不过是协助而已。” 万事皆有因果,他不能贸然插手。律法条款才是维系人间公平正义的守护神,神明则掌管仙界、阎王管理冥界,各司其职互不侵扰。 听罢,厉鬼垂下脑袋,唇边勾起冷笑,五指深陷草地,“还望,神明指条明路,我等该去往何处鸣冤。”它霍然仰头,恨不得撕烂这虚伪肮脏的天地。 “你说与我听,我指派人帮你。”河护说,目光在叶景韫身上滞留几秒。叶景韫心领神会,俯首道:“除妖师叶氏,必定帮它沉冤昭雪、讨回公道。” 此话一出,厉鬼错愕,缓慢转头望向那除妖师,对方点头示意保证,它思忖须臾,一五一十泣泪说: “佳艺文化有限公司的老板章德军跟人事闻耀利用职权之便,打着挑选艺人的由头骗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签订霸王合同,在合同期间他们不为底下员工谈合作,而让员工自行解决,然后每年克扣各种费用,一旦员工还不上,他们就会威逼利诱让员工下海陪/酒、结交商贾权贵,以此牟取暴利,甚至……” 厉鬼几度哽咽,肩背颤抖,恨声道:“甚至自己性/剥/削员工,直至榨干员工身上最后一点价值。有的人不堪其辱,只得选择自我了结,但人死账不清,闻耀会带着债务前去寻你家人,逼他们替你还债,如若还不起,就只能卖儿鬻女给公司抵债,循环往复无休止。” “他今日消灭的厉鬼中,入魔窟长的有三年短的一年,我们也试图拯救即将落入魔窟的新人,不料好心办坏事,害死好几条人命,那两人才频繁雇除妖师斩草除根。” 叶景韫眼珠转动,侧眸眺目望江对岸的写字楼,视线钉在远处的佳艺公司,眼神晦暗不明,“你放心吧,我会遵河护大人调遣,替你们沉冤,还你们公道。” 厉鬼磕头,“谢过——河护大人!” “赏罚分明,虽是无心之失,也当受罚,轮回去罢。” 厉鬼久久不能抬头,隐忍哭出声,他本抱着灰飞烟灭的决心,现下能入轮回于他而言实在是意料至极。 叶景韫强撑着身体送厉鬼最后一程,为它们超度,金色符文于漆夜翻飞,随着厉鬼的方向一路护航,虫鸣更甚。 风起,江面皱了些波纹。 符文消散殆尽,叶景韫陡然脱力跪倒在地,偏头呕了好几口血,他连忙抬手捂住,血就从指缝间渗出。 河护见状,终于蹲下/身,与他平视,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急促的脚步声赶来。 “少爷——” 白星一等人狂奔而来,见河护,均呆愣,倏尔躬身行礼。河护挥手,让他们带叶景韫回去治疗,话落转身欲走,今日修炼突遭打断,他思忖是否换个地方,然放眼望去再找不到如此灵地。 “河护大人且慢。” 叶景韫壮胆喊出声,可对方并未回声,只是停下脚步。足够了,叶景韫想。 “今日得大人搭救,我斗胆,备薄酒以谢大人,不知大人何日有空,我去接您。” 怕对方有顾忌,他补充:“此次谢宴绝不参杂其余目的,只为敬谢救命之恩。” 河护沉默不语。叶景韫惴惴不安,生怕冒犯唐突。 风过,林间唯闻树叶簌簌作响、江水潺潺。 就在叶景韫以为无望,连措辞都斟酌好准备开口之际,河护转身。 风撩起他墨黑长发,吹起衣袖。 叶景韫霎那愣神,直愣愣盯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神明。 “你看我的眼神可没有带着对神的敬畏与虔诚。” 音落。 叶景韫发慌,旋即跪拜。他一拜,白星一等人也立即跪倒垂首,生怕惹恼神明。 “我只是谢神明,绝无半点不敬之意。”他答得利落干脆,就差将心掏出来说此心可鉴,然则他不敢。 “供台上的白芍药出自你之手?”河护明知故问,他早注意到这个每次来只供奉却不祈任何愿的凡人。 “是。”叶景韫冷汗涔涔,“我一人为之,甘愿领罚,恳请河护大人责罚。”他脑袋恨不得抵进地面,害怕神明迁怒于其他人。 “为何要罚,罪名怎样定?” 叶景韫愣住,脊背发寒,他缓缓仰头,“我……” 仅与河护对视一眼,两人便心知肚明。 “起来吧,我不怪罪。”河护说完,示意叶景韫过来。其余人等见状,识趣后退。 “为何送我白芍药?” 河护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他怎会不知白芍药的寓意,只是好奇想知道。 “为,为表敬意。”叶景韫硬着头皮,作补,“真的,绝无不敬之意。” 第142章 会意不代表能宣之于口。河护不说,叶景韫也不敢。 两人重陷沉默。良久,叶景韫听对方长叹,后说:“你,喜欢我?” 叶景韫彻底僵住,思绪停滞、视线滞缓,秘密被赤/裸又直白地掀开,他的镇定全然被丢于九霄云外,紧握的手心浸出汗,自第一次见面,他脑袋里就冒出个念头——河护大人是白芍药。 “我,我……” 他半晌说不出句完整话语。 “不妨直言,我不怪罪。” 得到定心丸,叶景韫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小声询问:“可以吗,仰慕河护大人?自打第一次见面,我就想给河护大人送白芍药,亦只会给您送。” “以花寄心、以花明意、以花托情,只许卿卿。” 由于紧张也是头一回告白,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声音颤抖得厉害。 第127章 缘孟(十八 清州城又下起雨, 秋意染上枝头叶。 自回来后,宋一珣迟迟未与叶景韫联系, 他这几日里反复思考,最终不得不承认以往的豪情壮志与肆意全然让此次负伤消磨殆尽,傲气已在再度祭出血咒阵的霎那被彻底浇灭,虽说委蛇历经这次加固封印,十几载内再无可能掀起风浪,但到底是千年大妖, 纵使在锁灵狱关押多年,实力仍旧不容小觑,他害怕对方作困兽之斗。 宋一珣再没多余的心力、身体也不容许再去经营其他, 他当下任务就是养好身体随时以应对委蛇的困兽之斗。 思来想去他决定在周三下课后特意邀叶景韫谈谈。 晚霞透过窗户洒在餐桌, 叶景韫拨着碗中饭菜, 他心中有预感,宋一珣邀自己绝不是单纯吃个饭那么简单。 宋一珣沉默片刻,说: “叶哥,抱歉,今后我不能和你一齐出任务了,合作也可能要无疾而终。我会待未了结事务全部处理完后让律师拟定合同将所有股份都转让予你, 席间所有产生的损失由我共承担。” 叶景韫的筷箸脱手滑落,他霍然抬眼,“毛绒绒,出任务不是公司业务,你不必因此而退出。” “今后应酬也帮不上忙,基本……”因自身缘由导致合作提前终止,宋一珣感到很是愧疚,苦涩一笑,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听叶景韫接着道: “你只需守在公司作决策即可,其余的事儿我可以处理。你不用对此感到愧疚,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他目前需要宋氏支持,就算日后羽翼壮大能独当一面,也仍旧会继续选择与宋一珣合作,不为其他,只因他们为并肩作战的伙伴,所以只要不是宋氏那边勒令宋一珣在合同期限内终止合作,他都要争取挽留。 “当初你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投资我,我如果因你有难处就把你踢开,那也太没良心了。但倘若你当下作决定是与宋氏商量后得出的结果,那股权你带走,毕竟没有宋氏出资也就没有卓凡。”叶景韫望向他,极为认真说。 宋一珣的笑僵在唇边,退出卓凡、赠予股权是他单方面为好友选择的最好结果,可现下好友却愿意带上他这个“拖累”,一时间他愣住不知该怎样回复。 似是看出他的为难,叶景韫爽朗说:“你再考虑考虑,无论最终决定如何,卓凡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谢谢,叶哥。” “哪儿的话,”叶景韫豪爽挥手,又关切问,“你身体不要紧吧,是不是遇着棘手的事儿?”在他印象里,宋一珣不是那种轻易说放弃的人,除非有不可抗拒的理由。 宋一珣微微点头,“差不多。” “我能帮上什么忙?” 宋一珣笑着摇头。叶景韫顿了下,心中五味杂陈,不是不需要帮忙,而是帮不上忙,他垂下眼瞳,倏忽想起以前探听到的传闻——宋氏族长都很年轻。 他搓了把脸,挤出笑容,“吃饭,左右这段时间公司也没要忙的,我能顶得住。” 两人继续吃饭,叶景韫扯开话题,气氛不似方才那般沉闷。宋一珣浅抿杯中茶水,听他说着,见他突然语顿眼中含煞,也跟着看向窗外。 仅一眼,宋一珣手中的水杯骤然脱落,茶水泼了一身,他手忙脚乱地擦拭,狼狈至极,头垂得很低不敢望向窗外。 而窗外的白净幽见宋一珣又一次闪躲,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指甲深陷掌心,就那样愣愣站着。而他身旁的林咎则满脸不开心,好不容易借庆祝发薪日带兔子出来吃饭,哪料居然在这里遇到烦人的家伙,早知如此就该在公司多加会儿班摸摸鱼。 “这家吧。”他说,来都来了,得打声招呼才好。 白净幽迟疑,倏尔点头,他想隔宋一珣近一点。两人并肩进入餐厅后径直坐宋一珣他们侧方,抬头就能看见彼此。 林咎按照白净幽的口味点单,佯装没留意兔子望眼欲穿的眼神,“兔子,吃完饭我们看电影吧,权当消食了。”他还特意提高音量以确保边上的人听清,尤其是宋一珣。 白净幽心不在焉,魂不附体,眼睛恨不得粘宋一珣身上,眸中倒映的都是对方垂首模样。 宋一珣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拿筷箸的手微颤,几次才把菜夹入碗中,苦涩伴着咸味在舌尖蔓延,他既想逃跑又想多待片刻,即使隔着过道也无所谓,因为他深知并不是每次都能有如此好运可以近距离接触。 “要回去吗?”看他拿碗的手在颤抖,叶景韫压低声音问。 “再待会儿吧。”他低声回。 叶景韫不解,不过没说什么,只视线偶尔落到林咎身上,对方毫不客气回盯,甚至眼角眉梢还带有些怒火,两人视线交锋敌意迸射。林咎心生疑窦,怒火中烧,每次叶景韫这小子都要来插一脚,气焰愈加嚣张,甚至此次胆敢对自己眼露杀意,这叫他如何忍。 要不是这小子是兔子朋友,他早将人大卸八块! 宋一珣抬眼察觉到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也将白净幽的灼灼目光尽收眼底,他犹豫少顷,装作看对面再缓缓对上小狼崽视线,贪婪地描摹几秒才移开。 “叶哥,你跟他因什么结的梁子?”两人先前不对付,他是知道的,可现在这情况看起来双方都恨不得捅死对方,难不成他回锁安期间两人交过手。 “没。”叶景韫换上笑容,他不想让宋一珣知晓那晚在松岗发生的事儿,否则早先劝宋一珣再考虑的话语就变相参杂得有要挟卖惨之意,他做不出坑骗朋友之事。 至于因负伤致元气大损,近期不能接委托带来的系列损失,终有一天他定会叫林咎付出代价。 “就是挺佩服有的人,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甩也甩不掉。”叶景韫鄙夷说,望向林咎那桌。 倒是挺能装,那晚分明冲着取他性命而来,此刻却一副云淡风轻、仿佛未曾发生过的模样。 他抄过桌上杯子,握杯的手背青筋暴起,后将茶水一饮而尽,讽道:“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音落。 林咎倒没多大反应,勾唇笑而不语,盘算着如何让大老板把叶景韫也顺带除掉。而对面的白净幽却面色几变,胸口蓦然也似涌入潮水,呼吸都困难,宋一珣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认为自己是他甩也甩不掉的包袱,所以才用眼神驱赶。 他险些没忍住起身的冲动,想向对方解释当真只是偶然路过,但想见面是真的,想问伤是否痊愈亦是真的,不要驱赶他。 “兔子?”林咎窥到白净幽心中裂痕,眼珠一转,话到嘴边变成刀,“兔子,这下你看到了吧,人家这是有新欢忘旧爱,全程可都没有要搭理你的意思呢。” 他倾身附耳说,在外人看来动作很是亲密。 白净幽霍然抬眸同他对视,眸底闪过不可思议。 林咎眉棱微挑,无比笃信,“当然,他压根不想见到你,你就不该踏进来。笨蛋,你那些泪都白流了,一片真心也喂了狗。” “不是的!”白净幽急切反驳,旋即语气弱下去,似乎害怕被宋一珣厌恶。 林咎罕见地不反驳,而是好整以暇歪头笑笑,停了几秒,说:“我给你寻新住处。你们分手很久了,是时候断干净了。”他不知白净幽现在住何处,上班闲聊时对方也没透露,但不难猜测,绝对跟宋一珣脱不开干系。 他想借此机会把人带出宋一珣的掌控范围,再慢慢拉到自己身边。 在林咎喊第一声“兔子”时,宋一珣就注意到了,然而动作不敢过于明显,遂用余光瞟,不料正好瞄到林咎附在小狼崽身侧说着什么,小狼崽垂着眼瞳听得认真。宋一珣拿筷箸的手颤抖,“啪”地搁下筷箸,哑声说:“叶哥,走吧。”他不能再待下去,更不能让林咎瞧出他脆弱的一面进而得意。 小狼崽若在他人那儿得到幸福,宋一珣会祝福,不过不会当面,他做不到。 见两人起身离开,白净幽连忙推开林咎,追了出去。 “哎——”林咎反手撑在椅背才不至于摔倒,他从兜里掏出钱摁在桌上,三步并两步紧跟白净幽。 第143章 “他跟别人离开,全程连招呼都不愿同你打,还不死心?现在又要巴巴追上去,就算追上去又如何,他眼中已容不下你,你说什么也容不下!” 白净幽脚下一顿,随即拔腿,他只想问宋一珣伤好些没有,仅此而已。 林咎没料到白净幽居然这般固执,试探着继续捅刀:“兔子,你不是流浪狗,有的是人爱你,又何必向那薄情郎乞讨那点卑微的爱。” 白净幽没有停下脚步。 “兔子,谈个恋爱而已,难道尊严也要丢弃吗?轻贱自己换来的不是所谓的爱,是笑话。别让人瞧不起你。” 果然,白净幽驻了足,喉间苦涩无比,分手那日宋一珣也说过类似的话语,他眼眶发热,心头发慌,眼露迷茫。 晚灯璀璨,宋一珣加快脚步,恨不得飞奔回公寓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林咎欣赏白净幽茫然又受伤的眼神,情真意切劝: “走吧,不回头的人,你追上也没意思,他不会回心转意,也不会怜悯你。” 第128章 缘孟(十九 “宋一珣, 你会可怜我吗?” 在宋一珣即将上车之际,白净幽快步上前拦住人。 “那天, 你让我给自己留点尊严,是在可怜我吗?”可怜他伸手要爱。 “——对不起。” 除开道歉,宋一珣再说不出任何话语,喉间滞涩眼瞳半垂,指甲陷入掌心,腥甜味不断涌上口腔, 他不该说那些话伤害小狼崽的,如果时间能回溯,他应该亲自将人绑回郢州划清界限, 这样小狼崽就不会被人拿当日的话捅伤。都是他的错, 他不敢抬眸。 “不会吗, 一点都没有吗?”白净幽倏忽卸了力,哑声呢喃,原来连可怜也不会有。 沉默如有实质迅速蔓延,堵得人心口发慌,叫人无端想落泪、欲逃离。 “前些天,你去了哪里, 遇到麻烦了吗,用不用我帮忙?”白净幽想起自己追上来的目的,问道,宋一珣重新吃上药膳,还受伤了。他很担心。 宋一珣良久才缓缓抬眼,欲言又止,想问小狼崽那晚是不是特意来等自己,可忽然发觉这样做只会让小狼崽再一次伤心, 他不能再将他卷进来。 给希望又亲手浇灭,未免太残忍。 “谢谢,不用,我该回去了,请让一让。”宋一珣极为礼貌,甚至声音都放轻柔,但神情是那样疏离漠然,仿若面对的是个陌生人。 白净幽怔然,世界陡然静止,耳边唯剩嗡鸣,待思绪回笼,车已疾驰在晚灯中远去。 “就那么不想同我说话吗?次次都仓皇快速逃走。” “兔子?”林咎在他们离开的霎那冲上前,看白净幽落了泪,心底升腾起股无名怒火,还是压着怒意递纸巾,“笨蛋兔子。” “看我说什么来着,他对你连怜悯都未曾有,永远不会为你回头,别留恋了,不值得。” 白净幽没接纸巾,自己抬手擦掉泪,抽泣着说:“可我就是喜欢他啊,做不到不留恋。” 许是头一次听白净幽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林咎木然后有些欣喜也有妒忌,欣喜白净幽终于将他视为朋友,嫉妒宋一珣还霸占着白净幽的心。 他摇头长叹息,跨步上前,轻拍白净幽肩膀,“我知道。” “你不知道。”白净幽固执说。连宋一珣本人都不知道的事儿,身为局外人又怎会清楚。 林咎也不同他争,语气平淡,笃言:“我知道。” “走吧,我带你去看电影,谁叫我是你好朋友呢。” “不去。” 林咎反手拽住他手腕,佯怒:“我不想看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必须去!” “很可怜吗?” “不然呢?”林咎瞪退路边驻足看热闹的人,他不想被凡人围观,太丢脸! 岂料白净幽却问:“那他怎么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恻隐之心呢?明明,连你都说我看起来很可怜。” “嘶?”林咎恍然大悟,认真端详后笑说:“看不出来啊,兔子,你居然也学会骗人啦。” “我没有。”白净幽急忙否认,他没有骗人,只是要宋一珣的怜爱,仅此而已。 林咎也不听他解释,惊奇得“啧”了好几声,“没有就没有,我信你,走吧,我请聪明兔子看电影。” 幸好宋一珣是个铁石心肠的瞎子,否则今天指不定兔子就跟他死灰复燃了! “好险好险!”林咎暗中呼气,“看来得盯紧兔子才行!” 车上。 宋一珣视线流眄于窗外,长睫已润湿,面色苍白,肩背微微颤抖。叶景韫见状,默默关掉车内灯,驾车漫无目的驶入新河干道。 车流络绎不绝,漆夜包裹着条条灯光长龙延伸至天际。晚风簌簌扑面而来,宋一珣突然咳嗽得喘不过气来,腥甜味如潮水由胸腔直冲而上,他仓促用手捂住,血却从指缝间渗出。 叶景韫听他咳得撕心裂肺,急忙左转驶入市区,车内灯打开那瞬,他眼露错愕,“我送你去医院。” 不料宋一珣一把拉住他手臂,声音断续,说:“不用,叶哥,麻烦你送我回公寓吧,急火攻心而已。” 叶景韫怀疑自己听错了,盯着他,有些生气问:“你打算将自己困囿于分手牢笼多久,连命也不要了?” 知他误解,宋一珣笑起来。 “你还笑?疯子,真不活了是吧!” “叶哥,我真的只是急火攻心,休息休息就好。”话落,宋一珣正色,“回天无力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他早已坦然接受。 “所以,不是我不去医院,而是去了也没用,还不如回公寓休息。” 叶景韫愣怔,听他风轻云淡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匆匆撇开目光。 车内立时静默一片。 再三确认宋一珣真不需要去医院后,叶景韫将他送回公寓,待其喝完药膳才离开。 “有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开口,别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揽,你又不是超人。退出卓凡的事你再想想,但不要觉得今后出不了任务、碰不了酒就是包袱拖累。你是宋一珣,是我并肩作战的伙伴,少胡思乱想。” “我知道了,叶哥。”宋一珣眼眶泛热,“我再考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不着急。”叶景韫站在门口,给他合上门,叮嘱:“早点休息。” 落锁声响彻空荡客厅。 宋一珣卸下伪装,颓唐倒在沙发上,眼前浮现的全是小狼崽泪眼汪汪的双瞳,委屈、哀楚、悲恸、期待。 “你会可怜我吗?” 小狼崽哽咽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似把把利刃扎在心脏。 “不会可怜,是爱。” “我爱你。” “对不起——” 宋一珣呢喃低语,捂着心口剧烈喘息,给小狼崽迟来的回复,他甚至不敢大声说。 夜幕幽暗,歪斜挂着一轮明月,无星。 “月色很美,但错过就是错过。” “真的,没有挽回的可能吗?” 白净幽视线从银幕移开,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百无聊赖地听周围传来抽泣声。 从影院出来,他打着哈欠,准备回家。 “兔子,刚才的影片好看吗?”林咎巴巴等着评价,影片最后男女主没有死灰复燃,因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存在说重来一次就能破镜重圆。 碎掉的镜子即使粘起来也会留下不可抹去的痕迹,如同感情,再回不到当初。 林咎不禁夸自己是天才,他就是要让白净幽知晓裂痕是抚不平的,死灰也不会复燃。 “兔子,尽早放手吧。”他窥白净幽迷蒙的眼眸,“他都已另寻新欢了,你徒留原地有什么用?何况喜欢会腻,你往外走一步就会发现,世上好儿郎多得是,何必吊死在一人身上,关键那人也不喜欢你。” “我……”白净幽眼眸立即澄明,哑口无言,他有些动摇了,倘若做完一切,宋一珣真的不喜欢自己,那还能找什么借口留下。 看他无言辩驳,林咎心底得意,面上关切说:“不想了,我送你回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不用,我打车。”白净幽说着拦下出租将人塞进去,待它开走才拦下一辆。他不想让林咎知道自己的住所,虽然两人又回风向上班,但能避则避,不然依照林咎的性子绝对要来门口接他。 他不想让宋元文看到,也害怕宋一珣误会。 在公寓静养的几天里,宋一珣整日浑浑噩噩,倏尔忆起上个黄金周他见白净幽的第一眼。 天际火烧云已停滞翻涌,小狼崽背着光亮,眼眸明净,双手撑膝,微微俯身望他,说他好好闻。 宋一珣当即吓了一跳,还以为小狼崽是锁灵狱中的大妖。 如今,又一年黄金周,然而小狼崽已不在身侧。此刻,宋一珣真正体会到白驹过隙,果然,明媚的日子指尖是抓不住的,它注定只能留于回忆。 小狼崽也一样。 第144章 是该考虑要不要把这段回忆封存了。他怕频繁拿出来堵伤口会使它褪色。 宋一珣哀声长叹数声后,向叶景韫给出准确答复。 “成,我多安排些人手协助你。”叶景韫很是高兴,说:“毛绒绒,欢迎回来。” 他又同电话那端说了好几句才挂断。 “呼——” 叶景韫长舒一气,心中重石终于轻轻落地,他从储物格中掏出烟,旋即点上。在等待宋一珣抉择的这些时日,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合伙人好找,但能并肩的伙伴却难。 不过好在最后并肩伙伴回来了。 抽完烟,叶景韫让白星一等人先行回去,自己则独自驾车离开。因他负伤,这几天接到任务后几乎全员出动,现下任务完成,就不必如此多人跟着。 叶景韫在常光顾的花店拿了束白芍药,驾车往天河庙而去,上次得河护大人相救,理应请对方吃顿饭。 来到天河庙外,叶景韫泊好车快步踏进去。他来过很多次,可惜没一次遇到过河护大人。 “希望运气好点。”他呢喃往里走。 午间的光将正殿照得很亮,叶景韫如往常般奉上白芍药,跪在蒲团虔诚叩拜。他从未祈过愿,现今只求能见河护大人一面,他想当面再致谢。 上清神君与河护的神像庄严无比,他虔诚自下往上看向两位大人,拜了又拜。 殿内人来人往,光从地上移到桌沿,再移至两尊神像的衣袍之上,最后缓缓消失。 等待许久的叶景韫走出正殿,抬头望天轻叹,今天也没能见到河护大人,他收回目光准备离开。 余晖洒在院内,到处金灿灿一片,来往的人或出或进与他擦身而过,他迈上台阶,余光陡然让漆红回廊边的青年攥住。 他蓦地回首辗然而笑,得到青年首肯后,抬脚走过去。 第129章 缘孟(二十 天际泛起橘红, 落日余晖灿灿,透过枝叶铺在地砖、斑驳地落在河护身上。 他站在漆红回廊边, 散漫地抬眼望从正殿大门处折返的人稳步走过来。 “河护大人。” 叶景韫眸中喜色难掩,躬身行礼。今日的河护身著浅咖色常服,身形颀长,利落干净的短发浓黑,目若朗星,看起来与自己相差不了几岁。 “不必拘礼, 允你今日称呼我为河护。” 叶景韫惊愣须臾,喜道:“谨遵河护大人之令。” …… 好在回廊边此刻无人,否则还得了。 河护也不同他计较, “找我何事?”他刚从外面回来, 还未找到合适人选, 不妨借此机会观察一番。 叶景韫抠紧手,不敢直视河护,微微垂眸错开目光,说:“上次得您相救,还未答谢,想要邀您吃顿饭, 不知您此时是否有空闲。” “可以。”河护抬下巴,抬脚往正殿门而去,几步后发觉身后无人,于是回眸,对上叶景韫欣喜双眸。对方灿然一笑,步履匆匆跟上来。 见他拘谨地跟在自己身后半步,像忠诚的守卫,河护不发一言慢下半步与他并肩。叶景韫起初受宠若惊, 惊喜得不由发慌,只感到一股电流自心脏蔓延四肢,指尖发颤,连脚步都有些不受控制,几次险些将自己绊倒。 他很快便耽溺于这种陌生新奇的感觉中,兴奋期待又隐隐紧张,甚至往常的闷热都于此刻化作凉爽,浇在心头,舒爽无比。 难怪他们放不下。心时刻被吊在万丈高空,那执线之人就在身侧,又如何放得下。 驾车前往饭店途中,叶景韫掌心浸出许多薄汗,车速对比先前慢下许多,生怕出点突发情况使得河护受伤。 想到这里,叶景韫倏尔笑自己杞人忧天、思虑过度,不提他的车技,遑论副驾上的还是河护,海湾区的地祇。 抵达饭店,叶景韫安排包厢点单。 落日泛红,斜挂在栉次鳞比的建筑间,橘红色余晖从天际铺开映在明净玻璃上,光轻柔打在河护侧脸,衬得他俊朗眉目增了分柔和。叶景韫看他侧眸流眄窗外落日图景,一时让如画般的人儿勾去了魂,待反应过来时如画人儿正瞧着他。 意识到自己唐突,叶景韫赶忙移开目光,镇定都抛九霄云外去了,连连道歉:“是我失了礼数,还望河护大人责罚。”他说得诚恳。 然而河护却没开口,意图肖想他的人与妖都不少,他见怪不怪,只是淡淡问:“我好看?” ? 叶景韫霍然抬眸,愣愣点头,旋即迅速错开交汇的目光,忽然想到那句“公子只应见画”1。那双眸子清澈透亮,一对视便让人无端生出股悠闲,忘却所有愁苦,只想静静欣赏。他迫切想知道河护对于那晚话语的想法,究竟是准许还是不允。 即使不允,叶景韫仍旧会将河护放进心中直至时间将其淡化,不过不再送白芍药,他始终认为喜欢就要说出来,爱需要表达,埋藏在心底只会错过,所以才在那晚斗胆询问。 叶景韫不时借帮分例汤、介绍菜时窥河护神色,欲从其脸上寻到丝丝答案,奈何河护全程神情淡然,只偶尔不经意对上叶景韫的视线。仅一眼,叶景韫心脏极速跳动,夹菜的指尖都在颤抖,直至饭后才稍缓下来,他后知后觉又道歉:“抱歉,河护大人。”他原想给河护留个好印象,不料弄巧成拙,表现呆板。 河护浅抿热茶,摆手,“无妨。”他见过失态的,但如叶景韫这般呆愣的少见,遂觉得颇为有趣。 “你是除妖师?” 叶景韫疑惑不解,他除妖师的身份对方是知道的,“是。” “为正义,还是钱财?” “除妖卫道,再谋生。”叶景韫没有丝毫隐瞒,除妖师的天职不会忘也不敢忘,“河护大人放心,我谨遵族训,从未为虎作伥,此前不曾因钱财而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他神色严肃,望向河护双瞳,作出保证:“今后亦不会。” 话落,他见河护露出个很浅的笑,颔首点头,如此他紧绷的心才放下来,暗地长舒一气。 从饭店出来,叶景韫问需不需要逛一圈,他存有私心,想跟河护多待会儿。河护摇头,说回松岗。叶景韫默默点头应下,心中不免升起失落,能邀神明一同进餐已是何等幸运,可他贪婪地想再幸运一点,想与神明大人同游。 回松岗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河护余光几次瞄向神情专注前方的人,冷不丁开口问:“从刚才起,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没,不是。”叶景韫急忙解释,借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跟神明甩脸色。 “噢,那是我的错觉?” 叶景韫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只得道出实情:“是惋惜。没有不开心。神明大人肯赏脸同我吃这顿饭,于我而言是莫大荣耀,开心还来不及。” 河护不想听他扯一堆,似毫不知情般,“惋惜什么?” 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叶景韫艰难地咽了唾沫,他摸不清河护的意思,更不敢随意揣度,支支吾吾说:“没能邀请河护大人看夜景。” “我在海湾区待了几百年之久。” 叶景韫愈加不敢接话,手心浸出薄汗,宛若双手被拷着等审判庭上的人一锤定音决定他的生死。 “不过近年来海湾区变化确实大,我也有很长时间没细细观赏夜景了。” 审判庭上的人释放了他。 叶景韫坊瀌溺水者陡然破出水面,急促呼吸着,一颗心噗通乱跳,手指在发软,暗自庆幸此刻路上车辆不多。 因河护的那番话,叶景韫后半程将背挺得笔直,视线紧盯前方不敢再分神,抵达公园,他下车欲送河护一程,对方抬手制止了。 晚风吹动他衣角,撩散他的紧张,他目光锁在河护背影之上,斟酌之下口先于理智,“河护大人——” 河护不急不徐转身,好整以暇迎上叶景韫视线。叶景韫思索俄顷,小跑过去,站定说:“还有机会再邀大人吗?” 上回没能得到答案,他这次想知晓。 “真心想仰慕我?”河护抬眼同他对视。他怎会不知白芍药意味什么,又怎会看不出叶景韫所想。 与神明双修,那可是多少除妖师、精怪梦寐以求之事。 月晖倾洒,江水淙淙,微弱的光勉强照亮周遭,让两人得以看清对方。 “是!”叶景韫脱口而出,“还望河护大人准允。”他静静等待河护给出回复,哪怕提示丁点也行,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若神明表现出一毫不允,他即刻停止送白芍药的行为,甚至能保证今后再不出现于天河庙。 晚风掠过树梢,叶片沙沙作响,心跳声盖过一切动静。先前那种站在审判庭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叶景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喉间溢满滞涩,他目光静静落在河护面颊上,生怕遗漏掉任何细微神情。 然河护还是那副淡然模样,玻璃般明净的眸中看不到任何波澜。 “我懂了。” 良久,叶景韫半垂眼瞳,卸了力,哑声,“抱歉,给河护大人造成困扰,今后不会了。”此前送白芍药是因心存希冀,现下既已得到明确答复,再送就是目中无神、蓄意挑衅。 第145章 河护微不可察地叹息,他特许叶景韫特权,但对方没使,反倒尽在道歉,不免觉得叶景韫也忒死板,同时也感慨人心真难猜,遂说:“你有信奉的权利。” 信徒送何物都可以。 “至于仰慕,如果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自便即可。我从不禁止任何人的仰慕,这是你们的自由,可我从未回应过。”河护好心提醒他,“所以,三思后行,避免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而生恨,进而诋毁。” 他不想主动招惹麻烦,尽管叶景韫是他多年来所遇到的唯一一个锲而不舍的。 “不会!”叶景韫豁然抬眼,跨步上前,打保证:“仅止于仰慕,绝不生出其他妄想。” “嗯。”河护笑而不语,他见过太多爱而不得后反目、诋毁、憎恨的,故此,对于言语上的保证也用言语回应。 这样双方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还有其他话吗?”他平静问。 叶景韫狂摇头,在河护转身霎那又将人叫住,“河护大人。” 河护耐心回眸,明明方才还说没有其他话,转眼又变了卦,他有些好笑地望向叶景韫,补充道:“一次性说完,频频转身挺累人。” “对不起!”叶景韫马上道歉,“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句。” 河护颔首,“不必道歉,说吧。” “我知晓河护大人阅人无数,其中比我优秀的定然一抓一大把,可我还是奢求河护大人——请河护大人不要忘记我。”叶景韫深知与河护的情谊不会再往前推进一步,也从来没妄想过往前一步,能结识河护已是莫大荣耀与幸运,他说: “请多记住我,哪怕一天。” “再看。”河护答复,视线从他双眸移开,随即转身走进月晖中。 其实不然,叶景韫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直白、大胆的,没有之一,因此他乐意多记住段时日,何况一番观察下来,叶景韫还是个可信赖之人。 第130章 缘孟(二十一 那晚过后, 叶景韫并未缠着河护,甚至都不曾主动联系对方, 还跟以往那般带着白芍药去天河庙虔诚供奉,有时晚间也会带白芍药去松岗的那个公园,倘若运气好,河护会出来同他短暂地见上一面,不过仅是见面,连花都不曾收, 话也极少。然而就算如此,叶景韫也很知足,他珍惜见面的每一秒, 铭记每一次的树叶沙沙作响, 伴随着极速跳动的心脏, 每一瞬都刻进感官神经。 因伤未愈,叶景韫只接一些盟会其他人瞧不上的任务,报酬少但安全。 而宋一珣则带着叶景韫费了好些功夫从南海借过来的明照晖与明夜天,以助理名义替对方参与叶氏内部的宴会或者以叶氏名义出席社交拉拢能接触到的任何资源。 又因明照晖是叶氏族内负责安保训练的最年轻且最具实力的教官,明光源的下属之一,故此南海那边为实时掌控叶景韫动向, 特意将负责老宅日常巡逻的队员明夜天附带一起派遣过来。 见到明夜天的那瞬,叶景韫气笑,当即打电话与老宅那边负责人通话质问:“叶诚叔,我前些日子险些让人取了性命,故此才把明照晖要过来护我一段时日,你们增派个小孩过来意欲何为,让我带孩子,还是希望我尽早死在任上, 好不耽误你们另选族长?” 叶诚和稀泥,派遣两人过来是与集团商量的结果,不能逮着他一人问罪,遂道:“族长有所不知,集团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便从安保队中精挑细选中明照晖,然而他们这群人平素里只知按令行事呆板得紧,故此安排明夜天助您一臂之力。” 闻言,叶景韫冷嗤,“是吗?如此说来还得谢过各位?” 电话那端的叶诚觍着脸就坡下驴,道:“为族长分忧乃分内之职,不敢贪功。” 叶景韫黑着脸将电话挂断,看向成熟稳重的明照晖与带着些婴儿肥的明夜天,让白星一安顿两人顺便买些糖果备着。 宋一珣与叶景韫分工明确,一个负责游走在各大宴会或能出席的隆重场合拓展业务人脉,一个负责接任务。 课后,叶景韫又接了个盟会不要的单子,旋即带上人马不停蹄出发。委托人是个七旬老者,说家里人身体不爽利故此雇请除妖师,一般此类委托基本上都毫无油水可言,费时耗力,所以盟会除妖师都不愿意接手。但叶景韫此阶段就需要这种任务,无安全隐患还有钱拿,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抵达目的地,叶景韫将人员部署妥当,带着白风定一人赶过去。中海小区位于梧桐路与环城大道的交汇处,社区内住宅以联排别墅与山地叠加别墅为主,容积率1.2,叶景韫环视周遭与原生山地风光几近融为一体的热带园林,理解了雇主为何执意要雇盟会的除妖师,居住这里的人身家不会低于百亿,而恰好,有钱人都格外惜命。 前来接应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色执事服,面露微笑,“请问是叶大师吗?” 叶景韫点头,跟随男人上了车。 几分钟后车停在一幢气派非凡的山地叠加别墅前。 然刚下车,叶景韫的视线就让下叠入门处的符纸所吸引,他眼眸微眯与被符纸钉住的三个鬼魂视线相对。 三只鬼魂凶神恶煞,发觉叶景韫也能看到它们,于是狞笑着挥手同他打招呼。 恶鬼镇宅并非为禁术,一般需要用到此术的人都是希望借助恶鬼之力驱散、禁止鬼魂精怪等靠近,但寻常人家可不会这样做,因为门神的驱邪效果要比恶鬼好得多。 其中必定有隐情。 叶景韫眼眸倏冷,心中警铃大作,用眼神示意同样面色凝重的白风定通知外围的人潜进来以便随时动手,能做出此术之人实力不会比自己差太多,甚至在自己之上,还是谨慎些好。 “叶大师,请。”男人躬身作请的姿势,领二人进入屋内,“去请先生下楼,就说大师已到。” “既然老人家身体不爽利,不妨我们上去。” 男人不答,只是将两人领去会客厅,让人给他们看茶后便站定在一旁。 室内立时寂静无比,唯叶景韫与白风定相视,气氛诡异。 片刻后,原站定的男人似收到指令,快步往门口走去拉开门。叶景韫两人见状,迅速起身,准备见见雇佣者。 俄顷,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停了几秒,随后身穿居家服的男人踏进门。 六目相对,几方都明显愕然。 “潘总。” “叶总!” 潘贵达与叶景韫皆愣,须臾两人神色恢复如常。 叶景韫目光往门口徘徊,随即收回来,他看潘贵达面色灰白眼下乌青,神情怏怏,丝毫没有上次见面时的生气,眉宇间隐隐充斥着股煞气,料定潘贵达就是今日的雇主。 而潘贵达似乎也没想到接委托的叶大师竟是叶景韫,他起初也想找叶景韫帮忙,可对方是族长,他害怕对方也跟江疏裴那样不轻易出山,何况叶景韫混迹商圈,恐学术不精。 叶景韫重新坐回椅子,他知晓潘贵达老父尚在世,遂佯装询问,“可是潘老先生身体不爽利?” “不是,”潘贵达摆手,思忖倏尔,想拿死马当活马医,好歹也是个族长,便说:“是我,说来话长,也有诸多不便,故而才用家人名义雇除妖师前来驱邪,我是真没想到居然是叶总亲自前来。” “理解理解,我最近空闲着,”叶景韫笑着解释,“听下面人说最近忙不过来,便来搭把手。” “叶总平日不接私人委托?” “除非盟会安排,否则一般不接,因为各大家族都有专门的人在盟会处理对接。” 潘贵达信了些,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今日可真是太幸运了!” “潘总哪的话,不过若是潘总今后有需求,可直接联系我。”说着,叶景韫递上名片。 潘贵达接过来,手指摩挲着烫金的“卓凡”二字,当下了然应下。 “潘总能与我说说具体情况吗?” “近来我身体常感不适,夜夜梦魇缠身,偶尔耳畔还会冒出人语,梦醒时分还会见到多张血淋淋的鬼脸与残肢。” 说话间,潘贵达眼露惊悚之色,似极其不愿回忆梦,被吓怕了。 “可有去医院诊断?”叶景韫关切,说:“压力过大、焦虑、神经紧张也可能催生梦魇。” 潘贵达神色顿滞,眼神闪躲,内心不禁埋怨起胡雨丞,一起开始出现不适之际,他就联系过,岂料对方屡次搪塞并说无大碍,此次更是借口忙碌干脆消息也不回,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冒险找外人,于是吞吞吐吐说:“看过,但医生也没找出症结所在。” 叶景韫点头应和,端起茶盏浅抿,潘贵达言语间明显有所隐瞒,“潘总是否能与我讲讲梦魇的具体情况?” 他还想再喝杯茶水,却发现茶盏已空了。 见状,潘贵达旋即吩咐人来添茶。 待女佣添完茶水,叶景韫捏茶盏的指尖已泛白,他睨着女佣身侧的两个鬼魂,对方瑟缩身体跑到潘贵达脚边,给潘贵达捶腿揉肩,殷勤至极。一旁的白风定眼神警惕又困惑,目光将它们死死锁住,随时准备攻击。 第146章 叶景韫没料到它们居然如此大胆,公然出现挑衅自己,用眼神示意白风定先别贸然动手,一方面怕吓到他们,一方面怕它们暴起伤人,毕竟能从门外那三个厉鬼手中溜进来,实力可见一斑。 潘贵达神经紧绷,额头浸出薄汗,目光发愣,支支吾吾:“就是,梦中梦,一直醒不来,还,还梦到……” “潘总,您别害怕,慢慢说,有我在。”叶景韫出言安慰,目光落在捶腿捏肩的两只鬼魂身上,警告它们立即离开,不料对方似是看不懂,仍旧颤抖着尽职尽责“服侍”潘贵达。 “梦到……”潘贵达坊瀌陷入恐惧中,手止不住颤抖,手中茶盏脱落在地,瞬然迸碎。 “哐当——” 几乎在茶盏落地同一时刻,叶景韫霍然起身当即掷出符纸,那两只鬼魂惨叫着被符纸裹挟成团,白风定紧随其后将其收入囊中。 潘贵达脱力瘫软在椅中,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问:“叶总,可,可是将邪祟消除了?在你眼神倏变后,我,我就感到一股阴风袭来,脊背生寒。”他说话时嘴唇颤抖翕动,胸口剧烈起伏。 叶景韫点头,指尖夹着符纸,“潘总莫怕,邪祟已除。我再帮你彻底检查一遍房屋,以便之后居住。” “不,不用了。” 潘贵达心有余悸般单手撑额,“我今后不住这里了。” “依潘总意思,潘总此前与盟会中的哪位除妖师对接,怎么连屋里进鬼都不知道?” “半年前我才雇请除妖师,可能当时没有吧。下次,下次再也不敢请不靠谱的。” 潘贵达讪讪笑着,眼露惶恐惊惧,愣住俄顷,问:“叶总,你可有什么法子驱除体内的脏东西,我怀疑那两鬼魂在我的食物中动了手脚才导致我夜夜噩梦。” 两个? 叶景韫眼神一凛,思索说:“有记载,可惜符纸不在我身上,这样吧潘总,我回去后令人带给您。” 潘贵达一听,宛若抓到救命稻草,猛地攥住叶景韫手腕,欣喜又急切说:“好,好,今后叶总有需要只管说一声,我必定竭力而为!为叶总排忧解难!我这就安排人与叶总同行去取,免得叶总再跑一趟。” 待送走两人后,潘贵达瞬息脱力跌坐在地,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慌乱不已,心突突跳不停,病症没解决,还白白折了两个奴隶进去。 十几分钟后他勉强恢复,让佣人搀扶着上楼,他反手将门锁上,思索再三后抄起桌上手机,由于手指酸软无力,几次才拨通。 从别墅出来,叶景韫特意回头看向那三只恶鬼,它们阴恻恻地笑着,眼珠随他们动作而动。叶景韫拉开车门让潘贵达的人上了前面一辆车,自己则坐后面一辆。 两辆车一前一后相继驶出中海小区。 叶景韫正思忖潘贵达是如何知晓鬼为两只,为他施展恶鬼镇宅之术的又是何人。忽然一个急刹袭来,叶景韫头撞在椅背,眼前骤然灰黑一片。 第131章 缘孟(二十二 “他吃人。” “你失心疯了吧!谁他妈允许你找叶景韫的?捅出篓子你担待得了?” 潘贵达不住抹掉额上浸出的薄汗, 任由电话那端的年轻小辈呵斥,丝毫不敢插半句话。 “你还给他说什么了?” “没, 我保证什么都没说!” 潘贵达头摇得拨浪鼓也似,忙不迭告诉那端,在脑海里将先前同叶景韫的话翻来覆去,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后哭诉,“我着急啊,这段时间我一直遭受它们的折磨, 身体也每况日下还不能去医院,话说以性补形,可我, 吃再多也补不回来……” 他心有余悸惶恐不安, 入口食材都是精挑细选, 不存在不健康,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鬼魂那端。 “你能不能抽空遣人来一趟,帮我将它们灰飞烟灭,我实在受不了。” 潘贵达几近崩溃,甚至不敢央求对方亲自来,只需派一个人前来足矣, 他已三天三夜没能合眼,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他不想死! “心理作用而已,我这些天没空,你且再等等。”那端冰冷回绝,赤/裸/警告,“要是出了事,牢底坐穿都算幸运的, 你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死刑,好好掂量,别再做蠢事!没有鬼怪敢闯入你住宅,把心放回肚子里,你好歹也是个总,少一惊一乍!心中火最难灭,你若是再给自己添柴加薪,大罗神仙来了救不下你!” “可……”潘贵达听着电话传出的“嘟嘟”声,仰头长叹,眼球布满血丝,眸中惊惧难掩,电话倏忽从他手中掉落在地,惊得他一激灵,双腿发软胆颤心惊。 他此刻宛如惊弓之鸟,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叫他汗毛竖立、悬心吊胆。潘贵达渐生不满、憎恨,明明事儿是大家一起做的,怎么到对方口中全是自己的错,这些年若不是自己提供垃圾场,他们早败露进局子了。潘贵达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应拨这通电话,他原打算让对方来给自己除忧,岂料还未曾开口,那端就质问他为什么擅作主张联系叶景韫。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他想活! “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潘贵达从地上挣扎爬起身,颤巍巍拉开门倚靠楼梯扶手下楼,他要好好活,李尚的结局他是知晓的,他绝不要变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要养好身体,他要长命百岁拖死他们!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驱散眼前阴霾,让他感到久违的暖意。 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 叶景韫眼前恢复光明,他探出窗外,想看清前方情况,却呆愣住。身著简单印花衬衫、浅色长裤的河护就站在车侧前方,风将他衬衫吹得落拓。 叶景韫猛然惊醒过来,迅速打开车门冲下去,迎着风顶着日光大步流星走向河护。 “河护大人?您怎么在这儿,有没有受伤?”他很想将人拉近检查看看是否受伤,但又不敢上手,只能用视线匆匆扫视检查。 “上车谈。”河护抬手挡了晃眼阳光,热浪扑来,他只想赶紧寻个庇荫之所。 叶景韫恍若初醒,连忙领着河护上了车,席间抬手挡在车门处,生怕河护磕磕碰碰。 车门关闭的霎那热浪也被挡了去,河护深呼一口气,刚想开口就听身侧人说: “河护大人,今后尽量不要突然出现在行驶的车辆前,很危险的。” 叶景韫斟酌字句,“我怕您受伤。” 闻言,河护轻笑出声,区区车辆怎会伤到他,何况他也不是突然出现,自叶景韫踏入中海小区那刻,他就现身了,是他们没察觉到而已。 事实如此,但话说出口却是:“今后尽量。” “要杜绝,不要尽量。”叶景韫严肃说,白昼还好,若是漆夜再加上脾气不好的司机,后果不堪设想。 “叶景韫。”河护敛了笑容。 后知后觉的叶景韫立即坐直身子,知自己犯错,脑袋垂着,放缓语气,试图解释他不是在教训神明,只是不希望神明受伤。 “你行事向来如此吗?” 叶景韫微微抬头,对上河护目光,不解地摇头。 “言行不一。” 叶景韫更加困惑,狂摇头,“斗胆……请,河护大人明示。” “上次我问你是否说完话,你点头,不出片刻又有话要说,这次也一样,你明明说的尽量,我也同意了,你却再度变卦。”河护细数“言行不一”的罪状。叶景韫被噎了下,不知如何作答,但实际答案就压在舌下,他只是不敢轻易说出。 “我不喜欢同遮遮掩掩之人合作。”河护直言,“有话直说。” “不想,你受伤,所以,不要尽量,要杜绝。”叶景韫不避讳驾驶座上开车的白星一,直白地说。这下轮到河护顿住,他几秒说不出半个字符,陡然觉得热浪一定顺着车窗缝隙钻了进来,否则手心怎么也开始发烫。 车内立时陷入沉默,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主驾上的白星一握紧方向盘,专注前方的眼睛瞪得很大,不由得咽唾沫,生怕让后排两人觉得自己的存在碍眼。 河护不觉将视线移向车窗。 唯独叶景韫困惑不已,不是神明要求的直言,怎么直言后,神明反倒不说话。他心下百转,当即把方才的话语逐字逐句拆开分析。 “你要帮潘贵达?” 他还在分析,却听河护已扯开话题。 “河护大人,认识潘贵达?” 然而河护不说话,神情淡漠地直视叶景韫眼睛。叶景韫被神明自带的压迫震慑着,思维变得缓顿,摇头,“他在撒谎,我想弄清楚他在隐瞒什么。” “他吃人。” 河护的话犹如一记重磅/炸/弹,叶景韫与白星一皆脑袋轰然空白。 “他们把鬼魂封在尸骨里丢入无名潭中,去年大水冲刷,当时有几具被冲往下游,但此事被一个叫李尚的人掩了过去,在那之后潘贵达把藏尸地转移,我还没找到新藏尸地的具体位置。不过有无名潭的那些尸骨他也跑不了。” 第147章 无名潭地处海湾区最偏之处,是早期的工业区,后跟着政策转型,因远离闹市于地皮热那会儿一跃成为房产大亨们趋之若鹜的抢手货,然之后两年那一片动工的工地无一例外都成了烂尾楼,荒废着,几年后有人投资修建度假村不过至今未落实,自此,无名潭便成了鬼地,无人敢再涉足。 又是李尚! 听到此,叶景韫愤懑不已,倏忽拿出起先从潘贵达家中抓的鬼魂,当时发觉潘贵达神情有所异样,他便将鬼魂封印,企图之后能从它们身上寻到些消息,“或许可以从它们口中知道些什么。” 符纸在车内打开,两只鬼魂瑟瑟发抖抱成团,惊恐不已,从喉间发出不成语调的呜咽。 “不用怕,我不会伤你们。”叶景韫放低声音,耐心说:“我问你们答即可。” 两只鬼魂摇头又点头,旋即张大嘴巴,只见口腔空荡荡的,舌头早已不在。 叶景韫与河护对视,恍然明白为何两只鬼魂皆断手断脚。 河护怒火中烧,在他地盘上居然还存在如此人面兽心的毒瘤,熟不可忍,势必要将其铲除,他抬手自掌心化出一根晶莹丝线将两只鬼魂拉近,抬指虚搭在它们眉心处,试图与之通灵。 叶景韫屏息凝神,等待从它们身上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岂料几秒后河护眉头微蹙,收了手。 “它们身上同样被人下咒,倘若强力破开,它们便会灰飞烟灭,除非找出下咒之人由其解除。” 用来束缚鬼魂的咒语不少,几乎每个除妖师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咒语,因此想要解开绝非易事。 “同样?莫非无名潭那些鬼魂也被封印。” 河护点头,他不确定咒语是否为同一种,然均为一旦遭受外力打开就尽毁,故而他才暗中调查顺藤摸瓜找到了潘贵达,也只找到潘贵达,幕后人却迟迟未浮出水面。 叶景韫把两只鬼魂收回符纸内,说:“河护大人放心,我定协助您将潘贵达绳之以法。他派人从我这儿讨要符纸,我会借此设法从他口中撬出下咒的是何人。” 追查如此之久,也不必急于一刻进而打草惊蛇,河护点头,“我在前方下。” 话题转变如此之快,叶景韫反应了下,手悄然摸到手机调了个一分钟后的闹钟,面上神色无常说:“我送你回去吧,这边离松岗有段路程。” “我不回松岗。”河护抬眼,对上他坦然无比的视线,唇边若有若无地噙着抹笑。 叶景韫再度噎住,内心不住祈祷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思绪变得好缓慢,找不出借口挽留,只能干巴巴问:“那河护大人去何处,我送你。” “你不是还有事在身?”河护不作回答,反问。 “交给我助手即可。”叶景韫豁然明白过来他说的事,急忙回他道。 音落。 河护歪头看向叶景韫。叶景韫手心浸出薄汗,在那称得上平和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审视,他内心不平静,无法与之对视,倏尔匆匆移开眼。 周遭静得呼吸声宛若被放大数十倍。叶景韫清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乱掉节奏的心跳,与发慌的呼吸声。 它们一齐敲打着他,叫他无处躲藏,只能重新把视线移向河护。 “呜呜——” 手机震动声及时将叶景韫从窘境中解救出来,他装模做样浏览屏幕回复讯息,未几,有电话进来,他面露歉意,“抱歉,河护大人,我先接个电话。” 河护颔首,挪开视线。 终于,叶景韫深深呼吸,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下来。 “叶哥,我在粤菜行馆附近,你在哪儿,过来一起吃饭顺道聊聊接下来的宴会安排。” 叶氏宴会邀请的第一手信息要从叶景韫这里获知,他迟疑半晌,说:“我这就过来,大概半小时到,与我同行的还有一个朋友。” “成,你那朋友有忌口的食物吗?” “清淡些就行。” 挂断电话后,叶景韫忐忑不安,“河护大人,要不赏脸,我们三个一齐吃顿饭,顺便引荐我的好友兼合作伙伴宋一珣给您认识,潘贵达的事儿没准他也能帮上忙。” 担心河护单独同自己吃饭有所顾忌,叶景韫特意解释。 “行,左右现下也不忙。” 叶景韫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眸中欣喜就快溢出来。 河护面色淡然地将一切尽收眼底,听叶景韫说他与好友的近期安排,不知怎的,河护头一次觉得听别人规划安排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趣。 第132章 缘孟(二十三 粤菜行馆。 宋一珣站在饭店门口远远冲那辆揽胜招手, 他眺目而望很是好奇叶景韫口中的朋友是哪位。 车停下,门缓缓打开, 率先映入宋一珣眼帘的是双长而直的腿,他更加好奇了。 但当长腿的主人露出全貌之际,宋一珣却猛地愣怔,僵在原地。 河护下车后跟在叶景韫身侧,由他引荐宋一珣给自己认识。 “河护大人——”宋一珣从呆愣中回过神,躬身行礼。河护颔首, 这个凡人他曾见过。 “河护大人,这就是我的好友兼合作伙伴,宋一珣。” “我知道。”河护说, “我们见过, 白净幽没同你一起来?”他记得这个凡人与白净幽的关系不简单。 此言一出, 宋一珣与叶景韫皆愣。叶景韫为自己的私心而向宋一珣道歉,他以为河护对此事并不知情。 宋一珣摇头,既是对叶景韫也是对河护,他没有贸然回复,不想再给白净幽带去麻烦,好在河护也并未继续追问。 粤菜行馆是海湾区有名的百年饭店, 装潢大气颇有古典韵味。进入大厅后宋一珣主动落两人几步,行在他们后方,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白净幽”三个字,仿佛这样,那人就在自己身侧未曾离开。 大厅地砖反射着吊顶灯光,宋一珣在灯光中不时会瞥见白净幽身影,他暗暗叹息闭上眼,再睁眼的瞬息一切又恢复原样。 “河护大人, 您尝尝这鱼,味道不错。”叶景韫用公筷夹起鱼肉放进河护碗中,眸底压得有期待,清蒸东星斑是他特意点的菜,希望河护能吃得开心。 “不是说前来讨论如何诱敌。”河护停了筷箸,视线从鱼肉移到两个年轻人脸上。 音落。 叶景韫的笑容僵在嘴角,分例汤动作顿住,张了口却说不出话。见状,宋一珣错开目光,给愣然的叶景韫递眼色,奈何对方没反应,不得已,他轻踢了对方一下。 叶景韫若梦初醒,脸上失落难掩,但仅须臾就恢复如常,他分完例汤,将接潘贵达委托以及河护所讲的事简明扼要同宋一珣说。 “之前天尚城投工地让大雨冲出的女尸来自无名潭,她们的死可能并非系李尚所为,但他却将此事压下去,要么心中有鬼还有其他恶行没被揭露,要么他跟潘贵达是一丘之貉。无论哪一种情况,他们都必须认罪伏法。至于无名潭中的那些尸骸,我们得先搞定潘贵达才能将其解救超度。” 不然会打草惊蛇。 听完他的话,宋一珣面色凝重,说:“你尽管去查,公司这边有我,我让宋元文特别留意盟会发布的低价委托,随时给你消息。” “好。”叶景韫沉思,没注意到河护重新动筷箸浅尝鱼肉,问:“你手中有温顺些的鬼魂吗,有的话给两个,我拿去稳住潘贵达,帮他搅搅胃。” 宋一珣余光从正吃菜的河护那边挪开,“我回去找找。” 饭后,宋一珣先行驾车离开。而叶景韫则亲自送河护回去,席间,他打电话向潘贵达致歉还说驱除体内的脏东西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如有需要尽管联系自己,最后也不忘暗示对方如有合作请优先考虑卓凡。 电话那端似在犹豫。 历经那通训斥,潘贵达的确不敢贸然再自作主张,但听叶景韫如此说,心中迟疑不定,他对叶景韫的情况了解不少,现下对方献殷勤无非就是想同自己合作。有欲/望献殷勤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事献殷勤,既然叶景韫有求于他,想必定会竭心尽力讨好。 病或许有得治。 与其让他们牵着鼻子走,甚至说出去医院这样荒唐的话语,不若试一试,反正也没有损失,他有权利选择与谁合作!遑论他们还需要自己提供藏尸地,定然不敢与自己闹翻。 权衡一番后,潘贵达同意了。 挂断电话,叶景韫眸中狡黠的笑敛了去,只剩冷厉。 车疾行在漆夜,撞碎月晖。 抵达松岗,叶景韫照例下车步行送河护,两人身上皆落得有月色,或许因先前河护的话,他此刻不敢再发一言,生怕让对方觉得他是个不靠谱之人。 临近江边,叶景韫抬眼望高悬明月,转身同河护道别,“回见,河护大人。” 河护颔首,抬脚往江走去,几步后蓦地回头,果然,叶景韫仍旧停留在原地,每次都如此,他要见自己完全走入江心才离开。 第148章 看河护停下,叶景韫以为他还要同自己说些关于潘贵达的事,于是大步上前。 压在心中的疑惑于此时更甚,河护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含丝毫揶揄之意,问:“运营商的讯息也需要回复吗?” 在宋一珣的电话进来之际,他分明看见叶景韫回复的是移动讯息。 …… 他的神情是那样认真,以致叶景韫整个人立时僵住,身体里的血液自指尖迅速冷却回流至心脏,不由得一阵阵发慌。明明,几个小时前河护才说过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人。 可他真不是有意撒谎,是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知晓河护想借他之手处理潘贵达,他们的交集或许在潘贵达落网后就会淡去。 他们之间的每次相见都是在为分别计数作倒数。 所以他才迫切渴望与河护相处,哪怕只能多一秒。 叶景韫喉咙似让人攥住,所有辩解的话语陡然卡在齿间,整个人如同风中落叶,瑟瑟发抖。 河护从他错愕神情中已得到答案,可不知怎的还是想听叶景韫亲口说,事实上他不会生气,只觉得有意思,好奇叶景韫在他面前为何总是——呆愣愣的。 晚风轻拂,昏暗灯光洒在江面随涟漪一圈圈荡开,树叶沙沙作响。 叶景韫站在月晖中,良久说不出话,就那样愣愣看向河护。两人间隔得有一臂的距离,坊瀌往前一步就能亲密无间,又好似纵使并肩站一块儿也无法更进一步。 最终,河护轻叹,决定不再捉弄他,“回去吧。” 说完,转身往江中而去。 江面涟漪遽然被搅碎,河护听到有人快步跑进江中,紧接着自己衣袖让人拉住,他听叶景韫说: “想跟河护大人多待会儿,但我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许是紧张,说话人声音带有丝颤抖,不过倒很坦诚。 “知道了。” 说罢,拉着他的人仍然没放手。 河护不解,转过身,心猛然一跳。 他从未见过神色如此慌张的叶景韫。 江水已淹没叶景韫小腿,月晖落在他面颊上,看起来更加苍白了。 叶景韫这是……在害怕?害怕什么呢? 河护愈加困惑,他不是说过知道了吗,他又不计较,何况信奉之权不在他手中,全然取决于叶景韫。叶景韫想要继续信奉,他便继续同他见面,倘若叶景韫想就此打住,他也不会流露出半分拒绝、挽留之意。 然而叶景韫还是一言不发,就那样拉住他衣袖。两人沉默着,一动不动。 江面静了下来,片刻后涟漪再起,河护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头一次体会到凡人口中的“情字难解”。 “叶景韫,”他边说边轻轻把人手指掰开,“我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叶景韫恍如初醒,“抱歉。回见,河护大人。”说完,退至江边。 河护知他会等,索性快速潜入江中不作任何停留。 清州城又下起雨。 连着几天,叶景韫都在等待潘贵达的消息,但对方好似人间蒸发般,没了音讯。 雨劈里啪啦砸着玻璃,雨珠顺着缝隙飞射进来,宋一珣干脆将窗户关严实,白噪音被隔绝在外,课堂霎那安静很多。 下课后,宋一珣见叶景韫眉宇间还在愁云笼罩,忽地想起上次的饭局,于是说: “叶哥,河护大人应该是中意那晚的清蒸东星斑的。” 闻声,叶景韫霍然抬头,将口中饭菜囫囵咽下,急切问:“怎么说?” “就是,”宋一珣将鸡蛋羹上的葱花挑开,“你夹的鱼肉,河护大人都吃完。” 筷箸从叶景韫手中脱落,他瞪大眼睛静止着,须臾露出个很淡的笑容,那天河护开口后他便再不敢与对方对视,连偷偷关注都不敢,所以压根不知河护把鱼肉吃掉。 欣喜之余,他颤着指尖重新抓起筷箸,“那,那就好。”原本还担心河护不喜欢吃。 三天后,他们仍旧没等到潘贵达的消息,倒是等来个大委托。叶景韫同宋一珣商量,将白雨霖留下,以应对潘贵达寻来。 叶景韫出发去景都出任务那天,叶氏接到宴会邀请,两人商议后决定由宋一珣带明夜天与白雨霖出席。 此次宴会由顾延泽发起,旨在为大家提供交流的机会,但明眼人都清楚他这是为夺下商会会长之位作准备。 宋一珣单手撑在膝头,侧眸流眄窗外飞驰的晚灯,希望有所收获,他在心中默念。抵达酒店,明夜天留在原地等待,只白雨霖与宋一珣在侍应生的带领下乘电梯直奔宴会场。 “这边请——”到门口,侍应生站定,躬身抬手作了个“请”的动作。 宋一珣微微颔首,倏尔戴上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踏进门。 宴会场灯光明亮,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都是端着酒杯谈笑之人。 宋一珣快步走入酒水区,两人各端了杯香槟,旋即踏入人群。 “吴总,好久不见。”他跨步上前,同吴天宇寒暄,对方似才看到他,挤出笑,也没有碰杯的意思,生硬打招呼:“宋总,好久不见.” 见他兴致不高,宋一珣没贸然提及吴仝,而是把话题扯到吴天宇最近的工作之上。 吴天宇端酒杯的手不断收紧,竭力压住心中的恨,打太极搪塞:“这段时间都在处理琐碎杂事,等我把它们处理完,再与宋总叶总坐下来好好聊。” 若不是大师算到今晚宋一珣也出席宴会,他决计不在此浪费时间与其谈合作。 他正暗忖找什么借口支开宋一珣之际,对方面色却倏忽煞白如同撞鬼一般。吴天宇迅速打过招呼便错开身,任务也完成,接下来只肖等对方主动联系即可,他一刻也不愿多待只想回去陪伴儿子。 周遭骤然静了声,宴会场其余人瞬然消失得无影踪,宋一珣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痛得他清醒过来。 世界恢复了正常。心跳声却愈渐急促。 宋一珣花了好几秒钟才将情绪平复,赶在吴天宇话语的尾声打了招呼,后站定原地,似在等人走过来。 第133章 缘孟(二十四 景都, 云县。 叶景韫已带人抵达雇主家。雇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为人朴实憨厚, 黝黑的面颊布满沟壑,深褐色的衣服几乎与门口泥面融为一体。 “唐先生。” 唐灿在自己衣服上擦净双手,就欲去握叶景韫的手,但看对方不沾尘土的衣服时,顿了下,须臾迅速作个“请”的动作, “叶大师,您终于来了,来来来, 各位先进屋喝口水。”他边说边掏钥匙开门, 拧好几圈才把锁打开, 然后热情邀几人进屋。 屋子简陋,墙皮斑驳脱落,露出的红砖覆上层污垢。一个大通间由看不出本色的褐色布帘隔成三小间,一间休息一间堆放杂物,剩余一间摆放着张八仙桌和四条瘸腿掉漆的长凳,屋内物件都盖得有厚厚灰尘, 看起来倒像是荒废已久。 唐灿不好意思地笑着,从堆叠的杂物中翻出张干抹布擦拭桌椅,“对不住各位,我们一家都住上山守果树,这儿基本不住人,上山,上了山就好点了。” “唐先生……” “叫我唐哥就行。”唐灿动作很慢,半晌也只擦完一条长凳, “我,我去给你们打点水喝吧。” “唐哥,不劳烦了,我们还是直接上山吧。”叶景韫环视四周蛛网,方才进屋看墙角边的水管周围泥地已干裂,周围亦无住户,有没有水都是个问题。 “好,那咱们先上山,顺便给你们摘几个果子。”闻言,唐灿挠着后脑勺露出憨厚的笑,有些拘谨地放下手中抹布,待所有人走出屋子,他拿起锈迹斑斑的老式锁锁上了门。 正午太阳毒辣,一行人无不大汗淋漓,唯独唐灿仿佛感受不到高温,一路滔滔不绝从果树说到儿子。他儿子高中辍学后便跟着他守在山上种果树,一守就是三年。 “这三年来我们爷儿俩生活得好好的,可三个月前也不知道冲撞了什么,那小子放牛时被绳索捆住,牛发疯拖着他跑了二里地,上个星期才从医院出来。” “你们还养牛?” 叶景韫眺目群山,墨绿一片,葱郁得紧,抹了额头的汗问。 唐灿笑得憨厚,挠着后脑勺,“总得有个活物说话不是,不然人都傻了。” 叶景韫点头,只觉眼前热浪一阵阵翻涌,热气从脚底直冲而来。 唐灿接着说:“我儿子出院上山当天,那头牛突然就死了……” “病死的吗?” “不是,那牛壮实力气大得很,一天能耕几亩嘞!”唐灿说到这里,语气很是自豪,是那种一板一眼的自豪。 “说来也怪,牛死那天晚上我儿子高烧不退,醒来后一个劲儿朝西方磕头,怎么拉都拉不动,嘴里念叨些我听不懂的话,听老一辈说他这是让脏东西缠上了,我这才请你们来。” “听说清州城有个什么会,专门除妖,价格也……”说到这里,唐灿小心地觇视几人神色,生怕说错话得罪人,“……也很合理。” 第149章 说话间,几人已行至山腰,却仍旧没抵达唐灿家的果林。 叶景韫热得受不了,思维变得迟缓,他挤出个笑:“唐哥,果林还有多久能到?” “再翻过那座山,就到了,喏,就是山腰的那间木屋。”前面带路的唐灿缓缓回过身,露出个……很标准的笑。 叶景韫没多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入耳却是哀乐声。山坳零星分布得有十来户人家,似在办丧事,屋顶不断冒出烟雾,引魂幡随风飘起,随后叶景韫才看到山腰矗立得有座小木屋,加快速度应该能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他向身后的白星一使眼色,让对方把实时位置传给白雨霖他们,不能再出现上次无援助的情况。 暮色渐渐四合,山坳处传来一阵鞭炮声,红如血的夕阳落下山去,带走最后一丝余热,风拂过,凉爽迎面扑来。 下山的路程灰尘四起,好在短暂。 一行人走到现在都有些疲倦,然唐灿还是如同刚见面时般生龙活虎,走得很快。 “各位,穿过这条小溪,上坡后很快就到了。” 溪水冰凉,唐灿看他们满头大汗,脸上还粘有些灰尘,便建议先在溪中洗个脸,休息片刻。 五人当即蹲在溪边捧起水洗脸,许是背阴,溪水此刻有些凉。流水淙淙,周遭是插/入天际薄如刀刃的山峰,树影绰绰,风一吹,叶子哗哗作响,倦鸟展翅盘旋落入林间。 叶景韫将双手浸入溪水中,心道下次接任务必须得挑选挑选,若都像今天这样,真碰上妖物都不用对方动手,他们就已先没了力气。 夜,彻底黑了下去,圆月高悬,极亮,为几人指引着方向。 终于抵达那座山的山麓之际,五人赫然发觉这边原来有条公路。叶景韫无端生出股怒火。 “唐哥,这边有路啊?” 唐灿点头,“我想着你们那么远来,应该先休息一下,就把见面地点改在家那边。”他面上还是那副憨厚笑容,但在夜色中却让人不禁发憷,因为他笑得像纸人,每次上扬的幅度都差不多。 怪我! 叶景韫咬牙咽下想说的话,跟他穿过果林,对他憨厚的笑生出些厌,太死板了。 四下虫鸣不止,风也凉爽,果林好像无尽头,怎么走都还在里面打转。 “唐哥,这片果林有尽头吗?”叶景韫抬手示意几人靠拢,指尖夹着符纸。然而唐灿似没听见,只顾埋头往前走。 风驰电掣间,叶景韫迅速折下枝桠冲前方的唐灿掷去。枝桠碰到唐灿的背,发出闷响,似砸在墙壁。 “往回撤——” 几乎是在枝桠落地瞬间,叶景韫喊。 可惜来不及,他们周围已不知从何处冒出十来个傀儡妖。 靠——什么鬼运气! 叶景韫说:“不能分散开。”说话间,他已与傀儡妖撞在一起,曲臂挡下傀儡妖的攻击。 “走这么多年夜路,还是碰到鬼了!”白云千冷笑,干脆利落地拧断手中脖颈。 “不可大意。”白星一提醒道。 “放心。”白云千一脚踹在傀儡妖肩膀,将妖踢开,抽空冲身边白风定吹了声口哨,“风定,我们比比。” 明照晖眸色倏冷,紧跟在叶景韫身侧。 月高悬,光洒在枝桠上,或斑驳落地或把果树影子拉得张牙舞爪的。 风动。 光影交错间,白净幽愣住,任眼前人影攒动,他没想到同林咎前来加班竟遇到宋一珣,霎那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受。 能同宋一珣见面的机会基本没有,现下好不容易见到,但对方似乎却无任何欲打招呼的意思。 人声嘈杂。 白净幽不想忍,端着香槟杯迈上前,然而只一步就让人拦下。 “兔子,老板找。”刚从汪君尧那边脱身的林咎面不改色说,“走吧。” 白净幽闻声,没动。 “工作重要,何况他上次可是丢下你独自离开,若对你真的有半分情谊,现在又怎么跟木头似的不过来,哪怕打声招呼也行,人界可没规定除妖师不能与前男友打招呼。” “他对宴会场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唯独看见你就冷面相迎,甚至连招呼都不愿打,你还不明白?” 隔着人群,宋一珣自然听不清林咎和白净幽说什么,但白净幽确实跟林咎转身了。 这么讨厌我吗?连招呼都懒得打? 宋一珣很轻地叹息,定定望着小狼崽离开的背影,对方未曾回过头,他站了一分钟后也转身。他不能离开,更不能把情绪挂脸。与陈云柏的合作黄了,至于之后合作与否还是个未知数,他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白雨霖跟紧宋一珣步伐,两人再度迈入人群。 “别不开心啦,待会儿我请你吃宵夜。”林咎用肩膀顶发呆的白净幽。他眼观八方,见汪君尧杯中酒见底,迅速拉着白净幽到酒水区又快步回来。 “老板。”林咎带着笑换下那杯见底的,然后同白净幽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自上次林咎把汪君尧骂了一顿后,汪君尧见他还是会不由发憷,那双眼睛宛若野兽,太可怕,偏偏他还不能把人开除,此次还要带着他们一道过来,他们更是寸步不离跟着,简直叫汪君尧有火无处发,憋屈至极。 白净幽神情恍惚,几次偷偷回头,却不见宋一珣身影,连味道也淡得闻不到。他回去了吗?有没有生气?还会见自己吗? 思绪乱成麻。 白净幽陡觉聒噪,心底徒升怒火,只想快步离开。 而在他身侧的林咎将他所有神情尽收眼底,眸中晦暗不明,必须要叫宋一珣再伤一次白净幽,否则兔子还是执拗以为能破镜重圆。 林咎目光扫过周围的人,随意挑了一个与之对视。 宴会即将散场之际,宋一珣仍旧一无所获,他沮丧又困顿。 “宋少爷,我送你回去吧,宴会结束了。”白雨霖看出他心情不大好,遂说。 宋一珣揉着山根,“走吧。” 两人刚走出门,就听身后有人叫宋一珣。 宋一珣面上疲顿瞬然消失,转身相迎。 “请问是宋先生吧?” “您好,是我,卓凡的宋一珣。”宋一珣说着,递出名片。 对方没收,表情也木然,公事公办道:“白先生托我转告你几句话。” “哪位,白先生?”实际上宋一珣心中已有答案,可脑海自动把它摒弃在外,更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带颤。 “白净幽白先生。他说以后若是再见面,请你别再对视,会令他困扰,他还说他不欠你任何。”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宋一珣脑袋轰然空白,耳畔嗡鸣不止,不记得如何走出酒店回到公寓,待意识回笼,他已在花洒下淋着冷水,男人的话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水很冷,砭骨的冷。 半晌,宋一珣环抱着自己缓缓蹲下,他无法辨别那番话的真假。会是林咎编撰再托人转告吗?可白雨霖说那人不是风向公司的。不是风向的人又怎会知晓他与白净幽的事呢? 对视真的造成困扰吗?所以才找一个局外人来告知?可那人分明不认识白净幽啊!至少不熟识。 宋一珣呢喃,逼自己思考,奈何良久也没能得出结果,他如提线木偶般起身、关水、穿浴袍,一步步挪出浴室。 沙发与浴室间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他却走了仿若一个世纪之久,刚跌进沙发,门铃就响了。宋一珣使劲儿搓了把脸,咬破舌尖使自己清醒过来,直至腥甜味弥漫口腔,他才起身开门。 “你受伤了?!” 第134章 缘孟(二十五 白净幽抱着铃兰花束, 心中生出丝忐忑,站在公寓门前徘徊犹豫, 思索摁下门铃后是将花放下就走还是等人出来再走。 本就是来解释的,如若走掉,那这趟就没任何意义;可如果宋一珣不想听或者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白净幽左右为难,如果不给解释机会,那又该怎么做,毕竟他们已经分手了, 慌乱间他摁下了门铃。 反应过来后白净幽如芒在背,手指不禁颤抖,门铃响起, 他听着脚步声渐近, 心脏也跟着咚咚乱跳节奏彻底乱掉。 “门一开, 就解释!不要给一珣带去困扰。” 他清晰听到自己急促呼吸与心跳,不断在脑海中告诫自己。脚步声已到门口,幽兰味顺着门缝飘出。 “咔嚓——” 白净幽视线慌张地落在自己脚尖,紧紧抱着铃兰花束,不断深呼吸以缓解紧张。 ——门开了。 “白净幽!你怎么?” 宋一珣的声音率先响起,白净幽茫然抬头, 四目相对霎那,白净幽提前打好的腹稿全然被忘记了。他愣神呆住,几次张口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在公寓门口偷偷待过好多次,虽然这次是正大光明,但那种被抓获的惊慌还是迅速窜入周身。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能与宋一珣如此近距离对视。 第150章 宋一珣面色好像更加苍白了。 没好好吃饭吗?还是喝了酒的缘故?以及为什么会有血腥味? “你受伤了?!” 关心比思维先理清,白净幽脱口而出,眼眸溢满担忧。 宋一珣花了好几秒才确定眼前的画面不是幻觉,他的小狼崽正抱着花束, 那明瞳中倒映的小小影子正是自己。 男人的话语在白净幽出现的瞬间尽数抛之脑后。什么对视会产生困扰,他此刻全然不信,只想用眼睛好好描摹对方模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小狼崽了。 然而仅五秒,宋一珣就清醒过来,随即不动声色收起贪婪念想。 “没有。”他说。 “回去吧,很晚了,我要休息。”他站在门口,在小狼崽开口之前先一步堵住任何可能。尽管小狼崽可能没那个意思,或许小狼崽只是路过。宋一珣握门把的手攥紧,手背青筋暴起,他脑袋忽然变得昏沉,生怕说错话做错事,遂开口面无表情地把人赶走。 “我……” 白净幽仍处于意外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宋一珣撵他走,心说不上来的慌与堵,他张着嘴巴,想说的话太多,还不知先说哪句好就让人赶走。 似怕他没听清,宋一珣重复:“回去吧”。 白净幽思维遽然变得迟缓,似难以理解宋一珣的话语,视线很慢,更难以从宋一珣神情中解读出一丝一毫的挽留之意,垂首的动作也很慢,慢到难以抬脚迈步。 门轻轻合上。 走廊又只余下昏黄的光。 白净幽很缓慢地抬头,发现铃兰还在怀中,于是手不禁悬在门前,指尖隔门铃一公分也没有,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他宛若雕像直直伫立在门口,又像被抛弃的幼兽,孤零零的。 走廊的灯亮起再熄灭。 白净幽熟稔蹲在门边,将花抱在怀中,等天际泛白再离开。 门内。 宋一珣合上门后瞬然脱力,只能靠着门滑坐在地,他大口喘息,半晌才平静下来。说实话,方才开门发觉是白净幽的瞬息,他既惊喜又错愕,后知后觉先前男人说的那番话在小狼崽出现后都不作数,什么分手什么困扰他都不在乎。 他心中还是只有白净幽,还是只想与之对视、亲近,想知道小狼崽吃过饭了吗,回去了吗?如果对视有代价,他愿意尽数承担。 宋一珣迟钝地明白过来,和白净幽的那段时光纵使一百年过去,雪泥鸿爪,仍旧清晰如昨,他忘不掉他,无论何种方法都忘不掉。 白净幽自漫天瀌雪中而来,带着凛冽的风闯入宋一珣的所有,拥抱时宋一珣却只记得小狼崽的温暖以及肆意的滋味。后来他在长夏把白净幽推开,他以为能熬得住,但还是低估了戒断反应的效力。再后来,他重回海湾区,好像一切回到了未见白净幽之前的轨道,然而一见到白净幽,思念便具象化成为小狼崽,横冲直撞、游遍周身,啃咬着他心脏。 宋一珣抱着脑袋,泪滴落在地,踉跄着起身倒进沙发蜷缩成团。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淅淅沥沥,砸在窗户,他浑浑噩噩听着白噪声直至电话铃声将他惊醒。 “什么?还没找到吗?”宋一珣倏地从沙发弹起,冲上楼,“你来公寓楼下等我。” 挂断电话,宋一珣边套衣服边给宋元文通话,让他立即带二十人来公寓。 安排完,宋一珣大步跨下楼,几乎是冲出门。 “虎……白净幽,你,怎么没回去?”宋一珣带上门的霎那,看到一旁蹲着的白净幽,心就让人狠狠攥了一把。 “我……”白净幽刚要解释,就看宋一珣行色匆匆,腾地站起来,“你要出去?” “快回去休息。”宋一珣不答,反倒催促,快步错开身,不料身后人忽然攥住他手腕,力气大得似要将骨头捏碎。 “白净幽,听话,乖乖回去休息。”他现下真的没时间能耽搁,然攥着他的人还是不放手,并说: “我也要去。” 宋一珣难以置信地转过身,“你,你在说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白净幽固执地抓紧宋一珣,上前一步,认真说:“我要跟你一起去。你不带我,我就偷偷跟着。” 如此匆忙肯定事出紧急,他不想宋一珣像上次一样带着伤回来。 幽蓝的双瞳宛若星辰,宋一珣顿住一秒,仅一秒,他同意了。 去他丫的什么对视会产生困扰。 他不在乎。 “必须保证在我眼皮底下。” “好——” 宋一珣快步折返开门,将铃兰放置台几上,后匆忙抓了面包与牛奶,带着白净幽下楼。白净幽大口吃掉面包,把牛奶放兜兜里。 待白雨霖与宋元文都抵达之际,见到白净幽时都不由得愣怔。 “回来再解释。”宋一珣把人拉上车。 半小时后十几辆车疾驶出海湾区。 车上,由明夜天给宋一珣快速禀报情况: “族长他们最后一条定位信息于六点半发送,之后定位就停在云县牛头村的鸿雁峰,直到现在再未动过,期间无论我们怎么联系,都没得到回应。” 宋一珣沉思,“多久才能到?” “云县位于清州城与景都交界处,最快,”明夜天看着地图,“也需要五个小时。” “联系到雇主了吗?” 明夜天摇头。 车厢内阒然一片,失联十多个小时,只能说绝对遇上大麻烦了。 “继续联系雇主,查他近三个月的人际网与流水。” “好。” 车厢再度陷入沉寂。 宋一珣眉宇间愁云笼罩,祈祷叶景韫他们能撑到自己赶过去。 “有我在,别担心。”白净幽险些没忍住抬手轻抚宋一珣紧蹙的眉,轻声说。 宋一珣反射般回眸,并抓住白净幽的手,“必须听我的。” “嗯。”白净幽的心猛地跳了下,手让宋一珣抓得有些痛,可他不想抽出来,下次能不能牵手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即使痛他也认了。 心惊胆颤过后,宋一珣得以平复,倏忽发觉握得太紧,遂放轻了力度,但没松手,面对小狼崽赤诚神情,他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道:“要靠着我休息会儿吗?” 蹲在门口接近六个小时,他很心疼。 几乎是同一刻,白净幽点头,旋即挪过去靠着宋一珣肩膀。 一分钟过后,宋一珣索性把人摁在怀里,给他换了舒适姿势让其躺在自己腿上,拿衣服盖着。白净幽在灰暗中睁大圆眼睛,愣怔片刻,试探性搂住宋一珣腰腹,对方没拒绝,他便收紧双臂。 失而复得的珍宝重归臂弯,白净幽恨不得紧紧勒住,叫他再不能跑掉。 箍在腰上的双臂力气很大,锢得宋一珣生疼,他没动作,只是拿手指梳着小狼崽额前碎发,手背很轻地碰了下小狼崽面颊。 白净幽仰面凝他。似心灵感应般,宋一珣也垂下眼同他对视,两人在昏暗中静静望着彼此,偶尔有光打进车厢内,下一秒又抽离。 白净幽看了许久,腾出一只手去捉宋一珣的手指,他指尖沿着手腕向下到掌心,摸到几个浅浅伤口,他蓦地抬眼,眸中满是疑惑。 宋一珣禁不住审问,先抽出手盖在小狼崽眼睛上示意他休息,然后如往常哄睡般将人摁在怀中轻拍脊背。 难受与欣喜交织,网住白净幽,他将脸颊埋进宋一珣柔软腹部,隔着衣物同宋一珣一起呼吸。未几,宋一珣感到腹部一阵湿热,他浑身僵硬,手掌拂过小狼崽面颊,抹掉泪水。 他扭过脸对着车窗,视线流眄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闭上眼。 漆夜繁星点点,月亮斜挂在空中。 骨头断裂的轻微声响在寂静果林中震耳欲聋。 叶景韫几人已与傀儡妖鏖战将近七小时,体力已逼近极限,各个身上都负得有伤。 “换着休息。”叶景韫嗓子干得发疼,“再撑一撑。” 傀儡妖采用车轮战,所谓的休息也只有一分来钟喘息,不过对于他们而言已是奢侈。 山丘处,胡雨丞眉头紧锁,俯视林中一切,看叶景韫等人殊死搏斗。他无端地生出股焦躁,没料到他们居然如此耐打。 “传令下去,不惜代价,务必……” “胡助,那端传来消息,宋一珣带着人正往这边赶,白,白净幽也跟着来了。” 胡雨丞面色几变,瞳孔骤缩,“操!”紧接着拨通电话,低喝:“你他妈不是说会拖住宋一珣吗?怎么他妈的一下子全部涌过来了!” “宴会结束了。”那端淡淡说。 胡雨丞立时语塞,怒目切齿地挂断电话,下令:“让它们一起上,务必赶在天亮前杀掉叶景韫。” 再过会儿就要天亮了,不方便行动。 胡雨丞焦躁不已,再三思索后祭出符纸布下结界,“拿上它,待将他们全部解决,你就发信号,我助你破符而出。”他将一张布满符箓的明黄符纸交由带头的傀儡妖。 第151章 傀儡妖把符纸妥帖放好,旋即点头退下。 历经几个小时的对战,叶景韫一行人已是强弩末矢,即便傀儡妖杀不掉他们,让其侥幸逃脱,他们在短时间内不会再蹦跶。何况这个符纸可够他们喝一壶的! “撤。”胡雨丞低声对自己的人说,愈拖下去他暴露的危险就愈大,后果他承担不起。两人旋即猫着腰借天色掩护从小道悄然离开。 第135章 缘孟(二十六 愈接近黎明, 天际愈渐灰暗,天幕偶有星闪烁, 月让断断续续飘来的云挡住。 果林里,正鏖战的双方皆已精疲力竭,纷纷喘着粗气,地上躺有几个傀儡妖的尸体。 叶景韫再度甩出一张符纸,符纸瞬息无火自燃,堪堪照亮果林一隅。他后背、左肩都有刀口, 血已干涸成褐色凝在伤口周围。 其余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中白风定受伤最重,腹部让刀撩过, 虽然没有大出血可行动受限, 已不能单打独斗, 为此,明照晖被安排来跟他并肩。 傀儡妖休整须臾,再次暴/起,一部分直直冲几人而去,一部分凌空跃起提刀下劈。 叶景韫偏头啐掉口中血沫,抬眸时狠戾尽显, 横刀挡住刀锋推着傀儡妖后退。 白星一与白云千背对背而战,双双接下劈来的刀。 明照晖将白风定护在身后,双手握刀连续猛砍,打得傀儡妖无还手之力。白风定护住明照晖后背,替他将偷袭的傀儡妖挡下。 混战再起,刀锋相撞间,火花四溅,每个人都在殊死搏斗,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忽然,清脆口哨声骤起,傀儡妖更加猛烈攻击。 身后树叶沙沙作响,叶景韫拿余光去瞟,见叶片抖动,他抬脚重重踹开跟前的傀儡妖,与此同时,刀锋破开空气发出铮鸣,一道黑影自他身后袭来,而前方的傀儡妖挥刀就要落下,而在傀儡妖踏入果林的这霎,咒语如流星一闪迅即化作穹顶盖了下来,随后隐入漆夜中。 千钧一发之际,叶景韫猛然侧身,脚尖蓄力踢在迎面砍下来的刀柄,伸手捞住对方手腕,借力一甩,刀锋划开肉/体的闷响震耳欲聋。 叶景韫冷汗涔涔,他握刀曲臂格挡猛烈攻势。先前怎么没见过这个傀儡妖!它们还有外援吗?这个傀儡妖攻势极猛,比此前他遇到过的任何都要暴戾,且下手更为狠辣,叶景韫很快呼吸粗重,渐感吃力。 若此傀儡妖还有外援,那这片果林势必成为他们的葬身之所。 “刺啦——” 刀锋重重划过后背,白星一瞬然只感到冰凉,旋即痛感传遍全身,豆大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滚落,刀身寒芒骤闪晃过眼,白星一蓦地转身,咬牙横刀挡住劈砍下来的刀,岂料对方力气实在过大,刀锋相撞之际震得他手臂生疼。 到底负伤,白星一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傀儡妖趁此收刀,刀口与刀口相互刺啦着错开。眼看对方腿蓄力横扫而来,白星一连忙曲臂护在胸前,但还是让那一脚重重扫飞出去几米,撞断好几棵果树后摔倒在地。 白星一连反应都未来得及,血即刻冲出口腔,铁锈味儿包裹着他,他颤抖着以刀插/地想借此起身,却发现做不到,连提刀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 刀身仿若千斤重。 傀儡妖喘着粗气,适才这一脚已耗费大量气力,他踉跄着缓缓逼近白星一,背对着月晖咧嘴露出个大大笑容,随后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对准地上白星一的脖颈砍去。 泛着寒光的的刀身倒映在白星一漆黑瞳孔中,他本能抓刀抵御。 刀锋划破夜空,插/入/肉/体的噗呲闷响被放大数倍。傀儡妖愣愣盯着穿透胸膛的刀刃,手中刀哐当落地,它也随之倒了下去。 白星一很长地舒了一口气,握紧手中刀柄,无暇休整,他单跪在地拔出傀儡妖身上的刀丢给赤手搏斗的明照晖,大喊:“接刀!” 明照晖踹开傀儡妖,稳稳把住刀柄,随即刀锋碰撞在一起。 “过来。”他冲白星一喊,方才情急之下掷出刀杀了傀儡妖,可不一定次次都如此幸运,当下不散开才是最明智选择。 白星一轻甩脑袋保持清醒,从地上踉跄起身走过去帮明照晖,他动作大开大合,砍得傀儡妖无还手之力,然每次动作都牵扯着后背刀口,鲜血不住外冒。 果林中厮杀声沸反盈天,刀锋相撞的刺啦声惊起一波又一波倦鸟,白羽冲破天际浓云,灿灿朝晖洒下来,势欲染红整个天际。 车道上,十几辆越野疾速碾碎晨曦,往山麓驶来。 “宋少爷,这里就是定位信息失联前发出的地方。” 方圆几里尽是果林,只有山腰处有座小木屋,妖气裹挟着血腥味儿冲天。 白净幽皱了下鼻子,握紧宋一珣的手,“那边。” “被困在结界里了。”他说。 宋一珣即刻让人顺白净幽所指的方向查看,果然有所发现,一行人迅速跑过去。 “一珣……”白净幽拉住人,凑耳边低声说:“很重的血腥味,他们中……可能有人死掉了。”宋一珣瞪大眼,仅一瞬,裹着白净幽手腕的五指无意识收紧,良久才低声艰难道:“你,你到时候跟在我身后。”先前小狼崽受伤的画面涌入脑海,他再不想小狼崽痛了。 白净幽愣了下,连连点头。 确定结界所在位置,宋一珣带着人试图将其打开,符纸齐刷刷盘旋空中瞬息无火自燃,俄顷金色咒语围绕在果林间忽隐忽现呈半圆状覆盖着果树,除此外那块地与周围并无不同。 然半晌过去那咒语牢笼无任何解开的痕迹,宋一珣额角突突跳不停,额上浸出细汗,并让所有人停手,因为他发觉这个牢笼他们不能贸然打开。除妖师与除妖师是分派别的,故此咒语、术法都不尽相同,他们此刻面对的这个结界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倒不也难解,但复杂,且要么由布结界之人从外解除要么由被困之人从里打破,若外人强力在外破除只会导致被困之人永远留在里面。 若是之前,他压根不会担心,以叶景韫的实力自然能从里打破,可现下叶景韫他们已被困多时,情况不容乐观。 白净幽站在宋一珣身侧,目光紧紧盯着那环绕的咒语,愈渐浓郁的血腥味中夹杂着一丝熟悉味道,倏尔,他眸光彻底冷下来,“一珣,让我来吧,好吗?” 他眼瞳半垂,不敢与宋一珣相视。他太清楚宋一珣的担忧,可现在别无他法,再犹豫下去结界中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宋一珣如何不明白,手指发着颤,心底发慌。 “一珣,相信我。”白净幽叹息,鼓足勇气抬眼与宋一珣对视,郑重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好不好?我能处理。” 他的神情是那样认真,幽蓝双瞳静静凝着宋一珣,若星辰跌落进宋一珣心脏。 宋一珣迟疑,不忍地错开目光,须臾转回视线,哑声应下。 白净幽拿手指很轻地点了下宋一珣手背,随后化作白狼腾空跃起,迎风立在结界之上。 众人对此毫不意外,脸上皆露出得救神情。而明夜天则是惊骇不已,视线在白狼与宋一珣之间来回,满眼的不可置信,愣愣看向那白狼。 人妖殊途,何况宋一珣是除妖师,他怎么如此糊涂! 明夜天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妖厮混,先前在车上,他看两人举止亲密,还感慨宋一珣运气不是一般好,有这么个生得俊俏又可爱的恋人,谁曾想……那么可爱的人居然是只妖! “布阵——”宋一珣令道。 众人迅即将结界围起来以防妖物作乱,明夜天来不及深思,救人要紧旋即加入进去。 白净幽抬爪触在结界穹顶之上,瞬然,银白灵力宛若蛛网将结界罩住,咒语随之显现出来,穹顶不断从内缓慢断裂开。 “咔嚓——” 结界应声而碎,金色咒语坊瀌火星坠落入地。 叶景韫双目猩红,仿佛没看到一般,横刀推着几个傀儡妖不住后退,席间让其中一个重重踹在心口,他也只是猛然以刀插/地稳住身形,抬起手背抹掉唇边血迹后挥刀横扫傀儡妖。 他已无理智,似无知觉,手臂上的伤口崩开撕裂也视而不见,提刀再度与傀儡妖撞在一起。每次挥刀都恨不得使尽浑身力气。带着结界来的那个傀儡妖因一时不慎负伤继而逐渐招架不住,不明白叶景韫怎的突然发狂,不过没关系,老大到了。 众人寻到叶景韫他们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白风定奄奄一息,单膝半跪在伤痕累累的明照晖与白云千侧边,三人并肩殊死抵御攻势极猛的傀儡妖,他们身后是件隆起的衣服。 而叶景韫则双手握刀推着被捅穿的傀儡妖,直至刀身插/入树干,叶景韫未收刀反而手腕翻转,刀一横,傀儡妖上半身与碗口粗的树干一齐倒下,落地前它眼睛直直望向宋一珣的方向,嘴唇翕动欲说什么,然而叶景韫却不给任何机会,狠狠挥刀。 第152章 傀儡妖见那弯小小月牙在天边翻滚了几圈,再说不出话。 白雨霖跟明夜天冲上去护住白风定。 宋一珣、白净幽查看叶景韫的情况。 傀儡妖脑袋落地霎那,叶景韫陡然脱力跪倒在地,偏头呕了一大口血,见两人要靠近自己,他抬手示意,“无妨,我没事。” 白净幽乜斜地上的傀儡妖,转身想去对付剩余的,却让宋一珣一把握住手腕,几乎在同时刻,一道耀眼金光骤然亮起,在场人本能地抬手遮光。 宋一珣心惊胆颤,仅思索半秒就将白净幽拽入怀中,躲在树后。 金光散去,只见个衣袂飘飘的老者悬立在树梢之上,老者居高临下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于让树干挡住大部分身躯的凡人。 众人惊愕,俄顷纷纷躬身拜伏,“参见清难神君!”1 “一……” 白净幽话没说完就让宋一珣勒紧后腰。 宋一珣下意识拽着白净幽就往反方向跑,他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不料清难神君下一瞬就移到两人前方,他见那凡人将散发着神明气息的人儿护在身后,并一脸警惕地望向他。 身后的白净幽见躲不开,跨步向前,躬身行礼:“郢州雾松岭小仙白净幽,拜见清难神君。” 宋一珣心如死灰,血液自指尖骤冷,他以为对方是景都地祇,谁知道竟是主神清难神君。他迅即拜伏,拳头紧攥忍住冲动,挪上前试图把白净幽挡在身后。 “既是雾松岭地祇又为何出现在我景都?”他适才感受到股神明气息,停下赶路特地过来查看,不曾想却是郢州来的神。 白净幽轻点宋一珣手背安抚,回禀:“救人,小仙并无意打搅清难神君。” “郢州的地祇跑来景都救人?”清难神君问。 此话一出,宋一珣脊背冷汗涔涔,握紧白净幽手腕,甚至生出带他逃跑的想法。 见他们沉默,清难神君亦不再追究,只说:“我此行恰好途径郢州,正好同你见见宗珏神君。”这些个小神不在自己管辖地待着,到处游逛,是该惩戒。 音落。 宋一珣霍然起身把白净幽护在身后,听清难神君这语气,惩罚必定逃不掉,他眼眸倏冷,宁愿替小狼崽受罚,“神君大人……” “一珣——”白净幽扑进宋一珣怀中,低语:“不是说相信我吗?” 宋一珣紧紧勒住小狼崽后腰,剜心之痛传遍周身,痛得他隐隐颤抖无法呼吸,懊悔至极。如果再厉害一点就能直接把白净幽保护起来,亦或者……与神君一较高下,叫神与人都再不能轻易动白净幽。 可他做不到。不管与不与神君对抗,最终后果还是落到白净幽肩上。 “对不起……”他哑着声不停重复,若是当时狠一狠心,白净幽也不会遇到清难神君。 白净幽听他说着,心脏发麻,忽然轻笑出声,弯了眉眼收紧手臂。 先前所做的一切在此刻终于得到回应,值得他付出所有的回应。 第136章 缘孟(二十七 “一珣, 别担心,我会回来的。”白净幽轻轻推着宋一珣肩膀, 将人拉开些距离,轻声叮嘱:“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 霎那,宋一珣心脏被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填满,似擂鼓般咚咚跳不停,原先埋在心底的某样东西迅速抽枝发芽,根茎深深扎入经络, 世界骤然寂静一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融化,他下意识上前去抓白净幽却扑了个空。俄顷, 缓滞的思维与心得以重新运转, 宋一珣大口呼吸着, 视线回笼后周边已再无小狼崽与清难神君的身影,他怅然若失望着果林,定了片刻转身。 白净幽说他会回来,他就会回来。 宋一珣深呼吸,指甲陷入掌心,快步去查看叶景韫的情况。 “叶哥, ”他视线在那隆起的衣服上停滞,声音低下去,拍了叶景韫肩膀,“节哀。” 叶景韫接过白雨霖递来的药,仰头咽下,苦涩顺着舌尖蔓延,视线恍惚起来,良久才狠狠搓了把脸, 他勉强撑着宋一珣手臂起身,每走一步像踩在云端落不到实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少爷。”坐地上包扎伤口的白风定与白云千见他走过来,欲起身,让他轻摁回去。 “不用,坐着吧。” 明照晖见状,识趣退开,临走拉上满脸惊愕的明夜天。 叶景韫缓缓在衣服前蹲下,抬手示意宋一珣不用搀扶。宋一珣拍了拍他肩头便转过身等待,并未离去。 明夜天边走边窥宋一珣,两人视线相撞,他极速缩回脖子讪讪转头。 “怎么?”身旁的明照晖停下脚步,问。 “嗯……”明夜天支支吾吾,压低声音说:“原来,那个好看的少年是神明啊,我,还以为他是妖呢。”他后半句说得极为小心,生怕让宋一珣听了去,岂料抬眸又对上宋一珣那平静的神色。 明夜天勉强扯出个笑,拉着明照晖加快步伐往前走。 “什么少年?” “噢,那个啊,”明照晖了然点头,眼前闪过白净幽那张乖巧的脸,“确实好看。跟宋少爷的关系也挺好。” 闻言,明夜天拿眼睛白他,将绷带塞他手中,眼睛左右巡视一圈后附耳悄声说:“他们是道侣。” “噢。” “嗯?” 明照晖猛然回头,与宋一珣视线撞个正着,旋即“咻”地回过头。 接二连三与他们对视,宋一珣大概猜到几分是为何事,便让宋元文去叮嘱两人保密。 叶景韫在地上蹲了多时,望着那隆起的衣物愣神,喉间滞涩无比,视线开始模糊,良久,直至双脚慢慢失去知觉,他搓了好几次脸才缓缓起身,眼眶通红哑声说:“我带你回家。” 随后抱着那堆隆起一步步往前走,宋一珣走在身侧,余下众人跟在身后。 血滴答落地,融入土壤。 黑魆魆的乡村公路上,宋一珣与叶景韫亲自开道,疾驶的车队冲破一块又一块黑暗,穿过海湾区往南海驶去,车灯刺破暗夜在灰暗交错中指向南海,为归乡之人照亮前路。 一行人抵达南海老宅已是次日黄昏。 叶景韫连衣服都尚未更换便双手托着白星一的骸骨直奔叶氏祠堂而去,路上遇到安保队阻拦,他冷眸乜斜,低喝:“滚开,如若不然族规处置!” 音落。 安保队众人面面相觑,纵使叶景韫只是挂牌族长亦不敢与之正面冲突,便象征性往后退了几步继续守在祠堂门口。 “族长,按令,若没有叶老或集团的准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祠堂。” 这要放在以前,叶景韫自然不会与他们争论,静静等待集团或者叶诚下令,就像当初来为双亲超度那般,虽然最后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可好歹得以亲自送双亲最后一程。 但今天他不想再等。 他不愿永远妥协等待。他要他们低下头、要他们仰视他。他不会再跪下去。 “阻拦者——杀!”叶景韫冷冷丢下命令。 白雨霖跨步上前,替叶景韫开路。明照晖、明夜天也跟了上来,他们带来的人排列两侧护叶景韫向前。宋一珣思忖须臾,给守在门外的宋元文等人发消息,随后以叶景韫下属的姿态站他身后。 安保队众人见来人如此多,脸色瞬变,自发让开一条道,待他们进入祠堂后才敢差人去给叶诚禀报。 叶景韫走的每一步都极其稳,血已经不滴落,萦绕鼻尖的只有淡淡腥甜味,恍惚间他又回到当年捧着双亲骨灰走入祠堂的情形。 瀌雪簌簌,朔风彻骨,浑身已冻得失去知觉,灰白与暗红祠堂融为一体,叶景韫双手稳稳捧着装有衣物的盒子,站定在祠堂中央行礼。 漫天大雪让火光所取代,光亮闪烁间他看见指尖夹符纸为双亲超度的自己,面上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冷冽。 符纸轰地自燃,瀌雪纷扬,落了片白茫茫,世界愈渐模糊。 瀌雪中的那个小小身影与自己相重叠,叶景韫掷出符纸,明黄符纸像雨飘落再燃烧。 白雨霖、白风定、白云千三人相互搀扶,望着那随风飞扬的符纸,思绪蓦地被拉回多年前,彼时他们还是四人,也似今日这般守在门口,用稚嫩身躯铸成墙以确保超度不受任何人打搅。 几人不曾想,再次出现在祠堂竟是这副场景。 白风定心中堵得慌,不敢眨眼,泪无声滚落,冲刷着面颊的血嘀嗒砸在石板之上。白雨霖视线摇晃变得模糊,白云千眼眶发热鼻头泛酸。三人任由泪水滑落,谁都没有动。明夜天心绪复杂,随明照晖垂首。 沉默如有实质,扼住每个人喉咙。 白星一魂魄重现霎那,宋一珣、明照晖三人默默后退几步,让五人齐聚。 刀锋破开空气的急促声响回荡耳畔,叶景韫再度让风卷入果林,静静望着所发生的一切。 画面中的叶景韫正与傀儡妖鏖战,由于体力透支,渐落下风;白风定单膝半跪以刀撑身为明照晖抵御背后来袭的傀儡妖;白云千手背青筋暴起,咬牙将肩头的刀身抵开,紧接着又挥刀抵挡砍下来的刀锋。 第153章 “嘭——” 叶景韫让傀儡妖挑了刀,当胸一脚踹出去撞断了树干。他连忙爬起身想抄地上的刀,却让傀儡妖抬脚下劈在后背,他齿间咬不住血,喷了一口,当即翻身双手拽住傀儡妖脚踝将其猛然掀翻在地,摸刀抹了它脖子。 他半蹲在地,手背蹭掉唇边血迹,仰头望着逼近的傀儡妖。 叶景韫看着殊死搏斗的自己,刀锋相撞火星四起,光影交错中已与几个傀儡妖撞在一起,刀身寒芒游走在灰暗中。继而,他看到白星一忽然调转刀锋,几乎是飞奔狼扑而来。 “族长——小心!” 不知是谁喊了声,叶景韫已分辨不清,只看到滴血的刀尖以及已经接住歪倒的白星一的自己。 刀身抽离肉/体的闷响随着血迸射在他脸上,视线再转,他看到蜂拥而上的傀儡妖扑在地撕咬吞咽着白星一。 “族长,你,你只管往前走,我……们帮,帮你肃清道路……”白星一带血的脸变得很窄,影影绰绰,渐渐消失。 画面陡转,叶景韫看到自己撑地而起,抄起刀劈开傀儡妖的脑袋,捅穿其胸膛。 “游魂归乡、了却牵挂、落叶归根……安息。”话尽,叶景韫散掉手中最后一张符纸。 瀌雪停歇,符纸已燃烧殆尽化作齑粉纷纷落地。 密集的脚步踏在齑粉上,怒喝声紧随其后。 “族长这是何意!此前不顾族规强行将叶奇恒、盛璟兰魂魄带入祠堂进行超度,如今竟将下属魂魄也带来祠堂,族长究竟有没有将祠堂中的先祖放在眼里!”叶诚怒极,“祠堂是叶氏先祖长眠之地,岂容乱七八杂的人前来打扰?” 叶景韫从祠堂走出来,居高临下冷眼扫视石阶之下的人,沉声: “我的双亲,我的兄弟他们理应葬入叶氏墓园。” 叶氏墓园此等庄重之地,素来只允族长长眠,而叶景韫罔顾族规、屡作出格之事。想到此,叶诚怒目,几近低呵:“这是什么浑话!怎可……” 他话未说完,就被如箭矢飞射来的符纸擦面而过,面颊瞬息多了道血痕,他瞳孔骤缩惊恐不止,哆嗦着一连说了几个“你”字。 然叶景韫连个多余眼色都未曾给他,吩咐白雨霖带上白星一骸骨离开。叶景韫看着宋一珣把他们带出祠堂,才缓缓走下阶梯,说:“不是商量,是命令。叶叔记得尽快通知集团,待我处理完手中之事,迁坟事宜必定提上日程,届时,我还会将叶听盛先祖连同他爱人洛行隐的坟茔一并迁入叶氏墓园。” 他仰头看天,少顷眼瞳半垂说: “流浪在外的游魂也该落叶归根了。” 说完,叶景韫也不管叶诚的难以置信与怒火,径直往门外走,路过大门之际,他顺手拔出钉入门内的符咒纸。 天际斜挂一轮如血残阳,光已黯淡下去,新的一天宛若朝阳,正蓄势待发。叶景韫踏过斑驳的淡淡树影,在安保队的后退中前行。 从后追来的叶诚欲抬手下令阻拦,然终是没能挥下手,眼睁睁看着一群乌合之众驱车扬长而去。走在最后的明夜天冲他耸肩,表示适才说的都是真话,手机在海湾区就没电了,以至于没来得及禀告族长会回来。 叶诚黑着脸,示意明夜天下次必须及时禀报,不然让他怎么同集团那边交代。 车灯逐渐远去,夜压了下来。 叶诚转身,让人联系集团,一定要把叶景韫扼住,否则待他来日羽翼丰满,这叶氏恐怕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回到海湾区后,叶景韫将白星一葬在父母的坟茔边,他盯着墓碑上笑颜灿灿的少年沉默良久,未几,深深鞠了个躬,随后转身走入漆夜。 第137章 缘孟(二十八 骤雨下了三天又三天, 大叶紫荆花落了一地。 宋一珣目光流眄于车窗外,看紫红的一片渐行远去, 光影交错间他又忆起昨晚的梦境,白净幽站在大叶紫荆下,花瓣落了他满身,宋一珣迫不及待冲过去与其相拥,但最终怀里只有簌簌坠落的花瓣。 这几天他也曾令人带着甜点悄悄去敬天庙供奉,顺道打听雾松岭的一切消息, 然而并无所获。他并不是疑心白净幽撒谎,而是太迫切想知晓关于白净幽的讯息。 车轮碾碎晚灯,径直往壹湾娱/乐/城而去。白日时, 林锐前去白星一的葬礼吊唁, 听叶景韫说明天无课便邀请他们喝酒散心。 林锐让服务生拿了两瓶乐华慕西尼和苏打水上来, 他亲自给叶景韫斟满。三人围着赌/桌沉默不语,荷官发出三张公共牌,三人继续下注,再发,再下。叶景韫次次皇/家同/花顺,桌面筹/码堆积如山, 然而脸上却不见任何笑意。 到后半段,叶景韫挥手示意荷官退下,诺大包厢只闻红酒瓶与高脚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他自顾自倒满一杯后,视线落在杯壁,顿了许久,哑声像自言自语: “星一走得很痛苦。” 叶景韫恍惚地盯着自己双手,仿佛温热的血液还未曾干涸, 声音沙哑:“刀锋穿透他胸膛,他像竹子似的咔嚓倒地,蜂拥而来的傀儡妖一口口啃食他的血肉,当时,他……” 叶景韫的声音低了下去,哽咽着,“他还没咽气……能听到自己血肉被撕裂的闷响。”筋骨被生生扯断,叶景韫驱开傀儡妖之际,活生生的一个人已被吃得胸腔只有几丝破布与碎肉,脑袋也没了大半。 宋一珣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轻拍几下。林锐握瓶身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他们四个几岁就被派到我身边,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如今星一还因为我丢了性命,可我——” “连把他葬回南海都做不到。” 他当初许下壮志豪言要带他们堂堂正正回南海。 “我做不到。” 叶景韫抄起酒杯,混着泪将酒仰头一饮而尽,他深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但不应该是踩着白星一四人,他们是他的兄弟,生死与共同甘共苦。 宋一珣和林锐还是头一遭见如此状态下的叶景韫,不再那副意气风发肆意谈笑仿佛一切都能搞定的模样,他垂着脑袋,眼眶泛红,眼神那样迷茫无助痛苦。此刻的他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没有少年老成,只有最纯粹的喜怒哀乐。 痛了就失声痛哭。 当晚,叶景韫醉得厉害,把近二十多年来没流的泪于此时流尽。宋一珣没回公寓,同林锐照顾叶景韫。 后半夜宋一珣听着雨声,思念都潮了,湿哒哒一片,他将其从脑海中拽出拧干再塞入心底。 叶景韫酒醒后便又恢复往常爽朗模样,查唐灿与潘贵达的人前来禀报,结果却不理想。 “唐灿死掉了,我们抵达牛头村鸿雁峰的那天,正是他出殡的日子。”叶景韫用筷著拨开碗中的蒜薹,“那处接待我们的房子也在几年前卖给了李尚。” 宋一珣顿住,“李尚?” “对,就是他。” “而且唐灿压根没有儿子,当地的村子与兴盛罐头厂合作,农户们承包的果林在果子采摘后全部由罐头厂收走。潘贵达有参股罐头厂。” “我已托林锐暗中监视潘贵达的举动,但他最近很老实,足不出户,也不知上次拿去的符纸效果如何。”叶景韫摇头,“我想拜访他也没有门路,他住所都有恶鬼镇宅,我们手上那些压根进不去。” 只能等。 宋一珣困惑,“给他布下恶鬼镇宅与教唆李尚吸食/精/气的人,会是同一个吗?” “纵使不是同一人,估计也相互认识,毕竟圈子就那么大,狼狈为奸的不在少数。” “他这边你不用操心,这周末何礼遇要在美悦酒店举行开工宴,记得留时间。”叶景韫沉下眼眸,“我打听到顾延泽也会出席,届时肯定有不少人都会冲他而来,我们不能丢掉这个机会。” 宋一珣点头。 宴会当天,宋一珣换上西服之后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愣,上次穿这套还是与小狼崽出席在兴明酒店的商务宴。 也不知小狼崽还要多久才回来。 他系上白净幽系过的领带,出了门。抵达酒店,宋一珣同叶景韫相视而笑,碰拳后下车。 出席宴会的人非富即贵,进场才几分钟,两人便见到好几个业内大咖,其中最重量级的当属顾延泽。他们与何礼遇匆匆打过招呼,当即端着酒硬生生挤出一条道去顾延泽那边。 “顾总。” 正让人群围住的顾延泽回眸,见是叶景韫、宋一珣两人,旋即露出和蔼笑,“你们也在。”语气有些惊讶。 周围的一圈人停下谈话动作,看向他们。 叶景韫一一朝他们打招呼,待到酒杯举至纪缘跟前,却顿住。 见状,顾延泽介绍:“这位是纪缘,纪总。” 纪缘眼中的冰霜未消,勉强与两人碰过杯后便走开。众人暗暗咂舌,不过谁让人家有这个实力呢。 主动牵线的顾延泽很是尴尬,在这种场合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拿乔。 第154章 “年轻人嘛,难免心气高火气旺,再说,纪总孤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见怪不怪嘛。他就是这种场合出席得少了。”有人出来打圆场,将话题扯开。 “听说叶族长还是顾总的学生?” 叶景韫没先接话,而是等顾延泽示意,见对方颔首,他才点头,“有幸得顾老师指导。” 周围几人佯装恍然,在得知边上的宋一珣亦是顾延泽的学生,纷纷夸赞顾延泽桃李满天下。想跟顾延泽攀上交情的人很多,叶景韫两人很快便被挤到旁,说不上话。 他们习以为常,听了片刻台上何礼遇的讲话,转头继续递名片。 “吴总,近来……”叶景韫的话压在舌下,因为吴天宇的脸色算不上好。 “叶总,宋总。”吴天宇笑笑,“近来还行。二位呢,可好,可安生?” “托吴总的福,还过得去。”叶景韫回他。 然而听了这话,吴天宇反倒似如鲠在喉,有火不能发,强压着怒意,“最近二位在忙些什么,上回你们帮我儿子驱邪,我还没表谢意呢。刚好近日谈了个合作,业务与你们卓凡又恰好相接,不知?” 闻言,宋一珣与叶景韫眼含喜色,“当然,若能与吴总合作,那再好不过。” 吴天宇点头,笑说:“等我这边敲定细节,然后再与你们详谈,期待下次相见,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二人与他碰杯,“合作愉快。” 宴会后半段,吴天宇与他们聊了许多,席间碰上风向与径木的老板,因着吴天宇的关系,几人聊了起来。 宴会散场,宋一珣与叶景韫亲自送别吴天宇几人,待车辆渐远,二人才转身往露天停车场而去。 “这次,我会先下手为强。”叶景韫想起上回原料的事,冷声说。 “有需要,尽管提,我定当竭尽全力。”宋一珣说。 两人边走边规划近期安排。 正说话间,宋一珣忽然停下脚步,似有心灵感应般抬眸望向前方,下一瞬心骤然疾速跳动,再走不动道。 叶景韫迟迟没听到回应,遂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白净幽站在昏黄路灯下,抱着一束花正冲他们,确切说是冲宋一珣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美中不足的是林咎像块狗皮膏药粘着。 “虎,虎虎——”宋一珣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也不顾碍眼的林咎,快步走过去。所有声响陡然消失,只有耳畔呼啸的风,宋一珣感觉每一步都好不真实,宛若踏在云端,软绵绵的,周遭经由昏黄的晚灯一照,似蒙了层雾,梦中渴求的近在眼前,他不觉加快步伐奔跑起来。 扑进白净幽怀中的霎那,他驱散了雾,将人抱个满怀,双臂不断收紧。小狼崽的心跳通过紧贴的胸腔强有力传至心脏。两颗心一齐在喧嚣中共震,心跳声盖过所有。 “虎虎,真的是你吗?”他难以置信,抱着白净幽的手后知后觉发颤,声音也跟着发抖。 “一珣,我终于见到你了。”白净幽霍然张大双眼,心跳也若擂鼓敲击着浑身骨头,面露惊喜,随即稳稳接住宋一珣,腾出手搂住人后腰,拿脑袋蹭对方脖颈,嗅着温暖的幽兰味,话语中的欣忭压不住,“是我,我回来了。” 旁观一切的林咎面上生煞,双拳紧握,骨头让他捏得咯咯作响,加班代助理之职就够犯人,好不容易送走啰嗦的汪君尧,不曾想竟偶遇白净幽,原以为能与对方多说会儿话,哪料半路杀出个搅局的宋一珣。 他看两人紧紧相拥,忍受着妒火灼烧,后槽牙都要咬碎。 两人一分开,他便极速插话: “兔子,明天见。” 留下来只会让自己更生气,还不如丢点话,让大家都不开心。 “嗯,明天见。”白净幽自然地同林咎说。 林咎死死盯宋一珣面颊,巴不得从对方心中找出丝裂痕,哪怕一丁点也足够。可惜,他并无半点发现,对方不仅不生气还温和冲他一笑。他实在不能忍受,快速离开。 “弟弟又变帅了。”叶景韫等两人分开,才上前轻拍白净幽肩膀,笑说:“等你们有空,我做东。” “本来就帅。”宋一珣眉棱微挑,帮白净幽回答。 叶景韫哈哈大笑,不欲打扰他们,说了几句后也离开了。而酒店楼上,一双蓄满怨恨的眼睛正注视着楼下所发生的一切。 “吃过饭了吗?”宋一珣握紧小狼崽手腕,摩挲着腕骨,问。 白净幽摇头,他并不饿,但想跟宋一珣待一块儿于是点头。宋一珣拦了出租,报最近的餐厅,他有太多话想同小狼崽说。但当两人在包厢里坐下来,肩靠着肩,腿贴着腿,他改变了主意,他要将其倾注在行动中,让小狼崽细细体会。 第138章 缘孟(二十九 菜品上齐后, 白净幽眨巴着圆眼睛,双瞳亮晶晶的望向宋一珣。 宋一珣深吸一口气, 忍住把小狼崽摁入怀的冲动,明知故问:“神明大人,信徒斗胆想喂您吃饭,可允?”说完,他故意抬手轻点白净幽鼻尖上的小痣,手背很轻地触柔软面颊。 果然, 小狼崽连连点头,又凑近他几分。宋一珣宠溺地揉了小狼崽脑袋,夹起鱼肉喂小狼崽, 鱼是东海黄鱼, 近来他很中意的一道菜, 老早就想带人来尝尝,现下终于等来了机会。 白净幽为更方便宋一珣喂饭,大半个身子都倾向对方怀中,手掌也撑在其膝头。 掌心的温暖顺着布料从膝头直奔心脏,宋一珣被烫得心猿意马,倏忽忆起某些时刻他将腿搭在白净幽肩膀上时, 对方也会用滚烫的掌心握住他膝弯再流连到脚踝,将他拽回来一顶到底。 现下人就在自己怀中,宋一珣感到浑身都烧了起来,不敢直视小狼崽,心中暗暗鄙夷自己。 “一珣,你生病了吗?” 白净幽睁着大眼睛,明眸水汪汪的,满脸懵懂无辜地问。 ? “你呼吸有点急促。” …… 宋一珣狠狠咬了下舌尖, 已被火苗撩过全身,他夹了块苦瓜嚼碎,存心逗他,说:“对啊,还挺严重——” ——相思病。 白净幽听他说严重,立即慌了神,“我,我带你去医院。”说罢起身拉着人欲走,不料让宋一珣拽住手腕拉回来。许是自己没站稳,他跌进宋一珣怀抱。 “一珣,没压到你吧?”他一着急,手摁在宋一珣大腿——内侧。 完了完了,白净幽不住责备自己,双修对象原本身子骨就差,哪里禁得住自己这样一摁。 看他长睫扑闪,满脸写着万分担忧,宋一珣不忍再逗他,敛了坏心思,额头与他相抵,“没事,不及你覆我身上……” 嘶! 到底在说什么! 宋一珣噎住,生硬强调:“不碍事!我,很强壮!” 白净幽疑惑眨眼,不明白双修对象为何总喜欢较这个真,在床上亦是,明明眼尾都在泛红,还说可以继续。但白净幽还是乖乖点头,不过席间不时偷偷观察,害怕将人压出个好歹。 抓住几次偷瞄后,宋一珣无奈又好笑,凑到小狼崽耳畔低声说了什么,小狼崽脸色爆红,磕巴说:“一珣,你,你欺负人。” 扳回一局的宋一珣挑眉狡辩,“哪有。”边说边用目光追着小狼崽,将他羞赧模样尽收眼底。白净幽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撩拨,绯红径直爬上耳尖,含糊道:“我,你。” 宋一珣学着他以前撒娇的样子,双掌撑在他膝头,歪头自下从上凝他,等他说话。 鼻息交错、相缠、彼此心跳相融。 离得好近! 近得可以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绒毛以及狡黠的笑意。白净幽失神地想。 宋一珣欣赏小狼崽愣愣的神情,忽地想起了塞壬用歌声迷惑水手的故事,而此刻,静静望向自己的小狼崽就是那只海妖,用纯情一点点蚕食两人间的距离,眼底压的无辜叫嚣着近一点,再近一点,幽蓝的双瞳是会随时掀起惊涛骇浪的海洋,可怕又深邃,却令人甘之如饴沉溺。 “好啦,”他见好就收,怕下一秒将小狼崽欺负流泪,柔声,“再吃点,行不行?” “好噢。”白净幽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也不会拒绝,乖顺倾身靠近宋一珣,任他夹菜喂自己。 饭没吃完,他就已经靠进宋一珣怀中,微微抬下巴指向虾仁,“一个。”宋一珣环着小狼崽肩膀,轻笑:“谨遵神喻。” 饭后,白净幽从兜里掏出酸奶喝起来,面对宋一珣的疑惑,坦诚说是上次分别时他给自己的那瓶,“没坏,我在雾松岭期间…….”想你就拿它闻一闻。 白净幽恍惚又回到让思念占据所有的时刻,心脏狂跳,好在思念的人在身侧,他抓着酸奶,环上宋一珣肩膀,将脑袋埋入对方颈窝,听他说,“我会给你买很多,你不用舍不得喝——” ——我永远在你身侧,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会跟上来。 回到公寓,白净幽按捺不住化身狼崽跳到宋一珣怀里,肆无忌惮嗅他脖颈舔他脸颊咬他脑袋。宋一珣把小狼崽扒下来搂在臂弯,掂了掂,笑问:“开心?” 第155章 臂弯中的小狼崽不答,够起脑袋想嗅人。 宋一珣使坏,抱得很紧,让小狼崽动弹不得。 “一珣~” 白净幽圆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下一瞬珍珠就会断线滚落,遂叼起宋一珣衣领磨牙,委屈控诉:“为什么不让我贴贴。” 宋一珣拿鼻尖蹭着小狼崽鼻子,“没有不让。”说罢抱着小狼崽将其放在床上。 重新回到熟悉的床铺,白净幽顿感放松在床上跳来跳去,片刻后仰面露出肚皮示意宋一珣可以摸。宋一珣捏着他前爪盖在眼睛上又拿开,像哄小孩似的。 “变回来吧。”他催促。 白净幽歪头思考,须臾变回人形盘腿坐在床上,歪着脑袋左看右瞧好奇打量,毛绒绒的耳朵抖了抖,尾巴很规矩地盖在膝盖。 宋一珣俯身类似奖励地贴他柔软嘴唇,在他追吻时轻摁肩膀,侧身从床头柜拿出礼盒,示意他打开。丝绒质地的礼盒被轻放在手中,白净幽很珍惜地将礼盒打开。 他动作不急不徐,神情专注认真,恍惚间宋一珣觉得盒子中的不是手表而是戒指。 天蓝色的表盘与表带缓缓映入眼帘。宋一珣跪坐在小狼崽身侧,拿出表给他戴上,小狼崽扑进怀中,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宋一珣说: “宝宝,你值得。” 心脏瞬然流过一股酥麻传遍四肢百骸,白净幽怔怔凝宋一珣,随后猛地攥住他手指搂住他脖颈。他们今晚拥抱太多次,可白净幽觉得还不够,不够多不够近,他想将宋一珣融进骨血,再不分离。 炽热视线相对,彼此在对方眼瞳中看到小小的自己。 宋一珣先靠近,小狼崽就贴了上来。他们太久没有接吻,但身体记忆却那样鲜明,唇瓣相触瞬息所有昔日亲密记忆似开闸洪水涌上来,把两人淹没。 窗外月晖洒进来,若霜铺陈开。 “啪嗒——” 宋一珣按小狼崽要求关掉房间里全部灯,窗帘只余一丝缝隙任由月晖通行。 白净幽这次一反常态的强势,单手将宋一珣手腕扣住抵在枕头,居高临下把对方一切收进眼里。太久没做,仅一下宋一珣就软了身子泪不受控流,可能是太痛也可能是太怀念,他呼吸变得急促粗重,不时轻喘,迫切想抓住点什么以此稳住摇晃不安的心脏。 然而手腕却被禁锢。 他们做了很久,白净幽从后把他抱得很紧,好几次深得宋一珣几欲晕厥。他挣扎着翻过身,定定望着小狼崽幽蓝明瞳,随后在荡开的月晖中试图环住小狼崽背脊,可惜指尖刚碰到腰腹就让人攥回来压住。白净幽接吻技术不好,胡乱堵住人想开口的可能。 心脏让细密的痛穿透,宋一珣怎么会不明白小狼崽掩饰什么,于是主动攀上他手臂,陷入他臂弯,再定定直视小狼崽幽蓝双瞳,泪随着颠簸滑落。 汗水滴在剧烈起伏的胸膛,宋一珣勉力抬手抹掉小狼崽下颌摇摇欲坠的汗珠,他不记得什么时候结束,只记得小声的啜泣尽数让小狼崽撞碎,莽撞地一次次将他高高抛起再接住,心终于落到实处,身体也被填满,思念、情/欲化作直白冲动紧紧圈/禁两人。 闹铃响起瞬间,宋一珣如梦惊醒弹坐起身,下一瞬又倒回床里,倒吸口凉气才缓慢翻身,床铺一侧空荡荡只有余温,床头柜放着朵红色山茶。良久,他把手臂盖在眼睛上,意识到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小狼崽真的回来了。 而厨房里正煮粥的白净幽闻到幽兰味,未几让一双手臂环上腰腹,他转身宋一珣就将下巴搁在他肩膀,双手搭在他后腰,清爽的须后水味更加浓郁。白净幽拿面颊蹭他,“早”。话落,他听到宋一珣轻笑,手臂收得更紧。 宋一珣到底不舍得小狼崽下厨,将人拉至身后,感受他湿热呼吸洒在脖颈,“晚饭想出去还是在家吃?” “家。” “我争取早点赶回来,你若是觉得待在家无聊,我带你一起去公司。” 他说完,明显感到身后的白净幽迟疑,紧接着清晰听见身体里有什么正在瓦解崩碎,难不成刚回来就要分开吗。他心底发慌,仓皇转身对上白净幽水汪汪的圆眼睛。 昨夜生出的那种陌生不是幻觉,小狼崽真的不似之前,眉宇间多了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宋一珣百思不得其解。 “一珣,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去公司。” 宋一珣心提到嗓子眼儿,生怕白净幽下一秒说出分开的话。 “我是风向的员工,”他沉声,手指紧攥宋一珣腰间衣服,“我跟林咎是同僚,昨晚他是陪同汪君尧来的,我们才在路上遇见。我私底下没有和他多见面。”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神情极为认真,大眼睛一眨不眨望向宋一珣。 时刻观察捕捉对方眼底的情绪。 然而宋一珣只是轻轻点头,捧着他脸颊,给他说:“我知道。” “我相信你,不过不能让自己受伤,受委屈也要及时告诉我。” “嗯嗯嗯。”白净幽面颊让宋一珣双手捧着,他只能小幅度点头,直直与之对视,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信任,思索须臾凑上前张口咬住宋一珣下巴。 他用力咬下去,把宋一珣整个圈在臂弯中,这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的双修对象,他怎么舍得他死,他要他长命百岁!纵使翻遍整个清州城,他也把妖物揪出来。 第139章 缘孟(三十 金色的朝阳洒在墙壁, 光晃得人心底无端生出股烦躁。 林咎双臂环抱胸前,转着办公椅, 眉宇间隐约透着股焦灼,不时瞥电脑上的时间,08:50,心中立时警铃大作,平日里这个点儿白净幽已到工位了,可今天却迟迟不见人影。 他心里生出暴躁, 双腿搭在办公桌面,望向门口的双眼溢满不安,盘算着这次不论怎样都要给白净幽配个手机, 否则太不方便! 林咎定定盯着时间走到09:00, 白净幽终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林咎当即放下腿, 滑着椅子靠近人,目光在兔子露出的脖颈、手腕上危险地巡视,直至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才把警铃撤销。 “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晚?”说罢双腿一撑,又滑着椅子到工位上拉开抽屉拿早餐滑到白净幽身边,“遇到麻烦事儿了?” “没。”白净幽拆开他拿的面包,“出门有点晚而已。” “噢。”林咎不再刨根问底, 当下最紧要的任务是继续留在兔子身边,作他的好友,所以要懂得分寸、更要有边界感,即便装也得装出来。 一整天,他都如往常一样同白净幽闲聊他到处搜来的八卦,以至于汪君尧开会回来时看到他视线只落在白净幽身上。 见他那副懒散懈怠模样,汪君尧摇头轻声叹气。 下班后,林咎急忙收拾桌面跟在白净幽身后, 试探性问:“兔子,一起吃东街那家叉烧,如何?” 白净幽摁下电梯关门键,摇头,他还要赶回去跟宋一珣贴贴,哪有心情吃什么叉烧。 “还说请你吃饭呢,自从咱俩回公司后还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呢。”林咎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怏怏不乐说,席间不时偷瞄白净幽脸色。 重新回到公司是大老板的意思,可林咎仗着白净幽不清楚,含糊其辞将功劳往自己身上引,只为让白净幽心生愧疚。他确实也做到了。如果不是宋一珣半路又冒出来,兔子才不会拒绝约饭邀请。 想到这里,林咎艰难咽下憋屈,只差一点就能走近兔子身边,明明只差一点!他心有不甘,紧随白净幽步伐,走出公司远远看到停在路旁的车,他眉头拧在一起,捏得骨头咯咯作响,然而面上还是保持着那副和气,故意同跟在白净幽身后。 他偏要在宋一珣面前碍眼。 岂料对方连正眼都懒得施予他。 林咎窝火,生硬挤出笑容,“兔子,明天见。”后又仿若才看到宋一珣般,“哟,这不是宋总吗,真巧啊,在我们公司楼下都能碰到你。” 宋一珣俯身为小狼崽系好安全带,回头一笑,“来接男朋友下班,林先生……”他目光扫视一圈,故意问:“林先生没人来接吗?” 本想着恶心下宋一珣,顺道让他看看自己与兔子关系很好,哪料到对方竟反手捅了他一刀。他再也装不下去,咬牙切齿挤出个笑,“兔子,明儿见。” 白净幽礼貌挥手,见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又听身侧的宋一珣轻笑出声,不免疑惑,“一珣,你在笑什么?” 宋一珣手心盖在白净幽发顶,说没,还问他想吃什么。 白净幽也不再追问,随口说了家最近的饭馆,“饭后,我想回一趟蓝星湾,可以吗?” “当然,”宋一珣趁等灯间隙,抬手轻轻碰小狼崽面颊,“方便说说为什么想回去吗?”但其实他心底一清二楚,不过是想试探小狼崽而已。 “就,”白净幽眼瞳半垂,“拿些衣服,贴,贴身的。我知道你在公寓备得有新的,可那些,也,也是新的。没有质疑你养不起我的意思。” 第156章 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宋一珣面露喜色,揉了把小狼崽柔软发梢。 饭后,宋一珣驾车驶入蓝星湾,下车后佯装第一次来,跟在白净幽身后。输密码开门之际,白净幽顿住,回眸歪头凝着宋一珣,想从对方脸上窥见自己想要的东西,门的密码没改过。然而宋一珣双臂环抱,静静在后等待,好像真的不知道密码为何。白净幽失落地垂下眼睫,输入密码。 宋一珣怎会猜不透他心思,可这密码自己是真不知道,出于种种原因,分手后安顿小狼崽的事宜绝大部分交由宋元文完成。 进屋后,白净幽给宋一珣倒水,嘴上说着在客厅等待就好,那粘着宋一珣的炽热视线却恨不得把人推进卧室,他想时刻粘着对方。 “收拾衣服还要举行仪式?”宋一珣实在受不住小狼崽那眼巴巴的神情,将杯子搁在台几上,起身抓着他手指轻晃,“还是说,想我帮你收拾。”帮神明整理衣物这样私密的事儿,他倒是乐在其中。 话落。 白净幽面颊爬上绯红,抠着手指,“不,不是。”他可以自己收拾的,他不想让宋一珣以为他连简单的收纳都不会。 看人垂着脑袋,毛绒绒耳朵跟尾巴都露了出来,宋一珣不忍再逗他,上前把人抱在怀中,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我帮你收拾,可不可以?我知道这些小事儿难不倒你,但我想。” 说完,他稍稍拉开些剧距离,双手捧着小狼崽面颊,拿鼻尖蹭他鼻尖。 白净幽招架不住,在那眼波流转的双瞳中缴械投降,迷迷糊糊点了头。 卧室很干净,被子叠得棱角分明,床单上一丝褶皱也没有,基本看不出任何居住过的痕迹。 见到这一幕,宋一珣的心脏遽然让人狠狠捏一把,他转身看向白净幽,“平日里,不上床睡觉?”他以为分手期间,小狼崽至少有好好休息。 白净幽点头,老实说不习惯。说来也奇怪,他在雾松岭独自枕石床入眠已多年,从来不会觉得孤独,甚至连独孤的概念也未曾有过,然待在宋一珣身边仅不过一年,就难以忍受翻身找不到温暖怀抱的感觉。 很多个夜里,他听着细风、骤雨,在沙发或摇椅里辗转失眠,直至天际泛白。 宋一珣轻叹,再度搂住小狼崽腰身,带着人跌进床铺,“今晚不回去,在这里。”他定定望着白净幽明净双瞳,伸手抚小狼崽面颊、捏耳朵与尾巴。 白净幽不假思索点头,将整个人盖在宋一珣身上,脑袋埋在对方颈窝,双臂收紧。两人身体叠着身体紧紧相拥,未几,白净幽担心压坏了人,随即化作狼形。 身上重量蓦然减轻,胸口多了只狼崽,宋一珣以为对方是怀念遂也不要求他变回来,只是拉过被子将自己与小狼崽盖住。 小狼崽从被子下探出脑袋,大眼睛眨巴着,前爪搭在宋一珣嘴巴上,支支吾吾:“一珣。” “嗯,你说。”宋一珣启唇轻咬狼爪,后吹了吹,惹得小狼崽轻哼出声。 白净幽任由他捏自己爪子,歪头打量,张嘴咬住他面颊,留了个牙印才作罢。 “一珣,这里的一切都出自你之手,是吗?” 音落。 宋一珣有些不好意思,口口声声说着分手,又事无巨细盯着人,搞得像——变态,他着实没脸说。 ? “一珣?” 小狼崽没等到回答,瞬然蔫了,委屈巴巴把嘴筒子压在宋一珣下半张脸,决定揭开那些伤疤: “分手后,我在楼下等你很久,可你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我,为了躲我还好几日不归家;之后几次遇见,你也不跟我说话,一个字都不肯……” 白净幽变回人形,说得小声,滚烫的泪已滚落到宋一珣脸颊滑入鬓角。 “我问你会不会可怜我,关心你伤势,但你疏离又冷漠,还叫我让开。” “对不起——”宋一珣翻身将白净幽纳入怀中,亲吻他眼睛、含着他嘴唇,“我担心不能照顾好你。”他说了一半真话,至于剩下的则选择隐藏,不舍得小狼崽知道真相。 生死别离对神明而言再平常不过。小狼崽会明白的。纵使届时小狼崽恨自己撒谎欺骗了他,也可以,毕竟不用受相思之苦。 他是这样打算的。 “但我后来无比确定一件事。”他轻柔擦去小狼崽的泪,拍着脊背安抚,作出承诺,“我能照顾好你。” “噢,真的吗?没撒谎吗?会照顾多久?还会像之前那样丢掉我吗?”白净幽接连发问,既然宋一珣不说,那自己也不拆穿,本来这件事也不能让宋一珣知道,不然他不会允许自己做这些事的。 让清难神君押回去那次,白净幽已向师父领了罚,他心意已定,只要宋一珣,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他不会连累师父与雾松岭。 他也不会死,那只是只微不足道的妖物而已,他还要宋一珣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然后,然后…… 白净幽迟疑,旋即将那些泛着悲伤的终章粉碎,与此同时,他听宋一珣说: “很久,直至我变成一颗星星,也要陪在你身边,不再离开。”宋一珣把白净幽摁在自己怀中,作出承诺,几十载太少,他要永恒。 “虎虎,我不会再丢下你。” “你说的,不能撒谎。” “不撒谎。”宋一珣捧着他面颊,亲他额头,“你那天怎么知道我在美悦酒店。”他转了话题,不想沉闷气氛继续蔓延。 “我问宋元文的。”白净幽乖顺答,今晚势必要得出答案,“阿姨说是一个姓宋的小伙子雇佣她来照顾我的。” 果然,宋一珣目光再次微微闪躲。知晓躲不掉,宋一珣索性全部招供,“是,我不放心,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经我之手。” “不是说分手咯。”白净幽傲娇轻哼,咬他手指,“骗子。” 宋一珣点头笑笑,就势拿指腹压着柔软嘴唇,白净幽就红了脸,直直对上满含笑意的双眼,随后羞赧将脸埋在对方胸膛。整晚,他们没有做其他事,就只紧紧抱住对方听着彼此心跳入眠。 连续几天,宋一珣都去接白净幽,为此没少受林咎白眼。不过宋一珣乐意,甚至明里暗里向林咎无声炫耀。 林咎目光掠过那接连几天出现在公司楼下的酷路泽,恨道当真是闲得慌,白海区到这里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每天都来碍眼坏事,若不是卓凡破产了? 他丢过去一记眼刀,默默谋划如何才能让大老板给宋一珣找点事儿做,叫他忙得天天不见人影才好! 第140章 缘孟(三十一 为方便白净幽上下班, 宋一珣退掉公寓搬来蓝星湾。抵达门口时,白净幽就已迫不及待化作狼形跳到宋一珣身上。 宋一珣使坏, 抱着小狼崽掂了下,惹得狼崽紧紧咬住他衣领。他拉上门,托着小狼崽问要不要洗澡。 白净幽歪头思考几分钟,垂首嗅了嗅自己跟宋一珣,果然满身火锅味,旋即狂点头, 但身子却不动。 宋一珣轻抿毛绒绒狼耳朵,把小狼崽放进浴缸,放花瓣的间隙看对方在浴缸中玩得不也乐乎, 他坐在浴缸边沿, 轻敲水面, 小狼崽便迅即浮了上来,眨巴圆眼睛歪头打量。 “我给你热牛奶,洗完叫我。” 湿漉漉的小狼崽仍旧歪着脑袋,双爪搭在浴缸边,眼眸中尽是茫然。宋一珣让那眼神勾走了魂,反应过来后狼崽已撞入怀中, 紧贴他面颊,蹭他一身水,还无辜说: “一珣,湿掉了。” 成人的心脏正常情况下平均每分钟跳动六十到一百次,宋一珣落入幽蓝宇宙中,心跳乱掉节奏,于此刻多跳动了一下,紧张得呼吸急促。他怔怔垂眸看向怀中仰头正懵懂回望的小狼崽。 悸动化作搏动心脏, 雀跃着又多乱跳了一次。 宋一珣连大气都不敢出,眼前陡然蒙上层灰雾,害怕眨眼间小狼崽如往常梦中那般在他面前一点点消散,他手指一寸寸将狼崽收入怀中,直至对方强有力的心跳隔着布料与自己的共振。 浴室阒然一片,唯闻浴缸中泡泡碎裂的咔嚓声。 白净幽不明他为何忽然怔住,张嘴咬他面颊,随后跳入水中边游边喊:“一珣——” “不要热牛奶,要红酒——” 视线渐渐清晰,宋一珣终于相信此时一切都是真的,白净幽不会与他对立而站也不会随焦黄枯叶消失在风中。 小狼崽说他是坏人、骗子,但实际上小狼崽才是坏人。一个眉梢眼角清纯,眸中不含一丝情/欲却能轻易将人拉入爱/欲中的纯情坏人。他只需端坐高台,勾勾手,宋一珣就会立刻把双手递过去,奉上所有。 宋一珣起身捞出浴缸中的小狼崽,俯身与他额头相抵,笑着说:“好好好,给你热红酒。” 话落,他揉着小狼崽暖烘烘的脑袋,片刻后脱掉湿衣服,穿着小狼崽的睡衣出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白净幽粘着宋一珣,在他给自己吹头发跟尾巴时与他分享热牛奶。白净幽乖顺坐在凳子上,双手环着宋一珣后腰,自下而上定定地隔着薄薄水雾凝他,“一珣,你真好看。”他无比真诚懵懂地夸奖,头顶的风跟着顿住,几秒后暖风继续吹拂。 第157章 许是浴室氤氲得有水雾,白净幽觉得宋一珣也化作暖流流经身体的每一寸,他愈加想将人牢牢锁住。 用眼睛、用手臂。 他沉溺于宋一珣的所有,陷进那双内含柔情的明眸中。 宋一珣轻轻挑动眼帘,似笑非笑地把小狼崽炽热直白又强烈的视线尽情收入,缓慢地俯身,轻声问: “要接吻吗?” 白净幽确信他话里、眸中都藏有撩拨、撺掇之意,遂重重点头,等待宋一珣的奖励。宋一珣只烙下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惹小狼崽攥紧他腰间衣服拉着他缠上来追吻。 宋一珣轻笑出声,摁住人肩膀将其轻压坐回凳子,再度倾身拿舌尖勾勒小狼崽唇线,但坏心眼地不许亲,引得小狼崽眼眶泛红,眸中显露茫然,喉结上的小痣跟着滚动。 他凑近小狼崽耳畔,“今日贴贴领完了,明日才许亲。” 湿热的呼吸顺着耳尖蔓延至脖颈,白净幽一激灵,抬眸痴痴与宋一珣对视,在对方狡黠的瞳仁中失了魂,呆呆点头,“好,好的。” 宋一珣满意地蹲下/身,与小狼崽平视,在小狼崽痴迷的眼神中淡定自若地吹着毛绒绒尾巴。小狼崽双掌覆在自己膝头,一眨不眨地随宋一珣动作而动着,有时宋一珣嘴唇不小心蹭过他面颊,他绅士又礼貌地将身子微微后倾。 …… 宋一珣抬眸古怪地与他对视片刻,见对方还是那副乖萌模样,瞬然,唇边扬起笑也不错开目光,心道:“真是个可爱笨蛋。” 无课程安排时,宋一珣会跟叶景韫去接委托,险些丧命的任务历历在目,为此叶景韫在挑选之际格外谨慎,尽量先挑地点在海湾区内的。 出任务前,宋一珣特意安排人去接小狼崽。 “如胶似漆。”叶景韫抱着双臂,眉梢微挑,视线从满面春风的宋一珣身上移开。 “嗯,我离不开他。”宋一珣实话实说。叶景韫愣怔须臾,“我以为是他离不开你,谁让弟弟那双圆眼睛就定在你身上呢。” 闻言,宋一珣摇头,起初他也以为自己能放手,可后来种种表明,有依赖症的是自己,屡次试图放下,都发觉不过是在粉饰内心太平而已,“我的心栖息在他身上。” 他的心并没有刀枪不入,他不再狂傲。 叶景韫点头浅笑,脑海中迅速闪过抹水蓝色身影,“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喜酒?我必定包个大红包。” “再,说吧。”宋一珣迟疑,说。他哪敢奢望能和白净幽白首,至于喜酒,还是作罢,他忧心影响到十几载后的小狼崽双修,万一人家芥蒂小狼崽曾有过婚约,那可该如何是好。 见状,叶景韫点头,扯开了话题,“我从胡助那儿听到些消息,据说最近夜巡的除妖师连连受袭,而且近来接的委托中,大部分受害者魂魄残缺,这事儿闹得挺严重,会长十分关注,大有借此次事件将盟会彻查一番之意。” “江疏裴本就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这下踩线行事的除妖师估计有得忙咯。” “是该清洗一番。”宋一珣眸光黯淡,望向车窗外,下午的光很是亮眼,“虽说渣滓除不完,但筛选一遍过后也能敲一敲警钟。” 世界并不是处处落在阳光下,总会有灰暗。他们要做的就是站在灰暗地带坚守,阻止跨步上前之人,堵住迈步出来之鬼。 抵达目的地,车门刚打开,热浪便狼扑过来,紧接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也迎了上来。 “二位辛苦了。”男人边自我介绍边同他们握手,“我们老板临时接了个会议通知来不了,由我接待二位,二位叫我齐助即可。还未请教二位大师如何称呼。” 齐建的任务是接待叶大师,然而现在却来了两位,也不知是何情况。 叶景韫微愣,原来发委托的并不是齐建,瞬间警惕起来,面上笑着说: “大师不敢当,叫我叶师傅就行。这是我助手,姓宋。” 他们这一行颇为重视风水,自然也尊重除妖师,尤其两人还是除妖盟会的,所以齐建对二人的态度很是客气。 “这块地几年前挖出过两具残缺尸骨,我们将其收入囊中报警后便没再管,近日老板想动工,故此请二位前来超度那两个亡魂。”顺道稳人心。 宋一珣不动声色打量周遭,此地傍山但位置不高且近郊,确是娱/乐休闲好地方。 因委托人有所隐瞒,叶景韫不敢托大,只想赶快收工不愿多留,遂给宋一珣递去眼神,对方立时会意拿出吃饭家伙,齐建旋即带人后退为他们腾出地儿。 许是经年游荡,两个魂魄现身之际眼神皆有些呆滞,见黄符也只会咿呀比划闪躲逃窜。 魂魄久留于世不若早日投胎,宋一珣念起往生咒,叶景韫掷出符纸布阵,瞬息,符纸分别裹挟着两个魂魄无火自焚,一阵风吹过火焰随之消失在天际。 齐建一行人目光随火焰走,最终落在云翻涌之处,往生咒止、符阵落,云散去,苍穹湛蓝一片。 超度事宜处理完已接近黄昏,两人简单与齐建寒暄后便离开。上车后不久,浏览手机的叶景韫倏忽变了脸色,宋一珣以为遇上棘手事,刚准备开口就见叶景韫已把手机递过来。他愈看眉头皱得愈紧。 几分钟前,江疏裴勒令彻查近三年内的委托,如被执行任务的对象为呆傻之人,一律上报,且各除妖师展开自查,尤其除妖师大家重点关注先辈收服的妖物中有无逃脱者,凡有逃脱者却隐瞒不上报盟会者,由盟会削掉其除妖师称号、逐出除妖界。这对一个除妖师大家来说无异于将其永久钉上耻辱柱。 之所以事态如此严重,是因为无名潭。 据胡助透露,几天前江疏裴接到政府指令前去无名潭超度一批亡魂,但他抵达无名潭却发现上百具残缺白骨的魂魄亦有缺失,其中有几具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而且所有亡魂皆被人束于骸骨中。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潘贵达! 叶景韫当即联系白风定,那端消息还没传来,林锐的电话就先进来了。 “靠!潘贵达他妈的疯了吧!他吃人!你们没跟他有合作关系吧,抓紧撇清,我给你说上面大发雷霆,放出消息,纵然潘贵达死了这件事儿也要彻查到底!” “死了?”叶景韫愕然,立时沉默不语,脸色很不好看。 “对,据说上面刚接到的匿名举报,赶往他家时正好碰到他……吃人体组织,几分钟后人就暴毙而亡。我看呐,活该! ” “除妖师好像也因此受牵连了,你们注意点。” “行。” 挂断电话,叶景韫眉头紧锁,与宋一珣对视,难怪江疏裴火急火燎下令,那可是上百条活生生的人命。 车内一阵静默。 车驶入市区后,叶景韫按原定计划将宋一珣送达风向公司附近的道路。 “谢了,叶哥。” “客气。” 宋一珣看着车重回车流,才大步转身离开,穿过一排排写字楼到达风向公司楼下,果然看到在长椅上等待的人。只肖一个背影,宋一珣刚刚的不安就散得无影踪,白净幽已然成为他的定音鼓。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从后轻搭小狼崽肩膀,“抱歉,来晚了。” 白净幽蓦然回头,双手抓住他手指,欣喜溢出眼眸,尽管先一步闻到宋一珣的味道,可还是止不住惊喜,“不晚,我们也才下楼没几分钟。” 长椅另一端的林咎在宋一珣出现霎那,心情就变得奇差,再听兔子撒谎说下楼没几分钟,心情更差了。 “明儿见,兔子。”他竭力维持得体笑容,与宋一珣错身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宋一珣倒是大度地朝他露出个温和微笑。林咎恨不得咬碎后槽牙,一秒也不愿多待。 “加班?”宋一珣拉起椅上的小狼崽,捏着对方手指问。 “嗯嗯嗯。”白净幽点头,面不改色说:“我工作没做完,多留了两刻钟。” “累吗?”想到林咎适才神情,宋一珣不免想笑,又捏了下白净幽指尖。 “不累。”白净幽忍不住凑近他,肩膀挨着肩膀。 两人并肩走入下班人潮,落日余晖将所有人影拉长重叠交错。 宋一珣余光时刻落在小狼崽侧颜,带着人慢悠悠往光顾过的餐厅而去,不曾想刚好遇上同来就餐的叶景韫与河护。他下意识挡在白净幽前面,还未来得及诌借口离开,就听河护发话: “既然碰上,不若一起。” 第141章 缘孟(三十二 宋一珣不想再度体会眼睁睁看白净幽被带走, 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锥心之痛,于是跨步上前, “河护大人,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白净幽拉住手腕。 “好啊,走吧。”白净幽朝身侧的宋一珣露出个浅笑,示意他别担心。 河护颔首,几人一齐进了包厢。 席间, 宋一珣惴惴不安,生怕河护冷不丁质问白净幽为何还不回雾松岭之类的话语。似是看出他的焦躁,白净幽拿膝盖轻碰他作安抚。 第158章 叶景韫也深感惶恐, 河护与他之间的交集只有潘贵达, 现下潘贵达的恶行东窗事发, 人也已死,他们之间的纽带随之断裂,至于与潘贵达狼狈为奸之党则有政府与盟会处理,还用不着他插手,所以才在得知消息的那瞬惊愕不已。他送完人后纠结要不要同河护见一面,毕竟可能今后再也不会见, 不料河护快他一步,竟先联系他。 饭桌上,四人脸色各异,沉默气氛如有实质地压着他们。 “无名潭的尸骨已由警方妥善处理。” 河护温润的嗓音打破沉默。 叶景韫与宋一珣先后抬头望向他。仅须臾,叶景韫半垂眼瞳,“嗯”了声,他搜肠刮肚却也接不上话。 倒是宋一珣替他答话:“我们也才知晓,故此没能及时知会河护大人。” “无妨。”河护目光极轻地落在叶景韫身上, 只见对方也似严霜过后的茄子,呈些许蔫态。原本他无需亲自过来一趟,反正叶景韫会过去找他,可最终还是在某种道不明说不清的催促下联系叶景韫。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对方。 只不过未曾料到会如此巧,竟遇白净幽。 从进包厢开始就极少抬头的叶景韫与自己作了一番斗争后,终抬起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留不住的,不若尽量在散席之际少留些遗憾。 “潘贵达死了,可帮他封禁魂魄之人尚未落网。”他视线扫过包厢内三人,接触到河护时多滞留了一秒,“河护大人放心,我必定竭尽全力协助您将其绳之于法。” 宋一珣心下百转,立即望向河护点头作保证,“我虽人微言轻,但亦愿为揪出潘贵达背后之人献绵薄之力。” 音落。 叶景韫倏地看过来,眸中的感激之意溢于言表。河护与白净幽满眼不解,前者并不希望宋一珣卷进来,后者则是不乐意宋一珣卷进去。 那些事儿有专人处理,何必去趟浑水。 宋一珣膝盖让人轻碰,旋即侧眸对上白净幽疑惑的目光,他安抚似的回碰示意无须担忧。倘若能帮到河护分毫,那就有底气请求河护对白净幽不回管辖地之事睁只眼闭只眼。 因先前那股模糊的催促感,也因他们的话语而暂时找到妥帖归属,河护点头应下。 见他神色淡然,叶景韫与宋一珣双双暗自松了一口气,以至于饭局后半段几人虽未怎么交谈,但气氛不似先前那般沉闷。 饭后,河护提议单独同白净幽聊聊,宋一珣心里警铃大作,把小狼崽护在身后,星眸里全是戒备。 河护不明所以,自己不过就是想向白净幽确认些事,怎的到宋一珣眼里好似自己要将白净幽驱逐拐带。 白净幽思索片刻,轻拍宋一珣手背以示安慰。宋一珣怔愣,少顷点了头,感受着小狼崽指尖慢慢抽离出去。许是先前主神带走小狼崽给宋一珣留下阴影,他心有余悸,不时张望两人,眼中充斥警戒。 见状,叶景韫手掌搭上他肩膀,“放轻松点,不会有事的,河护大人不至于发难,否则也不会同我们进餐。” 宋一珣勉强挤出个笑,心中阴霾挥之不去,甚至滋生出将神明藏起来的阴暗想法,只要白净幽不受任何伤痛,他愿意承担所有罪与罚。 明月斜挂漆夜,细风拂过。 河护伸出手掬了一把风又任由其从指缝间溜走,随后目光转到月亮上,他不看白净幽,意有所指说:“凡事三思而后行。” 白净幽脚下一顿,沉思不语,又听他说: “现在回郢州向宗珏神君领罚,及时止损、悬崖勒马。” 白净幽面色骤变,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对上他视线,沉声:“我有分寸。” 河护瞟到他冷眸中一晃而过的戾气,困惑不已,直言:“值得吗?” “问我还是问你自己?”白净幽反问他。河护一噎,倏尔辗然而笑,“他们不过一介凡人。”只一段经历而已,宛若蝉鸣一夏,虽然记忆可能深刻,但每年都会有新的蝉鸣响彻夏天。 可,那只蝉……是独一无二的。纵使新夏再临,蝉鸣又起,然那只与他共度长夏的蝉也已一去不复返。 察觉到想法正在脱离轨道,河护及时喝退自己,怎料让白净幽毫不留情拆穿。 “没看出来河护大人还挺有闲情逸致,亲自跑来向一介凡人共商事宜,遑论还有警察。”白净幽佯装鄙夷地乜斜他,“你是神,连作决定的勇气都没有?” 怯懦却又渴求拥有还不作任何改变注定一无所获。 河护眼露愕然。白净幽耸肩,“一珣给我提起过你跟叶景韫的事。” “还有,一珣才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介凡人。” “他是我喜欢的人。” 白净幽正色坚定的模样如疾风吹走弥漫在河护周围的浓雾,河护得以短暂地看清自己,突然羡慕对方身上那种果敢利落而纯粹的勇气,羡慕对方强有力的后盾,支撑他勇往直前、为他善后。 “我要回家了。”白净幽打了个哈欠,“互帮互助噢。”他丢下话就离开。 风起,吹得行道树的叶片沙沙作响,落叶随风盘旋,河护站在斑驳树影下,定定看白净幽折返同宋一珣两人说着,然后见叶景韫快步走来。 “河护大人,我送您回去吧。” 河护摇头失笑,这就是白净幽口中的互帮互助吗。 “走吧。” 车上,宋一珣握紧白净幽手腕,视线紧笼白净幽,忐忑开口:“河护大人他,没为难你吧。” 白净幽歪头浅笑,随即整个人靠宋一珣身上,化作狼崽跳到他怀中,“没噢。”毛绒绒的脑袋蹭着脖颈,宋一珣高悬的心瞬然稳稳落地,他抱紧小狼崽,“睡会儿吗,到家我叫你。” 十一月底的异木棉开得正盛,天际都似被染成粉色。连着接了两单委托后,叶景韫收到吴天宇开工宴会的邀请,迫不及待将消息分享给宋一珣。 宋一珣边帮白净幽收拾行李,边回消息,把行礼整理完后他捧着小狼崽面颊,额头相抵,“到酒店给我消息,记得早些休息。” 临时接到出差噩耗的白净幽怏怏不乐,闷闷“嗯”了声,双臂环紧宋一珣腰身,“去应酬不能喝酒噢。” “知道啦。”宋一珣笑笑,把人拉起来,“走吧,我送你过去。”白净幽点了头,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没走几步就坐在行李箱上从卧室滑到客厅,边滑边说:“不要出差——要变成一珣的挂件,要装进一珣的包包——”毛绒绒耳朵跟尾巴也冒了出来。 宋一珣视线紧跟他转,笑着站定张开双臂等小狼崽过来。 白净幽长腿蹬地,咻地移到宋一珣身边,他眨巴圆眼睛,双手撑在行李箱上仰头等宋一珣亲吻,他知道对方会给吻的。 小狼崽眼眸亮晶晶的,乖巧得很,宋一珣招架不住他那炽热眼神,双手圈住人,坏笑一下,蜻蜓点水般落了个吻在柔软嘴唇。 温软的触感瞬息勾起许多回忆,白净幽还想再贴近,遂扬着头追吻。宋一珣及时摁住他肩膀,笑着又极轻吻了他。 “回来再吻,还得赶时间呢。” 果然,他说完话后小狼崽耳朵就耷拉下去,眼瞳半垂,准备从行李箱上起身。宋一珣眼疾手快,趁他起身这霎双手托住他后背,身子压了下去与他深吻。突来的吻让白净幽大脑轰然空白一片,呆呆地任由宋一珣粗暴撬开牙关吻了个遍。 将白净幽送去机场回来的路上,宋一珣就已开始想念,担心小狼崽会不会水土不服而生病,会不会在工作中受委屈。 “还是得努力赚钱啊。”他深深叹息,争取早日让小狼崽不用受打工的折磨。 车驶入璀璨晚灯中,异木棉落了满地。 翌日,银河酒店。 叶景韫与宋一珣抵达宴会场,一眼就看到好几个熟人。两人拿了酒,直奔人群中的吴天宇而去。 “吴总。”叶景韫凑上前,笑意盈盈,“能受邀前来参加今晚的宴会,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希望卓凡今后能多得您青睐,期待与您合作。” 叶景韫开口,周围的人这才知晓他是代表卓凡出席晚会,纷纷一改先前模棱两可的微妙态度,加之现下的吴天宇非昔日可比,他可是搭上顾延泽这条大船的人,他们还听说吴天宇手中有个装修项目尚未找寻到合作公司,此刻邀卓凡前来就很耐人寻味,故此同叶景韫和宋一珣交谈起来。 “哪用得着什么以后,上次说的那个已敲定,现在就等你们签署合同呢。”吴天宇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恭喜吴总、叶总、宋总,”有人说,“这下可真是强强联合咯。” “就是,吴总,叶总,宋总,顾延泽顾总,这不就是强上加强嘛。”有人附声。谁人不知叶景韫身后是南海叶氏集团,何况他还与吴天宇合作,又有宋氏的支持,这下再与顾延泽搭上线,可谓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叶景韫同他们朗声笑,态度谦虚,表示还需各位前辈多加提携不吝赐教经验。 第159章 众人看他态度诚恳,很是受用,不免多谈了几句经验十足的肺腑之言。 第142章 缘孟(三十三 风拂过树叶, 摇落斑驳月晖,渗入二楼包厢内。 热风吹得林咎心中生煞, 他面无表情生生嚼碎一块排骨,咔擦声听得在座几人神色各异。 老板汪君尧尴尬抹去额上不存在的汗水,合作方则是讪讪挤出笑夸赞他牙口好。 “汪老板手下果真能人汇聚,各个一表人才、样貌俊朗!”夸完,还不忘瞄一眼林咎与白净幽。 汪君尧陪着笑,心底却苦涩不堪, 不住给林咎递眼色祈祷他千万不能惹事,但对方丝毫不理会自己,于是转而朝一旁安静吃饭的白净幽投去求助目光。 白净幽再度把腿收拢, 抬脚轻踩了下林咎。收到消息的林咎这才没计较, 埋头吃饭。 “哪里哪里, 沈总谬赞了。”汪君尧哈哈笑,恨不得把对面低头吃饭的两人塞回公司办公室关着,原本这趟出差他定的人是曾助,谁曾想临时接到老顾安排,说带俩年轻人出来历练历练。 两人在沈总开玩笑的话语后便面若冰霜,尤其林咎一副恨不得将人生吃的神情。 这哪里是历练年轻人, 纯纯折磨他这个老年人还差不多。 汪君尧无奈,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招呼着合作伙伴,“沈总,尝尝他家的靓汤,老火慢炖,养胃。” 旁侧的沈总接下汤,喝了一口又称赞起来。林咎暗暗“嘁”了声, 若不是他低垂脑袋,汪君尧极可能被他的白眼气到捂心口掐人中。 好在汪君尧力挽狂澜,一手抓合作伙伴以确保与对方此次续约成功,一手摁住两个刺头尤其是林咎。 几句话又把话题拉到合作之上,饭后汪君尧领着几人去茶厅,继续谈续约事宜。白净幽见也没他们什么事儿,遂起身去洗手间。 今天的饭菜口味偏重麻重辣,他没吃多少,再加上先前沈总的话语,此刻他更觉得胃被一只手大力揉捏,无端生出股烦躁。从洗手间出来,白净幽没有立即回茶厅,而是走到长廊尽头吹风以缓解不适。 温热晚风夹杂着丝丝潮湿的泥土味扑面而来,大叶紫荆花瓣让风卷着飞向灯火璀璨的高楼。 推杯换盏、欢声交谈、清脆的碰杯与耀眼灯光交织成绚丽且难以逾越的线。 叶景韫与宋一珣面若初闻,认真聆听各位前辈的建议,不时点头示意赞同。吴天宇见他们一副真心求教模样,心底怒火愈烧愈旺,握杯的手指逐渐收紧。 就在他想找个借口透个气儿之际,转眼就看到端着酒杯满面春风的文翔,对方正与叶氏几兄弟聊得颇为投机。 “各位不好意思,吴某先失陪,祝今晚大家玩得开心。”吴天宇微微欠身后离开。 余下的几人端着酒杯,望着不远处春风得意的文翔左右逢源,思忖倏尔也走了过去。 唯独叶景韫与宋一珣愣在原地,两人对视片刻决定先去打招呼。然而几个叔叔却不那么热情,同他们寒暄客套换来的也只不过是虚伪笑容,最终,叶景韫也懒得同他们虚与委蛇,和宋一珣继续行走在名利场。 “文老板近来可谓是风头无两啊。” 叶景韫和宋一珣闻声同时驻足。 “那可不,人家现在攀上了顾总,今非昔比咯。”有人低笑。 “走吧,去会会,看能不能通过他牵线搭桥。” “各位聊什么呢,带带我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凑近他们身边,试图站定脚步。 “没,”有人面上笑着回他,“孙总近来可好。” 话落,名为孙总的男人神色一僵,讪讪笑了笑,找个生硬借口离开了。待他走远后,方才面上带笑的那人迅即冷了脸,小声提醒:“这个孙总与潘贵达的矫情可不浅,咱们还是离远点的好,免得让他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哎,”有人揶揄,薄讽,“还是会剩的,不过都丢潭水中,活不活看你自己造化。” 此话一出让原本严肃沉闷的气氛瞬然变了样,几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纷纷挤上前和文翔搭话。 至此,叶景韫与宋一珣才挪动脚步。宴会将要结束之际,两人又回到簇拥着吴天宇的人群附近。 “吴总哪里的话,”文翔志得意满,“回头我让齐建给您引荐几个大师,多个选择多份希望嘛。” 闻言,吴天宇感激至极,拉着文翔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话,承诺今后若有需要,自己必鼎力相助。从酒店出来,吴天宇安排好餐厅,驱车带叶景韫与宋一珣一齐过去,全程,他闭目靠在座椅上养神,丝毫没有在宴会场上的精气神。 抵达餐厅,他把提前拟定的合同递给两人,揉着山根,缓缓说:“二位看看,如果没问题今日就可以签署,以便尽快动工。” 叶景韫仔细浏览合同,与身侧宋一珣附耳交谈须臾,爽快签下。 “年轻人做事就是爽快。”吴天宇似让叶景韫的直爽惊到,眸底闪过精光,笑哈哈说:“那么,接下来,预祝二位大展拳脚。” 叶景韫以为他是谦虚,急忙说:“有吴总坐镇加指挥,我们一定能大展拳脚。” “对,今后合作还请吴总不吝赐教,带领我们大展拳脚。”宋一珣也说。 吴天宇见两人如此诚恳,更加放心,笑笑:“哎,既然是合作,就应该相互学习,还希望你们两个年轻人不要嫌弃我落伍呢。”他哈哈大笑,精气神明显比适才好得多。 吃完饭送吴天宇离开后,叶景韫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与宋一珣碰拳。 “等弟弟出差回来,我们挑个时间找小喻小江去庆祝一下!庆祝卓凡正式接下第一单生意!”他们等待这个时刻已太久,以至于此刻所有亢奋都化作缓缓细流。 “成啊。”宋一珣也开心,当即应下。 包厢的灯直映地板,光随人影走动而交错着。 面色煞白的沈总正手撑着墙壁一点点往后挪,他浑身发软早已被吓破胆,颤巍巍每挪一步就不住咽唾沫,眼中尽是惊惧。 头顶的灯骤然熄灭再亮起,沈总想趁此大声求救,张口才惊觉喉咙已发不出丁点声音。 长廊尽头的两人缓缓走近他,其中一个兔子头面目狰狞,双目赤红朝他低吼。 沈总彻底瘫软在地,神情呆滞,未几缓过神,察觉能发声了,遂手脚并用边往后爬边涕泪横流求饶:“求二位大仙放,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白净幽狞笑,慢慢逼近,眸中满是嫌恶。 “再也,再也不敢了。”沈总靠着墙艰难挪动,牙齿打颤:“我保证,绝对没有以后!”说罢举起几根手指发誓,整个人抖如筛糠。 白净幽乜斜他,双手抱臂让林咎恢复原形。林咎深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理,奈何兔子在侧,否则今天势必饱餐一顿,他冷声警告:“再犯就咬掉你脑袋!” 见沈总神情已被吓得恍惚,林咎霍然蹲下/身,顶着狰狞的兔子脑袋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当、皮、球、踢——” 沈总心惊,口齿不清,胆颤到低垂脑袋紧闭双眼哭着保证不犯。 “这就对了嘛。”林咎像教训犯错的狗一般拍着沈总发顶,“走吧,沈总,该回去了,饭局还没结束呢。” 闻声,沈总面色惨白如纸,想着还要跟这两个怪物同桌,生怕对方一口吃掉自己,于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 林咎不耐地起身踹了下,转头对白净幽耸肩无辜道:“真晕了。” 白净幽不想闹出人命,遂好心拨打120。林咎也不再闹,弯腰将人架起,扛往茶厅,“兔子,下次再遇上这种动手动脚的,你直接给他两巴掌,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他愤恨道。 白净幽前脚刚出茶厅,姓沈的这老小子便鬼鬼祟祟也跟了出去,林咎倍感不安,见两人迟迟不回,于是借口出来接电话,后果真看到这老小子竟把白净幽逼至长廊边,手也不安分地往兔子肩膀、后背游走。 茶厅里的汪君尧等来三人,还未来得及询问详情,随后满脸懵圈地上了救护车,临走还不忘叮嘱两个助手待在酒店不要惹事,接下来的行程等他回来再决定。 林咎连连点头,说会照顾好白净幽,让他放心去。待救护车远去,林咎气消了大半截儿,双手兜着后脑勺哼着调子与白净幽道晚安。 “晚安,兔子,好梦噢。” “你也是,好梦。”白净幽笑笑。 回到房间,白净幽将外套丢进垃圾桶,把自己砸进床,想抱宋一珣的念头在此刻抵达顶峰。所幸宋一珣的视频及时弹了进来。 “宝贝要休息了吗?” 视频那端,宋一珣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视线一刻也舍不得从小狼崽脸上移开。 猛然又听到对方唤自己宝贝,白净幽倏忽红了脸,轻轻点头,“马,马上,我听话,不熬夜的。” 宋一珣让他小表情可爱到,坏心顿起,逗他,“好吧,还说跟你视频,哄你睡觉呢,看来是不需要咯。”他佯装叹气,拉被子盖住下巴。 第160章 “不,不是的。”白净幽瞬然坐直身子,忙不迭说:“需要!” “需要什么?” 白净幽顿住,随后小声说:“哄,我。” 宋一珣笑出声,夸奖:“这才对嘛,在我面前,你想要、想说、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永远在你身后。” 他期待地盯紧小狼崽,希望对方尽可能地坦白,他会竭尽全力为小狼崽披荆斩棘。 “我去洗漱,说好的噢,不能反悔。” 白净幽抓起手机快步走进浴室,将其放在盥洗台上。 宋一珣目不转睛紧盯视频里洗漱的小狼崽,无声叹息,心中有些许失落,旋即又觉自己的行为很是过分,明明自己也有所隐瞒,却要求小狼崽无所保留。他在心底将自己狠狠谴责一番。 等小狼崽重新回到床上,宋一珣说等他回来,带他去玩几天顺便庆祝卓凡接下第一单生意。 “真的!”小狼崽眼眸倏忽亮起来,诚心实意夸道:“一珣好棒!卓凡会愈渐好的!” “好啦,乖乖睡觉。”宋一珣唇角上扬,“闭上眼睛,我等你睡着再挂视频。” “不要——”白净幽轻声说,“不要挂断。” 霎那,宋一珣心底某块地方软下来,不觉放柔语气,哄小狼崽入眠。 更阑人静之际,白净幽倏尔睁眼,定定望着屏幕中熟睡的人,浓密长睫投下层淡淡阴影,他眼瞳半垂,隔着屏幕轻抚对方面颊,无声道:“由我为你祛除困扰。好眠。” 第143章 缘孟(三十四 “大师, 你们终于来了,里面请。”满脸愁容的男人激动不已, 拉着叶景韫与宋一珣边往庭院走,边说,席间碰到几个在草地上追逐玩耍的孩子,清脆口哨声响彻苍穹。 男人张开双臂护着跌撞而来的小孩,见对方笑着跑开才说:“我家崽一年前惊吓过度导致性格特别孤僻,后来退学待在家, 期间情绪一直都很稳定。但近几天像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似的,老一个人蹲在角落,尤其临近傍晚更是……不理会任何人, 盯着窗外发呆。” “孩子多大了?”叶景韫问。 “13岁。” 叶景韫点头, 给宋一珣递了个眼色。在接委托之际他已让人彻底调查委托人, 并无异常,加之小孩子,这单处理起来应该不麻烦。 两人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跟着屋主继续往前走入庭院,直至到小屋前。 端着托盘的妇女亦满面愁云走过来,摇头叹息:“还是不吃东西, 也不回应。”说罢,擦着眼角的泪。 男人轻拍女人肩膀,安慰:“先让两位大师看看情况。”说罢,领两人进屋。 客厅空旷,除窗边有个矮沙发外,别无他物,卧室门虚掩留有丝缝隙,从中透出来的光线与客厅中的线条相互交织。 夫妇俩向叶景韫他们简单说了下孩子情况, 随后隔着卧室门叮嘱孩子几句便退了出去。 待夫妇俩走出屋子后,叶景韫扫了眼周遭,掷出几张符纸封住各退路,旋即敲响卧室门。宋一珣站他身后,指尖夹有符纸,以防突发情况。 未几,伴随卧室内愈渐靠近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 霎那,叶景韫与宋一珣双双惊愣,眼前的男孩身高至少一米七,他神情呆滞,见俩陌生人也一言不发,而是转身往角落走去蹲着。 卧室墙壁全是鞋印,屋内只有一张床与靠墙的长桌,桌上摆放的绿萝已枯萎,床铺倒是意外地整洁。 窗外阳光正好。 “小……朋友。”叶景韫试探性靠近男孩,吸引他注意力。而宋一珣则是趁此机会往四周先行布下符纸,以防有邪祟闯入或逃出。 埋头抱着自己的男孩闻声也不抬头,任凭叶景韫怎么说也不为所动。宋一珣仔细检查周围一圈,发现并无可疑迹象,遂与叶景韫交换眼神。 叶景韫也困惑,此地并无邪祟,也并未碰见夫妇俩说的小孩冲空气自言自语的情况,看来得等到黄昏时分。 两人站到窗边,眺目院子内的场景,木质的篱笆上爬满蔷薇,风一过荡起绿海,隔壁小孩追逐的声响愈渐更大。 先前那清脆的哨声还在断续响彻,紧接着云遮了太阳,光线黯淡下去。 宋一珣感到脊背不住发凉,不由得一转身,后瞳孔骤缩猛地拉开窗边的叶景韫。 “嘭——” 只见先前蹲在角落的孩子霍然起身,抡起手肘朝他们砸来。手肘擦着面颊而过,带起的劲风掀起叶景韫发梢。 “他……有暴力倾向吧!”叶景韫闪躲着拳头,倒吸一口凉气朝宋一珣看了眼。对方摇头,并无任何邪祟鬼魂的气息。 两人说话间,男孩又挥拳而来,凌乱密集的拳头毫无章法,他整个人似打了兴/奋剂,眼眸闪着精光低吼着冲过来。 宋一珣抬腿踢开他挥过来的拳头,却不料让他一把攥住脚踝,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天旋地转,后重重砸在床上。 纵使床铺很软,但男孩的力道委实过大,宋一珣被他砸得头昏脑胀,瞬时感受不到疼痛,缓了好几秒才爬起来。 见状,叶景韫不再手软,抓住男孩手腕,一翻一折,即刻攀住男孩胳膊将人过肩摔。 岂料摔倒的男孩竟鲤鱼打挺跳起,神色阴郁狠戾,像熊般跑过来揽住叶景韫的腰就往墙上砸。叶景韫陡然失去重心,让他推着往墙壁撞去。 变故来得突然,宋一珣本能地抓起枕头甩过去,叶景韫后脑勺这才幸免。 他们不想与暴起的孩子动手,怕将人打出个好歹,奈何对方铁了心要揍他们。 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引来前厅焦急等待的夫妇俩,两人看到满地狼藉吓得惊声呼叫,试图制止动手的男孩,男孩却置若罔闻压根不理会。 “报警!”宋一珣费力反剪住男孩一只手,膝盖压在他背部吼道。叶景韫狼扑上前锢住他另只手,小腿压住他双腿。 夫妇俩焦急又犹豫,看两位大师相继挂了彩,且自家孩子隐有挣脱束缚的趋势,担心事态不受控才果断报了警。 待警察来摁住男孩时,男人顿足同警察在庭院解释着。 “对不住啊二位,我小孩确实没有伤人的前例,真的对不住。”妇人满脸愧疚,边抹泪边说,“雇佣费我们再加一倍,另外,二位的医药费我们全权承担。” “蒋女士,医药费就不用了。”叶景韫擦掉嘴角的血迹,接受多加的雇佣费作挨揍费,说:“这孩子,不是邪祟入体。” 话落。 妇人面色瞬然煞白,旋即双手捂住脸啜泣。 叶景韫与宋一珣愣在原地,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两人面面相觑。 “蒋女士,要不先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宋一珣不确定地说。 “不用了。”妇人揩掉眼泪,他们夫妇已带孩子去诊断过,除开送去精神病院,已无其他方法,“谢谢二位关心。”她把费用结清后留二人吃晚饭,被婉拒了。 车上。 叶景韫揉着肩膀,忍不住抱怨,“这熊孩子下手忒狠了。” “是啊,力气还很大。”宋一珣摇头叹息,摁了下锁骨、肋骨的位置,疼得他一激灵。 “去我那儿用药酒擦擦,好得快。”叶景韫倒抽口凉气后握上方向盘,“弟弟后天回来是吧。” “后天下午。”宋一珣说。 “成。”叶景韫发动汽车,“我明天找地方,后天咱们就去好好庆祝!” 晚灯下,黑色揽胜渐渐驶远,领航员从不远处的阴影中驶出。 “老板,已经把蛊收回来了。” 男人一脸淡漠地挂断电话,“走吧。” 他之前不许纪缘和林咎动那俩小子,哪曾想俩小子愈加猖狂,竟把潘贵达弄死了,无名潭也被暴露,给他带来不少麻烦,故而此次给两人些教训。 晚灯从车窗打进来,在男人侧脸落下阴影,他手肘搭在车窗边,眼神冷冽,盘算着尽快收网,不仅要白净幽的皮囊,还要掌控南海叶氏与锁安宋氏。 晚灯交错,光影交映,宛若长龙的车流穿破漆夜。 抹完药酒后,宋一珣在家躺了一整天,出发去高铁站接白净幽前,他特意捯饬一番还带了花。 天际晚霞正好,紫红铺陈开,使人不由得心情愉悦。 他站在西站口出入口,力争让小狼崽一出来就能看到自己。 出口人头攒动,宋一珣的心也随着他们移动,不时整理衣领不时抓下头发。 [一珣,我们马上出来啦。小熊开心.jpg] [等你。小熊比心.jpg] 宋一珣不由得呼吸急促,脚下不觉往前走,待反应过来,他不禁失笑,于是大大方方上前等待。 紫红余晖倒映在玻璃门上,宋一珣的视线在各道门之间来切换。 “一珣。” 宋一珣循声望去,也快步走上前,“送你的,祝贺你第一次出差顺利结束。” “谢谢。”白净幽惊讶须臾,接过向日葵花束,扬起笑容。 第161章 “汪总,林先生。”宋一珣朝随后走出来的两人打招呼。 汪君尧颔首后离开,不由得纳闷,一个白净幽一个林咎,怎么看都不像没钱的主儿,怎的偏偏就要来公司祸害自己呢!先前两人在办公室打杂领薪水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是浪费他一个人的钱,可这次两人居然把合同搅黄,他实在气不过,到医院当晚就跟合作伙伴老顾通电话,严辞拒绝两人再出差或者出席重要场合! “林先生有爱人接送吗,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宋一珣温和询问。林咎是小狼崽的同事,纵使自己之前与他有不开心的,此刻也不能让小狼崽为难。 “好啊,那就劳烦宋先生了。”林咎收回迈出去半步的脚,转头咬牙切齿挤出个微笑说。 “兔子,走吧,四舍五入也算你送我回家,不枉我之前送你。” 白净幽满头雾水,他之前没让林咎送回家呀。 宋一珣仿若没听见般,稳步走在两人中间。 上车后,白净幽抱着花一如既往乖顺地等宋一珣给他系安全带。 宋一珣轻笑,目光佯装不经意地掠过后座的林咎,倾身替小狼崽系好完全带。见此一幕,林咎咬紧后槽牙,手指揪紧坐垫。 “脸上粘得有东西。” 系好安全带,林咎听宋一珣轻声说。 他疑惑伸长脖子,因为回来途中他视线就没离开白净幽超过三秒,按理说不会粘得有脏东西。 可仅一秒后,林咎缩回脖子,心中怒火更加燃烧。 这个宋一珣不仅鼠肚鸡肠,还撒谎成性。如他先前所见,白净幽脸上压根没任何东西。 被蒙在鼓里的白净幽不疑有他,抬手背擦脸,却见宋一珣唇边噙着笑伸手就在他脸上轻蹭了几下。 “没啦。”宋一珣面不改色收回手,一本正经驾车。 副驾的白净幽脸“唰”地一红,很想贴贴。后座的林咎则黑着脸,直至下车才好声好气同白净幽道别。 车开出去没几米,白净幽就收到林咎的消息: [兔子,那小子是个大骗子,你要当心!他刚才就在骗你!] “怎么?”宋一珣瞄到副驾上的人神色微变,遂问。 “没。”白净幽忙不迭收起手机。 宋一珣笑笑,也不追问,反倒小狼崽不时拿目光偷瞥。见宋一珣还是那副笑容,白净幽实在好奇,于是进屋后当即挡在人面前,底气不足问:“一,一珣,你都不好奇吗?”他才不在乎宋一珣是否说谎,何况对方压根不会对他撒谎,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不追问那条消息。 “噢,好奇什么?”宋一珣坦然得紧,抽走小狼崽手中的花束,双手环在对方后腰,将人拉进怀中,鼻尖蹭他鼻尖,轻声问。 “就,那条消息啊。” 宋一珣揉小狼崽脑袋,微微叹息,“笨蛋,那是你的隐私,如果你愿意说,我就听,如果你不方便说,我不会让你为难。”他坚信白净幽不会瞒他任何事。 闻言,白净幽倏忽冒出毛绒绒耳朵跟尾巴,下巴抵在宋一珣肩膀上,如数交代:“林咎说,方才车上的时候你在骗我。” “不过,我才不相信他的话。”说完,他紧紧抱着宋一珣,嗅着对方脖颈,他盘算着倘若宋一珣因此生气,自己就及时堵住对方嘴巴,他无条件信任双修对象,而况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他已经——很大胆了。 堵嘴巴,他是敢的! 谁料,怀中的人轻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似小鼓敲着白净幽。他茫然与人对视,却不防让人咬了口,嘴唇麻酥酥的。 “先洗澡,上床说。”宋一珣又轻轻咬了柔软嘴唇,看小狼崽脸色绯红快步跑进浴室。 躺床上后,白净幽双手揽上宋一珣腰身,仰头定定凝对方。 宋一珣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得心绪大动,不急不徐地低头在小狼崽白皙额上烙下吻,手轻抚毛绒绒耳朵,放缓声说:“你脸上没粘东西,先前骗你的。” 听完,白净幽像好奇宝宝,追问:“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噢?”言语间听不出丁点责备之意。 “自然……”宋一珣故意轻咬小狼崽耳朵,惹得毛绒绒颤抖不已,“……分别多日,想念神明大人啊。”他说得缱绻温柔,无意识勾着小狼崽。 小狼崽失神,怔怔望着对方。 “出差辛苦啦,快变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出去放松。”宋一珣催促着。 “为什么要变回去?”他就想以人形姿态相拥。 小狼崽咬着宋一珣衣领磨牙,问。 “你不抱我吗?不是想念吗?” 经他这么一问,宋一珣轻笑,双手捧着小狼崽面颊,哄道:“想,但你舟车劳顿了嘛。” “我不累。”小狼崽急忙解释。 宋一珣思忖,立时把人翻过去,从后抱紧,在小狼崽疑惑中温声勒令:“不准转身,不准说话,乖乖睡觉。” 奇怪。 今天的双修对象很奇怪! 居然不贴贴! 白净幽心道,可又不想惹对方不高兴,于是打算之后再问,遂挪动身子,寻了个舒服位置变作狼崽窝进宋一珣怀中睡了过去。 第144章 缘孟(三十五 荔江区, 四季农庄。 “来,让我们举杯庆祝可爱的周末降临!”喻之原起身, 端着橙汁高声说。 几人也笑着连忙起身同他碰杯。 喻之原冲宋一珣作口型,“恭喜!” 恭喜与心上人再度重逢。 前天叶景韫去宿舍“逮”两人,让他们周末空出来大家一齐去外出散心。当时两人以为就寝室四人,但到现场才发现白净幽也在,于是两人瞬然反应过来.。 宋一珣辗然而笑,仰头一口闷掉橙汁, 神色极为认真,望着白净幽水汪汪的圆眼睛,又将视线转向几人, 说:“郑重介绍一下。”他执起白净幽手腕, 与其十指紧扣。 “这是我男朋友白净幽。”紧接着补充, “目前还在追求中。”他想给小狼崽完整的恋爱历程。 白净幽没料到他会跟室友们如此介绍自己,一时有些羞赧,绯红顺着脖颈爬上耳根、面颊,眼眸中却溢满欣忭,浑身都暖洋洋的,比此时午间阳光还热烈的暖, 于是五指不由得收紧。 “恭贺我们可爱的白弟弟,有情人终成眷属。”江运晨将果汁一饮而尽,不禁感慨原来看到别人幸福也会眼眶发热。 “祝福你们跨越所有阻碍,仍旧站在彼此身侧。”叶景韫说。 “谢谢。”宋一珣与白净幽齐声说道。 众人吃完饭,见天色尚早便决定乘地铁去海边看落日。两个小时的地铁,众人也不觉得无聊,一方面门外风景绚烂,一方面临近毕业压力增大。即将出地铁站时, 一直看手机的宋一珣收到三条祝福,其中喻之原的让他忍不住险些笑出声。 [毛绒绒,你可不能欺负弟弟,你要温柔待他。所有事情上!] 宋一珣憋住笑意连回复几个表情包,偷瞄身侧让美景吸住的小狼崽,也难怪他们有这样的错觉,因为小狼崽长了张既乖又可爱的脸。 抵达沙滩,三人你追我赶往前跑了。宋一珣怎会不知他们的用意,旋即很自然地牵小狼崽,将柔软的指尖裹在掌心。 “虎虎,怎么了?” 开心不过几秒,他察觉到身侧小狼崽眸中闪过的不悦。 白净幽眺目远处光点闪烁的海面,摇头,“就是想到上次我们来海边。” 海很美,阳光很足,甚至连风都轻柔,可他却被宋一珣丢掉了,所以此刻有些担忧,生怕再发生同样的事。 “一珣,我不需要你追的,你不要丢掉我。”他想简化程序,以此换宋一珣不要将他丢掉。 海风吹过,把他衬衫吹得落拓,将他头发吹乱。 霎那,海风卷来的酸涩填满宋一珣胸腔,他定定望着眼瞳半垂,小心翼翼的小狼崽,似有只大手伸进胸腔捏住心脏,狠狠将其捏碎。 周遭都是欢笑追逐的人潮。 宋一珣没有将白净幽拉近跟前,而是跨步上前,双手捧起他面颊,在橙红渐渐推开的穹顶下道歉、保证: “对不起,虎虎。我不会跟你分手,也不会丢下你。” “之前是我过于轻狂,可现在我看清了,我离不开你。” 他太年轻,以至于容易误判,误判前方是绝境、误判自己坚不可摧,实际前方只是曲折而已,实际自己也并非坚不可摧。 “可以原谅我吗?”他向神明恳求。 “我没生你的气。”白净幽扑进他怀中,闷闷说,“我永远都不生你的气。” “说好的,不能丢下噢。” “当然。”宋一珣获得了神明的原谅,他轻抚神明后脊,将神明环在双臂间,小心又珍重的收紧手臂。先前他不懂,认为爱是极其私人的、能单箭头的,先发起爱的人可以在感情中收放自如,可后来他赫然发觉不可以,因为白净幽也在奔向他,尽管小狼崽并未察觉此事。退一万步来讲,纵使小狼崽止步,宋一珣也做不到收放自如。但好在,小狼崽没有止步。他继续把爱倾洒向小狼崽。 第162章 不再收回,不要收回。 风起,落日缓慢跌进海,云大朵大朵悬在头顶,浪扑打着礁石,海面全然变成橘金色,周遭的人都在举着手机记录。宋一珣也不例外,他记录着海风中的小狼崽。 当夕阳完完全全掉落的瞬息,宋一珣凑上前,极快地在小狼崽唇上烙下吻,再飞速移开。 突来的贴贴让白净幽脑海轰然空白,面颊爆红,心虚地左瞧又看。 他害羞模样实在可爱,宋一珣没忍住再在人脸上补一吻。 返回酒店途中,白净幽似喝醉般,脑袋晕乎乎,眼前的一切放慢了速度,他清晰地听到心脏咚咚狂跳。 直至让宋一珣轻笑着推进浴室,白净幽才清醒少许,他拿着手机偷偷下单,把号码填成对方的。做完这一切,白净幽打开花洒的同时支棱起耳朵听着所有的声响。 宋一珣坐沙发上,脑海中全是适才小狼崽恍然模样,不免失笑,他的小狼崽怎么老是呆呆的。心脏都要融化了。 浴室哗哗水声渐响,宋一珣不时偷瞥,不住拿手机看配送进度,显示还有一分钟抵达酒店之际,他霍然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手摁住门把轻轻下按。 终于,铃声响起,他迅速开门冲进电梯。 浴室中的白净幽隐隐听到铃声,迅速冲掉泡沫,然而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慢一步出去比较好,不然显得自己急切等夸奖,遂缓慢系上浴袍带子,拿起吹风机吹毛绒绒耳朵与尾巴。酒店的吹风机噪声比家里的大,他没听到宋一珣特意放轻的进门脚步声,可幽兰味还是钻入鼻腔。 他有些想笑,迫切想知道宋一珣拿到花的反应,然在浴室待了很久,尾巴都干了也不见人进来找自己,他耳朵耷拉着悄悄靠近门听动静。 还是没任何声响,幽兰味也没方才浓郁。 难道不喜欢?! 白净幽心发慌,也顾不得其他,拉开门冲出去。 宋一珣轻笑,起身回头时却将笑容藏起,佯装不解问:“火急火燎的,怎么了?” 房间里并没有花束踪迹! 白净幽更加发慌,摇头说没怎么。 见他眼里写着焦急,面上却强装淡然模样,宋一珣坏心眼顿起,戳他面颊,逗狼崽:“我去洗澡,你乖乖在沙发上等我,哪儿也不许去。” 白净幽茫然点头,并未注意关着门的卧室,想着等下再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料宋一珣进入浴室时把他手机薅走了。 “我……” “嗯。”宋一珣好耐心,绅士地请小狼崽说,小狼崽结结巴巴,他便更想欺负狼崽,面不改色道:“我手机充电,需要用神明手机处理点公司的事,既然神明不许,那我还是等洗完澡再处理吧。” 说罢,作势要把手机还给小狼崽。 白净幽恍惚回到浴室水雾氤氲的时刻,思维转得异常缓慢,也不深究,磕巴着:“允,允的,你,你用吧。” 等一珣出来再说也不迟,没惊喜感就没吧,工作要紧。 宋一珣走过来拨开小狼崽额前碎发,奖励似的贴了下他额头,后在他欣喜的神情中淡定走进浴室。 关上门,宋一珣捂住狂跳的心脏,偷笑不已。他舍不得小狼崽久等,迅速洗完囫囵擦了头发便出来。 果然,小狼崽很乖顺地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他快步走过去从后圈住小狼崽肩膀。 “一,一珣,我的手机……” 闻言,宋一珣轻笑出声,“知道啦,跟我来。”他把狼崽拉起来,推进卧室,随后在狼崽愕然而欣喜的神情中拿起床上的黑骑士玫瑰,面对面问:“想送花给神明大人,可以吗?” “嗯嗯嗯。”白净幽抱过花,花瓣边缘由黑雾渐蔓延至整朵花,他手指挑起黑金丝带,将方才宋一珣薅手机的行为全数抛开,问:“为什么又送我花?” 尽管问过很多遍,他还是想听答案。 宋一珣抱起床上另一束蓝色风铃,透明的花纸如同小狼崽再纯粹不过的心意,可他还是酸溜溜地明知故问:“神明大人买花,打算送给谁?我去拿花的时候,人家可再三叮嘱说这花要送给很重要的人。” 白净幽毛绒绒耳朵倏忽立起,“送你的!” “真的?” “嗯,真得不能再真!” 宋一珣唇边扬起笑容,放下蓝风铃,把小狼崽圈在怀中,从眉心亲到鼻尖再到嘴唇,“因为宝贝值得最好的。” 边亲边回答他的问题。 白净幽迷迷糊糊的让宋一珣带着躺在床上,任由温热呼吸洒在脖颈,锁骨。 “可以咬你吗?”宋一珣礼貌问道。 白净幽眼神迷蒙,下意识点头,在犬齿寸寸深入肌肤时攥皱宋一珣睡袍。 淤青还没完全消退,宋一珣强迫自己从小狼崽身上移开,他单臂撑在小狼崽脑袋边,手蹭着柔软温暖的面颊,抬腿轻蹭了下小狼崽,哑声说:“今晚用手,明晚再做,可不可以?” 白净幽茫然地点头,咽着唾沫,清晰感到浴袍带子被挑开的下一瞬瞪大眼睛,宋一珣已猝不及防握住了他,他脸颊立时红成一片,甚至不敢与宋一珣对视。 “害怕?”宋一珣亲了毛绒绒耳朵,柔声问,五指收紧,惹得小狼崽颤抖不止轻哼出声,他笑着,“看着我,虎虎。” 白净幽眼尾泛红,很不好意思直视,偏生那目光坦然无比,双修对象是眼睛里随时藏有勾子的坏人。 他失神地想。 “不专心!”宋一珣用了些力道,故意停下来,咬光洁如羊脂玉的面颊,低声逼问:“再想什么?” 用不着他刑讯逼供威逼利诱,白净幽就缴械投降全部交代,老实说想他。 “噢,想我什么,我不就在你身侧吗?” 让他这样一问,白净幽更不好意思说了,急切仰头想吻他,转移横冲直撞的情/欲。 宋一珣心底恶劣陡升,不仅不让吻,还要在小狼崽锁骨留下一个叠一个的牙印。 山里的雨来得急,雨滴砸在玻璃上的白噪声掩盖了渐乱的呼吸与诱/哄。 担心白净幽受凉,宋一珣拿湿巾擦了手后紧紧把小狼崽裹在怀中。 “那,那你呢?”白净幽面上透着几分餍足之态,声音也低哑,“要不,我帮你。我不累的。” 一句话将竭力压住的欲/火撩起,宋一珣抱紧小狼崽,低头堵住他嘴唇。白净幽以为他这是同意了,遂任由他在唇上或轻或重啃咬、碾。 然而良久,对方也不见松口,白净幽愈渐疑惑,趁着允许他换气的间隙声若蚊鸣:“我也,会让你舒服的。” 音落。 他听到宋一珣深吸一口气,明显在忍耐什么,紧接着把他抱得更紧。 “乖乖睡觉。” 他便不动了,耳畔的呼吸滚烫也不闪躲,窝进宋一珣怀中静静听雨声与心跳融合在一起。 第145章 缘孟(三十六 雨淅淅沥沥, 水雾笼罩着周遭葱郁林木,天际灰暗, 又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几人吃过早餐决定驾车前往不远处的四季农庄去体验摘菜乐趣。因昨晚宋一珣的悉心照顾,白净幽更加黏人,不仅膝盖要靠着宋一珣,肩膀也要靠宋一珣。 宋一珣微微倾身让小狼崽更好倚靠,指尖若蝴蝶轻点对方掌心,待对方即将收拢之际指尖擦着指尖溜过, 独留小狼崽愣神。 去农庄的路程不远,十分钟后几人戴上由农庄提供的农具前往农田,雨已停歇但空气却闷热无比。 宋一珣拿下自己的草帽扣在小狼崽头上, 美其名曰防晒, 实际偷偷拍了好几张照。抵达农田, 叶景韫提议比赛摘菜,原本被选作裁判的白净幽也想摘菜,于是裁判成了江运晨。 风一吹,农田涌起绿色波涛,前来体验摘菜的游客并不少。 五人挑了人较少的位置,看农田尽头的江运晨挥下镰刀的瞬息, 四人埋头开始挑选待会儿桌上的蔬菜。 白净幽和喻之原像加满油的收割机,只顾快速往前走,叶景运与宋一珣则是认真挑选。半小时不到,收割机们便冲去农田尽头等待身后姗姗来迟的两人。 最终江运晨睁只眼闭只眼将第一名与第二名封给白净幽和喻之原,后面两人因超过规定时间而未得封赏。 拿了冠军的白净幽神气得好似只猫,双手叉腰居高巡视众人,戴上由众人亲手编织的花环。返回农庄,叶景韫与宋一珣将蔬菜拿到后厨请厨师加工。 饭吃到一半, 农庄的服务生端着托盘敲门进来,告诉他们这是今日上新的茶,每桌都免费赠送。待服务生走后,喻之原给几人倒茶,热气氤氲飘散,茶香味儿很浓郁。宋一珣浅抿一口鼻子微皱,将杯子搁在桌上,见其余几人倒是很喜欢这茶,遂主动承担倒茶的任务。 饭后几人从包厢出来,见天色更阴沉,一致同意返回酒店看雨景。 缘孟酒店依山而建,风景绝佳,尤其下雨时云雾蒙蒙缭绕,颇有一番景致。几人站在露台,双臂纷纷搭在玻璃围栏上,眺目雾气弥漫的深林,听鸟鸣。 第163章 风吹来,带着浓重的泥土草木味,不时还有细雨随风扑面。白净幽嗅着潮湿空气中的草木味,恍惚回到雾松岭躺在树上晃悠长腿的时刻,他目不转睛盯向深林,突然好想肆无忌惮地穿梭奔跑在山林间。 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宋一珣凑过去,轻声说:“虎虎,等下周上完课,我带你回一趟锁安,好不好?漫山遍野随你走。”小狼崽每次从郢州回来都会带着伤,所以他实在不敢让小狼崽再回去,至少四十岁前都不敢。至于四十岁后,他已经不在人世,届时小狼崽再也不会因自己而受罚。 白净幽是他认定的伴侣,他有必要让灵彴以及宋氏其他人知晓小狼崽的存在,如果神明愿意,他要给神明一个名分。这也是他想将神明带回锁安的缘由之一。 待自己身亡后,或许墓碑上还能刻个红色字,如果神明准允的话。 水雾逐渐弥漫,就要将深林覆住,天际愈渐灰暗,欲压倒一切的乌云势不可挡,让人无端生出股困意。 几人聊着聊着相继打起哈欠。 “你们醉氧吧。”宋一珣揶揄。 几分钟后,连白净幽都呈现疲态,宋一珣拿出手机看才五点不到,但还是上前拉起小狼崽,“都回去休息吧,待会儿估计会有场暴雨,咱等雨歇再出来看夜景也可以。” “走吧,走吧。”喻之原哈欠连连,下楼回房间的功夫就打了五个。宋一珣忍不住笑,提醒:“你看着点,别倒在地板上,山间温度低,当心感冒。” 喻之原有气无力点头进屋。 江运晨与叶景韫也倦顿,打了招呼便刷卡进门。宋一珣摇头笑,转头看小狼崽,对方也在打哈欠,催促着要睡觉。 “好,”他半搂半抱领小狼崽往前走,因暴雨欲来,走廊光线立时暗下去不少。宋一珣搂紧怀中人,余光瞄到走廊墙壁上的油画,瞬然后背发凉。 先前光亮足,画中向日葵扑面而来一股春天味,可此刻因光线黯淡,那些向日葵看起来狰狞又张牙舞爪,似要动起来,吊诡无比。 搞不懂为何酒店内要挂如此多的向日葵油画,原本傍山修建的酒店就已极富特色,加之周围葱郁林木,更是美不胜收,但加这些油画颇有些画蛇添足之感。 宋一珣叹息摇头。 刷卡进屋后,白净幽立即化作狼崽跳到宋一珣身上,毛绒绒脑袋叠在宋一珣头上,将视线挡了个严实。 宋一珣哭笑不得,单手托着小狼崽,连尾巴也放进怀中,无奈拎脖颈,“虎虎,挡住啦,我看不到路况,万一摔到你怎么办?” 小狼崽张大嘴巴打了哈欠,闻声歪头作思考状,奈何困倦异常懒得思考,直接张口咬住宋一珣面颊。 “宝宝,要摔倒啦。”宋一珣忙不迭把小狼崽薅进臂弯锢住,“我抱你上床。”白净幽晕乎乎的,眼前产生重影,他思维缓顿,忆起方才宋一珣说的挡住视线的话,主动伸前爪盖在对方眼上,嘴里说:“我,来指挥你。” 眼前骤然暗下,宋一珣也不慌,听怀中扭着脑袋看路的毛绒绒的指令。一分钟路程生生走出五分钟,把小狼崽放到床上后,他刚要起身关灯,就让小狼崽叼住衣领。 “不准,不准走,抱。”小狼崽四爪并用像章鱼紧紧黏住宋一珣,圆眼睛无辜望向他。 “不走。”宋一珣踢掉鞋,将狼崽圈在怀里,拉被子盖上,轻抚后背哄睡。 “呜呜——” 宋一珣支起身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瞥到屏幕上“林咎”二字,迟疑片刻,还是轻晃怀中小狼崽,“虎虎,有你的消息。”他没那么小肚鸡肠,早决定不吃同事的醋。 “困~”白净幽双爪捂住耳朵,往他怀里乱拱,“你替我回吧。”得到神明首肯,宋一珣眸中闪过得意,打开小狼崽手机。 [林咎:兔子,周一帮我请个假,回头请你吃饭。] [林咎:小猫拜托.jpg] 宋一珣握手机的五指收紧,盯着他头像看了一遍又一遍,挤出微笑咬牙切齿打字: [林先生放心,等他醒来我会代为转告的。] 收到消息的林咎“腾”地从沙发上起身,因动作过大扯到后背伤口,疼得倒吸凉气,“靠!”他猛地把手机砸向墙壁,阴郁盯着四分五裂的手机,怒火难遏。进食突遭袭就够惨了,谁曾想竟真碰到姓宋这小子。 他转身一脚踹开茶几,原就是打算膈应宋一珣,不管怎样目的也算达到,遂转念一想就平复下来了。 久久没等到回信,宋一珣冷哂,将手机放回床头柜,重新把小狼崽搂紧。 窗外淅沥雨声渐起,房间里唯闻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许是哈欠会传染,亦或是压抑黑沉的天际,未几宋一珣也感到困倦,下巴搭在毛绒绒脑袋上,听着雨声睡了过去。 闷雷猛然炸出瓢泼大雨,闪电撕裂漆黑夜幕。 宋一珣霍然惊醒,弹坐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脑袋混沌缓了好几分钟人才勉强清醒。他下意识捞床铺一侧的小狼崽,然而入手空荡且已无温度,仅一瞬,他瞳孔皱缩忙不迭翻身下床,因动作过于猛烈又急躁,险些摔倒。 闷雷大作。 狰狞的闪电划过,浅蓝光芒映亮宋一珣侧脸,他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白净幽不见了,脑中拉响警报。他火急火燎返回卧室,发现小狼崽手机仍旧在床头柜,丝毫无动过的痕迹。 俄顷,如被兜头一盆冰水,恐惧随之而来,宋一珣指尖控制不住颤抖,小纸狼也从兜里跑出来。 它在屋里闷头转了几圈后朝屋外而去。宋一珣来不及多想,踏出房门时陡然停下脚步,思忖倏尔拔腿往叶景韫门口去,小纸狼见他调转方向,也紧随其后。他边打电话边敲门,约莫一分钟后对方顶着迷蒙眼神开门。 宋一珣简明扼要将事情经过告诉他,他眼神即刻清醒过来,打电话通知白风定带人来酒店保护喻之原与江运晨,其余人手尽数随他去帮忙寻找白净幽。 宋一珣快步冲下楼梯把小狼崽的照片给前台看,祈愿能从她这里得到消息,然而事实不尽人意,前台说并未见过小狼崽。 宋一珣踉跄后退冲出酒店,接过随行人递来的雨伞。 小纸狼在前方带路,一行人打着手电从酒店侧面的泥泞小道进入密林。宋一珣安排人守在酒店,以便小狼崽回来及时禀告,但脑中有个尖锐声音不断回响,说小狼崽绝不可能再回酒店。 因为小纸狼一直在往前冲。 豆大的雨滴砸在伞面发出沉闷声响,宋一珣忐忑不安,没注意脚下,险些滑倒在泥泞小道,好在叶景韫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你先别担心,他好歹也是神明。” 宋一珣摇头,唇线紧抿,正因小狼崽是神明,才更加担忧,自云县回来后,他隐约察觉对方有事儿瞒着自己,也曾屡次试探,奈何对方不肯说。他怕小狼崽此次深夜离开与隐瞒的事有关,直觉告诉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愈往前走,密林愈深,雨也不知何时停歇了。 小纸狼也停滞空中,不敢再往前半步。 宋一珣困惑,指尖夹符放轻脚步,没走几步便瞪大了双眼,面露错愕,呼吸顿窒。赶来的叶景韫见篱笆内情景也不住地头皮发麻,迅即转头低声同白雨霖耳语,未几,白雨霖小跑去队伍最后交代了叶景韫的密令。 叶景韫安排后面的人将眼前的小院子团团围住,后拍宋一珣肩膀。宋一珣恍若噩梦惊醒,缓过来与叶景韫交换眼神,随即上前轻推开竹门。 吱呀声在寂静密林里震耳欲聋。 第146章 缘孟(三十七 用竹子作篱笆围住的小院子古朴得简陋, 只由木柱撑起屋檐,甚至连院子屋顶上还盖得有茅草, 不过院里光亮倒是很足,足到能看清院内门前挂的铃铛、地上铺满青石板经先前的雨水冲刷,石板隐隐倒映着灯光。 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张玉石质地的床,墨黑中泛着紫,色泽甚是莹润,玉石床周边整齐摆有一圈火光摇曳的蜡烛, 床头位置立有根竹竿,上悬挂着招魂铃。 而白净幽就闭目躺在玉石床上,似陷入沉睡中。 一门之隔的宋一珣看到这景象的瞬息几欲忘记呼吸, 不敢细思, 若不是身旁的叶景韫及时搀他一把, 他就要跪倒在地了。 回过神来,宋一珣已轻推开门进入院内,他想上前将白净幽唤醒,却陡然发觉玉石床压根靠近不得,骤然出现的光墙猛地将他弹开,震得他手掌发麻。 几乎在他被玉石床周围的光墙弹开时, 门前铃铛发出响动,声音尖锐又急促,像长矛直/插闯入者的心上。 同时刻,原本紧闭的院内门蓦地打开,五个板着脸的除妖师相继而出将闯入的众人围住。 叶景韫与宋一珣惊愕不已,只见为首的除妖师不是失踪许久以至于家属已办完后事的成昌霖又是谁。他身后几个四十出头的除妖师正是盟会这些年失踪的人员之一。他们没想到对方竟还活着! 第164章 “成前辈,您?”叶景韫拨开护在他们身前的明照晖等人,“您既然无事, 又为何不与家中联系?”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削面而来凌厉的拳风。 成昌霖一动手,剩下的四个除妖师也蜂拥而上,周遭林木沙沙作响,提刀的向日葵宛若密网铺天盖地压下来。立时,小院里厮杀声沸反盈天。 叶景韫见几个除妖师下死手,且神情呆滞已无半点清醒之样,于是手下毫不留情,他拖住除妖师与向日葵妖。宋一珣得以靠近玉石床掷出数张符纸,除祟咒自指尖源源流出将符纸连接把玉石床环绕。 符纸紧贴在光墙上,金色咒语不断将其串紧,随着咒语愈渐增多,数张符纸往左右拉企图将光墙撕裂。 细微的“啪嗒”声接连不断响起。 宋一珣边画咒边抡腿撞开被打飞过来的向日葵妖物,符纸撕裂咒语断开,但光墙却纹丝不动未见分毫裂痕。 未几,闷雷再起,炸开雨滴,起先雨滴淅淅沥沥,之后便是瓢泼大雨。 符纸让雨淋湿,纷纷随着咒语的紧缩而碎裂。宋一珣怔然,手指颤抖得厉害,心底发慌,喉间滞涩,雨水顺着他面颊不停滑落。 金色与银白光芒乍然闪过,却是符纸尽数剥落。 宋一珣抿紧唇线,视线四下找寻,眼底掠过寒芒,他撤掉咒语,闪身下腰躲开迎面劈来的刀锋,手掌撑地踹开向日葵。 雨愈渐大,砸在青石板迸射开,院内、院外均混战激烈。 宋一珣翻身抄起地上的刀,在光影交错间起身与成群的向日葵撞在一起,刀锋相撞蹦出火花,刺啦声不绝于耳。 他横刀挡住对方下劈的刀锋,倏尔抽刀旋身砍掉侧边欲偷袭的向日葵,再将跟前举刀的向日葵捅了个对穿。 急促尖锐的铃声响起,院内的除妖师与向日葵迅速停手,宋一珣把刀从向日葵花盘上移开,踢开尸体,同叶景韫背靠背而站。众人趁势将玉石床护了起来。宋一珣和叶景韫则持刀面对那扇被缓缓打开的木门。 宋一珣抹掉脸上雨水,死死盯着从门内走出的人。 身著描金纯黑常服的纪缘抬眼乜斜愤懑的宋一珣和愕然的叶景韫,脚下不曾停留径直往玉石床而来。 宋一珣即刻上前挡住,不料让纪缘挥手隔空提起重重砸在门上。见状,叶景韫腾空跃起,挥刀砍去,纪缘稳步向前,一只手化作龙爪格挡他奋力砍下的刀。叶景韫惊愣须臾,改为双手握刀然而任凭使出浑身力气,也再不能将刀压下分毫,他当即照着对方胸口猛踹,但脚尖离目标仅一公分不到,就让人抓住脚踝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面。 “咔嚓——” 光墙瞬然应声碎裂。 招魂铃发出清脆声响,响声却格外诡异。 纪缘不欲同他们浪费时间,除妖师和向日葵旋即重新动手,与护在玉石床边的人厮杀。 俄顷,玉石床边只剩纪缘能近身。 宋一珣爬起身,向那根立着的竹竿掷出刀,刀锋之快直接削断招魂铃的绳索,招魂铃倏忽砸在青石板上,他弯腰抄起刀,为自己劈开条道。 他杀一个向日葵,再杀一个,刀起花盘落,恨不得瞬移至玉石床边将小狼崽带出密林。那招魂铃并不招魂,反而被人动了手脚成为散魂铃。宋一珣不想深思往日并无怨仇的纪缘为何要散去白净幽魂魄,唯想护小狼崽周全。 招魂铃被损坏,纪缘面无表情伸脚将其拨开,此前它已响了一个时辰,除妖师也助力,可不见效果,如今一刻钟已过,安魂香也已燃尽,他不想再等,决定亲自上手逼出白净幽的魂魄。 骨头断裂、刀没入肉/体的细小动静都被激战掩盖。 纪缘扭头看了眼厮杀的众人,与宋一珣恶狠狠的警告眼神对上,他不屑地睨了对方一眼后错开视线。 他俯身,指尖轻点在白净幽眉心,一枚鳞片也似的赤色印记赫然浮现。 被妖物挡住的宋一珣看不清楚纪缘在白净幽眉宇间做了什么,他心急如焚,喊道: “叶哥,助我开路!” 叶景韫闻音,提刀撞开狼扑过来的向日葵,挥刀逼退宋一珣前面的妖物。 两人挥刀猛砍妖物,毫无章法可言,动作大开大合,势如破竹。 向日葵妖物见势不妙,赶忙求助纪缘,纪缘隔空震响门前的铃铛。除妖师即刻朝叶景韫与宋一珣二人冲来。 “明照晖,拖住他们!” 闻令,明照晖带领白风定三人对上除妖师,与他们缠斗。 灵力经由那枚印记进入白净幽身体,形成只大手企图把魂魄从他体内生生剥离。剧烈的痛唤醒了白净幽,他挣扎着想睁开眼。 正剥离魂魄的纪缘见此情形,眉心皱起,果断咬破手指,捏着白净幽下颌逼迫对方张嘴。岂料白净幽想苏醒的意识过于强烈,瓷白的面颊让人掐出红印也没张口,倒是血液让雨水冲淡流走。 纪缘耐心耗尽,停下剥离魂魄的动作,生生掰开白净幽嘴唇,血顺着指尖混着雨水尽数流入口腔,白净幽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下去。 宋一珣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他喉间溢出低吼,挥刀砍向纪缘。 纪缘一手继续注入灵力剥离魂魄,一手迎战二人。 “自不量力。”他冷讽,“我原本打算让你们多活一晚,可你们偏要上赶着送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白净幽与你往日无怨,你为何要置他于死地!”宋一珣喝问。白净幽是神,绝无可能与妖结怨,纵使结怨也是这妖的错! “怨?死地?”纪缘面色骤变,眸中生煞,恨道:“若不是你二人插手破坏我留下的阵法,他也不必经此一遭。”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非要多管闲事!” 说到后面,纪缘已拔高音量,几近嘶吼。 “我们何时破坏你什么阵法!”叶景韫徒手劈开张嘴咬人的向日葵,拎着花盘打开纪缘搭在白净幽眉心的手。 灵力被迫断开,魂魄还是未能成功剥离。 纪缘面色骤变怒目切齿,杀意再遏制不住,他与二人交起手,“如果不是你们将吴家的护法向日葵清除,吴仝也不会回天乏术,我十几年的心血就不会付诸东流。”他以精/气滋养着吴仝,再养一年吴仝的身体就会好转些,届时只需将其魂魄逼出换上爱人魂魄,爱人就能借壳复活。谁料他找寻数年才觅到有六七分相似的壳子,居然一瞬毁于两个凡人手中! 他恨! 纪缘气极,面露癫狂,哈哈大笑,“不过也正是因为你们,阴差阳错帮我寻到这个漂亮妖,用他作载体,不仅不用担心凡人气数问题,还免去我需费力将他同化为妖。”白净幽这个壳子有八/九分相似,他很满意。 “这都得感谢你们啊。作为谢礼跟奖励,待他醒来,我让你们第一批死。你们实力也不错,吃掉还有助修习,是不二之选。你们应该庆幸,如果没有他,你们离开吴家后也不会活到现在。” 音落。 叶景韫与宋一珣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难怪自那之后频频遭到妖物攻击,原是纪缘在暗中作祟。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为何第一次与纪缘见面之际,对方就如此不待见他们。 但这一切不应该叫白净幽承担。 宋一珣下手更重,“有什么冲着我来——” 他不能让白净幽成为吴仝的替代品。他愿一人承担过错。 “呵,呵呵……”纪缘狰狞一笑,语锋陡转,阴恻恻说:“你不是喜欢他吗?我要让他当场死在你面前。叫你也尝尝失去挚爱的痛!” 纪缘错身躲开刀锋,目光如盯猎物般锁住宋一珣。 雨珠飞坠,刀锋一一将其破开,迎面而来。 纪缘后仰,与泛着寒光的刀锋贴面而过,他蓄力于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横扫在宋一珣肋骨之上。 宋一珣受力被他扫退几米,以刀插/地才堪堪停下,他抬起手背抹掉唇角的血,手掌撑地而起砍掉个妖物,再次冲向纪缘。 纪缘只欲速战速决,下手更为猛烈,提膝、曲肘,拳拳落在叶景韫身上,再将其踹到墙上。 “嘭——” 叶景韫撑地的手发软,缓了好几秒才勉强从地上爬起,然他还没完全起身,就听耳畔传来巨响。 脊背再次撞上柱子的宋一珣呕了一大口血,眼前发黑,有那么一瞬脑袋轰然空白。 “再撑会儿。”叶景韫费力起身去搀扶他,低声说:“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雨带走地上的血迹,厮杀的众人还未停歇。 纪缘招来向日葵让它们拖住宋一珣跟叶景韫。他不再迟疑,张口缓缓放出一团雾。 雾逐渐展开,显出里面包裹着的一个几近透明的青年。 这是他爱人的魂魄。 白净幽的魂魄难以剥离,何况还有这些个碍眼的家伙。他得尽快将爱人魂魄融入白净幽身体。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宋一珣双目猩红,狼扑过去,赤红咒语链条飞窜而出。 第165章 第147章 缘孟(三十八 见爱人魂魄被咒语困住, 纪缘显出真身,霎那, 蛟龙的嘶鸣响彻漆夜。 赤红链条让龙爪抓碎,宋一珣也被龙尾卷起重重砸向青石板后拖至玉石床前。 变故来得突然,加之蛟龙陡然现身,众人被震慑住。但仅须臾,叶景韫还是义无反顾提刀往前冲,拦路的除妖师涌上来截住他, 双方随即交战缠斗。 宋一珣咳嗽不住,口中呛出血沫,他眼眶欲裂, 声嘶力竭喊哑了声:“不——” “他是神祇, 你难道不怕神的责罚吗!”他心一横豁了出去, 企图用神的身份挽救,不让其他人的魂魄控制白净幽。 岂料纪缘听后狂笑不已,冷讽:“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竟捏造如此谎言。 眼见那魂魄就要融入白净幽身体,宋一珣想也不想祭出血咒阵,只要将魂魄搅碎再唤醒小狼崽,那情况就不会太糟。 至于身体情况。 至于身体情况, 宋一珣顾不得许多,只要能撑到授灵仪式进行,哪怕授灵仪式完成的下一秒就死亡,他也认了。 血色咒文不断从指尖流出,在灯光映射下宛若爆烈燃烧的火,掠过夜幕极速冲那具透明的身体穿梭而去。 纪缘看出他的意图,猛地将整个身躯挡在魂魄之上,咒文链条穿过坚硬鳞片的瞬间被蛟龙翻滚卷起。 光墙将玉石床罩得严严实实。 纪缘化作人形, 但手还是龙爪,他扯住链条恍然而笑,“原来你是锁安宋氏族长啊,怪不得。”他侧眸睨了眼躺着的白净幽,接着说:“若让你先祖知晓你居然爱上了个妖,恐怕直接把棺材板都掀飞了吧,毕竟江知序可是‘钦点’你们宋氏镇压委蛇呢,现如今竟与他的下属厮混,可笑。” 宋一珣顿时如五雷轰顶,脑中空白,什么叫他的下属。白净幽是神明!他呼吸不上来,忙不迭摇头否认,腥甜味直冲而来,他没能压住,呕了一大滩血。 他勉强稳住身形,倏尔冷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痴人说梦!” 他无条件相信白净幽,无论别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 见他眼中流露的坚定,纪缘双眼微眯,决定一点点让宋一珣身心都死在这里。他用尾巴裹住链条双手狠戾一拽,连同宋一珣也扯了过来丢在玉石床头前。 宋一珣趁势高扫腿、砸肘,然而都被纪缘挡住。纪缘甩尾抽在宋一珣背上,对方旋即重重跪倒在地,他用龙尾压制着人,蓦地扯着宋一珣头发强行让对方视线停留在白净幽身上。 “我不是说过吗,要让他死在你面前,而且由你亲手杀掉。”纪缘癫狂一笑,单爪控制挣扎不已的宋一珣,另只手挥开光墙,手指搭在白净幽眉心,待灵力输入得差不多,翻手将爱人魂魄吸入掌心经由鳞片印记融进白净幽身体,再将两个魂魄封印。 “不要——“ 宋一珣肝肠寸断,声音已嘶哑得不成样子,周遭刀锋相撞、厮杀得沸反盈天的声响骤然静默。 世界静了下来。 心,让人捅烂捏碎,丢在地上狠狠碾。 魂魄正缓缓流进白净幽身体。 宋一珣想伸手阻止却无能为力,喉间逸出嘶鸣呜咽似被丢弃的小兽那样无助。雨不知何时又停歇了,宋一珣面颊上却湿漉漉。双目通红。 “放过他吧,求你……吴仝的事儿跟他没关系,我愿意把躯体给你养着魂魄,直至找到新的躯壳。” “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一珣呼吸不畅,双手双脚动弹不得,就用脑袋去靠近小狼崽,头皮痛得跟要从头骨剥离似的,可他顾不上。 “堂堂除妖师,还是族长,居然为一只妖在向另一只妖哀声恳求。”纪缘咂舌,觉得这远远不够,不够痛、不够泄恨,于是融魂完成后便松开了宋一珣,抱臂冷眼旁观他的崩溃绝望。 被松开的霎那,宋一珣也似被抽走全身力气歪倒一旁,瞬然煞白了面色,手脚冰凉连撑起身的力气也没有,泪水无法遏制地流,喉间却只能发出呜咽,万念俱灰,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 白净幽死了。死在他面前。 他不该带白净幽来荔江区。是他杀了白净幽。他的心碎了。 宋一珣眼珠转得极为缓慢,耳畔萦绕的都是纪缘那句“由你亲手杀掉”,昔日的梦魇重叠将他扯回锁灵狱,他恍惚呆滞地盯着自己沾满温热鲜血的手,怎么擦也擦不净,雾渐渐散去,白净幽躺在锁灵狱前,面色灰白。 他怔怔走过去,机械地蹲下,颤抖着抱起白净幽,冰冷的体温传来,冻得他再无法伪装镇定继而绝望地嘶吼。他只是爱上一个人,有什么错?要罚、要杀都尽管冲他来,是他先动心的,与白净幽无关,白净幽不该为他的心动担责。 他愿意承担所有代价。 宋一珣咳出血,继而呛得剧烈咳嗽,胸膛起伏,俄顷,锁灵狱轰然倒塌,怀中白净幽的身躯化作点点光芒,让风吹净。 叶景韫摆脱除妖师的阻挠冲近玉石床时,看到宋一珣苍白着脸,失声颤抖,想爬起来却做不到。他挥刀砍向粗大龙尾,反被龙尾掀翻在地。 纪缘狠狠将龙尾砸在叶景韫双腿,脚踩宋一珣小腿,让两个除妖师跪倒在自己面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吗?” 宋一珣失魂落魄地茫然抬脸。 见他双目猩红,想弄死自己的模样,纪缘这才感到心头大快,微微俯身用怜悯的口吻说:“拜你所赐啊!如果你不给他续茶,我想把他捉上来还得花费大把气力,说起来,是应该好好感谢你一番。” 闻言,宋一珣坊瀌被冰水浇透了心,“哇”地呕血,手掌撑在冰凉石板上。 “茶不错,一珣,你也尝尝。” 白净幽扬起粲然笑容的脸浮现脑海,他怔然、懊悔,已哭不出声,泪混着血砸在手背,懊恼为什么要给白净幽续茶。 “宋一珣,你疯了吗?竟听他胡说八道……”叶景韫厉声呵斥,话没说完就让纪缘抬脚踹在心口。叶景韫后背砸向石板,痛得眼前一黑,挣扎间隙被粗壮尾巴又狠狠抽了下,猝不及防地吐了口血后试图挣开后背的龙尾。 奈何太重。 “作为谢礼,等他醒过来,我会让他吃掉你的好兄弟。”纪缘露出个森然笑,脚尖拨起宋一珣下巴,“看着自己爱人吃掉自己过命的兄弟,不知道,你是何心情?” “别,别听他胡说……”叶景韫面颊贴地,勉强挤出句话。河护怎么还不来,他们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叶景韫内心祈求、嘶喊。 天幕阴沉得紧,看不见一丝即将要天亮的痕迹,一切都包裹在漆黑中,闷雷炸响,疾雨拼命地下,掩盖了所有的声响。 宋一珣崩溃摇头逃避,不可以,“不——” 他愈痛楚,纪缘就愈更兴奋,不断收紧勒在他心上的线。 “大学生雨夜爬山跌落林间失温而亡。有你们朋友跟白净幽作证,谁会来质疑,谁又有空质疑呢。跟妖厮混,恐怕你们宋氏巴不得你销声匿迹呢。” 纪缘仰头大笑,霍然提起宋一珣,他真想扼断手中脆弱的的咽喉,可他还没玩够,他猛然将人摔在地上,然后为玉石床上的白净幽输入灵力顺便镇压躯体原本的魂魄。 眼见眉心的鳞片印记愈发明显,人也有了苏醒的迹象,纪缘抑制不住地抖。终于,终于能厮守了。 玉石床上的白净幽倏然睁眼。 纪缘呼吸顿窒,缓缓将人扶起,眼底喜色压不住,又抓着宋一珣头发逼迫他直起身子。 宋一珣惊愣,伸手想把白净幽护在怀中,却让纪缘先了一步。 “孟恩,你醒了。” 他语气淡然,如同几百年前的某一个午后相拥而眠醒来那般唤着对方,声线却隐隐发抖。他等这一刻太久,久到不记得曾在多少个日夜惊醒之际一遍遍叫着无法做出回应的爱人。 “纪,纪缘,是你吗?”泪水从“白净幽”眼眶滚落,他声音颤抖,抬手搂住人后背。 “白净幽!”宋一珣厉声,手脚并用想去拥抱他的小狼崽,已被别人占据身躯的小狼崽。 雨没命地下,雷声轰隆,闪电狰狞划过夜幕。 纪缘抱着人的手在颤抖,他另只手化作龙爪捂住宋一珣嘴巴,让宋一珣见证他们重逢。 “是我,我保证,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他轻抚着“白净幽”脸颊,拨开额前的湿发,挤出笑容,“睡了那么久,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我再带你回屋休息。”他一如以往那般轻声说。 “白净幽”眼露迷茫,他不记得睡了多久,几百年前与纪缘的点滴在脑海中翻涌,可奇怪的是脑海中还存有其他人的记忆,它们交融缠绕,他要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他痛苦抱着脑袋,弓身,“我,为什么脑袋里会有好多陌生回忆?” “就是这个凡人,他把别人的魂魄加进你身体,所以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纪缘耐心解释,环着“白净幽”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那个人的魂魄锁住,记忆也会消退的。别担心。” 第166章 “不是!你是白净幽!不是孟恩——”石板上的叶景韫嘶吼,随即而来的是后背遭龙尾狠戾一抽。 “你不是……孟恩……” “白净幽”缓缓从纪缘臂弯抬头,打量周围,与对方爪中拼命摇头呜咽的凡人对上视线那霎,他心骤然一痛,不禁再度弓了身,呼吸也跟着粗重,脑袋混沌不堪。 那凡人赤红双目中的绝望悲恸像把利刃,在剜着他的心脏。 好痛。 比为纪缘挡天劫后元神被撕碎还痛。 “我好痛。”他抽噎着,头抵在纪缘胸膛,几近失声,手攥紧对方衣服,面色更加煞白。 纪缘不慌不忙搂紧他一遍遍安抚,良久,说:“把罪魁祸首吃掉就好了。” “白净幽”木然抬头定定望着他,似是不理解他的话。 “就是他。”纪缘把宋一珣摁在玉石床边沿,恨声:“他害得你身体内多了个魂魄。” “白净幽”顺着纪缘视线往下,目光落在呜咽不止的凡人眼睛上,他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或者两者都有。 “呜……虎……虎……” “白净幽”听不懂,圆眼睛里全是疑惑与茫然,但心却在绞痛。 “吃掉罪魁祸首后,我带你旅居治疗,制造只有我俩的回忆。”纪缘蛊惑引诱,白净幽的魂魄剥离不出来,记忆也会随时翻涌,总有一天会记起一切。 然而只要他亲自杀掉宋一珣,那么这段记忆就能把魂魄也渐渐折磨至死。 届时不用纪缘出手,白净幽也会逼迫自己忘记,孟恩就能彻底掌控这具躯体。 第148章 缘孟(三十九 吃掉吗? “白净幽”迟疑着试探伸手去触碰那个凡人的眼角, 对方眼都不眨一下,似乎压根不怕他, 还拿脑袋蹭他指腹。 带着丝温热的雨水流淌过指腹。 “白净幽”茫然无措,忙不迭收回手,不知怎的,他特别害怕这个凡人用满含悲恸、恳求的眼神看他,明明他们素未谋面,但他的心脏却会因这眼神而难受不已。 察觉到宋一珣的动作, 纪缘蓦然收紧爪子,说:“他不是个好人,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正盯着指尖的“白净幽”抬眼, 犹豫不绝,他已经很久没吃坏人了。还记得此前只因吃了几个山匪就被官府联合除妖师通缉,搞得他们那段时间连集市都极少逛,乐趣一下少了许多。 似是看出他的顾虑,纪缘继续安抚:“没事,他是官府下令通缉的坏人, 捉到也是要杀头的。”席间,龙尾重重压在叶景韫头上让其发不出声响。 “白净幽”这才了然点头,手顺着龙爪往下扼住凡人的咽喉。 冰冷的爪子撤开,换成了柔软的手掌,宋一珣勉力抬手抓着那只昨天还和他十指相扣的手,在不断收紧中唇翕合着,恳求:“虎……虎,醒, 醒过来。” 他声音嘶哑,伸出的手颤着抚上“白净幽”面颊,“你,你不是孟恩,你……” 纪缘耐心耗尽眼眸倏冷,踩在宋一珣小腿上的脚用力、爪子重新捂住他嘴巴,对“白净幽”解释道:“他惯会蛊惑人心,花言巧语不知害了多少人。” “白净幽”点头,在凡人呜咽哀求的眼神中狠狠甩开他触碰自己的手,原本清秀的面容顷刻化为狰狞狼脑袋。 “吃吧。”纪缘眸中的满意掩藏不住,都是白色的,都是毛绒绒,他很满意这具躯壳,而且此刻宋一珣越是不挣扎,待之后白净幽回忆起今天这一幕就会愈痛恨自己。 悲伤的眼眸渐渐放大靠近,“白净幽”顿了下,或许将死时想求饶罢,他想,旋即张大嘴巴咬住凡人面颊。 但立时发觉不对劲——他用不了力! 见迟迟不咬下去,纪缘以为他还有心理负担,于是将宋一珣的“恶行”再度剖开。 然则纪缘不清楚,不是孟恩不想而是咬不下去,身体不受控制,收紧的五指像被双无形大手掰开,嘴也被迫缓缓松开,他身子向后移了些距离恢复原状,几乎在同时刻,幽兰味钻入鼻腔、浸入心脏。 “一,一珣……” 声音堪比蚊吟。 可宋一珣还是将其捕捉到了,瞳孔骤缩,猛地将小狼崽抱入怀中,但仅一瞬就让纪缘扯开。 “白净幽”眼露茫然困顿,随即痛苦地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喊道:“纪缘,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 纪缘重重将宋一珣甩撞在柱子上,龙尾卷起叶景韫砸向一旁,赶忙把人抱进怀里,轻抚其脑袋安慰:“没事的,因为那个凡人把别人的魂魄融入你身体,导致另一个魂魄在跟你争夺掌控权,我会想办法帮你把那个魂魄剥离,你别害怕。”他边说边轻拍“白净幽”背脊。 宋一珣从石板上艰难起身,一瘸一拐去搀扶墙根的叶景韫,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抄起地上的刀冲至玉石床边,却让眼前的景象惊住。 只见方才还团成一团的白净幽已扼住纪缘的喉咙,将其高高举起砸了出去,那双眸溢满狠戾,猩红的双眼中再无理智。宋一珣从未见过杀气如此重的白净幽,他迅速跑过去想将人带走,生怕出丁点差池,奈何对方好像认不出他,对他大打出手,招招毙命。 “你不要命了!”叶景韫一把拽开宋一珣。 凌厉掌风擦着面颊而过,宋一珣后知后觉,冷静说:“这里都是人。”叶景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我帮你尽量拦住他。” 宋一珣缓缓转头,喉间滞涩,哑声:“谢谢,叶哥。” “别磨蹭。”叶景韫提刀破开袭来的向日葵花盘,与宋一珣一齐冲入厮杀中。 纪缘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迹,惊恐地隔着人潮望向白净幽,那股压迫感极强的气息证明先前宋一珣说的并非假话。他把孟恩的魂魄融入了神明身体中。 一时间,纪缘不知此举是祸是福。如若不能彻底将白净幽控制,剥离魂魄,那孟恩也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他怒目扫视紧跟而来的宋一珣。 失控的白净幽无差别下杀手,若不是叶景韫让所有人迅速远离,好几个人已险些死在他手中。 宋一珣挡在白净幽身前,不仅要抵挡他的攻击还要小心除妖师或向日葵的偷袭。 纪缘见状狼扑过去想要制服他,但妖岂是神明的对手,何况还有碍人的两个混小子,不过三招他就被神明甩了出去。 白净幽脚尖挑起地上的刀,砍得两人毫无招架之力。 纪缘撑地的手隐隐颤抖,余光瞄向一旁的人与除妖师,他心思一动用龙尾薅走离自己最近的成昌霖。 闷雷炸出又一阵瓢泼大雨,闪电交织。 光暗交错间,纪缘已来到白净幽身前,对方本能挥刀。 就是这一刻! 纪缘猛然甩尾把成昌霖送至刀锋之下。 “不要!” 宋一珣眼眶欲裂喊哑了声,提刀欲劈开刀锋,无奈还是晚了一步。刀锋势如破竹把成昌霖脑袋削掉。 鲜血迸射。 脑袋骨碌碌滚至宋一珣脚边,他愣住,呼吸顿窒,刹那霍然提刀毫无章法地砍向纪缘。 他恨透了自己,更想杀死纪缘,喉间逸出绝望悲愤的嘶吼。 “纪缘,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雷声轰隆,骤雨滂沱,厮杀声响彻小院。 刀锋撞击、火星迸射。挥刀劈砍猛挑间,纪缘让人一把拽出混战的人潮,除妖师与向日葵妖物即刻蜂拥而上将宋一珣三人团团围住。 “谁允许你擅自融魂的!” 让白雾笼罩的男人发出粗狂怒喝,重重把纪缘摔在墙上,扼住他咽喉质问。 “你监视我?!”纪缘双爪扣紧卡住自己咽喉的手,又问:“你早知白净幽是神,对也不对!” 对方不答,全都默认了。 “事到如今,你如何收场!” 沉默几秒后男人呵斥。 不料纪缘倒是云淡风轻,癫狂一笑,“还能如何收场,当然是孟恩活,白净幽自然能活咯;孟恩若死,不仅白净幽得陪葬,今日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陪葬!” “我看你是猪油糊了心,胆敢如此狂妄,你可知弑神是何等重罪!” 音落。 纪缘笑得更加疯狂,眼斜向酣战的人潮,轻蔑道:“神又如何。”现下白净幽已喝了他的血,能不能保住神位都难说。神界可容不下一个饮过妖血的神明。 男人被他的话惹怒,但并未表露出来。 “倒也难为大老板了,日理万机的同时还得监视我。”纪缘收回视线,薄讽,活在别人掌控之下的感觉令他极为不爽。 然而男人并不理会,只是淡声:“事已至此,既然无法挽回就只能把损失降到最低。”他不能让白净幽死。 “随我拿下白净幽。” “你想做什么?”纪缘嗅到危险气息,忙问。 “白净幽的魂魄尚未剥离,不将他制服,你注定前功尽弃。” 第167章 话毕,男人也不顾纪缘的阻拦越过鏖战的众人,直冲白净幽而去。纪缘不放心,当即跟了过去。 浑身裹着白雾的男人来势汹汹,宋一珣抬脚把向日葵飞踢开,横刀挡在白净幽身侧抵挡男人。 叶景韫长腿扫倒除妖师也飞扑过来守在白净幽另一侧。 男人看他们溢满杀意的眼神,遂直接化形,巨大的蛇尾如疾风过草地,瞬息掀倒一大片,他目标明确,蛇尾在刀锋落下之际卷起白净幽就要往下砸。 白净幽迅即现出原身,张大嘴巴朝着蛇尾咬下,可惜体型相差甚远,他被径直甩飞出去,后背猛地砸在柱子上将其撞断,屋檐轰然垮塌。 茅草、横木一并压了下来。 白净幽被砸得脑袋发晕,恢复了人身,他耳畔嗡鸣不已,熟悉的惊呼声忽远忽近,眼前景物随之雨水快速融化黏在一起,闷雷在头顶炸响,竖着的幽绿闪电紧逼跟前。 头,又开始痛起来。 周遭动静骤然消失。 孟恩再睁眼已是明媚午后。 他只感到脑袋昏沉,脑海中翻涌着杂乱的画面,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但心中竟一点也不慌,久违的轻松舒适包裹着他。 他在浓荫下伸了个懒腰,慢悠悠抬脚往溪边走去,凉爽的溪水缓缓流经四爪,他舒服得轻哼,垂首再看水中的倒影,雪白蓬松的毛发煞是养目,他盯着欣赏起来。 昼夜在他眼中流转,水中画面蓦地模糊,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一回事,陡然升腾的水浪就将他卷进溪中。 孟恩惊慌扑腾着,倏忽就化作了人形,欣喜之余脑中冒出个名字。可化人的喜悦不过半刻,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通体漆黑的蛟龙忽然将他压住,前爪握住他脆弱的脖颈。 惊恐之余,他听蛟龙发出命令:“带,带我回你住处。” 蛟龙气若游丝,像是身负重伤。 “凭什么。”尽管害怕,孟恩还是鼓起胆子发问,他巴不得即刻远离这危险的家伙,怎么可能将其带回去。 “我养好伤就会离开,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蛟龙停顿,恶声恶气补充:“吞掉你这样一只小狐狸,我还是能做到的。”说罢,亮了一口锋利牙齿。 孟恩脊背立时发寒,只得缩着尾巴按照蛟龙的话照做。化为人形的蛟龙长得挺好看,就是脾气差,动不动就要吃他。 他不太懂怎么算时间,只知道带着蛟龙纪缘玩了两次雪,看过三次焦黄落叶纷飞,当树梢上最后一片叶子让风卷走,纪缘突然凑过来咬他脖子。孟恩当时害怕极了,心道要被吃掉了,好在最后对方没有吃掉他,只是舔了舔他脖颈,还背他回山洞。 第三个雪季,纪缘说他伤痊愈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人间转转,还特意强调会保护他。孟恩不解,并没有跟他离开山林。 纪缘离开的第一天,瀌雪簌簌,周遭白茫茫,树枝积满雪“喀嚓”断裂。孟恩就站在树旁,满脑子都是纪缘咬他脖子的那霎,心脏咚咚狂跳。 好奇怪。 他突然好想抱抱纪缘。 他嗒然若失地抬头望夜空,空荡荡的。 “孟恩。” 孟恩怀疑自己幻听,可转身发觉纪缘已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肩上落满雪。 “我没走。” 他听他说。 “我在这棵树下等了一天。” 应该是真的,因为纪缘走近时身上带有寒气,孟恩想。 “你等谁?”孟恩紧张又期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生出这种道不明的情绪。 “等你。” 雪瞬然铺天盖地落下。 纪缘丝毫不再掩饰,走近坦然说:“我在等你。” 孟恩在第一次被纪缘咬脖子的树下和他接吻了。 瀌雪漫天,枯树抽绿芽。 孟恩喜欢拉着纪缘去人间集市,每次出门都会带回来很多东西,也喜欢剿山匪后许多凡人拿瓜果招待他。 回忆似山茶大朵大朵凋落,惊雷响彻,炸碎一切,滂沱大雨砸在脸上。 画面一转,孟恩推开纪缘,纵身暴露于狰狞闪电之下,只听得雷声轰隆四起,下一瞬他就被闪电捆住,元神被撕碎的这刹他痛得眼前发黑,随后身子就像那焦黄的枯叶飘落再让龙尾卷走。 他勉强挤出笑容,长睫挂满泪珠,颤抖着手擦去纪缘嘴边不断冒出的鲜血,紧紧盯他狼狈的脸、不舍的眼,似要将人刻在骨头,哑声断续说:“你,你又骗我,说好的不会丢下我,却偷偷独自对抗天劫……”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想说,怎奈已喘不过气,仅是呼吸都感到胸腔让只大手狠狠撕扯着。 痛得要命。 但最痛的不是躯体,是心,是渐渐模糊的纪缘的模样。 世界遽然漆黑,所有声响戛然而止,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融化。 骤雨、闷雷、撕心裂肺的哭喊忽远忽近,似近在耳畔又像远挂天边。 第149章 缘孟(四十 天幕暗沉, 骤雨未歇。 白净幽做了个很长很痛的梦,梦里, 他目睹两个陌生人过完数个隆冬,然后在骤雨中死别。 “虎虎——” 白净幽听到宋一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身上的茅草、木头被尽数扒开,微光洒了下来。宋一珣指尖颤抖,拿手背蹭掉白净幽面颊上的草屑灰尘,紧紧把人抱在怀中。 “虎虎。” 像拿回失而复得的宝贝, 宋一珣声线发颤,泪水夺眶而出,心有余悸地一遍遍唤着白净幽。 “有没有伤到哪里?”未几, 宋一珣捧着白净幽脸颊, 焦急地问, 见白净幽愣怔,他愈加心慌,抖着手试图擦去那鳞片印记。 但直至瓷白的肌肤擦得泛红,印记仍旧纹丝未动,似某种警告。宋一珣瞬然跪坐在地,抱着白净幽重复道歉。 雨淋湿了白净幽的心, 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撕心裂肺的痛不再只出现于适才所作梦中的两人身上。 白净幽于雨中让撕心裂肺之痛啃食殆尽,苍白着面容,他缓缓抬手覆在宋一珣后心,拍着,“一珣,我差点就忘记你了。” “不会的,即使你忘记我, 我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记起来为止,我不会丢下你。” 听他再次保证,白净幽不再害怕,开口想说话却惊觉无法出声,他清晰感到脑海中有人在同他争夺说话的权力。 “虎虎……”察觉白净幽又被别人的魂魄控制,宋一珣忙不迭用咒语制住两个魂魄。白净幽似泄气的皮球,顷刻瘫软在宋一珣怀中。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粗狂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咒语被迫中断,宋一珣赶忙挺身把白净幽护着。 纪缘毫不迟疑现出原身,只要重伤白净幽、剥离魂魄,孟恩就能复活。 巨大的利爪迎面压来,宋一珣抱着白净幽翻滚躲开再将人护在身/下,利爪紧追不舍,他提刀挥砍,刃口与利爪交错发出刺啦声。 叶景韫用肩膀撞开除妖师,旋身抡腿对准其脖颈狠狠扫去,除妖师立即倒地,他落地瞬间抄起石板上的刀反手将向日葵捅了个对穿。叶景韫扭头见宋一珣那边抵不住,厉声喊明照晖、白雨霖跟随自己前去帮忙。 刀锋削开飞坠的雨珠,直逼眼球而来,纪缘连退几步稳住身形后垂首冲几个不知天高的凡人怒吼。 面对血盆大口中的利齿,叶景韫三人毫不露怯,反倒握紧手中的刀柄。 “带他走!”叶景韫侧目朝宋一珣喊道。 宋一珣犹豫几秒,半搀半抱着白净幽退到人墙背后找寻出口,他不再寄希望于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的援救,当务之急是唤醒白净幽,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谁也走不了!”裹着白雾的男人倏忽截断宋一珣的退路,与纪缘将他们合围。男人目标明确,每次出手都冲着白净幽而去。 宋一珣搂紧意识混乱的白净幽,横刀削开男人抓向小狼崽的手。男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反手握住刀背,蓄力肘击宋一珣手腕。 刀从手中脱落。 宋一珣踢向男人腋下,快速抓住刀柄翻手砍在男人手臂。刀锋擦过衣袖,鲜血顿冒出,男人怒目错开脚步,侧身抡腿砸下。他动作太快,宋一珣来不及收刀格挡,几乎是下意识把白净幽抱紧怀中暴露自己的后背。 只一击,应该不至于当场毙命。 怎料怀中的人似感觉到什么,揽住宋一珣后腰,两人旋即换了位置。耳畔传来白净幽的闷哼,温热粘腻的液体顺着脖颈下淌。天旋地转后宋一珣抱着人仰面倒在茅草上,眼见男人曲膝再度袭来,他本能抱着白净幽翻滚一圈,耳后传来石板碎裂声响。 落空的男人顺势猛地踹在宋一珣后心,随即从他手中抢过负伤的白净幽,将其重重砸向另一侧的柱子。 柱子轰然倒塌将神明掩埋。 男人报了上次挨打的仇,抬脚往废墟走去,他改了注意,既然能剥离白净幽魂魄,也就不必要留别人的魂魄,他要将躯体带回去养起来,待来日计划完成之际占用躯体重新现世。 第168章 费力起身的宋一珣偏头呕了血,啐掉口中血沫,以刀撑地勉强站直后横刀狠戾朝男人削去。男人蓦然回头双手卡住来势凶猛的刀锋。宋一珣趁势扬刀上削,直击面门。 “我原本不想在此时杀你,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难为情地成全你吧。”男人恨道,他脚尖挑起地上刀,快速抄住刀柄逼近,刀刃却在即将碰上宋一珣的瞬息急急调转方向。 宋一珣宛若被冰水浇透,浑身血液都凝固,嘶声朝白净幽大喊:“跑——” 刀锋劈开空气,堪堪悬在白净幽头顶。 男人见状不对,释出几丝白雾迅速扩散如活物般攀上五个除妖师手腕,随后抽身逃之夭夭,刀哐当落地。宋一珣冲过来抱住白净幽,直至隔着衣料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才颤着长舒一气,“没事了,没事了。”不知是安慰白净幽还是安慰自己。 “怎的弄得如此狼狈?”河护从白净幽身后走出来,对方不答。 “我们,遭人暗算。”宋一珣把白净幽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控制住他,小心翼翼回答河护的问题,又看向正鏖战的叶景韫等人,恳请道:“河护大人,求您出手相助。” “就是为此事而来。”河护看了眼两人,快步上前去帮叶景韫。 叶景韫被龙尾卷起举高再陡然往下摔,在即将砸向地面的霎那让人揽住肩膀救下,他突然心安,语气如同往常见面那样轻松,辗然而笑:“你来了。” 河护将人放置一旁,看他脸上残余的血迹,不悦地“啧”了声后手心化出把长刀,刀身修长泛着莹润光泽,“能保护好自己吗?” “能!”叶景韫鉴定点头,见河护与纪缘缠斗在一起,想上前帮忙,却让对方阻止,他迟疑须臾让明照晖守宋一珣两人,自己则去继续清理向日葵妖物。 “大胆妖物,既见神明还不束手就擒。”河护冷声,持刀立在雨中,刀尖直指蛟龙面门。 纪缘不曾想自己谨慎行事为的就是避开荔江区地祇河洛,哪料他们竟把河护给招来了,加之又眼睁睁看着男人逃走,心一横便豁了出去,自己好歹也是历经重重磨练得以成为神界守卫,虽后来被贬为妖,然实力还在,纵不足以弑神但带走白净幽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此,他咆哮一声甩尾重击。 渐歇的雨又大了起来,一神一妖盘旋空中激战,一刻钟后蛟龙坠落把石板砸出大坑,重伤的他抬头还想作困兽之斗,立时被刀刃直指眼球。 巨响震住所有向日葵,它们纷纷涌过来想要抬起蛟龙逃离。叶景韫立刻命人先拿住除妖师,然而他们还未动手,还喘气的三个除妖师竟无火自焚,众人惊愣之余,有人发现已死亡的那两个也被烧了。 橙蓝火焰在雨中怒放,仅十几秒不到,五个除妖师全部化作灰烬,让雨水冲刷干净。 叶景韫眼眸微眯,转向河护,将他顺手收服的向日葵妖物封印。 纪缘自知大势已去败局既定,仰头悲怆大笑咳出了血,他恢复人身,视线同抱着白狼的宋一珣相撞,狰狞大笑,说:“他是神又如何,如今他已饮过我的血,再不能控制暴戾的一面,待来日他堕神沦为恶神,届时连神位也未必保得住。而造成如此局面的人正是你。你杀了他,哈哈哈哈哈哈……”若白净幽是凡人还好,顶多昏睡,可偏偏白净幽是神。纪缘笑得更加恶毒。 嗜过妖物之血的神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堕神。前者还能挽救,后者只能杀。因为神明一旦开始堕神,沦为恶神只是时间问题,如若恶神阶段还不处理,待最终修为邪神便只能弑杀。 这就是所谓的弑神。 宋一珣眼眶欲裂,怒喝:“住口!” “难道事实会因你不提而就此掩埋?自欺欺人罢了。”纪缘艰难坐起身,阴恻恻望着他以及他怀中的白狼。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剥离白净幽的魂魄。他不甘心! 风驰电掣间,纪缘遽然显出原身扫尾清开所有人,卷走宋一珣怀中的狼崽,逃出去就能活下来。他要同孟恩活下来。 他筹备数年,好不容易将孟恩四散的魂魄重凝,费尽千辛万苦觅得个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的躯壳,绝不能放弃。 蛟龙发出咆哮,跃起腾飞冲天。 变故来得突然,宋一珣回过神来怀中的小狼崽已无踪影,只余发麻的双臂。 “哪里走!” 股股水流迅速交织成密网盖上去。 纪缘嘶鸣一声,亮出利爪利用庞大身躯撞击河护。河护化水躲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蛟龙后背掷出长刀,水化的刀锋利无比一路无阻破开坚厚鳞片,穿透蛟龙心脏再自前胸贯出。 “轰隆——” 闷雷炸响,雨正滂沱。 蛟龙喘着息难以置信地盯着血流不止的胸口,倏尔恢复人形坠在玉石床边。密网托住狼崽,宋一珣冲上前将其抱在怀里,与地上奄奄一息的纪缘错开目光。他恨不得把纪缘千刀万剐,然而此刻不行,他得尽快将孟恩的魂魄扯出来。 “呵呵呵……”纪缘定定盯着他把狼崽放在玉石床上,癫狂大笑:“鳞片的封印只有我才能解开,即便你把他救回来,也解不开封印剥离不出魂魄。” 话落,他露出个挑衅的笑,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叫别人得到,遂开口:“何况……”神明杀了凡人,那可是重罪。 然后半段话却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的喉咙被人划破了。 血喷射而出,溅了宋一珣半张脸,苍白面容落上猩红,衬得他眼神更加可怖,夹在指间的符纸直到纪缘死去才静止下来。 纪缘倒地,眼前忽明忽暗,心中满是不甘和悲愤,几百年等待换来的却是这样结局。 ——凭什么。 他自幼勤苦修习历经种种困难,好不容易飞升成为天界守卫,在弑神一战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因同僚连累被贬回妖。遇到孟恩后只想同对方白头偕老,岂料天劫即至,孟恩死在他怀中。 这一生,勤勤恳恳但功名利禄没享,唯一的挚爱也未护住,想来真真可悲。 泪淌进雨里,纪缘自嘲失笑,“原以为,圆梦一场,却不料……终成空。” 恍惚间他又回到和孟恩相拥的那个瀌雪夜: 孟恩扬起明媚笑容,坚定地顶着漫天风雪走过来与他紧紧相拥。 视线逐渐模糊,耳畔阒然,呼吸止在了雨中。 宋一珣用符纸封印住纪缘的魂魄,然后亲手用咒语将它打散再祭出绿符将其中一丝钉在最近的树干上。这里的树活多久,纪缘的魂魄就封多久。 他要让纪缘永不超生。 目睹绿符的出现,叶景韫骇然不已,然而思索片刻还是选择沉默。 “河护大人。”宋一珣做完一切转身朝河护跪下,额头抵地,“求河护大人施以援手驱出孟恩的魂魄。白净幽因我遭此劫难,千错万错由我承担,我来受罚,求您救救他。” 今夜宋一珣已第二次低声下气求人,但只要白净幽安然无恙,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可他饮……” “河护大人,那并非白净幽本意,他是被暗算的。” “河护大人,那是我的错。” 两道声音一齐说。 河护垂眸看也跪着为白净幽求情的叶景韫,示意宋一珣说清楚。 “纪缘把自己的血融入茶水中,我们不知情喝了下去,我,我给白净幽添了两次茶。”后半句几乎是咬牙从喉咙里逼出来。 河护不言,他相信白净幽,“先把另一个魂魄剥离吧。” 宋一珣谨慎抬头,揣摩河护的意思,对方让他们起来并未说其他。 玉石床上的白净幽双目紧闭,沉睡得并不安慰。 “我把两个魂魄暂时封印了。”宋一珣解释。 河护颔首,而后施法欲逼出另一个魂魄,俄顷,他顿住,朝两人摇头叹息:“我,解不开这鳞片的封印。” 宋一珣屏了呼吸,惊骇之下缓顿问:“怎,怎会?” 河护面露遗憾,“鳞片与两个魂魄相嵌合,我不敢贸然动手。” 宋一珣感到浑身血液冷了下去,几乎要站不稳。 “我送他回雾松岭,向宗珏神君禀明事情经过,或有转机。” “只,只能如此吗?” 回应宋一珣的只有沉默跟雨声。 良久,他说:“我陪同河护大人一齐去,再向宗珏神君请罚。” “罚?” “罚什么?宗珏神君没有理由罚你,但我劝你还是别去碍眼,我会向宗珏神君禀明白净幽是被妖物暗算,不至于重罚。顶多面壁思过百年。”河护特意补充后半句,其实他也不知宗珏神君会怎样处罚白净幽,然白净幽有个好师父这件事他多少有所耳闻。思虑片刻,河护又说: “他离开你不会死,留在你身边才会。” “知晓该如何作抉择吧。” 不知道。 宋一珣坊瀌让人当头一棒,脑海骤然空白,他不知道也不要知道。 第169章 众人视线落在他身上,雨声哗哗,似在催促。 “我,想要他活。”许久,宋一珣再不逃避,作出抉择。 或许是在洛伽宫的誓言应验,他真的只能在某个角落遥遥陪着白净幽了。 河护似是早有预料,颔首后便抱走了狼崽。 宋一珣宛若风中竹枝,渴望离小狼崽近一点再近一点,奈何被禁锢着,风过,他所有力气也随之抽走犹如雪崩时的雪粒,由大片雨滴裹挟着砸在石板上。 骤雨压掉了所有声响。 第150章 延维(一 “醒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略带沙哑的嗓音钻进宋一珣耳里,他费力掀开眼皮, 刺目的白映入眼帘,晃得他一时分不清此时此景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下意识呢喃:“白净幽……” “弟弟,回郢州了。” 宋一珣听到这句话,意识猛地被拉回笼,是了, 白净幽因他而负伤、误饮妖物之血、身体里还被迫多了个魂魄,已经让河护送回郢州。 “他离开你不会死,留在你身边才会。” “我, 想要他活。” 骤雨砸在脸上, 河护抱着小狼崽离去的背影再度浮现, 周遭一切摇摇欲坠。宋一珣世界的一部分轰然垮塌,撕裂、破碎的声响萦绕耳边,他呆愣倏尔才彻底清醒过来。 眼前的叶景韫满脸疲顿之态,眼球布满血丝。 “叶哥……” 叶景韫摁响床头呼叫铃,待医生前来检查说已无大碍后才长舒一气。 “又给你添麻烦了。”宋一珣靠着枕头,有些愧疚地说, 旋即问喻之原跟江运晨的情况。 “哪里的话。”叶景韫亦颇为负疚,随后补充:“他们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昏睡过去而已,白风定已经将人送回宿舍。我给他们说白净幽临时接到家里电话,你陪他回家了。” 宋一珣沉默须臾,又道了谢。 “那几个除妖师的事我已上报盟会,公司那边也没问题,吴天宇尚未有任何动作, 我盯着呢,你别担心,先养伤。”现下他们处于劣势,只能被迫见招拆招,除非吴天宇毁约,否则他们不会主动提,一来他们确实需要此次合作,二来他们没能力支付三百万的违约金。 随后几天,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丁点有关白净幽的消息,叶景韫不想宋一珣眉梢再笼罩层愁云;而宋一珣是不敢,他既期待又害怕,矛盾得紧。 考虑到宋一珣的伤,叶景韫让他出院后暂时跟自己住一块,等彻底痊愈再回去,顺便也好商量应对吴天宇的对策。宋一珣知晓他这是担心,且盛情难却,就留了下来。 十二月的清州城雨渐少,但宋一珣心底的阴霾迟迟散不去,更阑人静时他总是辗转难眠,似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热闹喧嚣都被屏蔽只余他孤零零眺目遥望无边的暗。 出院后,他数次想去敬天庙探望白净幽,纵使知道见不到,可最后都让叶景韫理智劝导拦下,最开始他觉得叶景韫说得有道理,年底将近,此刻过去就是再给白净幽增加麻烦,然而几次劝导后,宋一珣察觉不对劲,追问是不是河护说了什么,叶景韫不作正面回答,只是说白净幽已无大碍。宋一珣脚步顿住,从叶景韫眼神中读出些欲言又止的无奈,他思绪轰然炸开,是啊,好像所有麻烦都是他带来的,如若白净幽不遇见他也不会弄得如此狼狈。 自那之后他再不敢起动身去郢州的念头,连思念白净幽也只敢在月没参横之际。 宋一珣抬手盖在眼睛上,没有小狼崽枕着的臂弯空荡荡,空得他仿若只剩下张皮囊,跳动的心脏早碎成星辰悬挂夜空,他祈祷安慰若能在茫茫夜雾中捕捉到小狼崽安好的讯息,就已足矣。 然而夜雾浓郁,他拨不开,得不到任何消息。 晨光顺着未完全拉上的窗帘透进来,宋一珣机械般起身下床,然后同叶景韫去学校。午间时分,叶景韫接了个电话后脸色骤变,手中筷箸倏忽脱落砸在餐盘。 “知道了。”叶景韫挂断电话,神色很不好看。 “吴天宇找麻烦吗?” “不是。”叶景韫眸中生煞,“先吃饭,车上再细说。” 上车后,宋一珣见叶景韫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便知事情绝对棘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叶景韫深呼吸压抑怒火,良久才说:“我几个叔叔在荔江区开发的酒店跟度假村动工了,那批建材被他们瓜分所剩无几,我们与吴天宇的合作必将受到影响。而且度假村的工程有顾延泽参与其中,他们绝不会放过这块到嘴的肥肉。现在要么自掏腰包填上建材空缺要么面临违约。” 顾延泽如今势头正猛,成为下届商会会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巴结他百利而无一害,且还能以此扼制叶景韫的壮大,可谓是一箭双雕。 也难怪叶景韫如此生气,他这几个叔叔压根不准备给他们留生路。 宋一珣愣住,俄顷说:“我回去跟灵彴商量商量,再拨些款过来先应应急。” 叶景韫却不答,只问:“下午有安排吗,方便的话陪我去趟保龄球馆吧。”他深知几个叔叔的德行,倘若遇上麻烦就求助灵彴,这次危机是可解决,但不能次次都向宋氏求助。 他做不出来。 遑论他几个叔叔铁了心要把他摁死,相较之下,宋一珣求助灵彴实属杯水车薪之举。宋一珣也深谙其中利害以及利益交错的关系,遂不再说话,当下能做的只有靠他们自己,闯出来那就能活下来,闯不出来就只能成为划分利益之人的刀下亡魂,现实就是这样,看得清局势和看不清局势的人都只能沦为滚滚车轮过后的泥土,最终成为养料。 抵达球馆,两人在更衣室整理好私人物品后往球道而去,不过周围几条球道上都没有人。宋一珣正疑惑之时,叶景韫已拿好球正准备投。 “球馆是林锐的,我也有参股,这几条球道是专门留的,不过我们很少来。” 选球的宋一珣微顿,点头,对保龄球他知之甚少,投了两次球后便抱臂看叶景韫投。 快要结束时叶景韫接了个电话,神色更加阴郁,冷声说“可以”后即刻挂断电话。 “毛绒绒,我让白风定送你回去,他们要开个家宴,我四叔也在。”叶景韫原本是打算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毕竟上一次家宴的氛围并不好,谁料出差的叶年盛竟已抵达酒店。 他不去都不行。 送走人后,叶景韫亲自驾车赶去酒店。 “阿韫最近在忙什么呢,连人影都见不到。” 叶觉裴面上带笑,语气间的责备之意却明显。 “跟日理万机的小叔比起来,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好几次想来蹭饭都找不到人呢。”叶景韫也不甘示弱,笑着控诉,旋即一一打招呼后在叶年盛身旁落座。 “距离咱一家人上回聚一起都快一年了吧,”主位上的何礼遇满脸感慨道,“一晃又要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阿韫也马上毕业咯。”叶军纪似笑非笑,话中有话,提醒在座的每个人叶景韫翅膀硬了,是时候将其折断了。 “咱们叶氏即将添一员猛将,这是好事啊。”从坐下起就未曾开口的叶年盛笑笑,转着手边的瓷杯,抬眼淡漠扫视一圈,继续道:“阿韫是族长,是要展翅九天、干一番大事业的。” 话落。 在座几人神色各异。 叶景韫感到后背让人托着,不至于倒下,于是底气也更足。 “这是自然。”叶可印连忙接话茬,面上的笑却有些刺眼,“叶氏是要在阿韫的带领下壮大的。”他语气很平和,甚至夹杂得有长辈对晚辈的关切,然听在叶景韫耳里就无端生出股暗暗薄讽之意。 “三叔过誉了。”叶景韫浅抿一口茶,抬眼定定望向他,“不过,我定不负各位叔叔期望,必会带领叶氏重回南海。”说话时,他目光特意流转与何礼遇对视。 一时间,众人目光交错,以何礼遇为首的几人虎视眈眈盯向孤立无援的叶景韫与已站队的叶年盛,众人平静的笑容下是汹涌即将喷发的火,都想将对方燃尽从而占据有利位置。这还是几人头一次如此明显的交锋,空气中流窜的都是火药味儿。 双方互不相让,皆盯住对方,就等摔杯的信号再将战争抬到明面,瞬间,包厢内剑拔弩张气氛胶着如有实质罩在每个人头上。 直至服务生鱼贯而入将菜品上齐。 叶觉彦和稀泥,“来来来,一家人好不容易齐聚,得庆祝一下。”他高举杯,等他们动作。 叶景韫倒也不含糊,站了起来,他相信自己不会输,即便输也要将他们拉上,绝不将叶氏拱手送给外人,叶氏本为一体,就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饭局后半程,气氛看起来较先前还算融洽。 “最近叶氏攀上顾延泽这艘大船,经由商定,建材要先紧着叶氏来,阿韫……” 叶年盛心道终于来了,于是目光转向叶景韫,此前叶景韫向他提过与吴天宇的合作,现下何礼遇说这番话无疑是赤/裸/裸挑衅。 第170章 他们就是要叶景韫跪下去。 “表叔哪里的话,叶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搭上顾总这艘大船也等同于我搭上,自然要以叶氏利益为重,这是毋庸置疑的。”叶景韫笑得痞,“我绝无任何想法。” 说罢,他视线沿着周遭走了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他不能露怯,尤其在他们面前。纵使底牌被公示于众,也要背水一战,何况他还有好友的支撑。 几人见他笑得邪,愈加不满,恨不得立刻把人提出局。 “那阿韫的合作岂不是要作废?”叶年盛明知故问。 叶景韫不明所以,还是点了头,他相信即使叶年盛此次失望退出也不会落井下石。 但何礼遇几人脸上的神情则颇有深意,尤其那笑容更真了。 “但,我正在找补救的办法。”说完,他视线落在手中茶盏上,眼瞳半垂。 “嗐,”叶觉裴放下筷箸,“要我说年轻人还得从基层历练,阿韫也别折腾了,回来叶氏,有我们几个叔叔在,难道还会让你吃亏不成,何必跟你那什么同学东奔西走搞得劳累不堪。”因没邀到林锐,叶觉裴更加相信叶景韫与林家公子关系也仅此而已,他的这个侄子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完全无需如何礼遇所想的那般杞人忧天。 “年轻人嘛,”叶年盛顿顿,“就该去干去闯,失败也不怕,成功更好。” “四叔老了,无力再折腾。” 叶景韫宛若被兜头一盆冷水,寒意迅速游走四肢百骸,缓缓抬起头,入眼帘的是各位叔叔状若关心的模样,他竭力挤出笑应对,对叶年盛的做法表示理解。没人愿意做赔本买卖,尤其商人。 “我就说嘛,老四是支持阿韫回归叶氏从底层历练的。”何礼遇满眼笑意。 局势已经很明显,叶景韫彻底孤立无援了。 他们只需动动手指,便能轻易摧毁一族之长,让精明的叶年盛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胜负已定,毫无悬念。 第151章 延维(二 “但未来属于年轻的一代。” 叶景韫霍然抬头看向叶年盛。 “我们要做的就是用积攒的经验帮他们铺平道路。”叶年盛笑笑, 手搭在叶景韫肩膀上,“我积攒的经验虽不如你其他几位叔叔多, 倒也能起到添砖加瓦之用,此次来出差,行程匆忙也没提前备什么宝典秘籍,就先入股、投资六百万吧,等到时候回去我好好把经验捋捋,给你打包送过来。” 他说得风轻云淡, 听的人却各个惊愕不已。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叶年盛疯了,竟拿六百万打水漂! 叶景韫则是迅即从愕然中回过神,说:“我不会让四叔失望的。” “年轻人嘛就要敢干敢想。”叶年盛视线扫过众人, 再丢下一记重/磅/炸/弹, 微微眯眼, 掷地有声道:“四叔永远支持你。” 摔杯的信号已响。 何礼遇等人还以为叶年盛此前帮叶景韫只是头脑一热,可现在看来他已经作好抉择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一切都能拿到明面上来了。 “我们几个叔叔也支持阿韫,各位回去可得连夜整理一份经验礼包送至阿韫手中。”何礼遇面上笑, 发话。 “那是自然。”几人一一附和,“定倾囊相授。” “侄儿在此先谢过各位叔叔,必定全盘接下。”话几乎是从喉间逼出,叶景韫眸光冷冽同他们对视,露出个痞气的笑。 “阿韫,还不敬各位前辈一杯。”叶年盛将他们称之为前辈。 叶景韫倏忽而笑,举杯道:“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关照。” 何礼遇等人将他们之间划清界限, 也将最后一点亲情束缚彻底砸断,同他碰杯。 一顿饭吃下来,几人各怀心思,皆吃得很不爽快。 因叶年盛前来出差时间并不充裕,叶景韫在饭后连夜让人拟合同,并与宋一珣商议,翌日早早便将合同签订。他叫上宋一珣,两人以卓凡老板的身份正式邀叶年盛吃饭。 在他面前,叶景韫收起锋利棱角,两人的相处模式少了几分利弊权衡多了份叔侄间的温情。 饭局上,叶年盛没有老生常谈,也没有那些陈词滥调,只告诉他们自己不参与决策,如若有需要把关的也可以来找自己。 “我不常居国内,公司交由你们打理,若忙不过来我就抽几个人手过来帮你们。”叶年盛点燃烟,见两人忽然顿住,旋即转了话题,“不过年轻人嘛,都喜欢无拘无束,这样也好,放开手大干一场。” “谢谢四叔。”叶景韫确实不希望突然插/入新的人手,他有他的考量。 饭后,三人刚从包厢出来走至走廊,就让人拦住。叶景韫当即让人护送叶年盛离开。 “四叔放心,私事儿。”看对方连连回头,叶景韫赶忙解释,待目送对方进入电梯,他才敛了笑。 不待两人开口,拦路的林咎猛然出手拎起宋一珣衣领将其掼到墙上。 “兔子呢,他怎么又不见了?” 林咎回到公司,发现假没人请,连白净幽也矿工了。他正准备找宋一珣好好质问几番,岂料汪君尧那个周扒皮走哪儿都捎上他丝毫不留休息时间,还一路摆脸色。 叶景韫见状,刚想动手就被宋一珣制止,这是他与林咎之间的私事,不想外人插手。 小狼崽至今毫无音讯,宋一珣本就压着股怒火,此刻林咎眼瞎非要往枪口撞,他便不再忍耐,曲肘径直砸在林咎腕骨上,趁对方脱手的瞬间抓住手腕将其拷在后背,一手抓住他头发将人抵在墙壁。 “白净幽不喜欢你,识趣的就麻溜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林咎一时转不过身,脸颊撞在墙壁,冷嗤:“说得好像我离开,你俩就能安稳在一起似的。不提身份差距,你扪心自问所做的哪一点不是在伤害他。” “假期带着人出去,结果呢,丢他一人在海岛,可你明明知道他方向感不好;分手后仍旧折磨他,不时晃到他面前。” “住口!”宋一珣让他的话惹得怒目切齿,抓着人脑袋就往墙上砸,“我没有丢下他!” 林咎不怒反笑,剧烈挣扎挣脱宋一珣的禁锢,盯紧对方,“可他现在不见了。还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他窥到宋一珣内心裂开缝隙,于是毫不犹豫地将那泛着悲伤的黑雾扯出来剖开。 “是你害了他。哪怕你有丁点儿爱他护他,也不会强行把他留在身边,你明知人妖殊途,却还是为一己之私用所谓的爱诱骗。你难道不知情最伤人?你知道!但你根本没考虑过将来你死了,他怎么办——” “你只在乎自己能不能从他身上获得开心!” 林咎字字珠玑,拿着最锋利的刀往宋一珣心脏扎。 果然,宋一珣瞬然苍白了脸,不由颓然往后退。 叶景韫伸手抵住宋一珣后背,警告林咎,“破坏别人的感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在此颠倒黑白,我看你是活腻了!” 林咎眼露不甘,然现下伤未痊愈,的确不宜跟两人硬碰硬,遂临走时丢下话:“纵使白净幽不喜欢我,但你,绝不是他的良配!一人一妖自古以来都没有好结果,你莫要贪图片刻欢愉而将他推入深渊。爱是让双方变得更好,而不是将对方拉下来饱受痛苦、伤痕累累,你做不到给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及时停止所谓的‘爱’,不要再捅他刀子。他只是个笨蛋妖怪,并非不会痛。” 语气相当平和,甚至称得上温声劝导。 宋一珣脑袋轰然空白,耳畔嗡鸣不止,眼前发黑,若没有叶景韫撑着,早已倒地。 “怎么,你还真把他的胡言乱语往心里去?” ? 宋一珣茫然抬头,良久哑声:“可他说的,也并非全是假话。” 譬如自己死后,白净幽该怎么办。 见他状态不对,叶景韫赶忙出声:“毛绒绒,那不是你的错,想必白净幽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副样子,他会伤心的。” “伤心?” 宋一珣不要小狼崽伤心。他忙不迭搓了把脸,冷静说:“回去吧,叶哥,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想明白了?” “嗯。”宋一珣撒谎,实际上适才林咎的一番话使得他更加迷茫,有些许动摇了。他是爱白净幽没错,爱到自愿放弃所有,可他也明白了: 爱是坚不可摧。但白净幽会痛。 如果爱的代价是白净幽遍体鳞伤,那宋一珣宁肯不要爱。 自那晚后,宋一珣将自己埋入忙碌中以此麻木自己,学校、公司、宴会来回跑,偶尔接些委托,准备论文事宜。 冬至过后,宋一珣搬到蓝星湾的房子住,期间频繁梦见白净幽,梦境画面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皆是小狼崽扬起灿灿笑容,双手撑在膝盖,头顶是那片橘红火烧云。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短短十几秒的场景占据着宋一珣一个又一个整夜,他再也忍不住,决定于深夜偷偷前往郢州。玻璃窗外的万家灯火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熄灭,他抵达雾松岭时已是早晨九点。 第171章 透骨的风迎面削来,宋一珣拢了衣领怀抱向日葵踏着积雪往山顶而去,担心给白净幽带去麻烦,他捂得只剩双眼睛露在外面。 因院内积雪,正殿内光线煞是明亮。 宋一珣视线定在手持利剑守卫的神像之上,掌心的小纸狼却蔫蔫地一动不动,他原想借小纸狼探探,岂料无果,立时红了眼眶,他怔怔凝视神像,奢望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期望白净幽已安然无恙,纵使将他忘记也无所谓,只要对方无恙他愿意让爱在此止步,今后不再打扰。 偏偏他得到不到任何提示,也无法得知小狼崽近况如何,孟恩的魂魄剥离了吗、会被严惩吗?天地偌大,人潮熙来攘往,无人能回答。 宋一珣跪倒在蒲团上,害怕连累小狼崽故而连愿也不敢祈。他不能多留,匆匆起身放下花便离开。下山的途中,宋一珣脑袋混沌,连十二月的风都未能将他吹清醒。 疾风从耳畔呼啸,天际阴沉,黑压压一片盖下来,未几,瀌雪遽然而至。 道路两旁沾着雪粒的枯草在风雪中摇晃,前方白茫茫一片,宋一珣分不清是雪还是雾,亦或许是未卜的前途和白净幽。 他仍旧没能得到丝毫有关白净幽的消息。 雪是那样大,风裹挟着雾铺陈开,宋一珣在泪水掉落之际终于走下了石阶,他缓缓转身,隔着风雪眺目山顶的敬天庙,驻足许久。 然后在瀌雪的催促下消失于雪幕中。 回到海湾区,宋一珣坊瀌被抽走浑身力气,整个人瘫倒进床铺睡了过去,在醒来过后径直去找叶景韫。 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想知道白净幽是否已安好。 对于宋一珣的到来,叶景韫倒有些意外,问他是不是遇到棘手之事。 “叶哥。”宋一珣开门见山恳请:“你能帮我同河护大人见一面吗?” 音落。 叶景韫愣然,踌躇半晌后拒绝,“毛绒绒,听我一句劝,不见面于你于他都好。” “我只想知道白净幽……” “他一切安好。”叶景韫打断,说。 宋一珣犹被兜头一盆冰水,呆愣着,眼球转得极为缓慢,呼吸顿滞,指甲深陷掌心,如提线木偶机械哑声问:“是,河护大人……说的吗?” 看他下一秒就会晕倒的模样,叶景韫于心不忍。他知道宋一珣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犹豫片刻后他问是不是真的很想知晓白净幽近况。 耳畔声响立消,疾风刮散了近日笼罩的阴霾,宋一珣得以看清眼前,倏忽一激灵,头如捣蒜。 叶景韫深深吸了口气,抄走台几上的车钥匙,驾车带着宋一珣往松岗赶。 “对不起叶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叶景韫爽朗一笑,“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我不带你去找河护,你自己也会去,为避免你跑空也为避免你冲动之下跑去郢州,这一趟注定要来。” 闻言,宋一珣垂下眼睫实说已去过敬天庙,“就只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叶景韫笑起来,他就知道。 愈接近松岗,宋一珣心底愈渐莫名发慌,流眄在车窗上的目光也收了回来,手心浸出层薄汗。 “不一定能遇上河护大人。” 旋即,他听叶景韫说。 “不过我会帮你,直至见到河护大人为止。”叶景韫不再想什么神明的职责是爱众生之类的话。 有结果至少比无疾而终好得多。 何况结果并非都裹满锐利尖刺。 第152章 延维(三 明黄符缓缓没入水中, 咒语瞬然遍布水面,林木簌簌作响, 良久不见动静,叶景韫收回符纸,摇头,“河护大人不在这里,我们去天河庙碰碰运气。” 宋一珣怔然,在灿灿余晖中垂下眼瞳, 身侧的手紧握,“好。” 车上,两人沉默不语, 一个不知该怎样安慰一个惴惴不安害怕听到不好消息。 抵达天河庙时, 落日正正悬在脊兽之上。 踏进正殿后, 见殿内香客零星,叶景韫便如往常跪拜继而抬手画咒,然都是同样结果,河护并未回应。 “今日先回去吧,河护大人也不在这儿。” 宋一珣似有所料,从蒲团起身。 两人从殿内出来刚下完石阶, 见到迎面而来的人,不由得一惊随后双双停下脚步行礼。 “河护大人。” 河护倒没料到宋一珣竟会来找自己,眸中掠过抹讶然,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少顷,倏尔抬脚往回廊那边走。 宋一珣立即跟了上去,没给河护开口的机会,他就说:“河护大人,我斗胆向您打听白净幽的事, 他是否安好、可有受罚严重、孟恩的魂魄被剥离了吗?还会……回来吗?”最后一句他几乎是颤着声线问。 其实他想问的是还会回到我身边吗,然旋即转念一想,只要白净幽回来,就定会来他身边,所以斟酌之下选了个合时宜的问。 “你要我回答哪一个?”河护站定在回廊边,转身望向满眼焦急的凡人。 “只能,问一个吗?” “不然?” 如此,宋一珣垂首,更加焦灼,他想知道的太多,但细究下来都化作一个:白净幽是否安好。 “他,一切安好吗?” 俄顷,宋一珣抬眼将目光落在河护面上,希望从对方神情中多得到些信息,然而失败了,河护的神情是那样淡漠,言语也极少,仅回复“还成”。 还成而不是安好,看来后果很严重,至于严重到何种程度,自己的小男友受到何等严峻的处罚,宋一珣无从得知,只能继续受煎熬。 叶景韫走过来时,看到在余晖中摇摇欲坠的宋一珣和满眼漠然的河护,他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只见宋一珣面色煞白,如果不是他伸手搀扶,对方已跪倒在地。 他朝河护投去个疑惑眼神,不料河护视而不见,只淡淡说:“我跟他有事要谈。” 意思很明显,叶景韫错愕,俄顷松开宋一珣,退至边上。他无端生出股不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察觉河护今天的眼神不似往日那般,缺少了些东西,虽然平日里河护也没什么神情,可今日全然不同,今日的那双清澈眼眸中尽是漠然没有丝毫的温情。 叶景韫陡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对方的场景,心中忐忑,有什么正在撕扯着心脏,力道不大,然也叫他快要喘不过气,他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移到河护侧脸,对方仅微微侧眸与他对视,不过半秒便错开目光,动作利落得似削铁如泥的利刃破开皮/肉,绝无拖泥带水绝无再黏合的可能。 指尖隐隐颤抖,喉咙被无形大手扼住,呼吸变得困难,叶景韫立在余晖中,落日余温洒下,他却被冻得哆嗦了下手,心亦跟着发抖。 河护不着痕迹收回余光,公事公办说:“神明与凡人相恋,只会招致无穷麻烦。你要成为他的麻烦吗?” 宋一珣让话砸得脑袋混沌,茫然摇着头,浑身也僵住。 “既然如此,那就趁此次断干净。”忆起那天宗珏神君的面色,河护警告并提醒,“不要再靠近白净幽,不要再给他希望。他太年轻,分不清一时悸动与爱,你也不希望日后他回过头来发觉所有心动都只是被模糊的短暂悸动,且事情已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吧。” “拜托,请你,什么都不要和一珣说……别,别让他担心。” 想到此,河护眼眸倏冷,身为同僚,他不想白净幽一错再错,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既然白净幽此刻无法与宋一珣联系,还不如以宋一珣为着手点,帮他们止错。 应该会很痛,但总比没命要好。 “如果你爱他,就应该明白个中利害关系。用你们凡人的话来说,相互扶持走向更远更好的才能称之为‘爱’,遑论还有门当户对这一说。” 河护横心,微不可察地叹息,语锋陡转:“云泥之别、鸿沟难越。” 宋一珣的心遽然沉到潭底,窒息感迎面汹涌而来,他已经站不住,腿在发软,急切地想抓住些什么稳住身形,奈何周遭空荡荡,廊柱离他两臂之遥,他没有任何能倚靠的。他不在乎神明是否为一时兴起,也不再想点到即止,他想、他渴望,能拥有这场刻骨的情,没办法,自幼至今,他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 好不容易出现只小狼崽,莽撞地撞入他的心还扎了根。他甚至不敢奢求共白首,只求剩余的十来年陪伴在小狼崽身侧,可惜现在看来,竟也是黄粱一梦。 他终究还是不能拥有。 幸而风不大,否则他就要让风裹挟着重重摔在地上。 “雾松岭精怪众多,双修对象不难寻觅,我不知他为何千里迢迢来海湾区选择了你这么个凡人,总之,不要作递刀之人。你难道要亲眼目睹他死在你面前才肯罢休吗?”河护神情澹然,说。 宋一珣脑袋轰然空白,恍惚间又回到锁灵狱前,再度见咒语贯穿白净幽胸膛,他想阻止这一切,却惊觉双腿如灌了铅,半步也挪不动。 第172章 他答应过小狼崽再不会不要他,好像,好像话说得过早过满了,较之白净幽的死亡,若食言可换小狼崽活,他愿意。 恨比爱存得长久。 宋一珣这样想,就让小狼崽恨自己吧。 晚风吹拂,晚灯的光串成条长长的线,每个节点都印得有白净幽。 共处的这日子,时间轴上的每个宋一珣都在与白净幽相拥。 但在此刻,宋一珣失去了他的小狼崽,拥抱的两人分开了,他只能回望时间轴止痛,把相拥时的感觉全部封存。 灯光串成的线乍然断开,异木棉落了一地,宋一珣收回流眄于窗外的目光。 叶景韫余光瞄到他木然的神色,几次欲开口,话却压在舌底,懊悔不该带他来找河护,可明明先前河护的说辞不是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错,叶景韫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抱歉……” 拿脚趾头想,也知道先前河护同宋一珣的谈话必然残忍非常。叶景韫责怪自己对结果预测的那股狂傲。 宋一珣深深呼出一口气,竭力装出无事模样,他想说让叶景韫不必自责的,谁料几次发声都未能成功,话卡在喉间,他才察觉自己发不了声了,于是改为挤出笑并摆手。 叶景韫也不想勾起适才不愉快的回忆,更不愿再让河护冷漠的神情浮现,遂生硬地转了话题,“其实与吴天宇的合作项目已经超出我们的承载能力,但我却一意孤行。” 叶年盛入股卓凡,帮他们稳住资金链,叶景韫终于认清是自己太急功近利。 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茧也是剑。 现阶段,他必须得尽快找到维持二者间微妙平衡的点,不能作茧自缚,而要挥剑。 “之后的合作,我会再三思量。” 宋一珣还是发不出声,只能点头。 “你也别太担心,我相信白净幽会没事儿的,毕竟宗珏神君作为郢州主神,定会明断是非。”叶景韫语气笃定。可惜宋一珣听不出来,权当这是安慰。 叶景韫把人送回蓝星湾,又亲自将人送至门口才放心离开。 合上门的瞬息,宋一珣再支撑不住,失声滑跪在地,他怔怔地任由漆黑阒然将自己撕裂,所有的情绪顷刻如急浪扑来,把他卷入湍急潮水。 他欲出声求救,环顾四周后放弃了,因为会义无反顾立时伸手救他的小狼崽不在,还被他害得遍体鳞伤。 宋一珣撑地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不断有透明液体砸在地板上,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身体忽冷忽热,脑袋眩晕不已,胃里翻江倒海,他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仿佛要将五脏六腑也呕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他费力站起身,摇摇晃晃把自己砸进床铺。 “爱是让双方变得更好,而不是让对方伤痕累累。他只是个笨蛋妖怪,并非不会痛。” “云泥……之别,要他死在你面前才肯罢休吗?” “虎虎,我不会再丢下你。” “不能撒谎。” …… 所有的话回荡在耳边,宋一珣到底发出压抑已久的呜咽,手攥紧床单,宛若被遗弃的幼兽,肩背抖动,心脏被撕咬成数块血流满地,碎片叫人随意焚烧殆尽,他无能为力地睁大眼看着,画面过于清晰,痛得他呼吸顿滞。 月晖从窗户坠落,哗啦啦地倾泻并把宋一珣包裹。 待天际泛起鱼肚白,彻夜未眠的宋一珣缓缓抬头,失魂落魄地盯着那抹光亮渐渐自边际推开,直至天光乍现,红日抬升。 月底,期末考试在即,论文开始选题,宋一珣像抓住救命稻草,一头扎进图书馆,不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绝不回来。 他忽然意识到,以前小狼崽在身边,他会习惯性把出租屋称之为家。而此时此刻,出租屋于他而言就是个临时落脚之处,小狼崽不在身边,他就是无所依的浮萍。 家的概念遥远,坊瀌水中月,是宋一珣无意识地在冥冥中渴望不可得之物。 元旦将至,因着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元旦,宿舍几人都十分重视,约定最后跨一次年,谁也不准缺席。 包厢内,四人举杯相碰。 “哎,弟弟呢,家里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吗?”眼见都要动筷,却迟迟看不到白净幽身影,喻之原左瞧右看,问。 宋一珣搭在膝盖的手紧握,掌心传来阵阵痛,坦然解释还有些事没处理好,赶不来跨年。 “噢。”喻之原面露惋惜,“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1” 音落。 几人面色立时黯然,此一别、相见难。 刹时,沉默如有实质填满包厢每个空隙,压得人喘不过气。 “嗐,不是还有视频通讯嘛,”江运晨开口,“何况,交通发达。再不济,还能写信,你们该不会连寄信也不会吧。”他笑笑,“我教你们。” “跨年嘛,讲究的就是辞旧迎新,都不许把不好情绪带到明年啊。”他强调。 几人这才极力一扫阴霾。 饭后,叶景韫驾车载三人去新河cbd迎接跨年。新河cbd人潮如织,到处是乌泱泱人头,欢呼声、礼花炸响声此起彼伏。虽已夜深,但行人精神百倍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 将近零点,led屏上的数字开始倒计时,周遭充满欢喜的尖叫声。 “10——” “我们哥几个是一辈子的朋友。”喻之原大声喊。 “9——” “友谊万岁!”余下三人亦接近咆哮着应他,后大笑。 “8——” “万事顺遂!”四人齐声大吼。 “7——” “毕业快乐!!” led屏上的数字滚动到“2”之际,礼花齐齐炸响,映亮夜幕一隅,人潮爆出阵阵欢呼喝彩。 好友相拥、恋人接吻,皆把祝福放在无数升起的气球中。 星星点点的绚烂礼花碎屑就要掩盖住大屏上的“1”,宋一珣心脏震得咚咚跳,忙不迭抓住旧年的尾巴,在数字变为“00:00”的瞬间向风许愿,祈愿它将祝福带给白净幽。 “1——” “平、安、喜、乐。” 第153章 延维(四 礼花于漆黑天幕中接连乍然碎裂, 欢呼声随着零点的到来逐渐消减。 四人又去ktv唱了将近半宿的歌,待最后把宋一珣送回蓝星湾时路上车流又多了起来, 商场前面迎接跨年的横幅标语未来得及撤下,空气中还残留着跨年时的喜悦。 叶景韫余光瞟到副驾上的人神情木然,好似适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开心也像限时的。他不禁暗自责怪,或许那天真的不应该带宋一珣去找河护,明明在松岗与天河庙内时河护都未曾给出回应, 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回应,冥冥中都在阻止,可他们非得撞南墙。 结果就是宋一珣跟丢了魂也似。自己也惴惴不安, 忐忑不已。 想到此, 叶景韫微不可察地叹息, 于是宽慰道:“许是年关将近,神明都在忙碌,你也别担心,他会回来的。”叶景韫无从得知那天河护同宋一珣说了什么,但此前河护与他说的话他却还记得。 那是在宋一珣住院的第二天。 叶景韫担心白净幽受罚,毕竟饮了妖物之血, 他也深感愧疚遂向河护打探消息。 “河护大人,纪缘的血……当真会影响白净幽吗?可白净幽真的是误饮,这事儿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选的农庄,他也不会遭人暗算、受伏。” 河护沉默,俄顷说:“选择权在白净幽手中。” 闻言,担惊受怕的叶景韫松了一口气,有得选择证明事情不算太糟, 却还是不太明白河护的意思,欲细问,却听河护说。 “神爱的是芸芸众生、守护其平安,这是神明的职责所在,凡人还是不要妄图独占神明的爱亦不要滋生占有欲,否则徒增烦恼,既不利己也不利他。终归是得不偿失。” 当时叶景韫以为河护是在委婉提醒他劝诫宋一珣,然此刻细细想来,那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提醒,尤其说这话时河护的眼神,温情渐渐褪去漠然缓缓爬上。 不过那时他困在局里,看不真切。 宋一珣苦涩而笑,“回来?回来继续被我拖累,伤痕遍体。我……”他双手捂住脸,哑着声,“叶哥,你还记得那天河护大人说的吗?河护大人说白净幽留在我身边才会死,我不想害死他。” 热泪淌过掌心。 “可,可我舍不得离开他。” “而且,我也答应过他,不会再离开他。” “我该怎么办?” 他卸下了坚硬外壳,朝好友求助。 叶景韫顿住,握方向盘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指尖泛着白,他无法作出回答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他觉得自己失败极了。 “抱歉。” 他只能一遍遍道歉。 宋一珣帮过他不少忙,但面对好友的求助他却束手无策,寻到唯一的方法还弄巧成拙,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他终究为自己的狂傲买单,还害得好友也承担恶果,倘若他没带宋一珣去见河护,那宋一珣还能保留份希冀。 第173章 谁料现在什么都没了,希冀也化作齑粉。 霎时,车内气氛静默。叶景韫唯一能做的就是关掉车内灯,绕主干道一圈又一圈。 第十圈时,宋一珣心情已平复,下车后说:“叶哥,你不必自责,这事儿不怪你。要怪就怪缘分吧,谁叫我跟白净幽缘浅呢。我认了。” 望着宋一珣的背影,叶景韫思索须臾,开口将人叫住,他没体会过爱,仅有的也正在夭折,然则宋一珣与白净幽走到现在的不容易他都看在心底,他还是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说: “你再等等弟弟,等他回来再作决策不迟。如果他不回来……那我们再去敬天庙同他道个别。” 宋一珣没转身,只是重重点头,应声说“好”。 他们都相信白净幽会回来,哪怕回来只为告个别。 天际灰暗,晚灯似点点繁星镶嵌在夜幕。 叶景韫在车内试图理清思绪,良久也没能成功,索性先将其搁置一边,先活下来,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车辆启动,重新驶入夜幕中。 叶景韫目光专注紧盯前方,现下投资是有了,也有充足资金从别处进购材料,可是光靠叶年盛绝不为长久之计,得想办法拉更多投资才能提高抗风险的能力。 “嘭——” 正当叶景韫沉思之际,突然有什么东西撞上来,挡风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裂痕,他心脏骤停,冷汗涔涔屏着息。 “老大,是妖。” 明照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先走,我们善后。” 叶景韫这才长舒一气,抬手抹掉额上汗水,重新上了另一辆车。 “老大,你还好吧?”副驾上的明夜天眨着大眼睛。 “我很好。”叶景韫挥手让他转过去。明夜天“噢”了声,便不再说话。 车驶入漆黑中,叶景韫目光流眄于窗外,心底无端生出股忐忑,祈祷方才之事纯属巧合。 然很快,他便推翻巧合论,因为前路被几个魁梧妖物拦住了。 白雨霖与明夜天迅速下了车,手持符纸与妖物对立而站。 车灯笔直地让暗吞没。 倏尔,双方撞在一起,搅散了光。 昏暗的光洒在氤氲水雾间。 宋一珣双臂搭在浴缸边沿,胸膛距离起伏,脑袋里全是有关小狼崽的点点滴滴。小狼崽也喜欢跟他泡在浴缸中,然后把脑袋搭在他颈窝。 小狼崽脸皮薄,宋一珣为方便他玩耍,泡在浴缸里也会围上浴巾,有时坏心顿起,还会将狼崽摁在自己怀中,看毛绒绒的耳朵抖,尾巴规规矩矩盖在身上。 宋一珣起心逗他,捏着前爪轻咬,看他赧然扭过脑袋,圆眼睛却偷偷观察,被抓住还要耍赖慌不迭抬爪盖人眼睛,低声说: “一珣,是坏人。” “虎虎……” 浴室内到处充斥得有白净幽身影,宋一珣长叹,手臂搭在眼睛上,直至水完全凉下去才从浴缸起身。 囫囵吹完头发后,宋一珣仰面躺在床上,如往常般等朝阳初升,刚翻了个身,叶景韫的电话就进来了。 “叶哥?” “我这边遇到几个妖物,想问问你那边还好吧。” 宋一珣倏地坐起身,“没受伤吧?” 血顺着符纸滴答落地,叶景韫踹开妖物尸体,掏出纸巾擦拭手上血迹,“没,我担心是纪缘党羽的报复,所以想问问你那边情况。” “我这里并无任何异常。” “那就好。”叶景韫招手,白雨霖与明夜天迅即将妖物尸体收拾干净,“你注意点,多加派人手守着。” “好,我会注意的。” 待电话挂断,宋一珣深感不安,如若真是纪缘党羽的报复,那白净幽岂不是也有危险,他愈想愈后怕,实在不忍小狼崽再受到丁点伤害。 宋一珣揪心不已,如芒在背,全然忘记白净幽是神祇,压根用不着也轮不到他操心。 期末考试陆续完成,大四上学期正式画了句号。盟会频繁发送通知,让各除妖师接委托时务必再三小心,避免受伤。 年关将近,各种祈福委托增多,宋一珣与叶景韫四处奔波,无委托时就游走在各大宴会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宋一珣忙得脚不沾地,好几次宋元文来找人都没碰上。一月中旬,叶景韫与宋一珣得知吴仝离世的消息,商议后还是决定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去一趟,于是当天作完法场便匆匆赶往吴家吊唁。 几日不见,吴天宇已两鬓斑白,苍老许多,见两人来也没有情绪波动。 “吴总,请节哀。” 吴天宇掩面啜泣,若非佣人搀扶早已倒地。 宋一珣面色不佳,瞥了眼灵堂中央的黑白遗照后匆匆错开目光,心脏一阵阵绞痛,他又担忧起白净幽的安危。 吴仝下葬的次日,吴天宇便一病不起,公司事务全权交由他人代为处理。 自吊唁后,宋一珣亦“一病不起”,整日埋头于工作,活脱脱一个上了发条的机械人。叶景韫担心继续下去他身体吃不消,欲强行给他放几天假,不料他拒绝了,他说: “叶哥,让我工作吧,我只有工作了。” 如此,叶景韫无奈,只得减少他的工作强度。 为麻痹自己,宋一珣在空闲时私下接祈福委托,他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仿若分手后白净幽回来的那段时光只是幻觉,奈何更阑人静看文献整理文献综述时,脑海中闪过的碎片无不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是他害白净幽负伤是他害白净幽受罚。 他才是罪魁祸首,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祈福消灾的解星咒念毕,宋一珣收拾器具从道法场下来,驱车径直前往兴明酒店参加寿诞,途经新河干道之际余光捕捉到抹熟悉身影,见还有时间旋即变道靠边停下。 路灯忽闪,男人面露骇然跌坐在绿化带边上,而面前居高临下睨视他的青年则步步逼近,并无放过他的打算。 “碰上我,算你运气好。” 男人以为对方这是改主意了要放过自己,忙不迭爬起身欲逃,却不料青年阴恻恻地补充说: “至少会给你留个全尸。” 话毕,青年冲他森然而笑。 男人听完瞳孔骤缩,涕泪滂沱,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并求饶,“求你放过我吧,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青年不耐烦地摇摇头,张大嘴巴伸长脖子就要往人身上咬,男人见状吓得手脚发软,手心冒汗,爬也爬不动。 眼瞅着血盆大口即将咬下来,男人哆嗦着嘴唇面色煞白,本能地抬起手臂抵挡,然预想的痛并未传来。未几,男人颤巍巍探头偷偷窥情况,愣了须臾,后咬牙爬走。 “宋一珣,你小子找死是吧?我成全你!” 到嘴的食物飞走,林咎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将那枚攻击自己的符纸掷出去。 宋一珣不发一言,祭出符纸、指尖画咒,瞬息,金色咒语跃然符纸之上,冲林咎而去。 林咎眼眸倏冷,面上生煞,冷嗤:“你这是被兔子踹了,拿我撒气?想得美!”他看向面如鬼魅,满脸凶神恶煞比自己还狰狞的宋一珣,窥到对方心中裂痕,继而薄讽:“没用的东西,我就说你配不上兔子,这下好了,他终于摆脱了你这个大累赘!” 宋一珣面上仍旧波澜无惊、煞气未减,持符纸的指尖却隐隐颤抖。 察觉到的林咎唇边勾出抹笑,讥诮:“可惜还是晚了些,要是兔子早点摆脱你个累赘,也不至于落得个伤痕累累的下场。” 两人目光交错,在彼此眼中皆看到滔天杀意。 “想杀我,没那么简单。我今日就出手,代兔子教训教训你!”林咎盘算着怎样才能将他彻底解决掉,好歹也是个族长,纵使是病秧子,也还有些实力傍身,不容小觑。 沉思间,符纸已汹涌削面而来。 他刚准备化作明镜碎片,忽然余光瞟到什么,顿了下,后遽然而逃。 宋一珣疑窦横生,还是收回了符纸,通知随行人不必过来了。他转身欲走,哪料让疾驰的路虎逼退,紧随其后的宾利掀起热浪狼扑过来,宋一珣大为不爽,瞪了眼远去的残影,道:“没礼貌!” 第154章 延维(五 “延泽今日迟到咯。”戴之潇眼带笑意, 松开握轮椅扶手的手,佯装严肃说。 顾延泽欠身致歉, 面不改色:“今日新河干道塞车,来得有些晚,我推您过去吧。”说罢跨步上前。 见状,原本推轮椅的男孩识趣退至一旁。 戴之潇摆手,“不急,让他来吧。”随即向男孩招手, 男孩乖顺快步走过来,一手抓着把手一手搭进戴之潇掌心,带着讨好意味地拿手背蹭粗粝掌心。 顾延泽眯缝双眼, 斟酌词句正想阻止, 却听对方问: “延泽有话要讲?” 顾延泽摇头。 如此, 戴之潇才笑起来,攥住男孩手腕,指尖沿着手腕探入袖内,摸得男孩脸色绯红一片、立时垂下眸子。 第174章 “商会换届没几个月了吧。” 商会新会长通常在上任会长在职最后一年的年中确定,剩下几个月则由商会成员对其考察,期间若无恶劣影响就在十二月底进行任职仪式。 此次换届顾延泽势在必得, 因此无须花过多心思,然而此刻戴之潇发问,他还是恭敬应答, “嗯,还有四个月。” “不必担忧,会长之位是你的,已板上钉钉跑不了。”戴之潇轻拽身后的男孩,沉声说:“这位就是下任商会会长, 顾延泽,来打声招呼。” 男孩目光谨慎地在顾延泽脸上停留,须臾欠身道了声“顾会长”。他清楚顾延泽是先生最得力的义子之一,故此行为举止格外小心。 顾延泽素来瞧不上戴之潇身旁的这些个莺莺燕燕,碍于戴之潇在场,还是颔首点头。 不料一下秒,戴之潇丢下一记重/磅/炸/弹,“这个男孩乖巧得紧,我把他送给你,如何?” 顾延泽乍然变了脸色,忙不迭躬身说:“这是父亲的东西,就算借延泽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碰!”他没料到戴之潇的敲打来得如此之快。 而男孩被突来的变故吓到,眼眶通红,倏忽扑通跪倒在戴之潇脚边,肩背颤抖不已,连话也不敢说。 旁观的戴之潇倒像什么都没发生,几秒后抬手覆在男孩头顶似拍狗那般让他起身,“慌什么,延泽对为父的赤诚衷心,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日只是想奖励你一番而已。” 顾延泽就差跪伏,忙道:“能为父亲效犬马功劳,乃是我顾延泽百世修来的福分,哪敢斗胆受此恩眷。再者,父亲的东西永远为父亲所有,即使死掉,魂魄也得归父亲。” 戴之潇对他态度不置可否,但语气放缓,“延泽替为父作诸多事,劳苦功高,为父打算趁寿诞吉时为你寻个内人,你看如何。” “一切,全凭父亲作主。” 戴之潇眸底闪过阴戾,他很清楚顾延泽之所以鞍前马后替他做事,不过是冲自己财力与人脉,虽说在顾延泽的帮助下,他身子骨确实变得硬朗甚至远比四五十岁的年轻人还要强悍,可这也是他忌惮顾延泽的缘由之一。 他必须得把顾延泽牢牢掌控在手中,谁知道顾延泽今后会不会效忠王之潇、李之潇呢。 “我儿言重了,”戴之潇笑呵呵作势搀顾延泽,“为父是念及你身边没个体贴之人,头疼脑热也无人细心照料,但转念一想,你们年轻人讲究自由婚恋,你要是看上哪家姑娘,尽管开口,为父给你说媒。” 顾延泽微微起身,然而头还是垂着,低眉顺眼说:“自古婚姻大事皆为父母之命,延泽生父生母已不在世,唯有父亲一个家人,延泽愿听从父亲安排。” “你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终身大事都不上心。”戴之潇佯怒,“既然如此,为父替你把把关,选择权呐,还是在你手里。” 话虽如此,然哪轮得到顾延泽发表意见,他眼底掠过阴冷,面上带笑,“父亲,时辰差不多了。” 戴之潇满意点头,示意男孩推着轮椅。顾延泽走在两人身后,目光阴恻恻地落在戴之潇后脑勺,心道老家伙是愈老愈糊涂,不仅越加嗜色如命、荒唐到摔伤腿,还妄图掌控他,他不想老家伙哪天失心疯强行安插眼线在他身边,于是盘算着等阵法场修建完成就让老家伙待在家“颐养天年”。 戴之潇进入会场,喧闹的众人立刻鸦默鹊静,纷纷把目光投过来,好些更是直接走过来欲与之交谈。 “戴董。” 顾延泽伸手拦住靠过来的人,颔首笑而不语,对方立即会意,连忙道歉,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莫要见怪,近日身子不爽利,担忧把病气过渡给你们。”戴之潇客套。 “我倒是认识几个专家,在国外还算知名,若戴董有需要,尽管吩咐我。”男人殷勤说。 “成总的心意我领了,”戴之潇笑笑,“我这倒也不严重,静养几日便可。” 戴之潇现身不过十来分钟,身旁已围满了人,或祝贺寿诞或关心身体,都想与其攀上关系顺带同顾延泽拉近距离。此次前来的人中有不少政界人士,平日里见一面都难如登天,所以众人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多结交些有钱也不一定能谈得上话的人物。 此起彼伏的恭维自四面八方而来,戴之潇自然清楚他们这些人的目的,然则仍旧享受。他是清州商业帝国的王,即便已隐退,实力还在那儿摆着,遑论他膝下并无亲出子嗣,人人都想作他的孩子,以此分一杯羹。恭维的人中也有好奇者拿目光偷偷打量戴之潇身后推轮椅的清秀男孩,暗自咂舌,艳羡又鄙夷。 宋一珣见若被众星捧月的戴之潇,不禁微叹,“要是能与戴董合作,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产生烦心事儿吧。” “大概,是这样的。”叶景韫将目光从人潮中收回。 他们是蹭叶氏集团的邀请函而来,原想跟顾延泽拉近关系,奈何还没近其身就让一群人挤开,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都不一定能和顾延泽搭上半句话。 叶景韫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走吧,再去看看其他人。”他们连同顾延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到戴之潇跟前祝贺寿诞。 宋一珣跟在他身后,两人穿梭在各个大拿之间,晃了大半圈下来毫无所获。叶景韫又闷了杯酒,为能来参与这场宴会,他可是撒泼打滚跟集团那边磨了好久,绝不能就这样放弃。他目光快速在人潮中扫过,看到好几个风投公司的老总,但都是明确婉拒了他的。 会场内好不热闹,处处是欢声交谈与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 三五成堆的人聚在一起,于光影交错中绘制清州城的发展蓝图,进而影响数万人的命运。 “果真后生可畏啊。”会场角落,中年男人重新拿了杯酒,望着穿梭在会场的两个年轻身影,与其余在场之人相比,他们也似初升朝阳,纵使被拒绝,那股子不服输的精气神也极为耀目,可惜让俗气名利掩去些。 另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噢,是他呀,那可不是一般后生,人家可是南海叶氏的族长呢。” “就是想不开,非得来处处碰壁。” 原来如此。 男人心道,怪不得能出现在这儿。关于南海叶氏族长创业的事儿他倒早有耳闻,却还没见过本人,今日得见,倒颇有几分龙困浅滩之相。 “怎么,你该不会想同小孩过家家吧。” “我可提醒你啊,他虽为族长,可也就那样,眼高手低,瞧不上人家集团内安排的历练,打着创业旗号带个同学整天游手好闲,出没各种宴会,谁知道正不正经。” “是吗?” “可不是,要真有点本事,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混出点名堂。” 男人话刚落,就见友人已迈步。 “哎,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有家底也不是让你这样打水漂的啊。” “放心,”友人回身,冲他露出个笃定笑容,“我江执业什么时候看走眼过。”随后没入人群。 “那你这次还真要看走眼了。”男人见他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样子,遂摇头一笑,反正亏的也不是自己的钱。 “叶总。” 让含糊回应扰得脑袋痛的叶景韫闻声回头,愕然后眼睛倏地亮起, “江,江总!”他难以置信地与迎面而来的人对上目光,这还是头一个主动与他交谈的风投公司老总,还是个大人物,所以欣喜非常。 “这位是?”江执业抬下巴指向叶景韫身边的宋一珣,问道。方才友人说这是叶景韫的同学,然而江执业却觉得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这位是锁安州宋氏集团的特聘总裁,宋一珣,也是我的合伙人。”叶景韫从惊愕中回神,又快速向宋一珣介绍,“这位是uce资本的老板,江执业江总。” “江总。”宋一珣愣怔须臾,礼貌性地同江执业打招呼。对于江执业,他不陌生,毕竟能进此宴会的,就没几个不知江执业的大名。 “原来是宋氏总裁,失敬失敬。”江执业心道果然绝非泛泛之辈,锁安州宋氏他倒了解一二,在清州城这种商贾云集之地的诸位相比,确实不太能排得上号,然也是除妖师大家,即便没落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且这两人的组合也没友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二位现下可还有要务在身,若是有空一起喝一杯,顺便交流交流。”江执业说,继续留在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戴之潇身边围得水泄不通,顾延泽更是无暇抽出身,他想与之谈合作却连门槛都进不去,何不如投资面前这俩潜力股。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不过几百万。 但江执业莫名自信,他入行二十来年,从未有过败绩,这次也不会看走眼。 陡然来的好消息砸得叶景韫与宋一珣呆愣,几秒才缓过神。 叶景韫当机立断应下江执业的邀请,此前他跑过好几家银行,对方均婉拒向卓凡放款,眼见今夜与顾延泽也搭不上话,现下既然uce老总邀约谈话,机会难得,不容遗失。 第175章 三人一拍即合出了酒店。 江执业没有端前辈的架子,与两人共乘一辆车。车快要驾出露天停车场之际,宋一珣余光瞄到先前那两辆“没礼貌”的路虎与宾利,忆起热浪夹杂灰尘扑面来,于是又瞪了它们一眼。 第155章 延维(六 寿诞结束, 顾延泽亲自驾车护送戴之潇与男孩回别墅。车上,后排挡板升起, 后座的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男孩娇嗔一声,随后便是拉链滑开的声响,一阵窸窸窣窣后,声响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加粗重的喘息。 主驾上的顾延泽竭力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动静撇开, 奈何听力太好,被迫听得清清楚楚,他神情阴沉, 握方向盘的手不断收紧, 恨不得将其捏碎, 这辆宾利他只乘过三次,但还从未坐过主驾之位。 今后也不会再坐。 按戴之潇要求绕天河主干道三圈后,顾延泽终于能将人丢回别墅。下车时,顾延泽强忍恶心让戴之潇搭他手臂,搀着人坐上轮椅才得以解脱。 “延泽,上来一趟。”戴之潇苍老的声音中掺杂得有丝餍足, 眼中也有了笑意。 正欲转身拉车门的顾延泽僵住,手指一根根松开车门,点头说“好”。 上楼后,戴之潇屏退左右,让顾延泽推着他进入卧室隔壁的屋子。进门后顾延泽熟稔摁下办公桌上的开关,空荡荡的大理石墙壁倏忽向两边打开,顾延泽推着人往里走。 密室是十几年前建造的,最开始用来存放戴之潇的玩具, 后来顾延泽得除妖师提点学了些歪门邪道,密室就变成了充电仓。 从别墅出来,顾延泽一刻也不能忍,把西服外套狠狠摔在座椅上,叫助理驾车来接他。 助理风风火火抵达路边时,二话不说跟自家大老板换了车。 “处理干净,那车不要了。”顾延泽发动新车前,降下车窗对助理阴恻恻说。 助理瞥了眼后座上已无生机的干瘪尸体,点头驾车离开。亲眼看宾利融入漆夜中,顾延泽这才发动车往反方向而去。他曲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决定把计划提前,他受够了戴之潇的奴役,不想再撞见诸如今日的荒唐事。 车灯逐渐消失于夜幕,影影绰绰地形成斑驳光点。光点倒映在窗上,包厢内欢声笑语不断。 “今日就到这里吧,待改天有空咱们再聚、再聊。”江执业心情大好,喝完盏中茶,“叶总、宋总,我这人目光向来毒辣,说你们能成功就能成。合作愉快!” 叶景韫与宋一珣相继起身同他握手道别,“借江总吉言。合作愉快!” 送走江执业后,叶景韫靠着车门如释重负地长舒一气,后从储物格中掏出盒烟跟打火机,见边上的宋一珣伸手,他递给对方一支。 “咔哒——” 橙蓝火焰在晚灯下格外耀眼,夜间的风携带得有凉意。 “真没想到江执业这个人还挺有趣,直爽又幽默。”叶景韫掸掉烟灰,笑笑,曲臂搭在引擎盖上,“正愁投资呢,他就来了,真是及时雨。” 原以为身价过亿的大老板都或多或少爱带点说教,谁料江执业为人是真豪爽,谈吐也丝毫没有那股子古板味,在确定投资卓凡、当即让秘书拟定合同后便与两人话起创业期间的趣事,没有丁点大老板的架子。 “正所谓,天助我也!”宋一珣吐了个烟圈,薄荷味冲上天灵盖,他捏紧手中的卡比龙烟盒,眺目只有几颗星子的夜空。 因有了江执业的投资,叶景韫与宋一珣在叶年盛的帮助下进入拍卖会并顺利拿到个小资产包,虽然其中一项不良资产是块商业价值不高的土地,但两人却心满意足。 临近年关,各种委托也多,叶景韫带着宋一珣接手盟会中其他人瞧不上的委托竟也小赚一笔。 除夕前两天,叶景韫提议让宋一珣来别墅和他一起过年,人多,热闹。宋一珣思忖须臾,婉拒了,一来他对过年本就没多大期待,二来他想偷偷去趟敬天庙,不做什么,只祝小狼崽新春快乐,也不会多停留。叶景韫见状,也不勉强,留下话说随时欢迎他过来相聚。 时隔不久又来敬天庙,宋一珣心中百感交集,他跪在蒲团上虔诚祈愿小狼崽万事顺遂,随后把黑骑士玫瑰同红包放在供台,临走前,他拜了又拜。 回海湾区路过先前的公寓时,宋一珣目光不觉滞留,待回过神来摇头轻叹,路上随处可见中国结与恭贺新春的横幅,连空气中都溢满喜悦。偏偏宋一珣的心似隆冬即至,严霜一层又一层覆盖。 除夕夜,宋一珣独自窝在沙发,回完宿舍群消息后将手机倒扣,并未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的礼花,台几上是份已经冷掉的快餐。 礼花炸裂声不时传来,伴随着点点彩色碎屑。 宋一珣没觉得孤独,毕竟自师父宋清远离世后的除夕过得与现在大差不差,不过桌上多了几双筷箸而已,他不会花费时间特意去看礼花,因为肩上重任因为还需修习。 零点那刻,礼花接二连三响,蒙蒙天际一隅被映亮,欢呼声传来。 宋一珣让嘈杂声响扰得有些许烦躁,捂住耳朵,声音却似从掌中不断扩散,挣扎几分钟后他自暴自弃走进卧室坐床上打开笔电开始修改论文一稿。 手指放上键盘,眼前浮现的都是小狼崽。 此前,他拿笔电工作之时,小狼崽总会缠着他玩会儿,有时故意踩他脚上,有时故意把脑袋搭在他膝盖一点点挤开笔电,然后水汪汪的圆眼睛定定望他。 每每此时,宋一珣都会弯腰把小狼崽捞进怀中,紧紧抱着,下巴搁在暖烘烘的狼脑袋上让小狼崽作监工。小狼崽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头晕眼花,扬起脑袋嗅宋一珣面颊,偶尔不小心擦过唇角,就羞赧得立时垂首,规规矩矩坐端正。 宋一珣轻笑,晃着怀中乖巧的小狼崽,更贴近对方,不时含毛绒绒的耳尖。 “虎虎虎虎虎虎……” 思绪重新回笼之际,宋一珣发现word文档已让“虎虎”两个字占据二分之一,而他的心脏则被全部占据。 论文改不成,他仰躺在床,随手抓了本书盖在脸上。礼花声响了将近一小时,小狼崽在他胸腔里跑了整夜。 翌日清晨。 宋一珣还在盯着论文看,却毫无思绪,他还是放不下,迟疑半晌后动身去天河庙。庙内香客不断,宋一珣敬过香,虔诚礼拜上清神君与河护,而后去指定地点取来杯筊。 “我还能爱小狼崽吗?” 害怕提及名字会给白净幽带去不好影响,宋一珣只交代了自己的信息,并改了问法,随即礼拜、掷杯。 “哐当——” 杯筊落地。 一正一反,是圣杯。 霎时,宋一珣忻悦无比以至于心底都在发慌,他望着光下的杯筊,手微颤。再次掷杯,他屏着息,眼都不敢眨,看清是阴杯的瞬息,他心如擂鼓慌得呼吸顿滞。 宋一珣颤抖着手再掷,仍旧是阴杯。 犹如被兜头一盆冷水泼来,宋一珣浑身脱力跪倒在蒲团上,忽觉周身发冷,眼前灰暗,脑袋混沌。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正殿的,温暖的阳光也驱不走身上透骨的寒意。 连笑杯都不曾有,看来神明也不同意他和白净幽的事。 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离开你不会死——”“哐当——” 河护的话与杯筊落地声交织萦绕耳畔,宋一珣疲顿抬眼看向苍穹,太阳刺眼,他想流泪。 宋一珣失魂落魄地走在人潮熙来攘往的石板路,脑海中反复回放掷出两个阴杯时的一切画面。 周遭阒然,他没有任何情绪,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一个方向与人潮逆流而行,途中好像撞到人,人家不耐烦地叫他看路,他忘记是否回复。他想振作起来、镇定下来,逼迫自己忘掉方才的两个阴杯。 可他做不到。 他宛若着魔,机械般深思、沉思、绞尽脑汁,为何有两个阴杯。 明明…… “明明先前……是圣杯……”宋一珣呢喃,视线逐渐模糊,喉间滞涩。 希冀从天上陡然坠落在地,砸得粉碎。 好冷,好痛。 宋一珣想将自己蜷缩起来,不听、不看、不想。 “一珣。” 泪滚落在地,宋一珣咬紧牙关不准自己呜咽出声。 不准再想,也不准哭。 “一珣。” 别再想了。宋一珣抓住自己胳膊。不准哭。 然而泪不受控,又一滴滚落,他仿佛听到砸在石板上碎裂的声响。 宋一珣咬紧下唇,舌尖尝到腥甜,还是听到有人唤他。他无助地蹲下/身,只求自己不要哭得太狼狈。 “一珣,你怎么了?” 白净幽的声音仍旧回荡在耳畔,宋一珣以为自己又开始犯病,肩背抖动得更加厉害,欲撑起身子赶快逃离这里,以免吓到行人,不料抬头后赫然发觉小狼崽就蹲在自己面前,神色慌张地握着他肩膀。 第176章 他这才感到有温暖自肩膀传来,驱走些些寒意。 宋一珣不可置信地抖着手触碰眼前幻像。 没有散,面颊也是柔软的。 “白……”宋一珣失声哽咽,说不出话,抽噎着。他未说出口的话,白净幽就帮他说。 白净幽说: “是我,我回来了。” 有风拂过。 宋一珣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把白净幽抱个满怀,直至温暖穿过布料遍布浑身,强而有力的心跳传至胸腔。 两颗心脏再次紧贴。 一下一下地跳动。 他才恍然惊觉不是梦境,怀中人是真的,不会轻轻相拥后消散。 “虎虎?” “嗯,是我。” “虎虎。” 宋一珣不顾旁人眼光,搂紧白净幽。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中提到过“具有决定性的时刻在人类命运乃至整个人类历史进程中难得一遇,那些能让人们心灵感到震撼的时刻少之又少”,它们被称之为sternstunde,宋一珣想,他生命中心灵震撼的时刻无外乎都与白净幽相关。 白净幽就是他所拥有的闪耀又永恒的时刻,在极为普通的甚至于常见的某个时刻悄然又隆重地降临,然后引领他踏入新方向。 白净幽是宋一珣命运的转折点。这一点宋一珣于初见那刻就确信,此后便一直坚信。 然而,宋一珣却不想作白净幽命运的转折点,他要小狼崽安然无恙,沿着既定命运轨道好好活。白净幽是神,该有大好的前途,而不是被他拖累、受罚、甚至威胁到神位。 既然神明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那sternstunde时刻就此作废。宋一珣单方面以螳臂当车之势修改命运转折点。 第156章 延维(七 宋一珣竭力平复情绪, 轻轻推白净幽肩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被推开的白净幽眼露愣然, 心脏顿感酸涩不已,疑惑问:“一,一珣?”为什么要推开他? “先去吃饭。”宋一珣抬眼望天色,尚早,能赶在天黑之前将小狼崽送回郢州。 去餐厅途中,白净幽察觉到宋一珣情绪不对劲, 待菜品上齐,便直言问:“一珣,我回来了, 你不开心吗?” “叮当。” 筷箸敲在碗边的声响极其轻微, 而在宋一珣听来却震耳欲聋, 他拿筷箸的手微颤,挤出个笑,“没有的事儿,别乱想。” “可你闻起来有些伤心。” 心被人狠力攥了把,宋一珣周身发烫、额头却在冒冷汗,急忙错开与小狼崽交汇的目光, “早早从郢州赶来,没好好吃饭吧?”说罢,欲盖弥彰给小狼崽夹菜。 他认命了。 实在要牺牲才能保全的话,他宁愿牺牲自己与爱来保全白净幽。 白净幽垂首不说话。宋一珣心中亦不好过,可没办法。 “年关忙吗?” “还好。” 事实上,白净幽自回郢州就一直待在石屋静养,除席间去过积云山一趟,直至离开前都未踏出雾松岭半步, 但他不想让宋一珣担心、自责。 闻言,宋一珣手脚冰冷,霎那苍白了面容,既在敬天庙内怎会不知自己去过,只有一种可能,小狼崽在撒谎,他还是受了罚。 包厢内立时阒然,沉默蔓延着。 宋一珣瞥了眼时间,两点零五,他不想再拖了。他甚至不敢带小狼崽回蓝星湾换身衣服再离开,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带回去,就狠不下心将人送走。 更舍不得。 白净幽再迟钝,也从宋一珣神情中窥到些东西,遂主动凑近,双手撑在宋一珣膝盖上,自下而上定定望着他双眸,毛绒绒耳朵跟尾巴露了出来,神情可怜又无措。 温暖且柔软的触感顷刻穿透宋一珣正在搭建的围墙。 “一珣,别担心,河护送我回郢州后向我师父禀明所发生的一切,师父并未怪罪我。” 他说的是真话。 宋一珣伸手很轻地抚耷拉着的耳朵,他知道小狼崽这是在伤心,手掌悬滞在发顶,思绪如交错缠绕的线团。 “师父帮我剥离白狐的魂魄后,我便去处理祈愿,并未玩忽职守。”他想安抚宋一珣。 水汪汪的圆眼睛赤诚又无辜,小小的瞳仁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宋一珣悬着的手掌终还是轻轻盖在小狼崽发顶。 最后再放纵一次吧。 白净幽便亲昵地蹭他掌心,接着说:“你不要担心。” 担了所有后果还因此挨罚的人反过来安慰做错事的“罪魁祸首”,宋一珣喉间酸涩,手掌滑到柔软面颊,怔怔地望向小狼崽,试图从那神情中捕捉到些许痕迹,以此坚定遵守神谕的决定。 “剥离魂魄,痛吗?” 白净幽知道不能撒谎,也不能如实说,遂轻松道:“是有点痛。然而我一想着你在等我,就没那么痛了。” 后半句是真的。 他在回雾松岭途中醒来,因害怕宋一珣担心,特意请河护带话,虽然他自己也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到达雾松岭后,宗珏神君见白净幽伤痕累累,便先为他疗伤,待之后才把魂魄剥离。魂魄剥离之际白净幽受了不少苦,但比起压制因妖物之血而引起的暴戾,简直不值一提,那感觉就像生生用钝刀剔除骨与肉,而且暴戾一旦被诱发极难根除,只有慢慢净化。 静养期间,白净幽思考了很多,最终决定求宗珏神君抽去他神骨,这样一来,之后所做的事也不会牵连到师父。 宗珏神君劝白净幽三思而后行,只一介妖物,自己可以出手帮他解决,然凡人的命数既定,纵使是神也不能轻易干预,何况他刚从身体中剥离掉一个魂魄,需好好休养,若是抽去神骨大概会死。 白净幽执拗地说他不怕死。他知晓师父这是在吓唬自己。 宗珏神君惊愕、震怒,不明白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徒弟怎么就让一个凡人勾走魂魄,竟糊涂到连神骨都不要。 白净幽跪了一天一夜。宗珏神君无奈,让他回海湾区把事情处理干净然后来雾松岭领罚,而抽神骨一事则不许再提。 宋一珣听他说完魂魄剥离养伤的过程,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想把小狼崽抱在怀里又不敢,是他害小狼崽遭此无妄之灾的。 “我不怕痛。” 白净幽凑近,鼻尖就要碰着宋一珣面颊。 他那么爱宋一珣,也知宋一珣的顾忌与身不由己。所以他要勇敢。宋一珣往后退一步,他就上前一步,哪怕前方是悬崖峭壁。 他也敢再上前一步。 “你说让我对自己上点心,我照做了。”他凝着宋一珣,很认真地说,“你也会对我上心的,对吗?” 宋一珣顿住,差一点就点头了。 “可继续下去,你会被我拖累,甚至死亡。”话到嘴边,宋一珣还是不忍,结果已经再明显不过,他缄默不语,生怕忍不住说漏,抉择的难处让他抗、恨让他担就好,没必要再把白净幽扯进来。 见他态度不坚决,白净幽垂下眼睑,收回手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闷闷说:“既然不想对我上心,那晚为什么拼命护着我?” “你当时不想让我死掉,对吗?” 宋一珣默然,然而那双眼睛出卖了他,替他先一步作出肯定回答。 “那现在呢?要亲手杀掉我吗?” 不! 当然不!宋一珣呼吸顿滞,他舍不得伤小狼崽分毫,又怎么会杀掉小狼崽。他在动摇。 “你正在用钝刀切割我的心脏。” “咔哒。” 城墙布满裂痕,开始呈倾塌趋势。 “心脏于凡人是命脉,于神明亦是。”白净幽眼眶泛红,声音低哑,颤抖得不成样子,直言:“你能轻而易举杀掉我,动手吧。” 城墙轰然坍塌。 宋一珣深深叹息,他无从得知修改命运是否也为命运的一部分,然则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爱白净幽为命中注定且不会改变的事,“即便跟我在一起有危险,你也愿意吗?” 白净幽重重点头,他会扫清所有障碍,不会有危险的。 宋一珣就捧起他面颊,郑重说:“我把命交给你。”反正也没多少年,于神明无非弹指一挥间,“你若感到厌倦,随时可以丢掉。” 他坚信神明能走出来。 白净幽抽噎着回:“不会厌倦。” “即使我要囚/禁你?”宋一珣眼中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不掩饰地直直望向白净幽。 音落,白净幽毫不犹豫伸出双腕。幽蓝的眸子溢满执拗与痴迷。宋一珣让那幽蓝摄去魂,愣怔须臾,用力攥住小狼崽双腕将人拉进怀里,“囚/禁开始生效。” 如果说白净幽跟他在一起会死,那就一起死好了。白净幽都不怕,他也不怕。他此刻只想尽快举行授灵仪式,而后将命彻底交给白净幽,以命保小狼崽周全。 “一珣,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宋一珣收紧双臂,几欲把白净幽勒进怀里,暗道真是个笨蛋,都已陷落,还关心他的安危,于是提醒:“虎虎,你被我囚住了。” 第177章 岂料白净幽茫然抬眼,懵懂且无辜,“你的心,也动摇了。” “没办法,谁叫我的心脏属于你呢。”他终于认清自己内心,向小狼崽坦白。 “我也,属于你。” 宋一珣垂眸,含住小狼崽柔软唇瓣,亲吻他发烫的脸颊,吻掉泪水,在他锁骨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标记。对小狼崽的情意到底化作缰绳,兜兜转转终将自己也牢牢套住,他在爱中获得对小狼崽俯首称臣的资格,并成为了朝拜者。 唯一且仅有的朝拜者。 宋一珣一直哄到四点,才勉强让小哭包收起眼泪吃了些菜。回蓝星湾后,白净幽立即化身狼崽跳到宋一珣怀中,由对方抱着躺沙发看电影,他并不困,可不知怎么的,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竟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暮色四合,宋一珣正拿着手机打字。 “醒了,”宋一珣坐起身,抱紧小狼崽轻晃,额头相抵,他疑心小狼崽这次受罚挺严重的,否则怎么会一回来就睡到现在,“叶哥叫我们去吃饭。” 小狼崽点点头,等宋一珣动作,然对方并没有动的打算,且目光很深,仅一瞬,他就跌落进去了,失神地任由对方紧盯。 宋一珣盘算怎样将小狼崽养回来,又见他呆呆的模样,忍不住轻笑抱起小狼崽进卧室换衣服。席间,他一五一十说待会儿吃饭的人还有叶年盛,也就是叶景韫的四叔,此次吃饭也有做给叶景韫几个叔叔看的意思。 两人从单元大门出来,就见不远处靠着车门等待的叶景韫,对方抬头恰好与两人对上视线。 叶景韫看到白净幽的瞬间,愧疚得以减少几分,快步走过去一把揽住他肩膀,心有余悸地轻拍他后背,几秒才松开,长舒一气说:“谢天谢地,哥都要吓死了,还好有惊无险,你之后的甜点哥都包了。” 白净幽其实想说“应该你叫我哥才对”,但一看叶景韫那幅后怕模样,心道就让他一次吧。谁叫自己气量大呢。 抵达新河别墅,叶年盛对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小年轻有些好奇,紧接着就听宋一珣隆重介绍说这是他爱人。白净幽眸底闪过喜悦,叶景韫也颇为惊讶。 倒是叶年盛波澜不惊,真情实意称赞“很般配”,饭后还赠送一对价格不菲的袖扣给白净幽。叶年盛大老远飞来只为陪侄子过年的消息次日便传入叶氏,叶氏几人不愿贻人口实,即刻定饭店,初三聚一块吃了顿逢场作戏的家宴。 因这场家宴,叶景韫同宋一珣商议初四开始复工,两人仍旧接些盟会其他人看不上的委托,忙得脚不沾地但小赚一笔。出任务期间,宋一珣安排随行在家照顾小狼崽直至小狼崽复工。 第157章 延维(八 林咎如先前一般叼着面包片卡在最后一秒打了卡, 随即偷偷溜到楼梯间慢悠悠吃完早餐才晃悠进办公室,反正汪君尧对他的要求是按时打卡、别惹事就成。 他双手负在背后闲庭漫步, 比汪君尧还具老板风范,推开门打着哈欠寻思补个觉,掩在嘴边的手却僵住,旋即猛地冲到工位抓住白净幽肩膀,欣喜道: “兔子,你回来啦!” 白净幽让他抓得有些痛, 眉头微蹙,往他手里塞了零食,将肩膀解救出来。 然而林咎过于兴奋, 长臂捞过椅子大刀金马地一坐, 丢开手中零食, 追问:“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宋一珣那小子也不肯透露丁点行踪。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白净幽听到宋一珣名字,倏忽警觉起来,不悦挑眉,“你找一珣麻烦了?” 见他如此关心个凡人,林咎恨铁不成钢, 咬牙,“没。我就是关心你,最近除妖师跟犯病似的,到处巡逻且不由分说地抓妖,我这不是怕你被捉走嘛。”因除妖师的阻挠,他已经好几天没饱餐,加之方才白净幽紧张的态度,使得他更加厌恶宋一珣, 恨不得一口将其咬死,叫其再不能纠缠兔子。 闻言,白净幽放下心来,拆开零食包装吃起来,他把林咎当半个朋友,遂含糊说:“回家处理点事儿,你知道的,哪有妖回家还带手机的。” “有点道理。”林咎摸下巴,旋即沉思,嘟囔着得弄个专属联系方式。白净幽吃完零食便整理曾助派发的任务,不好意思说:“上次你让我请假,我没能帮到你。你当时遇到麻烦了吗,解决了吗?”此前林咎在公司帮了他不少忙,可他连一个小小请假都没帮上,实在愧疚。如果麻烦还没解决,他乐意帮忙作补偿。 “噢,嗐,我以为多大点事儿呢。”林咎爽朗一笑,倒没麻烦事儿,好像……进食受袭击还是什么来着,记不太清,白瞎兔子的关心,他懊恼拧眉,转念一想,凑过去试探问:“晚饭一块儿吃。”还不得趁这功夫抓紧拉近关系! 白净幽摇头,“一珣在家等我。” “一珣,一珣……”林咎不爽,酸溜溜地在心底模仿他说话并冷嗤,一个妖竟让人类拴住,成何体统,“他又不是你爹,开口闭口都是他,连跟朋友吃个饭他也要管。”他提醒:“走太近,小心有你哭的。人都那样。” 然则正工作的白净幽没听完全,扭头强调:“对啊,一珣不是我爹。他年纪小我很多。” …… “噢!” 林咎面色微变,抄起桌上零食,愤愤滑着椅子回自己工位,百无聊赖地将长腿搭在桌面等午饭时间。 自白净幽回归工位,林咎乐趣多了大半,不仅待在办公室时间长,遇到同事还会亲切露出个笑容,奈何对方跟见鬼似的笑得比哭还难看,往往林咎招呼没打完,对方就已仓惶逃走。他只得深呼吸给自己顺气,准备找兔子今晚好好庆祝一番,哪曾想兔子请假了! 林咎坐在工位哀嚎不止,心都碎了,当即打电话给白净幽,听到电话那端声音后,他眼前一黑倒在工位,失去意识前,他愤懑不已,埋怨兔子钱没捂热就尽数花在个凡人身上。路过的汪君尧害怕出人命,让曾助打了120,救护车抵达楼下之际林咎竟奇迹般苏醒过来,魔怔似的扑在工位狂干活,谁也不搭理。 而另一端,宋一珣接到电话后打了个招呼,就听那端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惊呼声,不由得摇头,心道这妖的心理素质与抗压能力也忒弱了。 白净幽洗漱完,见宋一珣唇边噙笑,快步走到衣柜前从后抱住人,下巴搭在对方颈窝,嗅了嗅,“一珣?” “林咎祝我们玩得愉快。”宋一珣拿着衣服转身示意小狼崽换,眼底的笑意掩不住。小狼崽不疑有他,配合地换上。 因上次农庄行被毁,白净幽一直惦记着,待工资下来随即与宋一珣商量,说带他散心问他想去哪里。宋一珣愣怔须臾,把满眼期待的小狼崽揽进怀中,立时向叶景韫要了周五的假。 到达白沙区海岛时已下午三点。 再度登上海岛,白净幽心底发慌,被丢掉的记忆瞬然冲上天灵盖,压得他想逃离。身旁的宋一珣看出小狼崽的不安,定定望他双眸,主动与他十指紧扣,“虎虎,别担心,我说过不会丢下你。” 白净幽状若了然点头,但手却紧抓对方,目光一刻也不敢错开,他实在害怕。意识到此的宋一珣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一遍遍轻声安抚,指尖轻点小狼崽手背,直至明显感觉对方不再紧绷着神经。 等酒店接驳车间隙,宋一珣没松手,甚至到酒店还紧紧牵着白净幽。在酒店用过餐休整好后,宋一珣驾驶租来的车带小狼崽往跨海大桥方向而去。 舒缓的歌曲从车载广播里逸出: “诗一般的落霞 酒一般的夕阳”1 “似是月老给你我留印象”2 驶入跨海大桥时正好17:35,橘红淡紫于天际铺陈开,燃烧起来,中心包裹的那团金色尤为亮眼。 “我带你去追逐落日,愿意吗?”一起追逐落日的人要回深夜相拥,并且在很多个深夜相拥。 白净幽茫然抬眼、点头,手试探性去抓宋一珣衬衫的下摆。宋一珣余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也不阻止,让他抓着。 “没法隐藏这份爱 是我深情深似海”3 …… “让我的爱全给你 全给我最爱” 4 …… 晚风轻拂,吹起白净幽额前碎发,他怔怔望着神情专注的宋一珣,眼神一如既往的痴迷与炽热。比起漫天的橘红色云,他觉得宋一珣更惹眼。 车行驶在桥上,桥长得无尽头,延伸至橘红色云层,远处,发红的云与日悬滞在桥上,就要跌落进海里。 无需抬眸,便能将所有尽收眼底。 白净幽视线从海面的云边收回,顿觉自己也落入宋一珣的海面,身子轻飘飘的,心脏终于稳稳归于胸腔,不过不是他的胸腔,而是宋一珣的。他把心脏交由宋一珣,宋一珣把身体与命交给他。 他们融合,不分彼此。 天际的橘红倏尔遥不可及,倏尔又近在咫尺,金橘色的落日不断下沉。 白净幽手掌搭在窗边,风穿过指缝,他收紧五指手里却是空的。 第178章 跨海大桥好长啊,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凡人的一生很短,可惜我却不能陪一珣走到尽头了。 “一珣,你会不会嫌弃我年老色衰?”白净幽眼瞳下垂,怏怏开口问。 天际渐渐褪去橘色,让鲜活的蓝染遍。他们追到了落日。 宋一珣被他无端冒出来的话可爱到,笑笑,“你才多大年纪。再说,我比你大,要问也该是我问你。” “虎虎,所以你会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白净幽举手打保证。他很想陪宋一珣慢慢变得很老,但他做不到,不舍充斥他每个细胞并叫嚣着。 桥上晚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偶有风吹拂。 “虎虎,我爱你。” 在最后一丝橘色被蓝色吞没那瞬,宋一珣郑重说。 风过,白净幽怔然,手中仍旧空空,心脏却满了。 回到酒店,宋一珣定的黑巴克正好也到了,他抱着花束,在海风中与白净幽面对面,“今天开心吗?” “嗯嗯嗯。” 宋一珣双手把花束递给小狼崽,抬手轻轻蹭他面颊,“明天还能跟你约会吗?” ? “追求恋人要从约会开始。”他说过要给白净幽完整的恋爱历程。 “可以!”白净幽迫不及待,他不太懂流程,“不用开始,直接跳到结果,我不跑我就在这里。” 音落。 世界遽然静下来。 那双赤诚的双眸直直撞入宋一珣心底,烫得心脏狂跳,世界恢复了正常。 风将小狼崽衬衫吹得猎猎作响,宋一珣跨步上前将人搂进怀中,“我知道。但,是我想追你。” 进房间后,宋一珣揽住小狼崽后腰将人带进怀中亲了会儿,才放对方去洗澡,帮小狼崽吹完头发与毛绒绒尾巴和耳朵,他才进浴室。 出来时,小狼崽正团在椅子上,盯着落地窗外的海面。 “玩会儿还是睡觉?” 小狼崽头也不回,抬起前爪子,随后懒洋洋仰面躺,露出肚皮等他走过来。宋一珣走过去蹲在椅子边,轻轻挠小狼崽肚子,小狼崽立即舒服得哼唧出声。待到上床后,小狼崽倏忽化为人形,压在宋一珣胸膛,歪脑袋左看右瞧,嗅着幽兰味。 宋一珣手掌顺着怀中人脊背一路游走到后脑勺,手指卷着小狼崽柔软的发,“看什么?” “一珣,你上次去天河庙做什么?”他其实当天就想问,奈何让宋一珣的吻堵住嘴巴。 “问神明是否准允我们在一起。”宋一珣不想隐瞒,够起身与小狼崽额头相抵。 白净幽愣然,须臾说:“我也是神,你怎么不来问我。” 宋一珣轻笑,就揉他脑袋,虽然结果明显,然还是正色问:“请问可爱乖巧帅气的毛绒绒神明是否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愿意!” 话落的霎那,宋一珣突然很想给小狼崽套上戒指。 “神说,他准允你爱他。” 小狼崽的神情是那样认真、义无反顾,宋一珣心脏狂跳,呼吸跟着急促,周遭都静了下来,俄顷,他眉眼一弯问:“想不想接吻?” 白净幽双眸亮堂堂的,脱口而出说想,绯红即刻爬上脸。宋一珣凝他几秒,猛然翻身把他压在怀中,亲吻他喉结、嘴唇、鼻尖,“宝宝,晚安。” 如愿得到贴贴的白净幽眨巴着水汪汪圆眼睛,缩进宋一珣怀中,紧紧攥住其睡衣领子,生怕对方跑掉。 听怀中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宋一珣睁开眼,手掌抚在小狼崽柔软面颊,似是感受到什么,小狼崽轻哼下意识往暖源凑。 他指腹划过小狼崽额头,眉梢笼着愁云。未几,小狼崽眉心紧蹙,睡得很不安稳,额间的水纹印记显现。 见状,宋一珣忙不迭轻抚其后心,将绿符搭在小狼崽左手腕上,让微弱的幽绿灵力缓缓流向小狼崽。 纪缘留下的鳞片印记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枚由三滴水排列的水纹印记。白净幽解释这是宗珏神君为压制他体内被引诱的暴戾而下的封印,叫宋一珣不必担忧。 怀中小狼崽重新进入安睡状态,但宋一珣的心仍旧悬滞,双臂把人圈起来护在怀中,静静等天光乍现。 第158章 延维(九 为期三天的海岛假结束。 离开海岛前夕, 宋一珣窝在床上和白净幽看了场日出,红日缓缓抬升, 海面瞬间燃烧起来,在粼粼波光闪烁着进入房间之际,宋一珣将人扣在怀里接了个很深的吻,唇舌分开之后,小狼崽脸上绯红许久才消退。 二月底正值开学季,考虑到开学聚餐, 叶景韫提前把行程改了。聚餐前一天,宋一珣特意问白净幽愿不愿意同他去跟室友们聚聚,因为是大学生涯最后一个开学季, 他想带着小狼崽, 自此后便是另一个新阶段, 他想接下来的每个重要阶段都能与白净幽共度。 白净幽没有丁点犹豫,直接扑进宋一珣怀中嗅着人脖颈,说愿意。宋一珣心脏猛颤,近来白净幽乖顺得让他滋生出把人关在家里的想法,虽然之前也很乖顺,可自冒出给小狼崽套上戒指念头后, 他愈加想让白净幽只看得见自己一个人。 “虎虎,你可真是……”宋一珣哑着声,双臂勒紧小狼崽腰身。 “是什么?”白净幽丝毫未察觉到危险,鼻尖沿着宋一珣喉结蹭到下巴,随后抬眼茫然问。 宋一珣不答,摁住小狼崽后脑勺跟自己接吻,盘算如何再把小狼崽更加紧地套牢、拴在身边。 聚餐当日,因毕业在即, 几人情绪都不怎么高,默默吃饭。 白净幽开始不理解,后面在他们的谈话中得知离别,放桌下的手悄然探到宋一珣膝头轻点,待他侧眸看过来伸手与自己指尖相触。 宋一珣轻轻钩他手指晃悠,捏他指尖,想让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聚餐结束,几人在晚灯中逐一分别,最后只剩宋一珣与白净幽。宋一珣裹紧小狼崽手腕,拉着人跨过绿化带旁斑驳的光点,两人在稀疏星辰下并肩往家走去。 晚灯将两道修长身影拉长、风过,身影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窗外光线摇晃着,宋一珣抱紧白净幽,竭尽包容,纵容小狼崽汹涌的莽撞,在接吻间隙或轻或重地咬,引小狼崽缠得更深、进得更深。呼吸让呼吸顶碎,融入夜色。 第一轮结束后,白净幽没有退出潮热水雾中央,反而趴在宋一珣身上,双臂收紧,额头抵着他肩窝抽噎起来。宋一珣费力抬手轻拍狼崽脑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担忧问:“虎虎,怎么了?” 白净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气地断续说:“我讨厌,离别。” 心脏让只大手攥了下,细密泛疼,宋一珣愣怔,少顷,抱紧小狼崽,嘴上说不会的,心底却在道歉,他本意是让白净幽出席自己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不曾想弄巧成拙,更加不敢告诉小狼崽自己只剩十几年,它像利剑时刻横在头顶,并悬而未决。 宋一珣垂下眼瞳,再睁开时眸中悲恸情绪已被隐藏,他一手压在白净幽胸膛,感受掌下强而有力的心跳,一手卡住修长白皙的脖颈,居高临下欣赏神明难耐神情,待他呼吸不上来才堪堪松手。最后一次时,宋一珣又纵容小狼崽莽撞又横冲的情/欲,无条件接纳小狼崽所给予的一切痛与爽。 落叶浮在水面,让风卷起的水波高高抛起再接住,风止、水波停。 他也得以停下,然后再牢牢将水波裹起来,等待新一轮的水波过来。涟漪是细碎的啜泣,于水面摇晃、被水波撞落,铺满。停下后,白净幽离开潮热的水雾、缓缓从水雾里抽身,彼此眸中皆是雾气,交换着潮热呼吸。宋一珣轻笑,手掌压着小狼崽后脑勺将其带向自己,坏笑着在他耳畔轻轻吹了下,低语:“虎虎……”湿热的潮溢出来了。 温热的呼吸落在侧颈、耳边,白净幽失神地凝着那双漆黑瞳仁,里面倒映着个小小的自己,他让其勾去魂,红着脸很小声的问:“要堵住吗……还是清理?” “允许你再待三分钟。” 宋一珣让那水波潋滟的双瞳吸引,呼吸心跳全然乱掉节奏,澄澈幽蓝的双瞳显得无辜又懵懂,若有若无地掩着些欲,他定定望着小狼崽,轻声说。 音落。白净幽放缓动作前进,很温柔,抱着宋一珣蹭他脖颈、蜻蜓点水般假装不经意亲他侧脸,喘着息保证:“我不动的,一分钟,一分钟后我就抱你去洗澡。” 宋一珣今晚够累了,他不能再任性妄为折腾。 “好。”宋一珣拉长尾音,有意蓄着些引诱,“都听狼崽的。”他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困顿不已,重重咬了口小狼崽下巴后静静等待。 复工后的白净幽特别忙,三天两头出差,所以大部分时间宋一珣都独卧冷榻。宋一珣把笔电放在盘着的双腿上,修改论文第三稿直至窗外已暮色四合。 他将文件保存后发至导师邮箱,做完一切才如释重负地伸懒腰,现下只需导师点头就能修改格式、胶装。屏幕上的小狼崽在山野间撒着欢,宋一珣指尖轻触穿过山林挪到小狼崽身上,隔着屏幕轻抚小狼崽脑袋。 第179章 山林让落日尽染,树梢枝头挂上层金色柔光。林间簌簌作响,倦鸟归来,日头彻底从山顶滑落,周遭灰暗一片。 偶尔让风吹落的叶盘旋着,两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一前一后追赶冲/撞而过,叶片极速翻飞坠入林地。 通体雪白的狼疾驰飞跃即将落地的树枝,地面的叶片倏忽又被卷起再落地。 被白狼追逐的身影似箭矢般疾速窜入密林,蛇形着向前试图甩掉身后的猛兽,然对方穷追不舍愈更将距离拉近。 白狼似乎不想再继续猫捉老鼠的游戏,从侧边飞跃跳至树干借力一蹬,冲着逃窜的男人当胸撞去。 男人当即被撞飞出去将两棵手腕粗的树拦腰撞断。 “咳咳咳……”男人重重落在地上,呕了大口血,撑地的双手隐隐发抖,赤红双瞳死死盯着稳步走来的俊美少年。 “不就是吃了个人吗,至于赶尽杀绝?何况咱俩还是同类。”男人怨恨横生,咬牙说,见对方还不驻足,他哆嗦着往后爬,骤然变了脸色,阴恻恻怒斥:“你是除妖师的狗?!”难怪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近来除妖师们不知又发什么癫,到处捕杀妖物。男人眼神阴翳暗道点背,偏赶在这个时候吃了人,可,可给他提供食物的大妖说那个精神病人没有家属,不会引起麻烦的。 “操——” 他娘的!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让人当礼献出去了! “兄弟,您看这样成吗,您放我一条生路,今后我甘愿供您差遣。”男人自知不妙,忙不迭求饶。 血腥味充斥鼻间,食过人的妖物之血腥味更甚,白净幽实在无法忍受这味道,用特制的网将其网住,男人来不及惨叫瞬然化作通体黝黑的蛇。白净幽眉头紧蹙,眸底全是厌恶,他拖着网袋折返,也不管袋里挣扎的蛇。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黑黢黢的密林深处弥漫着雾。 “咻——” 一大一小两只豹子裹挟着黑雾从密林深处冲出来。 白净幽微微侧开身,抬手挡住紧随其后而来的肥豹子。 “滚开,别多管闲事。”肥豹子喝道,随即往后退了步助跑。 一大一小两豹子不敢作丁点逗留,埋头拼命往前跑。 白净幽“啧”了声,他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毕竟这不是他的管辖区,但谁让方才的母子俩遇上的是他呢, 他掉头化为白狼,叼着网袋跟在几个豹子屁股后面。 “不想死的话就站住——”肥豹子口出狂言,大吼一声。前面逃命的两只豹子头也不回,跑得飞快,只留给对方个残影。 肥豹子怒目切齿,这俩从其他山头跑来的豹子不仅不给它孝敬礼物还非常没礼貌,不杀个鸡儆猴,老大的位置恐怕要易主! 白狼速度极快,一炷香不到就拦在三只豹子前方。肥豹子呆愣,须臾没好气道:“滚,哪儿来的狼崽子,等我教训完那俩豹子再来收拾你。” “欺负孤儿寡母,好意思?”白狼把网袋抛一旁,前爪刨地,朝肥豹子龇牙。岂料肥豹子压根不把他放眼里,“好大的口气,今儿豹爷爷我就教训教训你!” 说罢,肥豹子猛冲过来。 见状,一大一小豹子俩赶忙扑上前帮白狼。 “一起上也好,省得爷爷——呃——”肥豹子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化形的白净幽一脚踹在肋骨。 “嘭。” 肥豹子后背撞在树干上,树干发出“咔擦”声,随着豹子一起掉地。 正准备攻击的两只豹子目瞪口呆。 “你们走吧。”白净幽乜斜地上的肥豹子,对母子俩说。 母豹子反应过来,见救命恩人气度不凡又容貌俊朗,连连道谢后解释说自己和孩子是误入这片山林,并无恶意,临了还叼了枚花纹繁复的紫铃铛塞给救命恩人。 “恩人,此次得您相助,无以为报,请您收下这铃铛,如今后恩人有需要,摇响铃铛,即便刀山火海我也定赶来相助。”母豹子感激说。 “谢谢哥哥救命之恩。”小豹子稚声稚气,乖巧朝白净幽道谢。 白净幽不好拂了它们的好意,遂拿上铃铛,看母子俩远去才转头教训肥豹子。肥豹子刚准备偷偷溜走,就让白净幽抓住尾巴。 “嗳,兄弟,兄弟……”肥豹子看他绝非等闲之辈,自知不是他对手,语气瞬然蔫下来,求饶道:“有话好说嘛,我就是想让那娘儿俩,交,个保护费嘛,也没真打算动手。要不您看,这事儿……” 肥豹子抬眼窥白净幽神色,“要不,就算了吧。您大人有大量,啊。”边说边偷偷抽回自己尾巴。 白净幽确实没在肥豹子身上闻到血腥味,足以证明对方的确没撒谎,可恃强凌弱就是不对,遂横了它一眼,“保护费?你把地祇河洛跟主神上清神君放哪儿呢?” 一听到地祇与主神,肥豹子当即认怂,颤巍巍祈求:“我错了,再也不乱收保护费了。而且我从未伤过生灵,求您高抬贵手吧。”看他眉宇间透着股肃然,肥豹子不敢赌,当即涕泗横流,用前爪揩着,顺便抹在尾巴上。 “嘶。” 白净幽倏忽收回手,肥豹子生怕他后悔似的,趁此间隙不要命地从侧面跑了。 肥豹子一溜烟跑不见影,白净幽满脸嫌恶地看方才抓过豹子尾巴的右手,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甩了甩手提起网袋子大步流星走出密林。 第159章 延维(十 荔江区, 四季农庄,农庄内晚灯明亮, 温热的风充斥整个院子,虫鸣不止。 “给你。”白净幽语气不好,冷着眸将网袋丢在男人脚边。 树旁,男人翘起二郎腿,手肘支在石桌上,屈指不重不轻敲桌面, 懒懒地掀眼皮睨了地上挣扎的黑蛇几眼,并不说话。 风起,院内的花草摇曳。 白净幽瞥了眼灯下摇晃的蓝色小花, 跨过树影, 往洗手区而去, 再出来时刚好与正端着托盘的林咎撞见。 “兔子!你回来了!”林咎欣喜冲上前,茶水晃出茶盏,他不以为然地撇嘴,对着茶盏阴阳怪气道:“真是抱歉,洒了些呢。” 不用想也知道林咎这是在给谁端茶送水。 把同为千年大妖的林咎当作佣人呼来喝去使唤,白净幽无端生出股怒火, 眼眸晦暗。 “走吧。”他说。 “大老板,你的茶。”林咎躬身将茶盏放在石桌。 男人瞧了眼茶盏上的茶水渍,面色不虞,冷冷吐出两个字:“重沏。” 闻声,林咎脸色很不好看,平日就算了,今日他非得当着白净幽的面如此使唤、折辱自己,实在令人火大, 可偏偏脑袋不听自己使唤,“重沏”的指令一道道在脑袋里催促,肢体极其不愿意的他拿着托盘端走茶水。 自化形以来,林咎从未遇过如此憋屈之事,他是大妖无需听命于同等级的妖,而如今却成为砧板上的鱼,就差跪下令人差遣。 “怎么?”男人指尖抹开桌上水渍,终于抬眼看向站着的白净幽,理所当然说:“世间万物皆有软肋把柄,既然不想让人抓住,就不应暴露,既已暴露,必得作好任人宰割的准备。” 白净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眼底略过寒意。 然而男人权当看不见,待林咎重新看茶后才慢条斯理拨开茶沫浅抿,茶盏与桌面轻碰发出清脆声响,他起身放出网袋里的黑蛇,饶有兴致看它挣扎。 黑蛇让无形大手攥住,本能地缠绕试图逼对方松手,不料它愈挣扎大手愈渐勒得紧。黑蛇痛苦翻扭身子,不停吐着信子,血滴答落地。 血腥味让风一吹,仿佛弥漫了整个院子。 林咎与白净幽冷脸,看男人活生生把黑蛇捏得血肉模糊,最后叫傀儡妖一脚踩在蠕动的蛇头上将其碾碎。 “这条蛇历经百年化为人形,可惜,若方才跪伏在我脚下,我允它苟活,但谁让它有眼无珠竟妄图抗争。蠢得连自己几斤几两也掂不清。” “茶凉了,重沏一杯。”男人反手把茶水泼在地上污血中,发令。 即便林咎万般不爽,也不得不抓起托盘。 白净幽乖顺一笑,眸底却蓄煞,枝桠落在他侧脸映出片阴影,“茶凉了确实不宜再饮。”话落,他拿过林咎手中的托盘,猛地砸在男人脚边。 托盘“啷当”落地,院内气氛骤然跌到冰点。 一介妖物而已,竟胆敢含沙射影欺辱到自己头上。白净幽忍无可忍,用脚尖拨开碎裂的托盘,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大老板,别人端来的茶你是注定喝不成了。” 说罢,白净幽眼眸斜向身侧惊愕的林咎,面无表情道:“走了。”旋即转身离开。 男人不怒,反倒勾唇而笑,目光落在远去的身影上,“还是太年轻,不够沉稳。”一个饮过妖物之血的神明,也蹦跶不了几天,待白净幽堕神成为恶神,届时就能趁机抢夺躯壳。 林咎驾车行驶在回酒店的路上,途中思忖良久,迟疑问:“兔子,我们真的不能再进一步吗?”历经这段时间的相处加之方才白净幽为他出头,他惊觉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对方。白净幽虽顶着张高冷的脸,然则是个待人真诚的可爱热心小妖怪。他真不愿意就这样错过。 第180章 “什么?”目光流眄于窗外的白净幽转过头,他没太听清。 “我喜欢你。”林咎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你也喜欢我的吧,不然今天怎么会帮我……” 林咎话还没说完,就让白净幽冷声打断。 “我只喜欢宋一珣。” …… 林咎沉默半晌,情绪有些激动,他头一次跟人倾诉衷肠,却遭果断拒绝,难免心生不甘,问:“你明知人妖殊途,图什么?”他以为白净幽同他一样,都在给大老板打工。 “喜欢一个人就非得有所图?” 恋爱脑!林咎在心底怒骂,适才的悸动消了几分,他诧异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个榆木脑袋的妖怪。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冷静下来后,林咎深吸一口气,问。爱侣做不成,不会连朋友也做不成吧,要真是这样那可亏死了。 白净幽点头,旋即补充:“但你若为难一珣,我会亲手杀掉你。”一个两个的都想把主意打到自己双修对象头上,该杀! 他眼眸冷冽,泛着寒意。林咎不由得哆嗦,连连说不会,反正大老板势必要除掉宋一珣,他坐收渔翁之利即可,没必要卷进去,说不定届时还能收留心碎的兔子。 接到白净幽提前回来的消息时,宋一珣与叶景韫正在回海湾区的路上。 “一块吃个饭吧,弟弟回来这么久,还没跟他好好吃顿饭呢。”叶景韫靠着椅背,揶揄道:“会不会耽误你们的美好夜晚啊?” 宋一珣笑笑,“会啊。”旋即话锋一转,“拐个弯去接弟弟吗,还是叶总要忙着回公司?” 两人相视一笑。 白净幽看到宋一珣的瞬间,冲过去扑进他怀中,“一珣,我好想你。”宋一珣揉了把毛绒绒脑袋,见小狼崽布满血丝的眼球,心底泛起一阵阵心疼,轻声:“我也想你。走吧,去吃饭。” 上车后,叶景韫凑过身来跟白净幽打招呼,“弟弟想吃什么,今晚我请客。” 白净幽闭目懒洋洋地靠在宋一珣肩膀,任由对方捏他指尖玩,“都可以。” 进包厢后,宋一珣询问小狼崽出差累不累,白净幽拿筷箸的手一顿,说还行。 “弟弟要不要考虑来卓凡,即便出差也有毛绒绒陪。”叶景韫看两人谈得跟异地恋似的,看出差回来的白净幽面露疲顿,实在不忍心。 宋一珣也看向白净幽,期待小狼崽的回答。 “再等等吧,那边的工作不是很累。”白净幽含糊回,将话题扯开,“今天的白灼虾味道还不错。” 音落。 莫名的,宋一珣感到心脏漏掉半拍,缓了少顷给小狼崽剥虾。 饭局接近尾声,叶景韫接到胡雨丞夜巡安排的电话。 “可以。” “辛苦了,叶族长。” 叶景韫同他寒暄片刻才挂电话。 “今晚又要去夜巡啊,我跟着你们吧,可以吗,一珣。”白净幽转向宋一珣,双手搭在对方膝盖轻晃,就差把毛绒绒尾巴跟耳朵露出来。 “成。”宋一珣抬手虚抚他没露出的耳尖,手掌盖在发顶,能把小狼崽时刻带身边他求之不得。 三人吃完饭在包厢休息了会儿,才乘车赶往夜巡地点。车上,叶景韫看到盟会发布的消息公告,浏览十几秒后将手机递给宋一珣。 白净幽趴在宋一珣肩膀,散漫地睁眼看屏幕。 “经调查,除妖师安钧、李逸用活人祭施工井,除妖师赵宁、韩空私下违规接雇主任务,严重损害除妖师名誉形象,经盟会决定将此四人逐出除妖师盟会,添入黑名单永久取消入会资格。盟会在此提醒各位同仁,切勿被金钱蒙蔽初心,以免铸下大错!” 叶景韫将在缘孟酒店后山的小院子遇到几个除妖师的事儿报上去,对其余四人的调查都有了结果,只剩成昌霖还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 “也不知道成老到底是何原因。”叶景韫叹息。 “成老为人还不错,应该不会糊涂到作自毁名声这种事。”宋一珣有一搭没一搭地捏小狼崽指尖,说。白净幽不明他们说什么,脑袋蹭了蹭宋一珣颈窝。 “但愿吧。”叶景韫揉着太阳穴,“我还挺敬重成老的。” 抵达夜巡地点后,三人加入队伍开始任务,大概是白净幽也在的缘故,夜巡并未见到丁点妖物的痕迹。 后半夜回到家,宋一珣把怀中小狼崽轻轻放床上,刚准备去洗漱就让小狼崽扒拉住衣领。 “一珣,我抱你去洗漱。”小狼崽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 出差这几天,他只睡了八小时不到,现下委实困顿不已。 “你先睡,我马上过来。”宋一珣轻柔安抚。 “不要——不要——” 床上的小狼崽挣扎起身化为人形,跟个尾巴似的揽着宋一珣腰,寸步不离跟着。 宋一珣无奈笑笑,给小狼崽洗漱完,宠溺地任由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一步一挪抱人回卧室。 频繁出差后,白净幽终是得了几天空闲,一下班就黏着宋一珣,甚至周末也不休息,跟着两人出席盟会指派的任务。 宋一珣心疼小狼崽,本想让他好好休息,谁料小狼崽撒娇得厉害,宋一珣招架不住,同意了。 数十人将一众妖物赶进林间小道后,明照晖眉心紧皱,“老大,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 “这些个小妖都声称是被赶过来的,它们并非同属一个山头,景都、滨城、郢州、雁州的都有。” 妖界也有自己的秩序,一般不会到处乱窜,更何况还有地祇与主神管控。 叶景韫沉思,的确有问题,这些个妖也不像十恶不赦,他挥手让明照晖他们将这群妖物先抓起来再说。 同样发现问题的还有宋一珣,他将妖物赶进包围圈,一众妖物刚开始哀嚎不已,直至白净幽出现,它们立时鸦默鹊静,纷纷瑟缩着惊惧地远离白净幽。 “一珣,我帮你把它们吃掉吧,省得麻烦。”白净幽冲包围圈的众妖物亮了亮牙。 宋一珣自然知晓他在吓唬众妖物,便抬手摸了摸小狼崽脑袋,将人拉到身边,然则众妖物见白净幽如见恶煞,抖如筛糠。 刚开始宋一珣还以为是白净幽神明的气息让它们闻到,可再细细一想,陡然察觉或许并不是。白净幽收着神明气息,不会贸然放出,所以它们害怕白净幽的理由只有一个: 白净幽在堕神。 这个结果一出,宋一珣脑袋轰然空白一片,双腿发软,紧紧攥住了白净幽手腕才不至于当场倒地。满脸懵的白净幽让他抓得有些痛,不过也没开口,只是默默靠近宋一珣,作他的支柱。 宋一珣眸光斜向小狼崽,耳畔萦绕河护的忠告,手脚瞬间冰冷。 “把白净幽送回郢州,由宗珏神君亲自为其净化,还能有救,不至于落得个堕神的下场。” 第160章 延维(十一 白净幽敏锐察觉到宋一珣情绪不对, 立时露出毛绒绒耳朵跟尾巴,冲包围圈中的众妖龇牙低吼, 吓得众妖物抖得更厉害了。 将众妖物打包封印后,宋一珣让叶景韫把他们放在时代广场下车,跟白净幽简单吃了晚饭,他带着对方去花店挑了束花,后路过甜品店买了三个蓝莓马芬。 直到抵达家门前,宋一珣都还在纠结怎样跟小狼崽开口。 “咔哒。” 随着门锁开启, 两人进了屋。白净幽鞋都未来得及换,就扑进宋一珣怀中,蹭着他侧颈, “一珣, 师父已经帮我压制住体内暴戾, 你不用担心。” “不能丢下我。” 他声音闷闷的,委屈到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宋一珣愣然须臾,抬手环上小狼崽后背,竭力压住颤抖的声音,“不丢。”边说边轻抚小狼崽后心。“不过,虎虎, 要不然你先回郢州,待稳定后我再接你回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白净幽受伤,走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不相信我?” 白净幽满眼错愕,松开他,难以置信地踉跄后退,心慌到指尖微颤。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宋一珣忙不迭解释,把人捞进怀中锁住,任凭对方挣扎也不放手, 他一遍遍哄着:“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保护不好你。” 白净幽抽噎着,张口咬他侧颈,化作狼崽挂在他臂弯,“我不需要你保护的,只要别丢下我就好。”他要保护宋一珣,至于自己的安危,他不是很在意。 宋一珣再度轻声安慰,顺便连哄带骗让小狼崽吃了个马芬。 洗漱完上床,小狼崽把被子从床头推到床尾,再跳到宋一珣身上咬着人领子,试图将人叼进被窝。 两人躺下,小狼崽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身/下人,垂首嗅他脖颈、面颊,得到首肯变回来后直接压着人胸膛。 白净幽眼睛亮堂堂的,直直盯着宋一珣,视线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嘴唇,“一珣~” 他极为坦诚,情/欲就藏在水汪汪的圆眼睛中。被那样一双无辜又坦荡的眼睛盯着,没人能做到心如止水。 第181章 宋一珣不假思索用手掌压着小狼崽后脑勺,将人带向自己,宠溺笑笑:“虎虎,想接吻啊?” “嗯嗯嗯。” 宋一珣看他乖顺且隐忍的神情,够起身含住小狼崽柔软嘴唇,舌尖描摹他唇线,看他眼睛都亮起来了,再清晰感受着小狼崽的炽/热,两人呼吸渐渐粗重。白净幽收紧双臂,把人圈在臂弯里,绯红着面颊索吻,他想要更多更深的吻。 “好好睡觉,明天周一。” “噢~”小狼崽不满哼出声,但还是乖乖慢慢地挪开。 严严实实覆在身上的小狼崽挪开了,宋一珣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在小狼崽即将完全挪开时圈住人,“今晚抱着我睡。” 闻声,白净幽欣喜蹭他颈窝,嗅他面颊,与他额头相抵。 “一、珣。” “好、喜、欢、一、珣。” 宋一珣让他如稚子般牙牙学语的模样可爱到,学着他回应:“最、喜、欢、虎、虎。” 他的话语坊瀌摁下白净幽心中的某个开关,只听得“咔哒”一下,心跳得更快了。白净幽感到浑身有火撩,好烫,好想牢牢抱着宋一珣,让他跟自己一起融化在夜色中。 他抵着宋一珣额头,彼此交换呼吸、心脏的跳动通过紧贴的胸膛带着对方的悸动又传了回来,再分不清彼此。 若是肌肤也能传递爱意,那该多好。白净幽想,这样,宋一珣就能更直观地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白净幽没休息几天,就又被迫出差。临行前宋一珣仔细地为小狼崽收拾衣服,送他上车。 论文已定稿,宋一珣花时间将格式整理好后盯着桌面的小小文件。 真是神奇,这个文档竟装下了他的四年大学生涯,一千多个日夜。想到此,宋一珣不免感慨,原来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能以另一种方式存放。 大学四年存在方方正正的文档,而他,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被存进方方正正的盒子。 渺小又短暂的一生因遇见白净幽而开始染上鲜活色彩,这是他此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亦是他最快意的际遇。 随着“误入”的妖物增多,盟会除妖师不仅义务参与夜巡,还得接受白昼的日常巡逻,有时巡逻人手不足,胡雨丞就会将叶景韫排进日常巡逻的名录,因此公司的担子几乎全然落在宋一珣肩上。 “胡雨丞这是铁了心要逮着你薅啊。” 午饭时,宋一珣调侃满脸不爽的叶景韫。 “可不是,再薅下去,都秃了。”叶景韫无奈摇头,“胡雨丞这人难缠,喝他一滴水就要给他挖口井。” “要我给你递锄头吗?” 叶景韫失笑,揶揄:“哪敢劳烦宋总啊。” 两人相视而笑。 叶景韫旋即正色,“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在叶景韫忙巡逻的这些天,宋一珣既看公司又接任务,此次还接到个景都的委托。两人吃完饭便动身前往景都。 委托完成后,叶景韫给宋一珣放了三天假补偿他这段时间的忙碌,以及让被工作分隔两地的恋人见上一面。 宋一珣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感激道:“谢谢叶哥,我后天就回来。” “公司这边儿你别担心,交给我,你趁这几天好好休息,还不知道下次休假什么时候呢。” 宋一珣笑了下,解释是白净幽出差截止到后天。 从餐厅出来,叶景韫驾车领宋一珣去最近的机场。宋一珣飞机转高铁抵达白净幽出差的城市时已是晚上十点,他见还有花店开门,遂挑了束向日葵,顺便带了宵夜。 等找到白净幽下榻的酒店时已超过十一点,他在大厅打电话给小狼崽,却不料对方竟还在外面,俄顷,他惴惴不安起来,脖颈似让人攥住,几近窒息。 “一珣,你等我会儿,我马上赶回来。”忙不迭挂断电话,白净幽拖着网袋迅速下了山。 于山麓等待的男人见白净幽网袋中仅有五只妖,当即面露不快,薄讽:“神明大人要是不行,趁早说,免得浪费我时间。” 白净幽满心想见宋一珣,对他的讥诮视而不见,勒令:“立刻送我回酒店。另外,我明天休息,你自己找人捉妖。” 男人不耐烦的“啧”了声,挥手让下属送白净幽回去。 一路上白净幽不停催促,终于在十二点十分将人送至酒店。 “一珣!”白净幽立时捕捉到大厅沙发上的人,兴奋跑过去与人紧紧相拥。 “平常下班也这么晚吗?”宋一珣拉着小狼崽走进电梯,心落回胸腔,视线却一秒舍不得离开,不动声色检查小狼崽是否有受伤。 “今天客户有点烦人,汪君尧花了好番功夫才搞定。” 小狼崽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丁点的异常。 “所以,虎虎是偷偷溜回来的?” 白净幽顺水推舟头如捣蒜,道:“给老板说过的,反正有林咎在,少我不少。” 刷卡进门后宋一珣就把白净幽按在门板上,明明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但还是绅士地问:“神明大人,给亲吗?”他还在追人,要按照流程来。 白净幽点头。 “要亲吗?” 白净幽红着脸凑上去,怔怔望着他。 宋一珣清晰听到“咔擦”声,于是手掌滑到小狼崽后腰,微微用力就把人带入怀中,他学小狼崽往日那般嗅脖颈,然而除开柑橘味,什么也没闻到。极尽缠绵的亲吻后,宋一珣开口问要不要吃点宵夜。 白净幽差点点头了,视线在甜点上晃过,摇头说吃不下,事实上他今天只匆匆吃了顿早饭,之后就一直穿梭在山林间捉妖。 为更好圆谎,白净幽化作狼崽挂在宋一珣怀中,撒娇:“好困噢~” 宋一珣轻笑,“好,抱虎虎上床就寝。” 怕灯光晃眼,宋一珣索性把灯全部关掉,在漆夜中他揉了把小狼崽脑袋,“虎虎,不要受伤。” “面对的都是凡人,不会受伤。” “你明天要回去吗,我送你去高铁站?” 说完,白净幽扬起脑袋,幽蓝眼眸似星辰,轻而易举把宋一珣勾了魂。 “等你一起回去。” “真的?!” 小狼崽倏地跳起,神气十足踩着枕头走来走去,“我要请假,我要跟你待一起。” “不影响?” “不会。”白净幽理所当然说,“反正也差不多了,用不着我。” 宋一珣思考会儿,伸手把狼崽捞进怀里,手掌盖在狼眼睛上,柔声哄:“先休息会儿,然后一起出去逛逛。” 听闻能一起逛街,白净幽兴奋得拿狼脑袋抵着宋一珣面颊,歪头思考几秒,张嘴咬了上去。宋一珣眼底溢满宠溺,紧接着便把自己送上去,以方便小狼崽咬。 翌日早晨。 出门前,宋一珣亲自喂了小狼崽两个甜点。在人挤人的景区逛了将近一天,宋一珣就近挑了家评分最高的餐厅带小狼崽吃晚饭。 华灯初上,城市换上另一种喧嚣。 宋一珣将鱼刺悉数挑尽才放进白净幽碗中,“待会儿景区有打铁花的表演,去吗?” “去!”白净幽吃掉鱼肉,也给宋一珣夹菜。 慕名前来的游客围了一圈又一圈,宋一珣攥紧白净幽手腕,将人拉在自己身侧时刻看着。 打铁花的师傅用柳木勺舀着铁水,跑至双层花棚下奋力一击,铁水撞击柳枝的瞬息迸射成万千铁花,在空中乍然亮起,金橘色光点簌簌映亮天幕一隅,围观群众爆出阵阵惊呼赞叹声。 宋一珣在光影交错间捕捉白净幽欣喜的神情,收紧五指摩挲小狼崽腕骨,周遭遽然静下来,人与物都在消失,唯剩眼眸亮晶晶的小狼崽。他眼眸黯淡,盘算着怎样才能筑起高墙把小狼崽护在墙中,不能再让小狼崽受伤害了。他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他只手遮天。 “嘭——” 木勺被敲击的霎那,细微声响无限放大。恍惚间,白净幽回到宗珏神君领他游历人间观河灯、赏礼花的幼时光景。 宗珏神君还给他买了糖葫芦。 “师父,愧对您的栽培之恩,弟子属实不孝。”白净幽定定望着迸射的铁花,眸底掠过阴戾,暗自策划如何才能更加悄无声息将委蛇除掉,不连累师父的同时还能护宋一珣安然无恙。 第161章 延维(十二 回清州城后, 宋一珣次日就给白净幽换了新手机。 白净幽不解,说自己那支能用, 他不想浪费宋一珣辛苦赚来的钱。 “我知道。”宋一珣捧着小狼崽面颊,额头抵额头,那支旧手机是分手前买的,确实能用,但新款上市,他想给小狼崽更好的, 也意味着新开始。 “那为什么还要买?”白净幽眨巴着圆眼睛问。 …… 宋一珣顿了片刻,憋坏却一本正经解释:“因为,你是我老婆啊。” 话落。 白净幽果然倏忽红了脸, 面颊发烫, 不好意思直视宋一珣, 错开了目光,磕巴道:“这,这样啊。”他是知晓些“老婆”的含义的。 第182章 “是啊。”宋一珣坏笑,双掌夹紧小狼崽面颊,迫使对方跟自己对视,正色:“是非常重要的人。” 漆黑的瞳仁倒映得有自己, 白净幽心跳顿窒,忘记了呼吸,“好,好噢~”而后在宋一珣灼灼目光中化作一滩水,钻进他怀里。 宋一珣抱着小狼崽,让他面对面坐腿上,在他额头烙下一吻,“虎虎, 这周末我带你回锁安一趟。”他不知还剩多长时间,但迟则生变。 白净幽不问缘由,靠在他怀中点头。 “是回去做族长夫人噢。”宋一珣逗他,也在提醒他。白净幽不假思索同意了,下巴垫在他颈窝,“好的。”未几,他又冒出个疑惑,“做族长夫人,有工资吗?”后半句话几乎小得听不到。他想存钱给宋一珣用。 宋一珣轻笑,又捧着小狼崽面颊,微微遗憾道:“没有。”白净幽愣住须臾,心底暗暗思考到时怎样去赚更多钱。 “不过,”宋一珣抬起白净幽下巴,指腹压在柔软嘴唇,“我会把这些年攒的零花钱都给你。” “不,不用。”白净幽连忙抓他手指,“养我不用花很多钱的。”他清楚宋一珣的经济情况,能节约就节约。 “虎虎。”见小男友又开始操心,宋一珣故意把语调压低,听起来有些严肃,“不是说过……”话还没说完,就让蓦然化为狼崽的白净幽抬起前爪挡住,两只爪子压在宋一珣唇上。 “知道的……”小狼崽心虚,爪子用了些力,摁住人,撒娇:“虎虎要睡觉。” “谨遵神谕~” 因强制巡逻,宋一珣忙得跟陀螺也似,拒绝了小狼崽闹着要陪夜巡的要求。周五下班得早,宋一珣驾车去接小狼崽,刚好在公司门口遇到林咎站在白净幽面前连比带笑地说着什么。 他思索片刻,下车稳步向小狼崽方向而去。 “一珣!” 等待的白净幽见到人,脸上笑容更甚,立即冲过去,往他身边凑。 林咎的笑僵在嘴角,虽然兔子提过今天宋一珣会来接,可真见到姓宋的这小子,心里还是不舒服,尤其对方嘴角噙着抹得意且挑衅的笑。 “林先生,捎你一程啊。”宋一珣温和一笑,礼貌问。 “不、用,谢谢宋先生。”忆起上回坐他的车,林咎咬牙切齿,逼自己挤出个笑。 宋一珣眉棱微挑,冲对方礼貌笑笑,然后拉着白净幽离开。林咎目送两人远去的身影,恨不得将宋一珣生啖。 给小狼崽系好安全带,宋一珣又重重亲他柔软嘴唇才启动车。 将车交给随行人后,宋一珣带着白净幽上了飞机,抵达锁安已将近十二点。 “虎虎。” 白净幽怔然望向他,他却没下文了。 宋一珣没第一时间回宋宅,而是带着白净幽去宋氏墓园见宋清远。闻讯而来的随从跟在宋一珣身后,护送两人。 白净幽冷眸扫了眼随从,知晓他们为保护宋一珣而来,便不再管。 星辰漫天,风中含着些凉意。 宋一珣强制给白净幽披上自己的外套,拉着人去往宋清远的墓而去。 “墓园里葬的是历代宋氏族长,将来我也会葬在这里。”他说得风轻云淡,“我自小跟着师父修习,打心底把他当作父亲,现在,我想带你见见他,愿意吗?” “好。”白净幽乖巧点头。 两人来到宋清远墓前,宋一珣定了定,随后将白净幽拉到身前,“师父,他叫白净幽,是我的爱人。” 白净幽侧眸盯着宋一珣,对方即刻将他手握紧,风起,他就觉得今夜也不是那么冷了,心脏落到实处,此前的一切决定从宋一珣说出“爱人”的霎那都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他有了更加勇敢的底气。 “师父,在没遇到白净幽之前,我轻狂以为这短短一生不会有惦念,遇到白净幽之后也曾动摇过,然而从上次回来再加固封印那天后,我才清楚地知道这辈子都不能放下了。白净幽是除加固封印外让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我的命和心已全权交予他。” 宋一珣默声剖白着,跪下来磕了几个头,随即拉上白净幽离开墓园。 “师父,您在天有灵,恳请您庇佑白净幽平安长乐。” 凌晨的风削面而来,宋一珣握住白净幽的手放进自己兜里,两人在夜空下并肩往宋宅走。灵彴站在风中,见两个少年缓缓从灰暗的夜中走来,便知宋一珣心意已决。 先前下属禀报,说族长似乎是准备带那少年回来,灵彴还不相信,他认为宋一珣不是那样的人,谁料宋一珣不仅将那少年带回来还将其带去见上任族长,他实在有些不解。 堂堂除妖师族长怎会荒唐到此地步。 “族长。” 灵彴朝宋一珣行礼,他身后众人也躬着身行礼。 宋一珣颔首,手放在白净幽后腰,将其护在自己身前半步的位置,郑重介绍:“这是我爱人,白净幽。” 话落。 灵彴面色骤变,“族长……” 宋一珣自然知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截断他话语,“我有要事宣布,劳烦灵彴十点前把各话事人召来中堂。”他郑重下令。 “族长这是……”灵彴目光转向宋一珣面前的少年,仅一眼,旋即匆匆错开目光,无他,那少年虽然面容俊秀,然眼眸中自带的压迫感极强。 他甚至不敢直视。 “白净幽不是妖,若让我再听到不好言论,照族规,严惩!”宋一珣拔高音量,目光扫视众人,说。不能明示白净幽神明的身份,会给小狼崽带去诸多麻烦,然而他也不会让白净幽受丁点委屈。 “族长,请三思!”灵彴立在风中,他不敢揣测族长的决定,可此刻宋一珣的态度过于明显。他实在疑惑这少年到底给族长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于素来稳重的族长竟做出此等不成体统的举动。 与灵彴擦身而过的宋一珣驻足,正言厉颜:“这是我要与之共度余生的爱人,我比任何人都慎重。” “宋崎,护送灵彴大人回屋休息。”他冷冷丢下话,带着白净幽朝内院方向去。 风扑在脸上。 灵彴像根枯木钉在原地。 进入卧室,房间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有人定期清扫着。 等宋一珣合上门,白净幽熟稔抱着他,闷闷问:“一珣,这样真的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其实,你可以明说我的身份,不会……”他的话停住,因为宋一珣捧着他面颊亲了他。 “你是我的幸运星,才不会带来任何困扰。”宋一珣拉着人走到床边,将人摁到床铺里,“宝贝,这件事交给我,你不用操心任何。”他要将小狼崽牢牢攥在手心,护着。 白净幽玻璃珠似的眼珠定定望着他,许久,点头说行。 “族长,灵彴大人在院内等您。”门外响起宋崎的声音。 白净幽想起身,却让宋一珣摁住肩膀,压了回去。 “我很快回来,你先睡觉。”宋一珣给小狼崽掖被角,手揉小狼崽脑袋。 他们应该是出了院子说的,白净幽只能听到虫鸣与风刮竹林的声响,故而辗转反侧细数床头龙纹浮雕的鳞片,数到第三轮时,幽兰味顺着夜风从八方而来,于是他连忙拉被子裹住自己。 宋一珣推开门见床上隆起的一团,以为人睡着了,蹑手蹑脚上床,刚准备抱小狼崽不料就让对方扑倒。 “抓到啦~” 白净幽探出脑袋,将人压着嗅脖颈,“那什么灵彴没为难你吧。” 宋一珣侧身揽着人后背轻抚,额头抵着额头,哄说:“小孩子别老是操心,容易长不高。” 他话一说完,怀中小狼崽仰起头,照着他面颊咬下去,后红着脸道晚安。 风刮了整宿,院内落了不少竹叶。 翌日,十点,中堂。 宋一珣坐在正中央的椅子,身后匾额上赭红的“镇邪护宁”四个大字衬得他神情肃穆,冰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两侧落座的几个话事人不敢与他相视,于是退而将视线纷纷落到他身侧端坐的少年上。谁料少年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深若寒潭的眼眸只轻扫过来,就压得他们再不敢与之对视。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有事宣布。” 灵彴紧扣扶手,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后,任由宋一珣宣布。 “他叫白净幽,郢州人士。”宋一珣脑袋转向白净幽方向,停顿一秒,沉声郑重说:“是我的爱人。”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遽然变了脸色,哗然一片,虽适才猜到些,可这话从宋一珣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他们惊得不轻。历代族长都以加固封印为毕生重担并为之付出性命,从未把儿女私情拿到台面说,甚至都没听过历代族长有私人感情。而现下,宋一珣不仅大张旗鼓把它摆到台面,还让那人坐其身侧,简直荒唐。 白净幽回望宋一珣,听他说: “见白净幽,如见族长!”他剩的时间不算多,因此只要能给白净幽的特权,他必定尽数双手奉上。 第183章 “荒谬!历代族长以加固封印为任,从未在其余事上分心。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族长有心仪之人,也该为女子,怎可……” 说话人是打理宋氏产业的管理员之一,年近五十,他声音浑厚略带斥责。 音落。 宋一珣起身,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众人,眼眸倏冷,盱衡厉色:“我把白净幽带回来为的是让你们知晓他是我爱人、见他如见我,而不是同你们商量。” 立时,众人鸦默鹊静,又听宋一珣说: “他白净幽不是重担的阻力而是助力,还是我此生唯一的家人。” 这下众人彻底怔然,佯装淡定后目送两人出了中堂。 “灵彴大人,这,这成何体统!”有人无奈捶手,摇头叹气,“我们世世代代拖家带口为宋氏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可,族长怎么就为了那么个人,于宋氏而不顾呢!” 宋一珣身为族长,理应摒弃所有杂念,为宋氏鞠躬尽瘁。 “族长方才已表明态度,亦并未因儿女私情而渎职,此事不应再提。”灵彴放下话,旋即挥手让他们继续各司其职。 第162章 延维(十三 “那儿便是宋氏的祭坛, 历任族长都会在此接受授灵仪式。”宋一珣牵着白净幽一步步往石阶上走,望向祭坛, 侧目说话。 晨光洒在石阶,落到圆形祭坛。 祭坛的位置略高过四方阶梯座,几近与远处的山峰平行,白净幽站在祭坛的石板上将周遭尽收眼底,顿感此地的灵力充沛,心道真是个适合修习的好地方。 “好可惜噢, 没能参与你的授灵仪式。” 宋一珣顿了少顷,思索后说:“过来站这儿。”白净幽乖顺站在祭坛中央的太极图上,按宋一珣所说闭上双眼。他不打算让白净幽参与自己的授灵仪式, 也不打算说真话, 因为于他而言过于残忍。只要白净幽没有亲眼目睹仪式, 宋一珣就能继续自欺欺人地把时间延长。 俄顷,金色咒语顺着宋一珣指尖流出将小狼崽包裹,他照着记忆里授灵仪式依葫芦画瓢,拿全新的绿符代替与历代族长沟通的媒介,让小狼崽也能感受下被灵力围绕的感觉,虽然那点儿灵力于小狼崽而言微不足道。 宋一珣指尖夹着绿符, 符纸另一端搭在白净幽右手腕,随着咒语不断涌现,灵力从周遭草木上以万千丝线的形态汇聚至宋一珣掌心,再经由指尖、绿符传给白净幽。 风起,吹拂两人衣摆,金色与绿色在晨光中相互缠绕交织。 白净幽偷偷睁眼,被抓包了就扑进人怀中,把绿符摁进掌心, 两人手心相贴,共同感受灵力流入身体。 在锁安的两天,宋一珣带着白净幽逛了不少地方、一起看了日出,还在临离开前去宋氏祠堂祭拜历代族长,他站定宋清远灵位前,郑重道别:“师父,我要带虎虎回海湾了。” 宋一珣与白净幽十指相扣,踩着斑驳月晖踏出祠堂。 “族长。” 灵彴一众人躬身送两人离开。 落地海湾机场后,随行人来接两人,白净幽上车就化作狼崽往宋一珣怀中钻。 宋一珣拿自己外套盖着将他抱进怀里,“睡会儿?” 小狼崽把脸埋进宋一珣颈窝,打了个大大哈欠,轻哼着确认似的咬住宋一珣侧脸,含糊道:“一珣,族长大人……” 宋一珣轻笑,揉小狼崽脑袋,“宵夜想吃点什么?”他拿着手机正准备选,谁料小狼崽调过头,直接窝他怀中,前爪接过手机捧着重复他的话。宋一珣下巴抵在毛绒绒狼脑袋上,握着狼爪滑屏幕,选了小狼崽爱吃的。 付掉钱,盟会与叶景韫的消息相继弹出,白净幽欲抽出爪子让宋一珣回消息,不料爪子让人紧紧握住。 “我邀你一起看。”知晓小狼崽不喜欢也不会查他手机,宋一珣便说。 “各位除妖师注意,因妖物肆虐,巡逻时间再增一小时。” “毛绒绒,后天下午要去景都出任务,记得提前安排时间。” “收到,叶哥。” 看他回完消息,白净幽扬起脑袋,幽蓝双眸里不舍的情绪煞是明显。 “不会待很久,等回来后时间都交由你支配,好不好?” 宋一珣下巴蹭狼脑袋,轻吻毛绒绒耳朵,柔声说。 白净幽抬脑袋贴近他,爪子没注意点在屏幕。 “顾延泽:人生就是不断挑战。” 两人目光让标题吸引,宋一珣顺手点了进去,抱着狼崽浏览到底,不由得感慨连连,面对小狼崽困惑的目光,他解释道:“顾老师不仅在商界声名大噪,还年年做慈善,你看,今年已有三所福利院在景都落成,很厉害的。” 字里行间尽是夸赞羡慕。 白净幽垂下眼瞳,思忖须臾抛开手机,捧着宋一珣面颊,“他一点都不厉害,也什么都没有。你才是最厉害的!” “嗯嗯嗯。”宋一珣学狼崽点头,暗道狼崽果然带滤镜看自己,不过很开心,将他搂进怀里。白净幽双爪搂紧宋一珣脖颈,幽蓝双眸中蓄满暴戾变得冰冷无比。 因妖物频现扰到正常生活,政府委托盟会进行处理。叶景韫与宋一珣两人忙得脚不沾地,连委托都没时间接。 白净幽也忙,时常出差,一周与宋一珣还见不到两面,两人好不容易时间凑一块儿,准备好好吃个晚饭,宋一珣就接到叶景韫的除妖电话。 “对不起,虎虎,等忙过这段时间,我请几天假我们出去旅个游。”宋一珣额头抵着白净幽额头,说。 白净幽知道他的难处,点头应下,“我和你一起去吧。”能多待一秒是一秒。 宋一珣思考片刻,答应了,驾着车去跟叶景韫汇合。中途,白净幽接到临时加班的电话,无奈只能返回,下车前他再三叮嘱巡逻注意安全。 待车渐远变作黑点,白净幽敛了笑,拦出租往与公司相反方向去。 “白先生请稍等,我给你通报。”管家公事公办说。 几分钟后,白净幽跟着佣人来到会客厅。 正看财经杂志的男人从书页抬头,冲白净幽抬手,“坐。” “两天前不是才给你抓了几只大妖。” 男人见他眼眸含煞,也不再绕弯,直说不够,“下周转雁州,五天。” 话落的同时,男人让白净幽拎起衣领拽至墙边,杂志“啪嗒“落地。白净幽卡住男人着咽喉将人抵在墙上,“不可能,最多去三天。”近来大妖增多,他害怕宋一珣巡逻时因此负伤,得守在宋一珣身边才放心。 动不动让白净幽威胁,男人也习以为常,窒息感涌上来,面颊涨成猪肝色,却还是挑衅薄讽:“你并无讨价还价的资格,命脉都在我手中握着呢,除非你不想要宋一珣活。” 用宋一珣掌控白净幽,这招屡试不爽,至少目前未曾失手过。 额角青筋暴起,视线也逐渐模糊,男人喘息艰难,商量着开口:“放心,你出差期间,我会安排林咎保护宋一珣。”虽说白净幽不至于杀掉自己,可这恶神自饮过纪缘的血后暴戾非常,他还真担忧恶神控制不住失手伤了自己,阵法场完工在即,一切准备就绪,若是这当头负伤,进度又得推后。 为自由,他已谋划上百年,实在没耐心再耗费。 然而卡住脖颈的手非但没松开极迹象,反而愈渐收紧。 “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求生意识催着男人挣扎,企图掰开白净幽五指,“林咎会听话的,他,没得选;同样,你也没得选。” “嘭——” 拳头破开空气,重重砸在墙上,须臾拳头周围的墙面布满裂痕,那些裂纹离男人面颊仅一公分。 白净幽到底还是松了手,转身抽台几上的湿巾一遍遍擦拭手指,面上生煞,眼神阴郁警告:“记住,你的命捏在宋一珣手中,一旦宋一珣有任何闪失,我保证——” 白净幽盯紧他,一字一顿:“扒掉你的皮、抽掉你脊骨、撕裂你元神。” 寒意从脚底直冲全身,男人丝毫不怀疑白净幽所言,但不想露怯,强行挤出个笑:“只要你听我差遣,我自会保证宋一珣安全,也不会给他带去麻烦。” 白净幽一言不发,乜斜他几眼,随后转身准备离开。男人让那种看蝼蚁般的眼神刺到,心有不甘,即将堕神的落难神明,气焰还如此嚣张,于是他几乎脱口而出:“你在纪缘酒店的后山杀过凡人,今后必定受罚,届时……”宋一珣还敢跟个背负人命的神在一起吗? 岂料他没能说出后半句,就让人一脚抡在墙上。 傀儡妖闻声赶来,愣了几秒后选择扶起地上的男人。 “咳咳咳……”男人恨意顿增,狠狠啐掉口中血沫,阴恻恻盯着白净幽离开的背影。 宋一珣因密集的巡逻与除妖调令,多次路过蓝星湾而不得入,与白净幽的联系只能集中在晚上,为不妨碍小狼崽第二天上班,多数时候只能匆匆弹个视频与小狼崽道晚安。 第184章 白净幽出差期间,宋一珣又让幻境所扰,更阑人静之际不时让斥责声惊醒。他猛然睁眼,胸膛剧烈起伏,耳畔萦绕的指责嘲讽并未消下去。他抬臂搭在眼睛上,朝四周掷出符纸,尖锐直刺心脏的斥责终于停止。 月晖下,林咎坐在树干上,见明黄符纸射来的霎那收起明镜碎片,抬眼看向灰暗天际,跳下树干双手兜着后脑勺,在墙根留下块碎片后离开。他守了大半夜,实在没耐心,左右宋一珣也是个族长,不至于废物到连撑十几分钟都困难。 临近月底,叶景韫特意抽出时间,与宋一珣去参加顾延泽公司春招后第二批次的招聘,希望能在此次招聘会得以见见对方顺便递上份漂亮履历,平日在宴会虽也能见到顾延泽,奈何说不上几句话,而招聘会不同,据说顾延泽本人会亲临并参与面试。 然则当两人准备妥当以为能与顾延泽见面时,招聘流程到他们这儿就结束了。 叶景韫颓唐靠着椅背,扭头望大厦边红彤彤的落日,不住叹息。 “大不了之后宴会上相见,我们跑快点儿。”宋一珣安慰道,“走吧,夜巡要开始了。” 叶景韫长吁一口气,启动车辆离开大厦,“但愿吧。” 顾延泽从公司出来,晚灯已全部亮起,他接了个电话后随即赶往星河湾庄园。 “顾先生,戴老在楼上书房等您。”管家见人来,躬身说。 顾延泽颔首上楼,敲门瞬息眉头皱了下,“父亲大人。” “延泽来了,快坐。”戴之潇挥手让少年出去,“招聘会如何?” 顾延泽坐在对面的会客沙发上,点头说顺利完成,后天会让助理将履历都带过来给他过目挑选。 “还是延泽办事效率高。”戴之潇笑容满面,曲指敲着沙发扶手,“送来的都是精品,我很喜欢。” “父亲大人满意就好。” “你在荔江区的游乐场项目也差不多收尾了吧。” “嗯。”顾延泽心底升起疑惑,但还是如实说。 戴之潇恍若初闻,坐直身子,“那个项目,我没记错的话叶氏的何礼遇也有参与吧。何礼遇有个侄子,叫……” “叶景韫。” “叶氏族长?” 顾延泽点头,不解他为何关心起叶氏来,难不成是看上了叶景韫,然仅思索刹那,顾延泽心底一惊,阴狠从眼底掠过。 第163章 延维(十四 “叶景韫有个朋友叫宋一珣, 是吧?” 顾延泽点头,“是。” “那孩子长得倒不错, 眉目若画。” 闻言,顾延泽暗自长舒一气,接下话茬夸赞,“不仅长得好,为人也优秀,跟着叶景韫创业呢。” 然而仅一瞬, 戴之潇话锋陡转,“他有个下属,叫白净幽, 你把人给我弄来, 一个月足够吧。” 不是商量是命令。 对那个珠玉少年, 他可是日思夜想惦记着呢。 “我,尽量。” “怎么,一个小小的助手,顾总也搞不定吗?”戴之潇明显不虞,将茶盏重重搁在台几上。 “父亲有所不知,那白净幽并非凡人而是妖物, 一个月的时间不足以将其驯服,若席间有任何差错……结果恐不可控。” 顾延泽立即起身垂首,低声下气,“还望父亲大人多宽限些时日,待儿子将其彻底驯服再奉给您。”他思绪飞速转动,却百思不得其解戴之潇是从何时开始觊觎白净幽的。 听他言辞恳切,戴之潇拨弄着茶盏,“那就多宽限两个月吧, 切记把獠牙拔干净再送来。”反正现下有一批新的正等着他挑选,也不急于一时。 想到此,他舒心一笑,哈哈说:“果真,妖物惯会魅惑人心。” 垂首的顾延泽抬头,把眸中的寒意压下,似长舒一气,换上笑,“谢父亲大人体谅。” “得了,咱父子两之间客气什么,快坐。缘孟酒店及其四季农庄的收购已完成,过两天我叫助手把股权转让协议带过来,你签一下。” 顾延泽受宠若惊,忙不迭起身鞠躬致谢。 “都说了不必客气。”戴之潇嘴上说着,却隔了几秒才让人直起腰杆,他享受万人拜服之感,且对丢出一点甜头就能看别人疯狂摇尾巴之事乐此不疲。 “你忙前忙后,也该收个好礼物。” “你脖子……” 久经风月的人一眼便瞧出来那是什么,于是他笑意满面,提醒道:“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音落。 他见顾延泽明显愣怔,遂挥手让人去忙。 从星河湾庄园出来,顾延泽重重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若不是为戴之潇挑人,他今天也不会被迫出门,还让戴之潇拿那种眼神看。 “贪婪又嗜色的人犹如蛀虫,就该被彻底消灭。”他启动车辆,一脚油门迅速驶离这个令他作呕之地。 自从在顾延泽招聘会上失利,叶景韫更加关注圈子里的各种宴会,无论大小只要能去,他与宋一珣都会出席。 从宴会下来,叶景韫靠椅背揉山根叹息,“等哪天没有除妖与巡逻安排,你休两天假吧。”看宋一珣跟着自己东奔西跑,还卷入人情债中,他颇感愧疚。 “算了吧,还是工作要紧。”宋一珣回绝了,左右小狼崽也要出差,比起回家陷入冷冰冰的孤寂,还不如多接委托多赚钱。 知他所想,叶景韫揶揄他是工作狂,还说等度过这段时间就多接委托,近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妖物增多,虽说伤人事件少可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扰乱正常生活、引起不小的恐慌。 “也不知它们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叶景韫头疼,“真会给人添麻烦。” “十有八/九是妖物大迁徙。”副驾的明夜天转过来,一本正经对他们说。 车内几人忍不住笑出声,就连主驾上的白雨霖也上扬嘴角,问:“那是往南方迁还是往北啊。” “你们!”明夜天双手抱臂,头扭朝一边,“哪边暖和就往哪边走。” 他话落,车内又爆出阵笑声。 抵达蓝星湾宋一珣目送车远去后,大步流星进了屋,环视空荡荡的客厅,他自嘲笑笑窝在沙发上给白净幽弹去视频电话。 对方或许在忙,第一遍的时候没接,宋一珣伸手从台几果盘中拿了颗蓝莓,躺着刷了半小时视频,白净幽的视频电话才弹进来。 “又加班?” 白净幽撇嘴点头,“对啊,这些客户好难缠。”他不动声色将染血的外套脱下,状若无事去洗漱。 宋一珣趁小狼崽闭眼洗脸的间隙目不转睛盯着,水珠从长睫滚落再自下颌滑进修长脖颈,很是性感,他忽然想起某些时刻,小狼崽也是这样,额前碎发让汗水打湿,还要定定望着他,或重或轻或快或慢地进出。 “不称职的凡人!” “谋杀者!” “负心汉薄情鬼!” “你的爱配不上白净幽!” …… 斥责声再次萦绕耳畔,将宋一珣猛然从回忆里扯出来,他双眸冷冽,木然着,少顷起身往卧室走,把自己砸进床铺耳畔的谩骂指责才稍稍消退。 “一珣,你怎么了?” 听到声响的白净幽倏地睁眼,紧张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宋一珣面不改色道,“上床吧,我哄你睡觉。”实际是自己看不到白净幽睡颜就要心慌、失眠。 “但你,要不……”白净幽轻嗅,发觉身上血腥味已几近不可闻,“你好好休息。” “原来是腻了我的哄睡服务啊。”宋一珣憋坏,逗他。 “不会!就……我看你也有些困倦,想你好好休息。”白净幽慌忙解释,出差几天都没睡好,宋一珣愿意哄睡,他巴不得,但也不想双修对象劳累。 “要不要?” 宋一珣故意放缓语调,缱绻暧昧问。 他这样发问,白净幽哪能招架得住,当即丢盔卸甲,“要!”旋即化作狼崽钻进被窝,等宋一珣讲话本与他听。 “今天说两个,美人狼与睡美狼的故事。” 小狼崽连连点头,丝毫不疑惑为什么每次话本主角都是狼,之前和送忧逛妖市也听过不少话本,但那些都以人为主角。他听得很认真,圆眼睛一眨不眨地锁着宋一珣面颊,不时拿脑袋蹭屏幕,仿佛这样就能触到里面的人似也。 屏幕里,那双幽蓝双瞳若星辰,宋一珣与之视线交错再汇聚,“虎虎,今天话本先讲到这儿,剩余的等你明天回来再说。” 以为他困倦,白净幽点头说好,入梦后还梦到沉睡的美人狼被吻醒。 挂断视频后,宋一珣辗转反侧,直至天光乍现才入睡,八点整又迅速起床,按排班,叶景韫今日的巡逻地为商场,作为助手他也要跟着去。 抵达商场,他看到入口处挥手的叶景韫,快步走过去。 “真是不好意思,又把你薅了过来。”叶景韫将早餐递给他,说。 宋一珣爽朗轻笑,“走吧。” 第185章 边走,叶景韫边解释巡逻安排,“商场人流量大,费心耗时,所以胡助就把我丢了过来。” “胡助还真是……”宋一珣斟酌用词,“物尽其用,薅到底。” “谁说不是呢。”叶景韫无奈摊开双手,“他倒是跟着会长前往荔江区,落得个清净。” 商场分六层,叶景韫将人员部署妥当,领宋一珣去第六层方便实时掌控情况。临近中午,两人交换着去吃午饭,宋一珣接了班,双臂搭在玻璃护栏,目光扫视对面下层的情况。 “兔子跟了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负心汉!兔子哭了也不管不问。” “把兔子还给我——” 宋一珣眉心紧皱,烦透了林咎这个狗皮膏药,指尖微动,咒语宛若箭矢飞速朝有林咎身影的地方袭去,未几,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不敢掉以轻心,当即走动巡视。 让咒语逼退的林咎更加不爽,眸中生寒,乘扶梯转上五楼。 随人流愈渐增多,妖物也猖獗起来四散在人群中,遛着巡逻的除妖师。巡逻途中,除妖师遇上不少无理取闹的人,故意挡在巡逻人面前。 宋一珣见状,心突突跳不停,与归来的叶景韫交换了个眼神,融入人潮搜寻林咎身影,奈何把商场逛遍还是未能将其揪出来。 “我已让明照晖带人手来增援。” 叶景韫目光扫过嘈杂人潮。 “成,我把随行他们也叫过来,这次定叫林咎束手就擒。”说着,宋一珣拨通电话,然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就看到对面五楼一闪而过的妖影。还是只大妖。 “叶哥,楼上有妖!” 二人迅即穿过层层拥挤的人群,迈上楼梯冲至五楼,妖就在对面人群中笑意盈盈地哄着什么,一步步后退至玻璃围栏边。 下午人流量高峰期,每层楼都是熙来攘往的顾客,叶景韫与宋一珣相互对视,决定从两边包抄,然则妖混在人群中将商场走廊截断,它们极为狡猾,见除妖师动手就躲至人群身后。 宋一珣被它们扰得不胜其烦,指尖夹符,金色咒语贴地穿梭人潮,直接将挑衅的妖物尽数绞杀。待将要接近大妖之际,两人终于看清它在哄什么。 只见个七/八岁孩童拿着不知从哪里搞到的扳手,正举着敲向玻璃护栏,按理说玻璃护栏自然不会被个孩童敲击几下就碎裂,然孩童身旁有个大妖,这不得不让两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人太多,叶景韫与宋一珣只得掷出符纸攻击大妖,谁料那大妖指引孩子敲击玻璃护栏几下后,灵活躲避射来的符纸,看向他们,缓缓咧嘴而笑。 两人顾不得许多,伸手拨开人群,在不解、斥责声中接近大妖。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大妖先放了把火,于人潮中失声尖叫,把目光引来后拎起孩童后领径直将其举过玻璃护栏,然后在众人面前松了手。 惊呼盖住人体坠落发出的声响。 立时,人群遽然暴动,四下作鸟兽状逃离,秩序全无。妖物趁乱吸/食/精/气,除妖师穿梭人潮,双方瞬然交手。 林咎抬头瞄了眼五楼,唇边勾起笑,尽情吸/食恐慌情绪,这段时日他都在作苦力,现下能得到如此多的美食,自然不能错过,至于宋一珣的安全,不必过于挂在心上,倘若大老板之后问责,就说妖群蜂拥而至、自己寡不敌众,尽力了。 同样陷入鏖战的不止商场,还有荔江区的江疏裴等人,只不过他们面对不是一群妖而是一个。 第164章 延维(十五 闷雷大作, 狰狞闪电摧毁了原本的风和日丽,撕裂愈渐灰暗的天幕, 雨正滂沱。 打坐修习的灵彴让惊雷震得霍然睁眼,微弱的绿光中断,他没由来的发慌,起身推开窗查看天象。 闪电劈开天幕,直直落地。 江疏裴原是接政府委托,来荔江区一处尚未开发的天然沼泽地超度亡魂, 顺道调查此地是否真有妖物,以及近期的溺亡案是否为妖物作祟而致。 谁料竟在此遇到传说中已被封印的委蛇,雨自委蛇现身之际便没命似往下砸, 无丝毫的停歇之势。 来不及深究, 委蛇紫色长尾已以雷霆之势横扫而至跟前。 江疏裴抹去脸上闪电般溅过来的泥水, 猛然拉开身侧下属,躲过了长尾 “去调援手。”说罢,将人推至一旁,自己则持符与委蛇相对而立。 在锁灵狱中关押数载,头一遭得以舒展身体,虽只是元神, 委蛇也亢奋之至,它看出江疏裴之意,一个脑袋微微低俯,一个脑袋昂扬,在雨中说:“想走?不可能!” 音落。 它似风窜到沼泽地对面,将在场所有活物尽数包围。 江疏裴眼眸微沉,跨步上前,手中符纸若利刃划过紫色鳞片, 霎时火花迸射。 而见族长独自上前迎敌的众下属亦涌上前,助族长一臂之力,适才接到任务要去寻外援的人趁他们为自己杀出血路间隙,试图越过委蛇的包围。 胡雨丞也在对战委蛇之列,亦极度兴奋,夹符纸的指尖都控制不住地轻颤,他竭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心底对大老板的钦佩之情陡然激增。 他目光落在足有三层楼高的委蛇躯体上,那极为陌生可怖的面容在他眼中却显得亲和力十足,双头上的红帽在灰暗交错中犹如明灯,为他照亮方向。 雨顺着面颊流淌,胡雨丞抹掉水痕,压抑不住的激越直冲天灵盖,他旋身错开遮天蔽日盖下的蛇尾,脑海里不觉冒出: “有神焉……名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1 委蛇现霸主出—— 他已屈居人下多年,现下连上天都倾斜助他,坐上除妖盟会会长之位乃为天意。如此想着,胡雨丞出手速度愈更快,却又控制着力度不伤委蛇。委蛇其中一个脑袋居高临下瞥了他几眼,随即扫尾把他撞进沼泽地边缘。他自然知晓对方何意,就势滚进沼泽中。 另一边,正激战的江疏裴见胡雨丞被击入沼泽,立即叫人救他。 “胡助,抓住我的手。”除妖师拽住同伴手腕,向深陷沼泽的胡雨丞伸手,“我们将您拉上来。” “好!”胡雨丞毫不犹豫拉住伸过来的手。 但不知何原因,地上的人竟拉不住,还让沼泽中的人不断扯向沼泽。 见状,胡雨丞急忙喊道:“你们快松手,否则也要被拽入这沼泽中。” “不行,我们同为除妖师,怎可任由同伴深陷险地而视若无睹!”地上的几人咬牙,额头青筋暴起、面色涨红着边后退边拉。 然沼泽地似有千斤吸力,任凭他们使力也未能把沼泽中的胡雨丞拉出半分,反倒折进去一个同伴。 除妖师落进沼泽地后让只手下拉,不出片刻,沼泽就已淹没头顶。 剩余几个除妖师来不及悲痛,又往前去拉胡雨丞的手,势要将其救出来。 骤雨砸下来,地面泥泞,快要站不住脚。 江疏裴余光瞄到还处在沼泽里的胡雨丞,扭头望了眼委蛇,决定先把人救出来。然则委蛇怎会如他所愿,当即蛇形过去截断退路。 委蛇身躯过于庞大,横亘在沼泽地与江疏裴之间,“江、疏、裴,盟会会长。” 他的声音粗哑,一字一顿念出来,叫人无端脊背发寒,忆起当年江知序将他关押封印,还用锁灵狱散他灵力,想到此,恨涌上心头。委蛇四目猩红,滔天恨意尽显,他重重砸尾、卷起除妖师送进口中撕咬,血迸射满脸才堪堪减少些恨意。 江疏裴现在还不能死。 “江知序的后人,活到现在也该知足了。” 话毕。 硕大蛇尾疾扫,夹杂着风雨袭来。 眼前飞坠的雨珠让蛇尾带起的风撞落,江疏裴后仰,单手撑地,待蛇尾扫过,他迅速撑地而起。金色咒语自指尖流出,坊瀌利箭直奔委蛇脑袋。 委蛇极为不屑,蛇身碾过之处鲜血流成一片又叫雨水冲刷。 实力悬殊过大,几个回合下来,江疏裴渐落下风,动作也较先前迟缓,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也不断增多,血水悉数汇进沼泽地。 江疏裴让巨大蛇躯撞击,若折翅之蝶轰然砸在地面。 肉/体与地面相撞,发出“嘭”的闷响。 骤雨接连落地,泥水迸射,周遭嘈杂不堪。 厮杀声沸反盈天。 商场人群已被安保疏散,偌大商场只余除妖师与众妖物。 宋一珣曲膝重重顶在妖物胸腔,骨头断裂的“咔嚓”声令人遍体生寒,他如丢废纸般抛开已无生机的妖,眼眸冷冽着,扫视面前蠢蠢欲动的众妖。 “束手就擒者,不杀。” 他话落,众妖面面相觑,纷纷后退。 它们也见过不少除妖师,但下手即取性命的倒是头一遭碰到,听传闻说海湾区的修习之辈泛滥成灾,皆为半吊子,不料遇到个棘手的。 “上?” “还,还是算了吧,你看他那眼神,恶狠狠的,比咱们还像妖!” 第186章 “就是就是,撤吧,活命要紧。” “你聋掉啦,他说的是束手,就擒,等落到他手中,谁敢保证能活下来。” “不错,宁死不降!不能轻易束手等死!” “那个,他说的意思,好像是,是要放咱们一条生路……” “放屁!念过几年学堂,显着你了是吧!” “他可是除妖师,天生与咱们势不两立。” “杀了他——” 众妖中不知谁大吼一声,并猛地推了几个妖物撞上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顷刻打破,杀意宛若密网笼罩下来。 宋一珣垂下眼眸,再抬眼时已杀入妖群,他指尖夹符划破妖物喉咙,抡腿、曲肘,杀一个再杀一个。对面同样让妖群包围的叶景韫同明照晖交换眼色,让他去帮宋一珣。 因此前那阵急雨,天幕仍旧昏暗,遮天的浓云挡住光线,雨不时重重滴在楼顶玻璃,发出噼啪声响。 坐在角落托腮冷眼观看的林咎恨不得亲自上阵解决掉宋一珣,奈何对方身手倒是矫健,不一会儿便手握数条妖的性命。如此,他便稳稳坐在软凳上,看他们狗咬狗,反正这么多妖,也能将他们累得不轻。 说不定届时还可得个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林咎心中烦闷消散大半,双手反撑在软凳,目光于穿衣镜中来回游走,实时观察战况。 妖数量众多,然实力出众者少之又少,一小时功夫就已被除妖师收拾掉不少。 林咎见此景,不住咂舌摇头,“我看呐,需要保护的不是宋一珣,而是那群可怜的小妖怪。” 眼见妖收拾得差不多,宋一珣也准备进入收尾阶段,然兜里的电话响不停,他本打算待收拾干净妖物再接,电话却没停下的意思,一个接一个。 “难不成小狼崽遇到麻烦了?”宋一珣立时忧心忡忡,掏出电话后神情顿然一僵,嘈杂的打斗声遽然止住,世界静了下来。 宋一珣呼吸顿窒,苍白了面容,眼前竟生出重影,待回过神来时手心已浸满薄汗。 捕捉到宋一珣愣怔,有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至他身后重重曲肘砸在其后心,旋即趁势将他推翻过玻璃护栏。 事发突然,叶景韫余光瞟到,肝胆俱裂喊:“快救人!” 离宋一珣最近的明照晖欲伸手拽住对方,却让妖阻拦。 骤然袭来的失重让宋一珣更加眩晕,他本能想抓住什么,但失败了。 见此一幕的林咎眸中精光飞闪,“唰”地起身跑到玻璃护栏,想更加清晰地目睹宋一珣的死亡,然而真见到宋一珣身子翻过玻璃护栏瞬息,他整个人倏忽不受控制腾空飞跃到五楼,数块明镜碎片拧成绳缠在宋一珣腰上。 林咎鬼使神差地抓住宋一珣手腕,生生将其拉了上来,席间有想偷袭的妖物均让他一眼瞪了回去。 在场人皆面露惊愕,谁也不曾想林咎居然会出手相救。 被救的宋一珣暂时放下芥蒂,煞白着脸朝林咎道谢。反应过来的林咎脊背生寒,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双手,仅须臾又恢复正常。 林咎呼吸急促,脑海中莫名多出个带宋一珣远离危险的命令。 “走。”他生硬地用明镜碎片拧成的绳索困住宋一珣双腕,想将其拖离此地。 宋一珣挣不开绳索,再度惊愕。 “你不是要回去吗?”林咎极为不耐烦,窥到宋一珣内心后,吼道。 宋一珣微眯眼眸,快速绕至妖物身后,金色咒语与明照晖的符纸双双朝绳索砍来。林咎见他不识好人心,索性收回明镜碎片,转而对付妖物。 这一举动令在场除妖师费解。 叶景韫担心林咎生事端,遂冲过来与宋一珣并肩作战。 “叶哥,”宋一珣头遭做事有始无终,“我急需回锁安一趟,这里……” 叶景韫见他眉宇间甚是焦灼,点头,“你放心去,这儿有我们。” 宋一珣欲言又止,倏尔言辞决绝说:“叶哥,在我回来之前,还请你帮我照顾白净幽,不要让他来找我。” 叶景韫回眸瞄了眼他凝重面色,顿住少顷,答应了,“要我叫人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谢谢,叶哥。” “你抓紧回去,这边一切有我!”叶景韫承诺。 宋一珣不知该如何道谢,冲他郑重鞠了一躬,随后匆匆下楼搭车前往机场。 车窗外,景物极速倒退,雨滴滑落成线,宋一珣忐忑不安,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得明显,唇线也紧绷着。 “师傅,麻烦您再快点儿,我赶时间。” 第165章 延维(十六 气象台紧急发布黑雨警告, 天际被飓风暴力地扯开个大口,黑云以不可挡之势盖下来, 惊雷炸出一阵接一阵的骤雨。 白净幽匆匆赶回蓝星湾,在门口见到了叶景韫,尤其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霎那,心猛然一震,跨步上前问:“一珣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他气息不稳, 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心底陡然升起股不安。 平日里就算雨再急,宋一珣也会来接他, 除非工作耽搁, 但也会发消息告诉他, 可今天宋一珣不仅没来,就连消息也不见一个,电话也无人接听。现下这种情况唯独一个解释,那就是宋一珣出事儿了。 “他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哪家医院?” 一连串的问题砸来, 叶景韫竟有些发慌。然也就是那一闪而过的怔然将白净幽重击,他脑海中有什么轰然垮塌,几乎是踉跄着转身。 “你去哪儿?毛绒绒没受伤。”叶景韫眼疾手快拉住人,“这几天,我照顾你。” “没受伤怎么不回我消息?” 闪电随着雷声炸开,映亮白净幽侧脸,就不该出差,让宋一珣独自面对危险。他懊恼至极, 眸中生煞,恨不得将委蛇碎尸万端,宋一珣定是负了重伤,否则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没理由骗你。”叶景韫抬手示意明照晖等人围上来,“进屋吧,我帮你收拾衣服,这几天跟我住,毛绒绒说会来接你的。” 白净幽半信半疑,追问:“一珣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如果不是突发紧急情况,宋一珣不会不回消息。 突发情况?白净幽眼眸微眯眼。是锁安?! 见他欲走,明照晖等人再度即刻围上来挡住去路。 “他们拦不住我。”白净幽垂下眼瞳,警告:“别挡道。”话落,众人反倒围得更近。 叶景韫站定在他跟前,“我知道你着急,可有些事就算你也无能为力,否则毛绒绒不会不带你,相信我,也相信他,他到底是个族长。”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贸然出现,会给他带去怎样的困扰。”叶景韫当然知道靠蛮力拦下神明毫无胜算,于是选择刺白净幽的痛处,此举虽残忍,然则从白净幽露出的神情来看,效果显著且有效。 困扰吗? 白净幽眼神迷蒙呢喃着,怎么会是困扰呢,宋一珣明明说过自己是他的幸运星。 是因为族长夫人头衔吗,之前宋一珣当众宣布之时那些个凡人就极为不满,抨击宋一珣为何带个男子回来,甚至指责宋一珣耽溺儿女私情、弃职责于不顾。 心脏叫只大手从胸腔扯出,白净幽瞬然苍白了面颊,整个人似风中枯叶,摇摇欲坠。 “弟弟?”叶景韫忙不迭接住险些靠墙滑倒的白净幽,心道低估了白净幽对宋一珣爱,“没事了,没事了。我先带你回去,等毛绒绒来接你。”他半搀着白净幽,安慰:“毛绒绒他能处理,不用太担心。” “是吗?” 白净幽扭头,抬眸,“可我给他造成了困扰。” 白净幽声音低哑,夹杂着丝颤,宛若受伤的幼兽,血淋淋的伤暴露出来,想舔舐伤口又不知从何处下口,得不到处理方式,他更加茫然。 我可以不要族长夫人的头衔与虚名,但请把宋一珣还给我。 把我的心脏与爱还给我,不要难为他。 白净幽看向叶景韫,对方迟迟给不出答案,明眸倏忽黯淡,眼瞳半垂,少顷,他妥协了,决定静静等宋一珣归来,不去给对方增添任何困扰。 “你不是他的困扰。你是他喜欢的人,是他的宝贝。”叶景韫于心不忍,言辞诚挚,拍白净幽肩膀,说:“哥给你收拾衣服,这几天哥照顾你。” “谢谢。” “谢什么,我可是你哥。” 驶离蓝星湾途中,叶景韫接到盟会临时安排的紧急任务,他眉心紧皱,安排明夜天送白净幽回天河别墅。不料白净幽拒绝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叶景韫思索须臾点头,把人放眼皮底下也安心得多。 “老大,雨霖那边传来消息,胡助跟会长负伤进了医院。” “负伤?”叶景韫面色凝重,难怪发布安排的人换了,“因何事受的?” 明照晖摇头。 骤雨没命地下,风裹挟着枝叶到处飘。 江疏裴目光紧盯窗外,雨噼啪砸在玻璃上汇作线连成一片。 第187章 “会长,我已分派人手去各处突增妖物的地点,另外,上面要求我们尽快将委蛇除掉以保护人民群众的财产生命安全。” “胡助伤势如何?” “基本已无大碍。” “叫他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锁安一趟。”江疏裴危险地眯起眼眸,“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男人躬身,双手将文件递给江疏裴,“全部妥当。” “下去吧。” 江疏裴接过文件,揉山根,神色晦暗,他与胡雨丞此前受政府委托,去荔江区的那片沼泽地探查情况却遭委蛇袭击,同行十几人只有他二人活着回来。 拿文件夹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在窗前停顿思索许久,转身出了病房。 据《锁安州县志》翔实记载: “委蛇者,见之大乱,锁安宋氏得神祇路语肆相助将其封于锁灵狱,遂得安宁。” 在千年前的那场弑神浩劫中,委蛇已被押解封印于锁安,而现在,它却重现世间。江疏裴心神不宁,目光流眄窗外。 晚灯下的雨似密网,轰隆隆地悄无声息张开,压得人喘不过气。 宋一珣抵达锁安之际已接近凌晨,雨将微弱的光切割成斑驳星点,洒在石林塔的青石板道上。他目光从被雨水冲刷得几近反光的石板移开。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狱铃没有任何警示。” 灵彴在一旁道。 雨打在伞面的白噪声叫人无端生出股不安。 几小时前,灵彴见雨势过大,担心有妖“误闯”进石塔林,于是增派人手巡逻,可谁知天象突变,浓云盘旋在锁灵塔顶上,迟迟不散去。他心底愈发不安,遂卜了一卦。 大凶。 他当即将宋一珣召回锁安。 宋一珣面色严峻,透过雨帘望向锁灵狱方向,旋即转身走入雨中。 众人目送他往锁灵狱而去。灵彴负在背后的双手紧握,雨水浸湿裤管也没注意到,近两年,锁灵狱频频出现异常,此次还卜到如此不吉利的卦,他难免焦心。 走至锁灵狱前,雨早已不见踪影,周遭唯见浓雾,死寂一片。宋一珣掷出符纸,符立时无火自焚,镇邪咒从他指尖直直注入楼阁匾额,字化作鲜红咒文链条,哗啦作响,愈收愈紧,可狱铃却没有丁点儿动静。 反常得令人毛骨悚然。 难不成已经死掉了? 宋一珣回忆起上次加固封印,委蛇作困兽之斗后,他的确感觉到与自己抗衡的力量愈渐小下去,隐有日暮途穷之势,然委蛇到底是大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至于短时间内死得这样透彻,连灵力也消散殆尽。 至少,应该还能苟延残喘些时日才说得过去。 可,委蛇确也被关押数年。 宋一珣困惑得矛盾,如若委蛇已死,那灵彴卜的卦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那卦与锁安并无多大联系。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决定亲自进入锁灵狱中一探究竟。 灵彴得知宋一珣想法时犹豫不决,以符为信号劝他再三考虑。凡人元神离体是大忌,会损耗大量灵力不说,还容易出事,遑论宋一珣天生羸弱,虽说宋氏确有规定,当委蛇灵力散尽,族长要进入锁灵狱查看并确认。但灵彴还是不敢贸然冒险,他也想圆满完成任务向家主交差,却害怕委蛇这是在请君入瓮,所以更愿耗,左右委蛇决计不可能逃出锁灵狱,待耗个六七十年再进入查看也不要紧。 然而宋一珣意已决,只要委蛇一死,从现在到四十岁的时间都属于自己,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他想赌一把。 何况与白净幽双修后,宋一珣灵力大大提升,即便委蛇真设伏,他也有逃命的能力。 一番商讨后,宋一珣得灵彴相助,元神顺利进入锁灵狱。 灵彴令人加强戒备,不许有任何活物接近石塔林,直至宋一珣从石塔林里出来。 明黄符纸似也脉络,灵力顺着它从灵彴掌心传至宋一珣右腕,随着一道未曾见过的符箓从脚底升至头顶,宋一珣瞬然脱离躯体,那感觉新奇又微妙。说不紧张害怕是假的,可他无暇多想,随即捏了道镇邪咒护身后就进入锁灵狱。 头一次目睹狱内景,宋一珣不禁啧啧称奇,暗暗赞叹江知序果真神人也!只见狱内空旷无比,地面到阁楼顶唯有四条锁链,它们从四个方位牢牢将委蛇锁得死死的并拽紧,也难怪每次他催动咒语委蛇的反应会那样大。 可愈看他愈觉得不太对劲儿,眼前的委蛇竟只剩下具骷髅。 宋一珣快步走向那副巨大骨架,手搭在白骨上,倏尔骇然不已,指尖忍不住发颤,呼吸顿滞浑身发冷。委蛇的死绝对有蹊跷。 当时委蛇尚未气绝,灵力更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瞬息散尽! 犹如被兜头一盆冰水,宋一珣大口喘着气快速出了锁灵狱。待元神回归,他蓦地感到疲软无比,连开口的气力都不曾有,只得席地稍作休整,席间不禁心有余悸,原来凡人元神离体此般可怕。他跟神明双修,且有灵彴作辅都似被抽干浑身力气,不敢想象没有外力加持将会面临怎样后果。 稍作休息后,宋一珣不敢有半分耽搁,立刻踏上出石塔林的路,途中,他脑袋仍旧处混沌状态,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从未有过的仓皇无助席卷而来。 宋氏的名声、锁安州的生灵以及离奇死亡的委蛇,一桩桩一件件全然压过来,压得他呼吸滞缓。如果,锁灵狱里死亡的不是委蛇,那死的又是谁,真正的委蛇又在哪里,它是如何在层层把守下逃出? 惊骇坊瀌密网笼下来,他却手足无措,连丁点的应对之策也没有。 雨愈加滂沱,惊雷四起,闪电映亮宋一珣早已苍白的面容,他犹如让雨浇透的鬼魅,狼狈至极。 第166章 延维(十七 凌晨四点, 疾风起,院内的林木沙沙作响, 青翠叶片随雨飘入院中小溪,再由水流带着绕过溪中石。 灵彴面色凝重,搭在扶手上的手握成拳,覃于无措困境,宋一珣从石塔林出来霎那,他见对方神色异常, 便知事棘手,然怎么也没料到竟如此严重。 厅堂内阒然一片,只闻雨的白噪声。 “事到如今, 别无他法。”宋一珣眼瞳半垂, 面上很是镇定, 指尖却在隐隐颤抖,俄顷,他缓慢抬起目光,毅然道:“必须尽快举行授灵仪式,不得延误。”委蛇于宋氏手中出逃,这是不争的事实, 得赶在事态未无法挽回之前将其压下,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是一族之长,理应扛下所有并不计任何代价将委蛇捉回来,然则以此刻的实力,想要将委蛇秘密捉捕其难度不小,毕竟对方是千年大妖,纵使被囚于锁灵狱散灵数载,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即刻举行授灵仪式,得历任族长认可、辅助。 若牺牲他一人能换锁安全境宁静、护宋氏周全,他是愿意的。 想到此,宋一珣倏忽握紧拳,脑海中满是小狼崽眨巴着水汪汪圆眼睛等待的乖巧模样。他暗自轻叹,于小狼崽,他已亏欠诸多,无论如何也不该把对方扯进来,虽然小狼崽说即便危险也不怕。可他愧疚、他怕、他不舍。他实在做不到将神明拉入人世纷扰中。 那是宋一珣捧在手心的宝贝,他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要对方有丝毫闪失,所以临行前才拜托叶景韫照看小狼崽。说是照顾,实际也含软禁之意,他的心已不愿再让小狼崽受伤。 风裹挟丝丝水雾闯进宋一珣双眸,视线变得模糊,他闭上眼极轻地长叹一声,再睁眼时,眸中的不舍悲恸都随水雾让风卷走。 “通知下去,授灵仪式……正午一刻进行,不得出半点差池。” 少顷,宋一珣言辞决绝道,他已作好最坏的打算,此次抓捕危险重重,务必得给锁安与宋氏留足后路。千秋罪名他担、万人唾骂他受、为宋氏坦然赴死。 至于爱人…… 宋一珣似内院正处骤雨下无遮挡之物的草木,泪在无声又不要命地掉,淹没了心脏。至于爱人,他想,能在死别前见一面,便极为满足,不敢奢求其他。 白净幽曾说讨厌离别,可宋一珣终究还是无力挽回注定离别的局面,也不曾料到离别比他预想的来得早。 雨中林木让疾风骤雨压得几欲触地,宋一珣手脚冰凉,煞白了面颊,也跟着痛到颤抖。 灵彴不赞同宋一珣的决策,可眼下委实找不出更加合适的应对之策。委蛇在宋氏族长手中出逃与在宋氏监管下出逃,带来的影响截然不同,前者只牵连个人而后者会株连整个宋氏。素来镇定的灵彴罕见地沉默几秒,目光从年轻族长苍白的面颊移开,落在自己已布满褐色斑点的手背。 年轻族长竭力以赴的魄力宛若战鼓,震响已赴落日之势的灵彴,他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挺直脊背,顶着两鬓斑白躬身行礼,郑重道:“谨遵族长之令,灵彴必定完成任务,为宋氏肝脑涂地。” 宋一珣长叹一气,将人搀起,沉声:“灵彴大人,接下来,宋氏就拜托你了。” 第188章 下任族长的培养教导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群龙无首之象,十有八/九都要依靠灵彴了。 风夹杂着丝丝水汽穿过厅堂。 灵彴头一遭彻彻底底地体会到了桑榆暮景的焦灼之感,如若尚年轻几岁,便能助族长一臂之力,只可惜他已是风中残烛,余下的丁点底仅够支撑几载,然而他们无暇多思哀叹,灵彴边吩咐宋崎命令话事人十点中堂集合,边为授灵仪式作准备。 两次加固封印、两次祭出血咒阵、两次食言…… 匆忙的身影重叠再错开,脚步声络绎不绝,灯火在雨中摇曳,沉寂多年的宋宅突然覆上层“活力”,坊瀌多年前为宋清远举行授灵仪式那天,今日注定不平常。宋一珣长吁一气,苦涩摇头,眸中尽是无奈,拖着千斤重的躯体回卧室沐浴。 早晨七点。 天际露出鱼肚白,一轮红日冲破云层,不多时便染红半边天,骤雨终于停歇,风也止住,金色光芒洒下来,将只著底衣、抱着双膝团在椅子上的宋一珣整个笼罩。 宋一珣缓慢转动明净眼球,捕捉到窗外闪烁细碎光芒的叶片,距离上次在这间卧室看日出过去不到两月,他就又看了一次日出。 只不过这次怀中没有毛绒绒暖烘烘的狼崽。 “一珣,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嗯。为补偿虎虎等那么久,今日多给一个亲吻。” “只有一个吗?” 水汪汪的圆眼睛眨巴着,炽热地注视自己的回忆如开闸潮水喷涌而出,宋一珣视线紧跟红日。 “不错,还得落日时分才能领取奖励。” “好噢。” “不过……奖励的亲吻不限时长。” “怎么突然不限时长?” 七点一刻,佣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宋一珣起身走至外间,由他们给自己换上族长服。宋宅重归宁静。 “不喜欢?” “喜欢!” 白净幽鉴定的眼神再度浮现脑海,宋一珣张开双臂,等佣人为他穿璇子、衬袍。 “今天不限时长是因为我最近表现很乖吗?” “虎虎哪天都乖。” “那是为什么?”困惑的小狼崽歪着脑袋,问。 “因为虎虎可爱。”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是心脏、是无与伦比的独一无二。朝阳从天际走一圈化为落日,循环往复,吻不限时长,宋一珣祈祷它也能循环往复,化为相依的彼此。 随祥云纹赤罗裳、皂缘玄金纹罗衣穿上,宋一珣神色愈渐冷峻,待后绶、蔽膝穿戴完,大带、玉带、两组玉佩系好,他脸色彻底冷下来。 “一珣,也……很可爱!” 九点整,宋一珣著宋氏族长服饰出现在祠堂,一一叩拜历任族长,行至宋清远灵位前,他停滞几秒,目光流眄在小小灵牌上,“师父,徒儿今日便从您手中正式接过族长之任。” 您放心,徒儿必定不让宋氏名声受损,但带领宋氏复兴的任务,徒儿……恐怕不能完成了。倘若委蛇尚未出逃,宋一珣还有十几年,可当下,能剩一年都足以让他惊喜欲狂。 九点四十五分,中堂。 堂内,话事人接连低语议论,对如此频繁的召集他们难免不疑惑。 “族长大人此次召集我们过来,”说话的人手半掩着面,压低声,“该不会要宣布婚讯吧?” 众人让上回宋一珣宣布爱人的消息震惊,时至今日也未曾完全平复,假使今日他是来公布婚讯,他们绝不接受。 历代族长为宋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从未有过耽溺儿女情长者,遑论对方是个男人、宋一珣还欲将此事摆上台面,成何体统! “岂有此理,这等有违祖训之事也要拿到台面上说,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宋氏祖训并无哪条规定族长不能有儿女私情,仅因历任族长皆投身于看守锁灵狱,无法顾及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所以他们理所当然认为族长本该断情绝欲、作草木。 “稍安勿躁,族长肩上扛的是整个锁安,我不信他这般糊涂,何况,族长这些年从未做出格之事。” “就是从未尝试过,才图个新鲜呗。” 有人薄讽。 他们坚信宋一珣将白净幽带回来,只是新鲜感作祟。 各话事人众说纷纭,大都对宋一珣耽溺儿女私情而不满,笃定他此举纯粹在误事,因此时还不到季度汇报的节点,何况即便汇报也不直接与族长对接,故此众人才猜测纷纷。 争论声愈渐大了起来,众人情绪都有些激动,故而无人注意到著族长服走来的宋一珣。 “不曾想各位对我的私事这样关心,谢谢。”宋一珣径直走向正中央的椅子,肃然危坐,双臂展开搭在扶手,犀利的眼神扫视众人,坦荡说:“有劳各位费心。我不会与白净幽分开的。” 不待众人从惊愕中回神,他语锋陡转,风轻云淡道:“如诸位所见,今日,我的授灵仪式将于正午一刻进行。” 话落。 堂内瞬然鸦默鹊静,众人倏忽变了脸色。 历来族长的授灵仪式都定在二十五岁,宋一珣却提前举行,只有一个缘由——出大事儿了! 然看他面色尚佳,并无呈日暮之态,那问题就只能出在锁灵狱上。 难不成? 众人不敢细思,寒意似电流顺着头皮遍布浑身,冻得人汗毛竖起,他们哑然、惊骇,一齐望向座上的宋一珣,试图从对方脸上寻到蛛丝马迹,奈何对方面容平静也似湖水,丝毫波澜都看不到。 “事出突然,定此下策,还望诸位齐心渡过逆境。”宋一珣并未挑明也无隐瞒之意,语气仍旧平淡地说。 音落,堂内传来倒吸冷气的轻微声响。 果真如此! 众人惊惧未定,你看我我看你,立时躬身齐声高喊:“愿为宋氏赴汤蹈火!”他们深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而况能有如今一切,都离开不宋氏,他们不能也不会背叛宋氏。 宋一珣颔首,让他们落座,随后补充:“此番事变我一人承担,可若有人妄图趁此浑水摸鱼,必严惩不贷,抹除族籍、逐出锁安!” 逐出锁安还有另一层意思:处死背叛者,其家人永不得踏入锁安半步,追回在宋氏的全数所得。 即“赶尽、杀绝”。 话毕。 众话事人霍然齐刷刷看向他,吹拂而来的风好似薄刃,抵在众人咽喉处,他们相继点头表知晓。 非常事上非常手段,他们赞同。 见状,宋一珣才暗自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与众人等待灵彴同小族长到来。 九点五十五分。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金色晨曦里缓步走来。 中堂内所有人目光凝在那道年幼但挺直的身影上,那是他们新一任族长,是锁安的希望。 第167章 延维(十八 现任族长十八岁后, 下一任族长的遴选便拉开序幕,所以截止授灵仪式时, 下一任族长最幼也能满八岁,以方便教导。 原本,下一任族长须得待现任族长授灵仪式举行之际才会现身露面,只是此次事出突然,宋一珣与众人得提前几年见下一任族长。 那小孩同灵彴踏着金黄晨曦稳步走近,随后站定在端坐正中央的宋一珣正前方。灵彴颔首、行礼, 旋即向后退了半步,将位置让出来。 小孩目光炯炯,全程腰都挺得笔直, 似雪中松一般, 他恭敬朝现任族长行礼, 朗声:宋炀,见过族长。” 孩童声音还带着丝丝稚气,但神情却异常坚毅。 宋一珣恍惚忆起,当初在授灵仪式上与师父相见,他也是这副神情,懵懂眼眸中已流露出对即将落于肩上重担的沉稳, 没有丝毫犹豫退缩。 “宋炀。”宋一珣视线停在面前这张稚嫩的脸庞,冲对方微微点头。 待授灵仪式准备工作就绪,宋一珣领众人前往祭坛。愈渐接近正午,光愈盛,著族长服的宋一珣立在祭坛中央,视线扫过阶梯座上的众人,那些直直望向中央的目光包含得有希冀、担忧以及信任。 风起。 缓步走向祭坛中央的灵彴驻足,双手呈上数张明黄符纸。宋一珣从他手中接过只有平常符纸四分之一大小的黄符, 郑重道:“灵彴大人。” 授灵仪式开始前,需灵彴持黑符禀告江知序宋氏族长正式上任,表自己兢兢业业辅助宋氏族长看守锁灵狱。 黑符随风盘旋空中,灵彴视线紧跟它,倏尔,符无火自焚化为数条黑金丝线飘向同一处。灵彴遥遥望过去,那是他魂归家、回家主麾下的方向。 他在那个方向多停滞了几秒,旋即念起得家主准允的召令咒,此咒语原是家主用以召唤神明,而此刻他用此咒语礼敬家主、汇报工作事宜。 “灵彴奉家主之命,辅宋氏族长看押委蛇,赤胆忠心、克尽厥职,不曾生丝毫懈怠,现,下属携族长宋一珣拜见家主。” 宋一珣随灵彴躬身礼拜,师父宋清远举行授灵仪式的场景历历在目。 第189章 “邀家主共见宋氏族长授灵仪式。” 音落。 数条黑金丝线如昔日那般分成两拨,悬停两侧,灵彴知晓这是家主与神祇路语肆皆同意的信号。 他目送丝线合二为一,直至消失在天际尽头,后声若洪钟,果断铿锵道:“苍天在上,诸神见证,宋氏第二十三任族长于今日正式——授灵。” 话毕,众人纷纷凝视宋一珣方向,等待仪式开始。 “历来宋氏族长皆活不过四十岁。”灵彴放低声音,说。 宋一珣并未表现出丁点波澜之态,宋氏族长活不过四十的事实他在十岁时已全然接受,对此他并不惧怕只惋惜罢了。 见他神色如此淡然,灵彴干脆地道出实情:“几百年前,宋氏族长因得罪咒妖而背负活不过四十的诅咒,延续至今。” “诅咒吗。”宋一珣如潭水的眼眸有了丝波动,他一直以为是加固封印导致。 “是否能找咒妖解除诅咒?” 灵彴摇头,为看押妖物而赴死与让妖物诅咒而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死法,前者为牺牲后者则是憋屈枉死,也因此,曾出现授灵仪式完成便反悔的情况,毕竟无人愿意放着大好前途不要转而投身岌岌无名的等死中。 所以,灵彴被要求在授灵仪式开始之际将实情告知族长,如对方生悔则可当即废除其族长之位并当众宣任新族长,这也是于在任族长授灵仪式前选定下一任族长的缘由之一。 “除非有人愿意代替你接受诅咒,也就是所谓的以命换命。” “知道了。”宋一珣沉下眼眸深思,俄顷释然说:“灵彴大人,举行授灵仪式吧。”他素来不怕死,也不再憎恨命运,只是叹息不能同白净幽多待些时日。倘若白净幽得知此事,定愿替他接受诅咒,然宋一珣不乐意。 能得神明一吻已是莫大幸事,何必再将其拖进尘埃,使其沾染尘土。他终究舍不得,命什么的,他自己能扛。 灵彴点头,朝四方恭敬躬身礼拜后冲苍穹掷出张布满赤红符箓的明黄符,符箓化为咒语落到宋一珣身上,也似披上件大氅。 正午一刻。 “授灵仪式——启!” 随灵彴音落,祭坛上唯余宋一珣。风倏忽而起,吹动他黑金纹衣袍,也掀起他手中的黄符,符上符箓跃然脱离纸张慢慢形成数条泛银光的丝线,汇为一股搭在宋一珣右腕。 “宋氏第二十三任族长宋一珣,即日,承授灵、挑重任、复家族、保安宁!” 立时,若干明黄若瀌雪翻飞,白净幽、锁灵狱、好友、师父、锁安、委蛇等一切统统涌入宋一珣脑海,光亮得他微眯明眸,再睁开眼时,眸中只剩坚毅决绝。他自幼接受的理念中没有后退一词,他身后是锁安数万生灵、是宋氏、是除妖师的尊严、底线,无论哪一条都容不得他退半步。 “白净幽,欠你的,来世还……” 金色灵力从八方汇于银色丝线,源源不断流进宋一珣身体,他得到了众族长认可,正式从他们手中接下看押委蛇的重任。 “师父,徒儿一定将委蛇捕捉回锁灵狱,还锁安宁静,即便身死!” 明黄翻飞的速度加剧,风呼啸着。 阶梯座上的众人直直望向祭坛中央,各个眉梢眼角逐渐染上忧愁,继而脸色骤变,忙不迭起身欲上前,不料让宋一珣抬手阻止。 灵彴神情凝重,望向中央的目光泛起愁,宋一珣昨日元神离体,今日又匆匆举行授灵仪式,席间没有进行修养,霎时接受如此多的灵力,身体自然吃不消。 “不要适得其反才好。”灵彴心底升起焦灼,授灵仪式不仅是族长的任职仪式,同样也是补充灵力之道,以辅其今后加固封印。 祭坛上。 宋一珣再撑不住,单膝跪倒,手握拳抵在石板,腥甜直冲口腔,他偏头呕了一大口血,后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左右不过是灵力充沛,他短时内难承受而已。 缓一缓,能撑下去。 必须撑下去! 委蛇已逃出锁灵狱,若再在授灵仪式上出差池,只会拱火将他们心中的恐慌愈烧愈旺。何况小狼崽还在等他回去,哪怕亲自道个别也好。 灵力不断流入,宋一珣试图撑起身子,几次后仍旧失败,而且还惊悚发觉自己正愈渐疲乏,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倒在祭坛,寒意顺着脊背遍布每根神经,不过短短十来秒,他已冷汗涔涔。 阶梯座上的众人神色各异,族长在授灵仪式出状况,他们还是头一遭遇到,难免人心惶惶,遑论加之委蛇出逃,他们心中的火烧得更旺,更有甚者心底已敲响退堂鼓。 骇然紧张如有实质,笼罩众人眼前,压得他们心如擂鼓。 就连素来从容的灵彴面色也很不好看,捏着把汗。 宋炀轻轻扫过众人神情,又将视线落回祭坛中央,族长苍白着面颊正欲重起身,奈何负伤,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历代族长为宋氏,不惜以身赴死。” 族长的使命在此时刻进骨血,宋炀听到“咔哒”声响,脑海中有什么正在破壳,随即紧紧盯望宋一珣,稚嫩的脸庞隐隐透出股决绝,与宋一珣面上的如出一辙。 他们是宋氏族长,肩上担的是锁安数万条生灵。 不能跪下去。不会跪下去。 他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努力将情绪都压在心底,竭力保持面上沉着,这是他记事就修习的目标之一。 宋一珣还未站起,灵彴眉心紧蹙的同时不忘用余光看身旁的宋炀。孩童镇静的表现令他欣慰,于是把那泄出的丁点焦灼强压。 伴着灵力持续输入,宋一珣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剧烈,耳畔只听得嗡嗡声,视线也变模糊,他缓钝地转动眼球,思索须臾咬住下唇并不断用力。 疼痛带来的那丝清醒在满盈的灵力前坊瀌杯水车薪,但于他而言,也足够了。 宋一珣在微不可察倒抽气和翻飞的明黄中缓缓起身、站定,继续接受灵力涌入。阶梯座上的众人如释重负地长舒一气,高悬躁动的心落回原处,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 日头愈盛,气温攀升,众人额上浸满薄汗。 授灵仪式渐接近尾声,灵彴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准备仪式结束就令宋崎为族长再挑选人手。 然而,还没等到仪式结束,宋崎便来了。 “灵彴大人,守宅的弟兄来信说会长江疏裴突临宋宅,还点名要见族长。” 宋崎压低声音,附耳说。 他来做什么? 灵彴隐隐感到不安,微眯双眼让宋崎务必拦住人,授灵仪式尚未完成,绝不可被打搅。 “就说族长有要事缠身,劳烦会长稍等片刻。” 宋崎点头,快步离开去通知,然则一分钟不到就又折返。灵彴见势不对,想尽量把事压下来处理,岂料还是让人看出端倪。 “灵彴大人,可是出事了?”离灵彴一臂之距的话事人问,他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可众人现下惴惴不安,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也会掀起轩然大波。 “无妨,来客人而已。”灵彴澹然说,眼神示意宋崎先行前去稳住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族长的授灵仪式受扰。 话事人将信将疑,错开目光,授灵仪式即将结束,宋氏有人扛着,他们不能自乱阵脚。 祭坛上,宋一珣留意到方才去而复返的宋崎,屏息凝神迫使自己站稳、静心,他是宋氏主心骨,不论何时都得挺直脊背撑着宋氏。 翻飞的明黄速度慢下来,接二连三无火自焚,金色灵力颜色逐渐淡薄,银色丝线缓缓褪去。 风止,衣袍停止纷飞,授灵仪式,毕。 宋一珣深吸一口气,虽还不能完全适应,然已感灵力流经浑身,疲顿尽消,后在灵彴指导下祭出召令咒谢神、向历代族长复命。 “适才宋崎匆匆禀报,可是出事了?”他言语中带有丝不易察觉的急迫,毕竟宋氏无人不知授灵仪式的重要性,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否则断然不敢打搅。 “江会长要见您。” 难不成委蛇出逃的消息不胫而走?! 宋一珣瞬然警铃大作,自己也才知晓不过十二小时,且令人全面封锁消息,若真为委蛇而来,对方又从何处得知。 “他有说何事?为何而来?” 灵彴叹息摇头,“只说要见您。”这也是他困惑之处。 “见我?”宋一珣侧眸望天,天际流云正好放出太阳。 万物皆剖于正午的光之下,没有秘密可言。 第168章 延维(十九 宋一珣换上常服抵达会客厅时, 佣人已给江疏裴两人看了三次茶。 “何事竟劳烦江会长亲自跑一趟?” 听着熟悉声音,江疏裴慵懒掀起眼皮, 抬眼时视线在神色疲顿露病态的宋一珣身上停滞了几秒。 “宋族长。” 他早该猜到的,空降海湾区宋氏集团总裁之位,又与叶景韫关系匪浅,怎么也不会是普通人。 第190章 “江会长,不知会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宋一珣同两人打过招呼便落座,目光从同样波澜不惊的胡雨丞面颊上错开, 暗叹胡助果然不像除妖师倒像精明的商人。 “先祖江知序当年将看管委蛇的任务交由宋氏。”江疏裴指尖拨正茶盏,看向宋一珣,说。 他的目光称得上和缓, 却无端生出股压迫感。宋一珣疑窦顿生, 却镇定点头说是。 “委蛇出逃, 你作为族长可知?” 江疏裴眸色倏忽冷冽,开门见山问道。 音落。 宋一珣与灵彴心中立时警铃大作,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委蛇出逃的消息竟已在除妖师中传遍了吗。 宋一珣沉默,知晓瞒不住,倏尔点头, 作出保证:“我已布下天罗地网,定不会让此事波及全体除妖师,也不会叫它残害无辜生灵。” 闻声,胡雨丞不动声色一哂,心道:“残害?无辜?”这世上,当真有无辜之人?不过是群让利益驱使的乌合之众罢了。 “宋氏出现如此大的差错,相关人员是否已惩治?”江疏裴念及他是一族之长,言辞尽可能地委婉, 左右事已发生,当务之急是将妖抓回来。 宋一珣当然明白他话外之音,却还是选择自己承担所有,锁灵狱只能以元神出入,而看管人员皆是从宋氏内部百里挑一遴选而来的精锐,他不愿意寒了他们的心。 族长可以换,但心若被寒,于此刻的宋氏而言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此事由我全权处理。” 此话一出,江疏裴便知晓他何意,遂不再多说,抬手示意胡雨丞将文件袋中的东西给宋一珣。 委蛇出逃,宋氏纵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按盟会规定理应严惩,然规则之外尚有人情,遑论宋一珣已扛下所有。现如今除妖师内部鱼龙混杂,若此时杀鸡儆猴,恐适得其反、助燃心怀不轨的除妖师之列的气焰,毕竟宋氏在除妖师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当加红的“退盟申请书”几个字跳入眼帘,胡雨丞微微眯眼,顿时眉心紧蹙,江疏裴竟绕过他作决定,而且还不是直接作退会处理。 宋氏出如此大的差错,江疏裴居然就这么轻拿轻放,不追究任何责任!胡雨丞在心底冷笑,他会意江疏裴这样做的缘由,但重赏之下必有莽夫、严惩之下必少恶人,妇人之仁、恻隐之心于决策者而言就是在自找麻烦、甚至埋下隐患,决策者必须当机立断作出正确决策。 胡雨丞捏纸张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脚步明显顿了下,暗斥:“优柔寡断如何能担盟会会长之职?!”得尽快取而代之,然后大刀阔斧修剪那些枯枝败叶,让除妖盟会重新新生,使除妖师重回昔日辉煌。他把文件轻拍在桌面,再推至宋一珣手边。 随着赤红的几个大字赫然闯入眼帘,宋一珣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看到时还是不由恍惚怔愣,他瞧着“退会”几个字,指尖无意识用力压紧申请书,签字全程几近屏息。 出逃的委蛇是罪证,退会的申请是罪名,宋一珣则是罪人。 该来的还是来了。 宋一珣在心底深呼吸,以压制所有情绪。灵彴则手紧握,不让心绪外露。 临离开前,江疏裴问及宋一珣的身体情况,还将在荔江区遇委蛇的事告知他。。宋一珣很是感激,表示自己身体并无大碍,也定能将委蛇伏诛,“多谢江会长关怀,江会长尽管放心,我一定能把委蛇捕捉归狱。” 江疏裴颔首,刚迈步就又听宋一珣道谢,“不必,恪守除妖师底线,护一方安宁即可。” 出了宋宅,胡雨丞试探问:“会长,此次的事要在盟会通报吗?” “若宋一珣能独自将委蛇抓捕归狱,无须牵连宋氏。” 胡雨丞状若了然点头,应下,心中却有万千个不服,没忍住提醒:“如此,会不会有违盟会规定,让其他除妖师模仿?” 岂料江疏裴似笑非笑,拿晦暗不明的眼神看过来,胡雨丞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抱歉,会长,我也是为您着想,恐盟会有人嚼舌根。”尤其在经江疏裴之手将那些个用孩童祭祀的除妖师送进监狱后,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除妖师更是早已对他恨之入骨。 “无碍。”江疏裴抬眼望天,说:“昼与夜相对,世上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更多的是游走在边缘。再者,我从不怕别人议论。” 自先祖江知序执意与路语肆结为道侣后,诟病便伴随江氏,风一吹雨一浇,又再度现世。他习以为常。 “胡助,通知下去,荔江区的夜巡照旧,至于沼泽地那块儿尽快与宋氏做好交接工作。委蛇现身之事暂不公开,以免引起恐慌。” 胡雨丞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眸底蓄满不屑与鄙夷,少顷,说“好”。 天际的鱼鳞云让风一吹,散开了。 宋一珣仰头,看云卷,俄顷腥甜味直冲上鼻腔,张口即刻见血,他仓促用手掩唇,感受着热流窜过指缝。 “族长——” 灵彴颤颤巍巍快步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宋一珣。 “无妨,急火攻心而已。”宋一珣擦去血迹,摆手哑声说:“灵彴大人,现下授灵仪式已完成,今后对宋炀的教导任务就全然交予你。” “族长……何出……此言。”灵彴面色凝重,“历来下一任族长的教导任务都由现任族长所辅,灵彴一人,恐难完成。” 事实上,新族长教导任务大部分都在灵彴肩上,但灵彴却不希望事情演变成这样,到底宋一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想如此早地白发人送黑发人。 然而现实偏不如他们的愿,宋一珣天生羸弱,靠药膳养着,且先前历经两次加固封印,现又因短时间内无法吸收充沛灵力导致适得其反,身子骨愈渐差劲,加之委蛇出逃、宋氏被盟会除名,他承受过多却无法宣泄,遂急火攻心。 “灵彴大人,”宋一珣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不止,“现在我确实无力再顾忌其他,宋氏不能群龙无首,明日我会亲自召见众话事人,让灵彴大人暂代族长之职直至下一任族长十八岁。” 话落。 灵彴面色骤变,惊恐道:“族长,万万不可……” 通常只有在任族长早逝,下一任族长尚为年幼,灵彴才会暂代族长之位。 “灵彴大人。”宋一珣转身,恳请说:“现如今的情况也不在我们掌控范围内,与其等到时群龙无首、手忙脚乱、有心人趁机搅混水,还不如早作准备。” 他的神情是那样坚毅决绝,已然作好赴死打算。 听完宋一珣的话,灵彴面容霎那显得更加苍老,鬓边银发让风吹拂,他几次张口,又不知说什么。宋一珣说得不错,他们必须高瞻远瞩,为宋氏谋未来。江疏裴亲自送退会申请,证明他暂时并不想让宋氏被踢出盟会的消息扩散,可那是在他认为宋一珣能把委蛇抓捕归狱、将影响降到最低的情况,倘若宋一珣失败,宋氏必定受波及。 “灵彴谨遵族长吩咐。” 半晌,灵彴神情肃然,说。 翌日。 宋一珣于中堂召见众话事人,斩钉截铁任灵彴暂代族长之位,众话事人惊愕之余表赞同。众话事人散去后,灵彴前往祠堂为已赶去荔江区的宋一珣祈福。 “此多事之秋,还望历代族长庇佑。” 火烧云翻涌,推至整片天幕。 宋一珣视线从窗边的流云上错开,搭在膝盖的手紧握成拳,落地荔江机场,他带着人在那片沼泽守了个通宵,然毫无所获。 他沉思良久,拨通叶景韫的电话。 电话那端,叶景韫得知宋一珣回来,正欲问发生何事,不料宋一珣直接约他面谈,“行,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叶景韫保存论文、抄起台几上的钥匙,疾步进车库驾车往见面地。 见到宋一珣的瞬息,叶景韫眸底掠过愕然,短短几天不见,宋一珣面色较之前更为苍白。 “你……?” 宋一珣虽一如既往温和,笑中的苦涩却难掩,他也不打算掩饰,直言:“叶哥,委蛇出逃,我需要你帮忙。” “委蛇?”叶景韫霍然站直身体,确认也似望向同样倚靠着车门的宋一珣,得到对方肯定点头后又靠回车门,他垂下眼瞳,缓缓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薄荷的清凉直冲五脏六腑,使他不禁感到脊背发凉,哑声问:“所以那天你匆匆离开,是因为它?”关于委蛇,他是知道些的。 “不错,当时灵彴发觉端倪,遂立即召我回锁安,但它已逃了出去。” “竭尽全力!”许久,直至烟即将灼伤指尖,叶景韫伸拳头轻撞宋一珣肩膀,郑重承诺。 “谢……”宋一珣的话还没说完,就让叶景韫止住。 “视我作兄弟,就别说这些。”叶景韫不重不轻地捶了拳他肩膀,继而问:“需要帮你打掩护吗?”他了解宋一珣,这事儿肯定还没有告诉白净幽。 “需要。” 第191章 “这几天我得先养养,不然不敢见他。” 提到白净幽,宋一珣神情不觉释然,小狼崽就是他的栖息所,无论在外界如何历经狂风骤雨、伤痕累累,然只要与小狼崽相拥,一切就能风平浪静、伤也随之抚平。 商议完捕捉委蛇计划,宋一珣问起这几天小狼崽的情况,叶景韫如实说白净幽愀然不乐,下班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饭也不吃更不让人靠近。 “弟弟板着脸,跟之前乖巧模样截然不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回想起白净幽漠然神情,叶景韫仍旧心有余悸,生怕神明大人一个不开心,冲去锁安。 听叶景韫所讲,宋一珣脑海中陡然浮现小狼崽明明难受却强装无事发生的模样,心脏泛起细密的痛,手脚冰冷,遽然苍白了面容。 “或许害怕你再离开他吧。” 宋一珣让“离开”二字拉回来,清晨的风灌进衣领,他抬眼瞧着天际缓缓抬升的朝阳,苦涩无奈而笑,暗道: “——今生我同他,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第169章 延维(二十 捕捉到他眼眸中的嗒然若失, 叶景韫敏锐察觉不对劲,迅速转变话题, 安慰:“凡事多往好处想想,现在盟会还不知道委蛇出逃的消息,你行动起来就会方便很多……”掩护也好打,亦不会掀起惊涛骇浪让宋氏陷入险境。 “会长已知晓委蛇出逃的消息。” ? 未说完的话压在舌下,叶景韫神情顿住,惊愕须臾默默将手搭在宋一珣肩膀, “盟会那边怎么说?” 委蛇不是普通妖物,出逃一事倘若被大肆爆出绝对要掀起轩然大波不说,宋氏也定然会被逐出除妖界, 可叶景韫近日并未听闻此事, 说明还有挽救可能。 “我已经签署会长带去锁安的退会申请, 委蛇出逃的消息暂时能压住,所以我必须尽快将其捕捉回锁灵狱,否则它闯出事端闹得人尽皆知,宋氏就毁了。”宋一珣极力维持澹然,可眸底翻涌的情绪还是出卖了他。面对委蛇出逃这件事,他做不到淡定从容。 “毛绒绒,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委蛇捉回来。”叶景韫惊愣,俄顷面色肃然,保证说,“只要你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叶哥。”宋一珣点头,笑笑:“这下我想客气也客气不了了。” 养身体期间,宋一珣在荔江区日夜奔波追踪委蛇的踪迹, 岂料委蛇似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席间,白净幽回过别墅一次,状态并无任何变化,仍旧面色冷峻,也不吃饭。浏览着叶景韫发过来的信息,宋一珣心脏陡然泛起细密的疼,似针扎也似,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屏保上的小狼崽,垂下眼瞳,思索片刻给白净幽发消息。 “睡了吗,我明天回来,用不用接你下班?” “如果你要出差,能不能跟老板请个假下次再去?” 盯着对话框的文字,宋一珣不禁辗然而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此刻就像渴望得到糖果的孩童,就算无理取闹也要得到,对白净幽的极致想念已令他陷入戒断反应。 只有相拥、亲吻才能勉强缓解钻心的煎熬,才能止住痛,将他从戒断中解救。 对于沉溺白净幽给的思念这件事,宋一珣甘之如饴自愿沉沦。 几分钟后,宋一珣收到白净幽的回复。 “小熊开心.jpg” “不出差,等你接我。” “小熊期待.jpg” 宋一珣瞧着对话框,唇角不禁上扬,切身体会到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念宛若决堤的洪水将他淹没,以至于他忽略了小狼崽为什么没弹视频。 他接连发送好几个“爱你”的表情包,又说:“晚安宝贝,我永远爱你。除非死亡将我们分开,否则只要心脏还在跳动,我就不会离开你。”后半句在输入框中删删打打,最终宋一珣还是决定仅发送前一句,他不想惹白净幽掉眼泪。 离别注定无法避免,但宋一珣尽量让它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温柔些,让他们都能不那么痛。 翌日。 宋一珣提前到风向楼下,手肘搭在车窗,双目紧盯感应门,等待着白净幽身影出现。六点整,他下车靠着车门,以便小狼崽出感应门的第一时间能拥抱他。 六点一刻,他看到白净幽从感应门出来,面上的神情由愕然到欣喜再到惊喜,紧接着就是让人扑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抱着人的白净幽轻嗅幽兰味,身子微颤,甚至连拥抱都不敢用尽全力,害怕一用力对方就即刻化作泡影消失在臂弯。 宋一珣离开的这些天,他仅回过一次别墅,下班后都用忙碌的抓妖任务麻痹自己,他太想表达对宋一珣的想念,奈何经验不足,遂只能笨拙地强调重复: “我真的很想你!” 宋一珣轻揉了把毛绒绒的后脑勺,与小狼崽对视,不动声色检查,见对方神色并无异常,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松下来,遂欣赏对方笨拙又执拗地诉说着思念,旋即轻笑说:“我也很想你。” 几近疯狂的程度,闲下之余,心脏只能容得下一个小狼崽。 目睹小别重逢的两人诉说思念,林咎站一旁抱着双臂,不时乜斜宋一珣,纵使其目光相撞也绝不错开,仿若移开就会失去仅剩的能正大光明与之相争的权利。 宋一珣自然不屑理会林咎,侧身拿副驾上的向日葵递给白净幽后才佯装看到对方,先是惊讶再是大方一笑打招呼,然而他却不主动邀人,因为他清楚林咎绝对不会放过一切能与白净幽相处的机会,遑论还可以膈应自己,林咎可谓巴不得。 “兔子,明天见。”林咎故意拿肩膀轻撞白净幽,以亲昵的口吻笑道。 白净幽心思全然落在宋一珣身上,勉强分出一丝注意力同他道别。 见状,林咎更加恼怒,侧眸狠狠剜了眼宋一珣。宋一珣丝毫不掩饰眼底得意,当着他的面揽着小狼崽后腰,临转身前还不忘冲林咎微笑宣示主权。 对这种明晃晃的挑衅行为,林咎憋屈至极,偏生现在还拿宋一珣没办法,气得他把通讯录中的黑名单放出来,怒目切齿拨通电话:“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我来,我现在就要宋一珣消失!” 天际一隅让粉紫染色铺陈开,航迹云穿过粉紫落在明黄向日葵上。 白净幽双手托腮盯着向日葵瞧了又瞧,偶尔偷偷瞄主驾上的宋一珣。 “打包回去吃?”余光抓到偷瞄的小狼崽,宋一珣不觉弯了眉眼,坏笑着明知故问。 “好!”白净幽脱口而出,见对方微扬起的唇角,须臾反应过来宋一珣又在逗弄自己,面色“唰”地绯红一片,垂首轻声说:“坏人。” 因着羞赧,他的声音比耳语轻些,坊瀌羽毛扫过心尖,勾得宋一珣不自觉忆起第一次用手取悦他的场景,小狼崽神色由懵懂新奇到隐忍难耐再到欢愉餍足,明净若玻璃珠的眼瞳蒙上层水雾,眼波潋滟。 “既然神明大人不想,那就改为堂食吧。”宋一珣存心逗人,假装颇感遗憾说。 “想的!” 白净幽忙不迭抱紧向日葵,抬眼望向他,斩钉截铁道。 “噢,想什么?” “想,跟你一起回家,吃饭。” “是想跟我回家,还是想跟我吃饭?”宋一珣忍住笑意,温柔逼供。 但他还未使任何手段,白净幽就已积极主动“招供”并缴械投降。 “都想。”白净幽拿水汪汪的圆眼睛认真地凝他,身子也微微往他那边凑。 小狼崽并未意识到自己那幽蓝双眸中的无辜赤诚是最顶级的诱捕器,只肖轻轻一瞥,就足以叫人甘愿沦陷。宋一珣握方向盘的手不禁收紧,趁等红灯时揉了把毛绒绒的脑袋。 饭后,宋一珣洗完澡还想把两人衣服洗掉,不料小狼崽缠着他要休息,他双手捧着小狼崽柔软面颊,额头与额头相抵,将人带上床。 白净幽收紧双臂,将脸埋进宋一珣颈窝,嗅着幽兰味,满足地往宋一珣怀抱靠。宋一珣轻拍怀中人后背,忽视被勒得发痛的腰,柔声问:“困啦?” 怀中人轻哼点头。 得到回复,宋一珣不免扬起唇角,他以为白净幽急切拉自己上床是想双修,不曾想小狼崽只是犯困,遂在心底摇头失笑,“晚安。” “好噢。”白净幽张嘴咬上宋一珣脖颈,寻了个舒服姿势,抱紧人入眠,与宋一珣分开的这段时间他没怎么休息,原以为抵得住困倦,可此刻他才发觉仅抵得住对方不在身边时的困倦,因为一旦能感受着对方心跳,他就会安心地卸下一切防备。 听着怀中人的呼吸渐稳,宋一珣拿手背轻蹭小狼崽白皙面颊,盯小狼崽恬静的睡颜,坊瀌要将这几日缺的在此刻尽数补回来,许久,他小心翼翼伸长手臂捞床头柜上的手机浏览消息,宋元文的、随行的、叶景韫的,然则无一例外都没能带来委蛇踪迹,若不是亲眼见锁灵狱中场景,宋一珣不禁要怀疑委蛇出逃是否属实。 第192章 “继续找,掘地三尺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它捉回去。” 点击发送后,宋一珣眉梢眼角沾满焦灼,委蛇就似不定时的炸/弹,一朝爆炸,后果不堪设想。他极轻地叹息,旋即将手机放回去,下巴枕在白净幽脑袋上,拿鼻尖蹭了蹭毛绒绒耳朵,焦躁不安皆在触到毛绒绒的瞬然暂时烟消云散。 宋一珣立时如释重负地长舒一气,白净幽是他陷入焦头烂额的镇定剂、解救者,他将人完全纳入怀中,刚准备入眠却发现另一支手机尚未充电,方才以为在充是因为视线错位。 他轻笑,揉了把怀中人脑袋,够起身子给手机充电。 然刚充上才发觉手机竟还剩18%的电。 先前饭桌上他就听到手机发出低电量提示,谁料白净幽竟没充电还将其关机。他放轻动作躺回被窝,捏着小狼崽柔软面颊,笑问:“怎么,关了机,电量会自己跑满格是吧?” 怀中人睡得安稳,没能给他答复。 自宋一珣回来,白净幽极少加班出差,天天准点上下班,偶尔还会因追吻迟到几分钟,晚上也不接工作电话。宋一珣倒是乐在其中,尤其小狼崽出门前的急切回吻勾起别样的情趣,让他满足又渴求。 就在宋一珣沉溺为数不多平淡而充满烟火气的日常,打算带白净幽看电影之际,宋元文那边传来消息说在海秀区发现委蛇身影。他端果盘的手骤然用劲,指尖泛白,仅须臾就将情绪压了下去恢复如常,他盯着沙发上背对自己的小狼崽,正苦恼如何妥帖地把白净幽支开,就看对方紧随着接了个电话。 “不去,现在是下班时间。”白净幽毫不客气,言语冷冽将电话挂断。见状,宋一珣立马给叶景韫发去消息让他帮自己打掩护,不料消息刚发出去,就听白净幽冷冷说“等着”。 按理说白净幽临时被叫去加班,宋一珣不必费尽心思扯谎,应该安心才对,可他却陡然惴惴不安起来。 不知是害怕别离还是出于其他缘由。 “一珣,抱歉,我......”白净幽起身,大步跨过去扑进宋一珣怀中,闷闷说:“下次我一定不扫兴。” “笨蛋,先去忙工作吧。”宋一珣木然,脑袋混沌,已分不清庆幸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 直至白净幽松手去玄关穿鞋,宋一珣才恍若初醒快速放下果盘,视线在白净幽身上滞留,小狼崽如同往常,弯腰、拿鞋、穿鞋,熟悉的画面已刻进血肉,但他今天却若头一次看,很认真的在记白净幽所有神情动作。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然不知不觉间,白净幽已牢牢嵌入宋一珣生活的每一部分,占据他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一见倾心是白净幽、初恋是白净幽,被亏欠的人也还是白净幽。 倏尔,宋一珣没由来地生出股伤心,仿佛白净幽走出这道门再回来,他们之间的那份平淡温馨的日常也就走到头了,他不忍细想遂仓促错开目光,等白净幽直起身子才大步上前。 “等你回来,我们把今天的电影补上,立即补上,我保证不食言。”他双手揽住白净幽腰身,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亲吻小狼崽下巴,柔声说。他要竭尽所能地将亏欠减少。 听他如此说,白净幽心底怒火消去大半,拿毛绒绒的脑袋蹭宋一珣颈窝,少顷眨巴圆眼睛撒着娇,“虎虎能量耗尽,要充电。” “充电——” 宋一珣招架不住他撒娇,阴郁立时被扫空,继而蜻蜓点水般在他柔软双唇上烙下一吻,随后摁住毛绒绒后脑勺,两人间那点微乎其微的距离即刻让吻所代替。 这个缠绵又缱绻的吻使宋一珣更加确信自己并非无坚不摧,也需要白净幽安抚,无须多郑重的承诺,哪怕一个眼神一个相拥,就足矣叫近日高悬的心脏稳稳被托住,从此再不担心坠毁。 只有在白净幽面前,宋一珣才能暂时得以被允许卸下全部头衔,仅保留男朋友的身份,去过他渴望不可求的平常日子。 吻毕,白净幽却没立即松开宋一珣,而是用额头抵住他颈窝,双臂收紧,眸底蓄满阴鸷暴戾。 第170章 延维(二十一 宋一珣轻抚他后脑勺, 也不知是安慰白净幽还是安慰自己,轻声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可以肆意挥霍。” 白净幽闷闷“嗯”了声,宋一珣便给了个很深的吻。 直至目送人离开,宋一珣才彻底敛了笑意,拨通宋元文电话,后马不停蹄赶往海秀区。抵达委蛇曾现身的湖边,宋一珣借月晖于昏暗晚灯望满地动物骸骨听下属汇报。 “我们接到信号赶来时, 委蛇正掩在黑雾中吸食这几个精怪的灵力,它行动极为敏捷,我们没能将其捉住, 请族长责罚!” 男人垂首请罚。 宋一珣清楚这并非是他们的错, 因为对方是大妖, 所以并未责罚,而是问:“你们与之交手,它灵力如何?” 男人皱眉,面露困惑说:“不如普通大妖水平,但,逃跑速度极快, 逃窜时也伴随有黑雾,单论速度而言,又看不出灵力缺乏的模样。” “是吗?”宋一珣疑窦顿生,问及委蛇的逃窜路线。男人再度垂首,摇头说:“那妖物狡猾至极,八方都有其身影,我们追逐到最后于海秀江相汇,却未能见到委蛇踪迹, 沿途所设防点也没有丁点消息。” 海秀江水系发达,几乎半个清州城的河都是它分支,最终再经由荔江区入海,也不怪他们跟丢了妖。 “继续蹲守。”宋一珣沉声道,“不计任何代价布天罗地网,势必将委蛇捉捕归狱。” 男人领命退下。宋一珣正打算回海湾区,毕竟委蛇未抓捕前需打掩护的次数绝对不少,因此现在能不用打掩护就尽量不用,以免引起小狼崽怀疑。 然而,宋一珣尚未抬脚就又收到宋元文消息,浏览完后,他立时苍白了面容,握手机的五指紧攥,掌心已冷汗涔涔,手脚瞬然发软,以至于上阶梯的步伐不稳险些让石阶绊倒。 他急促呼吸,无措茫然地抬眼望漆夜,明月斜挂,星子黯淡,风过,树叶沙沙作响,令人脊背发寒。 月晖落入水面,随着波澜荡开,细碎的光点映在幽蓝眸子中。 白净幽错开目光,双手抱臂,冷声给对面背对江负手而立的男人发令,“赶紧说。” “神明大人当真错怪我了,我并不知此举会打搅您的安排。”男人佯装满含歉意说,“然任务确实棘手又紧急,否则我也不会贸然打搅,这样吧,待此次任务完成,我给神明大人几日空闲作休沐。”他知晓宋一珣定会争分夺秒珍惜与白净幽相处,所以故意挑今晚动手,为的就是给两人再增点乱。 白净幽乜斜他,并不说话。 让这副冷峻神情居高临下、打心底里蔑视,男人恍惚回到数载前,那时,邪神亦如此看过他。那犹看蝼蚁般鄙薄的眼神只轻轻瞥过,却叫男人记到如今,凭什么邪神作为为祸苍生之物能安然而活,甚至还有个江知序为其甘愿与三界为敌,而自己只不过权衡利弊站在弑神阵营就要被关押、散灵,而弑神后邪神仍旧能安然无恙。 ——不公! 江知序于他不公,他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该因一次站队就被公报私仇! 妖界于他不公,他作为大妖,被江知序以私怨责罚,竟无妖站出来护同类! 仙界于他不公,他明明曾为其效力、冲锋陷阵,却落得个卸磨杀驴的悲惨下场! 而今白净幽的这眼神勾起他积攒数载的怨恨不平,奈何他敢怒不敢言,还得夹着尾巴委曲求全。 “什么任务?”白净幽冷冷开口,语气若隆冬砭骨朔风,冻得人不禁打寒颤。男人身旁的几个傀儡妖纷纷识趣地垂下脑袋,不敢再与之相视,更有甚者惊惧到双腿颤颤。 “待会儿就知道了。”男人迅速恢复如常,眯眼一笑,“神明大人,请吧。” 话落。 傀儡妖立即上前带路,恭敬为白净幽开车门。行驶到目的地,白净幽愈更不耐烦,搞不懂男人为何把自己从河上游带到下游。 “少给我卖关子,再不说你就自己处理。”说罢,白净幽作势转身欲走。 岂料男人浅笑着慢步走至他前方挡住去路,目光意有所指地望向远处江面,说:“前方无路。”白净幽让他这无头无尾的话扰得烦躁无比,眼皮都不抬,伸手拨开挡住去路的男人。 “弑神。” 音落。 白净幽瞳孔骤缩,猛然回身扼住男人脖颈将其提起,森寒逼问:“你说什么?” 男人哈哈笑起来,眸底溢满疯狂,重复:“要你杀同僚啊。河护,海湾区的地祇。” 话毕,男人只感霎那天旋地转,后眼前蓦地一黑,他让人狠狠摔在地上,痛了几秒才勉强回神清醒过来。傀儡妖让这一平地陡起的风波惊得愣住,没能第一时间保护男人,等反应过来,白净幽已抬脚重重踩在男人胸口,眼中生煞,扫视过在场所有妖物。 “你想死,别拉上我。”白净幽俯身,显出幽蓝双瞳,似看将死猎物,“我只答应帮你捉妖,除此外,你别想。”男人被那阴戾眼神震慑,仅须臾却咧嘴而笑,他知晓并笃定白净幽毫无退路,遂道:“神明大人,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第193章 他收了笑意,神色肃然,欲从白净幽脚底起身,奈何挣扎几次都未能成功,于是直接现出蛇尾卷过一个傀儡妖。 白净幽眼疾手快先一步抢到妖,然还没能松一口气,就又默默松了手,抬开脚。趁这间隙,男人已起身,满不在意地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将傀儡妖挡在身前。 “你最好能一直带着它。”白净幽咬牙切齿,可面上笑意却甚。 “会的。”男人也不甘示弱,这是唯一能牵制白净幽的缰绳,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拴在手中又怎会落下,“神明大人,请吧。”语罢,他又将刀尖刺入几分,血流经刀身血槽滴答落地。被蓦地拽过来的傀儡妖颤抖着,面色瞬然苍白,任由刀刃刺进脖颈,望向白净幽的眼中满是哀求。 白净幽不曾料想男人这次竟把咒妖带在身边,更不敢想男人居然要杀河护,怒极,放声大笑,反问:“杀掉河护,你就把咒妖给我?” 如他所料,男人温文而笑,拒绝了。 “等计划完成。”他还是那句话,还是那副如持左券的志在必得模样。 弑神为重罪,一经发现,必死无疑,纵使宗珏神君也未必保得住。然则白净幽没有丝毫犹豫,他在昏黑晚灯中即刻作了决定,幽蓝如玻璃珠的眼瞳望向水面。 见状,男人勾起唇角,抬手掷出张符纸,平静水面旋即涟漪四起,咒语牢笼雪芒骤现,与牢笼外的平静截然不同,牢笼内惊涛骇浪,身著水蓝色的人持剑立在数个傀儡妖包围圈里,身手明显不似平日敏捷。 白净幽视线随着水蓝色移动,在与河护冷凛目光对上霎那,他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后错开目光,等待男人解开层层咒语领他进入牢笼。 正鏖战的河护窥见牢笼裂出缝隙,甩开缠斗的傀儡妖往那处而去,裂缝近在咫尺,他掌心凝水欲向主神求救,却在下一瞬被逼着后退。 “白净幽——” 河护欣喜之余,笑就僵在唇角,因为他发觉白净幽似乎并非来解救自己。 “怎么,你想弑神?” 白净幽对上河护惊愕、斥责目光,沉默着点了头。 想到因个魂魄而落入妖物捕网中,还将要与同僚刀剑相见,河护仰头怆然大笑,再与白净幽目光对上之际只剩漠然苍凉,“我与你并无私怨,为何杀我?” 白净幽答不上,也不打算答,反倒是他身后的男人拨开他跨步上前,替他作出回答: “白大人爱上个凡人,但对方家族被咒妖诅咒,世代活不过四十岁,白大人为解除诅咒,现如今于我麾下做事。而河护大人此前破坏无名潭,致使我损失惨重,这笔账是时候还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对白净幽的讥诮,又因操控着白净幽而生几分傲。神明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控于掌中。 白净幽侧眸瞥了他一眼,眸底尽是阴鸷。 河护了然,冷笑:“还账?好大的口气!无名潭的咒语与今日困住我的,均出自你之手吧。” “你到底,是何方妖物?勾结潘贵达滥杀无辜,又意欲何为?” 男人哈哈一笑,“将死之人,不必知晓。”他不想节外生枝,只想尽快解决掉河护,让白净幽再不能回去。 河护见他狂妄不已,转而斥问白净幽,“堂堂雾松岭地祇甘愿堕落与妖物上下其手、通同作弊,你助纣为虐可有考虑过后果?!” 白净幽缄默,他没有选择权。 河护知他受制于人,长叹后澹然发问:“为个凡人,值得吗?” 为凡人弑神,听起来就可笑至极,不成想竟还真有人做出此等骇然又荒唐之举,男人忍不住哂笑,欲替神明开口:“当然不……” “值得的!”白净幽脱口而出。 “哪怕会死?”河护提醒,想叫他悬崖勒马,然河护低估了白净幽对宋一珣的情。 “亦愿意。” 白净幽宁愿双手奉出性命,也要护着宋一珣,他本来就打算以命换命,还要让宋一珣长命百岁。 如此,河护再不说话,眼神愈渐冷冽,“既然你执迷不悟定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话罢,他挥出利刃直削两人面颊。 他已无退路,只能靠自己杀出条生路。 男人对此露出个满意笑容,颔首示意白净幽将河护斩杀。白净幽沉默地望了河护几眼,随后手持利剑加入对河护的猎杀。 在场傀儡妖皆由他训练而成,故而彼此在配合上相当默契,不给河护反攻的可能,加之河护此前便让傀儡妖拖着耗费不少体力,此刻落于下风。 男人则抱臂立在一侧欣赏弑神壮景,不时发令让白净幽直击河护命门。 “白净幽,现在回头,为时不晚。你我联手杀掉他,捉咒妖解咒。”河护渐感吃力,试图让白净幽及时收手。 “没用,他死,咒妖也会死,宋一珣就不能活。”白净幽实话实说,手下却毫不留情。 男人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于是承诺计划完成,第一时间给宋一珣解咒。白净幽听完,少顷提剑扫开傀儡妖,拼尽全力想置河护于死地。 河护无力抵御,由攻到守,彻底变被动,他屡次欲发送求救信号,奈何都让白净幽制止。白净幽挥剑动作大开大合,丁点不给河护留喘息机会,再度近身与之搏斗。 剑与剑相撞,火星迸射。 白净幽抓住时机,猛然翻转手腕,剑刃擦着河护咽喉而过,削下一缕水蓝色长发。河护震怒,迅速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挑掉白净幽手中长剑,乘胜追击,但到底灵力消耗过多,遇到的还是旗鼓相当甚至实力超自己的对手,他没能转败为胜。 白净幽趁势擒住他手腕,手肘蓄力往胸腔砸去,反手接住掉落的剑,在傀儡妖围攻上来时直刺河护心脏而去。 神骨断裂,细微声响被放大数倍,从未体验的痛顺着胸腔传遍指尖,河护立时痛到面容煞白,嘴唇翕合但发不出半点声音,继而眼瞳怔住,倏尔,便再不动了。 他整个人宛若秋叶,让风一扫,轻飘飘地落入水中。 第171章 延维(二十二 水花四溅, 涟漪顿然荡开,白净幽冷眼看河护缓缓沉入水中, 漠然收起剑,抬手布结界。 “他?”男人从惊愕里回过神,盯着停滞下落并凌空悬浮的河护,不由得惊问出声,眼底酝酿着疯狂。这就是所谓的弑神吗,也不过如此, 待今后接管白净幽的躯壳,自己亦要杀一个! 届时叫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瞧瞧,要他们知晓当初把自己踢出神界是最错误的决定! “死了。”白净幽面无表情, 森然而说:“今日弑神之事, 倘若泄露, 我保证,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闻言,男人先是会意一笑,而后勾起唇角,追问:“我没弑过神,怎知河护是真死还是假死?”事实上, 关于弑神他有所耳闻,传说神明有九节神骨,尽碎,即灭。方才,他确有听到骨头碎裂的声响。 白净幽也不多说,言简意赅:“神有九骨,九骨碎,神即返虚。”神祇为超凡越俗的存在, 死亡于他们而言是回归虚无本身,即为返虚。 “是吗?”男人眯起眼睛,心头萌发出个念头,转而望向白净幽。 “就你也胆敢妄图弑神?”白净幽布完结界,不放心,又加了层,做完这一切才慢条斯理地侧眸似笑非笑地审视男人,启唇薄讽:“且不说全盛时期的你做不到,纵使再给你修炼千年,亦做不到。” 男人语塞,被个毛头小子教训,他面子上委实过不去,但白净幽说得并非不无道理,于是他僵硬扯开话题,“加如此多道结界,岂不多此一举,毕竟河护已返虚,再不能威胁到我们。”他清楚河护若是骤散尽灵力,定会引来其他神明,致使他们招致杀身之祸,可眼下有更好选择,就看白净幽是否选。 “河护是返虚不错,然而有的妖心不死。”白净幽当然知他心思,直接挑明并警告:“河护好歹是地祇,绝不能使其灵力瞬然散尽,因此散灵期间必须保证毫无差错。你的计划尽快提上日程,以免迟则生变,待计划完成即刻将咒妖交与我。” “这是自然。”男人佯装不懂他的警告,笑道,挥手解开咒语牢笼,后准备载白净幽去风向楼下,临离开前,他吩咐心腹留守在此,绝不许任何活物靠近。 男人补充道河护到底是神明,须得仔细些。白净幽乜斜他,冷笑出声,两人都互不信任,心道这样更好。 上车时,白净幽目光落在咒妖身上。男人察觉后,很自然地将咒妖挡在身后,对白净幽作了个请的姿势。 白净幽不耐地收回目光,面色肃然,出言重新提醒:“是我们联手杀了河护,倘若事情败露,你也得死。弑神乃头等重罪,本来此事也不单单是我一人所为。” 男人慢悠悠点头应下,对手中又增一个能制住白净幽的把柄而欣喜,盘算着怎样才能物尽其用,他从不觉得自己与白净幽为同条绳上的蚂蚱,他要的从来都是让白净幽成为他手中的刀。 第194章 “我并不知神明的周末计划,无意打搅,但我们是合作关系,手机关机有时会错过重要消息,还望神明大人下次……” “忘充电,死机了。”白净幽明白他说的是先前关机之事,遂随意诌了个借口,要不是咒妖,他连搪塞借口都懒得找。 “上次设圈套杀叶景韫的人是你。”见今日的牢笼咒语,白净幽忽地想起多日前在果林见过,由此说。 男人自知瞒不过,也不打算全然说实话,只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呵,你还缺钱?”白净幽一哂,话锋陡转,“你最好也别动他,否则到时剑抵在你咽喉处,误伤了就不好。” “神明大人心系苍生,是苍生福分,奈何……” 男人话尚未说完,就被白净幽一记眼刀打断,今日之耻辱他朝定百倍奉还!他用笑意掩盖杀气,随即识趣点头闭嘴。 车厢内陷入沉寂,两人各坐两端面向窗外。未几,行驶的宾利陡然来了个急刹,两人同时掀起眼皮。 “先生,撞到的是妖。”司机敲窗,待窗户降下后忐忑不安地禀报,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先生日常出行都有开路车巡航以确保安全,哪料今天开路车却产生疏忽犯下如此大错。 “处理掉。”男人蹙眉,窗户还未升上,一道明黄符纸破风射来,他眼疾手快挡下,转目望向窗外。 一个身著便装的除妖师愤恨与他对上视线,声音从喉间逼出:“妖!该杀!”话罢,冲宾利又掷出张符纸。 男人让除妖师莽撞行为惹恼,刚欲动手,就被白净幽制止。 “放他走。”白净幽靠着座椅,沉声下令,“别生事端。”话落,司机满脸惊恐地看向后座男人,等待他的命令。男人额角青筋暴起,一改昔日狠戾作风,忍气挥手示意开车。 司机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在男人斥责眼神中继续驾车行驶,尽管男人并未再说什么,然则司机后背已冷汗涔涔。 落车后,白净幽从风向楼下拦出租回蓝星湾,几乎一路小跑冲进门,他迫切想见宋一珣,没留意到进门时的霎那低气压,径直扑过去撞入宋一珣怀中。 “一珣——”他拿脑袋蹭宋一珣颈窝,明知宋一珣会如何回答,还是问了,“这么晚,你怎么还不休息。”因为无论重复答多少遍,他也不会听腻。 挂念的小狼崽安然无恙扑进怀,宋一珣其他情绪也似泄洪般消散,唯余对小狼崽的担忧,“加班没遇到麻烦吧?” “没有。”白净幽欣忭得轻哼,抱着宋一珣撒娇,“好困,要睡觉。”说完化为狼崽挂在宋一珣身上,舔他脸颊含他脑袋。 宋一珣在心底无奈轻笑,自己是愈发招架不住对小狼崽的喜欢了,于是双手托着小狼崽往卧室去,席间靠仅残存的理智进行审问。 “公司经常加班吗?”他用手指梳着小狼崽脊背毛发,“加班这么严重,考虑换个公司吗?” “就如先前我说的,来卓凡,每天一起上下班。” 时隔许久再次提到离职,不知是否有今晚弑神的缘故,此次白净幽格外敏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撒娇问能变回来吗。宋一珣捏着小狼崽前爪,眸底极速闪过些东西,但还是不动声色应下。 果然,变回来的白净幽又拿水汪汪圆眼睛凝宋一珣,幽蓝双瞳中的炽热让人难以忽视,只肖一眼便叫人余生惦念不忘。 宋一珣再度极轻地叹了声,他了然小狼崽的意思是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这是小狼崽惯用的招数,偏偏他做不到见招拆招,也不打算,他相信小狼崽。 “虎虎。”宋一珣耐心哄,想把白净幽放自己身边关起来,,“辞职好不好?我能养活你,不会让你受委屈。”两人都深谙话中意,但却不能挑明。现阶段也挑不明,宋一珣想。 “我知道。”白净幽枕在他臂弯中,眨巴着无辜清澈的大眼睛,茫然问:“一珣,上次在果林,你说过信我,现在不作数吗?” 待他语毕,宋一珣愣怔住,倏尔霍然翻身将人压在怀中,早知是如此,当初决不答应,“我信你,但不代表把你卷入险境,你说你不怕,可我怕。” 宋一珣启唇咬住白净幽脖颈,闷声说:“白净幽,我怕。我只要你无忧无虑待在我身边,就再别无所求。”他在能挑明的范围内尽量把话说明白。 谁料白净幽轻笑出声,还双手环住他后背使得两人亲密无间,他听白净幽在耳畔说:“你不用怕,我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不要担心。至于工作,等你稳定下来,我就辞。” 白净幽下巴抵在宋一珣头顶,明眸覆上层阴郁,此前不能说,现在更不能说。沉默瞬然盖下来,宋一珣在这场无声对质中败北,旋即收紧双臂,随着犬齿深入细腻肌肤,痛惹得白净幽轻颤不已,他方才觉得怀中人是属于自己的。 良久,宋一珣松口,将人脑袋摁在自己怀中,勒令:“不准受伤。”这是他的底线,不容逾越,哪怕白净幽也不行。 “好噢。”白净幽还在回味适才的痛,乖乖应下后倏地抬头望向宋一珣,眉眼一弯,期待地向宋一珣展示自己的脖颈。 宋一珣让他可爱行为逗笑,提高音量佯装肃然,“我刚说的话,你听进去几分?” “全部。” 小狼崽连连点头,眼眸闪烁细碎星光,溢满不明所以,勾得宋一珣挪不开视线也不愿挪开,所以,他又启唇咬在小狼崽脖颈。他拿舌尖抵在跳动的脉搏上,犬齿一点点用力咬下去,确认牙印能留存到明早后继而转咬锁骨。 自弑神后,白净幽连着好几天没再出差,天天抽空确认结界无恙,叮嘱看守的妖物务必万分小心,随即悠然享受难得的清闲,每天准时准点下班回家,偶尔还主动凑至宋一珣跟前,送上自己脖颈任由对方咬,还要露出毛绒绒耳朵跟尾巴。宋一珣乐在其中,咬完后还会给个很深很久的拥抱。 宋一珣边令人暗中保护白净幽,边追踪委蛇踪迹,然对方又再度销声匿迹。因着毕业缘故,宋一珣与叶景韫推掉不少委托任务,逐渐往名利场靠。 雨季已临,清州城也似个大蒸笼,闷热无比,雨更是一场接一场。 又一场大雨后,白净幽频频接到出差任务,整个人蔫蔫的,极不情愿去出差,偏生老板将他安排得远远的。知晓小狼崽害怕离别,宋一珣在送他去机场的途中再三保证不会丢下他,叫他安心工作。 白净幽眉梢眼角皆挂有不虞,临下车与宋一珣拥抱道别都不舍松手,最后还是林咎打着电话催加之亲自来领人,白净幽这才松手。林咎冲宋一珣挑衅而笑,当着他的面将兔子带走。宋一珣无视林咎的挑衅,只叮嘱白净幽好好照顾自己。 回程路上,宋一珣视线流眄在颇有排山倒海之势欲压下来的灰色天际,无端感到心底阵阵发慌,只能不断通过思念白净幽来以此平复情绪,随后驾车驶离机场高速。 第172章 延维(二十三 是夜, 漆夜无星,晚风闷热, 浓云滚滚。 “弟弟要回来了?”叶景韫见边上唇角微扬垂首发消息的人,遂问。 宋一珣叮嘱完小狼崽早些休息,后放下手机点头,眼眸中的笑意连自己都尚未察觉,“嗯,今晚到家, 他老板还给了三天假期,说是补偿这些天的连日出差。” “汪老板还可以啊,你也休几天假, 带弟弟去散散心。”叶景韫直起腰, 见他与白净幽自和好以来, 还未正儿八经地好好度个假,遂认真提议,紧接着保证:“委蛇的事儿我亲自帮你看着。” “你不必忧心。” 然而宋一珣却摇头拒绝了,关于委蛇的事儿他必须亲力亲为,也不是说不信任叶景韫,相反, 正是因为好友这层关系,他才害怕将人扯进来。倘若委蛇现身,宋一珣理应是打头阵的那个,也必须是。 “叶哥,心意我领了。下次吧,等把委蛇的事处理好,到那时候你不批假都不行。”他心底苦涩,面上却温和, 笑说。 叶景韫了然点头,“那待会儿晚宴我捎你去机场接弟弟。” “我让人去接他了,我们直接家里见。”宋一珣知小狼崽更愿意在家吃饭,因为能省不少时间来亲近相拥。 叶景韫不再说话,盘算着如何尽快帮宋一珣把委蛇捉捕归狱,毕竟凡人寿命短短几十载,遑论宋一珣还是宋氏族长。他原不想让好友深陷情网,以为这只是懵懂单纯的神明无心布下的捕网,奈何神明自己亦陷进去了,所以他索性竭尽全力能帮一点是一点。 天际灰蒙,一副大雨将至的模样。 两人下车踏入酒店时,宋一珣恰好回复完白净幽“待会儿见”的消息,待应侍生领他们乘专属电梯直抵21楼,出电梯门霎那他才换上那副温和但不浸心脏的笑。 两人刚进晚宴现场,就有人上前打招呼,确切来说是同叶景韫打招呼。 “叶总,许久不见,近日可安好?”说话的男人笑意盈盈,但眼里闪着精光。近来叶氏何礼遇在航运方面的动作很大,不仅得靠顾延泽这棵大树,叶景韫还因此与个名不见经传的国际货运公司合作,拿下不少北美的订单,看样子叶氏这是准备齐心协力了,因而有不少眼睛盯上叶氏,也想分一杯羹。 第195章 至于叶氏内部所谓的斗争则无人关心,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怎会轻易闹翻。 叶景韫温文而笑,“劳黎总关心,还行,黎总在货运这块可是老大哥了,今后还请黎总多照顾。” 现如今何礼遇是顾延泽面前的红人,而顾延泽身后站着的是戴之潇,那可是清州城商业的半边天,因着这蛛网般的联系,自然再无人小瞧叶景韫,故此经他这么一恭维,黎常远顿时抬高了眼睛瞧人。一圈人围上来同叶景韫两人寒暄,待晚会正式开始才相继散去找今晚晚宴的主角——文翔。 叶景韫本就是冲顾延泽而来,因此对他们这种行为毫不意外,反倒生出股轻松之感。 “文老板现在可真是风生水起。”宋一珣轻晃香槟杯,眯眼望向人潮中众星捧月、神采奕奕的文翔,唇边勾起抹薄讽的笑,然转瞬即逝。 “的确,听说最近拿下了白沙区一片未开发的湿地,准备作观赏园。”叶景韫浅抿杯中酒,“走吧,去会会。” 晚宴的主办方是文翔,纵使文翔为人差劲,但于情于理他们都应去会会,因为他们是以卓凡老板身份受邀而来。名利场是大染缸,太过纯净,是要被排挤的。 “文老板。” 正与人碰杯的文翔闻声侧眸,看清来人后微露喜色,“叶总,宋总,好久不见。”说罢,举杯隔空与两人相碰。 “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不假,文总气色比起先前可截然不同呢。”叶景韫笑笑,又同他碰杯,紧接着与周边几位老板打招呼。 “生意也蒸蒸日上。借此晚宴,让我们也沾沾文总的光。”宋一珣说。 文翔听完哈哈一笑,摆手谦逊道:“要说沾光,还得沾叶氏跟顾总的光,这几次不过运气好加之贵人相助,仅此而已。” “文总过谦了,能与顾教授合作,定然绝非等闲之辈。”宋一珣接上话茬。 周围人纷纷附和,文翔站在光中,目光扫过众人,恍惚忆起先前宴会只能站在外围的自己,昔日记忆里站正中央的人于此时变成了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坦然接下所有恭维。 叶景韫与宋一珣的目标并非文翔,客套寒暄过后便退出人潮。两人在觥筹交错里穿梭,直至晚宴即将接近尾声才见到被人群簇拥的顾延泽。商会会长选举在即,此刻谁都想跟顾延泽攀上点关系。 然则两人还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就见顾延泽的助理同他说了什么,随后两人便离开了。出席不过短短几分钟,却让全场人都围绕他转,忽视了今晚的主角,文翔心中很不是滋味儿,笑僵在唇边,坊瀌画上去般定住,拿香槟杯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不急不徐地将酒喝尽,感受着香槟流经喉头,眼带笑意跟随顾延泽的背影,直至对方彻底走出大门。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1 虽然事情尚未发生,虽然他能力还有所欠缺,但,他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商会会长之位他顾延泽坐得,未必自己就坐不得。文翔目光如猎豹紧盯猎物背影渐远,眼底风暴翻涌,慢慢将勃勃野心收起来。 被人视作猎物的顾延泽丝毫未察觉,眸心压着让人拆穿的怒,只能任手机那端质问变威胁,眸中进而生煞。 “你动阵法意欲何为?”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河护即便返虚也是神祇,你若再妄图动阵法吸/食他灵力,休怪我翻脸。于我而言,咒妖的存在充其量就是在解咒时轻松一点,可它并非唯一选择。你自己衡量。” 冷冷丢下话后电话那端就挂断电话,不再多说。 顾延泽面色骤变,将手机猛地砸向座椅,双眼阴郁地流眄车窗外飞驰的光景,他的确动过吸/食河护灵力的念头,那可是神,假若将其吸/食殆尽他就不再畏惧白净幽,甚至还能与之抗衡夺下其皮囊。然谁料到刚接触阵法就让其灼伤,现下又叫白净幽这黄口小儿劈头盖脸责骂、要挟一顿,顾延泽委实咽不下这憋屈,下意识打开储物格拿另一支手机,见储物格空荡荡才恍然忆起那车已送去4s店修理了,待情绪平复下来,他才令助理驾车驶出停车场。 左右人已放出去,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只需静候即可。 光点在玻璃上流动,映出流光溢彩的夜景以及光影交错间的欲壑难填,暴雨在夜幕中正蓄积着,准备落下时淹没一切。 晚宴结束,宋一珣归心似箭,坐在后座给白净幽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发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黏人的不止小狼崽,还有他。 随白净幽回复而来的还有叶景韫的讯息。浏览完两人信息,宋一珣面色骤变,掌心浸出薄汗,让随行立即改路线。 饭店包厢。 胡雨丞见到宋一珣瞬间,明显惊愣,少顷才恢复。 就在刚刚,宋一珣接到叶景韫的消息,让他务必以最快速度赶来名轩饭店,席间还给他发了段长信息。 “叶族长,这……”胡雨丞本欲卖叶景韫一个人情,哪料到叶景韫竟把宋一珣也扯进来了,也好,这下他倒要看看宋一珣又会怎样推脱罪责。 “胡助,我想这中间有些误会,所以把人叫了过来。”叶景韫亲自给胡雨丞看茶,说:“宋一珣是我的合作伙伴,人品这方面我以叶氏名义担保,绝对没问题。”他佯装不知胡雨丞已知晓宋一珣是族长和委蛇出逃之事。 胡雨丞拿手指拨了拨茶盏,笑笑不说话,他清楚叶景韫与宋一珣的关系,要说对方不知宋一珣的族长身份,他是不相信的,然则此刻时机尚未成熟,还不能将委蛇出逃的消息告知他。 于是胡雨丞也顺水推舟,抿茶道:“自然,二位的人品我从未有所怀疑。”说完,他抬眼看向两人。 叶景韫点点头,将胡雨丞所说的一五一十同宋一珣复述: “上周五一个夜巡的兄弟遇妖,死里逃生,昏迷至今才醒,那兄弟说在当晚那群妖中见到你身边那男孩的身影,就误以为那孩子是叛徒。” “胡助因与我有交情,也知我俩是朋友,故此前来告知此事以便查证。” 话落,叶景韫目光转回胡雨丞身上,解释:“胡助,这事儿说来还是我的不是。” 胡雨丞“噢”了声,示意他继续,毕竟那人仅隔着车窗缝隙瞥到宋一珣身边那男孩,对方亦没动手。他倒要听听到底怎么回事儿。 叶景韫面露惭愧,“我看我几个叔叔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心气儿比天高,也同宋一珣开了个公司,但是吧……” 他无奈摊手笑,“俗话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呐,公司是开起来了,可它资金链,不够结实啊。所以我跟宋一珣疯狂接委托,这事儿你也知道,好些大单子还是来自于你呢。” 叶景韫言辞诚恳,“刚好那孩子颇有除妖天赋,我就厚着脸皮跟宋一珣把人借了过来,专门让他与我收服的妖卧底混迹在妖群中,提供一些线索。但他不是妖更不是背叛者,这点毋庸置疑。” 有能力且胆大的除妖师也会选择用自己制服的妖来为自己做事,而类似叶景韫所言这种将妖作眼线待对方盯上人后,再定点接委托的行为操作起来难度大、风险也高,弄不好卧底被“策反”,届时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故而鲜有除妖师冒险。 “他当时也是为隐藏身份,才没敢贸然出手相助。”叶景韫说得笃定。 “但这与宋一珣宋总有何关系?”胡雨丞状若了然点头不再追究,换人问,他此行可不是抱着撕破脸皮的目的而来。 “他是我爱人。” 从进门到现在,宋一珣终于能开口,遂抓住仅有的机会坚定不移说。 原来如此。 胡雨丞在心底鄙夷,哂笑,堂堂除妖师族长,居然爱上个男人,难怪让委蛇逃出锁灵狱,感情心思都花在谈情说爱上。 第173章 延维(二十四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啊。”胡雨丞愕然, 少顷顿了下,说:“难怪呢, 在那种情况下卧底的确不好出手相助。” 叶景韫见谈得差不多了,即使止住话题,道:“这次多亏胡助,否则闹个乌龙不说恐怕还得引起些不必要的误会呢。我会尽快将那伙妖收拾干净。” “哪里,叶族长与我之间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都是朋友, 相互帮一把是应该的,再说我也不信堂堂除妖师族长会甘愿沦落与妖物为伍。”胡雨丞悠然喝着茶,笑道, “得抓紧时间, 免得它们闹出其他事牵连到你。” “谢胡助提醒, 今后胡助有任何用得着我的地方,知会一声,我定当竭尽全力。”叶景韫再次给他看茶,承诺说。 宋一珣也点头,道:“允我以茶代酒,敬胡助一杯, 用得着我宋一珣的地方也敬请开口。” “宋总客气了,此事我也没帮到什么忙,何况还险些闹出误会。”胡雨丞面露惭愧,视线却稳稳扫过二人,紧接着话锋一转,“经此一事让我结交两位好友,也不失为一大幸事,日后有胡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尽管开口。” 第196章 三人举杯相碰,眼里皆是笑意。 胡雨丞没料到宋一珣会出现,对于这份意外收获,心底相当满意。两人送走胡雨丞后,宋一珣瞬然脱力瘫软在椅上。 “不必担忧,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已然达到,至少近期不会再生事端。”叶景韫以为他还在苦恼,遂拍他肩膀安慰,“现下应该把弟弟的事搞清楚。” “不好意思叶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即使没有弟弟的事,胡助也会通过其他事来‘找’我,早晚罢了。” “虎虎他不会……”宋一珣不会怀疑小狼崽,可他不清楚叶景韫如何看待这次事件,毕竟胡雨丞亲自走了一趟。 “我知道。”叶景韫毫不迟疑补充,“我也相信弟弟。” 宋一珣木然地搓着脸颊,良久,哑声说“谢谢”。回蓝星湾途中,宋一珣收到白净幽消息,问他到哪儿了,说自己已经到家了。 “需要我帮忙吗?” 叶景韫问。 热风扑面而来,宋一珣沉默摇头,心头有骤雨积蓄着。 抵达蓝星湾,叶景韫重重拍了拍宋一珣肩膀。后者似如梦初醒,心底生出些惧,但到底还是下了车,他知道逃避不是办法。 宋一珣同宋元文通了电话,后搓了把脸以此逼迫自己冷静澹然,微弱虫鸣忽远忽近,迎面吹来的风闷得他想逃避,踏过的每块地砖以往都与白净幽踩过、目之所及的草木都和白净幽看过,点点雨滴断续落下。即将抵达家门口,宋一珣深深呼吸,换上笑容伸手准备摁响门铃,然指尖才触到按键,门就开了。 身体记忆先他一步把迎面扑来的白净幽稳稳纳入怀中。 “一珣,你回来了。” 随着温暖将他拥抱,他听到白净幽欣喜说。 “嗯,回来了。”宋一珣多拥了几秒松手,就让小狼崽拉着快步走进客厅。客厅收拾得很干净,净得有丝空寂,宋一珣脑袋混沌,被回忆拉入当初分手时独自窝在公寓的场景。 八方阒然,唯闻心跳。 “一珣……” 宋一珣听着白净幽的声音,缓顿片刻才醒过来,他倒希望是幻境,近日来的一切都是,白净幽分手后便回郢州,而自己则在回忆漩涡中反复挣扎,这样,白净幽就不必面临这些麻烦。 然而脸颊上温热发烫的掌心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白净幽会因他受伤。 “虎虎。”宋一珣艰难发声,猛然将人拽入怀中紧紧锁着。 “怎么了?”白净幽心头发慌,小心翼翼试探轻抚宋一珣后背,对方察觉到他动作蓦地又收紧双臂,勒得他有些痛。 白净幽更加慌乱,想从他怀中挣扎开。 “不许动!”宋一珣以为他要离开,低呵,“不准离开,从此刻起只能待在我身边。” “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撒谎。”宋一珣更加用力,恨不得将白净幽融进骨血。去他妈的澹然冷静、规章制度,他只要白净幽。 “我没……嗯……”话被压在舌下,痛从脖颈蔓延至心脏,白净幽隐隐猜到宋一珣反常的缘由,手脚倏冷血液也似凝固,指尖发抖。 “虎虎,上周五你在哪里?”想起此前宋元文发来的照片,照片中白净幽与身侧妖物的面容很是清晰,宋一珣唇齿贴在跳动的脉搏之上,卸了力,微移身子问道。 “临时加班啊。”白净幽面不改色,坦然让宋一珣紧盯。 然话落,面颊就让宋一珣双掌夹得更紧。 “你出差就只是出差吗?没有跟妖见面?” 窒息感立时汹涌扑来,似叫人兜头一桶冰水浇下,白净幽顿时坠入冰窟,胸腔快要让心脏撞破,喉间发涩,他明净如玻璃珠的双瞳缓缓转动,答:“是。没有。” 他绝不能让宋一珣知道自己正与委蛇作交易。 捕捉到白净幽眸中转瞬即逝的迟疑,宋一珣心若明镜,了然了,苦涩笑笑。 “一珣,你说过相信我的。”白净幽慌乱去抓宋一珣双手,岂料宋一珣反手禁锢住他手腕,把人推着抵进沙发,禁锢在自己双臂间。 离得太近了。 以至于白净幽害怕宋一珣听出他乱了节奏的心跳。 “我当然相信你。” 灯从头顶打下来,照得宋一珣侧颜煞白。 骤雨,终于落了下来。 雨滴不断砸落,白噪声不止,空气中夹杂院内泥土的味道。 “我只相信你,所以,”宋一珣居高临下定定凝自己的小男友,语重心长道:“你要跟我说实话。” “上周五你跟妖在一起出现,还让除妖师撞见,对吗?你现在做的事很危险,还会受惩。” 接连的问题犹如重锤,每一下都狠狠砸在白净幽心脏,他瞳孔骤缩,张口欲撒谎,却让宋一珣拆穿。对方都知道了! “看来是的。”宋一珣捕到白净幽眸底须臾闪过的怔然,得出结论,他没有责怪而是关切,白净幽受伤倒下的画面再度涌上脑海,昔日的恐惧被勾起。心有余悸的宋一珣默然,许久,唇线紧抿,哑着声几近哀求:“虎虎,待在我身边,此前与现在一切棘手的事都让我来处理,行不行?” 他眸中的提心吊胆、仓皇无措宛若利剑,彻底捅穿白净幽所维系的安然帷布,白净幽心底发慌,继而生出杀意,恨不得将嘴不牢的委蛇碎尸万断。 宋一珣清晰把白净幽幽蓝双瞳中的罕见杀意尽收眼底。他害怕了,他不能再让小狼崽涉险、受伤。 “虎虎……” 骤雨裹挟着潮湿水雾铺天盖地,陌生的、熟悉的味道渐渐靠近。白净幽眼露错愕,宋一珣阴鸷的神情摆明是要囚/禁他,这要是放在以前他甘之如饴求之不得,还会亲自走进宋一珣布下的囚笼,然此刻不行。 他还未替宋一珣扫除障碍。 “一珣,我……” “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宋一珣的声音发颤,似朔风中的枯草,白净幽就是朔风,一举一动都能将他折断。 “不是的,我愿意的!但现在,不行。”白净幽半垂眼瞳,掩住不由己的痛苦。 为什么?宋一珣想问,话还未说出口,白净幽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宋一珣心中警铃大作,用力扣住白净幽双腕,替他掏出手机。 讯息的内容异常简洁:“出差。” 又是出差! 陌生的号码、短短的两个字致使宋一珣如临大敌,他猛地把手机丢出去,整个覆在白净幽身上,想以此留住人。 “你都,知道了?”白净幽声线抖着,指尖发颤,垂眼深吸一口气,后问。 “从风向离职。” “一珣,你听我说,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相信我,事情就快结束了。”白净幽眸中掠过惊诧,进而小幅度挣扎着双腕,事至此已停不了手。他要从委蛇手中救下宋一珣,错过此机会,就难以找到代价如此小的良机。 讯息声接连响起,宋一珣加重手上力气,狠狠望向手机方向,回眸冷声拒绝,“从今天起,你哪儿也别想去。” 白净幽没见过眼神如此冷冽的宋一珣,想开口商量,电话就进来了。两人几乎是同时翻身去拿手机。白净幽不敢让宋一珣接到电话,宋一珣不允白净幽接电话。 两人分别抓着手机一端,互不松手。 熟悉的讯息加之来电铃声也似催命符般催促,彻底点燃了白净幽压在心头已久的怒火,然则宋一珣的命捏在别人手中的事实迫使他维持镇定,“一珣,抱歉。” 抱歉? 小狼崽在对他说抱歉! 反应过来的宋一珣手中已无手机,小狼崽也已跑到门边,双手撑过窗台跃到院里。 “拦住他——” 他忙不迭跑到窗边,朝外大呵。 话落。 几十个除妖师手持符纸齐齐自院子边缘包围而来。 “虎虎,回来我身边。”宋一珣堵住退路,张开双臂等爱人如往常那般飞奔入怀。 闷雷乍响,炸出阵阵滂沱大雨。 密集脚步声逼近,符纸阵法密网般盖下来,白净幽化作狼崽,扫视来人冲他们呲牙低吼,却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压根不怕。 宋一珣占据上风,他本可放出诸如 “你胆敢踏出院子半步就不要再回来”的狠话,可他说不出口。他做不到用言语去伤白净幽,不仅因为他知晓白净幽会痛,还因为不忍不舍,他只想把人牢牢关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 他那么爱他,又怎会亲手伤他心。 “一珣。”白净幽开口,雨水打湿他飘逸的银白毛发,“我会回到你身边的。”他放弃挣扎化为人形缓步走向宋一珣,如往常相拥扑进其怀中。宋一珣以为终于能好好护着小狼崽,高悬的心稳稳落地,他心有余悸地紧紧回抱怀中人,忽视对方兜里不断响的电话。然而几秒后,宋一珣霍然瞪大了双眼。白净幽想,只要能再见最后一面,就不算无疾而终。 不知怎的,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痛得宋一珣呼吸滞缓,小狼崽回来身边理应欣喜若狂才对,可他不仅开心不起来,还产生眩晕的错觉,觉得周遭倏忽就黯淡了下去。 第197章 天际灰暗、八方阒然、视线愈渐模糊。 骤雨不止,宋一珣生出即将被淹没的恐惧,他本能地伸手去抓白净幽,想让对方留下,可却扑了个空。雨顺着他指尖流淌,他也在流淌,心立时空了块,栖息地凭空消失,他成了流浪者。 宋一珣后知后觉到脖颈上的痛,急促而粗重地喘息一声过后,旋即跌进熟悉臂弯,任由骤雨淋湿心脏。 第174章 延维(二十五 骤雨初歇, 水滴“啪嗒”砸落石板迸射开,天际渐露光影。 “白先生, 我们并未接到放您通行的消息……” 门童伸手欲拦住面色阴沉的白净幽,毕竟对方上次不请自来时与老板动了手,所以没老板的指示,他们不敢轻易放行。 白净幽看也不看他,径直往里走。门童没办法,眉毛拧成麻绳慌忙掏出手机向管家求助。管家收到消息前来阻止之际, 白净幽已抵大厅。 “白先生,老板他……” “走开!”白净幽低吼道,他当下实在没耐心跟这些个妖物多说一个字。 管家亲眼见识过白净幽把自家老板摁在地上暴揍画面, 因而见白净幽眼眸溢煞的模样不免发憷, 但还是硬着头皮朝左右的傀儡妖使眼色, 后一同与它们跨步上前,他极为恭敬说:“白先生,要不您等我们先去给老板说一声,再尽快给您回复?” 白净幽仍旧不理会,推开人、踹开动手阻拦的傀儡妖往客厅而去。 沙发上的人闻声转头,尚未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儿, 就让凌厉的拳风逼得眨了下眼,紧接着一侧面颊火辣辣地痛,腥甜味儿直窜口腔。 “顾延泽,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咒妖并不是解咒的唯一选择!”白净幽双目猩红,理智已失,拳头如密雨落在顾延泽身上,喝道。 “我看你活腻了, 胆敢算计神明,谁给你的胆子!” 匆匆赶来的傀儡妖与管家面面相觑,这两人互殴也不是头一次,可这次是自家老板单方面挨打,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迟迟不见老板的吩咐,想上前却又发觉整个客厅让结界包围无法更进一步,各个急得团团转。 “谁允许你把我们合作的事儿告诉宋一珣的?”白净幽眸中生煞,寒声逼问,“你找死是吧!” 话落。 泛雪芒的利剑已削向顾延泽面门,他瞳孔骤缩,显出蛇尾猛地撞开白净幽,暗道走了步错棋。 “你疯了?”顾延泽顾不得火辣辣发痛的面颊,大喝,试图冲开结界,然几次都未能成功,他边躲避白净幽大开大合的攻击,边解释:“把合作的事儿告诉他,我不是自找麻烦吗?再说我怎会在此紧要关头得罪你。” 说到后面,他求饶的语气明显,“我不会作此等蠢事,这其中定有误会。” 白净幽动作明显缓下来。 顾延泽趁势继续说:“你先收手,待我查明真相,定然给您一个交代。” “交代?” “不错!我顾某绝不是那种表里不一之人。” “可上周五的事儿除你外,还有谁人知晓。”白净幽森寒质问。 上周五的事儿?那可太多了,顾延泽佯装不确定他说的具体是哪个,骇然不已,以至于声音都变了调,“你是说?弑神?” 他眼中惊愕不似装的。 白净幽疑窦横生,如若不是他走漏的风声,那又会是谁,沉思少顷没想出第二个人选,遂模棱两可道:“你以为透这些消息就能离间我跟宋一珣?痴人说梦!” “我从未这样想过。”顾延泽心底薄讽,若不是因此你又怎会发疯,但面上极为诚恳,“我与你联手好端端的,没理由做这种自毁之事。” 他有些懊悔,实际上用弑神之前的那些行踪就足矣,现在也就不必白白挨顿揍。话说,白净幽这小子下手是真的黑,顾延泽站客厅一端,揉着灼烧感十足且发痛的手臂,遥望还未收起攻击姿态的人。 “真的不是你?”白净幽将信将疑,收了利剑,挑眉,“那还能有谁?” 顾延泽让他这种接近无赖式的提问问得语塞,俄顷才平复心绪,耐着性子作辩解:“我若告密,动机为何?于我百害而无一利。” “你不是一直想离间我与一珣,这不就是个好机会。”白净幽凿凿有据,实际上他不在乎是不是顾延泽泄的密,此次前来只是为给对方敲个警钟起个震慑作用。 不过就目前情况而言,顾延泽必须死,这样的人留着终归是隐患。 “可我犯不着把自己也拉下水。”顾延泽言辞恳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白净幽不再说话,似在思考。 见他半信半疑的神情,顾延泽进一步说:“我还需要您的帮助,怎会作自断臂膀的事。”他语罢,白净幽即刻丢来一记警告眼色。 顾延泽意识到是自己失言,顿了下,试探问白净幽最近要不要先去出差,避避风头,然而后半句他不敢说,说了后白净幽必定再发一次疯。 “哪儿?”白净幽冷声。 虽知晓宋一珣不会生自己的气,然则这回的事儿不比以往,自己不仅撒谎还不听话,而且还说会道别,短时间内他还真不敢回去,也不懂该怎样跟宋一珣解释,害怕宋一珣得知要离别时浸染悲恸的明眸,倒不若先避开一阵子,顺道再去见送忧一面,把隐患彻底消除。一齐走到白首与长命百岁两者不可兼得,权衡下,他选择了后者。 听他这样说,顾延泽便知让自己猜准了,于是给的出差范围皆远离海湾区。 雨淅淅沥沥又下起来,且有渐密趋势。 “我会回来好好跟你道别的,你不用担心,不会无疾而终。” 宋一珣是让白净幽离开前留下的这句话惊醒的,他倏地从床上弹起,视线仓皇却认真地扫过卧室,见并无白净幽身影,忙不迭翻下床趿拉着鞋冲出去。 “族长。”客厅里的随行人见他从卧室匆忙冲出来,便一五一十将白净幽的话传达,“白少爷说让族长不必担心,待把手中事处理完,他就回来。” “回来道别吗?”宋一珣没意识到话说出口的霎那声线都在发颤,见随行人怔然,他不再为难对方,“你们先回去吧。” 等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人,宋一珣瞬然脱力,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才不至于跌倒在地,周遭阒然,静得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因慌乱无措而咚咚作响的心跳。 白净幽为什么要道别?道别后还能再见吗?白净幽会有危险吗? 担忧接连不断,宋一珣撑不住,顺着沙发颓唐滑坐在地,目光滞留在台几的手机上。白净幽并没有带走它。 “是要躲着我吗?可我并不会干预你啊。”宋一珣眼神空洞,艰难挤出个苦涩笑容,对着空气呢喃自语,事实上无论白净幽做什么,他都允许,他只想要个知情权,以便在白净幽需要及时伸出手。 窗外骤雨没命地下,白噪声使屋子更加寂静冷清,宋一珣生出让雨雾包裹的错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觉得口鼻中皆溢满水雾,他茫然着,良久才找回些意识从地上起身,旋即拿出小纸狼让它去追寻白净幽踪迹。 宋一珣妥协了,只要白净幽安然,道别,就道别吧。小纸狼扑腾着从掌心往外跑,跑到玄关时扭头回望,宋一珣点头后盯着它远去,他想若是小纸狼被退回来,那就证明白净幽压根不想让他知晓行踪,自己也再不贸然打搅,只能静静等他回来。 白净幽说他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雨连续不断,且总在夜晚时分落下,以至于闷热压在宋一珣心底,催生着担忧、想念。他不是没安排人暗中搜寻白净幽的踪迹,奈何半点消息也没有,几日过去,小纸狼没传来白净幽的位置也没被退回。宋一珣完全失了白净幽的音讯。 “弟弟最近又出差吗?”这几日宋一珣每天加班到凌晨,叶景韫不免疑惑。 宋一珣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抬头,缓慢转动眼球,仿佛在思考叶景韫的话语,未几“嗯”了声。 “出什么事儿了?”叶景韫面色凝重,联系宋一珣近日异常加之此刻的模样,他十分确定两人之间绝对碰上了大麻烦,催道:“有话直说,我们是朋友!别遮遮掩掩!” 宋一珣翻文件的手指顿住,他实在不想再给身边人添麻烦,可连日来的一系列变故压得他喘不过气,终于,在好友的关心之下他得以喘口气儿。此时他才能短暂地卸下所有重担,作一个普通人,眼神中的疲顿、失落与焦急也跟着全然露出来。 宋一珣脑袋仍旧混沌,深吸一口气,在说到白净幽失去音讯时,指尖抑制不住地发抖,声线不受控地颤,喉咙干燥得生痛,垂着眼,勉强才把话补充完整:“目前还没有丁点音信。” “与风向有关吗?他什么都没跟你提及吗?”叶景韫眉头紧蹙,难不成白净幽当真如胡雨丞所说与妖有联系,他面色凝重,沉声:“你是担心他被妖胁迫?” 宋一珣缓慢抬眼,点了点头,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因为白净幽十有八/九是因自己而被胁迫,可自己什么都不知晓只能干着急,甚至连帮个忙都无从下手。 第198章 “汪老板与此事并无干系。另外,林咎从风向辞职,也失踪了。” “弟弟断联与委蛇有关吗?你担心林咎也掺和进来?” 宋一珣摇头,十指插/进短发间,哑声说不知道。白净幽倘若想帮自己抓捕出逃的委蛇,更不应对自己避而不见才对,林咎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无从知晓。 叶景韫会意,理解宋一珣那种心上人极有可能因自己而遭外人要挟,自己却连知情权都触不到的无力处境。他把手搭在宋一珣肩膀,安慰道:“弟弟是神明,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我让人留意,一旦发现弟弟踪迹,即刻通知你。” 神明与妖物上下其手,必定受重罚。于此,两人都心知肚明,故而叶景韫避而不谈。 宋一珣搓了把脸,逼迫自己平复心绪后说:“抱歉,叶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叶景韫爽朗笑笑,佯装肃然,“等把委蛇抓捕归狱,卓凡得你扛啊,我还要想办法带他们回南海呢。” 闻言,宋一珣挤出笑,“当然,届时要我住在卓凡都可以。” “那倒不至于。”叶景韫朗声大笑,推着宋一珣出了办公室。 一连小半月,宋一珣都未能等来有关白净幽或委蛇的行踪,反而等来委蛇出逃、疑似宋氏族长恋人与妖物通同作弊的消息。此讯息犹插了翅膀,顷刻传遍除妖界。 立时,宋氏股票大跌,卓凡也受波及。宋一珣不得不出面回应。 第175章 延维(二十六 “你是哪片山的妖, 竟甘愿沦落为除妖师的走狗!” 白净幽并不理会厉声质问,冲边上一行乌合之众挥手, 他们即刻掷出符纸朝受伤的几只妖物而去。 漫天符纸若密网盖下来,妖物仓皇逃窜,但因身负重伤全被捉住。 “叛徒——” 符网收紧的那霎,有妖冲白净幽怒骂。 “——你纣为虐,帮除妖师残害同类,不得好死!” 闻言, 拿钱办事的几个半吊子除妖师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与白净幽对视,毕竟对方是顾老板钦点前来捉妖的妖, 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他霉头, 让他一口咬断喉咙, 毕竟他们可是亲眼见白净幽化为狼崽咬断虎精脖颈的。 白净幽懒得跟他们交流,轻抬下巴示意回酒店,他洗净身上尘土后将自己砸进床铺,伸长臂薅过搭在椅背的外套,小心翼翼掏出小纸狼,指腹轻搭在狼脑袋上。 纸狼瞬然活了过来, 亲昵蹭着他指尖。 自前天从蓝星湾离开后,他内心忐忑,生怕宋一珣再也不理会自己,可随后小纸狼的出现稳稳托住了他动荡不安的心,宋一珣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并未生他的气,并希望能告知行踪以便让人保护他。 白净幽仰躺在床,眼眸晦暗, 不是不愿透露行踪,而是不能,对委蛇的捕杀即将接近尾声,他不想让宋一珣跟着涉险。 小纸狼察觉到白净幽低落心绪,拿脑袋拱了拱他掌心,白净幽叹息几声后将其放在枕边,侧身盯着窗外漆夜,靠着思念度过又一个不眠夜。 翌日,天际刚露鱼肚白,雾罩着整座山。 在山中捉妖的众除妖师与傀儡妖于山麓尽数汇集,驾车载着满满两车厢的妖驶出蜿蜒山路。白净幽坐在最前方的车辆里,视线流眄窗外葱郁山林,未几,林中鸟兽像受到惊吓般簌簌展翅乱飞、遍地乱爬,有些迷了方向,撞上行驶的车。 司机习以为常,熄了火,点了支烟等待鸟兽潮退去,山中精怪被大肆捕捉,它们与余下未开智生灵之间的平衡遭到破坏,生灵失去指引故此一时间乱了秩序。 鸟兽潮持续将近半小时,待散去后车队才重新启动。挺拔的树渐远化作黑点,鹰隼振翅冲向天际,白净幽的视线方才从车窗外收回来。 抵达海湾区后,白净幽还没下车就接到顾延泽消息,于是按照指示跟随除妖师又启程往荔江区而去。在荔江区的十天里,白净幽未得踏出炼蛊场半步,夜以继日训练蛊,听妖物被丢进蛊池中相互厮杀啃食的声响,闻无尽的血腥味,席间他感到结界有异动,差妖联系顾延泽,对方没有来,只无关痛痒地丢下句无大碍。白净幽怒极,当即逼着妖拨通顾延泽电话。 “安心完成你的工作,我说无事便是无事,何况你不是实时看着,难不成返虚的河护还能还魂跑了不成。” 话罢,顾延泽毫不理会那端白净幽的斥责威胁,倘若真出事对方决计不会坐视不理,用不着过度操心,他挂了电话不仅安排白净幽再度去捉妖还增派人手全程“陪同”,以免他坏事。 然而仅一天后原本应在山中捉妖的白净幽却怒气冲天出现在别墅。 彼时,顾延泽正通着电话。管家慌不迭跑进来,因速度过快险些摔倒,他堪堪稳住身形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如此惊慌?”顾延泽微微移开手机,问道,管家慌得说不出句完整话语,神情焦灼,手指颤抖指向外面,结巴说:“白,白先生……” “尽快吧。”顾延泽同电话那端结束通话,不耐地朝管家挥手,“行了,你先退下。我自己去看。 ” 不就是个行事火急火燎的毛头小子吗,再说,白净幽每次登门造访不都是一副德行,又不是头一遭见,何须如此一惊一乍。 岂料刚走至门口,傀儡妖就砸在自己脚边,顾延泽不悦地蹙眉,抬眼想说些什么就让白净幽一把扼住咽喉抵在墙壁。 白净幽右手扼住人咽喉,将其举起重重抵在墙壁,左手挥剑斩杀试图靠近的傀儡妖,阴恻恻低喝:“把河护交出来!” 说完,手上陡然加大力度。 顾延泽呼吸不上来,更无法开口,只能用脚踹白净幽胸膛,想借此让其先松手,因为他从对方眼中看到滔天杀意,虽说此前也见过,然明显这次白净幽是动真格的。 什么河护不河护的已不重要,当下先保住性命要紧。 哪料白净幽把他挣扎的行为理解为逃走,挥臂重重将其摔在地上。 顿时,顾延泽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脑袋轰然空白,所有感官系统停止运作,直到身体从飘然状态落到实处,钻心的痛顺着左半边身子迅疾遍布周身。 耳畔嗡鸣不止。 他虚虚抬眼尝试辨别白净幽正在说的话,然待听清后瞳孔骤缩,撑地的手掌隐隐颤抖,心底发慌。 河护不见了! 河护怎会不见呢? “把河护交出来!” 白净幽切齿重复。 利剑抵在顾延泽脖颈,血线顺着剑身滴答落地。 顾延泽浑身发冷,如坠冰窟,立时苍白了面颊,少顷才找回些许意识,定定同白净幽相视,沉声:“我不曾动过结界。” 白净幽并不听他无力的解释,将利剑再度抵进脖颈几公分,瞬然,鲜血汩汩涌出,落在地面形成滩小小赤色汪洋。 “老板!”助理与管家惊呼,转头面向白净幽求饶:“白先生,老板他这几日从未踏出房门半步,又岂会把什么河护带走。” 跟在顾延泽身边数载,他们自然知晓些弑神的严重性,不愿受罚,因而替顾延泽辩解。 可白净幽压根听不进去他们的话语,直接抡腿将他们逼退,咬牙切齿又问了顾延泽一遍。弑神不是小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若要对河护动手,何必等到此时,早该在那晚将其灵力吸食殆尽!”他说的是真话,自从起贪念让白净幽察觉后,他就未曾再打过河护的主意。 “是吗?” 白净幽恶狠狠地盯着他,冷笑,逼问:“那怎么你把我支去荔江区后还叫人看着,恰好这期间结界还被人动过?而你对此却不甚在意。” 冰冷的锋刃刺进皮/肉,顾延泽勉强咽了咽唾沫,声音哑了下去:“之所以让人看着你,是害怕你回去找宋一珣,耽搁我的计划进度。至于结界,那天底下人确有来报异常,可那只是误闯的妖,何况我已将它处理掉,就不想再节外生枝叨扰你。” 他说的句句属实。然则在白净幽听来,这理由未免过于搪塞,“像你这样的妖,怎会犯此等低级错误,你当我当傻子?” “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河护,不然,扒了你的皮!” 白净幽眸中生煞,森寒道。 “弑神之事一旦被公之于众,绝无活路,倒不若直接杀了你,左右留着你也是厝火积薪。” “行啊!”顾延泽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索性自己凑近利刃几分,血顺着刃尖流成线直连地面,“那就一起死!到了阴曹地府,我们四个还作伴。” 他忽然哈哈大笑,在白净幽错愕霎那猛地抬手推开利剑,“你不是声称有办法绕过咒妖解开诅咒吗,我倒要看看弑神之事抖出来后,你有没有这个时间解咒!别忘了,宋一珣只一介凡人,纵使你能侥幸苟活势必也要被关押,但他又能等你几载呢。” 话落,顾延泽显出蛇尾把自己护起来,时至今日,又怎会轻易放弃,他以蛇尾立起身子,居高临下扫视白净幽,“对那只小妖的处理确实不妥,但我未曾动河护,既然你不相信,那就动手吧。两败俱伤也好、幸存也罢,总之我们四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第199章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与白净幽撕破脸皮,可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绝不能任由白净幽全然骑到自己头上。 白净幽亦不甘示弱,化作狼形呲牙低吼与之对峙。 霎那,一蛇一狼迎风对立,气氛剑拔弩张,火药味溢满整个前院。 众傀儡妖站至顾延泽身后,与白净幽对立,蠢蠢欲动。 良久,顾延泽先开口:“合作之人最忌不诚信,我顾某既与你达成合作,定不会背信弃义,若您信得过,还请允我差人同你彻查河护失踪之事。我会立即动身前往海湾区,确保将计划提前,待完成后第一时间把咒妖交予你,之后在一起想法子应对弑神罪责。” 实力悬殊之际,硬碰硬乃是下下策,犯不着因此而功亏一篑。 白净幽眼珠转动,沉思片刻答应了,两败俱伤的确不是好选择,他还得为宋一珣肃清障碍保其长岁平安。 “若你今日所言有一句假话,来日,我定亲手扒你皮、散你千年灵力。” “调查的事我自己来,你随时待命即可!别妄图耍任何花招!” 顾延泽暗暗长舒一口气,他本就不愿也没更多精力去接这个烫手山芋,只想抓紧完成计划再撇清弑神罪责,于是恭敬说:“谨遵神令。”旋即目送白净幽离开。确认安全后,他手撑在墙壁以稳身形,面上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吩咐助理筹备事宜,待回到房间才颤着手脱掉让冷汗浸湿的衬衫。 他指腹抚过脖颈上狰狞的丑伤口,“啧”了声,难得找到个顺眼皮囊,却叫白净幽刮花。顾延泽眉梢眼角尽是不愉,转念一想又勾起唇角,“也是时候换个新皮囊了。” 白净幽的那副皮囊,就很不错! 被人惦记上的白净幽浑然不知,从荔江区离开确认身后无尾巴,绕道往积云山去。白净幽并没有上山,而是前往山麓的小镇,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老旧小区。 他冲天际吹了声口哨,未几,鹘鹰扑腾翅膀自小区花坛的老树间飞出。 “白大人,这边。” 鹘鹰扇着双翅,盘旋几秒后落在三楼的防盗窗,冲楼下白净幽大喊。 白净幽抬眼瞧它,“再喊大点声,以免凡人不知道。” 防盗窗上的鹘鹰讪讪,嗫喏:“我看没人才喊您的嘛。” “嘶!” “我去帮大人开门指路!” 鹘鹰一头扎进窗内说,随即溜之大吉。 第176章 延维(二十七 “怎么有空过来?”河护将喷壶放在花架上, 转身问客厅里的人。 鹘鹰见状,轻手合上门, 随即化为人形,到厨房给两位大人烧水沏茶。 “他现下腾不出手,也不敢腾出手,所以我把调查你失踪的任务揽了下来。”白净幽解释,边往沙发旁走边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河护答他, 疑惑:“他就这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你?” “当然不放心。”白净幽眉棱微挑,旋即话锋陡转,眸底蓄满暴戾, 冷笑道:“但他没得选。” “光是炼蛊罪名就够他喝一壶了, 遑论弑神。” 河护闻言, 轻笑,再度问及,“真的值得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白净幽作为堂堂神明怎会对一介凡人动了心,双修本是各取所需,为何到他这里就变了性质。 岂料白净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一珣送过我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我回赠一件,就这样简单。” 他神情澹然语气稀松平常,眼眸却透露着笃定。 “礼物的代价有点大。”河护补充道。岂止有点,是不对等得过头了。 不过白净幽不在乎,神色慵懒,耸肩说:“我愿意啊。大不了一死。” 这是最坏的结果。 可他历来运气都不错,或许不至于一死, 纵使死掉,但能因此而在宋一珣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也值当。 毕竟,他拥有过宋一珣的心脏,那些曾因他而疯狂跳动的每个瞬间,足够了。 见他认真的样子,河护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这次来是已有对付委蛇的法子了?” 白净幽摇头,随后扬起笑脸,说:“所以来找你们商量,我先前差人给送忧带了消息,这会儿他应该在来的路上。” 他情绪变化得过快,河护不免失笑,同时心底暗自生出股羡慕,打趣:“事成后多帮我打下手,海湾区的妖也交由你管理,我也想去各处走走。” “成交。”白净幽顿住,半晌才爽快答应。 送忧到达时,一进门就见浓眉大眼的俩少年盘腿坐在地毯上,扬起脑袋不时点头、面露惊讶,专注听沙发上的人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 俩少年听得入神,并未察觉自己的到来。倒是河护瞧见他进门,起身打招呼。 “大人!” “送忧!” 俩少年倏地回头,见来人手上提得有袋子,立即小跑过去接过袋子。 “聊什么呢,听得如此投入。”送忧说。 “河护大人给我们讲故事,关于鲛人的,可惜她最后没能善终,化作泡沫。”鹘鹰垂下眼眸,惋惜道。 “真可惜。”白净幽也摇头惋叹,紧接着说:“一珣此前也给我讲过类似的,好在狼最后都被好好爱着。” 类似的? 河护颇为好奇,他怎么没听过类似的以狼为主角的好童话,不由得发问:“叫什么。” 改天拜读。 霎时,六目纷纷转向白净幽,其中一双尤为亮晶晶。 “很多,”白净幽如数家珍报了好些个故事名,无一例都与狼崽有关,“但我最喜欢《睡美狼》的故事。”他满脸傲娇地望向众人,因为每每故事讲完,宋一珣都会多给一个晚安吻。 河护用力掐着指尖,才堪堪掩住笑意。送忧则是点头,心道那个凡人哄狼崽还挺有一套。今日听了太多新奇故事的鹘鹰满眼期待,伸长脖子表示还想听。 “找我前来,该不会是听故事吧。”送忧眼神示意鹘鹰看茶。 少年接到指令,立刻收起好奇,将台几上的空茶盏斟满。 白净幽与河护也敛了笑意,神色肃然。 “这位是送忧,积云山的地祇,我最好的朋友。”白净幽正色,旋即向送忧介绍河护,“河护,海湾区地祇。” 他话落。送忧颔首,“他有时行事莽撞,此次伤了你,实在抱歉,神骨……” “无妨,我既已答应同他合作,自然不会将此事捅出去。”河护接话承诺,委蛇终归是个祸患,据白净幽所言,当初无名潭被爆,委蛇失去一个藏尸点,由此生恨,与其等到它来日再在海湾区犯弥天大错牵连自己,不若先发制人将其扼杀,这也是他愿意跟白净幽合作的原因。 闻言,送忧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把视线移向地毯上的白净幽,白净幽杀委蛇为救宋一珣,这事儿他是知道的,然而他不清楚为何将河护也牵扯了进来。自那晚重伤昏迷的河护被送过来算起,他与对方这也才第二次见面,因此还没问个中缘由,一来事务繁忙且上回河护处昏迷状态,这二来他尚不清河护脾性,生怕给白净幽带去麻烦。 然则从鹘鹰近一个月的日常汇报与今日亲眼所见来看,河护至少是个信得过的同僚。但神骨于神明而言极其重要,失去一节神骨不仅耗损上百年的灵力,且不能被修复,失去了就永远失去,日后修习也会受阻。 所以送忧格外慎重,在白净幽把人送过来之际忙不迭想方设法给人疗伤,力求把灵力损耗降到最低。 白净幽眸中笑意彻底褪去,面上生煞,与刚才的懵懂单纯截然不同,他简明扼要说:“我跟一珣分手后,委蛇找到我,要我跟他合作、助他完成计划。” 他记得特别清晰,那是他与宋一珣分手的第十天。 那夜骤雨裹挟的潮湿又扑面而来,白净幽又回到骤雨中,耳畔是滂沱大雨的白噪声,惊愕、骇然一齐涌上来,欲让他在那雨帘里窒息。 “你就是宋一珣喜欢的人?” 白净幽不答对方的话,只冷冷打量,环视周遭散发滔天杀意的妖物和那个引自己前来的鬼影,他变回人形手提利剑指向重重守护中的人。 对方也不理会他是否答复,继续说:“宋一珣就要死了,你也清楚他没多少时日了。” 白净幽握剑的五指倏然收紧,瞳孔骤缩,眸底杀意如云快速积蓄、翻涌。 “你叫白净幽,是郢州雾松岭的地祇,主神宗珏神君的弟子,噢,还杀过凡人……” 话没说完,白净幽已横剑撞开层层围困自己妖物,剑锋削破飞坠雨珠,冲那人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在众妖作出反应前就已逼近男人跟前。可事后回想起来,才恍然明白那也是男人计划的一环。 那人似乎预料到他反应,快速说:“我并不会泄露你身份,也有办法救宋一珣。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即可。” 剑锋停在男人咽喉仅一指的距离,伞上的雨如同麻线落下再被剑刃从中劈成两半。 第200章 对此,男人毫不意外,面上甚至看不出恐惧,反而扬起唇角,重复:“我帮你隐身份、救恋人,你帮我捉妖,一桩极为划算的买卖。” “杀相柳的时候,你也在现场逗留过。” 不是质问而是陈述。 男人毫不避讳地承认了,继而抛出一记重/磅/炸/弹,“宋一珣跟你分手实际是怕连累你。” 果然,他说完话就见白净幽神情明显愣了下。 “宋氏一族被咒妖下诅咒,凡族长皆活不过四十。而我,能帮他解除诅咒。”男人边说边观察白净幽反应,如愿捕捉到对方的迟疑。 虽仅一瞬,却也足够。 男人没有再多说,而是从兜里掏出张只印有号码的名片戳在剑刃上,未几在众妖的保护下离开了。 白净幽站在骤雨中,密集的雨形成网,慢慢挤压走空气,他觉得下一瞬自己就要窒息晕倒。此刻,一切终于明了。 原来宋一珣不是不喜欢才丢掉他的。 奇怪—— 白净幽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可,他却丝毫没有欣喜之感,反倒心头笼了层重重水雾,呼吸变得艰难,缓滞,就像有人伸手进入他胸腔,反复攥紧心脏,疼得他苍白了面颊。 他不记得在骤雨中站了多久,只记得转身时路边晚灯刚熄灭,骤雨也刚停歇。 “而河护让委蛇盯上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无名潭的上百具骸骨被爆出,再加之潘贵达死亡,委蛇更视河护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白净幽神色已没适才那般阴郁,视线转向三人,说,“是以,我找到河护,同他联手。” “我寻送忧相助是在得知诅咒后。” 送忧点头,说:“绕过咒妖解开诅咒并非不能完成,只是凡人几十载的光阴不够等待。” “原来如此。”河护道,问白净幽,“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你失踪的事迫使委蛇将计划提前,届时我会按照他所要求的前去相助,你们等我消息就行。” “什么计划?”河护问。 白净幽叹气,摇头,“具体不得知,我只知晓它大肆炼蛊制傀儡妖。” 屋内瞬然沉默,少顷,送忧安慰:“你安心同它周旋,其余交由我。” 河护略带诧异看向送忧,没说话,倏尔错开目光,是故没注意到对方将他困惑尽收眼底。 四人吃了送忧带来的果子,席间,白净幽正欲搭手帮送忧为河护疗伤,怎料委蛇的电话就进来了。 “事查得如何?”那端询问,语气听起来有些焦灼。 他不愿接烫手山芋,但绝不能让它曝出来,遂担心不已。 “若不是你看守不力,又怎会陷我于如此险境,你居然还有脸问。”白净幽没好气薄讽道。 那端停了几秒才有回应,“事关重大,还望神明尽心竭力,弑神的可不止我,是我们。” 白净幽冷笑,“威胁我?” “不敢。” “你最好言行一致。” 音落。 白净幽挂断电话,“我得回海湾区盯着他,以免出变故。” “去吧。”送忧点头,“有消息第一时间差人告诉我。” “好噢!”白净幽扬起个大大笑容,随后出了门。 “你就如此放心他?”待人走后,河护目光从门边收回,笑问。 “他虽孩子气,做事却懂分寸,不会出格。”送忧认真说,他将白净幽视为弟弟,两人又是老友,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责备。就似当时白净幽来与他说“弑神”之事,他也只是惊愕,到底还是选择伸援手。 “可以说,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跟弟弟一样。”送忧浅浅一笑,“就是淘气了点,跟积云山精怪遍野跑。” “的确是个淘气孩子。”河护评价。 还是个勇敢的孩子。他身上有自己不具备的那份坚毅。 “淘气孩子”白净幽匆匆赶回海湾区途中绕道抵达郢州,他不敢去天门宫,只好偷偷隐去气息偷偷前往敬天庙。 天际落日给屋脊瓦片镀了层金色柔光,白净幽请了香插/入香炉中,随零星香客踏入殿内,朝宗珏神君神像拜了又拜,紧接着扑通跪在蒲团上。 “师父,一切都已进入收尾阶段,所有罪罚我全认。” 他叩拜再叩拜,额头重重抵在地面,眼眶发热。 良久,白净幽抬起头搓了把脸颊,仰视宗珏神君威严面容,而后转身离开正殿,踏出庙宇。他清楚,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虽说没弑神,尽管师父也会护他,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是否会横生变故,毕竟同僚相残亦为重罪。他得万分谨慎,确保不会波及到师父与雾松岭。 风起,林叶簌簌作响,叶片盘旋坠落。 宋一珣拂去肩上落叶,同众人一起走入密林,往密林后的洼地而去。 第177章 [锁] <- 爬取失败, 暂未购买 -> 第178章 延维(二十九 金灿灿的晨曦从窗帘间的缝隙透进来, 洒在枕头上。 白净幽单手支着脑袋,视线流眄在宋一珣恬静的睡颜, 他弯了眉眼,指尖虚虚从浓密睫毛下滑到鼻尖再到嘴唇。 昨夜的疯狂涌上脑海,宋一珣说出那句“我爱你”后,白净幽感到心脏让电流流经,酥麻十分,他想张口回应“我也爱你很爱你”, 可脖颈还在宋一珣手中,对方不仅没卸力反倒加重,紧跟着凶狠粗暴的吻密雨般覆下, 以至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白净幽乐在其中, 艰难地抬手环住宋一珣后背, 将人牢牢锁在自己怀中,仰头以更方便接吻,他清晰地听到心脏疯狂地诉说着爱,至于具体是哪颗心脏先发出的,已不重要。因为他们正在一起,亲密无间严丝合缝。 指尖又回到眉心处, 白净幽拿手背极轻地蹭了蹭宋一珣面颊,更加小心翼翼靠近对方,随后低头,手指很珍惜地抚过自己锁骨的咬痕。 那是宋一珣给他的标记,只给他一人。想到此,白净幽唇角上扬,眸中欣忭难掩。 “一……我……”准备悄悄缩回宋一珣怀中的白净幽抬眸,忽然就对上宋一珣满含笑意的眸子, 脸颊轰然烧起来,潮/红顺着脖颈迅速爬上耳尖,他磕巴解释:“我……没……” 哪有一大早就盯着人面颊看的,说不是流氓,估计也没人相信,白净幽窘迫得攥紧宋一珣腰间睡衣,额头抵在对方胸膛,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才显得自己不是那唐突之人。 “知道,虎虎不是小流氓。”宋一珣出声哄,才惊觉嗓子哑得厉害,不过也没怪怀中莽撞的小狼崽,毕竟自己也算共犯。他尾音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勾得白净幽抬头直直望他,发现他在笑后,壮着胆子往其脖颈上补了一口。 宋一珣“嘶”了声,伸手托住白净幽脸颊,放缓语调:“又害羞啦。” 明知故问。 为证明自己胆子已经很大了,白净幽脑袋摇得也似拨浪鼓那般。 “那是小流氓咯?”宋一珣故意逗人,翻了个身压着白净幽,手卡住小狼崽下颌,假意逼问,“嗯?是不是?” 白净幽捕捉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感到脸颊更烫了,也不好意思直视,遂错开目光轻轻说:“坏人。”手却很老实地给“坏人”揉腰。 “我是。”宋一珣低笑,微微用力抬起小狼崽下巴,让他同自己对视,又将坏名皆揽过来,柔声哄着在小狼崽唇上烙下个吻,再将人纳入怀中。 因着脖颈上的暧昧痕迹,白净幽被勒令待在家,直至红痕完全褪去。席间,宋一珣守着他,还替他推掉一次出差。 电话那端的汪君尧纳闷不已,这俩闯祸包平日看起来也不像轻易生病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请了病假,若不是此次合作伙伴难缠,他也不打算带两人出差,岂料计划竟落了个空。 挂断电话后,宋一珣暗自舒了一口气,重重捏着白净幽柔软脸颊,分了神,佯装肃然道:“不准出差。” 既然分不清出差的真实性,索性把人关在身边看着,反正这几日自己也不方便出门。 白净幽乖顺得紧,左右调查也需时间,倒不如借此机会拖延,还可以与宋一珣贴贴,何乐不为。 “嘶,痛不痛啊?”宋一珣回过神来,瓷白的肌肤上已泛红,还留了指印,他忙不迭松开手,想碰又不敢,只能心疼地把人拉进怀里。 地毯上盘腿坐的白净幽大大咧咧笑着,说不痛。 真是个笨蛋。 宋一珣气笑,板着脸:“不是说过不可以让自己受伤吗?”语气中满是怜爱毫无责备。 白净幽眨巴圆眼睛,认真分析:“一珣不会伤害我,没有受伤的。” 明净双眸是那样认真笃定,宋一珣觉得心脏已经在融化,也无法反驳,遂把人抱进怀中,揉了把毛绒绒的脑袋,给了很多很深的拥抱。 入夜。 洗完澡的宋一珣见床上小狼崽正盯着绘本看得专注,于是蹑手蹑脚走至床沿圈着狼崽肩膀,下巴有意蹭毛绒绒耳尖,刚沐浴过的小狼崽耳朵与尾巴的毛发还有些许湿润,染着股淡淡柑橘味。他不禁把人圈得更紧。 第201章 “一珣。” 宋一珣低头,在小狼崽亮晶晶双眸注视下吻他鼻尖,眉棱微挑,邀请他讲。 “今晚……” “你说。”宋一珣轻抚白净幽侧脸,柔声讲话。从白净幽赧然神情中,他自然知晓对方想说什么,但这几日公司所有事务都丢给叶景韫,他有些过意不去,遑论委蛇尚未抓捕归狱。 白净幽眨了下眼,害怕被当作耽溺情/色之徒,他没有直接说双修,而是红着脸小声讲:“前天没有贴贴,昨天也没有。” 随后仰着脑袋眼巴巴望向宋一珣。 他还想再听一遍“我爱你”,这一次,无论宋一珣卡在他脖颈上的手怎样收紧力度,他都要回应,他害怕今后再难找到机会告诉宋一珣他也爱他,彻查之事不能拖太久,顾延泽绝不会允许他游离事外太久。而且他也不确定解除诅咒、清除委蛇后会迎来怎样的惩罚,所以,他想尽可能地多与宋一珣更亲密些。 宋一珣了然,掩住笑意,定定凝小狼崽,然后在他茫然的神色中露出自己颈侧、锁骨、手臂上的痕迹,还附耳轻语逗他:“我腰好酸好痛的,还没缓过来,这些痕迹也还没消退呢。” 实际上,这几日白净幽都在给他揉腰,不适感几近为零,至於身上的暧昧痕迹,还没有他给白净幽留的深。 听他这样一说,白净幽顿感愧疚不已,暗暗责备上回过于放纵的自己,立时似严霜过后的秧苗,蔫了吧唧的,毛绒绒耳朵跟尾巴耷拉着。 “这样啊。” “今天也不能双修吗?” 见他双瞳氤氲水雾,写满委屈、愧疚、歉意,宋一珣于心不忍,刚盘算如何哄人,就听小狼崽抽噎保证: “下回,我不会再如此,莽撞的。” 忆起那晚向眼尾泛起潮/红的宋一珣一次次豪无克制地索取,白净幽就懊悔不已,缓慢地转动玻璃般明净眼眸,哑声说:“对不起,一珣,下回你可以更用力掐我脖颈,我不挣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有时候宋一珣下手力道重了些,白净幽就会轻拍对方手背以请求呼吸,他以为是这个举动惹宋一珣不快,霎时,泪如断线的珠子,轰然掉落。 滚烫的泪珠砸在手背,烫得宋一珣脸皮烧起来了,忙不迭捂住小狼崽嘴巴,“宝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藏在角落的喜好猝不及防被无意揪出来,他一下子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叫小狼崽不必自责。 嘶—— 宋一珣犯难顿住,交缠的呼吸、细碎的啜泣、纠缠的爱意统统涌上脑海,他又回到令人心跳加速的喘息声中,实在不好意思同神明讲那些,遂囫囵掩了过去,尴尬找补:“我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想给小狼崽留不好印象。 谁料他话还没说完,白净幽就流着泪问:“那是不是你让我停,我没停,所以你生气?” 宋一珣摇头,“不是。” 话落,白净幽眼眸倏然黯淡,更加困惑了。 “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也不会生你的气。”宋一珣到底于心不忍,柔声哄人,将狼崽拉进怀中,指腹接住滚烫泪珠,在他耳畔低语,未几,小狼崽红着脸、眨巴着眼直直看他,拿尾巴抹掉挂在睫毛的泪。 “真的吗?” 宋一珣看他还似懂非懂又害羞模样,便垂首轻吻他双唇,追问:“那虎虎是觉得我在撒谎,难不成我在虎虎眼中竟是那种不正经的人?” “不是的!”白净幽紧张得攥紧自己的尾巴,狂摇头,面色绯红,唇翕合,说在床上喜欢掐脖子并不代表不正经,何况只要宋一珣给的,无论掐脖子还是啃咬,自己都喜欢。 沙发上的宋一珣居高临下欣赏小男友窘迫又认真的神情,心脏被击中软下来动弹不得,倏尔,他轻轻掰开对方攥紧尾巴的手指,捏着指尖,“下次别揪尾巴,会痛。” 白净幽张口却没能说出话,为那黝黑深邃的眼睛再度失了神,宋一珣的怀抱将他紧紧包裹保护,他就什么话也不再说,双手紧紧回抱住宋一珣。 聆听每跳动一次都有在挂念他的心跳。 宋一珣招架不住小男友如此这般投怀送抱,推着人肩膀拉开些距离,哄他也骗自己: “虎虎,在家也不能随便把尾巴耳朵露出来,要藏好你的尾巴。” “为什么?”先前露出来也没提过这事儿。 果然,小男友着急发问。 小男友眼神清澈,幽蓝眸子似浩瀚宇宙,极具诱惑,宋一珣深吸一口气才压下粗暴吻人的欲/火,耐心半真半假说最近工作忙,随行跟宋元文他们会不时过来,万一撞上就不好了。 话罢,还特意温柔勒令: “藏好你的尾巴。” 白净幽不明所以,觉得宋一珣的话有道理,但脑海中有个声音又在说“可他们都清楚你是狼”,他思索须臾决定不再想,反正宋一珣如此说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只要乖乖照办就行,遂重重点头,承诺只在床上露出来。 …… 宋一珣对上那双澄澈眸子,里面溢满真挚同热烈,对方坦荡又懵懂地让他看,丝毫不闪躲,他忍耐良久最终还是失败。白净幽化为一滩水游走在他胸腔,温柔又猛烈,他将人压在台几上粗暴深吻直至小狼崽喘不过气来,才移开唇轻笑,暧昧又缱绻地问怎么还是不会呼吸,还问用不用自己教。 白净幽听了,错了一秒的神,呆呆点头,对上他灼灼目光,旋即让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深情裹挟笼罩,声若蚊呐说“要”。 念着有事务需处理,小狼崽还得上班,故此,宋一珣并未很过分地留下显眼痕迹,当然也没教小狼崽怎样在粗暴的吻中换气。 短暂惬意的烟火日常从紧扣的指缝间溜走。 宋一珣重新回到公司,边工作边追踪委蛇踪迹。周三晚上叶景韫接到私人宴的邀请帖,邀他周日晚在兴明酒店参宴,但请帖上只有他一人的名字,他盯着请帖上烫金的“戴”字,思绪却游到窗外的灯火通明中。沉思片刻,叶景韫托人打了电话,电话那端先是迟疑,片刻才点头答应下来。 “你是叶氏族长,这个小忙我理应帮,只是……凡事三思,行商者最忌讳意气用事。” 叶景韫没料到对方如此爽快同意,愣住几秒,又听对方“好言相劝”,直言已三思过,因此所带来的后果都自己承担。 他能独当一面也必须独当一面。 第179章 延维(三十 台式电脑上的时间由八点五十九跳到九点整。 白净幽将视线从办公室门边收回, 打开抽屉拿零食吃早餐,独自在死寂的办公室待到下班时分。 汪君尧拿着份文件刚好碰上白净幽在收拾东西, 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小林最近好点了吗,都七八天了,实在不行你问问他需不需要再批几天假?”他其实想问还回来上班吗,若是不回来直接走赔偿也是可以的,只要能把这两尊大佛送走,多花点钱无所谓。现下白净幽时常让老顾叫去打下手, 林咎也已好几天没在公司出现。 俩大神不在,他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白净幽拉背包拉链的动作一顿,困惑不已, 原来自己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林咎也不在, 然而对方怎么也像那种喜欢不辞而别之人, 他迟疑须臾,回:“我待会儿联系他问问情况。” 话落。 汪君尧心中大喜,恨不得立即把两人打包送出去不要再碍事,随即颔首进了里间办公室。 打完下班卡,白净幽掏出手机给林咎发消息,不过直至出电梯也没收到回复, 他不免诧异,林咎平日里回他消息可没超过一分钟。 走出大厅等宋一珣期间,白净幽思忖着,倏尔拨通林咎电话,谁料竟无人接听,他盯着那串号码发去讯息: “伤好点的话,给我回个电话。”旋即微信也发送同样消息。 林咎是妖,生病不太可能, 大概率是受伤。对方没说,白净幽就只能靠这方小小机器联系,期望对方给回复,毕竟两人好赖也算朋友。 然而等到晚上,白净幽也不见林咎回消息,遂打算明天问汪君尧,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合伙人,那人既是林咎的朋友,想必应该对他行踪略知一二。 “神明这是遇上什么烦恼的事儿了?” 宋一珣将歪头托腮的小狼崽压在枕头上,伸手抚平对方紧蹙的剑眉。 白净幽毛绒绒耳朵轻颤了下,双臂搭上他腰腹,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如实同宋一珣说,说完眼神不禁错开,心里生出丝害怕,害怕宋一珣不开心。 “明天问问,怎么说他也是你同事,关心一下,是应该的。”宋一珣温和而笑,手掌下滑到小狼崽下颌,轻轻卡住让对方与自己目光交汇。 似是没料到他的反应,白净幽眼露诧异,呆呆地望着他明眸,“一珣,你……不生气啊?” “我说过,你有交朋友的权力。何况,神明大人可是亲口叫我相信你的,莫非——”宋一珣拿鼻尖蹭他鼻尖,使坏在喉结上烙下个吻,末了舌尖轻点那颗小痣,缱绻暧昧接着问:“神明大人要耍赖?” 第202章 话罢,他用力咬了口漂亮喉结,惹得神明轻哼出声。 “没。”白净幽欣忭,承诺:“不耍赖,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宋一珣毫不质疑,他当然知道,只是想听白净幽以单纯的语气说最深情动听的话而已,将小狼崽圆眼睛中的真挚尽收后,他温声勒令神明抱紧自己。白净幽几次收紧手臂,宋一珣还是说不够紧。 “我怕勒坏你。” “我又不是易碎品。”宋一珣低笑,张口咬住近在咫尺的白皙侧颈,学他叼着一小块儿肌肤磨,含糊要求再紧些。 白净幽怔了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侧,有点烫也有点痒,随后紧紧地,紧紧地将身上的宋一珣纳入怀中,尾巴也缠绕在人腰身。他很想就这样抱着宋一珣,让夜在此定格,什么都不去想也不用想。 更不用离别。 如霜月晖从窗帘缝隙洒进来,他瞄了眼,寒意顺着指尖游走全身,全靠怀中人滚烫心跳诉说的爱意才堪堪将其压下去。此刻,他无须反复强调就能让宋一珣坚信他属于自己,奈何他却不能拥有很长时间。 微微晃动的月影落在墙壁,白净幽心绪难宁,终于体会到很久以前送忧与他去听说书人提到的“相逢恨晚、离愁苦多”。 若是,能再早些遇见,就好了。白净幽如是想,长睫如振翅的蝶颤着,缓缓闭上眼。 窗外,风止,屋内,月影静立,只闻交错缠绕的呼吸与心跳。 翌日,白净幽没能从汪君尧那里打听到林咎情况,加上汪君尧派给他一堆任务、再被顾延泽叫去加班,他再无暇顾及此事,只有等对方打电话或发消息过来。 然则,比林咎电话先到的是汪君尧的临时加班通知。 “周日晚跟我去芬利园区那边参加个宴会。”汪君尧丢下话,不欲多说便离开,他实在想不通老顾要求带白净幽这尊大佛做什么,难不成嫌自己不够忙,上次俩大佛搅黄合同距现在可没过三年五载。 汪君尧叹息,暗自祈祷这祖宗后天千万别掉链子,那可是戴董主办的晚宴,他委实不敢想象若出差子,要该如何收场。 “老顾也忒不靠谱了!”他腹诽,而后宽慰自己:“幸好,林咎那祖宗不在!” 否则还指不定捅出什么窟窿呢! 周四晚拿到宴会请帖的宋一珣眉头微蹙,反复翻看邀请函,“叶哥,宴会我还是不去了吧。”宋氏被盟会除名、股价大跌,人人避之不及,倘若同叶景韫现身宴会,还不知会给叶景韫带去怎样的困扰,他不想添麻烦。 岂料叶景韫把邀请函摁进他手中,搭他肩膀,朗声道:“毛绒绒,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方才从寻来,你转手就丢出去,岂不是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再说,邀的可是卓凡,你怎么能缺席!” 戴之潇的私人晚宴会邀请卓凡这种连末流都算不上的小公司,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缘由。 “叶哥,谢谢。”宋一珣顿住,霎时五味杂陈,半晌真心实意道谢,除此外,短时间内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 “多大点事儿。”叶景韫不甚在意,手一挥,转了话锋,“这也算加班,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享‘清闲’呢。” 宋一珣笑笑,“也对,老板都要加班,身为合伙人的我哪有先撤的道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一道出了办公室。 宋一珣原想带白净幽也出席此次宴会,连西服都准备好了,哪料小狼崽周五下班接到加班通知。 “虎虎,别不开心啦,都在芬利园区,等到你工作完,我带你看电影。”等红灯间隙,宋一珣抬手揉了把嗒然若失的小狼崽脑袋。 白净幽用脑袋蹭宋一珣掌心,勉强答应下来,好歹在同一地点,下了班能一起回家,何况宋一珣还承诺带他看电影,也算飞来的惊喜,他接住就是了。 “好噢。”他乖顺点头。 宋一珣看他半垂眼帘乖乖坐直的模样,心脏某个位置软下来把白净幽包裹进去,不由得弯了眼,手背蹭过柔软面颊,“晚上多奖励一次贴贴跟深吻。” 周日,傍晚,橙紫色天际铺陈开。 宋一珣给白净幽穿好西服系了领带,驾车带着小狼崽前往芬利园区,亲眼看他离去才缩回脖子坐车内等叶景韫。 未几,宋一珣收到消息下了车,之后两人由应侍生领着上楼。乘电梯席间,宋一珣略显局促,内心忐忑,这还是自宋氏出事以来他头一回参加如此规格的宴会,难免紧张。 叶景韫余光扫到电梯壁,从中看出宋一珣神色间的局促,右手握拳撞了下对方肩膀,作口型: “卓凡、老板。” 宋一珣了然,点了头,深吸一口气,待“叮”的一声与叶景韫并肩走出电梯,后挺直腰身穿过金碧辉煌的长廊。 “哟,叶总,宋总,许久不见,不曾想在这儿遇到了。” 有人见叶景韫身边站着宋一珣,主动走过来打招呼,照理说宋氏连是否有进晚宴的资格都待商榷,遑论前不久还爆出丑闻,然宋氏集团的特聘总裁此时却出现在此,说明对方并非代表宋氏来,而卓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竟能收到邀请函,绝对与它背后的南海叶氏跑不了干系。 故此众人都不敢贸然开罪两人,只是静观其变再随风而动。 “孙总。”叶景韫与宋一珣迎上去,同他打了招呼。 “阿韫近来在忙些什么,有空我们几叔侄吃个饭,顺带唠唠家常。” 一旁推杯换盏的何礼遇瞥到光下的叶景韫,心生不满,看到他身边之人后愈加不满,遂大步走了过来。这种场合带个累赘过来,简直不可理喻。 何礼遇视线极快地掠过同他打招呼的宋一珣,抬了抬下巴以示回应,高傲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众人见此场面,嗅到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来了精神拭目以待。 宋一珣让他当众抽打在脊背之上,眼底闪过阴郁,但仅霎那又露出个温和的笑,无论代表卓凡亦或宋氏,他都是持邀请函来的,且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 何礼遇承接顾延泽多个项目,态度基本等同于叶氏的态度,他们想拔掉叶景韫獠牙还妄图圈禁他,他又怎会如他们的愿望。大家均持邀请函正大光明踏进晚宴,从某种层面来说,叶景韫与宋一珣同在场所有人都处同个阶梯,只不过有些靠前有些靠后,仅此而已。 “成啊,改天由我们卓凡组局,既话家常也聊工作顺带请几位叔叔指点一二。”叶景韫拿手肘轻撞身侧的宋一珣,对方会意,遂向何礼遇发出邀请。双方目光交汇,谁也不移开。 如此,围观众人捏好心里的秤杆,让它暂不倾斜。 何礼遇让两人的态度噎到,眼底压着不满,心里冷哂,暗道:“狂傲之人多走不远。” 瞬然,双方之间的气氛降到冰点,冷得周围人不觉噤声,直至东道主讲话打破沉默,将众人注意力全部转走。 他们此行目的都在自己前程之上,至于其他只是烦闷生活的调味剂,当个乐子而已无须过于探索。 第180章 延维(三十一 “感谢诸位赏脸来今日的宴会。” 戴之潇苍老却浑劲的嗓音穿透人潮, 清清楚楚地抵达在场众人耳中。 众人立时鸦默鹊静,纷纷把视线落到台子中央精神矍铄的老者身上。 “今日邀诸位前来实为交流, 共商如何让清州各企业发展得更好的大计。” 戴之潇站在灯下,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享受着人群仰视的每一刻,清了清嗓,继续道:“商会选举在即,可以说各企业的未来都在其掌中, 商会不是冷冰冰的组织、团体,它更像只大手,推着、护着我们往前走, 用其独特的吸引性为我们指明前方路, 故此, 它不仅上承政下启民,还是两者间的重要纽带。但凡有所成就的企业都不会脱离商会,它们相互依赖相互扶持,才有今天盛大的局面。” 话落。 宴会场内掌声雷动,附和赞同声不绝于耳。在场无人不知商会的重要性,也无人不晓此次戴之潇主办宴会的缘由。 顾延泽当选会长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戴之潇此时举办晚宴为的就是给顾延泽保驾护航。 “会长肩上的责任十分重大,所以无论谁人当选,任务都是领着咱们把路走宽、走远、走好!”今晚前来的人皆由顾延泽把过关,因此戴之潇话说得很直白,退一万步来讲,纵使来些居心叵测之人,他也丝毫不畏惧。 他目光仔细扫过全场,于一众沙砾中搜寻玉石, 掠过几张俊美的脸时稍作停留,在其中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孔上更是多停滞几秒,那妖物叫白净幽,他是知道的。 此前他就让顾延泽抓紧把白净幽驯服,给自己送来,谁料一等就长达几个月,他耐心耗得差不多了。戴之潇浑浊眼中尽是贪婪,与在场宾客寒暄后便借口先行退场,将宴会全权交由顾延泽。 临离开前,戴之潇叮嘱顾延泽尽早把妖送来,还说路已铺好,千万别让他失望。 第203章 “延泽,让老头子我出山铺路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别让我满腔希冀落空。会长之位已是你囊中之物,考察期间别掉链子 。”戴之潇神情和蔼,可那双眼却凌厉,话语间警告之意满满。 “父亲放心,延泽一定不让您蒙羞。”顾延泽微微躬身,目光落在戴之潇鞋上,温顺回话。 “什么蒙不蒙羞的,为父只是助你施展身手罢了,打铁还得自身硬,接下来的路多半得你自己走。”戴之潇收起肃然,笑得慈祥,他拍着顾延泽肩膀,补充:“今日人给你齐聚一堂了,早些把那妖物送来,我不想等太久。另外,商城的祈福仪式你看着办吧,有财力物力上的需要,联系我助理。” 荔江区新落成的商城不论面积还是可容纳客流量均为清州城的第一,待正式营业所带来的收益不计其数,对此,戴之潇颇为关心,特意为准备这场晚宴给顾延泽托底以确保商城顺利投入使用。 “延泽,领命。”顾延泽微微抬身目送戴之潇由人护送离开,直至那身影消失在电梯门缝中,他敛了面上和气,站直而后转身双手拉开门踏入一片金碧辉煌中。 他用十年自由与白净幽从戴之潇手中换此次宴会主导权,因此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戴之潇虽说商会会长之位已定,然则不到坐上位子之时,顾延泽都不敢掉以轻心。 白净幽在繁复混杂气味中嗅到了独属的幽兰,适才让人不怀好意打量的怒火似泄洪般“唰”地消散,目光四处搜寻,于三两正交谈的人群处定了视线,心也跟着稳稳落下。他环视一圈,见汪君尧与人谈得正欢,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话题也难结束,遂端着香槟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叶总这是哪里话,今日卓凡受邀来此,不正表明卓凡来日可期,才不是什么末流哩。” “就是,既然二位是戴董认可之人,我们又岂会另眼相待?” “宋总在此时没抛下前公司一走了之,足以证明其为人靠谱值得任用!” 几人与宋一珣、叶景韫交谈,虽言语中有恭维见风使舵的成分,然宋一珣也不甚在意,他们说得对,不管戴之潇出于何种目的邀卓凡,好歹卓凡在宾客名单之上,比那些没被邀请的大公司不知幸运多少倍。 他认真聆听他们的话语,不时点头微笑赞同,等聊得差不多才同叶景韫转身赴另一场话局。 他们游刃有余的模样像根锐刺直扎何礼遇心窝,他咽下酒任其从咽喉一路灼烧到胃,不甘化为怒气,这次晚宴就连叶觉裴几人都没收到邀请函,哪料卓凡这种连三流都够不上资格的小公司竟混了进来。为了这一天,他蛰伏数十载、陪笑应酬,然则卓凡轻而易举就同他平起平坐,衬得他的努力全然化作笑话。 心中怒火愈渐旺盛,何礼遇缓缓将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眼底蓄起阴鸷,盘算着给宋氏再加一把火,他要把宋氏焚烧殆尽再收拾卓凡。 宋一珣并未饮酒,却觉得自己已出现幻觉,否则怎会在此见到白净幽那张扬着明媚笑容的可爱脸。 “一珣?”白净幽见与自己仅一臂之距的人愣神,不免焦急,担忧他是不是遇到麻烦事儿,于是又叫一声。 “真的是你!” 宋一珣清晰听到脑海中时间滴答而过的声响,似让人猛地从凌乱骤风里扯回来,周遭阒然,他面露喜色往前迈步,确认般道,言语间的欣喜藏不住。 “嗯嗯嗯。”白净幽连忙点头应他,“是我!” 彼此于对方眸中看到讶然,不曾想竟在宴会上相遇,早知就一块儿过来。 叶景韫见状,举杯与白净幽碰了下,“这边交给我。” 宋一珣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说:“叶哥,我几分钟后过来,辛苦你了。”随后同白净幽走到酒水区的角落。 “待会儿宴会结束,我们直接去电影院。”宋一珣说,心想不用等待就是好,那份煎熬他不想再体会,即便几分钟也不想。他所剩时日无多,经不起等待。 “好噢。”白净幽拿走他手中只剩半杯的杯子,疑窦横生,连着先前的疑惑问出口,“一珣,你是不是碰到棘手的事儿了,给我说,我也能帮你的。” 他言辞恳切神情认真,让宋一珣心脏化为一滩春水围着他,只围着他。 “没有,”宋一珣抬手轻点小狼崽手背以示安慰,“它就是半杯,总得做做样子嘛,不用担心,要真碰上事儿,我怎么可能瞒着你,嗯,是不是?” 有时候白净幽毫不怀疑宋一珣是惯会蛊惑人心的精怪,否则怎会一两句话一个眼神就叫自己全盘相信不疑有他呢。 “你可不能对我撒谎噢。” 宋一珣轻笑,保证:“绝对不会!” 由于还有工作在身缘故,两人并未说很多,临离开前,宋一珣叮嘱白净幽尽量少喝点酒,伤身体,知晓挡酒是不可避免的,心脏就泛起一阵酸涩,堂堂神祇沦落到给凡人挡酒,他实在不忍心让小狼崽受这个委屈。 因无聊而浅尝了半杯酒的白净幽连连点头,在宋一珣静静的目光中转身踏入人潮。 宴会场内金碧辉煌,光影交错,人影叠着人影。 顾延泽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眉心微蹙,眸底的厌恶转瞬即逝,从助理手上接过酒杯等人围过来。果不其然,一人发现了他,其余人迅速蜂拥挤上来。何礼遇不知让谁推搡一下,错失与顾延泽近距离攀谈的时机,脸色顷刻黑得坊瀌锅底。 “赵总,我记得你与江疏裴江会长颇有渊源,能否给我引荐引荐。”顾延泽不欲同他们多废话,直切主题,“我荔江区有个项目落成不久,下个月月初想请江会长帮忙祈福一番。” 俾众周知江疏裴鲜少接私人委托,若能促成其与顾延泽的合作,今后好处自然好不了,故此赵总欣然应下。 顾延泽放出消息,说也欢迎各能人异士前来参与祈福仪式。在场众人纷纷盘算如何不错过天赐良机,报酬丰厚不必说,主要能与顾延泽合作,他们求之不得。 祈福仪式的消息迅速传至宴会各个角落,没能挤进去同顾延泽好好说番话的叶景韫与宋一珣听闻,相互交换眼色,他们准备以卓凡负责人的身份前去。 傻子才有钱不赚,遑论乙方是顾延泽! 跟在汪君尧身侧的白净幽听此消息,眸色倏冷,借人朝掩饰找到顾延泽。顾延泽面露讶异,示意助理将人带走。 “你故意的?” “何出此言?”宴会场隔壁房间内,顾延泽悠然轻晃手中酒杯,神态慵懒地盯着面前大屏幕中的所有人。 “什么祈福仪式需要这般大费周章、大张旗鼓,你究竟是何目的?”白净幽心中隐隐升腾起不安,顾延泽放出的消息条件诱人,宋一珣与叶景韫届时定会去。 一个妖,齐聚一干除妖师,其目的不得不让人怀疑。 顾延泽一哂,薄讽道:“神明大人着急给我钉上十恶不赦的罪名,未免有失偏颇。人界多不公不正之事便罢了,怎得连神祇也冒出有失公允的苗头。” 他摇头叹息,“我在戴董手下办事,荔江区那个商城他很看重,临近开业,我投其所好给戴董点心理安慰,犯哪门子错?” 话罢,顾延泽无辜摊开双手,接着道:“此举能给这些人带来不菲收入,还能让戴董开心满意,一箭双雕,理应得到夸奖才对。”他语气间参杂着被误解的委屈,漆黑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白净幽,似在欣赏猎物的困惑、享受将其玩弄于股掌间的欢愉。 白净幽并没有被他绕进去,反倒质问:“噢,所以卓凡的两个老板今晚出现在这里也属巧合?” “据我所知,这次邀请的皆是业内有名之人,但此刻的卓凡明显还达不到。” 对此,顾延泽毫不意外,仅轻笑一声,随即面不改色道:“人员拟定由戴董那边负责,我只负责差人派邀请函,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再说,倘若今日他俩没来,就不会从别的地方听到消息吗?就像本只邀南海宋氏族长的邀请函最后添上宋一珣的名字那样。他们的手段可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听他这么一说,白净幽单眯起眼,沉默俄顷,警告:“别耍花样,你要是敢伤害一珣,我不会放过你。” 岂料闻言,顾延泽哈哈大笑起来,“我这是在帮他!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害他的人是你!” 白净幽的心莫名发慌,呼吸顿滞,乜斜他,让他说明白。 顾延泽倏尔冷笑,用言语一刀刀凌迟白净幽,末了,见对方久久未能回过神,心满意足地长舒一气,提议: “你给他认个错,然后来我身边好好工作以作补偿。” 第181章 延维(三十二 顾延泽还是头一回在白净幽脸上窥见如此——茫然的神色, 虽转瞬即逝,但他确实捕捉到了, 遂哂笑,原来神明也并非无坚不摧。 “神明大人意下如何?” 白净幽眸色生寒,睨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第204章 “就因为宋一珣承认与你是恋人关系,才导致宋氏股价大跌濒临破产。”顾延泽提高音调,冲那背影说, 他知晓白净幽绝不会向宋一珣求证,不只因为不能还因为其间牵扯众多,白净幽不敢赌。 待白净幽放慢脚步回身, 顾延泽用最温和的话铸成最锋利的刀缓缓刺向他, 享受其束手束脚的拼命挣扎。 猎物愈挣扎, 他就将身体绞得愈紧,直至感受生机从鳞片下凋零。 “除妖师认定你是妖物,而你又不能亮明身份。宋一珣夹在中间作缓冲,你觉得他能撑多久?撑到宋氏倒闭?还是……你主动离开或者亮明真身?” 顾延泽见他脸上闪过的错愕,心情瞬然大好,不枉费这段时间劳神一番。此前宋一珣几人就屡屡坏他好事, 之后更是阴差阳错摸到无名潭,剿了他藏尸地、断了他后续藏尸路,逼不得已之下他选择自断臂膀。因此为报复几人,他织好陷阱等他们往里跳,谁料想前去彻查河护失踪的白净幽却赶了回来,屡次报复失败,他只好静待时机。 原本卓凡是不够格受邀今日晚宴的,顾延泽赌了一把, 改邀叶氏族长,好在运气不错,叶景韫并非名利场那种精明且唯利是图的小人,他义薄云天,不惜动用南海叶氏的关系也要带上困囿于风暴中的宋一珣,毫不在意旁人会怎样围剿他。 也幸好他带上了宋一珣前来。 顾延泽笑笑,不然怎么能动摇得了神明心神呢。 “你若是不信,可移步过来看。”他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白净幽顿时如同兜头被浇一盆冷水,寒意迅疾蔓延至周身,而后鬼使神差地稳步走至大屏幕前,默然的大屏幕倏忽出声,虽人声嘈杂,他还是靠敏锐听力捉到了有关宋一珣的言论。 拿着香槟杯的男人和身侧人附耳交谈,面上不时露出鄙夷、讥讽神情。 “按理说宋氏在锁安也不算小门小户,怎得落到今天的下场?” “还不是赖宋氏族长,听说他要跟个男人结婚,你说可笑不可笑!最关键的是,那个男人还是个妖物!他堂堂除妖师居然与妖物厮混,简直丢尽除妖师的脸,活该宋氏将倾。” “可惜咯,好好一番基业,竟毁在‘大情种’手中。” “情种?我看蠢种还差不多!拎不清轻重,倒不如趁早与宋氏割席,说不定还能挽救股价。” 几人有说有笑,拿宋一珣的深情当谈资。 后面的话白净幽没有听,他们说得极其过分,他怕忍不住冲过去拧断他们脖颈。 “无人愿意雇用宋氏除妖师,而我高薪雇宋一珣前来参与祈福仪式,所以此举是在帮宋氏。神明大人还请莫要疑神疑鬼,尽往我身上泼脏水。” 顾延泽解释说,神情诚挚挑不出半点毛病。 白净幽还困在他们说的那一番话中出不来,却还是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如何走回宴会场内他已记不得,眩晕感袭来,看人都是重影的,好似每个从他身边经过之人都在薄讽宋一珣,笑容极为刺眼,耳畔传来的声响亦忽远忽近,都是些奚落宋一珣的刻薄言辞。 怎么这样呢?落到如此下场? 白净幽想不明白,他明明只是爱上一个人而已,为何处处皆要与他为敌、为难宋一珣,退一万步讲,纵使他是妖,又与旁人有何相干。 他们只是相爱,并未作十恶不赦的事。 何况他还是神明,也未曾玩忽职守,雾松岭的各个精怪乖乖待在岭内并未惹是生非、庙里的祈愿也有在处理、捉的妖也是坏事干得一箩筐的。 可……为何变成了这样。 难不成这就是对他心怀侥幸的惩罚吗? 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要罚要杀要剐冲他来即可,因何为难宋一珣,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双修对象。 白净幽每一步都踏在云端,落不到实处,他不由得心底发慌,似有人拿未熟的野果汁泼在心脏,酸得他眼眶发热,涩得他喉间发痛,一阵阵的绞痛从胸腔传来,窒息感将他笼罩,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快了,快了——”白净幽咬紧下唇,以痛激醒自己,他给宋一珣带来的苦难、灾厄就要画上句号。 他离开后,宋一珣就不会再被诟病了。 白净幽如是想。 宴会结束时,顾延泽有意观察白净幽神态,发觉对方并无异常后眉头紧蹙,愤愤转身离开。 因为要去看电影,宋一珣按捺不住兴奋,跟叶景韫道别后提前到车内等白净幽,待对方出现之际启动车辆过去接他。 “神明大人,请。”他下车来给白净幽开门,并伸手挡他毛绒绒脑袋上以防止磕碰,上车帮人系好安全带后他刚准备坐回去就让小狼崽拦腰搂进怀。 他听小狼崽在耳畔保证说: “宝宝,我会帮你的。” 瞬然,宋一珣心脏被击中,整个人动弹不得,思绪转得无比缓慢,愣了几秒才回抱白净幽。 晚灯落到两人身上,似柔的纱,一切都处在朦胧之中,风也轻柔。 宋一珣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双手捧起白净幽面颊与他额头相抵,柔声说:“我知道。我相信你,宝贝。” 第一次被白净幽叫宝宝,宋一珣如同泡在蜜罐里,连带着周围空气都泛着丝丝甜,也不顾会被人看见的风险,很深,很深地吻白净幽。爆炸的瞬间不可控,同样,爱上白净幽亦不可控,宋一珣早已明白,也一直享受着不可控的爱带来的强烈冲击感,反复回味爱带来的心跳加速甚至几欲窒息之感,这些能使他暂时抛开阴霾活在光下。他几近贪婪地想,若是时间定格在这里就好了,他还想沉溺在爱里,过一过稳定又幸福的烟火日常。 白净幽面颊发烫,呼吸也发烫,手上却不松开,反而紧紧把宋一珣扣在怀中,垂首与他接吻。听闻人界有种名为镇定剂的药物,能安抚人的情绪,此刻当下,白净幽笃定宋一珣就是他的镇定剂。 仅一个亲吻就能抚平心之湖上由疾风骤雨掀起的惊涛骇浪。 长达一分钟的吻结束,他们看见彼此眼眸中的爱溢出来,然后任由它填满两颗心脏。从电影院到回家,全程白净幽都紧紧抓着宋一珣的手,即便驾驶途中也要揪着宋一珣袖口。 随着祈福仪式的日期渐近,除妖界迎来久违的勃勃生机、热闹非凡,业内凡是叫得上名号的除妖师都自荐去参与仪式,就连平日里那些半吊子也让富商高价雇佣只为六月一号当天在顾延泽跟前留个好印象。 除妖师与富商忙得不亦乐乎,同样忙碌的还有被迫中断工作的白净幽,不过他没他们那股子兴奋劲儿,反倒面色阴郁。 “又出差,上次捉的妖还不够?”他没好气问。 “祈福仪式完成,我就着手将计划提上日程,若神明大人不想快点拿到咒妖,也可以考虑不去。”顾延泽气定神闲说,许是近来运气都不错,他颇有耐心地满嘴胡诌解释。 “你最好祈祷咒妖能作你一辈子的护身符!” “只要神明大人在乎宋一珣一天,咒妖就都还作我的护身符。” 顾延泽露出个如持左券的笑容。 “时间改明天,我今晚要回家。”白净幽不欲同他废话,想回去跟宋一珣说出差的事,顺带多要几个吻,毕竟谁知道出差需要几天。 “现在走。”顾延泽态度强硬,距祈福仪式开始仅剩三天,他不想夜长梦多,“出差期间随时听我调令。” “这么急?你叫林咎去,反正我今天去不了。”白净幽不快,阴恻恻丢下话,坐回工位继续工作。 “他成蛊了。暂时不方便捉妖。”顾延泽也不隐瞒,左右都要见面的。 话落。 白净幽霍然起身,椅子滑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急促又短暂的响声,“你把他炼成蛊做什么?”言语间的怒气明显,原以为是受伤,不曾想居然是被顾延泽炼制为蛊。 “当然是让他打下手,再说,不就一块破镜子,至于神明大人如此挂心。”顾延泽一哂,不解他何时同林咎的关系变得这样好,关于这些,林咎可从未禀报过自己。 “镜子?”白净幽呼吸顿滞,竭力佯装冷静模样,过往与林咎相处的点滴涌上心头,席间的熟悉感也褪去神秘外纱露出真容,原先被雾气所环绕的所有于此刻都解释得通了!他拨开茫茫云雾,瞧见了那些瞬间,迫切想跟宋一珣诉说。 “我今晚不出差!”他实在想同宋一珣讲清楚,故此重复强调。 听他这么一说,顾延泽面色当即冷下来,为此次计划他已筹备百年之久,尽可能地扫清障碍,眼见成功在即,他绝不允许出任何差池。之所以临时来找白净幽让其出差,为的就是把人放在眼皮底下,免得节外生枝。 故而,他今天一定要把白净幽带走。 “待祈福仪式结束,计划便可展开,咒妖就能早日交由你手中。”顾延泽尽量稳着人,“凡人寿命有限,孰轻孰重,难道神明大人不知?” 第205章 这一问的确让白净幽愣怔住,佯装权衡一番后,他应下了,转了话题:“你要杀掉林咎?”到底是他白净幽的朋友,眼睁睁见对方受死,他做不出来。 “既已成蛊,何不放他一条生路。” 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顾延泽听出他话中意,痛快答应,承诺在计划完成后就将其送回清州博物馆,至于真送还是假送,届时还不是凭自己一张嘴。 白净幽这才点头,好歹给朋友争来活命机会。 达到目的的顾延泽暗暗松了一口气,“我下楼等你。”说罢,抬手解开结界,走出办公室。 守在门口的汪君尧见顾延泽出来,问他这是咋回事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来公司,还点名要带走白净幽。 “踏实肯干还听话,我觉得不错,打算带在身边亲自培养。” 音落。 汪君尧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怀疑老顾说的是不是人话,若是,他怎么听不明白,里面那尊大佛何时听话,他怎么不知道,不让人头痛就算谢天谢地了。 但大佛终于要离开风向这座小庙,汪君尧打心底里高兴,爽快让顾延泽把人带走。 车上,白净幽给宋一珣发消息,说临时出差,很急,让他不要操心,还说出差这几天的花已让外卖小哥一齐送过来。宋一珣大概在忙,没秒回消息,白净幽浏览对话框几秒后摁熄屏幕,望了眼天际有西沉迹象的太阳。 “祈福仪式那天,我必须赶回来。”他冷冷发话。把宋一珣一个人丢在顾延泽的地盘,他很不安心。 顾延泽微微颔首,算是答应,只要错开时间,即使白净幽是神明又怎样,也造不成丁点威胁,除非他想要宋一珣死在他面前。 第182章 延维(三十三 宋一珣看到消息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收拾完东西, 跟叶景韫打了招呼便匆匆往地下车库赶,准备去接白净幽, 才发觉手机没电早已关机了,充上电后消息提示音不断。 宋一珣迅速划拉屏幕,找到白净幽消息后他指尖僵住,蓦地不认识文字一般反复滑动屏幕,视线落在那几条消息上。 “一珣,临时接到紧急任务, 要出差几天,今晚不回来了。” “不用担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出差回来后, 我们再去一次海岛吧, 去追日出。” “送你的花我全部下了订单,希望收到花的你开心。” “小熊爱你.jpg” 没由来的,心脏抑制不住地发慌,摁在屏幕上的指尖颤抖,宋一珣呼吸顿窒,眼球缓慢地转动着, 脑袋已无法思考。 明明是再日常不过的聊天报备,他却从中隐约读出丝临诀别的意味,他无从得知是否是自己多心,他只能安慰自己许是受此前出差影响仅此而已。 宋一珣仔细回复完,拿着手机默默盯等待消息,然良久手机都没动静,他方才启动车回蓝星湾,刚到家门口, 就让门口的三束花“拦住”步伐。 向日葵、白风铃以及一大束似火焰红的玫瑰。 这是,要出差三天吗? 宋一珣瞬然感到暖流流经周身,把先前的担忧冲淡了些许,他扬了扬唇角,给花拍了照放进独属私密相册内,随后抱着花进屋。 白净幽的视频电话晚八点才来,宋一珣迅速从台几上捞过手机接听。 “加班?” “嗯嗯嗯。”视频那端趴在枕头上的白净幽头如捣蒜,面不改色补充:“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 “我知道。”宋一珣轻笑,心道真是个笨蛋,“吃过晚饭了吗?今天早点休息。” 白净幽让他的笑夺了神,思维缓滞,呆呆点头,心底不由泛起阵阵苦涩。隐隐察觉小狼崽眼眸中的情绪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此前的心慌再度涌上来,宋一珣拿手摁住心口以缓解窒息感,温柔逼供一通也没结果后,遂叮嘱、承诺说了一箩筐,最后要挂断之际,他说: “我等你回来。” 立时,白净幽心脏狂跳不止,嘴唇翕合,最终千言万语皆化为一个“好”字,待视频挂断,他盯着屏幕思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一个妖公然聚集众多除妖师,他实属放心不下。 晚间夜色浓厚,落了雨,闷雷连连、骤雨不断,风过,裹挟着水雾到处散。 宋一珣彻夜难眠,心也跟骤雨敲打着,忐忑不安,他翻身习惯性去捞身侧的毛绒绒,但指尖触到的只有微微潮湿,深深叹息后再翻了次身。 翌日他早早便出了门,没小狼崽的空间,也无家与公司之分,哪里都一样,临近午间,他收到份快递,是束铃兰。 外出回来的叶景韫刚踏进办公室,就见宋一珣捧着束铃兰傻笑,于是凑过去打趣:“哟,花都送到公司来啦。” 宋一珣故意慢悠悠将铃兰摆在工位,“嗯,他昨天就已经送了三束,没曾想今天还有。”他发誓,不是有意在炫耀,而是陈述事实。 叶景韫看了看花,真心实意夸奖:“弟弟挑人跟挑花的眼光不错!都一样靓!” 两人相视而笑,闲聊了几句。下班时分,林锐带秘书拎着好几袋下午茶前来,将一份舒芙蕾放进冰箱后,拎着果切熟络推开办公室的门。 “又来蹭饭。”叶景韫头也不抬,毕竟不需要敲门还能随意进出办公室的人没几个,一个在自己斜对面工位,一个出差了,故此都不用思考就知来人是谁。 林锐大咧咧坐进会客沙发,整个人仰靠在沙发上,侧眸牛头不对马嘴回他:“戴个眼镜看起来确实斯文多了,不像地痞了啊,宋总,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他扭过脑袋,眼尖地瞟见工位上的铃兰,谁送的不言而喻。 宋一珣笑笑,“林总这话怪难接的,有没有道理我都不敢说,不然叶总该扣我工资了。” “你俩,真是。”叶景韫失笑摇头,“今晚你俩请客啊。” “哎呦,知道了。”林锐见他俩有收工趋势,连忙起身替他们合上文件夹,一手薅一个揪到沙发上。 “吃吧,特意带的。” 两人也不跟他客气,吃起水果。见两人吃了好几块,林锐双臂抱着,扬眉冷不丁说:“五百一块啊,你两吃了三千的,现金还是刷卡。” “没钱,赊账吧。”两人一齐说道。 “哎,”林锐坐直身子,“吃霸王餐?” “当然不,给你介绍生意。”叶景韫放下叉子,敛了笑,“顾总六一要为在荔江区落成的商场举行祈福仪式,届时凡是有名点的除妖师都会来,我拨给你几个人手,你去混混眼熟。” 宋一珣同样停了吃水果的动作,补充:“我这边也能拨人,机会难得。” 虽说林家家大业大,可多条路总是好的。 林锐欣然接受两人的帮助,应下了。等到下班吃饭时,他才知晓原来白净幽又出差了,遂面露遗憾,手捂着心口伤心地把带给白净幽的舒芙蕾分了。 叶景韫看着他演,手肘撞了撞他手臂,“得了啊,‘伤心’还吃那么多。” “谁规定不能吃?”林锐拿走他手中的那块儿,以前对甜品倒没什么特别执念,可自从结交白净幽,他觉得与朋友一起吃甜品这件事儿意外地不错。 宋一珣轻笑,他已清楚林锐对白净幽的关心跟叶景韫是相同的,忽然就很想念白净幽,渴望与三五好友这样的相聚能再多些。 饭局后半段,叶景韫同林锐商量下一步如何对付他几个叔叔,宋一珣听着,不时与他们交换意见,三人想法一致,都以将人摁死为目标。 雨断续落,每一次都恨不得似今年最后一场,拼命地下。 席间,宋一珣每晚都要给小狼崽弹视频,说花跟爱都收到,每每此时,白净幽就会冒出毛绒绒狼耳朵,绯红着面颊乖巧听。 六月一号当天,天际湛蓝一片,云丝丝缕缕飘浮,也似镶嵌着。清州城的除妖师自八方赶来荔湾区,只为能在顾延泽跟前留个名。 “真热闹。”宋一珣等人站在专为除妖师提供的纳凉亭下,看着攒动的人头不免感慨。 “对啊,上次这么热闹还是百年前为皇室祈福。”叶景韫抱臂扫了眼人群,“但上次的除妖师各个真才实学,哪像这次,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在场人员甚是龙鱼混杂,那些被富商高价雇佣而来的半吊子混在其中,也有模有样侃侃而谈。 “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谁愿意错过呢。”宋一珣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接话茬。未几,南海叶氏的除妖师见到叶景韫,恭敬打了招呼后退至凉亭一隅。 日头很盛,热浪一波接一波袭来,涌入凉亭。中午十二点半,除盟会之人外,其余基本到齐,顾延泽的助手贴心给众人发放凉茶以解暑。 对于他的这一行为,众人赞不绝口。 待助手把人员核对完成上报给海湾区的顾延泽后,江疏裴带着数十人现身凉亭,因盟会人员是由胡雨丞全权安排并直接与助手交接,所以这部分人员用不着上报。 第206章 中午十二点五十分,助手按顾延泽要求,用公司的大巴将所有人祈福之人转运往祈福场地。宋一珣与叶景韫并未以盟会成员身份参与,故此没有与江疏裴等人共乘一辆。 雇佣除妖师的富商或像宋一珣两人以独立个体身份参与的人只负责露个面,不与除妖师前往祈福场地,例如林锐。然而宋一珣与叶景韫则是想趁此机会见顾延泽一面,给人留个好印象,遂跟随大巴前往祈福场地。 宋一珣的随行与明照晖四人眺目,送大巴驶远,随后在凉亭里等待他们祈福归来。 随着最后一辆大巴启动远去,原本晴朗的天倏忽黯了下来,狂风四起,雨先是滴答落在地砖迸射开,而后伴着闷雷玩命地落,少顷,地砖上汇聚起的水流让疾风卷着四分五裂。 闷雷炸出道道狰狞闪电映射在落地窗上。 “何事?”在楼下办公室整理了几天资料的白净幽正欲赶往祈福场地,却让顾延泽的人叫上楼。 红木办公桌后的顾延泽头也不抬,自顾自在文件上签字,沉声:“去南边的炼蛊场带几只蛊来,让那些除妖师展展身手,我也好向戴董交差,届时我安排司机送你们去荔江区祈福地。” 白净幽看了眼手机,11:45,当即面露不满,“从这里赶往荔江区最快也得两个小时,我不去折腾,我现在就要去祈福地。”他已预约了票,待祈福仪式结束就向宋一珣阐明先前种种交错缠绕的思绪。 虽说已去现场看过,并未发觉任何隐患,然顾延泽实在狡猾。他不放心。 “祈福仪式三点开始,你现在去南边,左右也不耽搁接宋一珣回家。难道你不想计划提上日程?”顾延泽手起刀落,斩断白净幽拒绝的权力。 “不是一点十五?”白净幽记得宋一珣给他提过。 办公桌后的顾延泽也不抬头,冷声:“戴董的意思。” 白净幽眸中生煞,阴恻恻咬牙切齿说:“安排车!”旋即摔门而出。 顾延泽让实木门砸出的巨响震得笔尖划破纸张,心有余悸地左手握右手,花了长达一分钟才让僵硬颤抖的手恢复如常。 确认人已走远,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脊背已冷汗涔涔,等手机屏幕亮起才扶着办公桌站起化为黑雾散去,一片蛇鳞掉落地板的轻微声响被骤雨砸在玻璃的白噪声掩盖。 前去南边炼蛊场的白净幽脸色阴沉,他收回流眄于车窗的视线。 天际昏暗积蓄着又一场暴雨,如同漆夜势不可挡地盖下来,骤雨不断,闷雷不止,风卷起雨龙穿梭于车道间。 瞬然,天地间唯闻哗哗雨声、只见雾茫茫一片。 第183章 延维(三十四 雨正滂沱, 泼成帘,天坊瀌黎明十分, 漆黑夹杂着雷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辆大巴浩浩荡荡行驶在泥泞小道,闷雷大作,闪电紧随而至,车内众人借助闪电的光得以看清周围环境。 周遭林木葱郁,疾风一过,叶片哗啦啦作响与雨声重重敲在众人心上。 下午一点十分, 大巴驶入下坡路最终停在一片空旷地带,众除妖师不得不冒着大雨陆续下车,因为顾延泽正站在场地中央等他们。 待人全部进入场地内, 顾延泽满意点头, 撑着伞缓缓走向他们。迸溅的雨将他西服彻底洇湿, 闪电落下来,映亮他微笑面容,那画面吊诡无比。 “顾老板,这么大的雨,要不待会儿再开始祈福。”有人大喊着提议。 “是啊,再说闪电多危险呐, 万一闹出人命那多不吉利。”附和声此起彼伏。 顾延泽却不急不徐,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诸位想必比我更明白,祈福讲究吉时图个吉利,时间早了晚了都不行。” 音落。 众人一改先前对他称赞,却还是不敢直接把不快挂在脸上,只暗道果真是资本家, 眼里除了利益再无其他。宋一珣与叶景韫换了个眼神,摇头表达不满,再把目光转向会长江疏裴,对方即使在雨中也站得笔挺,两人不由得暗暗竖起大拇指。 然而顾延泽压根懒得理会,掐着表,分针指到“5”时,他开口说:“开始吧,诸位。放心,雷已止,不会伤人。” 众人心生不愉,没将他后半句放在心上,反倒暗讽,他又不是雷公,说雷止就雷止,奈何拿人手短,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百零七个除妖师照顾延泽要求依次排开,齐齐念咒再将符纸掷上空中,由咒雨托着的符纸并未让雨打落,反而形成包围圈,把所有人围在中间,他们专注祈福未曾留意到雷声已止。 符纸首尾相连、念咒声混着雨声,他们方才发觉其实顾延泽选的地很好,此地握住下方商城的命脉,灵力充沛,好好养护来日定能保他财源滚滚,难怪一刻也等不及。 “轰——” 符纸瞬然无火自焚,化为火龙与金色咒语缠绕一起缓缓下降,待它与地面相接,已让水冲得光溜溜的水泥地面霍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裂开,露出原本面貌。 雨渐渐小了下去,天际放出亮光,一声惊叫若箭矢撕破苍穹,众人纷纷也看向自己脚下,咒语圈不知何时变化成头尾相连的巨蛇,地面让蛇鳞花纹铺满,脚踩之处皆为蛇鳞。 连鳞片都如此大,那蛇身更不言而喻。 众人面色骤变,还未搞清楚情况,就见金色咒语陡然活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相互交织成网,将空地笼罩。 “这……” “我要离开,我要离开!”意识到危险,有人大喊着朝来路跑去,不料撞在网上弹了回来,那人面露惊恐,未来得及起身就以手撑地连连后退。 密密麻麻的傀儡妖正从林木间冲他们走过来,人群立时骚动似受惊之鸟四处逃窜。 “镇定,不要自乱阵脚!结阵——” 危急时刻,江疏裴站出来稳住局势,喝道。 宋一珣与叶景韫顾不得思考迅疾加入进他们,把后背交给对方。 源源不断的傀儡妖与复影妖自八方涌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顾延泽踱步至他们跟前,与江疏裴在雨中相对而立。 “顾老板,这是何意?”变故来得突然,江疏裴一时摸不清缘由,若是想杀自己,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牵扯进众多除妖师,太不合常理。 “杀你们啊。”顾延泽深深呼出一口气,压抑数年的怨气得以找到发泄出口,他再不伪装,简明扼要说。 “冤有头债有主,顾老板能不能找准人,莫要殃及无辜。”有人大声哀求,他追悔莫及,恨不应贪图高额佣金。 顾延泽冷笑一声,并未理会,抬手冷酷下令:“不留活口。” 话落,傀儡妖如同影子紧随除妖师,利爪穿透其胸膛,鲜血从其口鼻喷出,除妖师瞪大双眼旋即倒地,张合的嘴唇发不出声,血让雨带走。 随着倒地的除妖师愈渐增多,顾延泽面上笑意难掩,开始吸/食倒地除妖师的灵力,纵使时半吊子也不放过。 江疏裴令胡雨丞带人设法破开咒语囚笼,哪怕一角也行。胡雨丞面色凝重,须臾说保证完成任务,他领了十来个精锐尽量避开傀儡妖来到囚笼边缘,扫视傀儡妖筑成的人墙已将大部分视线阻隔。 “胡助理,我们为你挡住妖物,你专心破咒……” 话尚未说完,除妖师就捂着脖子歪倒在地,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胡雨丞。除妖师没料到胡雨丞竟公然背叛盟会、残杀同门,他们即刻分为两拨,一批对付胡雨丞一批回去禀报江疏裴。 “我会轻易放你们离开吗?”胡雨丞甩掉符纸上的血珠,笑得温和,话却狠毒,“全部杀掉!”傀儡妖得令,蜂拥而上将他们困死。 胡雨丞则隐匿在混乱人群中,见有逃出包围的便上前将其亲手了结。 “胡,胡,你不得,好死!” 咽气前,除妖师死死攥住胡雨丞的手,恨道。胡雨丞狞笑一声,不作理会,而是伸手缓缓推开尸体。 厮杀声与落雨声混杂,傀儡妖也似蝗虫,所过之处生机全无,除妖师因敌众我寡败下风来。 短短半小时不到,人数已骤减至三十不到,雨又下了起来。 “顾延泽,你勾结妖邪涂炭生灵,该杀!” 痛失左膀右臂的江疏裴面色阴沉,厉声喝斥。 顾延泽不以为然,令傀儡妖停了手。 霎时,妖与除妖师再度于雨中对立,一如千年前那场弑神大战。 顾延泽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对面的残兵败将,吹了声口哨,紧接着凌乱脚步声逼近。熟悉的口哨声宛若平地惊雷,叶景韫与宋一珣瞳孔骤缩。 怎么会? 两人惊愕,接任务遇到哨声的画面快速闪过 顾延泽……能操控傀儡妖,他,并非人类! 同样愕然的还有江疏裴。 但更令他们惊骇的还在后面。 待密集脚步声靠近,众除妖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骇然不已。这些个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那些“失踪”的除妖师,可如今他们却各个眼瞳只余漆黑,已无生命迹象,其中还有好几个是宋一珣与叶景韫接委托时的对象。 第207章 与妖相恋的男人、暴力熊孩子以及林咎…… “这堆蛊都是老熟人,不用多介绍了吧。”顾延泽抬手轻拍,傀儡妖后面的胡雨丞慢步至蛊前。 “你!” 江疏裴怒不可遏,抬手掷出张符纸削向胡雨丞。顾延泽截下符纸,将其碎成数块。 “叛徒——” 以为他遭不测,江疏裴痛心不已,岂料他自甘堕落成了走狗。 “叛徒?”胡雨丞怪笑两声,蓦然变了脸,“名声都是活人定义的,死人没这个资格。” “盟会最痛恨的就是背叛者,所以,会长,您得永远留在这儿。” “你们也一样。” 此言一出,江疏裴一干人等惊愣不已。 “废话少说,抓紧时间把他们处理掉。“顾延泽迫不及待,不想夜长梦多,催促道。 “你到底是何方妖物?”江疏裴捏紧手中符纸,切齿质问。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顾延泽不答,反对胡雨丞和林咎说。 胡雨丞领一众蛊与傀儡妖缠住剩余除妖师,将其与江疏裴、宋一珣跟叶景韫三人隔开。林咎漆黑瞳仁转动了下,迅速朝江疏裴下杀手,蛊也围了过去。 叶景韫同宋一珣欲上前帮江疏裴,然被顾延泽拦住,他显出真身,两人顿时愣然,几秒才缓过来。 “委——蛇——” 宋一珣幻想数种与其见面的场景,独独没想到这一种,他咀嚼着这两个让宋氏得殊荣也让宋氏跌谷底的字,滔天恨意迸发。 雨渐大。 宋一珣抹掉脸上雨水,手持符纸毫不犹豫冲向他寻觅良久妖物。 朝命运发出怒吼。 今日,他要结束一切,彻底除掉威胁宋氏多年的隐患。 厮杀声沸反盈天,地上积水被人踩踏,与血一同溅起。 同样雨血混杂的凉亭也在酣战。 明照晖等人在凉亭待了不过半小时,一声闷雷后,瓢泼大雨紧至,随其而来的还有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傀儡妖,它们行动迅猛,俄顷与他们交起手。傀儡妖数量很多,一批接一批,似永无止境,丝毫不给他们喘气的间隙。雨歇之际,他们已不同程度负伤,既得不到丁点叶景韫和宋一珣的讯息,也无法向外求援,更不能喘息,遭受双倍煎熬折磨。 雨渐渐大了起来,雨珠与血珠融合掉落。 他们无从得知具体过了多久,二位族长那边情况如何,全凭一股劲儿撑着。傀儡妖重新发动新一轮攻击,把凉亭围得密不透风,利刃朝待宰的羔羊身上招呼。 雨泼成帘,孤立无援的几人背靠着背同它们展开厮杀。 汽车喇叭声逼近,因无法辨别来人是敌是友他们神经绷得极紧,直至听到熟悉声音,他们才得短暂喘息。 “一珣呢?” 白净幽霍然推开车门,踹开傀儡妖,纵身翻越凉亭围栏将几人护在身后。 “族长和叶少爷让大巴接去祈福场地,我们,联系不上。”其中一个随行快速说。 “仪式不是改到三点了吗?” 闻言,几人面露惊愕,“我们从未收到任何更改的消息!”否则顾延泽的助手也不必提前几个小时把人安排过去。 没更改? 白净幽心猛地一沉,瞳孔骤缩,面色倏冷,如坠冰窟,寒意似冰碴子掉落满地。 受骗了! 他眸中生煞,带着几人硬生生杀出条通道,眼见就能驾车驶往祈福地,余光却瞄到个熟悉身影,风驰电掣间,他冲进傀儡妖群中,将躲在后面的咒妖提着脖子重重砸在凉亭柱子上。 “神明饶命。”咒妖连滚带爬抓住白净幽小腿,涕泪横流恳求白净幽不要杀他。实际他知晓白净幽不敢对他下杀手,谁叫他握有人软肋呢,可该怂还得怂,对方是神明,他惹不起,杀身之祸倒不至于,然则谁也不想受皮肉之苦。 “您不能去祈福场。”他按照顾延泽的指示,抱紧白净幽小腿拖住人。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白净幽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字句。杀意压来,咒妖索性耍起无赖,嚎啕大哭起来,“顾老板说了,倘若您过去,他就要杀了我。”除非白净幽也带走他,不然他不会放手,照目前局势看来跟在白净幽身边才可以性命无虞,等真到那边,趁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再遁走,左右现在也无法逃。 白净幽不能带它过去,但他必须要过去,耽误不得,他扫了眼受伤的几人,心底焦急不堪。若留他们在这里,他们不一定能挺到救援,傀儡妖实在太多;倘若把他们全带去祈福地,自己势必会分心,这也是顾延泽特意留咒妖在这里的目的。 他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顾延泽当初承诺计划完成前不会伤宋一珣他们,然现下却对随行他们背地里动手,白净幽无法再相信顾延泽的半个字。 他必须尽快赶到宋一珣身边。 第184章 延维(三十五 雨铺天盖地, 天际明亮起来,水雾萦绕将周遭死死包裹, 空气又潮又热闷得叫人喘息都困难。 清脆鹰唳穿透苍穹划破雨帘,用利爪将潮闷的空气撕开个口。 白净幽霍然抬头,见鹘鹰于空中盘旋振翅俯冲而来。 “你怎么来了?” 他疾速封了咒妖的口,随后面露喜色问道,这下,咒妖无合适人看管的问题迎刃而解, 自己也能抽得出身。 鹘鹰站在围栏上抖掉浑身雨水,答话:“不止我,大人与河护大人也来了。” 话落。 雨帘自动分开, 两个人影缓缓走来。 明照晖等人听闻河护也过来, 眼神顿然亮起, 巴巴望向走来的人。 神明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袭来,众傀儡妖受不住,纷纷后退欲逃,然而脚下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让雨化成的线捆住脚踝动弹不得。 晶莹剔透的水线顺着脚踝往上爬,越过脖颈覆上口鼻,倏然收紧, 一众傀儡妖即刻倒地不起。咒妖被眼前景象吓得跌坐在地,伸出被束缚的手攥紧白净幽衣摆,抖如筛糠眼里尽是惊恐。 “它就是你寻觅多时的妖物?”送忧走至白净幽边上,很淡地扫了眼让白净幽捉住的妖。 “你们,怎么来了?”白净幽摸着鼻尖,讪讪扯开话题,原本同送忧说好有搞不定的一定会联系他,但自己食言了, 一来顾延泽还没实施计划,他觉得时机尚未成熟;二则他认为此次祈福仪式只要待在宋一珣身边,就能掌控事态,岂料顾延泽挑这个节骨眼儿动手。 明照晖等人没见过三神一齐现身的景象,惊得瞪大眼睛,在神明垂下睥睨众生的神色中忙不迭躬身行礼。 河护轻轻勾了勾手指,水线交错化为水网笼住一众傀儡妖,水网逐渐收缩,直至变为水滴大小融入地上水流,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要袖手旁观?”送忧言辞温和,毫无责备之意,只是很自然地发问,“有段时间没你消息,我便差鹘鹰多留意,谁曾想你好几日不曾现身,直至现在才得你行踪。” “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在这儿。” 末了,送忧如同昔日那般为白净幽托底,他想尽快帮白净幽摆脱困境,让其回雾松岭继续做个天真烂漫的小神仙。 白净幽微怔,须臾留受伤较轻的几人在此地等救援,令其余人跟随他前去祈福地,然后只解开咒妖双手让其充当司机,他在车上将当下情况如实全告诉送忧与河护。席间,送忧问白净幽,咒妖已在手,为何还不让它解咒,河护也看向白净幽。白净幽很自然地说要等背负诅咒者在场才行。 “原来如此。”送忧不疑有他,宽慰白净幽说让他不必忧心。 雨丁点没停歇的迹象。 一行人抵达祈福仪式现场,车刚停下,白净幽便迫不及待打开车门,不顾神明稳重形象冲向让咒语围成的牢笼。 半圆形牢笼似倒扣的碗,与地面严丝合缝,看不清里面情形,只有血腥味儿溢出。 白净幽手掌刚触上牢笼,金色咒语立即活了过来也似,迅速缠紧牢笼,他眼露愕然,长剑自掌心凝出,旋即挥动长剑对着牢笼劈砍而下。 咒语与长剑相撞,火花迸射,见状,白净幽又举长剑发狠劈砍,然牢笼纹丝不动。新溢出的血腥味儿敲击着白净幽理智与心理防线,他眼眸中蓄满的水雾滚落,顺着雨水从下颌砸在地上。 快步走来的送忧抓住白净幽手腕,阻止无意义的劈砍。用水线作结界把咒妖隔离后,河护紧随送忧,他探了探咒语牢笼,眉心紧蹙,冲送忧摇头。这个咒语他再熟悉不过,与无名潭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是高阶版,外力强攻越猛,里面的一切就会粉碎得更彻底。他余光看了眼白净幽,随后压低声音同两人说。 白净幽恍然,抹了把脸,“我,上次遇到过这种咒语,我来试一试。”他声音参杂得有明显颤抖。 送忧与河护见他这样,于是出手相助,不料仍旧无用。 明照晖等人没见过带着些许——脆弱的神明,心不禁也被紧紧揪住。 第208章 白净幽再压抑不住,低吼着挥拳重重砸向牢笼,拳头与牢笼相撞,震得半边身子发麻,整条手臂疼得短暂失了知觉。心爱的人被困眼前,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深深的无力感猛地把他拽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送忧强行将他拉开,放缓声音安慰:“冷静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在疾雨里盘旋的鹘鹰俯冲停在送忧边上,禀报所见到的一切:“大人,这个地方是块洼地,林木蓊郁,有好几条小溪流进此处。” 雨玩命地下,浇透所有人,目之所及让层薄水雾遮住。 明黄符纸削破水雾,符纸上的咒语箭矢般钉向硕大蛇躯,掀开几片蛇鳞。委蛇暴怒甩尾砸向手持符纸跟符箓剑的两人,也震开了蛊与傀儡妖。 “嘭——” 硕大蛇尾落在地面,溅起的水花与水泥碎片混在一起划破衣物,缕缕血线刚冒出就被雨带走。 “想杀我,你们还没这个能力。” 顾延泽冷讽的话语落进宋一珣和叶景韫耳中,两人并未理会,而是下手更加狠戾。被神明蔑视就算了,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也敢漠视自己,顾延泽忍不了。 见他倏忽化回人形,宋一珣凌空跃起提膝照着他胸腔撞去。 “你可知自分手后白净幽为了你都犯下哪些错?”顾延泽双臂交叠格挡,温声细语说,一双鹰隼似的眼盯紧宋一珣的神色变化。 宋一珣眼神顿滞,仅一秒又恢复漠然神情,双手抓住顾延泽双臂,整个人奋力向后翻欲以此将人撂倒。时隔多日叶景韫再度祭出符箓剑,他持剑刺向委蛇心脏,席间用脚踢碎一个蛊的下巴。 布满符箓的剑破开雨珠,飞速射来,顾延泽反手拽着宋一珣凌空翻滚几圈躲开,稳稳落地的两人迎上对方凌厉眼神,旋即膝盖相撞,衣物上的雨水在两人膝盖撞击的刹那呈礼花状爆开,双双后退几步。 叶景韫趁此提剑大开大合砍向顾延泽脖颈。顾延泽无处可躲,化出鳞片护颈。 剑刃被僵硬鳞片弹开。 顾延泽也因此后退几步,眼前骤黑,耳畔短暂失去一切声响,俄顷嗡鸣不断,缓了好会儿才恢复。 他单腿蓄力,迅而猛地朝叶景韫横扫过去。 叶景韫闪躲不及,硬生生抗下攻击,小臂被震得发麻发抖。 “咻。” 飞坠雨珠倏地破裂,符纸擦着顾延泽太阳穴而过,血珠立时滚落。 “他为了你,不惜与妖合作,堂堂神明跟妖上下其手,你说该受怎样惩罚。”顾延泽不怒反笑,讲话态度仍旧很好。 有时他倒挺喜欢这副躯体的,无论心中怒火烧得多旺,面上也能维持礼貌且得体。 果然,他话落,就瞧见宋一珣动作明显慢下,他眼眸一沉,手肘重重砸在宋一珣肘窝。 宋一珣瞬然苍白了脸,踉跄后退好几步,还是叶景韫及时抵住他后背带他避开了顾延泽紧跟而来拳头。叶景韫一脚踹开试图攻击的傀儡妖,将宋一珣拉至身后。 “你本可借神明之势卸下重任,可惜走错了棋。” 顾延泽放快语速,颇有耐心地同他们交手。 “你刚愎自用、狂妄自大,自以为能解决所有问题,又自不量力揽下重任推开白净幽,殊不知正是你愚蠢决策才导致白净幽一步错步步错,终陷入无可回头之境地。” “罗里吧嗦,去死吧你。”叶景韫一手挥剑一手画咒。 顾延泽随手抓来个蛊挡下攻击,喋喋不休道:“你知道白净幽每次出差都做什么吗?” “捉妖来炼蛊!”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能撼动宋一珣心神的,他都要说。 有什么能比看猎物临死前绝望癫狂有趣呢? 他思考了瞬,还真没有。想到待会儿拎着奄奄一息的宋一珣摔至白净幽跟前的画面,他就难压兴奋。 宋一珣夹符纸的指尖控制不住颤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掉委蛇! 这样,白净幽就安全了,宋氏也能从围剿中得救。 符纸、咒语同雨珠混合,叫人分不清下的是雨还是咒语亦或明黄符,厮杀声与呵斥声也融为了一体。 除妖师分为三拨,一拨帮江疏裴清理门户,一拨拖着林咎,一拨专杀搅混水的复影妖。 “我待你不薄,你究竟为何要自甘堕落与妖物同流合污?”江疏裴怒目,招招直击胡雨丞命门,奈何对方极为奸诈狡猾,要等傀儡妖跟蛊先动手才动手。 “不薄?”胡雨丞撕掉往日温和伪装,狰狞大笑,“你只是把我当作你的狗!我受够了替你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切,明明手段再强硬一点就能解决的事,你非得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你以为谁会念你江疏裴的一片苦心,你几次三番阻碍他们发财,他们恨不得立刻把你拉下会长之位痛批一番再啖你血肉!” 江疏裴眸色倏冷,又听胡雨丞继续道: “赵家那事儿本能睁只眼闭只眼,你偏要标榜扮铁面无私,结果呢?不正之风刹住了吗?” 胡雨丞提膝顶在护着江疏裴的除妖师的肋骨之上,双手狠力扭断其脖颈,话锋和话题同时陡转:“江疏裴,你知道我多恨你吗?!” 他江疏裴出身堂堂江氏,学识、才貌、实力一顶一的牛,是如众星捧月般的耀眼存在。而他,胡雨丞,出身没有,甚至连书也未念多少,本以为靠家乡人口中的天赋异禀能出人头地,于是怀着无限憧憬一头撞进盟会,又一路肃清对手坐上会长助手之位。那时,胡雨丞暗自发誓,定要用一身本领辅会长以正除妖师之威名,可渐渐的,他察觉到不对。 盟会内部高层随意克扣底层的各种费用,高层挥手底层卖命然后高层尽数把名利收入囊中,甚至从上到下皆有人为利益违背除妖师使命,此等恶事频出。 胡雨丞惊恐不已,将所见腌臜事上报,那些除妖师只被不痛不痒地“轻罚”,自那刻起,他就决定不再信任江疏裴。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改变现状、整顿盟会。 然而,这需要权力。这恰恰是他所缺的有力武器,所以,他要除掉江疏裴替代江疏裴! 江疏裴困惑他眸中某名突增的恨,更心痛自己的左膀右臂不理解不支持自己,笑得苦涩: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我比谁都希望盟会从上到下干干净净,可它盘根错杂牵扯甚广,不是简单一刀就能彻底解决的!” 后半句他几乎是低吼而出,被背叛的痛霍然揭开隐忍已久的怒。 “那都是因为你无能!”胡雨丞声嘶力竭地咆哮,把经年累积的各种情绪都化为滔天恨,如同这场雨一样悉数泼在江疏裴身上。 他身处背后太久,现下好不容易等来能居于人上的机会,他不要放弃,也不能放弃。 理智骤然断裂崩碎。 ——杀! 胡雨丞要江疏裴死、除妖师要傀儡妖跟蛊亡、顾延泽要叶景韫和要宋一珣的项上人头、宋一珣与叶景韫要委蛇灭。 他们都想在这场雨中除掉对方,再站起来开启截然不同的新生。 是以,摧毁既定的轨道、打破命运的囚/禁。 第185章 延维(三十六 “如果不是因为你, 白净幽就不会沦落至此种境地。” 雨哗啦啦下,同顾延泽的话劈头盖脸浇下来。 宋一珣就快要窒息, 他伸手抹掉面颊上的水痕,心脏却早已让潮湿淹没。 “你抛弃他后,他为了能帮到你,滥杀无辜、甚至弑神铸下大错,”顾延泽面容已得意到扭曲,恨意显露, 狞笑着,“河护就死在他手中!” “嘭——” 宋一珣让顾延泽扼住脖颈再次狠狠砸在地面。不知是由于委蛇的话语还是脊背传来的巨痛,总之, 宋一珣眼前骤然一黑, 他顾不上痛, 挣扎着爬起来,镇邪咒、除祟咒相继自指尖流出化为咒语链条扑向顾延泽。 听闻河护返虚的消息,叶景韫难以置信地向后踉跄几步,视线瞬然模糊,耳畔嗡鸣不止,提剑的手不由得颤抖。 “我要杀了你!” 少顷, 叶景韫悲愤交加,抬手背抹掉唇边血迹,嘶吼道,握紧手中符箓剑将碍事的蛊与傀儡妖捅了个对穿,他猛地拨开它们尸体,似疾风逼近顾延泽。 “杀我?”看出些许端倪的顾延泽冷笑,道出幕后罪魁祸首,“是白净幽弑神, 你该恨白净幽才对。” 他边灵活避开咒语链条的攻击,边继续刺激他们。 “你可知为何白净幽身为神祇却甘愿乖乖供我差遣吗?” 宋一珣心中已猜到七八分,但不敢听,恨不得腾出手捂住耳朵,但话语还似箭矢,凌厉破风直直钉在他心脏,叫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丁点声响。 痛—— 细密的、剧烈的痛坊瀌藤蔓疯狂抽芽生长,严实裹住宋一珣。 他在窒息。 “因为要给你解咒啊。” “啪嗒。” 宋一珣脑海中残余的理智彻底绷断,周遭阒然,只余那句解咒在耳畔反复循环。如果说顾延泽先前的话语是箭矢,那么这最后一句无疑便是削铁如泥的剑,直击宋一珣心脏,让他再无还手的可能。 第209章 兜兜转转到头来发觉尽是自己亲手把白净幽推入绝境,明明,明明他连小狼崽受点委屈也舍不得的,现在,现在…… 宋一珣“哇”地又呕了一大口血,他已喘不上气,咒语链条攻势慢下来。 叶景韫横剑挡住顾延泽下劈向宋一珣的腿,反手削去,逼得顾延泽后退。 顾延泽眼露癫狂,突然大声喊道:“宋一珣就是宋氏族长,是他放出了我,你们今日的灾厄都源于他,也要因他丧命于此!而攻击你们的傀儡妖与蛊则出自他心爱之人白净幽的手!” 顿时,正浴血奋战的除妖师们如同锅中沸腾的水,更有甚者转而将恨撒向宋一珣。 眼见除妖师大乱,江疏裴不得不在硬抗蛊与傀儡妖的猛烈攻势同时厉声下令:“盟会成员听令,但凡受妖言蛊惑而残杀手足者,当场诛杀!” 胡雨丞趁其不备,双肘重重砸在江疏裴脊背,拱火道:“会长包庇背叛者,还要拉你们一起陪葬,何不如与我一道杀了他——清洗盟会。” 霎时,祈福场内混乱不堪,唯一有秩序的就是厮杀,不分敌我的最原始的厮杀。 宋一珣撑地的双手颤抖明显,几次欲起身均失败,此前的授灵仪式虽让他在短时间内灵力得以猛增,然则面对的是大妖委蛇。他抬眼透过咒语牢笼望向苍穹,泛红的眼中蓄满决绝跟绝望,他偏头咳嗽,铁锈味直窜鼻腔。 他眼睁睁看着叶景韫被扫倒落地,对方抹掉脸上血痕爬起来又被揍倒,已不知是多少次,面目狰狞的除妖师相互厮杀,蛊、傀儡妖、复影妖也参与这场屠杀中。 雨流淌进眼中,跟着泪一齐滚落。 宋一珣怔怔将一切尽收眼底。 由他引起的争乱,理应经他之手平息。 又一次被砸向地面,叶景韫曲臂护住脑袋,除开天旋地转,他已感觉不到其他了。 “叶哥……” 宋一珣捏断蛊的咽喉,搀起地上的叶景韫快速后退。 “……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似有预感宋一珣接下来要说什么,叶景韫眼眶顿时发热,喉间滚动,哑声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 他再说不出话,声音低了下去,雨水从下颌滴落。 “可终究,还是因我而起。”宋一珣苦涩笑笑,握着叶景韫手腕,“叶哥,拜托,我真的,已经无计可施,我。”他几度失声,断断续续才把话说完整。 “还请你帮我给白净幽带句话,就说,‘回郢州,然后,忘记我’。” 叶景韫极力压抑着喉间呜咽,搓了把脸,无情地说:“你自己亲自跟他说,我不帮。” “叶哥。”宋一珣笃信他会带话,顿了顿,又说:“今日之事,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我才是导致你们深陷险地的祸首。” “我做不到,”除非你撑着,我们一块儿出去。 可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叶景韫就让人往后推了一把,然后,他看见赤红血咒自宋一珣指尖涌出,不多时便铺天盖地压下来。 漫天雨混合着赤红咒语,叫人分不清下的是雨还是血。 “诸位,委蛇出逃,我宋一珣难逃其咎,今日之事与白净幽无关,更与宋氏无关,要恨要怨要杀要剐尽管冲我宋一珣而来。” “我愿以命抵命。你们齐力破开咒语,我来拖住委蛇!” “好大的口气!” 顾延泽立时化回蛇躯,摆尾扫向宋一珣。 血咒阵顷刻封住委蛇四面八方的退路,宋一珣面色逐渐苍白,眼神坚毅,于此刻的他而言,同归于尽亦不失为种最佳选择。 叶景韫再度抹了把脸,眼眸倏冷,高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随我跟会长破开牢笼,不要让宋一珣的牺牲白费!” 原打算倒戈的除妖师思忖,即刻聚拢过来,决定搏一把,他们轮流着防妖、与江疏裴和叶景韫携手破咒语自救。 雨雾不断,血渗入地面碎裂鳞片中,金色与赤红的咒语交相缠绕。 “咔擦——” 咒语牢笼发出的细微声响落在顾延泽耳里放大数倍,他心一沉,来不及细想因何缘故,迅疾剧烈摆动身躯试图甩开紧追的宋一珣,催动地面鳞片吸/食场内所有除妖师的灵力。 咒语牢笼轰然崩碎瞬息,场内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掀翻在地,除妖师本就鏖战体力所剩无几,加上又被委蛇吸/食灵力,有的扛不住直接呕了血,爬不起来。 白净幽撤回手掌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幕: 祈福场内除委蛇外,再无站立之人,各个身负重伤,灵力正源源不断往委蛇周身走。 他瞳孔骤然紧缩,焦急地寻找宋一珣身影,终于发现在蛇尾边挣扎的人。白净幽再无法控制,几近破音大吼:“顾延泽,我要活剐了你!” 顾延泽显然没料到来人居然是白净幽,他刚想开口薄讽几句,却在垂首瞬间面色骤变。只见同白净幽并肩而站的其中一人不是河护又是谁! 他蓦地收起半人形态,显回真身,张开血盆大口冲白净幽哈气低吼:“你敢骗我!既然如此,我就先送宋一珣上路,你们奈何桥上见去吧!” 话罢。 硕大蛇尾遮天蔽日般砸下来,宋一珣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放肆,胆敢挑衅神明。”送忧凌空跃起,手中化出把通体幽绿长剑,朝委蛇双头砍去,河护紧随其后。鹘鹰也俯冲去啄蛇眼。 明照晖等人冲进混乱拼杀中,护在叶景韫与江疏裴周围。 紫色愈渐逼近,就要砸来。宋一珣忽然释怀而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血咒阵收紧捆住委蛇,然后,静候牺牲。 想象中的痛没有传来,反倒让人拽着胳膊抱进怀里,震耳欲聋的心跳盖住所有。 宋一珣陡然睁眼,发觉适才白净幽的声音不是幻觉,他抬手抱住对方后脊,在迸射的碎石片与泥水中变了脸色,咬牙抱着白净幽翻滚。 蛇尾砸在背上的感觉很不好受,饶是被砸好几次,他还是没能完全适应。 温热的液体顺着侧颈滑入锁骨、滴落在地。 “宋一珣——” 白净幽怒不可遏,眼泪断线般滚落又让雨带走,喉间溢出呜咽,喊哑了声。 然而他来不及悲恸,因为蛇尾高扬又疾速落下,他几乎是本能地翻身用身体罩住宋一珣。 “呃……” 白净幽额间浸了层薄汗,把闷哼压在舌底,抱着宋一珣躲开蛇尾。 委蛇吸/食大量灵力,加之蛰伏多年,送忧与河护一时未能将其迅速制服。他竭力挣扎,想要挣破血咒阵。 “你在这儿待着,我杀掉委蛇后就带你回家。”白净幽红着眼眶抹去宋一珣脸上血迹,额头抵住他额头,说。不知道是不是淋了很多雨,白净幽觉得宋一珣的脸颊好冷。 “你终于回来了。”宋一珣脑袋混沌,反应慢半拍,手指用力揪着白净幽袖口,呼吸很轻,低语断续说:“我,带你回家。” “好。”白净幽大颗滚落的眼泪让雨掩盖,“回家。” 宋一珣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手指攀上白净幽手腕,凑近他耳边,“先,先去救江,江疏裴和叶景韫。” 白净幽不问缘由,布下结界喊来鹘鹰保护宋一珣,他双掌托着宋一珣面颊,叮嘱:“一珣,不要睡,你还要带我回家的。” 宋一珣乏力无比,眼皮宛若灌了铅,难以完全掀开,他咳出的血沿着白净幽手掌流淌,艰难地点头,“好……” 声音已经非常小了。 白净幽抹掉泪给宋一珣渡了很多灵力,“我这就去救他们,你等我。”说完,他疾步踏出结界,抬手扼住挡道妖物的喉咙,提着它把围住叶景韫他们的妖墙砸出个缺口。 他面上生煞,徒手拧断几个蛊与傀儡妖的脖颈,那些曾经他之手炼制的杀人机器也覆灭于他手中。 “一珣让我救你们。”他冷冷丢下话,把人带出包围圈后单独给他们布结界,随后纵身一跃,提着泛雪芒的长剑,与委蛇相对。 “顾延泽,你活不了!” “争——” 长剑与坚硬如盔甲的鳞片相撞,迸出点点火星。 “那就一起死!” 顾延泽也不甘示弱,扭动蛇躯,他们能轻易进出血咒阵,而自己行动受限,何不如借他们之手破阵。他绝不要死,苦苦谋划蛰伏多年,为的就是重获自由再拿回当年被江知序剥夺掉的权力,好不容易逃出锁灵狱,并培养了一众爪牙,他还要成为万妖之王,享八方妖物朝拜。 “狂妄。”河护勾了勾手指,水线立即缠绕在手中利剑之上形成棱角分明而锋利薄刃,他要它也尝尝断骨之痛。 第186章 延维(三十七 顷刻间, 风起云涌,骤雨即至。 三神与委蛇斗得有来有回。然则片刻后顾延泽终究还是不敌, 他催动地面鳞片,除妖师与众妖物倏然被只无形大手提起扔进阵内挡刀。 神明无故不得斩杀凡人,顾延泽得以喘息,仅须臾,高扬尾巴朝白净幽砸去。白净幽先前挨了一尾巴,又给宋一珣渡了许多灵力, 现下动作不如平日敏捷,且阵内慌乱不堪视线严重受阻,因而没及时注意到蛇尾。 第210章 等发现之际, 那蛇尾距他脊背只十公分不到。 “小心。” 送忧挥剑向蛇尾斩去, 哪料蛇尾竟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躲开, 凌厉剑锋正正劈在赤红链条上。 “咔哒。” 链条断裂。 就是现在! 顾延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断裂处冲了出去。 “拦住它——” 河护大喊。 钻出血咒阵的顾延泽腾空跃起,余光瞄到下方被用水铸牢笼困住的咒妖,心道天不亡我。 他急速下坠。 三人见他欲压死咒妖,拼命阻止。 “不要,不要——” 白净幽嘶声大吼,顾不上脊背的剧痛。 河护以水线搭上关押咒妖的囚笼, 蓄力拉。送忧双手将长剑举过头顶,眼眸泄出杀意。 “砰。” 泥水四溅。 “白净幽——” 送忧眼眶欲裂,猛然挥刀削向蛇头。蛇鳞被剑掀开露出鲜红血肉,其中一个蛇头当即被削断,仅由残余皮肉连着。 河护青筋暴起,拉出囚笼,牢中咒妖叫委蛇生生压断一只腿,面色苍白, 若非白净幽替它挡下大半个蛇身,它此刻已一命呜呼。 顾延泽吃痛,猛烈挣扎逃窜。 送忧慌忙上前查看白净幽伤势,断了两根肋骨,五脏也受损。 白净幽勉强翻身坐起来,面色惨白如霜,撑地的手颤抖不已,刚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泥泞地面让他咳出的血染红。送忧眉头紧蹙,视线从地面暗红的泥泞移开,给白净幽渡灵力疗伤。 河护一手护着囚笼一手握剑,眸中属于神明的悲悯尽失,他握住剑柄,竖直插/入蛇脑袋,但由于鳞片僵硬,单手持剑等因素,剑身倾斜几分后插偏了,并未直击要害。 接连遭重创,顾延泽虽再无力与他们正面交手,好歹目的达到了,他抖落周身鳞片化为数条手臂粗细的蛇。 先前散落在地的蛇鳞也变成手臂粗细的蛇,且连花纹都一模一样,霎那,成千上万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蛇往四面八方游走,还有些往祈福场内而去。 河护边驱赶试图靠近送忧与白净幽的蛇,边清理周边的蛊与傀儡妖。 白净幽险些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他颤着指尖想布下结界以防委蛇逃走,胸腔似被开了个大洞,每呼吸一口都痛得受不了,脸色愈更苍白。 送忧就抬手替他布下结界。 “我好得差不多了。”未几,白净幽推开送忧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踉跄着站起身,阴恻恻说:“我要亲手活剐委蛇。” 送忧知他性子,拦不住,遂与他一道在数条一模一样的蛇中寻委蛇踪迹。 可谁也没料到,那些蛇竟统统都能随意化身委蛇。转瞬,三人就被密密麻麻的委蛇围住。 白净幽思忖,俄顷,让河护留下咒妖转而去祈福场内,以防委蛇从那边逃跑。 “送忧,帮我看一下它。”白净幽把咒妖丢给送忧,自己咬紧牙关化身白狼穿梭在众多委蛇间。 委蛇不主动攻击,反倒借助庞大身躯挡路。 白净幽冲它们呲牙低吼,一步一步逼它们退开,终于在几米开外捕捉到真正委蛇的踪迹。白狼拿那些偌大委蛇作跳板,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停在手臂粗细的委蛇跟前。 顾延泽自知逃不脱,飞扑缠绕在白狼前爪,张口咬下去,随即死死绞住白狼身体。白狼仰头嚎叫一声,锋利犬齿刺穿蛇尾,试图将其从身上扯下来。 一狼一蛇撕咬不止,等送忧赶来时双方都已遍体鳞伤。 顾延泽见势不妙,倏然化为人形,如此,周遭大大小小的委蛇又都化成人。 送忧既要保咒妖不被多个顾延泽杀害,又得从中辨别出真正的顾延泽,他索性挥扫长剑,一个也不放过。 白狼呕了口血,银白毛发染红又叫雨水冲去,反反复复多次。顾延泽见他重伤,混在众多自己中,趁他咬断一个顾延泽的脖颈时掌心蓄力狠狠拍在白狼胸腔。 他的这一掌迫使白净幽变回人形,不过因负伤,耳朵跟尾巴没能变回来。 顾延泽正得意,还欲补一掌,却在对上白净幽的狡黠笑容时变了脸色。白净幽缓缓站起身,几乎是同时逼近顾延泽跟前。 他一手扼住顾延泽咽喉,一手折断其手腕,再迅疾攥紧其另一只手将人反剪。顾延泽疼得双唇不住哆嗦,生生用手腕断掉的那只手曲臂肘击白净幽胸腔。 白净幽痛到眼前一片黑,霎时分神,叫顾延泽从手中逃脱了。 顾延泽一口气往前冲,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铮——” 顾延泽转身再逃亡。 “当——” 幽绿、白色的两把长剑钉在地面,把前后的路截断。 顾延泽眼露绝望,左转与白净幽交手。白净幽不再留情,勾手召来长剑猛然把顾延泽捅了个对穿。 他声音森寒,低声似警告又似陈述: “我说过,会活剐了你。” 血流成线顺着长剑剑尖与地面连接。 顾延泽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旋即感到剑身抽离胸腹,自己也被人推倒在地动弹不得,他仰面盯着下黑线的天,胸腹的伤口不仅让他血流不止,也让他的灵力快速流失。 他在不甘怨恨中等待死亡降临。 白净幽可真他妈的狠!顾延泽只能在心底咒骂,控制不住匆匆显回委蛇原身。白净幽眼神阴鸷,提剑站在硕大蛇躯边。 骤雨冲刷着血融进泥泞。 “解咒需要有人接下被诅咒者的诅咒,以命换命,但凡人寿命太短。”宋一珣身体又不好。 “以命换命……” 白净幽的声音忽远忽近,顾延泽低声呢喃重复他所能听到字词,眼神飘忽着,看密密麻麻的黑线重重落下砸在脸上,露出个悲凉的笑。 骤雨连着天际,不停歇。 水雾中弥漫着淡淡血腥味,闷雷炸出一阵接一阵的滂沱大雨。顾延泽抹去脸上血雨混杂的污迹,一双亮眸子中满含得胜的喜悦,他把长刀从妖王腹部抽出,并在对方衣袍上擦掉刀刃的血珠。 “传令下去,今夜都给我放开了吃喝!打明儿起,这云峰就都是我们的天下!”那年,距顾延泽修炼成人形也才不到三百年,但他凭借灵活脑子跟狠辣手段迅速成为老妖王的左膀右臂,并得其提携帮助,老妖王本意是培养他助自己坐稳妖王之位,谁料他在老妖王死后当即杀掉新王,自己坐上宝座。 在他治理的百来年间,云峰山头众妖过得还不错,后来,他从妖市听闻陵州城第一大山峰衡山群妖无首,便起了心思,想去将其收在麾下。这样一来,他就是陵州城最大两个山头的王。 顾延泽离开云峰山前往陵州城,在城中他结识俩俊俏游侠,一个名为江知序,一个唤作路语肆,听两人所言,他们此行目的地在云空山。 “传闻邪神破封,大批除妖师赶去封印,你俩瞎凑啥热闹?” “玩儿啊。”江知序理所当然笑着说。 “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顾延泽腹诽,将目光移到路语肆身上,觉得还是他靠谱,当然如果他没说出那句“世人皆传邪神面容丑陋不堪,专治夜里爱啼哭的小儿,我倒要瞧瞧有多丑陋”的话。 顾延泽险些将口中茶水喷出,心道难怪两人能结伴同游。三人在陵州城前前后后待了将近一个月后分道扬镳。 再次见面,是一年后,彼时顾延泽已成为云、衡两山头的王,并投于三界公敌——邪神的麾下。 名义上,他是邪神路语肆的下属,实际上他在凡人江知序手下做事。他有一万个不甘心,堂堂妖王竟要听命于一介凡人,所以,他倒戈为仙界做事。 谁知道众仙在弑神大战后以他是妖为由头,将他赶出仙界。再后来,他重新效命邪神,却因与江知序私怨,被其关押进锁灵狱直至灵力散尽而亡。 席间,路语肆来看过他一回,问他可否知错。他何错之有?他没认。 至此,顾延泽再没见过熟人,囚在锁灵狱中暗无天日阒然无声的两百年里,他也越过狱,不仅以失败告终还搭上近百年灵力,他明白江知序这是不打算让他活,虽愤怒至极却也无奈接受,谁让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呢。 又在锁灵狱浑浑噩噩等死近五十载后,顾延泽偶然听闻什么诅咒、咒妖以及元神出入锁灵狱,久违地听到声响,他霍然睁眼将两个脑袋更贴近阁楼顶,恨不得顶破阁楼,但之后又是一片死寂。 他不甘困死在这里,抱着侥幸忍着巨痛撕裂元神,用以试探真伪不曾想竟真溜出锁灵狱,他竭力压抑心中狂喜附在一个看守身上,然而一丝元神终究撑不住多长时间,他又回到锁灵狱。整个过程两个时辰不到,却耗费将近几十年的灵力,这还是用一丝元神的情况下,倘若元神完全出去,估计灵力也将所剩无几,届时随意一个妖都能取他性命。 顾延泽沉思十来天并反复试探,发现附在看守身上能活是能活,就是得频繁更换附身人选、生死都不能离开宋宅半步,风险大还不自由。但若选择其余修习之人,则需撕裂更多元神去寻合适目标,耗时更耗灵力,得不偿失,凡人元神较妖相对弱、灵力也不够经不起锁灵狱散灵,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只能选妖,还得是那种修炼成人至少百年的妖。 第211章 而且只有一次机会,输,则继续困在锁灵狱,不过不用再煎熬,最多二十年就化为白骨;赢,则能逃出牢狱从头开始。 最终他赌赢了,他利用老精怪的同情心把其元神囚/禁,虽然耗掉半条命,好在获得自由,躲躲藏藏出锁安后,他用近七十载吸/食掉一个又一个同类的灵力辅以邪修,才勉强恢复四成灵力。当他顶着大学教授的皮囊进入校园几年后,意外遇到宋氏的人,隔天就把宋氏族长添进计划进行报复,他本打算吸食完这干人等的灵力就停手个十来年,避避风头,反正手上有这堆傀儡足够用,岂料半路杀出个白净幽。 成功越狱在前,顾延泽难抵巨大诱惑,决心把白净幽也拉进计划,一旦成了,今后再也不用躲藏,为此他处处小心谨慎,就等吸食白净幽灵力换白净幽皮囊,不料最后竟招致杀身之祸。 “命么——” 耳畔雨声渐远,风似乎也停了,扑面的疾雨也没了踪影,顾延泽又回到击杀妖王的那夜,倒在了血泊中。 雨珠顺着剑尖滚落砸在泥泞地面,迸射而起。 白净幽擦尽指尖上的血渍,眼瞳半垂,良久开口: “送忧,你帮我,把我神明的命格换予一珣吧,我赐他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我做不到。”送忧眸底掠过抹错愕,拒绝了。将诅咒转移与将命格赠予截然不同,神明自然能化解前者,而后者。 后者意味白净幽自愿走入轮回,一遍遍受折磨。 神明无须轮回,等待他们的只有返虚。 送忧做不到,他一直以为白净幽的选择是前者,不然也不会出手相助。 “哥。”白净幽睁着圆眼睛,直直望送忧,眼眸中尽是哀求。 送忧怔住,感到心脏也被捅了一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雨仍旧滂沱,冲刷着森森蛇骨。 幽绿灵力从蛇骨上方横亘而过,化为长线,一端在白净幽手腕,另一端系在宋一珣手腕。 许久,雨渐呈停歇之势。 长线另一端的宋一珣苏醒过来,像做了一场长达百年之久的梦,他缓了几秒才适应眼前景象,叶景韫、江疏裴等人在清理剩下的妖物,河护在清除比巴掌还大的蛇鳞。 所有人都在,唯独不见白净幽。 宋一珣倏然挣扎着起身,就要去找白净幽,他记得小狼崽受伤了。 “凡人,你醒啦,我这就禀告送忧大人。”鹘鹰见凡人又能活蹦乱跳,不似先前剩一口气吊着,长舒一口气后,跳着扑腾翅膀,“你待在这里别乱走。” “我跟你一起去。”宋一珣说着,踏出了结界。 “哎?”鹘鹰忙不迭跟上去,害怕他磕磕碰碰,遂只能带他去找送忧。 “大人,我……” “白,虎虎——” 宋一珣几乎是扑过去跌倒在白净幽身边,他甚至不敢将人拥入怀中,生怕一用力对方就如蝶般飞走。 鹘鹰还是头一遭见如此狼狈不堪的白净幽,往日白皙红润的面颊此刻苍白无比,衣服上的血迹随处可见,他不免心生担忧。送忧见状,收回搭在白净幽腕上的手指,起身给宋一珣让位置。 “你来了,”倚靠白骨才勉强稳住身子的白净幽露出个很浅的笑容,“我,还说等会儿过去找你,我已经把诅咒解开了,今后你再也不用被它折磨。” 宋一珣听完,几近崩溃,视线模糊,下一秒泪就滚落砸在白净幽手背,嘴唇哆嗦,想说话,喉间却只能发出类似幼兽的呜咽。 “我没事的。”白净幽想抬手给他擦眼泪,胳膊抬到一半牵扯到胸腔、肋骨,疼得他额头瞬然浸出层薄汗。 双唇血色全无,连抬手都做不到,还说自己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宋一珣就要疯了。 他颤着手,动作很轻地将白净幽的手裹在掌心,旋即一道绿符搭上白净幽手腕,微弱的绿色灵力自手腕流入。宋一珣声线颤抖,说:“我带你回家。”带回家保护起来,他不想他再受伤了。 “好,我跟你回家。”白净幽费力抓紧宋一珣手指,“但在回家之前,我想你跟我去个地方。”白净幽害怕下次见面要等上很多年,所以抓紧最后机会。 “可我现在这样子,不太方便开车……” 宋一珣用手背轻轻地蹭掉即将流经白净幽眼眸的雨珠,急忙说:“我找人开,你不要担心。”他扭头劳烦鹘鹰去前面问问有没有还能开车的人,等救援太慢,他不想浪费时间。 因为他觉得他就要抓不住白净幽了,当初那些焦黄枯叶与风就要从他手中把白净幽卷走。 鹘鹰即刻展翅。 少顷,叶景韫带着白云千赶来,同他们前来的还有河护。 叶景韫见伤痕累累的白净幽,忍不住眼眶发热,走过去拍了拍宋一珣肩膀,“云千来开车,我们走吧。” 车上,白净幽冷汗连连,强撑着将炼蛊场地点以及如何销毁蛊的方法全部告诉宋一珣,这是他能赠的最后一件礼物,话落,他攥着宋一珣的手几度因力气不够而松开。宋一珣连连点头,抹了泪,再抹了泪,想把白净幽抱紧一点,又害怕他痛得更厉害。 宋一珣头一回知晓,原来两个半小时可以长如十年,也可以短若十秒,他既想时间定格,又想时间流动。 抵达博物馆后,下车前送忧给白净幽再渡了些灵力,为他净掉身上狼狈血污。宋一珣搀扶着白净幽,核验门票、上楼梯,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两人走了足足十几分钟。 来到三楼大厅,白净幽跌跌撞撞拉宋一珣径直走到正中央玻璃展柜前停下,声音低哑,断断续续说: “这面镜子就是林咎。” 展柜边仅剩的两三个游客给青铜镜拍了照,随即转身去看左边的陈列柜。 “有时面对他,我会生出熟悉感,就像……在我身边的不是他而是你。” 展厅里时有游客说话声。 “甚至有些时刻,我在他脸上看到你的面容,尤其在分手后。” 宋一珣的心脏冷不丁又痛了下,握住白净幽手腕的手下意识收紧。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过度思念产生的幻象,但现在我知道了。”白净幽垂眸凝着宋一珣,“那并不是幻象,而是我的内心,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得知林咎是青铜镜的那刻,白净幽豁然开朗,昔日杂乱交缠的线团得以理清。他从未对宋一珣设防,任由对方撞入心底,此前,他怕爱,不敢说爱,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怕爱。 因为爱生怖。 不过现在不怕了,今后也不怕。 雨霁后的天际让橙紫色铺陈开,卷起的新云点缀,傍晚美得很壮观,令人叹为观止,熙攘人潮交错、驻足观赏。而宋一珣眼中天际却是灰暗的,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令人胆颤、惶恐。 白净幽的情况很不好,从博物馆出来没几步就栽倒在宋一珣怀中,宋一珣把人抱在臂弯,泪夺眶而出。 “我们要带白净幽回去,即刻离开。”送忧布下结界站在余晖里,说。 宋一珣无法制止,几度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在一旁等待的几人不忍地别过脸。 “我会回来。我不会离开你。”白净幽浑身渗出一层冷汗,声音很轻,很虚弱,学着他以前安抚自己那般,轻点他手背,由于已实在没什么力气,手指滑落手背。 白净幽的眼神是那样热烈、真挚,幽蓝双瞳满是对宋一珣的迷恋。宋一珣稳稳托住他手指握在掌心,哽咽点头,“我等你!多久都等!” 得到答复,一直强撑的白净幽弯了眉眼,长睫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颤着,随后他再无法支撑人形倏然化作了狼崽,双眼紧闭。宋一珣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很冷静地将狼崽抱在怀中,就像以前那样,紧紧的,紧紧的抱着他的爱。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下巴滑到狼脑袋上。 等神明身影渐渐远去,远到天际绚烂晚霞消散,昏暗的车内,三人都不说话,宋一珣极度痛苦地弓着身子趴在窗边,肩背颤抖,再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不舍。 与车擦身而过的路人偶有为隐忍的呜咽回头,然后再各自擦肩往前走。 晚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第187章 延维(三十八 六月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拍完毕业照当晚, 宋一珣四人照例去每次放寒暑假必吃的那家餐馆。餐馆还是一如往常,觅食的学生进进出出, 说说笑笑,大一大四的都在高举酒杯说前程似锦,好不热闹。 四人把目光投向他们,随后在感慨中笑着结束了四年的求学时光,吃完饭几人一道回宿舍,就如同入学报到那天, 床下桌面空落落的。宋一珣与叶景韫是最后离开宿舍的,两人先后将喻之原和江运晨送往高铁站与机场。 他们从人潮中来,短暂地相聚片刻, 然后回归人潮。 几天后, 喻之原在群里分享毕业旅行途中的风景趣事, 而江运晨也给他们发来落地伦敦的消息。宋一珣坐在沙发上回复他们,摁熄屏幕前,他婉拒叶景韫吃夜宵的邀请也让对方放心,说如果自己需要相助定会开口。 第212章 他知道他担心自己,但他实在不愿多添麻烦,遑论自己还是个成年人, 理应自己扛。 尤其自顾延泽死后,其所接手的工程项目大多进入停滞状态,再加上商会会长位置空了出来,各家争相大展拳脚希望借此得戴之潇青睐,以平步青云。叶景韫倒没直接参与这场竞赛,而是跟在他们身后捡那些别人瞧不上的小项目,故此也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宋一珣委实不好意思让他在分心。 宋一珣仰靠沙发靠背, 正思考接下来如何安排工作,灵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倏忽坐直身子接听。 “灵彴大人,何事?” “族长,我是来给您答复的。” 委蛇被灭当天,宋一珣就叫前来救援的宋元文将消息带回锁安,霎时宋宅上下一片欢腾,宋氏终于圆满完成任务,族长不再受制。在医院待了几天后,他便亲自赶回锁安,连夜把话事人召集一堂正式宣布委蛇彻底根除的消息,并去祠堂在宋清远的灵位前跪了许久,之后又与灵彴谈了几个小时才返回海湾区。 “委蛇既除、诅咒已解,灵彴的使命已尽,也是时候魂归家、回家主麾下了,今后,也不会再有新任灵彴前来。” 电话那端出现鲜少的停顿,宋一珣顿时感到五味杂陈,垂下眼瞳不知该说什么。 “然鉴于当下新一任族长年幼,宋氏又才历经一场危机尚未完全恢复,而恰好灵彴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动个几年,索性都把它交给宋氏。” 宋一珣沉默,须臾感激道:“灵彴大人,谢谢您。” 电话那端传来声苍老的笑,接着说: “族长,放手去做吧,此前种种禁锢已统统打碎,无须再有顾虑。” “嗯!” 七月底,在叶景韫、林锐帮助下,宋一珣挽大厦于将倾,稳住了宋氏并保住先祖创下的基业,锁安宋氏正式与叶、林两家合作。 宋一珣再度投身卓凡,和叶景韫到处洽谈合作业务,甚至代表宋氏与叶氏几个叔叔正面交锋。八月中旬,而何礼遇因与海湾区宋氏集团内部的人利用资金、信息、持股优势合谋买卖宋氏的股票,被证监会传唤,后不久公安机关介入,其相关人员被带走。 宋一珣也趁此机会以雷霆之势对集团进行大洗牌,将那几个蛀虫党羽清扫出门。何礼遇出事后,叶氏内部局势迅速陡转,叶景韫在宋一珣的相助下同几位叔叔将原属于何礼遇的那份股权瓜分购买,至此,叶景韫于叶氏站稳了脚跟。 九月份,江疏裴率人出动将顾延泽的老巢彻底销毁,文有蛇鳞但尚未成形的蛊和傀儡妖被尽数扼杀,继而把与叛徒胡雨丞生前有关的人员彻查,连着将好几个除妖师从盟会除名,其中就有赵家明,江疏裴将他们的恶劣行径公众并以此作为警示,还将胡雨丞名下多处来历不明的房产、地皮交由公安,并配合公安大力追捕漏网的妖与除妖师,其后,江疏裴领盟会除妖师前往无名潭超度冤魂,好让它们得以入土为安。 十月,由于宋氏在斩杀委蛇大战中功不可没,且事后还协助摧毁炼蛊场跟蛊与傀儡妖,抵了当初让委蛇出逃的无心之失,会长江疏裴再往锁安邀宋氏入盟,宋一珣亲自接待对方、接受邀请重新入盟,并当场为白净幽摘去妖物污名。把宋氏身上的脏污完全清洗净后,宋一珣应灵彴之令带小族长前去祠堂祭拜诸位先祖,席间他进行两次叩拜,把属于白净幽的一份也加上,还郑重向各先祖解释白净幽事务缠身,身为他的爱人,这些礼数自然由宋一珣代劳。 众人见他如此,便也接受了他们的族长夫人是个男子的事实。 回到海湾区,宋一珣按捺不住心中狂喜,遂约了叶景韫出来吃宵夜,饭桌上他久违地喝了几杯。 “叶哥,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宋一珣指尖都在发抖,声线发颤:“我终于把白净幽领进了门,再也无人敢嚼舌根冒犯他。” “只可惜他不在这儿,不然我就能直接跟他求婚。”他直言,旋即又说:“我前天刚种下一片绿松石鸢尾,就为等他回来赏花。” 自打伤痊愈,宋一珣时常抽空去敬天庙,每次都会带上小狼崽喜欢的甜食。白净幽承诺过会回来,所以宋一珣并不觉得漫长的等待是无尽头、孤独的,曾经那些他以为遥不可及的,此刻都一一放在掌心,因而他告诉自己不必害怕等待。 见他眼中全是勇敢,叶景韫也敞开心扉。 “毛绒绒,说实话,我羡慕你的这份勇敢。” 宋一珣给他斟了酒,示意他继续说。 “就比如在祈福仪式那天,你为一切牺牲自己,唯独没考虑自己,若是换作我,肯定做不到。”叶景韫不会为任何人牺牲自己,哪怕爱人也不例外,他始终坚信这个世界能陪自己走到最后的只有自己,自小成长的环境向他展示生存道理就是“你必须得为自己考虑、争取”,也正是这样,他才释怀了对河护的情感。他清楚地知道今生是无法拥有“爱”这个东西的,那于他而言过于奢侈、可望不可及,他的心已被带先祖落叶归根的使命占据,再分不出半颗给爱,与其叫人守着残缺的心,倒不如快刀斩情丝来得痛快公平。 叶景韫顿了顿,“我并不具备为一个人牺牲一切的勇气。”他这样说,宋一珣就明白了,遂问他与河护是否说开,他老实点头。 “他说我们仍旧可以是朋友,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叶景韫长舒一气,昔日那进一步难退一步更难的关系得以在此刻悉数理清,他决定放下了。 “这样也好。”宋一珣说,“友情跟爱情一样牢固。” 叶景韫笑笑,邪气挑眉,朝宋一珣高举酒杯,“嗯哼。” 年底。 宋一珣拿到季度分红后,立即在蓝星湾附近买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并特意在露台辟了方小花园把绿松石鸢尾跟先前白净幽种的铃兰种进去。 他每天起床、睡前都要察看它们的情况,幸好,它们长势都不错。 临近元旦,宋一珣请了几天假前往雾松岭,他要跟白净幽一起迎接新岁。元旦前夕,他买了束紫色风信子,又跑了几家甜品店花高价请师傅做了个狼崽的七寸蛋糕,随后驾车前往敬天庙。 天幕阴沉,瀌雪欲来。 去年这个时候踏进敬天庙,也是来寻白净幽的消息,宋一珣喉间发涩,搓了把脸才下车,他小心把花束抱在怀中,以免冻坏。 通往敬天庙的石阶仿若耸入云霄,庙宇让云雾瀌雪缭绕,白茫茫一片。 宋一珣往上走,耳畔寒风呼啸,已记不清是第多少次踏上这石阶,等进入正殿,他请香、叩拜、虔诚闭眼。殿内香客不算多,工作量应该不大,宋一珣想,小狼崽应该能过一个轻松年。 瀌雪簌簌。 宋一珣在殿内待了很久,久到只余他一个才起身离开。走至殿外,抬眼所见尽是银白,风裹挟雪往领子里灌,他拢了拢衣领转身站定回望殿内白净幽的神像。 每一次离开前,他都要回望,甚至幻想或许某次回身就能看见白净幽扬着大大笑容朝他过来,然后同他说“我回来了”。 “我把那些信都丢了,我们就不再会离别了吧?” “河护说你的伤已无大碍,近况也不错,可我想听你亲口说。” “鸢尾花期将近,待你归家。” 风雪漫天,白晃晃一片,无人回他无人应他。 疾风夹杂雪扑面,未几,宋一珣发梢、肩上已覆了层雪,他缓缓转身,边走边给白净幽的微信发去消息,“雪大,照顾好自己,别着凉。”他一直有给白净幽的手机定期充话费,以保证能正常使用,节假日必送祝福,纵使从未收到回复,他也未曾间断。 细细想来,同白净幽相处的时间总是分别多于相聚,好在宋一珣也擅长等待,此前等得起,此后也等得起,他不再是孤独地、漫无目的、无结果地等待,他笃信白净幽会回来。因为神明已将所有爱意交予他。 回到下榻酒店,宋一珣草草吃过晚饭,就裹着被子趴在窗沿处理工作并等新岁,十一点五十五分时,他合上笔电,拿出手机打开与白净幽的对话框先发了条消息。 窗外聚一块跨年的小青年们欢呼声震天,此起彼伏的礼花一朵接一朵炸开。 “十——” “白净幽,我很想你。” “九——” “白净幽,我很想你。” “八——” …… 直至零点前一秒,宋一珣共发了十条一模一样的消息,这才体会到原来思念转化为文字是这么痛,在时间跳至零点零零霎那,他囫囵蹭掉泪水,颤着手打字: “白净幽,新岁欢愉。” 他会回来的!他坚信。 不是明天,就在下一个明天! 第188章 延维(三十九 “我带你回家……” 白净幽霍然睁眼, 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缓了少顷才发现已回到雾松岭, 他撑着石壁下床走到门外,中午的光透过枝桠落在地面,斑驳一片。 第213章 “醒了,伤口还痛吗?” “师父。”白净幽立即抬手朝走来的宗珏神君行礼,恭敬回答好多了。 “你的事我已听送忧禀告,现下好生休养, 待痊愈再回归本职。”宗珏颔首,看向成片林子,“在此期间不许踏出石屋半步。” 白净幽愣怔垂眸, 随后乖顺点头, 低声认错请罚:“师父, 此次祸端皆由弟子所犯,所有惩罚由弟子一人担。” “担?如何个担法?那是几十条性命!”宗珏语气肃然,他不曾想自己最疼爱的弟子竟为个凡人,不惜甘愿沦落至与妖作交易、被妖利用背上罪名,若非真元天君座下弟子送忧与海湾区地祇河护相助,恐怕他就得去天罚台领自己徒弟尸首了。 这如何叫他能不生气。 “若有心之人将此事上报, 你死罪难逃。” 白净幽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他想,纵是死罪他也认了,但他此刻不敢说出来。 “这件事就此作罢,今后也不许再提,你先将伤养好再说。” “师父,弟子甘愿即刻领罚。”只要自己受了罚, 就不会波及送忧。 “如此,就先禁足一月。” 禁足期间,岭中精怪听闻白净幽回来了,还受了伤,便自发带着山果前来探望。送忧同河护也来看过他几回,还带来宋一珣近况,得知他的伤已痊愈,白净幽高悬的心这才稳稳落地。 说的是禁足一月,然三月过去,白净幽还是只能在雾松岭内活动,宗珏神君也似之前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心急的白净幽正盘算如何跟师父求情,才能先去见宋一珣一面,谁料想宗珏神君就现身了。 “虎虎,你此次受妖蒙骗,还险些丧命。然则确实有错在先,仙界已对你处以针决之刑,现由我代为执行。” 宗珏沉声说。 针决之刑的受刑者会被十根寒针穿透上身经脉,因那寒针由千年寒冰炼制而成,受刑者不仅要忍受皮肉上的痛还要忍受因寒气入体带来的痛,且这种痛至少要休养一年才能缓解。 白净幽望着宗珏,顿了顿,旋即说:“弟子,领罚。”随后站定等待受罚。 寒针在长夏晚霞里仍旧泛着雪芒、冒着寒气,倏尔穿透右臂,白净幽额间立时冒出层薄汗。 “撑得住?” “撑得住!” 白净幽咬牙,一想到受完罚就能与宋一珣见面,再痛他都可以抗。在他还咬牙等第二根针时,宗珏却说刑罚已结束。 霎那,白净幽心头涌起阵阵酸楚,长跪不起,头重重磕在地面,哽咽喊:“师父,都是弟子的错!您不必代我……受罚。” 自方才起,他就察觉师父面色不佳,心中隐隐升起不安,第一根寒针穿透手臂迟迟没等来第二根后,他就猜了个八/九,明明说不要牵连身边人,未曾想最后还是波及到了师父。 “弟子,不孝——” 白净幽肩背发抖,哭着说。 “好孩子,先起来吧,为师不怪你,何况这也不全是你的错。”宗珏试图将地上的白净幽拉起来,奈何对方对跪在他脚边摇头,不起。 “是师父平日没有照看好你,才使得你一时犯下错,不过现下你既已领了罚,这件事就此结束。”见他还是不起,宗珏就俯身,手掌轻轻拍他脑袋,“你再休养两个月,年底去处理处理祈愿,接下来为师多安排几个精怪照顾你起居生活。” “至于那个凡人,就忘记他吧。他这次害你险些铸下大错,下次就会要你性命。” 他语重心长劝解,“再者,你将自己命格予他,已是莫大恩赐,他能长命百岁,你不必再担忧。” 得知白净幽把命格换予一介凡人之时,宗珏既气愤又心疼,想着都怪自己平日对小徒弟的关怀不够,才轻易让个凡人哄骗上当,当即决定今后亲自把关白净幽的双修对象,绝不允他重蹈覆辙。 “至于双修对象,为师帮你挑选。” “师父,弟子只要宋一珣,只想跟他白头共老。”白净幽额头抵在地面,斩钉截铁说,“是弟子喜欢他,是弟子一心想待在他身边,是弟子动了情。这一切都不怪他。” “恳请师父抽去弟子神骨,允弟子与宋一珣共度几十载春秋。” “荒唐!” 听白净幽说要同个凡人白头,宗珏就气不打一处来,百思不得其解凡人究竟给他捧手心里的小徒弟喂了什么迷魂汤,岂料下一刻白净幽竟说出这等荒唐之言。 宗珏着实气得不清,厉声:“这两个月,你就在石屋休养,谁也不准见!”他挥手召来两个侍童,吩咐:“看好他,若是踏出这雾松岭半步,唯你俩是问。” 继而又对白净幽说:“进石屋好好休养,你才受罚,当心受凉风。”语气明显比方才消气很多。 但白净幽仍不起,他知道,一旦起来,就可能再难以见宋一珣了。 看他这般固执,宗珏恨铁不成钢,挥了袖,头也不回转身走。 白净幽在风和雨中跪了三日又三日,身上衣裳湿了又叫太阳烤干,循环往复,到第七日时他没撑住,晕了过去。听到消息的宗珏即刻丢下手中事从敬天庙赶回来。 罢了罢了,不就是爱上个凡人吗,让他爱吧。他实在不忍自己的小徒弟这般糟践自己身体。 “师,师父……” 白净幽一睁眼,就见师父正给自己渡灵力,他勉强撑起身子欲下床跪着,直至师父同意他抽去神骨。 “虎虎,你可要考虑清楚,抽去神骨,若想再修炼成仙就那么容易,而且没了神骨,你跟凡人无甚差别,生老病死皆为常态。” 白净幽怎么也没想到师父居然答应了,脑袋轰然空白一片,俄顷思绪才开始运转,他立马跪在石床上,额头重重一磕,“弟子知晓!” “他对你就这么重要,以至你不惜抽去神骨也要跟他在一起?” 白净幽重重点头,“弟子身为地祇,理应平等地怜悯并守护众生,可遇到宋一珣后,弟子只想守护偏爱他一人,已有失公允之心、不再适合继续担任地祇。”他的心已全然偏向宋一珣,无法再装有其他人,更无法将爱分出去。 “哎。”宗珏看他意已决,遂扶他起来,深深叹息,然后施法抽取神骨。 抽骨的痛比预想的要痛上许多,白净幽双手紧握成拳搭在膝头,十指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滚落,痛得他几近晕厥。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两个时辰,白净幽甚至清晰听到骨头一寸寸从身体剥离的细微声响,那是他日夜苦苦修炼的印证,于此刻一点点地消散在眼前。说舍得、不难受那是假话,可若拿它与宋一珣比较,无论多少次,他依旧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宋一珣就是他的骨跟血,没有宋一珣,他就不会完整。 神骨抽去后,白净幽疼得苍白了面色,汗水淌进眼睛刺得他止不住流泪。宗珏忙不迭给他再渡灵力,他才不至于疼晕过去。 白净幽缓过来,拿出铃铛摇了两下,随即解释说自己当初救过一个豹子精,她的儿子聪明伶俐且颇具修习根骨,他想问问对方愿不愿将儿子送来至师父门下。 “这是不打算回家,连接替你的人都选好了?”宗珏问他。 “不是的师父,弟子想着日后不常在您身边,因此想让那孩子替弟子陪着您。” 他眼神诚挚,很认真地说。 “并非所有人都能拜入我门下。”想到自己护在手心多年的弟子就要离开雾松岭前往人界,宗珏轻叹不止,说:“为师曾说过自你之后不再收徒弟,不会改变。至于你说的那个孩子,若真有缘,为师就把他当作地祇来培养。” “师父。”白净幽听他说完,不禁红了眼眶,扑进他怀中,啜泣道:“弟子不孝,辜负师父苦心栽培”自记事起,几乎都是师父在教导陪伴他,他一度将师父当作父亲,故而心里满是愧疚、不舍与留恋。 “傻孩子,你平平安安就好,记得时常回来,雾松岭永远是你的家,石屋给你留着。”宗珏轻拍白净幽脑袋,不放心,叮嘱道:“你现在是凡人之躯,针决所带来的伤有阵子恢复不了。待一段时间养好身子再回去不迟。” “好噢。”白净幽抹着眼泪说。 那母豹子很讲信用,摇铃后两个时辰,她便带着儿子现身雾松岭。精怪领着她们前去见宗珏神君,席间,白净幽解释了来龙去脉,母豹子得知宗珏神君愿意培养自己儿子,惊诧不止感激涕零,抓着白净幽的手,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恩人,您,您放心,今后,您有什么吩咐,只管摇一摇铃铛,我愿为您两肋插刀、肝脑涂地…….” 给豹子一家安排好住所后,白净幽便待在石屋静养了将近三个月,期间不时有精怪来看他陪他解闷帮他跑腿找送忧和河护。 送忧同河护见到精怪时还纳闷,然而见到白净幽后,两人眼露愕然。 “你们,”白净幽澹然而笑,给他们一人抛去一个山果,“干嘛大惊小怪的。”最后挑了个红的给鹘鹰。 第214章 河护接过果子,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才开口:“还真是那个呆头狼。” “啧,怎么说话的,这里可是雾松岭,我的地盘。”白净幽傲娇轻哼。 “不痛吗?” 素来沉稳的送忧脸上露出罕见的情绪波动,冷不丁冒出一句,当初设想最糟糕的结果也才是白净幽抽一节神骨赔给河护,如若知晓白净幽早已打算抽去整根神骨,他不论如何也不会帮。这个笨蛋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爱护自己呢。 音落。 河护也直直看向他,肯定痛啊,自己只是断了一节都疼得晕过去,九节尽数取出,他已经不敢去想有多痛。 “还好。”白净幽风轻云淡说。 “是吗?”送忧沉了脸色。 “有,有一点。” 送忧还是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他。 白净幽讪讪摸着鼻子,眼瞳半垂,说了实话:“很痛。”几乎在他话落的同一时刻,送忧走过去揽住他肩膀,把他抱在怀里。 “但现在不痛了,真的。”白净幽扬起笑容,拍了拍送忧。 许久,送忧松开他,捏着他右手腕予他一道咒决,说碰到搞不定的事儿就念咒语,自己就会来帮他。白净幽重重点头。 咒决由墨绿松叶交织环在右腕,少时,墨绿褪去,印有咒语的那块肌肤与周围无异。 “今后怎么打算?” 送忧问他。 “噢。”白净幽咬住果子,从石壁格子里拿出个木盒递给河护,“这是我欠你的,现在还你。” 不用他说,两人已预感到里面是什么,面色倏然凝重,河护双手接过来,打开木盒的手指忍不住颤。 果然,里面赫然躺着节神骨。鹘鹰当即反应过来适才说的也是神骨,吃了一半的果子咕噜噜滚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白大人居然抽去了神骨!!那可是多少精怪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居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丢掉了!鹘鹰困惑不解还惊恐,暗自发誓自己今后绝不会碰双修! “好,我收下,日后你需要我帮忙,知会一声即可。” “这是自然。” “你果子不吃啦,浪费,它是最甜的一个。” 接着,白净幽又挑了个抛给鹘鹰,鹘鹰还处在惊骇中故而没抓稳,满地扑腾抓果子。 白净幽“噫”了声,将视线收回来答送忧的话,“回海湾区,不过要先去趟白沙区的海岛,师父给我在那边购置了房产,叫我过去看看,不满意重新选。” 离开雾松岭那天,满山精怪都来送别白净幽,白净幽冲它们挥手,高喊:“回去吧,有空我就带我的双修对象回来看你们!” “我~们~等~你~回~来~” 众精怪的声音回荡在山岭,久久才散去。在雾松岭的点滴似电影般在脑海快速放映,白净幽心绪五味杂陈,搓了搓脸,旋即转身离去。 送忧与河护将人送达海岛,帮他安顿好才离去。 白净幽在海岛新家休息一晚,次日又将家里简单收拾了下,于傍晚时分亲自驾车从海岛大桥出发去海湾区找宋一珣,将近七个月未见,他实在想念,恨不得下一刻就飞扑进人怀中。 “妈妈,嗯,是的,我马上出发去海湾区。你跟爸爸年底要回来?好啊!嗯,他很帅,很好闻,是我寻了许久才寻到的。他对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好,我们等你们回来。” 白净幽挂断电话,插/上钥匙启动车驶向海岛大桥,离开宋一珣太久,他早已归心似箭。 金色落日被包裹在一团橘红里,悬在似绸缎的海面。 车载广播放着: “分分钟都盼望跟她见面”1 “默默地伫候亦从来没怨”2 “分分钟都渴望与她相见”3 “在路上碰著亦乐上几天”4 卡宴行驶在海岛大桥,淡橘色从天际铺陈开。落日缓缓沉入橘红海面,天幕渐渐暗了下来。 海岛大桥长得无边无际,桥上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延绵数里的光路嵌入青蓝的海。 相爱的人隔千万里亦会再重逢。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