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的六零年代》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节 《卷王的六零年代》 作者:九紫 文案: 坏消息:穿越到了六零年代,开局三年大旱 好消息:车子跟着一起穿来了,车上有食物和衣服 坏消息:衣服、食物有限,最多一个月就消耗完了! 好消息:一个月后居然重新刷新了! 坏消息:渣男为了进城,她刚来就被离婚了! 好消息:单身使我快乐! 好女不入爱河,除非他是黄宗……! 等等!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帅阁! 大家都以为许明月离婚后肯定会过的很惨,毕竟寡妇还能再嫁,被离婚的女人,最老的老光棍都不屑娶,谁知道她有什么毛病?哪个好女人会被离婚? 直到从京城下放了几个黑五类来了荒山,许明月和其中一人看对了眼,两人抱团取暖,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可村里人还是觉得她很可怜,那男人嫁给他肯定是为了图她房子! 直到有一天,有辆小汽车来接她男人回京。 众人出来看热闹,许明月肯定是要被城里的男人抛弃了!惨!真惨! 什么?她也被接到城里了? 她一个被离过婚的农村女人,到了城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玩完又是被休离的命! 大院里都在传,孟家的小儿子回京了,身边却还带了个农村女人,听说是他在乡下娶的妻子 大家都在暗地里笑话,原本主动背叛他的前妻还在害怕,听到这消息后就只剩笑话,准备再去笼络前夫的心 一个农村女人而已,只要她走到那女人身边,就一定是最完美的对照组,杂草上面美丽的红花 可在孟福生眼里,她才是杂草,许明月才是红花。 不,她不是红花,她是天上的明月 孟福生学成归来,在人生最踌躇满志的时候,忽然从云层跌入了深渊,众叛亲离 那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至暗之中却有束光 阅文指南:救赎文,救赎爷爷,救赎男主,救赎自己 第1章 第一个大逼斗 掌公主穿越六零…… “月月,小爷爷去世了,你赶紧回来。” 许明月一大早接到父亲的电话,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啥?哪个小爷爷?” “还有哪个小爷爷?你亲小爷爷!”爸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些菜,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锣鼓乐队你姑姑她们会准备,你要备上被子和四件套。” 这是他们这地的风俗,老人去世,外嫁的姑娘负责老人的被子和锣鼓乐队。 许明月脑子还有些懵:“……那孝布我要买吗?” “这个不用你买,你小叔他们会安排的。” “小叔他们都回去了吗?” “你小爷爷昨晚去的,早上刚发现我就赶紧给他们打电话了,其他人都还没回来,都在外地,还要打电话一个一个通知,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酒席的东西你不用买,有办酒席的人准备,到时候来帮忙的人多,你就多买些肉菜鸡蛋,对了,调料也要买。” “老家不是有蛋吗?” “自家养的土鸡蛋谁会卖给你?都留着给他们儿子孙子暑假回来吃呢,开学他们还要带些走,自己都不够吃。”许爸没说的是,谁家吃席用土鸡蛋啊? 许爸道:“你也好几年没回来,趁着暑假,带阿锦回来多住几天。” 前几年疫情,许明月工要忙工作,要带孩子,就一直没回老家。 许爸这次也是听说小爷爷身体不好,回去看看,顺便修缮和打扫房子的,小爷爷打电话给他,家里玻璃不知道被哪个坏小子砸破了,怕家里的电器家具被小偷偷去卖,这样的事情在农村并不少见。 谁知道房子修缮了没两天,小爷爷去去世了。 许爸并没有多说就挂了电话,剩许明月一脸懵,半响都无法从这种不真实感中脱离出来,恍若梦中。 实在是上一次见到小爷爷他身体还健朗的不行,坐在她家的主位,惬意的喝着小酒,说起家里儿孙出息,神情难掩骄傲。 这些年也没听说他身体有出现什么大毛病,没想到说走就走了,让人猝不及防。 小爷爷是她家最后一个爷爷辈人了,七十多岁,在这个随随便便就能活到八九十岁的年代,平时看着很健康的人七十多岁突然去世,心里悲伤的同时,心头又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 人成长,不光是能看到春暖花开,阳光雨露,还要尝遍酸甜苦辣,历经生离死别。 刚好放暑假,她给游泳队的教练打电话请了假,教练只说每天别忘了发打腿和拉伸视频,她便收拾东西带女儿一起回老家。 因是夏季,又走的匆忙,许明月只脑子懵懵的收拾东西。 阿锦年龄还小,对于死亡的记忆,还仅限于幼时太姥姥去世时漫天的烟花爆竹。 高兴的拖出她的专属行李箱,往里面装她的衣服、玩具、画册、暑假作业等,又蹬蹬蹬的拖出来来一个大行李袋子:“妈妈,你之前说要把我们的旧衣服带回乡下,送给没衣服的小朋友,这次一起带上吧!” 小朋友正处于最热忱的年纪,平时一说救助流浪猫、流浪狗,捐钱捐物,最是积极。 袋子里的衣物虽是旧物,却都是九成新以上,甚至全新没穿过的衣服鞋子,都因各种或小了,或过时,或款式颜色不喜欢了等原因,被许明月弃于柜子里,穿又不想穿,扔了又心疼,就通通打包进袋子里,因是和阿锦一起收拾的,许明月自己都忘记了,小朋友却还记得这事。 许明月兴致不高,但她很少拒绝女儿,只尽量打起精神的提醒她:“你的羊奶粉和暑假作业别忘了拿,还有泳衣泳镜泳帽、拖鞋浴巾,都带上,回老家也是要练的!” 小阿锦现在跟着长训队在练游泳,对营养需求高,现在每天早上除了一瓶高营养的鲜牛奶外,晚上还要喝一杯羊奶。 游泳这东西,三天不练,和别的小朋友都能拉开差距来,一线队的竞争本就激烈。 阿锦在日常学习中,既不是特别聪明出类拔萃的小朋友,也不是特别笨的人,就是正常的一普普通通的小孩,唯独在体育项目上,还有点天赋。 许明月倒没想过让她练出什么成绩来,只是当初是她自己喜欢,哭着喊着要练游泳,就一直坚持了下来,只是任何体育项目练下来都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阿锦的游泳热情也在一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中,开始有些怕训练了,知道去了乡下就不用每天去训练了,特别开心。 小孩子玩心重,江柠让她自己收拾行李,她不光将自己的专属行李箱装满了,还装了一袋子玩具,身上背着自己专业游泳包,换好鞋子在门口等着妈妈。 许明月见她收拾的差不多,想了想,又去拿了两件防晒服、防蚊裤,考虑到老家在山区,夏季气温比外面低的多,早晚估计会冷,又给她拿了两件针织外套和厚点的长裤,因为是丧事,不适合穿花花绿绿的裙子衣衫,她给自己也带了套黑色运动外套和运动长裤。 等收拾完了,她站在那想着还有什么没带。 她脑子空空,倒是已经跟她出去旅行过好几次的阿锦机灵的帮她拿了充电线、电动牙刷、化妆包等。 见到她拿化妆包,许明月才反应过来,提醒阿锦:“把你的身体乳和擦脸的也带上,还有眼镜盒。” 她自己则去收拾阿锦的常用药,退烧药、肠胃药、过敏药、鼻腔喷雾等等,装了一小袋子。 想想应该没什么要带了,带着阿锦下楼。 她家附近就有个大批发市场,这也是许爸让她顺便买菜的原因。 到批发市场,先去床品区拎了床五斤重的棉花被和一套花团锦簇的四件套,这些都是给小爷爷的,太好的鹅绒被没必要,太差的当然也不行,棉花被最实在,老人家也喜欢,四件套同样,就找纯棉的,图案热热闹闹的就行。 想到老家好几年没回去,家里还不知道脏成什么样子,估计到时候什么都没有,她干脆给自己也买了套纯色的四件套,一条沙棉的薄毯子,几个瓷盆,然后才去了卖菜区。 她没办过席,也不知道要买哪些,但许爸说了,酒席的事有专门的人操办,她只需要买些给帮忙办事的人吃的菜就行。 肉肯定少不了,许明月让师傅给她称了十斤的五花肉和十斤排骨,肉都是早上现杀的,师傅直接帮她放入了白色泡沫箱内,上下都覆上了不少冰袋。 又去买了两只活鸡。 老家倒是有鸡,全是自家散养的土鸡,贵的要死,办酒席肯定不会用老家的土鸡,所以她干脆买上两只鸡,用蛇皮袋装着,露出个鸡头挂在后备箱外面。 鱼肯定不需要的,老家门口就是大河,一年到头最少不了的就是鱼。 其余就是素菜了,茄子、黄瓜、西红柿,反正都是现下的时令蔬菜,也不用太多,两天的量就够了,等小叔他们都回来了,凑够了人手,哪里买不到菜?只是批发市场,本就量大出货,量小了人家还懒得卖,都是一筐一筐的给你装,嫩是把她后备箱塞的满满的。 考虑到小阿锦的营养需求,她又买了一箱荔枝,一箱东魁杨梅,一个大西瓜,放在副驾驶下面的脚垫上。 早上没吃早饭,阿锦早就饿了,跟在妈妈身边,看妈妈总算忙完了,才抱着肚子对许明月撒娇:“妈妈,我好饿,我想吃馄饨。” 许明月开着车:“馄饨肯定来不及了,烧麦和肉包,选一个!” 阿锦大声欢呼:“我都要!我还要喝牛奶!冰的!” 正好路边有卖早餐的,许明月过去买了四个肉包,四个烧麦,一袋冰豆奶,又去旁边奶吧买了点面包和两瓶牛奶,坐上车,一边吃一边开车。 阿锦每天要游三千米,运动量大,饭量也渐长,年龄不大,个子蹭蹭长。 当初带她去报名的时候,人家一看许明月,这身高腿长的大高个!再一问她家里,喝!男姓的全是一米八一米九的大高个,女性就没有低过一六八的,这条件好啊,以后阿锦的身高肯定低不到哪里去,是个游泳的好苗子! 事实也是如此,阿锦身高全班女生第一高,座位也被焊死在了倒数第一排,就没挪动过。 市里到家开车三小时,前面高速还好,后面就全是蜿蜒曲折的山路,九曲十八弯,一路开车都要小心,还要不停的按喇叭,提醒转弯车辆或行人。 山里天气和外面也不一样,山这头艳阳高照,山那头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眼见着快到家了,可暴雨实在太大了,视线受阻,没法走,她只能找个开阔的地段,把车停下,等雨了再走。 一般来说,这样的暴雨,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之间,差不多也下完了。 阿锦不知何时已经在儿童座椅上靠着睡着了,此时车里安安静静,只余车窗外哗哗雨声,脑中不自觉的闪现出小时候和爷爷、小爷爷相处的片段影像,悲伤才仿佛突然打开了闸门,汹涌而来,泣不成声。 除了对小爷爷逝去的悲伤,还有更多的,对爷爷的思念。 小爷爷跟爷爷年龄差了一轮,听爸爸讲,爷爷一共兄妹四个,爷爷是老大,中间两个妹妹,小爷爷是最小的,太爷爷去世的早,爷爷几乎像父亲一样把小姑奶奶和小爷爷拉扯大。 至于大姑奶奶,好像是遇人不淑,跳了河,早早就去了,她也从未见过,只从小就听周围的老人说,她长得和大姑奶奶。 爸爸曾用一句话来形容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家子都是在苦水里泡大的。 那个年代,鲜少有人不苦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节 第2章 第二个大逼斗 许明月惊呆了,嗷地一声…… 许明月是被突然的落水声给惊醒的,接着是四面八方灌入耳鼻口中的水。 她吓了一大跳,忙睁开眼睛,却不是在车里,仿佛在河里,耳边还传来妇人的大喊声:“根生媳妇跳河啦!” “啥?谁跳河了?” “根生家媳妇儿,就是那个去城里工作的王根生家媳妇儿!” “王根生才刚回来,他媳妇咋就跳河了?” “快拿竹竿来!” 也有人扑通跳下河,快速的游到许明月面前,一把薅住她的头发,还有人用手臂环住她的上半身,把她往岸上拉。 别看许明月自己是在河边长大,身边个个都是游泳好手,她却因小时候掉井里过,是怕水的,一直没学游泳。 “作孽哦,王根生他老娘就是作孽,不是她磋磨狠了,好好的人谁愿意跳河啊!” “她那公公才不是东西!平时就属他骂的最大声,左邻右舍哪个听不见?” “赶紧拉上来,抓住竹竿!” 众人好不容易把许明月从河里拉上来,就听到岸上有人指着水里喊:“还有一个!她带着她大丫头一起跳河了!” 众人寻着人指着的方向往河里一看,果然还隐约飘着个人。 还没等人前去捞人,就见原本在水里沉浮的小人,灵活的宛若游鱼一般,倏地在水里打了个水花,从水里冒出头来,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番,乌黑的大眼睛里全是茫然与惊恐,待察觉到这里是陌生的大河,而不是她常游的游泳馆后,吓得立马大左右张望大喊起来:“妈妈!妈妈!” 她从小听多了妈妈和她说的,河里有鳄鱼和蛇,以及各种小孩子野游出事的故事,从来不去河里游泳,现在不知为何在陌生的大河里,她一边哭着找妈妈,一边快速的向河边游去。 岸上的人听到她的叫喊,也都赶忙说:“你妈在这儿!哎哟,王根生家真是丧良心哦,真是害死人!” 这时候的农村妇人自杀率极高,都是被逼着活不下去,娘家也不给撑腰,求救五门生活无望,跳河的,喝药水的,上吊的,妇人们见得多了,也不禁生出兔死狐悲的唏嘘之色,忙把游到岸边的阿锦拉上岸。 阿锦却满心眼里都在找妈妈。 许明月正在被人按肚子,咳嗽喷水,冻的直哆嗦呢,一听到有小孩哭着喊妈妈,就一个激灵,忙起身寻找声音来源,跟着喊:“阿锦?阿锦?” 刚上岸的小阿锦原本还在找妈妈,一听到许明月喊声,吓得跑到许明月身边,一头扎进许明月怀里大哭起来,把许明月心疼的不行,忙拍着她后背轻抚:“没事没事,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又伸手摸她头:“摸摸毛吓不着,摸摸毛吓不着。” 自己也在莫名的打量四周,不明白自己不过因为下暴雨,在车里小眯了一会儿,怎么醒来在河里。 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时她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都是附近挑堤坝的。 有人见许明月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女儿傻呆呆的坐着可怜,怀中小娃哭成一团,都跟着劝道:“大兰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还有闺女呢!” “就是啊,你自己想死也不能带着大丫啊,她才几岁的小人?这大冷天的,淹不死人冻也要冻死了!” “大兰子这是根本就没想活啊!” “大兰子你孬啊!娘家也不是没人,有什么事不去娘家喊兄弟来撑腰,自己一声不吭就跳河,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了,想想你娘家兄弟老娘,你哥哥养你们长大也不容易啊!” 许家村距离他们石涧大队不过五公里路,走路快点的,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要是她们,怎么也得回娘家找兄弟来撑腰!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许明月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怀中的女儿,小了很多。 阿锦到暑假才满八周岁,身高却已经有了一米四,在同龄女生中不算最高,可抱在怀里,那也是满满一大怀了。 可此时抱着的小姑娘,却瘦小的可怜,身上皮包骨一样,头发稀疏,皮肤黑黄。 这……这根本不是她家漂亮的小阿锦! 可她的说话方式、口音、神态,分明就是她的女儿。 此时她也看到了她抱着女儿的手,粗糙的可怕。 怀里的阿锦找到妈妈,也有了安全感,不再哭了,反而从她怀里钻出来,疑惑的把妈妈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拨开,惊讶地问:“妈妈,你怎么变黑了?”她将她细若火柴棍的胳膊往许明月胳膊上一伸:“比我还黑!” 阿锦遗传了许明月的运动天赋,从小精力就旺盛到不行,上的小学也是以游泳和足球为特色的私立学校,每天不是在游泳馆里游泳,就是在绿茵场上跑,小时候雪白的皮肤,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黑。 结果她胳膊伸出来,还是比妈妈胳膊黑。 许明月一下子就笑了,马上又担心女儿身上湿漉漉的会生病。 “笑了就好,笑了就好,有什么事情都别想不开,没有过不去的!”有心肠软的大婶,说着说着,自己就先声音哽咽的抹起泪来,拿起自己放在野蒿上的外套,给小阿锦换衣服。 秋收已过,天虽逐渐凉了下来,但挖土和挑堤坝依然是体力活,容易出汗,很多人都是出汗后将外套脱下放河岸的野蒿上。 古明月也七手八脚的帮小阿锦换衣服,嘴里不住的对周围人说谢谢,脑子也在梳理突然出现的陌生的记忆。 她竟穿成了自己早逝的大姑奶奶! 眼前的情形,就是她大姑奶奶跳河自杀的那天。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想到爷爷跟她说起大姑奶奶的遭遇时,眼角的老泪,她也不想这是不是梦了,只想把周围人口中的王根生狠狠打一顿。 她对小阿锦眨了下眼睛,然后抱着她,用出她毕生的演技,凄厉的嚎哭起来:“婶子们哪!王根生他不做人啊,我在家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里,伺候他老爹老娘,他居然在城里搞破鞋,回来跟我离婚!我怎么活啊!” 说着她又要起身往河边爬:“你们都别拉我,让我死了吧!他们老王家就是不给我活路,要逼死我啊!” 她凄凉绝望的哭声,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旁边看热闹的人听到大瓜也都炸开: “啥?根生在城里搞破鞋?” “我就说他在外面这么多年不回来,肯定是有人了!” “作孽哦~” “难怪大兰子要跳河,哪个女人被逼离婚不跳河?这是不给大兰子活路啊!” “真是缺德带冒烟!” 旁边有机灵的许家村嫁过来的年轻媳妇,忙拉过身边八九岁的儿子,嘱咐道:“大柱,你快往你舅家跑,喊你凤台舅舅,就说你兰婶子被人离婚,跳河寻死呢!” 小孩还想看热闹,听到老娘吩咐,忙拔腿就跑。 别看石涧公社离许家村有五六公里路,可此时人都集中在河坝上呢,从河坝往河岸边的许家村跑,不过三四里路的距离。 石涧公社有好几个村,大姑奶奶嫁的是石涧公社王家村的人,此时河坝上却不是只有王家村的人,公社各村的青壮年男女,都在河坝上挑堤坝。 大柱跑到许家村负责的河岸边,大老远的就扯着嗓子喊:“大舅!大舅!兰婶子跳河寻死啦!” 许家村河滩上挑堤坝的人,远远只听到什么寻死,吓得忙拿着铁锹往堤坝上跑:“啥玩意儿?谁寻死?” 堤坝上的小媳妇、老爷们儿一听有人寻死,都吓得往大柱跑来的方向小跑,手里拿铁锹的,拿扁担的,拿粗树棍的! 大柱跑的气喘吁吁,儿童尖利的嗓音响在河堤上:“凤台舅舅!凤台舅舅!老鳖虫的儿子要退婚,兰婶子跳河寻死啦!” * 许家村的人别的没有,就团结! 一听到自己村的姑娘被欺负了,不管是不是自己这房的,都拿着铁锹、扁担过来了! 还有听到的婶子大喊:“凤台!凤台!大兰子跳河啦!” 那大嗓门,整个临河大队的人都听见了! 许凤台少年丧父,一手将几个弟妹养大,此时突然听到自己大妹跳河的消息,脑子还有些懵,没有反应过来。 他旁边的青年一巴掌打在许凤台瘦削的背上:“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去看看?” 他身边的人全都围了过来。 负责这一块监工的大队长见这么多人不干活,往堤坝上跑,走过来大喝:“都围在一起干嘛?该干嘛干嘛去!”又一挥手,指着许家村三房的人:“三房的都跟我走,看看是什么情况!”又喊挖土的几个婶子:“金花!你也带几个人,我们到隔壁石涧看看!” 他说话的功夫,许凤台已经抄起扁担朝石涧大队方向跑了过去,同他一起跑过去的,还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之后许多许家村的人都跟在后面跑的。 此时石涧大队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石涧大队书记的注意,远远的就喊:“你们不干活都围在一起做什么呢?” “书记,王家村的人有人跳河了!” “还好被我们看到了,捞上来了!” “是王家村王根生他媳妇带孩子跳河呢,听说是王根生在城里搞了破鞋,回来要跟他媳妇离婚!”说这话的人语气还有吃到大瓜兴奋。 石涧大队的大队书记并不是王家村的人,听到这样的事,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过来。 “都散开!都散开!偷什么懒?挑堤坝去!”石涧大队的大队书记驱赶周围的人,见这深秋季节,许明月浑身湿透哭声凄厉,忙叫周围婶子说:“还愣着干嘛?没看人都冻成什么样了?谁有衣服借一件过来,赶紧带人去先把衣服换了,别人没死,回头冻出好歹来!” 周围人这才拉着瘫软无力的许明月,之前拿外套给小阿锦换的婶子温声劝她:“书记说的对,我们赶紧去把衣裳换了。” “傻姑娘哎,你不想想你自己,你也要想想你闺女!” “婶子,王根生他不是人啊!”许明月哭着半推半就的跟着婶子到河岸边的低矮草屋里换衣服去了。 这样的草屋河岸边不少,除了铁锹、扁担这些容易带的东西,白天干活的推车、板车都是不带回去的,晚上留一个人专门在这里看着,防止人来偷,这样半人高的三角形低矮草屋,就是给晚上看守工具的人睡觉用的。 许明月换衣服的功夫,石涧大队书记已经了解完了情况,问人:“有人去通知王根生了没有?”他指了个王家村的人:“你回去把她家人喊来。” “她是许家村人吧?”想到许家村离这里不远,估计一会儿她家人听到消息就要赶来,想到许家村那帮蛮子,大队书记就头疼:“把你们村大队长也喊来!” 石涧大队的大队长是王家村的人,这事毕竟是王家村的事,还是交给大队长处理更合适。 大队长也在堤坝上监工,只是每个村子负责的挑堤坝的河段不同,但离的也不远,这里的喊声早就让石涧大队的大队长听到动静,走过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队长来了!” 大队长不仅是监工,他也是带头干活的,一天天的挑堤坝,累的要死,正好趁着现在休息一会儿。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来问情况,大家七嘴八舌的说明情况,王队长听的眉头夹的死紧,对已经换好衣服从茅草屋中出来的许明月厉声喝道:“多大点事就要死要活的?要人人都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跳河,那都别活了!根生娶了你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退你退的没毛病!” 许明月惊呆了,嗷地一声,挥手就一个大逼斗扇了过去! 第3章 第三个大逼斗 我明天就去你们厂门口,…… 许明月从小力气就极大,能跑能跳,精力旺盛,这要生在别人家,绝对是干力气活的一把好苗子。 可她从小就怕蛇怕蚂蟥,又懒,死都不愿意去地里干农活,于是很小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装柔弱,装林妹妹,装好学生,拼命读书,终于考了出去。 她不知道是大姑奶奶原本就力气很大,还是她的力气也跟着穿到这身体里,在巴掌与大队长脸接触的那一刻,力道是如此的熟悉!响声是如此的清脆! 原本她怕力气不够,是勾着爪子挠人去的,可在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后,一个大逼斗,响彻河岸! 河岸边顿时鸦雀无声,像针掉到地上一样安静。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节 而许明月已经扑到大队长身上一顿大逼斗乱扇,边扇边嚎:“你们王家村的人都不是人啊!要把我往死里逼啊!王根生在城里搞破鞋,你还包庇他!” 反正把搞破鞋的帽子先焊死在王根生的头上! 她声那叫一个凄厉,下手那叫一个干脆,那啪啪落在大队长头上的铁巴掌,就像一记记重锤,扇在大队长头上,把大队长整个都扇懵了,脑袋嗡嗡的,眼前冒金星,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还不快拉住她!”大队书记都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来拉许明月,周围人也都上前来拉她。 上一秒还打的虎虎生威的许明月,下一秒就柔弱不能自理的倒在拉她的婶子怀里,嚎啕大哭:“婶子!王家村的都不是人啊!王根生都在城里搞破鞋了,队长不仅不说句公道话,还要退我婚啊!这样要把我们娘俩往死里逼啊!”说着,她又朝河边倾泻了身子:“别拉我,就让我死了吧!” 被几个婶子死死的抱住身体,不让她跳河。 王队长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眩晕中回过神,接着就怒不可遏! 旁边的大队书记还没好气的说他:“好了!就她那轻飘飘的样子,能有什么力气?还装上了!” 大队书记和大队长作为石涧大队的一二把手,原本就不和,也看不上王家村这些窝里横的人,语气也不客气。 大队长脑子还嗡嗡的呢,听到大队书记的话,脑子更嗡了! 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什么叫我别装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放什么屁? 他王虎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被人这么打过脸!更别说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女人给大逼斗了! 这仇要是不报出去,他还怎么当这个大队长! 他整个人都气疯了,挥手就想打回去! 可众目睽睽之下,许明月又被那么多人围着,她还一心寻死,这大冷天的,她要不是真存了死志,谁会跳河?谁敢打大队长?不怕报复吗? 行,你不想离婚是吧?今天老子就必须让你离!我们老王家必须退了这泼妇! 王虎心中发狠,面如寒霜,脸色难看之极。 他倏地对身边的王家村人发火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王根生那小子叫来!” 被他脸色吓了一跳的王家村人瑟缩了一下,喏喏道:“大队长,丁书记已经叫人去喊了!” “那怎么还不来?”王虎满腔怒火,狠狠地瞪了眼许明月。 作为村里唯一一个在城里有工作的人,王根生在大队长面前还是很有几分面子的,早就瞧不上许明月了。 但王根生家早年穷啊,那是穷的叮当响! 他爹妈也会生,前面生了六个女儿,一直生到他出生,在家里简直是小皇帝一般存在,要星星不给月亮,除了被卖出去的三个姐姐,剩下的三个姐姐全都被洗脑成为了扶弟魔,为了弟弟可以拼命那种。 不然也不会娶许家村同样穷的叮当响的许凤兰(许明月)了。 王家这么穷,还愣是让王根生这个中年得子的大宝贝儿子读了几年书,用几个姐姐的彩礼,去县里买了份临时工的工作。 王根生也是机灵,没几年,就勾搭上了领导的女儿,愣是没让领导知道他在老家其实已经结婚生女,还混成了正式工。 “大队长,根生来了!”被训斥的人一见到王根生被喊来了,忙把大队长火气转移出去,高兴的喊道。 王根生早已从去喊他的人口中得知许凤兰居然带着那赔钱货一起跳了河,还没来得及高兴了,就得知母女俩居然都被人救上来了,顿时面沉如水,来到河岸边,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拉扯许明月:“你在这发什么疯?脸都给你丢尽了,还不快跟我回去!要死就死远点,死的干净点!” 许明月被的屁话气的,想到自己早逝的大姑奶奶和爷爷的眼泪,右手反手一个大嘴巴子给他抽过去了! 一个大嘴巴子还不够,她趁着他被打懵了之际,又挣脱了被他钳制的左手,揪着他的衣领,左右开弓,唰唰几个大逼斗,扇的王根生那张还算白净的脸,整个都肿胀了起来。 许明月为什么扇大逼斗的动作这么利索?这还跟她上大学说起。 她大学时候,特别流行跆拳道,正好学校有跆拳道社团,她和她寝室的好友就跟风报了这跆拳道,进了跆拳道社团,才知道旁边还有武道社、散打等,学了一年跆拳道,又去跟着练了三年散打。 可能她真的在运动上极有天赋,练跆拳道的时候,前踢、侧踢、勾踢、横踢!别的女生刚练时,可能动作要领都还没掌握,她已经仿佛能将沙包打爆一般,整个练习室都不断传来‘梆爆!梆爆!’的腿鞭声,看得人胆战心惊,都过来问她是不是从前学过! 许明月手上动作的同时,嘴上也没闲着:“你一个搞破鞋的都没死,我凭什么要死,你不给我活路,那就都别想活了,大家一起死!”说着就揪着他的衣领往河里拖,准备先把这龟孙子扔河里,让他好好感受一下河水的温暖。 几个大逼斗看似需要很长时间,实际上不过很短的时间,跟着王根生跑来的两个姐姐看到她们弟弟受欺负,还是被她们一起压制的许明月给打了,全都疯了一样,嘴里祖安话直冒,伸手就来揪许明月头发。 许明月眼疾手快,之前被王根生抓住的右手早就挣脱开了,反手就对着王根生的大姐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把他大姐扇的连连后退了三步,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半边脸都扇肿了! 他小姐姐却是不要命的打法,看到她大姐也被一巴掌扇倒,猛地就是一个头槌向许明月的肚子撞了过来。 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王招娣的这一记头槌狠狠的撞在了王根生的肚子上。 “欺人太甚啊!王家一家子欺负我一个啊!王根生一家人都帮着王根生不要脸搞破鞋啊!”许明月力气极大,这里又全都是石涧大队的人,都帮着本大队的人,都拦着许明月,生怕她真要跟王根生同归于尽,她那架势,没人怀疑她是开玩笑。 眼见着人太多,都拉扯着她,她没办法往河边移动,干脆朝着王根生肚子一脚踹了过去,王根生顿时摔出去两米远,哪怕有好多人在拉着,可王根生还是顺着梯形河滩,噗通一声滚入了河里,他两个姐姐是连滚带爬的去拉都拉不住。 我们中学语文书上学过,冬季‘水落而石出’,河面也如此,竹子河十里八乡的人会选择在深秋季节来修筑河坝,除了此时已经农闲了以外,就是因为冬天河水下降,将河床都露了出来。 而她大姑奶奶选择的这块寻思的地,正是水位深的地方。 哪怕王根生会游泳,这样深秋季节掉入冰冷的河中,他也不会好过。 许明月就那么站在河岸边冷笑的看着。 已经回过神来的大队长,看着许明月脸上那渗人的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他已经万分确定,许明月这是‘疯’了。 这年代,像许明月这样,被婆家欺负疯了的女人并不少见,有些就像许明月的大姑奶奶一样,直接带着孩子跳河、上吊、喝农药死了,有些就被赶出去没地儿去,疯疯癫癫的跑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许明月小时候就见过这样大着肚子疯了的女人,无助躲在昏暗潮湿的牛棚里,被村里不懂事的小孩子们笑嘻嘻的丢石子砸着玩。 村里人都远远的指指点点的说,那是别的村跑来的疯了的女人。 “我看她就是疯子!她肯定是疯了!这样的疯女人我们王家村可不敢要,退!必须退回去!”大队长摸着被古明月扇的嗡嗡的头起身指着许明月骂。 其实现场很多人都赞同大队长的话的,都觉得许明月是真的疯了。 以前的许明月是多么温厚善良懦弱的人啊,在王家跟她几个姑姐一样,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何曾像现在这样,连大队长都敢打了。 他也不管王根生,指挥着周围的人:“都给我拉住她,拉住这个疯女人!” 这里到底是石涧大队,许明月再厉害,也只是孤身一人。 大队长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高一米八多的瘦竹竿子,手里拿着根扁担冲过来站在许明月身前,“我看谁敢打我妹妹!” 他挥舞着手里的扁担,将所有欲上前来拉许明月的人通通赶走。 天知道,他在听到自己妹妹跳河的时候,心里有多么害怕,害怕的此时握着扁担的手都还在颤抖。 “哪个敢欺负我们许家村人!”后面的许家村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他们手里拿铁锹的、木杠的、扁担的,还有顺手就在路边捡了块石头握在手里的,全都气喘吁吁的赶来了! 原本还只是假哭的许明月,在看到自己爷爷年轻时候瘦削的背影后,眼泪唰一下就落下来了。 此时被之前那好心大神抱着的小阿锦,也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挣扎着从大婶怀里下来,快速朝妈妈跑过去,一把抱住许明月的大腿大哭。 刚才的一幕,让她想起记忆里快被遗忘的记忆,那是妈妈和爸爸要离婚时,和爸爸一家打架时的情景。 即使妈妈已经把她关在了儿童房内,没有让她看到妈妈对战爸爸一家时的场景,可听着各种吵闹打架的声音,她依然很害怕。 许明月一听到阿锦的哭声,就立刻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了刚刚战王根生一家的威风凛凛,整个人都柔和了,一把将小阿锦抱在怀里,贴着她的小脸:“阿锦不哭,阿锦不怕,妈妈在呢,妈妈会保护你的,不怕不怕哦~” 哪怕明知道妈妈刚才对她眨过眼睛,那是她们约定的暗号,可小阿锦还是害怕又心疼的紧紧抱住妈妈的脖子,哽咽地抹着她脸上的眼泪:“妈妈别哭~” 许明月就对她温柔的笑,那样神色稳定又神采飞扬的样子,立刻安抚了小阿锦害怕的情绪。 她知道妈妈那是假哭,她知道妈妈很厉害,妈妈都对她说过,那是策略,可她还是紧紧的搂着妈妈的脖子,将头靠在妈妈的颈窝里。 此时许家村的人都到了,许明月也没再装出刚刚伤心欲绝歇斯底里的样子了,而是从许凤台的背后走出来,目光冷然看着王家村一行人,然后目光落到好不容易被他两个姐姐拉上岸宛若落汤鸡一样的王根生身上,轻笑了一下说:“你不是在城里搞破鞋,想和我离婚吗?行,我成全你。” “我明天就去你们厂门口,拉上横幅,为夫纳妾!” 第4章 第四个大逼斗 她就不信,就王根生这样…… 许明月觉得,如果现实是一部电视剧的话,她此时应该是像极了剧里恶毒女反派的模样。 可落到王根生和王家村一众人眼里,都只有一个念头:王根生把许明月逼疯了! 许凤台脑子嗡声一片,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听到妹妹的话,想到妹妹被王根生一家欺负的跳河寻死,只觉一股火将他烧没了理智,举起手中的扁担,对着刚爬上岸的王根生就是一个横扫:“就你这鳖孙还敢跟我妹妹离婚?当初穷的滴尿,我妹妹都不嫌弃你,你还敢离婚?” 他把王根生打下河不说,还气的拿起扁担对着河里沉浮的王根生一顿戳!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许家村的人来我们石涧大队杀人啦!”王盼娣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王家人除了王根生,个个身高都不高,尤其是他几个姐姐,没有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五的,而许家这边,一个个都跟大竹竿子似的,瘦归瘦,却全都是大高个。 王盼娣根本不敢对许凤台怎么样,只尖叫着哭,喊着‘许家人打王家人’,想激起王家村乃至整个石涧大队对许家村人的怒火。 他小姐姐王招娣见宝贝弟弟又掉水里了,嗷的一声就朝许凤台扑过来,伸爪子就想跳起来往许凤台脸上挠。 许凤台站在河滩上面,王招娣因刚刚拉王根生上岸,站在堤坝下面,她本身就因为营养不良,身高不足一米五,而许凤起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她跳起来都抓不到他。 许凤台也不敢和一个女孩子动手,忙往后退了两步。 王招娣挠不到许凤台,还想继续跟他拼命,她大姐王盼娣已经着急地大喊:“哪个来帮我拉一下我弟弟哦~” 王招娣指着许凤台恶狠狠地放话:“你们给我等着!”又对许明月喊:“看我等下不把你头毛揪了!”又连忙回头去拉她弟弟。 她们姐妹几个,已经将保护弟弟,刻为了本能! 原本大家都以为王根生会游泳,哪怕被踹到河里,最多就是受个冻,都没在意他。 现在是深秋,又不是深冬。 谁知道这一次他在河里咕咚了好几下,愣是没冒出头,他大姐王盼娣立刻就感觉不太对了,尖着嗓子大喊:“我弟弟要淹死喽!谁来救救我弟弟哦!根生!根生哎~!” 喊话间,她已然哭了出来。 王招娣也着急忙慌的伸手想从河里拉她弟弟,谁知道王根生却是越挣扎离岸越远。 大队长披着外套不耐烦的走过来说:“瞧把你们急的?哪个见过水鸭子还能被水淹死的?” 他们这些生长在河边的汉子,谁不会几下狗刨? 可一走到河边,还真不对:“快,快拿个扁担来!” 要是夏天,河岸上这么多人,跳下去人就被拉上来了,可这大冷天,谁都不愿意跳到河里去救王根生。 主要还是王根生离岸边不远,不过一米多距离,总感觉努努力,伸手拉一把,就能把人拉上来,不像之前有人发现许明月母女时情况那么凶急。 很快就有人拿了扁担过来,几个人伸着扁担戳王根生:“根生!根生!快抓住扁担!” 王根生只是腿抽筋了,并不是没有意识了,看到伸过来的扁担,忙抓住扁担头,再次被人拉上了案。 “谁有干衣服给我弟弟换一下哦~根生?根生!你没事吧?”王盼娣哭天抢地,比死了爹娘哭的还惨。 王招娣则是像一只小牛犊子般往河滩上冲了几步,指着人群中最弱的许明月嗓音尖锐:“你还敢打我弟弟?我要你的命!”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节 说着拎起大队长扔在地上的扁担,就朝许明月冲去。 她性情泼辣,神情凶恶,偏偏人矮腿短,又是从河滩下面往堤坝上面跑,被许凤台用扁担往她手中扁担上往下一掀:“滚开!” 他平时是极其寡言的人,困苦的生活将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压的背脊微弯,生生比他原本的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王招娣泼辣归泼辣,但她人矮力微,又处于下游状态,河岸又是梯形斜面,许凤台这一掀又是含了怒意的,直掀的王招娣整个身子向后仰,大声喊着:“妈耶~” 还好刚刚大队长等几个汉子用扁担拉王根生,还都站在河岸边,才险而又险的把她借住,要真让她滚下来,河岸边的几个人都要被她撞下去。 许凤台也不说话,就那么横着扁担红着眼站在那里,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看的大队长心里也有些发憷。 实在是许凤台这哥几个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一个个就跟山上的竹笋似的,长的老高! 加上这又不关他的事,他可不愿意上去挨打,只沉着脸说:“这打也打了,根生也被你们踹下水,差点淹死,算是扯平了,这事情就到这里了。”又对许凤台说:“事情都这样了,你妹妹你领回去吧,我们王家村是要不起你妹妹这样的疯女人。” 疯起来连他这个大队长都敢打! 摸着肿胀的半边脸和还疼的头,大队长是越想越气! 王根生面对大舅子和许家村一群人,此时也冷静下来,换着身边人给他拿的外套,对许明月说:“你不想离婚也可以,那以后我在城里工作,你别来城里,你就在王家村……” “我放你娘的屁!” 码德! 许明月是真忍不了一点,上前对着王根生就要踹上去。 可此时身边围着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身边人忙拦在他们中间,拉住她:“大兰子,大兰子,可不能再闹了哦,根生这不是说了不离婚了吗?” 对农村的这些身若浮萍的女人来说,只要男人给她一个能安稳待的地儿,能够活下去,就什么都好了。 许明月却受不了这个气,况且她昏了头才会留在王家村。 离婚肯定是要离的,只是怎么离,她说了算。 她抱着小阿锦冷笑了一下,对挡在她前面的青年版爷爷说:“哥,我们回去,他不是想跟城里的狐狸精好吗?我们回去就写个横幅,我明天就去纺织二厂家属院前,拉横幅亲自给他纳妾,我看那狐狸精有没有脸!” “对对对,给他纳妾!撕那狐狸精的脸!” 若许明月说的是接着跟王根生对着干,王家村这些和王根生一样同宗同族的人指不定要拦着不让去,可许明月说要给外面那女的好看,周围一群看戏吃瓜的媳妇婶子们顿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喊起来。 其实许明月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明面上说找那女的,实际上剑指王根生。 她就不信,就王根生这样一个瘪三,人家城里有工作的大姑娘,在明知道他有妻女的情况下,还能看上他? 她听她爷爷说过,王根生后娶的那女的,还是纺织厂领导的女儿。 用脚后跟想也明白,人家一个领导的闺女,哪怕就是二婚,多少人想娶娶不到,会看上一个农村来的已婚有娃的王根生?指不定被王根生怎么骗呢。 王根生是万万没想到,许明月那个蠢笨懦弱的女人,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 他是万万不能让许明月闹到纺织厂去的,到时候别说娶城里姑娘,就是他的工作都要丢! 他沉下心来,上前两步,面色温和的对许明月说:“兰子,我们有话好好说。”他无奈地说:“我和你是封建腐朽的包办婚姻,本就没有感情……”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明月唾沫星子啐了一脸:“包办你玛呢包办?你个狗男人陈世美!有了外心想攀高枝就直说,装什么大尾巴狼!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你老王家正正经经娶进门的你说包办婚姻,那我们整个老王庄整个临河大队封建腐朽,都是包办婚姻,都离婚不过了!就你和外面无媒苟合的野女人是真爱!” 爷爷口中的大姑奶奶是个性格老实本分甚至是善良到软弱的女人,可许明月不是。 许明月早从和前夫的离婚大战中被磨炼的泼辣起来,更是知道对贱人不狠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根本不给王根生说话的机会,怕抱着女儿影响她发挥,将小阿锦塞到一起过来的许家人怀里,起身就喷:“我十七岁嫁到你家,为你生儿育女奉养双亲,家里家外哪样活不是我在做?现在把我榨干了血肉就要把我一脚蹬开,找外面的野女人,你不给我活路,那就大家一起死!我现在就去把你家一把火烧了,再去你单位找你领导问问,就你这样的陈世美,他们敢不敢把姑娘嫁给你!” 这一阵连珠炮似的输出,把周围的婶子们看的激动的哦~ 都以为她是被刺激的疯了,这才豁出去了,原本多老实的性子啊! 别说许明月疯了,王根生也快要疯了,他眼神迅速冷厉狠辣起来,目光凶狠的看着许明月,语气却平静的很,想伸手来拉许明月:“明月,我们好好说……” 许明月挥手就是一个巴掌:“说你爹!” 王根生被打的整个头都偏过去,好半响,他才抚着脸转过头,语气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装出来的平静,语气也变得凶狠起来:“那你想要怎么样吧?今天这婚,你离也是离,不离也是离!老子和你可没打结婚证!” 这年头农村人结婚,有几个人办过结婚证啊?也就城里兴这玩意儿,农村也就胸戴红花热闹一下,家里宽裕的,办个酒席,这婚事就成了。 自古以来他们都是如此。 可王根生在城里待了几年,知晓了结婚证这东西,自然是有恃无恐。 他就是在城里结了婚打了结婚证又怎么样?到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许凤兰(许明月)她是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 本来他要离婚这事,他是没跟她的,只私底下跟他爹妈说了,他妈藏不住话,又跟他两个姐姐说了,他这两个姐姐虽是姑娘,在他家却一个是长姐,一个是幼妹,不像他另外几个姐姐那样懦弱,反倒是泼辣的很,尤其是小姐王招娣,平时欺负许凤兰都欺负习惯了,又岂会将她放在眼里,随口就拿出话来打压许凤兰(大姑奶奶原名),许凤兰也果真是个懦弱的,就这么抱着年幼的女儿跳了河。 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只留亲者痛,仇者快。 许明月见他终于不装,也笑着恶狠狠道:“我和你即使没有结婚证,但办了喜酒,是事实婚姻,你敢在城里结婚,就犯了重婚罪,是要坐牢吃枪子的,你敢娶,我就敢告!我不仅要告你,我还告你城里那狐狸精和她一家,我看谁敢包庇你!” 其实重婚罪是九四年才颁布的法律,现实中取证起来特别困难。 但她就赌王根生他不懂法律! 第5章 第五个大逼斗 “想让我离婚也行,王家…… 王根生确实不懂。 他不过在私塾跟着读过几年,还是去了城里后见了些世面,才知道有结婚证这玩意儿。此时被许明月这么一说,气势就有点弱,心底也狐疑起来。 主要许明月每一句威胁,都威胁到了点子上。 真要让这疯女人跑到城里给他纳什么妾,他这辈子就毁了。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那你想怎么样?”他又想用同样的招数:“我说了,你可以留在家里,我每个月给你五毛钱。” 这在王根生心里,已经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了。 让你有个落脚的地儿,每个月还给她五毛钱,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知道,在农村很多人,一年到头一个家庭的总收入也就十几块钱。 一个月五毛,一年都六块钱了! 许明月又想打人了。 这狗东西想便宜占尽,吃她肉喝她血,还一副施恩给她的嘴脸,真是把她恶心的够呛。 由于地势原因,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根生,轻声问他:“王根生,你要脸吗?每个月给我五毛钱?从你去城里第一天上工开始,我在你家上伺候老,下伺候小,家里家外什么活不是我在干?你给过我一分钱吗?现在每个月五毛钱就想让在你家当保姆,真是大地主大资本家都不敢这么剥削人啊!” 这话把王根生吓了一跳,忙想去捂许明月的嘴。 这时候虽还没到最极端的时候,可打土豪分田地运动早就开始了,她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也要跟着玩完。 王根生心中越恨越狠,神色就越平静,语气就越温和,甚至还笑了笑,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总不能让我把城里工作不要了吧?你也知道我工作怎么来的,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和大丫吗?” 他这时候才仿佛想起了这个工具人女儿似的,朝小阿锦笑了笑,伸手要抱她:“阿锦,到爸爸这里来。” 小阿锦吓的忙把头埋到抱她的嫂子的怀里,又转过身对王根生喊了句:“坏蛋!” 许明月是真被王根生给恶心的够呛,生怕他伤害到阿锦,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王根生胳膊被她打的发麻,他知道她手重,但不知道她手这么重,连扇肿的脸此时都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他垂下了眼帘,想要想办法拖延。 想等许家村的人回去了再收拾她! 还是石涧大队的大队书记看不下去,走过来说:“在这里吵吵闹闹都像什么样子?”又朝周围人挥手:“都回去,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还不干活去!” 大队书记是石涧大队的一把手,在颇有威望,众人哪怕想要继续吃瓜,都还是恋恋不舍的拿起自己手中的工具,往更远处的河滩去了,时不时回头看看,嘴里都在热火朝天的聊着刚才的事。 “你们也回去吧,你们临河大队的任务完成了吗?” 临河大队的大队长也赶了过来,挥着众人:“没事都回去干活去,这里我们来处理!” 一个年轻妇人说:“要走他们走,我们三房的人留下!” “对,我们三房的不走!” “不就是看大兰子一个人在这好欺负吗?真当我们许家村的人没脾气了?我就不走!” 许大队长也觉得得留几个许家村人在这里撑场子,也就把许家村三房的人留了下来。 许大队长直接对上了王根生:“今天这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就像我侄女说的,明天我们就带人到县里,拉横幅给你纳妾,我看你有没有脸!” 有了许家村大队长出面后,这事就更难办了。 王根生反而放软了态度,对许队长笑的别提有多客气了:“嗐!这事本来也就是个误会,哪有你们讲的什么狐狸精,兰子不想离,那就不离。”他甚至想过来搂许明月肩膀,笑着说:“我保证不离!” 他脸上的笑,却让许明月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许大队长问许明月:“大兰子,你怎么说?” 许明月开口就语出惊人:“大伯,我怀疑王根生是想等你们走了后害死我,要是哪天我被人害死了,绝对不是我自己想死,一定是被这一家子豺狼虎豹给害死的,还望大伯,王队长,丁书记,还有哥哥嫂子们给我做个见证,要是哪天我死了,麻烦你们帮我去报公安,一定要我为我报了这个仇!” 她哽咽地嘤嘤哭道:“我自己被人害死倒没什么,反正已经死过一次,可我家大丫,摊上这么个狠心的一家,她以后日子怎么过啊?我怕他们连大丫都不放过~!” “今天要不是他们一家子逼我,我怎么会带大丫跳河?” 许明月此话一出,震惊众人。 “啥?你说啥?你寻死不是你真的想寻死的?”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都懵了。 许明月柔柔弱弱悲悲戚戚的哭道:“蝼蚁尚且偷生,我要是有活路走,怎么会带着大丫跳河?还不是王根生一家逼的?他们想让我死,好娶城里的狐狸精,即使今天我不跳河,哪天他们也会一碗农药送了我们母女上路,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我们母女打死活埋了的,我才想着不如跳了河,好歹留个尸体给大哥,让大哥晓得我尸体在哪儿,以后给我和大丫烧纸,晓得在哪里烧。” 她说的凄凉,却让大队书记和许大队长寒毛都竖了起来,都不敢置信的望着王根生。 王根生心里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此时被许明月这么说出来,忙辩解说:“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许明月却眸光狠厉的看着王根生说:“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想要等我娘家人回去,就弄死我们娘俩?你发誓,你要有这个想法,你就失去工作、断子绝孙!” 王根生立刻发誓说:“我要真有那想法,我就畜生不如!” “果然不敢发誓。”许明月呵呵了一声:“你本来就畜生不如!” 许大队长也抓马了。 他过来是给本村姑娘撑腰的,让她不被离婚,毕竟这年头,离婚的名头可不好听,会带累一村姑娘的名声。 可要不离婚,这母女俩就没活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队书记是个退伍兵出身,不然出自丁家村一个小村子的他,也当不上一个大队的一把手。 他在战场保家卫国,万万没想到,村里人狠起来,跟鬼子都有的一比,人心之恶毒,让这个战场退下来的老兵,又见识到了一回。 王根生这么搞,简直是坏他们大队风气,要是人人都像王根生这样抛弃糟糠妻,以后哪家女儿还敢嫁到他们老王庄来?谁还愿意在丈夫去外面做事的时候,在家生儿育女奉养老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节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王根生:“根生啊,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厚道,这要真闹到你单位去,即使我不说,你也知道后果,你说怎么办吧?” 王根生道:“我跟她本就是包办婚姻,结婚证都没有,算什么结婚……” “你甭跟我说什么结婚证不结婚证的,我们村祖祖辈辈在此也没见过几个结婚证的,但你们是不是夫妻你有数,我们也都有数,相信闹到你单位,你单位领导们也都有数。”大队书记不耐烦地断他:“你就说今天这事要怎么办!” 王根生咬牙:“我说了!不离婚也行,以后她就在老家照顾我父母,房子给她住,地给她种……” “放你娘的狗臭屁!”许明月放下孩子,冲过去挥手就是一巴掌。 “离婚!今天这婚必须离!这么疯的女人哪个村子敢要?”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王大队长被许明月这一巴掌打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想到自己被打肿的脸,立刻站到王根生身边支持王根生。 大队书记和许大队长都是不愿意他们离婚的,实在是十里八乡的,就没有一个离婚的,他们石涧大队和临河大队要是出了个离婚的,那在十里八乡都要引起轰动,成为笑话了。 许大队长脸色沉沉的看着许明月:“明月,你怎么想?” 许明月抹抹脸上的泪,吸吸鼻子恢复正常嗓音道:“大伯,眼下这种情况,王家村是没有我的活路了,天大地大,我又能去哪儿呢?麻烦大伯明天陪我一起去县里,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光脚的也不怕他穿鞋的,我明天就去县里去找他领导。”许明月哭着说着狠话:“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王根生都快气死了:“你是听不懂话是不是?我怎么逼死你了?叫你离婚你不离!说了让你在老家照顾我父母,有房子住,有地种,你也不愿意!我怎么不给你活路了?是你不给我活路!”他声音大的比许明月还委屈!“你非要逼死我是吗?” 大队书记斜了他一眼,心中颇为无语,这说的是人话? 这时候王根生爹娘也抓着棒槌和扁担过来了,看到自家宝贝儿子那浑身湿透和鼻青脸肿的模样,也不管什么青红皂白,举起扁担就要打许明月。 王老头一马当先:“你个不要脸的小xx,敢打我儿子!” 王老太在后面跟着。 王老头王老太前面生了六个女儿,年过四十,才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这宝贝儿子还出息的很,成了城里的正式工,他们前半生有多被人看不起,现在就有多骄傲,这些骄傲全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带来的。 尤其是王老太,儿子就是她的命! 他们平时把王根生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什么时候动过他一根手指头?看到儿子被打,他们整个人都疯了,劈头盖脸朝许明月打去。 此时周围的大部分都散去挑堤坝了,说话的几人距离都不远。 王老头王老头两人都年过六旬,尤其是王老太,连续不断的生产,让她的身体看上去并不好,他们动作看着猛,可哪里有许明月快? 就兔子一般,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许明月就已经蹿出去把王根生推到了王老头王老太的扁担下,砰!砰!两下,王老头王老太根本收不住力,那两下结结实实的打在王根生身上,疼的他一声惨叫,伸手一推,就把扑到他身上的王老太给推到在河滩上,摔的王老太‘哎哟~哎哟~’喊着:“我要死喽~我起不来喽~!” 这一幕也看的旁观的大队书记和许明月他们心中发寒。 一个对待生他养他对他如珠似宝的老母亲,都能毫不留情推倒的人,这心得狠到什么程度? 这时候众人都相信许明月说的,王根生就是想等许家村人回去后,把许明月母女弄死的事情,是真的了。 就连原本不愿意许明月离婚影响村里姑娘的许大队长,此时都觉得,这婚也不是不能离,离婚,总比没了命强。 许大队长看向许明月,他就怕他这个死脑筋的大侄女,不愿意离哦~,这年头,被离了婚的女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许明月也仿佛从王根生对他老娘的狠心中清醒过来,双目含悲,图穷匕见的说出她闹到现在的最终目的,漫天要价:“想让我离婚也行,王家村房子归我,再给我两千块钱!” 第6章 第六个大逼斗 是的,许明月发现,她…… “这不可能!你是疯了吗?”许明月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王根生更是觉得她疯了!“那是我王家的房子,凭什么给你?还有钱!你想都不要想!别说我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给你两千块钱!你这个疯子,你知道两千块钱是多少钱吗?开口就是两千块,你把我卖了都不止两千块!” 其他人也都为许明月的狮子大开口惊呆了。 在他们看来,女人离婚,能分个二三十块钱,就已经是极大的补偿了,两千块钱,那是什么概念?他们这种农村人,种地一年的积蓄,可能也就十几块钱。 数学不好的,已经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两千块钱要挣多少年才能挣到了,直把他们脑子算迷糊了都算不出来,只知道是好多钱。 许明月冷笑道:“我十七岁嫁给你,你十八岁就去做了临时工,那时候每个月就有十八块钱,一年就是两百一十块钱,三年六百三十六块,你现在当上了正式工,一个月工资三十多,一年工资算你四百块吧,这就有一千块了!你要和我离婚,娶那女人,那女人也得放放血,出点钱没毛病吧?让她赔一千块,都是我赔了,要知道,你现在一年四百块,五年就是两千块,你现在才二十几岁,起码还能挣五十个四百,那就是两万块!而且你后面工资还涨,算你涨到八十块,那就是三四万块钱!” 许明月直接偷换概念地说:“这么算,我才是血亏才对!”她冷着脸:“不然我就闹到你单位去,到时候别说两万块钱,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对了。”她轻笑了一声,“还不止两万,你要和我离了婚,娶了城里领导的女儿,你们两个人工资加起来,未来就是四万、五万,甚至更多!我亏了这么多钱,成全你和狐狸精,只要你两千块钱,你还嫌多?” 众人被她这一顿输出,居然认为她说的有道理。 对啊,王根生可是正式工,一年就能挣四五百,十年就是四五千,大兰子虽然一次性拿的多,可从长远来看,是大兰子亏了啊。 众人的目光都朝王根生看去,就连王根生一时间都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大便宜一样。 但他当然不会这么想,对他来说,没有把别人的血汗榨干给他,就是他吃亏了。 “反正要钱没有,我哪来的这么多钱?至于我家房子,你想住就住好了。”王根生想着,刚好还可以在家帮他照顾他父母,他在城里待着也不用回来了,到时候一个月给他爹妈两块钱,反正农村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一个月两块,一年都二十多块了。 想想,王根生又觉得他给多了,那一个月一块好了。 许明月神色冷淡:“我说了,是房子归我,只属于我和大丫两个人,你爸妈跟你去城里享福,外加两千块钱,一块都不能少!” 王根生望着她冷厉的眼神,心底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是认真的。 如果他不给她,她真的会去城里毁了他的工作。 可让他拿两千块钱给她,他也不可能。 他本身就是个一毛不拔,对亲爹妈都极为吝啬的守财奴,又怎么可能愿意给这疯女人这么多钱? 但他也知道,如果他不给,她去闹没了他的工作,他吃的亏更大。 他现在只想稳住她。 于是他放缓了声音哀求地对许明月说:“兰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算恨我,可你也看看大丫,她要是知道你对我这么狠,她以后不会恨你吗?” 许明月却不理他的威胁,冷着脸说道:“给,还是不给,我给你十分钟考虑,十分钟你没有考虑好,我就回许家村,明天我就上县城!” 王根生见她铁了心要钱,脸色再度变了,变得极其的嚣张,指着许明月鼻子骂:“你这贱人不就是想要钱吗?特么的两千块可以卖你几千次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值不值两千块!就你这样还敢开口要两千块!啊!!!!” 许明月抓着他指着她鼻子的手指,狠狠向后一掰:“我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了,你骂?你再骂?” “啊啊啊!痛痛痛!” 被掰折了食指的王根生疼的整个人都跪在了许明月面前,疼的一头冷汗地说:“可……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啊!二……不,五十,不能再多了……” 许明月却突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直接脚踩在他身体中间的致命弱点上,状若疯狂的自言自语说:“如果我直接踩烂了这里,他应该就没办法勾引外面的野女人了吧?应该就不会跟我离婚了吧?” 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弥漫开来。 王根生是觉得这女人真的疯了! 他还有个更可怕的念头!这女人不是许凤兰!这绝不是许凤兰!她……她一定是水鬼!对,她一定是水鬼,是水鬼上了许凤兰的身! 王根生再怎么不在家待着,可和许凤兰毕竟是三年夫妻,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眼前人的神态、语气,还有这古怪的力气,哪里有一分像许凤兰? “一千块,给你一千块,滚,滚回……”他原本想说滚回河里去,可说出口的却是:“滚回许家村……” 他整个人都吓尿了,吓得瑟瑟发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个女鬼送走,离他远远的。 许明月神色幽幽的看着他,可他既是在她脚下抖若糠筛,却依然要死了只给一千块钱。 一旁的大队书记和许大队长也觉得一千块钱够了,他们多少年都挣不来一千块呢,便劝道:“大兰子,一千块也差不多了,有了这一千块,你哪怕不能住在老王庄,回你们临河大队,叫你们大队部给你划块宅基地,你带着大丫也不算没了着落了。” 他心里却知道,许明月以后的日子难。 她一个被离了婚的年轻妇人,能保得住一千块钱?别看现在许家村人在帮她,可财帛动人心,她回到许家村,估计也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当务之急,还是拿到这笔钱,建个房子有个落脚地是正经。 许明月知道这是大队书记在教她见好就收了。 许明月闻言也不再闹,她心里的底线其实是两百块钱,至于王根生家那破房子,她就没过要,不过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罢了。 现在能要到一千块钱,已经大大的出了她的预期。 她笑了一下说:“既然是书记开了口,那我就给书记一个面子。” 她因为在河里泡过,脸色煞白,那一笑,仿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身上裤子本就没换,还在滴答滴答的滴着水,冰冷的水滴顺着她的鞋底落到王根生的身上,就像有一股阴冷的寒气缠绕在他身上,冷的王根生牙齿直打颤。 王根生是个极其自私的人,他这么多年挣得工资,除了花在自己身上和一年三节回来给他爹妈的一块钱,剩下的大部分钱都被他自己藏起来了,也就在勾引领导的女儿时,给她花了些钱罢了,可大部分时候,还是他给人家画大饼,反倒是人家给他花的钱,比他给领导女儿花的还多,还把他工作转了正。 他当上正式工其实已经有两年了,只是之前他一直没对家里说,一直说自己在城里生活多艰难,让家里人支持他,补贴他,实际上他的钱都自己藏着。 他人品不行,但心黑手辣逢迎拍马的本事一绝,做事情也有手段有能力,加上他当了正式工后,利用纺织厂之便,悄悄在外面倒卖纺织厂的东西,几年下来,他还真存了不少钱。 一千块钱确实多,可只要他工作还在,再把这笔钱挣回来,不过一两年时间罢了,要是他工作丢了,那才事大。 他心头虽害怕,可在去拿钱的时候,守财奴的性子又压过了心底对许明月的害怕,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钱他是给了,她能不能保得住,他可就不能保证了。 不过王根生只拿了两百块出来,说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先欠着。 许明月接过钱:“我明天就去县里为夫纳妾!” 王根生没想到她如此油盐不进,后来也真是怕了她,这才扣扣搜搜的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钱,给了许明月。 大队书记和许大队长等人都没想到,这个王根生,不过在城里待了几年,居然真能拿出一千块钱,对他挣钱的能力也是咋舌不已。 等从石涧大队离开,许家村人还在恍恍惚惚当中,一个个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许明月和她口袋里的一千块钱。 一千块啊!那可是一千块啊! 早些年钱不值钱,一千块钱都买不到一斤米,可随着新的货币出来后,钱就越来越值钱了。 这可不是老钱的一千块,这是新钱的一千块啊! 许明月身上的湿裤子已经换了,现在里面是一套黑色加厚绒款的保暖秋衣秋裤。 是的,许明月发现,不光她和小阿锦穿越了,和她们一起穿越的,还有她的车子。 第7章 第七个大逼斗…… 吵架的时候还不觉得,可在带着小阿锦去王根生家拿她嫁妆(一个木箱子),顺便将身上湿衣服换下来时,她才发觉饿的头眼发晕。 早上给阿锦买的包子烧麦还没吃完,她和小阿锦两人各吃了个烧麦,才缓了过来。 不是不想吃肉包,实在是肉包有味,一闻就能闻出来。 吃完一个烧麦,一向挑食的小阿锦居然主动跟许明月喊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从车里拿东西来吃,许明月只能哄着她,说去了舅舅家就有吃的了。 回许家村路上,许大队长还要带着许家村人回河滩挑堤坝,中途就分开了,许凤台带着许明月回家。 等到了许家村,看到‘娘家’的小土屋时,许明月震惊了。 爷爷年轻时候住的屋子,是她小时候家里的猪圈和放茅草松针的地方! 那个屋子有多小呢,大概就是……三十多平米的地方,囊括了土灶、稻仓,和一家四口人睡觉的地方,现在加上许明月母女,就是六口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节 小时候还好些,可以睡在外面的大床上,现在许凤台和弟弟妹妹们长大了,不能睡一块,要分床睡,只能在屋里隔个草帘子,太奶奶和许凤莲睡在草帘子里面的竹床上,许凤台和幼弟许凤发睡外面的木床上。 后来大队里吃大锅饭,所有粮食都收走了,稻仓空了出来,现在宽度一米二的稻仓就成了太奶奶和许凤莲两人晚上睡觉的地方。 实在是许凤莲大了,晚上洗漱等很多事情,和哥哥弟弟们再在一个空间很不方便。 也难怪大姑奶奶被离婚后,会绝望的抱着孩子跳河了,离婚的姑娘,哪怕娘家愿意收容,族里也不愿收,怕影响族里姑娘的婚嫁,怕坏名声。 别人有娘家可以回,大姑奶奶即使有娘家,娘家哥哥也愿意接纳她,可娘家真没地给她们母女住了。 太小了! 许明月觉得自己真的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婆家就更不会要了。 许凤台将木箱子放到桌子上,对许明月说:“晚上你就睡这里,我带小四去河边棚子里睡,我先去挑堤坝了。” 河边的堤岸上有看管工具的茅草棚,不是大队长指定的人,都不愿意睡河边,一来是湿气重,现在秋深露重,夜里寒凉;二来黑灯瞎火的,要是有来偷工具的,打斗起来也不安全。 许凤台要是主动愿意留下来看工具,那是再好不过了。 许明月却立刻叫住青年版爷爷:“大哥,你到了河滩,帮我问一下大队长,能不能给我在荒山批个宅基地,我想在荒山建个小房子。” 许凤台想让妹妹住家里,可家里实在是小到没有转身的地,现在不少人都知道妹妹离婚分了笔钱,那些人到了河坝上,估计一个传一个,很快就都知道了,与其把钱拿在手里遭人惦记,还不如妹妹自己建房子。 他说:“荒山太偏僻了,不安全,我跟大伯说说,能不能在村里批块宅基地,哪怕是村尾,也比荒山好。” 荒山是位于许家村和江家村中间那块地,说是山,其实只是一块比周围田地高一些的平地而已,只是从住山峰一路沿下来,形成了一座荒山,里面还有不少坟茔,荒凉阴冷,别说晚上了,白天都没什么人敢去荒山。 许明月却不愿意和许家村的人住一起,说:“哥,你就帮我问荒山的地吧,哪怕花点钱都行,村里的宅基地,我怕提了也没用。荒山离许家村也近,你还能照应一下我,要是荒山都不行,那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许明月眼睛一转,凑到许凤台身边悄声说道:“哥,你这样,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到时候我们提两包东西,你悄悄送到大队长家……” 别说离了婚的女人,就是招婿上门的女人,都不会有宅基地批给她们,他们最常的做法就是,继续给她们找个人,嫁出去! 许明月好不容易把婚了离了,可不愿意再找个人结婚,让人合法剥削她了。 现在谁都知道她身上有钱,与其被人惦记身上的钱,不如主动送一些出去。 许凤台点点头,大概是真的赶着去上工,放下箱子后,他只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咕嘟咕嘟喝完,就赶紧往外走。 许明月看着青年版爷爷瘦削的宛如麻杆一样的身体,忙打开大木箱,仿佛是从大木箱里掏出了两个大肉包一样,塞给许凤台:“大哥,这是王根生早上带回来的肉包,被我拿回来了,你快拿着垫吧两口。” 许凤台把肉包往桌上一放就走了:“我不饿,你和阿锦吃吧!” 他人高腿长,许明月追都追不上。 屋里没人,太奶奶,小姑奶奶许凤莲,小爷爷许凤发大概都出去干活去了。 许凤台走后,许明月忙将两个肉包给了小阿锦,让她自己坐一边去吃,自己将大木箱打开。 大木箱里空的能跑马,只有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和一件小阿锦的破裤子。 她忙趁着屋里没人,将车里的棉花被塞进了大木箱里,现在已经是深秋,许家村背山面水,夜里寒凉且湿气重,没个保暖点的被子还真不行。 这床棉花被是为了‘烧’给小爷爷的,买的并不大,只有五斤重,之后就是两个四件套,里面的硬纸板之类的包装全被她拆了,之后就是两套小阿锦的换洗衣服,和她的两套秋衣秋裤、毛巾之类。 反正王根生在纺织厂工作,到时候就说是王根生从成立的纺织厂带回来的就是了,他们还能去问王根生? 还有两个搪瓷盆。 农村洗漱是真不方便啊,尤其是女孩子洗漱,她当初会顺手买了两个搪瓷盆,就是考虑到老家多年没住人,怕老家热水器坏了,洗漱不便,才给自己和小阿锦买了备用,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搪瓷盆放进去后,大木箱子就盖不上了,许明月又重新将两床四件套叠放在一边,旁边放搪瓷盆,毛巾衣服之类的,在卷起来塞到边边角角,或是装在搪瓷盆里,想了想,她又拿了一桶挂面出来,塞到了木箱里。 至于为什么抱回来很轻的木箱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到时候再找理由找补了。 许明月是把箱子塞的满满的塞不下了,才停了下来。 小阿锦坐在一旁看着,突然问:“妈妈,你是会变魔法吗?” 许明月忙着往大木箱里塞东西,一时间倒是把小阿锦忘了,闻言蹲下来认真地和她说:“宝贝,妈妈会魔法的事,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不然坏人就会把妈妈抓走,明白吗?” 小阿锦忙把嘴巴捂起来,用力点头:“我知道!这是秘密!” “对,我们的秘密!” 忙了许久,天色已经渐暗,许明月估计太奶奶和小姑奶奶、小爷爷他们也快回来了。 许凤莲他们也确实快回来了。 村里劳力们都在河滩挑堤坝,村里女人、老人、孩子们,大多数都在山上砍柴、摘毛栗子,为接下来过冬做准备。 现在日头已经不像夏季那样白天长,夜晚短,而是逐渐向夜长日短转换,到了下午四点多,天就逐渐暗了下来,山上的人怕天黑危险,都赶忙将自己砍的茅草用藤蔓捆扎好,挑下山。 更重要的是,现在是吃大锅饭,每天晚上食堂准点开饭,去晚了可能就只能分到一点残羹,都抢着下山去吃饭。 许凤莲才十五岁,却挑着一担茅草,嘴里嚼着茅草根,一双腿却走的极为利索,生怕自己走的晚了,食堂的饭菜被人抢完了。 她身后是年仅十二同样挑着一担松针的许凤发,和背着装满毛栗子的竹筐小脚倒腾的飞快的小脚老妇人。 许凤莲急着吃饭,走到家门口,肩上的担子往屋后一扔,就拔腿往食堂跑。 有了许凤莲前去抢占位置,许凤发就从容多了,将许凤莲随手扔下的茅草和他挑下来的松针码到草垛上。 许明月听到动静就出来了,许凤发看到她还有些惊讶:“大姐回来了?” 由于现在是吃大锅饭,每家每户都是凭着自家的粮食关系,在各个村的大食堂吃饭,让许凤发惊讶的便是大姐怎么饭点还在许家村,这时候她应该在石涧大队大食堂吃饭才对。 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说:“大姐,我先去食堂打饭!” 他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龄,干了一天活,他已经饿的前胸天后背,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大,而且错过饭点就没得吃了。 最后才是背着竹筐回来的小脚老妇人。 小脚老妇人说是老妇人,其实才四十来岁,只是被生活的苦难压的,四十来岁的人,看着像五六十岁。 许明月看到她就知道,她就是原身的母亲,忙走上前去帮老妇人卸下她身上的竹筐。 竹筐中还有大量的毛栗壳,并不太重。 卸下了竹筐,老妇人也是累的不轻,诧异的问许明月,“兰子,你咋这时候回来了?是跟大姑爷吵架了?” 他们这里的方言,喊‘姑爷’是连着发音的,听着有些像喊‘大怪’。 许明月不想在这时候说,影响太奶奶干饭,忙催促她:“妈,赶紧去食堂吃饭吧,迟了饭要没了。” 太奶奶也想起来吃饭重要,看到不知为何回来的大女儿和外孙女,多拿了一个碗,也赶忙往食堂赶。 许凤台晚上要留在河边看工具,饭是许凤发送过去的,送去后,许凤发便直接留在河边的草棚里睡了,许凤台回来办白天许明月和他说的,给大队长家送礼,给许明月划宅基地的事。 第8章 第八个大逼斗 许凤莲和许母还在抢着打…… 许凤莲和许母还在抢着打饭呢,就听到从河边回来的人来问:“大奶奶,听说你家大兰子离婚了,是不是真的?” 许母性情温和柔弱,听完愣了一下,倒是许凤莲性子颇为泼辣,闻言气道:“你才离婚了呢!” “我也是听你们三房的人说的,今天大兰子跳河寻死,你们整个三房的人都去了,这还有假?” 许母和许凤莲根本不信。 原本许明月以为,她离婚分到一千块钱的事情,估计要在许家村传的沸沸扬扬,其实却没她想的传的那么快。 因为最后留下来的几个人,除了大队长之外,其余几个都是原身的亲堂兄堂嫂。 即使其中有想要打她手里钱的主意的人,也是想着私下悄悄来借,不会大张旗鼓宣扬出去。 许凤台是原身亲哥,就更不可能说了。 至于大队长,即使会说,也是回去后,和他婆娘及儿子媳妇说,也不会在河滩上就跟人说的。 但先回来的人,把王根生要跟许明月离婚的事,却是宣扬的人人都知道了。 这在他们这小地方可是大新闻。 被男人不要的女人她们见过,但是被‘离婚’的女人,她们可是第一次听说。 这不就是被‘休’了吗?难怪大兰子要去跳河,被‘休’的女人,那不就是孤魂野鬼?不去跳河,还能去哪儿?回娘家,娘家也不能要你啊,就算爹妈肯要,哥哥嫂子也不愿意养个被休回娘家的小姑子啊。 许母一听大女儿跳河了,也是吓了一跳,可想到在家看到的许明月,她们不由稍稍放下点心,不过也没心思吃饭了,打了饭,也不在食堂吃,赶紧往家跑,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许母一到家,都来不及吃饭,放下碗就问问许明月:“兰子,我听人讲你今天跳河了?你是不是和大姑爷吵架了?” 她先是焦急地打量了许明月一番,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待见她身上无伤,才稍稍放下心来劝说:“兰子,日子能过就好好过,千万别跟大姑爷吵,明白吗?能忍一步就忍一步……”想到食堂里的人说大女儿跳河寻死,许母才说了两句,便已经哽咽难言。 自己这女儿最是老实本份不过,能被逼的寻死,也不晓得她在婆家被王家人欺负成什么样。 当初看那王根生有六个姐姐帮衬,还会读书写字,哪怕家里贫苦些,日子也能慢慢过起来,哪里想到这才几年?女儿就被逼着寻死。 许凤莲也端了一大碗饭跟在后面跑回来,一边哗哗往嘴里扒拉,一边问许明月:“大姐,你和姐夫怎么回事?是不是姐夫欺负你?姐,你别怕,他们家要是敢欺负你,我们就喊上大哥、二哥他们一起,把他牙都打没了!” 一边说着,还把一碗红薯饭递给许明月。 这个季节正是红薯成熟的时候,基本上食堂每顿都是红薯饭、红薯叶菜,量大管饱。 许明月虽粮食关系不在许家村,可此时正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亩产万斤’,各大食堂敞开肚皮吃的时候,对许凤莲多打了一碗饭回来,也不在意。 小阿锦两个大肉包吃饱了,这碗红薯饭就进了许明月的肚子里。 许母和许凤莲原本听说许明月跳河寻死、被离婚,急的要死,回来看到许明月这么淡定的模样,又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可刚放下的心,在她们看到桌子下的大木箱子时,顿时脸色就变了! 哪有回娘家的姑娘,把嫁妆都一起搬回来的! 许母大惊失色地说:“兰子,你怎么把你这箱子带回来了?你这……你和大姑爷……你孬啊?你们吵架就吵架,也不能把……” 这里的方言喊‘大姑爷’的时候,是连着发音的,有些像‘大怪’,小阿锦看看新的‘奶奶’,在看看吃饭的妈妈,有些听不懂,神情有些懵懂,大约是来到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她内心有些不安,一直扎在许明月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许明月安抚地摸着她的背,语气淡然地说:“王根生在城里当了正式工,当了陈世美,在城里找了重新找了一个。” 许母听了愣住,接着一拍大腿,哭着喊:“我滴儿哎~!你怎么这么命苦啊~!这天杀的陈世美啊~!” 许凤莲也是气的放下碗,把筷子拍在桌上,气的眼眶通红的抄起门后的扁担:“我去喊大哥他们,找他们说理去!” 许母也哭着说:“你怎么回来了呀?你不能回来呀!你回来了不就上了日本鬼子的当了吗?”她推着许明月:“赶紧的,赶紧的带着大丫回去,小莲,你帮你姐把箱子带上!” 在许母看来,只要把许明月送回去,把箱子送回去,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哪里就能真离了? 离婚,在许母心中,那简直是天塌了。 许凤莲也被许母反应搞的一愣,然后去看许明月。 许明月又扒了一口红薯饭。 许母急道:“你这丫头怎么不晓得急?这时候还有心思吃饭?”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节 许明月吃了口饭,然后和许母及许凤莲说:“别去了,没用的,今天我把他们一家都打了,大队长和石涧大队的大队书记作证明,婚离了。” 许母听了差点没昏过去,哭天抢地,连左右邻居都听到了消息,跑出来观看,待看到许母嚎啕大哭的样子,知道许明月大概是真被离婚了。 “真离啦?” “哭成这样,肯定是真的了!” “老嫂子,快别哭了,人没事就是好哦~” 她们原本都是在山上砍草的人,消息比在河滩上干活的人落后几分,但也在大食堂听说了大兰子跳河寻死、被离婚的事,原本还以为是假的,或者就像许母想的那样,还能转圜,哪能真给离了?现在听她这么一哭,就知道事情大概是真的了。 她们又去安慰许明月,原本许明月是很淡定的,可这么多人看着,她就是装也要装出很无助很悲伤的样子,发挥她的演技,装柔弱,装可怜,哭。 哭的那些婶子回去后,都跟家人说:“可怜哦,这被离了婚,还带一个孩子,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哦?” “大兰子孬啊,还真回来,要是我,我就带上兄弟们,把他家砸了也不离!他敢离,我就敢把她腿打断!”这是村里男人的喊声。 不过,此时的人话里话外,全是可怜许明月的。 因为马上就要天黑,大家都忙着回去洗漱,不然等天完全黑了,就要摸黑洗漱。 点灯是不可能点灯的,煤油不要钱? 许母一直哭到天黑,都没心思吃饭,还想着把许明月送回去。 她倒不是不心疼女儿,就是觉得女儿不能被离婚,离了婚的女人还能有个好?只是两个儿子现在都不在家,即使要送女儿回去,也要等到大儿子回来才行,而且也不能就这么回去,还要喊上她的那些叔伯兄弟。 许明月见许母终于不再哭天喊地,就赶紧把饭给许母端过来:“妈,你先吃饭吧。” 许母刮了一天的松针和毛栗子,本来就累,又饿,又是一顿哭,哭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可又没心情吃饭,看到许明月,又忍不住哭了,抱着许明月:“我苦命的丫头哎~!” 哭的许明月很无奈,却也理解她的惶恐。 许明月只在家里的老相册里看过太奶奶的照片,黑白的,是个面容慈祥的老人,听她爸说,是个半生都泡在苦水里的女人,早年丧夫,中年丧女,一个人拉扯四个儿女,活了不到五十岁,就早早去了。 她拍着许母的背。 许母是真瘦啊,一把骨头。 她温柔的对许母说:“妈,你别担心,我不是空手从王家出来的,我从王家撕下来许多钱,够我养阿锦的!” 许母哭着说:“丫头哎,你现在还年轻,不懂一个女人带大孩子的难啊!” 她自己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一个拉扯四个孩子,还是个小脚,干不了重活,要不是大儿子那时候都十二三岁了,扛起了家里的担子,她们这一家子人,估计一个都活不下来。 不过此时她也稍微平静了些,她虽然还哭着,但也想到,女儿还年轻,带的又是个姑娘,还能再嫁,只是再嫁能有个什么好的,而且带着孩子嫁人,嫁到好人家还好,要是嫁的不好……想到此处,许母忍不住又是悲从中来,劝许明月:“兰子,听娘的话,性子放软和些,日子要是能过就过下去,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离婚呀!” 许明月知道许母这一代人的思想,也不与她辩解,只安慰着她:“嗯嗯嗯,我知道,你先吃点东西,我心里都有数。” 看到桌子下面的大木箱子,许母气的在许明月的胳膊上锤了两下:“你有数个鬼!”又劝她:“你在家里待两天就得了,回头喊你叔伯兄弟们一起送你回去!” 其实许多人都觉得许明月不该离婚,回去说的都是和许母差不多的话。 要不是白天的情形闹的太僵,王根生又是铁了心的要离婚,许大队长也是不同意离婚的。 事实上,在脱离了当时混乱的环境后,许大队长回到河滩上后,也是越想越后悔,不知怎么,他当时就同意了大兰子离了婚。 就连许凤台都不知道这样带着妹妹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他当时听到自己妹妹是被他们王家人逼着跳河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只想跟王家人拼命,又被许明月带了节奏,就这么把妹妹带了回来。 可事后再想想,妹妹离婚后该怎么办? 想完了,他又放下心来,大不了他就连妹妹带外甥女一起养了,总不会没有一口饭吃。 想到此,他快速的扒完了许凤发送来的饭,留许凤发在河滩的小屋里看守工具,自己就着满天的星光,摸着黑回家。 他到家时,许母她们都还没睡,许母坐在凳子上叹气,许明月打开箱子,拿出崭新的搪瓷盆和毛巾,给小阿锦洗漱。 许凤莲去帮忙。 因为天黑,刚开始许凤莲还没发现,等到凑近了,摸到手里柔软的毛巾,和手里崭新的搪瓷盆时,许凤莲惊呼道:“姐,你哪里搞来这么好的盆?”她走到外面来,就着月光仔细的瞧:“娘哎!新的哎!” 不怪她惊讶,实在是许家太穷了,许父死的早,她都还没记事,她哥一个人养他们一大家子,能活命就不错了,哪里有余钱买别的?到现在家里的盆,还是许父在的时候买的木盆,一个洗脸的,一个洗脚的,全家人一起用。 这时候的人也不讲究什么男女不能混用,都是这么用的,不能她们也没办法,最多就是拿开水烫一烫,家里用的毛巾更简单,全都是人家办完丧事送的孝布。 这还是她第一次拿到如此细软漂亮的毛巾和崭新搪瓷盆,稀罕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就看到,她姐给小阿锦洗完脸后,居然用这么漂亮的毛巾和这么好的搪瓷盆,给小阿锦洗pp! 第9章 第九个大逼斗 确定宅基地 “你用这个给大丫洗pp?” 哪怕光线暗淡,许明月也看到了许凤莲瞪大的眼睛。 许明月也很无奈:“不然呢?” 她没想到会穿越,早知道她就多买几个盆了,两个盆根本不够用。 她当时只考虑到老家那么久没人住,热水器怕是坏了,买两个盆备用,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不过许凤莲也提醒了她,这么用确实不合适,她去箱子里抽出一张湿巾出来,用湿巾当毛巾用,而且也不直接用盆,而是像浇花一样‘淋浴’。 许凤莲就在一旁吃惊的看着。 小阿锦早就困了,不过她就是强撑着不睡,让许明月抱着。 许明月将她放到许凤发的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到十秒就睡着了,睡着了也有些不安,许明月就将木箱里的棉花被抱了出来,让许凤莲帮忙,将棉花被套在四件套里。 白天的时候她就看过了,这个木头床下,垫的全是稻草,原本的稻草已经全部被她搂到了灶台下面当柴火了,现在上面铺的,全是她今天从草垛上新扯回来的,原来的破被单被她洗了,原本的被子也被她打包,一会儿青年版爷爷回来,让他带到河边草棚里去,现在晚上这么冷,河边又潮湿,没个被子根本不行。 原本天黑,屋里本就昏暗,许凤莲回来就忙着干饭、洗澡,加上许明月铺的纯色的灰色床单,她压根儿没注意大哥的床单换了,现在摸到上面的新床单,惊呼道:“娘哎!这是新床单?” 许明月故作淡然地说:“王根生在纺织厂上班,这些都是他从厂里拿回来的,没用过,我都离婚了,这些自然要都搬回来!” 许凤莲是一点都没有怀疑。 要是她,这么好的床单,当然也是用来压箱底,哪能就这么用了? 不过大姐今天刚受了刺激,她什么都没说,帮着许明月把被子套好,盖在小阿锦的身上。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被套,发现被子还能这么套,好方便。 许母哭了一场,又干了一天活,累的进稻仓里先睡了。 许凤台回来的时候,许凤莲也累的双眼皮打架,只许明月也清醒着。 东西她早就准备好了,一筒两斤装的挂面、一包老冰糖,都去了包装,用食品袋装了。 这老冰糖还是她在批发市场买调料的时候顺带买的,因为她老家习惯吃咸口的菜,可她却喜欢吃甜口的菜,不管吃啥都喜欢放点糖,就顺手买了袋打包好的老冰糖。 她嘱咐许凤莲:“小莲,你在外面帮我看着点阿锦,她要是醒了,就帮我哄哄她,我很快就回来。” 许凤莲困的直点头:“嗯嗯,你放心好了,你们去哪儿?” “去大队长家。” 许凤台也不知道许明月准备的啥,以为妹妹准备送钱。 许明月并不认识大队长家,而且这时候农村的夜里是真的黑啊,路也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这要没人带着,走夜路估计要摔跤。 两人一路摸到了大队长家,大队长一家也还没睡呢,正在聊许明月离婚的事,在得知许明月真的离了婚,还从王家带了一千块钱回来,都惊讶的不得了。 队长媳妇还说:“该!叫他不做人,当个陈世美,就应该拿钱!要我说,把他腿打断,就不敢在外面乱来了!”又说:“钱有什么用?也就听着好听,没票什么都买不到!” 现在出门,买什么都要票。 正说着呢,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他们也不问是谁,径直开了门,待看到是许凤台和许明月后:“是凤台和大兰子!” 他们都以为是许凤台和许明月后悔离婚了,来找大队长去主持公道的,正好大队长还后悔着,可许明月钱都拿回来了,老王家得罪的死死的,王根生明显是宁愿掏钱都要离婚,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许凤台进去后,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队长媳妇客气的说着:“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赶紧拿回去!” 许凤台不善言辞,许明月把东西塞到队长媳妇怀里说:“婶子,我是来感谢二叔今天为我出头的。”她带着哭腔哽咽地说:“今天要不是大队长带人过去给我撑腰,我怕是死在王家都没人知道。”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哭的好不可怜。 她本身就是泪失禁体质,装哭装柔弱,那是她从小逃避干农活的本命技能,直哭的队长媳妇心酸不已:“那王家也真是畜牲,唉,你也别哭了,有什么委屈就跟你二叔说。” 之前在王家村,她也不知道称呼大队长啥,就瞎喊‘大伯’,许明月也是路上才听许凤台说,按照辈分,她应该喊大队长‘二叔’的。 队长媳妇回房间看了下许明月带来的东西,不光有挂面、冰糖,居然还有一把钱,她点上油灯数了数,居然有三十块! 在农村,有些家庭一年的存款都没有三十块! 这丫头也真是大手笔。 她走出房间,刚好听到许明月和大队长说,想在荒山给她批个宅基地,她自己建房子的事。 给嫁了人的女人批宅基地,前所未有,大队长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哪有给女人批宅基地的?这是不可能的,别想了。”他对许明月说:“你要么是回王家去,要么叫你婶子给你重新寻摸个人嫁了,你反正要嫁人,要什么宅基地?” 队长媳妇端着油灯走过来,在队长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然后才笑呵呵地坐下说:“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怎么就不能分宅基地了?再说了,大兰子要是嫁人了,不是还有凤台吗?” 凤台都二十三了,村里这么大的男人,孩子都好几个满地跑了,他到现在都还打光棍,为什么?还不是家里穷,那屋子小的可怜,结婚了都没地儿住,哪个愿意嫁给他?他还要养着弟弟妹妹。 但要是有个房子就不一样了,哪怕再小的房子,到时候要是大兰子嫁人不住了,凤台说亲都要好说一点。 大队长不以为然地说:“你也是异想天开,荒山那个地方,鬼都不去!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住荒山?被吃了都找不到人!” 他这都算说的好听的,那里左不靠许家村,右不靠江家村,荒无人烟的一个女人住在那里,能有什么好?别说山上的豺狼和野猪、虎豹了,就村里的一些老光棍晚上摸过去怎么办?除非凤台他们兄弟一起住过去还差不多! 大队长说:“你要真想建房子,以你兄弟的名义,在村尾建个房子,跟你哥哥兄弟们一起住,还能照应一下子,你哥哥也能得你的好,还能娶个嫂子!你怎么想到去荒山建房子?不切实际!” 说完他又后悔了。 把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留在村里,村里其他姑娘还怎么嫁人?村里人肯定不会同意的,到时候又要有的闹。 别看他们村子对外的时候挺团结,内部几房斗的就跟乌鸡眼似的。 “批宅基地的事不可能,你不要想了。” 许明月叹了口气说:“我也是考虑到我现在这情况,不好住在村里,才想着能不能在荒山建房子,到时候建在离我们许家村近一点的地方,好照应一下,不占村里的宅基地,也不影响村里姑娘。我有两个兄弟,堂兄弟也有好几个,到时候我哥哥弟弟来跟我一起住。二叔你也知道,我这次从王家分了一些钱,到时候就跟村里买些土砖,把院墙建的高一点。” 村里建房,土砖全都是自家做的,哪里需要花钱?许明月却是故意这样说,到时候把手里钱分出去一些,也省的被人惦记。 这时队长媳妇也拉着大队长到房间去,拿了那把钱,低声说了句:“三十块!”又给他看了许凤兰带回来的东西。 大队长看到挂面和冰糖也是惊讶:“她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队长媳妇低声说:“她那位是城里的正式工,有钱有票,还傍上了纺织厂领导的闺女,还能没好东西?”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节 大队长想想也是,虽说现在吃大锅饭,家里铁锅都被砸了炼钢去了,可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大队长看着这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又怎会不心动? 队长媳妇收起东西,劝大队长说:“大兰子也是不容易,你要不同意她在荒山建房,你让她住哪儿?她娘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转个身的地方都没有,一天两天还好,凤台还能在睡在河边小棚子里,等天再冷一些怎么办?你要不批宅基地,到时候她们娘俩只有死路一条!” 大队长没好气道:“你以为给她在荒山批了地她就有活路?” 队长媳妇说:“她又不是没兄弟!她两个兄弟在呢!再说,凤翔、凤才不也是她兄弟?” 凤翔、凤才都是她堂兄弟。 大队长也舍不得这些东西,闻言觉得也行,遂点头说:“行吧。” 不过宅基地也不能乱批,不然村里人肯定有意见的,好在现在许明月手里不缺钱,就以大队部的名义,相当于卖几分地给她当宅基地,以后要是有人嚼舌根,也有个说头。 “你也别嫌我地卖的贵,荒山的那块地是不值什么钱,可上面的树值钱,都是几十年的好木材,你要自己建房,不得用到树?况且那荒山也不是我们许家村的,而是大队部的,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大队长出来和许明月说:“你要是同意这么办,我明天就跟书记说。” 许明月自然是同意的。 许明月感激地说:“二叔,马上就是冬天了,这个房子我想越快建起来越好,最好明天就能开工,砖头我就跟村里人买,到时候我要建个院墙,砖头有多少我都要,到时候哪家有人愿意帮忙来建房的,我也按工价给,比市场价高一毛。” 许大队长心里赞许明月聪明,说:“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就多说几句。”他说:“这些钱,你都尽量花在明面上,拿在手里没用,还招灾。而且荒山那块地,地势低,要是遇到洪水,一下子就没了。” 他们这些河边上的人,哪年不怕发洪水? 许明月听大队长的话,心里一动,立刻说:“二叔,不知道你有没有砖瓦厂和水泥厂的门路?” 大队长心想这丫头果然上道,笑着说:“炭山下面不是建了水泥厂吗?你姐夫就在水泥厂工作!” 许大队长的女儿红菱出了名的漂亮,许大队长也没把她往村里嫁,而是嫁到了炭山。 炭山别看与临河大队只有一河之隔,却因它是一座巨型煤矿的缘故,炭山上的人日子过的都非常好,尤其是前两年还在炭山不远处还建了个水泥厂,又处于交通要塞,水路两通,虽不是镇子,却比一般的公社都还要繁华。 “明天我叫桦子去他姐夫家一趟,看能不能给你弄些水泥来,不过你没有票,到时候价格肯定要高一些。” 许明月现在最不在乎的就是钱了,就像大队长说的,这么多钱在她手里不花出去,反而招灾。 她高兴地说:“我知道二叔在照应我,谢谢二叔,麻烦桦子了。”她朝站在一旁的青年说。 许红桦笑着摆手:“不费事。” 许大队长说:“你要建围墙的话,那围墙下面最好也用水泥和石头先垫一垫,上面用土砖,不然水一泡就倒。” “嗯嗯嗯,都听您的!” “那你明天早上来大队部,我给你开证明。”又吩咐许红桦:“你去叫一些人,明天就去荒山,先帮她把荒山的地清理出来。” 第10章 第十个大逼斗 建房 大队长说的‘荒山鬼都不去’这话还真不是假的。 首先就是地势低,每年的梅雨季节,下雨量一多,就容易淹;二是荒山上都是树,建房前总要打地基吧?那就要把树根全部清理出来。 现在不是几十年后,借个挖土机过来,两天就给你挖完了,现在清理树桩,可是个大工程,你要不建地基,就这么盖房子,那别说洪水了,稍大的山风估计都吹倒,要知道,他们不光是面水,还背着山呢。 所以光是砍树、清理地面上的石头,挖地底的树根,就花了许多时间! 这还是许明月不计钱财,请了很多人的前提下。 这时候因为吃大锅饭,勤快人和懒汉吃同样的粮食,导致现在的人干活都不太积极,除非是像上山砍柴,或是许明月发工钱请人干活这样,为他们自己干活时,才会积极又热切。 村里能挣钱的机会不多,壮劳力一天有六毛钱,妇女也有四毛钱,他们一年到头除了去钻碳洞能挣钱外,其它时候都没什么赚钱机会,给许明月挖地基、建房子,还不像钻碳洞那样又脏又累又危险,于是大队长说了找人来帮许明月清理宅基地的消息后,报名的人非常多。 大队长虽然是三房的人,但同时也担任着村长的职责,就不能只挑三房的人,其它几房的人,都挑了些勤快能干的,帮许明月清理宅基地。 同时许明月还请了村里很多小孩,帮她捡石头,一毛钱一堆,小孩子们一年到头手里都没几分钱,现在能有个让他们挣钱的机会,也都很积极,荒山上别的不多,各种石头多的事! 其实石涧大队的山涧里,全是各种被水流冲刷的滚圆的鹅卵石,要不是许明月现在身份敏感,完全可以去石涧大队的山涧里,用车子的后备箱,将石头一车一车的运回来。 她也可以晚上去做,但这时候的农村全是土路,也没有路灯,晚上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到,而且晚上是真的有狼。 所以晚上行路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尤其是,石涧大队那边全是山,山涧本来就是在山里头。 与此同时,托大队长的女婿帮忙买的砖瓦和水泥的事,也联系好了,知道许明月手里有钱,中间大队长的女婿肯定也赚了一些,许明月也不在乎,又跟大队部租了船,只等荒山的地全部清理出来,就能运回来了。 冬天河水退下去,船是到不了村子的,还得雇人用板车拉,或是挑。 现在村里人八卦最多的,就是许明月了,原本大家都在八卦她离婚很可怜的事,现在都在八卦能帮她建房赚钱的事。 没有不透风的墙,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她离婚从老王家撕了很多钱的事了,但具体多少,众说纷纭,有说五十块的,有说一两百块的,还有说一千块的! 不过说一千块这个没多少人信。 一千块,这又不是以前的老钱?现在的一千块,那得多少钱啊!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大多数人都猜测,她手里大概有一两百块,不然不敢这么花钱。 也有人酸溜溜地说:“在城里头工作就是有钱!” “不然怎么一个个都想当城里人呢?” “就她这花法,估计手里也不剩什么钱了!” 想想她们也能理解,她们家除了一个成年的许凤台外,全部都是孤儿寡母的,手里哪敢留钱啊,能不遭人惦记? 这让原本想打许明月钱的人,也讪讪的歇了心思。 而且她们也觉得,许明月对村里人这么大方,又是花钱请人建房,又是买土砖的,大概也是存着以后在村里居住,想要讨好她们的心思,不然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淹死她。 “唉,也是可怜。” “这还只是开始呢,以后她一个人住在荒山,能有个好?这要有谁起个歹心,她这孤儿寡母的……” “大兰子也是孬,不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个人嫁了,居然跑去荒山建房子!” 也有人说:“她也不是孬,要是有活路,谁愿意去荒山建房子?被狼叼走了都没人知道!她娘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建房子,马上冬天了,她住哪儿?” “唉!”大家又叹息了,对她离婚回村的排斥也少了许多。 尤其是听说她房子建好后,还要跟村里人买土砖建院子,别说排斥了,看她的眼神都跟看散财童子差不多,热切的不得了! 她们只听说过借土砖的,还没听过买土砖的呢! 什么时候土砖都能卖钱了?虽然限量每家只要五百块,一分钱五块砖,五百块也才一块钱,可一块钱也是钱啊!你以为一块钱好挣啊? 许多暂时不需要修建房屋,没有土砖的人家,也都尽量抽出人手去制作土砖了。 这东西只需要粘土、稻草、水混合,放在模具里用木锤夯实,再阴干就行了,好做的很。 手脚麻利的,一天就弄好了。 这下大家也不说她闲话了,要是被她听到,到时候不要她们的土砖怎么办?那不是要错亿? 主要是许明月自己也低调的很,从不在人前晃,每天都是带着小阿锦,跟着许凤莲和许凤发,去山上砍柴,摘毛栗子,为接下来的冬季做准备。 建房打地基的事,交给了村里专门建房的瓦工师傅们在做,监工委托了大队长的儿子许红桦和堂兄许凤翔。 至于为什么不是青年版爷爷许凤台,因为许凤台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在河滩上干活呢! 建筑堤坝是每个大队的强制任务,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壮劳力。 砍柴砍草,也不是乱砍的,而是每家每户分了一片区域,你只能在分给你家山地的区域砍,不能去砍别人家的柴地。 所以山上虽然一片热闹,到处都是埋头砍草砍柴的人,却都离的较远,说话都得用喊的,自然也八卦不起来。 对于砍柴,许明月其实并不陌生,她小时候也是跟着爸妈砍过的,不过那时候她不需要负责砍,只负责用竹耙刮松针。 松针是一种极好的烧火材料,灰少耐烧,又极易点燃,现在这活儿是老太太和小阿锦在做,许明月成了砍柴主力。 许明月接过镰刀的时候,她是很无奈的,自己没日没夜的念书,想要脱离农村,生活在大城市里,不就是因为怕蛇怕蚂蟥,不想干繁重的农活嘛? 结果倒好,未来几十年估计都摆脱不了她最怕的农活了。 这不,刚砍了没一会儿,就见一条婴儿手腕粗的大蛇,慢悠悠的从她旁边游了过去,吓的她一个激灵,一镰刀就砸了过去,一边砸一边叫,直到把那蛇头都砸扁入土里了,她才脸色煞白手脚发软的坐在茅草上,哇地一声哭出来。 许凤莲和许凤发都被她的叫声和哭声吓了一跳,忙跑过来看情况,待看到地上一条被砸死的大蛇时,才惊喜的叫了一声:“是菜花蛇!” 好大的蛇! 有肉吃了! 许凤发和许凤莲都惊喜的对视了一眼,快速的走过去把蛇捡到竹篓里。 山上的蛇虽多,想抓也不容易,不是每天都能打到蛇的,有时候可能遇到的是不能吃的毒蛇。 许明月手脚发软,哭的那叫一个惨啊。 不远处的其他砍柴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许明月吓得嗷嗷的哭声了。 “唉,是大兰子在哭。” “可怜哦~!” “被离婚了,能不哭吗?” “现在这还是开始,以后哭的地方多着呢,被离了婚,想再嫁都不容易,谁要她?” 晚上回去的时候,这些在山上砍柴的人,都回去将许明月在山上嚎啕大哭的事和家里人说了,原本还眼红许明月建砖瓦房的人和不喜她离了婚回村的人,听到她们说许明月在山上崩溃大哭的事,心底又产生了怜悯。 “唉,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 许明月怕蛇怕的要死,晚上吃蛇肉的时候却毫不含糊。 许凤莲和许凤发他们都好久没吃过肉了,这条蛇足足有两三斤重,许家人每人都分到了好几块蛇肉,尤其是小阿锦。 他们这里有种说法,小孩子吃了蛇肉,就不生疮,不长痘。 小阿锦原来极其的挑食,许明月每次都为了让她多吃几口饭菜,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来到这时代后,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餐餐都吃村里大食堂做的红薯饭、红薯粥,那几块蛇肉愣是被她啃的干干净净,汤都喝干了! 老太太见她爱吃,把她的那几块也给小阿锦吃,被许明月制止了,小阿锦自己也不要。 老太太又要把分给她的蛇肉给许明月和许凤莲她们,她们也没要,老太太又想留着给在河滩干重活的许凤台送去,想让大儿子能多吃一口肉。 又过了几天,荒山的地才全部整理出来,他们整理的不光是宅基地的地,还有许明月一起买的三分自留地,这自留地要是不整理出来,全是树桩,啥都种不了。 荒山的地一整理好,许红桦就来找许明月了:“地整理好了,我明天就叫人去炭山运砖瓦和水泥,不过荒山的地势还是低了点,你地基最好加高一些。”许红桦说:“地基可以用石头,可以把砖头省了,但水泥你肯定省不了。” 许明月知道他的意思,笑着说:“辛苦你了,你的意思我都懂,该花的花,就是……” 她装作咳嗽两声,虚弱地说:“唉,你也知道前些天我带着阿锦跳了河,大概是受了寒,现在一到晚上就咳的不停,手脚冰凉,我从王家出来,又什么都没带,手里虽然有点钱,却一张票都没有,什么都买不到,连床被子都没有,桦子,你看建房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建个火墙、搭个火炕,不然……”她苦笑一声,“我怕我和阿锦还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不是她非要用装可怜这一招,而是村里的大部分房子都是石头和土砖房,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不仅建起了砖瓦房,还用火墙! 实在是树大招风,太惹眼了,没必要。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节 但她以退为进就不一样了,她不是钱多为了享受才建的火墙,她是一无所有,怕熬不过冬天,活不下去,才不得不修建火墙! 第11章 第十一个大逼斗 荒山有鬼 这个时代太敏感了,许明月根本不打算出什么风头,包括她车里的那些东西,她也只打算等房子建好后,悄悄的在新房子里,带着爷爷他们悄悄的吃掉。 她车里的粮食是有限的,而这个年代的贫瘠和匮乏却是无限的。 宅基地整理出来后,原本请的那些人就不用了,剩下的交给村里的瓦工师傅们就行了。 那些被退掉的人也不生气,光是清理荒山的这十几天,她们女的没人都挣了四五块钱,壮劳力的男的挣得更多,要不是大队部有强制任务,家里壮劳力都要去挑堤坝,想要来干活的壮劳力更多。 之后就是挖出宅基地的房子大致形状。 这边房子主要都是中间堂屋,两边两个屋子,家里孩子多的,就将两边的屋子中间做个隔断,就成了四个房间。 许明月要做炕,就把两边卧室的面积定的大些,堂屋面积较小,这样假如有人来她家做客,给人第一反应就是房子小,避免待客。 许红桦见她把房间划这么大,客厅这么小,以为她要把兄弟妹妹们都接到荒山来住,毕竟住在一起,也能相互有个照应,这荒山只住她们母女两人肯定不行,不说野兽了,就是半夜三更被人摸上了门,那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这种事在农村可不少。 这边地基在挖,那边水泥就用船运来了,那么接着运砖瓦,瓦工们也着手用水泥和石头打地基。 炭山的水泥厂建了不到两年,但主要用途还在于堤坝和其它重要建筑,用在农村的房屋建设上还是比较少的,不过他们都是参与堤坝建筑的,全都是熟手工,很快地基就打好了。 地基打好后,却不能马上就建房子,起码要等一个星期,为了加防水层,中间还要填土,这期间,许凤台也从河滩边回来,从河滩的小棚,睡到了荒山临时搭建的草棚内,要留在荒山看守砖瓦等建筑材料。 只是他看到荒山上那么多砖瓦和水泥的时候,也呆了一下:“兰子,怎么这么多砖瓦?你是要建楼房吗?” 许明月只是看着自己这个年纪轻轻,背就有些驼的爷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知道爷爷为什么驼背,未来,他的背还会弯的更厉害。 因为他为了养活弟弟妹妹,十二岁,就跟着村里的壮劳力们,去炭山里背煤炭去了。 * 王根生这边被许明月讹了一千块钱后,是越想越生气,他对许明月是起了杀心的,而且他觉得他想弄死许明月这样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别的不说,他就随便找个混子,趁许明月落单的时候,对她做点什么,再把流言散播出去,都不需要他动手,她都活不了。 不过那些钱,他也是要拿回来的。 要不是县城的工作请不了假,而且他的钱都被讹走后,他也要赚钱维持体面的生活,确定他和领导女儿的婚事,他早就先弄死许明月了。 即使是这样,他也私下找了人,叫他们帮他盯着,找时机就弄她。 也是许明月低调,每天出门,不是和许凤莲、许凤发、老太太一起去山上砍柴,就是待在土屋里,从不落单,也从不乱跑。 这么久以来,被王根生给钱干坏事的人,愣是找不到机会找许明月麻烦。 别看那几个都是孤儿寡母的,可手里拿的不是镰刀就是柴刀,而且都在许家村范围内,她们如果有什么事,喊一声,周围不远处就全是许家村的人,他们也不敢在许家村对许明月怎么样。 不过,在看到一车一车的砖瓦拉到荒山后,这几个混子又起了贪心,就想着,晚上过来把水泥、砖瓦偷回去。 不过这事没等他们做,在这些砖瓦被运上荒山的当天晚上,就有人上门了。 这个时代的有些人,他们很奇怪,大约是劳累繁重的农活使他们不太去思考,但是行动力十足。 大概是觉得许家一家子全都是孤儿寡母,就许凤台一个成长起来的壮劳力,好欺负,这些人连掩饰都不带掩饰一下的,夜里直接就挑着两个竹筐去挑。 不过运气不好。 荒山的地势是比周边的水田高大约两米多,没有直达的大路,全是羊肠小径,靠江家村的那边有一条山涧小溪流,靠许家村的这头是长满荆棘荒草的斜坡,所以想上荒山,路径极其少。 这几天为了方便拉砖瓦的板车上荒山,原来的小径被挖开约一米多宽的路,为了防止有人来偷砖瓦,许凤台在天黑了后,往路中间搬了个大石头。 来偷砖瓦的人,大概是不熟悉新挖开的路,加上荒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脚踩到一个石头上,砖还没偷到呢,人就摔了个大马趴,一声“哎哟!”惊动了睡在草棚内的许凤台和许凤发兄弟俩,两兄弟拎着扁担就出来,对着来偷东西的人一顿打。 头一个被打了,后面还有个挑着竹筐的人,连声都没敢露,忙挑着空竹筐跑了,然后大概是没踩稳,噗通一声滚到下面田沟里了。 许凤台他们这才知道来偷砖瓦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最后还是听声音听出来是许家村大房的人,偷东西被打,他也不敢吭声,鼻青脸肿的就走了。 许明月还是第二天听到昨晚有人上荒山偷砖瓦水泥的事,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 许凤台白天要挑堤坝。 挑堤坝是一件极其辛苦繁重的活,是纯靠体力,从早干到晚,生生用两代人的肩膀,一担一担的挑石头、泥土,建起一座上百公里长的河堤。 许明月小时候就不止听到一个父辈们说起过,他们的身体就是挑堤坝给挑伤的,那些伤病一直到几十年后还在影响着他们的身体。 而且许凤台家里只有他一个壮劳力,他连个替换一下休息的人都没有。 这样沉重的活计,在许凤台干了一天后,夜里基本是倒头就睡。 许凤发也一样,他砍柴的活看似要轻松一些,但他才十二岁,砍一天的柴火,再和许凤莲、许明月一担一担的从山上挑下来,这同样是个辛苦活。 今晚要不是偷东西的人自己摔跤,动静太大,惊醒了许凤台二人,荒山上的水泥估计被偷光了,他们都不知道。 不是他们不警醒,实在是太累了。 许明月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对许凤台和许凤发兄弟俩来说,也比较危险。 于是她在车里找了找,在她座椅靠背的小桌子口袋里,找出了两个气球,她将气球吹到比人脑袋大一点点,从她行李箱中找出一条白裙子,和一条小阿锦的白内裤,套在气球上,再用小阿锦的夜光笔,在包着白布的气球上画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和一张唇角留着血的血盆大口。 她将气球固定在农村自制的竹衣架上,再给衣架穿上她飘逸的白裙子。 因为她是回来办丧事的,不好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她箱子里全是黑白灰三色的衣服。 等傍晚许凤台回来,许明月就拿出了她制作的假人,递给许凤台,让他晚上睡觉前,将假人吊在宅基地旁边的老树上。 第12章 第十二个大逼斗 一个身穿白衣的吊死鬼…… 在许明月记忆中,许凤台其实是个性子开朗诙谐的老头,尤其是和他的那些老伙计们在一起的时候。 可大多数时候,表现出来的却是如老黄牛一样的性子,沉默寡言,任劳任怨。 就如同眼前这个青年版的爷爷。 然而他的本性到底是开朗的,在看到许明月递过来的血盆大口的假人的时候,他难得地笑了一下,手里前后晃动假人,说:“可荒山大晚上漆黑的,小偷也看不见啊。” 许凤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吃过晚饭回来,天色已经很暗了。 许明月笑着说:“大哥,你去屋里看一下。” 许凤台不解的拎着假人进了屋里,里面顿时发出一声‘喝!’,还有老太太发出的惊恐的疑问:“这什么东西?快拿走!拿出去!” 许凤发笑嘻嘻的走进来:“妈,是大姐刚画的假人!” “这假人眼睛咋会发光?看着这么吓人?还有那嘴角,跟吃了个人一样!”老太太还是害怕这玩意儿,完全想不到,这居然是她大女儿做出来的东西。 许明月笑着进来说:“这其实是一种颜料,就是荧光粉,萤火虫晚上会发光你知道吧?” 老太太闻言这才不那么害怕了,“你讲萤火虫我就知道了,不过这时候了,哪来的萤火虫?” 许明月瞎编道:“是夏天的时候阿锦抓的玩的。” 老太太说了句:“你别让阿锦吓抓那玩意儿,钻到耳朵里可不得了。” “是是是!” 许凤台和许凤发看到这个假人晚上真能发光,吓人的很,都有种要恶作剧的感觉。 许凤发兴奋地说:“哥,我去挂,我爬树快!” 现在正是山上野柿子成熟的季节,这些天在山上砍柴,中间歇息的时候,他可没少爬树摘野柿子。 摘野柿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柿子树本身就不粗,越是顶端的分支越细,很容易折断掉下来,但他年纪刚好半大不小,体重不是特别重,最近山上的柿子没少被他霍霍,青柿子摘回来,直接埋在草木灰里。 三个月兴高采烈的来到荒山,找到进荒山宅基地口子旁边一棵树:“就吊在这里吧?”许凤发还出主意呢:“要我说,应该再在嘴巴上贴个红布,装吊死鬼!” 想到假人吓跑小偷的场面,同样在后来性子沉默寡言的许凤发,终于露出些少年的活泼来,许凤台也笑了。 “这棵不行,太近了,容易吓到路人。” 许凤发又找了入口再里面,放置水泥砖瓦旁边的一颗。 许明月和许凤台查看了一下位置,都点头确认:“行!” 不过在挂假人的时候,许凤台提醒许凤发:“你挂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把衣服挂破了!” 虽然天色昏暗,可他那粗糙的手都不敢碰那衣裳,生怕自己的手把衣服挂出丝了。 许凤发听到闻言也小心翼翼起来,他将草绳在树上绕了一圈,将假人一点一点的放下去:“这么高行吗?” “再低一点!” “现在呢?” “再下来一点。” 太高了,小偷又不会往上面看,太低了当然也不行,得刚刚好高出常人半个身体的高度。 还别说,这样挂在树上,哪怕许凤台知道这是妹妹画的假人,也依然吓人的很,许凤台根本不敢久看那双猩红的,在黑夜里发着光亮的眼睛。 许凤发灵活的跟个猴子似的,很快从树上下来,抬头往上一看,也吓了一跳:“这看着真的很吓人啊!”尤其这荒山本就荒凉,杳无人烟,又是深秋,夜寒露重,那冷风一吹,假人幽幽摇晃,生生给荒山又营造了一种阴冷幽森鬼影幢幢的恐怖感。 许凤发有些害怕低说:“哥,我有些怕,我去把三哥也叫来吧?” 许凤起是他们大伯的三儿子,还没结婚,性格也很活泼,这种恶作剧的事,他肯定感兴趣。 许明月自然希望在荒山的人越多越好,许凤发只是个半大小子,假如小偷和昨天晚上的一样来两三个人,许凤台一个人根本打不过,多了哥青壮年安全性也高一些。 许凤发立即兴奋地拔腿就跑:“我去喊三哥!” 许凤起家距离许家不远,此时也还没睡,听到许凤发来喊,年轻的他雀跃的跳了出来,等知道是去荒山扮演吊死鬼吓唬小偷后,快乐的就像个山猴子,喊许凤翔:“大哥,二哥,你们去不去啊?” 许凤翔已经成家,家里抱着媳妇睡觉呢,怎么会出去跟他们鬼混?倒是许凤才,出来问了情况后,也屁颠屁颠的跟过去了。 临时搭建的小茅草屋挤不下四个人,一会儿许凤才还得回来。 去了后,这个刚挂树上的假人还没吓到小偷,就先把许凤才、许凤起两兄弟给吓一跳,等知道是假人后,都兴奋的躲到茅草屋里,也不怕冷,都趴在垫着厚厚的稻草垫上,盖着许凤台的破棉被,期待的等着小偷的到来。 左等右等没人来,许凤起都急了:“今晚不会没人来了吧?” 后来实在受不住,眼睛一闭就秒睡着,呼噜声震天响。 许凤台也困得不行,很快四个人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节 王根生找的那两人都是石涧大队的混子,一个是他同村的,一个是他隔壁村的,从小就游手好闲,干活也不好好干,现在吃大食堂,两个人就更不干活了,整天这里晃荡那里晃荡,偷鸡摸狗,喝酒赌钱。 不过今天晚上他们是干正事的,为家里偷来水泥、砖瓦,给自己家修房屋,那不得是大事?他们不光自己上,还叫上了另外两个狐朋狗友,沿着正在修建的堤坝,往许家村这边来。 这几个人因为整日里偷鸡摸狗,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被他们摸的熟的透透的,一路走,还一路闲聊着:“这房子听说是根生她媳妇建的,要是她一个人住的话,以后我们……嘿嘿……” “王根生那小子是真tm贼,自己家里放一个伺候爹妈的,城里再找一个有钱有工作的。” 想到王根生叫他们做的事,他们又心头一寒,齐齐打了个激灵,望着夜晚的竹子河河面:“这河里不会有淹死鬼吧?之前他媳妇好像就是在这跳河寻死的。” “你们说,他媳妇有没有可能是淹死鬼上了岸?” 闲聊嘛,就闲扯屁,扯着扯着,把他们自己都扯的有些寒毛直竖,要知道这一块是竹子河的深水区,可没少淹死人的。 其中粗声粗气地喝道:“别tm给我扯淡!” 不过他们还是加快了脚步,挑着簸箕快速的往许家村去。 通往许家村的路不止一条,过去他们走的都是穿过石涧大队和临河大队的一个个村子,修建堤坝之后,就有了直通许家村和江家村的路。 很快就被他们摸到了许家村与江家村之间的荒山。 荒山晚上是真的黑,只有山峰吹动树枝时发出的呼呼风声。 几个人去许家村偷过鸡,也去江家村偷过东西,知道荒山这路怎么走。 到了许家村之后,他们其实就不怕了,毕竟有人烟,而且他们也习惯了晚上出来偷东西,一想到等下偷的砖瓦和水泥,他们都踩着兴奋的步伐,沿着羊肠小道,快速的摸到了荒山。 不过他们没有马上上去,而是都蹲在荒山下面的田埂上,耳朵听着上面的动静。 上面四个大男人打呼噜,呼噜声比雷还响。 下面的四个人嘿嘿一笑:“都睡的跟死猪一样,走。” 四个人都悄悄摸摸的爬上荒山,他们都是惯偷,也不像昨晚许家村大房的两人大摇大摆的上来偷,而是弯腰勾着身子,脚步放轻的往上缓缓的走,走到入口的时候,脚下踢到块石头,还老练的笑了一下,轻轻把石头往旁边踢过去一些,不屑地笑一下说:“还在这摆了块石头。” 几个人都堆在入口处,没马上进去,而是停了一下,继续听动静,往里面看情况。 然后就看到了他们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衣的吊死鬼,被风吹的摇曳了一下,然后突然转过了脸来! 第13章 第十三个大逼斗 “啊!啊!啊!” ……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他后面的三个男子原本是没看到吊在树上的假人的,先是被第一个人的叫声吓了一跳,忙想去捂他的嘴:“草,你突然鬼叫什么?人都被你吵醒了!” 他们是来偷东西的,结果他叫这么大声! 然后他也往第一个人看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先是看到一个白色鬼影,因为有夜风,吊在树上的假人是在晃动的,鬼脸时现时不现,待他们看到伸手不见知五指的黑夜中,那猩红的眼睛、渗血的嘴巴和惨白的脸时,顿时整个人吓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吊吊吊……吊死鬼!” “有吊死鬼啊啊啊啊啊!” 叫的比第一个还大声,还有个直接就吓尿了,几乎是连摔带爬的摔下了荒山。 荒山和下面水田的高度有两米多,下面是用来排水的水沟。他们连扁担和簸箕都顾不得了,一边跑一边叫一边摔! 哭嚎着跑的比狗都快! 这么大的惨叫声,许凤台四人就是睡成了死猪,此时也被他们吵醒了,一听这些人害怕的惨叫声,他们也知道,是树上的吊死鬼起作用了。 四人也不出声,悄悄的从草棚内走出来,走到对方砖瓦水泥的地方,往下面看。 哪怕深更半夜,夜色如墨,他们也从不远处不停摔倒在水田、水沟里,知道这些人吓的有多惨了,一个个都笑的十分欢乐:“该!看他们还敢不敢来偷东西!” 因为几个人的惨叫声太过惊恐,并伴随着‘鬼!有鬼啊!’的叫声,不少许家村靠荒山方向的人都听到动静醒了。 * 不少人都听到了那凄厉的惨叫声,有好奇的还特意爬起来,往窗外看怎么回事。 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能看到什么? “咋回事?”有人问。 “不知道,好像是荒山那边传来的,大概是有人偷砖,被凤起他们打了吧?” “叫的这么惨,也不知道腿打没打断?” 大队长也有些担心,披着外套下了床,打开大门往这边看。 他家坐落在村子的边沿,地基又垫的高,白天是能瞧见些这边的情况的,晚上只能听到动静,看不到情况,有些担心。 “凤台不会是跟人家打起来了吧?” “听声音不像是凤起凤才他们的,那大概是偷砖的小子。” “可别把人家打的太狠了。”大伯娘也走出来,站在门口向荒山方向眺望,实际上啥都看不到。 村里陆陆续续点起几盏昏黄的灯火,大队长端着灯盏站在自家的门口的平台上,高声喊:“凤台!啥情况啊?” 荒山这边听不清,尤其许凤起几个正在乐的嘿嘿直笑呢,连内敛些的许凤才都笑的不轻,许凤台嘴巴不自觉也咧到耳后根,难得露出些年轻人的神色来。 “哈哈!估计被吓破胆了!”许凤起朝那些人逃跑的地方呸了一口,也夜里实在太黑,田间小道并不好走,他们也没追上去,而是笑着回到棚屋内,又将假人收了回去。 其实大晚上的,这么一个眼睛发光的白布娃娃挂在上面,他们也不敢看呢。 第二日一大清早,村里来做工的人就赶到了荒山,全部是来打听八卦的。 “昨晚我听的你们荒山鬼哭狼嚎,是干啥咧?” “个是有人来偷砖被你们打了?没打出好歹来吧?” “幸亏你们在这看着,不然砖头还不被人搬光喽!” 说是这样说,可说到砖的时候,她们也忍不住,目光在这些砖和水泥上流连,恨不能晚上也来搬些回家去。 可想到有三个大小伙子在这里看着,真要被他们打了,她们都没处说理去,只能遗憾的打消这个想法了,更多的是在打听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许凤起为人最是跳脱,圆圆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没事,谁打他们了?我们都还没说话呢,他们就大喊一声‘有鬼’,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出门就见到他们跑的比狗撵的都快!” 大神们满脸狐疑的看着许凤才,满脸都是‘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你看看,说了你们还不信,昨天晚上来了起码有四五个人,就我们三个,能打的过哪个?”他指着自己干干净净没一点灰和伤的身上:“你看我们像打过架的吗?” 草棚拥挤,恶作剧成功后,许凤才昨晚上就回去了。 还别说,三个人因为要干活,身上虽然都穿的破旧,可还真没什么打过架的痕迹。 农村人,一人能有个两套衣服换洗出门就不错了,哪里有什么备用衣服给你换? “那是真有鬼啊?不然他们咋叫那么惨?”有人狐疑地问。 “那我们哪知道?我们也被吓得不轻,躲在窝棚里都不敢出来!”许凤起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说什么都弯着眼睛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的那些婶子们又不信了。 实在是从许凤起脸上看不到一丝害怕,只有得意。 婶子们指着许凤台和许凤起他们:“肯定是你们几个小子搞的鬼,就你们这样还吓的不轻?” 有些人听到这话,心里就是一动。 其实这个年代的人,心里是相信鬼神的,尤其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鬼故事,有一大半地点都是在荒山和王家村的百年老树。 “这荒山不会是真的有鬼吧?” “肯定是这三个小子搞的鬼!” 会这样想的,其实也是想打荒山上这些水泥、砖瓦主意的人。 村里的房子大多都是土石结构,有些人家屋顶上都没有瓦,盖的是草,如何不眼馋这些砖瓦和水泥? 他们有些人心底便盘算着,经过昨晚一出,这三个小子应该看的没那么紧了,他们年轻人又是好睡的时候,便想着要不后半夜叫家里小子过来看看,不说多不说少,两担砖头挑回去也不少呢,想着,目光又垂涎地看向一旁堆着的水泥。 摸摸昨天用水泥和石头砖块浇筑,今天已经干硬了的地基,水泥可是个好东西,这要是自己家的多好。 即使被发现了,就说自己是好奇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鬼,一个村里人,同宗同族的,还能拿他们怎么样吗? 许凤起三人可不知道村里也有人起了心思,三人只要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就乐的不行。 “今天晚上还挂!吓不死他们!”许凤起哼笑了一声。 因后半夜睡得好,他们白天也是精神振奋,干劲十足。 一直到下午,坐落在许家村与江家村中间的荒山闹鬼的事情,才在个别村子里传开,听说是有人路过荒山,听说这里正在建砖瓦房,就想过去瞧一瞧,哪知道刚上荒山,就见到一白衣女鬼,披头散发,张着血盆大口,朝他们扑来。 “那眼睛,猩红猩红的,老嚇人了!” “听讲是个吊死鬼!” “那肯定贵平家的闺女,那年打地主……他闺女就是上吊死的,听说就是埋在荒山!”说的人信誓旦旦。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就几年前的事,我都亲眼见过的!”说的人牛皮吹的更凶了。 甚至是周边一些村子都隐隐听到点风声了。 “石涧大队的三孬子你们知道吧?” “知道,谁不知道?一天到晚偷鸡摸狗的混,没个正行。” 说的人压低声音:“之前老王庄不是有个女的被离婚了吗?就是许家村的,听讲分了王家一点钱,准备在小荒山盖房子,老圩村的三孬子大概看她一个年轻小寡妇,就想去占点便宜,哪晓得拿荒山上有吊死鬼,三孬子被吊死鬼掐的半条命都没了!” “听讲好几个人一起去的,现在都在家躺着呢,就一个人逃过一劫,魂也差点吓飞的了。” “妈呀?不是那女的被离婚想不开上吊了吧?听讲之前不是还投过水,被救上来了嘛?” 一时间,关于许家村被离婚的女人再次上吊,并化作厉鬼的消息,也传播了开了,并越传越离谱。 就连老王庄的人都听到了。 那天见证了他们离婚的大队书记听说许明月上吊死了,也是吃惊不已,想到那天她手撕王根生的泼辣,还以为她能活下去,哪晓得,这才多长时间,就上吊死了。 “不应该啊。”丁书记喃喃自语。 他媳妇在一旁听到说:“被离了婚的女人哪里能活?一人一口吐沫都要淹死了她!” 大队书记说:“我那天看她跟王根生要钱的时候还厉害的很……”想了想又说:“别是谣言吧?” 他媳妇叹了口气:“也是可怜,她要是个寡妇还能再嫁,她一个被休离回家的女人,哪个敢要她?不怕她身上有什么毛病才会被休离?” 大队书记说:“老王庄那小子是真不是东西。他媳妇挑堤坝我知道,老实肯干能吃苦,根生在城里工作,一年都回来不了几次,她家里挑堤坝的活儿,都是她一个女人在干,男的都吃力的活,她一个女人干起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着,他叹了口气:“投水没成淹死鬼,居然还当了吊死鬼。”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节 旁边在听的邻居也过来八卦说:“听说是穿着白衣服上吊的,我听我爷爷讲,这最厉害的鬼,就是穿着一身红衣吊死的鬼,其次就是这白衣了,你想想,一身白衣,又被离婚,该有多大的怨气,也难怪变成厉鬼。” 也不管他们说的话漏洞有多大,一个个传的就跟亲眼见过似的,更是把抛弃妻女在外面搞破鞋的王根生骂的狗血淋头。 倒是王根生的两个嫁在本大队的姐姐,听到这事,狠狠的呸了一口:“死得好!也不早点死!” 她们虽不知她们弟弟离婚,到底分了许明月多少钱,哪怕是一分钱,也足以让她们恨上许明月了,她们只恨许明月死的太晚,没那天跳河就死掉,分走了她们弟弟的钱。 想了想,王招娣又高兴地说:“不行,我得把这好消息跟根生说一下。” 第14章 第十四个大逼斗 “爹!爹啊!娘啊!我…… 王招娣为人泼辣莽撞,是个风风火火的行动派,但她大姐王盼地性子却沉稳些,说:“你也别急,现在谁知道是什么情况,先去临河大队打听清楚再说。” 她们从小生在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农村的生存环境本就恶劣,她们的母亲连生六个女儿,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连带着她们都处于家庭食物链底层,但她们两个,一个颇受爷爷喜欢的长姐,一个从小就不服输的幼妹,在家里的情况,比她们母亲要好一些。 从小她们就听着她们母亲向她们哭诉:“因为你们没有弟弟呀,你咋不是个带把的啊!” 包括她们在村子里,因为家里没有男丁,全家都被人瞧不起,她们从小就被家里教育的,男孩很重要,家里有了弟弟她们在村里才能抬得起头,在婆家才有人撑腰,从小到大不断的洗脑,使得姐妹两个极其的护弟,王根生在他们家的地位就跟小皇帝一样,明明她们都是被打压压榨的女人,可她们却生长成了压榨女姓拥护男性的存在。 其实王盼娣和王招娣两人性格也不和,王招娣总觉得王盼娣性格有些阴险,总是在背后暗戳戳鼓动她去做一些事,小时候她总吃亏,长大了也就懂了,所以她和中间那个不受重视却任劳任怨的二姐关系好一些,闻言没好气地白了王盼娣一眼说:“就你聪明?” 她自然不会傻到马上就跑去县里跟王根生说,没路费靠两条腿,光是门口的这条河她都过不去,要是绕山路,有危险不说,还要夺走二十多里的路。 许明月是有心将‘荒山闹鬼’的传言传出去的,等房子造好后,她带着小阿锦入住,会稍微安全些。 但她完全没想到,石涧大队的人传着传着,传成了她吊死在了荒山。 白天去堤坝上工后,石涧大队的丁书记有些记挂这件事,特意走到临河大队来打听。 他是从尸山血海中退伍下来的老兵,始终记得他们军人的天职是保护老百姓,他见过太多的死亡,当年在战场上那么难,他都拼死活了下来,他太知道活着有多难得,多不容易了,他实在是不愿见到已经逃过一死的许凤兰再度出事。 好死不如赖活着。 待听许大队长说是石涧大队有几个混小子,挑着簸箕去荒山偷砖瓦,夜里大概是看到许凤台几人出来撒尿,给吓到了,就传出什么‘荒山有鬼’的鬼话。 “哪有什么鬼?有那三个阳气正旺的大小伙子看山,哪个鬼敢来?”大队长说的很是笃定。 “那就好,那就好。”丁书记听说许凤兰人没事,心头也放松了些,和许大队长告别后,就回了分给石涧大队的河滩边上。 不过他也没去澄清这个谣言,他此时也和许明月想到一起去了,要是真有人信了‘荒山有鬼’的谣言,让那些混小子怕了那里,对许明月母女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别的村传的沸沸扬扬,许家村的人却不怎么信,他们一大早出来,就看到许明月和许凤莲姐妹带着许凤发去山上砍草呢。 往年许凤莲和许凤发只需砍家里用的柴火就行了,今年要加上许明月母女一整个冬天的,眼看着寒冬即将到来,她们每天都是马不停蹄的在山上砍砍砍,挑挑挑,为了获取足够多的食物,老太太的背篓也没有空过,每天中午下来一篓子毛栗子,傍晚下来一篓子毛栗子,堆在屋后的柴火垛旁边,洒上一些水,等着里面的栗子自动脱壳,到时候栗子壳就可以用来做冬季炭盆,上面烤上毛栗子,香的很! 许明月没死,荒山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吊死鬼。 于是到了晚上,就又有贪心不足的人,想上荒山偷东西。 其实经过昨天晚上装鬼吓人的事,今天晚上许凤起他们就更兴奋了,一个个的眼睛瞪像铜铃。 许凤起还出起了坏主意,说:“今晚我们就不吊在那了,我们吊在树上,把绳子拉到草棚这,等到有人来了后,我们再一点一点的放下去,等他们搬砖的时候,一回头……”他说话时神态飞扬,哈哈大乐:“哈哈!把他们吓的滴尿!” 几人都是没结婚的年轻人,许凤起和许凤发更是半大少年,说起恶作剧,那是眉飞色舞,期待不已! 许凤台是他们中年龄最大,也稍稍沉稳些的,说:“现在大家都晓得荒山这里有我们看着,前半夜他们估计不会来了,你们先睡,我先看着,等后半夜我睡,凤起再起来看着。”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 前半夜果然没动静,等到后半夜,轮到古凤起值守时,黑夜里,他眼睛瞪的比谁都大,一眼不错的透过窝棚留下的缝隙看着外面,一直到后半夜约四更天的时候,才鬼鬼祟祟的上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上来后,还先学了两声鸟叫,确定许凤台他们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这才一点一点的猫着腰,从下面的田埂上爬上来,猫着身子借着砖头堆的遮挡,一块一块的往竹筐里放砖头。 至于水泥?算了,离窝棚太近了,把古凤台他们吵醒了就不好了,砖头块头小,好拿一点,轻拿轻放,也没什么声音。 要不是许凤起一直在盯着,说不定还真就被他们偷走了。 他也没惊动还在打呼噜的许凤台和许凤发,自己悄悄的解下绳子,嘴角噙着贼贼的笑,一点一点的将吊在树上的假人,慢慢放下到只比人高不到半身的高度,轻轻扯动绳子,给假人造成忽高忽低摇晃的效果,他还坏心的嘴里模拟出了幽森凄冷的呼呼风声。 正在埋头往竹筐里搬砖的人,还没察觉到什么,他身后年轻一点的人,却忽然浑身僵硬的拉了拉他爸,低声说:“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什么声音?没声音啊!” 埋头搬砖的人抬头左右看了看,等他往左边看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不对,怎么好像有白影站在那? 因为是弯着身子低头搬砖,假人吊的离地面还有些距离,他一开始其实看到的是白色裙摆。 他突然就想到今天有人说‘荒山有鬼’的传闻,他胆子也有些大,胆子不大也不敢半夜来偷东西了。 他就条件反射的一抬头,向上这么一看,“妈呀~~!”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嚎,响彻荒山两岸,连江家村的人都被惊动了,“这又是哪个作死的去偷砖了吧?” 后面的人根本不敢乱看,别他爸这一声嚎叫吓的,一屁股坐到砖上,手中的砖也随着他摔倒的动作磕在他手指上,把他给疼的,眼泪都飚出来了。 他也不敢回头,只颤颤巍巍的问他爹:“爹,爹啊,你看到啥了?” “鬼……有鬼……真真真真有吊死鬼!”中年男人哆哆嗦嗦牙齿都打颤了,想挑着担子赶紧逃,可他还没走两步,就脚下一软,脑袋一懵,人就哐当一声晕倒在了砖块堆上,头磕的duang地一响,不省人事。 年轻小伙子见老爹晕倒,也顾不得害怕了,顿时吓得嚎啕大哭:“爹!爹啊!娘啊!我爹被吊死鬼吓死啦!” 第15章 第十五个大逼斗 房子建成 “娘啊,都是你叫我们来偷砖,我都说了不来了,这荒山上真有鬼啊!” 许凤起他们一听有人被吓死了,也吓得不轻,他连忙把晴天娃娃拉到树叶中去,去推许凤台两人,许凤台早在刚刚这对父子的惨叫声中就醒来了,突然听到吓死人了,也懵了。 几个人忙跑出来查看情况:“咋了咋了?发生啥事了?” 黑夜中,那黑乎乎看不清人脸的年轻人大声痛哭:“有鬼,荒山真的有鬼,我爹被吊死鬼害死啦!” “哪有鬼?鬼在哪儿?我们怎么没看见?”许凤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赶过来查看晕倒那人的呼吸。 年轻小伙子往吊死鬼刚刚所在的方向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吊死鬼?刚刚看到的一切仿佛他的幻觉。 他吓的抖若筛糠,牙齿打颤。 直到听到许凤台说:“没死,你爹活着呢。”此时他也听出来的人是谁了,“行了,赶紧把你爹抬回去吧。” 年轻小伙子手脚软的跟面条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哭着说:“活……活着?” 他再不敢抬头往古凤起三人的身后看,浑身都还在抖着,夜风吹着他裤子里的濡湿,带来一阵凉意。 他哭着说:“凤……凤台哥,我腿软,站不起来。” 古凤台可不想去抬来偷砖的人,闻言道:“那你在这待着,我去帮你喊人。” 年轻小伙子闻言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凤台哥你别走,你等等我,我也去喊人!”说着放下他爹就往荒山边上爬,连手被荆棘草叶割破了都不管了。 荒山太可怕了!/(ㄒoㄒ)/~~ 许家村许许多多的人都被喊醒了,这事还需要大队长处理。 大队长和起来看热闹的人,乍一看到栓子爹满脸的血,都吓了一跳,以为他真死了,还是大队长反应快,赶紧叫人拿来了草木灰,将他头上的伤口止了血,又连夜叫人往炭山送。 炭山因为繁华有钱,加上工人经常受伤,是有个小诊所的。 于是整个许家村的人都知道,荒山真的有鬼。 没看大栓父子俩都吓成什么样了吗?栓子爹满脸是血,能不能救回来都不知道,栓子直接吓的尿裤子了。 这次可不是以讹传讹。 看着这对父子俩凄惨的模样,也有将信将疑的人跟许凤起他们打听:“凤起,那荒山上真有鬼啊?” 许凤起坚决否认:“怎么可能?我们三兄弟咋没看到?” 被吓狠了的小年轻哭着说:“你们都睡着了,当然看不到了,我和我爹都看到了,真的有!” “那为啥我们出来都没看到?”许凤起还是不承认。 已经有人自动脑补了,说:“大概是被大栓的童子尿吓跑了吧?不是说鬼怕童子尿吗?” 还有人分析说:“我看是凤台凤起他们身上阳气旺,这么多阳气一起出现,那鬼还不吓跑了?” 大队长不清楚具体情况,也是面色沉重地跟着几个抬着栓子爹的几个人,大概是行路颠簸,大栓父亲路上迷迷糊糊的醒了,醒了还在喊着:“鬼,鬼,快跑!” 路上大队长也一直在询问栓子当时的情况,大栓被吓的根本不敢回忆自己看到的东西,只断断续续的描述了一遍,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细节拉满:“是个穿白衣服的女鬼,刚开始是背对着我们,然后突然回头!眼睛是红色的,还发光,嘴角都是血!还一飘一飘的!”他突然想起来一个关键:“对了,她没有脚,是飘在空中的!” 因为是挂在那,他首先看到的便是裙摆,记得尤其清楚! 大队长狐疑地问:“你确定不是人假扮的?” 大栓说的斩钉截铁:“不是!绝对不是!她真的在飘,眼睛还会发光!” 醒来的大栓爹也说女鬼眼睛会发光,猩红的光。 大队长举着火把,目光在许凤起黑色摞满补丁的外套上看了一眼,又看许凤起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根本扮不了鬼。 许凤起和许凤台原本见到栓子爹满脸血也吓的不清,生怕一个恶作剧,真把人吓死了,此时见栓子爹醒了,也放松了不少,几个人将栓子爹抬到船上,许凤台在后面划船。 途中大队长又问许凤起他们,许凤起他们表示,他们都在草棚里睡觉,什么都没看到。 大栓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去的时候,凤台哥他们都睡着了,呼噜声打的二里外都能听到,肯定不是凤台哥他们!” 大队长百思不得其解,“先把你爹送到诊所再说吧。” 大栓坐在船舱里,整个人还是酸软无力的,此时被河风一吹,他终于感受到下半身湿冷的凉意。 村里的人虽然回去了,但都被大栓父子俩的惨样给吓的心里毛毛的,尤其是深秋夜寒,山风是一阵一阵的,伴随着呜呜呜的仿若女鬼哭泣一样的呼呼声,更是吹的人心头发毛,总感觉他们身后好像有鬼在跟着他们似的,一直到回到家中,都不敢谈论此事,把头捂到被子里,不敢向外面看。 大队长他们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栓子爹的头也被纱布包扎好了,还好止血及时,没什么大碍。 大家看到栓子爹脑袋上的纱布,和脸上没擦干净的血迹,才知道昨晚那并不是一场梦,栓子他们昨晚上真的在荒山见到鬼了。 大家集中到了大食堂,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许明月,然后和身边人讨论这事:“你们说,那里到底有没有……”说话的人挤了下眼睛:“那东西?” 有些对看热闹不感兴趣,昨晚没起来的人,还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说的人,连指都不敢指荒山,只用下巴往荒山方向翘了翘:“就是那儿啊,昨晚上大栓父子俩去偷砖瓦,然后被那个给害了,差点命都送了,你不知道?” 许家村是个大村,村前村后,村头村尾隔的远,只有距离荒山这边的几家人醒了,村头和村后的人都害不知道这事。 于是大家都八卦起来。 听说女鬼是被大栓的童子尿吓跑的后,还有大婶马上说:“这童子尿这么管用啊?我回家赶紧叫我孙子接一泡来。” 还真有不少人回家去接童子尿了,还有好多人跑到大栓家看热闹去了,主要是想问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节 这下是没有人敢去荒山偷砖瓦了,就连那些提前说好了去荒山建房的泥瓦匠心里都毛毛的,来到荒山后,总觉得荒山比别的地方就是格外阴冷荒凉几分,尤其是,宅基地旁边还有两座小坟包,他们连看都不敢往坟包那里看一眼。 要不是许明月给的工钱高,他们在农村除了去炭山钻碳洞,根本没有别的挣钱路子,他们真不想干了。 怕啊! 每天都有人问许凤起和许凤台他们:“今天在荒山看到吊死鬼了没有?” 许凤起几个知道真相的人都偷笑不已,却什么都不说,别人问起还装作一本正经:“没有!真没有!” 大家就自动理解为,几个大小伙子阳气旺,吊死鬼都避着他们走呢。 至于大栓爹和大栓为什么就能看到,大家也能自圆其说:“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栓和他爹去偷砖,可不就是干亏心事嘛?人一旦干了亏心事,肩膀头子上的阳气就弱了!” 听得人表示虽然不明白,但大感震撼。 原本还有嫉妒她一个离婚的女人,居然能建砖瓦房的人,此时对她的砖瓦房已经没有了半点觊觎之心,全是可怜她。 许明月走到哪儿,都被人用一种她即将命不久矣的眼神,怜悯的看着。 还有人来劝许明月:“实在不行,就在你娘家和你妹妹挤挤,你两个兄弟阳气重,那个房子就先给你两个兄弟住。” 许明月就一副柔柔弱弱仿佛风吹就能倒的模样,一脸为村里姑娘们着想的忧伤表情:“我也想住在村里,可……村里人会同意吗?” 劝的人立马不说话了,只可怜地叹息一声:“唉。” 整个临河大队干活的河岸都集中在一块,由各村的小队长分管,他们有的村大,有的村小,很多大村子就和小村子共同组建一个小队,聚集在一起干活时,自然就免不了聊天,聊得最多的,就是许家村荒山闹鬼的事了。 尤其是距离许家村最近的江家村,两次听到动静,两次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好奇的要命,现在凑一起,可不就八卦上了。 要是一次说闹鬼,他们听听或许还不在意,现在又闹了一次,他们听的心里就有些毛毛的了,回去也将荒山闹鬼的事,跟说故事一样,和他们家人说了,他们的家人遇到相邻村子的熟人,一个传一个,这荒山闹鬼的事,就越传越真,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没人再来荒山偷砖瓦和水泥。 数日后,打好的地基上终于可以建房了,和刚开始清理宅基地时的热闹比,此时的荒山除了几个泥瓦匠,是一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众人路过荒山,都不自觉的加快脚步,想要赶快走过去,连看都不敢往荒山看一眼,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到了傍晚,更不敢路过荒山,许家村的人有事往江家村去,宁愿从河堤上绕路,都不敢走最近的荒山边的路。 建房的速度就快了许多,原本还想拖延工期,多拿两天工钱的人,现在干活是半点不敢偷懒,都想赶紧把房子建好,他们也不用来荒山了。 房子建的快,但也但也相对粗糙了许多,很多许明月想要的例如浴室、卫生间的想法,都没建成,让他们帮忙建,就一句:“你讲的这些我听都没听过,不会!不会!”语气还带了些不耐烦。 许明月想建的卫生间并不是城市里的抽水马桶,这在现在的农村不现实,只是她小时候听说过太多小孩掉茅坑的事,而且农村旱厕卫生条件有多糟糕,没有人比她这个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人更清楚了,所以她就想修建个可以冲水的水泥厕所,粪坑和厕位分开的那种,尽可能得干净一些。 原本她计划的墙体下半部用砖和水泥,上半部分用土砖,可这些人为了省事,加上许明月的砖本来就买的多,给她全部用了砖头,等火炕、土灶一建好,就收拾东西,赶紧走了。 纯毛坯,连刮腻子都没有。 因为他们之前建的都是土砖放,根本不需要糊水泥,刮腻子。 而且在他们看来,能建一个纯水泥砖瓦房,就已经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怎么能用水泥抹墙抹地呢? 还是在许明月的坚持下,让他们用剪碎的稻草杆,在客厅和外墙的墙壁上,糊上了一层黄黏土,外表看上去和村里的那些土砖墙完全没有两样。 泥瓦匠简直不解,这好好的砖瓦房,干嘛要糊上一层黄泥,这要是他们的房子,他们什么都不糊,就这么让人看着,自己家可是有砖瓦房,多有面子啊! 也有理解她的,大概是觉得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独自住在荒山,想要低调一点。 这些人虽不懂要砌什么浴室,但还是按照许明月的要求,在房间内,砌了个小房间出来,还用水泥把四面墙全都用细腻的水泥给糊上了,只是不解她为什么要把地面弄成三面高一面低,还在‘稻仓’内留了个下水口,还在高处留了个透气的小窗口。 “你这里留个洞,不是给老鼠留了门吗?这还怎么存放稻子?再说,现在吃大食堂,也用不到稻仓了。” 在他们的理解中,也只有防老鼠的稻仓,才需要这样四面都封上水泥,他们还好心的给浴室的两边门栏上,留了常用的稻仓门卡槽,同时也喊了木匠过来量窗户和门的尺寸。 为了安全起见,窗户都建的很高,门是从里面开的,等木匠过来安装好了门窗,泥瓦匠门认为他们已经全部干完了活,就收拾东西,带着自己的工具走了,被许明月借了几个木质抹泥板。 往墙上抹水泥这事其实不难,看了几遍也就会了,但这确实是个体力活,这活许明月不方便喊别人,许凤台又有挑堤坝的任务,她就叫了许凤才、许凤起两兄弟。 许凤起原本还以为堂姐喊她做什么呢,结果听说是让他把她两间卧室的四面墙,全部抹上水泥,震惊了:“难怪你买这么多水泥,原来你水泥是这么用的?” 乖乖龙地咚!谁家用水泥是这么勇的啊?钱多了烧的慌哟! 可堂妹大方啊,给钱,他们就干! 兄弟两人在许明月的指挥下,两天时间,就将两个卧室的四面墙,外加地面,就全部抹上了水泥,为了防止老鼠打洞,连堂屋的墙角都抹了水泥。 然后许明月就又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用水泥和砖瓦,建造一个旱厕! 第16章 第十六个大逼斗 “你确定要用水泥和砖…… “你确定要用水泥和砖瓦建茅坑?”许凤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多少人家建房子都不敢用水泥和砖瓦,他堂姐用这么金贵的水泥、砖瓦来建茅坑? 离了大普! 在农村,有钱点的人家,就买个大陶缸,在套缸上面用三棵树顶成一个三角形的窝棚,上面盖上茅草或者稻草,就是茅坑了,连门都没有。 再不讲究的人家,连陶缸都没有,直接在地上挖一个大坑,上面同样是搭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草棚,还有干脆连棚子都不搭的。 现在他堂姐居然说用砖瓦水泥建茅坑,连下面的茅坑都要抹水泥! 人家的房子都不敢用这么奢侈的材料啊! 等兄弟两人把茅坑建好后,就连他们,都不想上家里的茅厕了,想来堂姐这里。 许凤起摸着用黄黏土抹上的厕所墙面,羡慕地说:“比我房间都好,晚上让我睡这我都愿意!” 厕所建好还没完,许明月又指挥他们去厨房,砌几个橱柜。 之所以要砖砌的橱柜,不用木质或竹制的橱柜,就是因为,农村的老鼠极其多,而且它们无所不啃,她小时候就见过她爸藏的私房钱,被老鼠啃的零零碎碎,拼都拼不起来,还有老鼠在柜子里做窝,生小老鼠的。 这几天住在小土房子内,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老鼠与人类共存了。 每次看到老鼠停下来看着她,她就感觉那老鼠像是从她头皮上爬过去了一样,头皮发麻。 对了,穿越过来这么些天,她和小阿锦头上都已经生了虱子。 洗头也不行,因为她们头上原本就有虱子,睡过了干净的被子枕头后,即使头发洗干净了,睡过被子枕头后,就又染上了,而且现在天气寒冷,还不能多洗头,没有吹风机,干不了。 许明月只想把房子赶紧搞好,先搬过来住,把身上、头发、被子,全部都清理一遍。 除了厨房的柜子,卧室里,她也砌了一整面墙的砖柜子,中间开了凹槽,到时候只需去木匠那里打几块同尺寸的木板,从凹槽里卡进去就行了,再安装上木门就能用了。 等这些水泥都干透,又在外面抹上了一层白石灰,才叫了木匠过来量家里柜子木门的尺寸,木匠来的时候,还给许明月带来了不少她之前订的桌椅板凳和木盆。 木匠是山里施家村的,虽然许明月的卧室挺大,但因为里面隔出了浴室和橱柜,加上两米乘两米二的大炕,看着也就没那么大了,而且里里外外全部抹上了黄黏土,看着就跟土房子没区别,也就卧室刷了石灰大白墙,看着光线要亮堂一些。 炕建好还不能睡的时候,许明月已经迫不及待的搬到新房子里来了,她很早就想搬过来了。 住在那样昏暗、潮湿,每日与老鼠、虱子相伴的房子里,真的谁住谁知道。 如果她没住过城市里灯火通明的大房子,或许她可以忍受那样的环境。 她搬过来那天,许凤莲、许凤发、老太太他们全都过来看了,许凤莲看着姐姐的房子,稀罕的不行!撒着娇也想一起搬过来跟她一起住。 许明月同意,但老太太不同意,觉得荒山太危险了,让许凤台和许凤发晚上过来睡觉,算是保护许明月母女安全。 许凤台也不讲究,直接在另一个卧室的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茅草,再垫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就是一张床了。 搬到新房子,也没有什么暖房酒,现在都吃大食堂,家里连个铁锅都没有,别说烧吃的,许明月就是想烧开水,都还要去公社买陶锅。 可买陶锅,要票。 她有钱,没票啊! 她车里倒是有个之前带小阿锦出去露营时,用的小锅,小锅是真的小,只能煮两三个人吃的方便面加点菜的那种。 她现在除了一个大木箱子,真的就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 她车子里的东西,她也不敢拿出来,因为院墙还没建好,许凤才和许凤起两人,白天还要过来给她建院墙。 院墙的地基和上面一米的高度,用的是水泥和石头,墙体上面用的土砖,为了防野兽,加上村里人送来的土砖够多,墙体做了二十四墙,也就是240mm厚,建了两米多高。 现在天冷了,不好移栽植物过来种植,许明月打算到明年开春了,将四周的墙角,全部用山上的荆棘围起来,里面再种上一层野生的带刺蔷薇,这样既可以防野兽,也可以防止不怀好意的人。 她可没指望一个‘荒山有鬼’的流言,能够阻挡不坏好心的人多久。 许凤台睡在许明月的房子里也没闲着,白天在河滩上挑完了一天的堤坝后,晚上拿个铁锹,帮许明月挖地窖。 许明月让他干了一天重活,去睡吧,不要挖了。 青年版爷爷说:“不挖地窖怎么行?谁家能没有地窖?我每天晚上挖一点,等明年春天,你种了菜,也有个放的地方。” 许明月怎么劝都不行,许凤台只有一个很朴素的道理,家家户户都得有地窖,在吃大食堂的情况下,哪怕是晒点干菜,摘点毛栗子,储藏起来,偶尔肚子饿的时候,也能有点吃的。 虽说此时是吃大食堂,所有粮食都充了公,但谁也不傻,哪家没偷偷藏了点粮食? 许凤台一点都没意识到,许明月为什么要多买这么多砖和水泥,他见妹妹这里还剩了这么多砖和水泥,脑子里盘算的,都是地窖挖好后,帮妹妹用砖把地窖铺平,再抹上水泥,这样就不会有老鼠到妹妹的地窖里偷粮食。 许明月看着这样实心眼的爷爷,心里也是很无奈。 还是她自己过去和大队长说,她建好房子,还剩了些砖瓦,想给哥哥申请个宅基地,那些砖瓦和水泥,给哥哥建房子。 许明月剩下的砖瓦、水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因为并不够建一整个房子,只能打下面的地基和一米多的墙体,剩下上面的墙体,就只能用土砖了。 可这在农村,已经是非常好的房子了。 至少屋顶用的是瓦片,而不是茅草。 其实早在许明月让大队长女婿帮她买远超了普通房子的砖瓦和水泥的时候,大队长就差不多猜到了许明月的用意。 他叹口气说:“也不枉你大哥那么小就扛起家里的担子,养大你们姐弟几个。” 许凤台翻过年,虚岁都二十四了。 二十四岁在农村还没结婚,那就是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了。 可许家那种情况,哪家敢把女儿嫁过来?他家简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苦。 爷爷是在两年后娶了在□□中一家子几乎全部饿死,只剩下带着一个幼弟的奶奶,奶奶嫁给爷爷的条件便是,要带着幼弟嫁过来,养到十八岁。 她从小是骑在爷爷肩膀上,被爷爷一手带大的,她从小到大感受到最完整的爱,都是来自爷爷。 记忆中,爷爷性格沉默,奶奶个性刚强,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幼弟身上,听爸爸讲,奶奶对太奶奶和小爷爷、小姑奶奶并不好。 小姑奶奶被远嫁,和小爷爷一家分家后也不怎么来往。 直到奶奶晚年信了基督教后,性子才慢慢软和下来,一直到她临去世前,都是见到了她一手抚养大的幼弟,才放心的闭了眼。 爷爷和奶奶可以说是一辈子怨偶。 许明月并不想干涉爷爷奶奶之间的事情,只是如今她机缘巧合穿越到这个时代,又有余力让爷爷奶奶一家稍稍好过些,比如阻止奶奶一家都被饿死的命运,让爷爷有一间在婚恋市场上,还过得去的砖瓦房,让年轻时候的他,可以稍稍缓口气,不要背负那么多,或许,晚年的他,身体也不会那么不好,早早就去了吧? 她都还没来得及孝顺他。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节 第17章 第十七个大逼斗 许大队长来跟许凤台说…… 许大队长来跟许凤台说,要给他划宅基地的时候,许凤台是懵的,无措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没要建房子啊!” 许大队长叹道:“你啊,也真是憨人有憨福,那么小就承担起养家的担子,养活你几个弟妹,现在大兰子有了余力,也晓得回报你这个当兄长的了。”他说:“是大兰子过来跟我说,她砖瓦水泥买多了,剩下的砖瓦水泥给你建个房子,当然,剩下的那些肯定不够建一个房子的,可哪怕就是把地基打好,墙角建好,也比纯土砖房子要结实了,到时候你娶个媳妇,日子慢慢就过起来了。” 许凤台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妹妹是故意买那么多砖瓦,实际上是心疼他这个当哥哥的,想给他也建个房子呢。 只是她却没直接说,而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一时间,许凤台心酸不已,自父亲去世后,就再也没哭过的他,此时也忍不住鼻头一酸,背过身去抹眼泪。 他向来不善言辞,回到荒山后,也不知道对妹妹说啥,只默默拿起铁锹,在黑暗中,继续给妹妹挖地窖。 现在天越发的冷了,许凤台依然穿着单薄的破旧的黑色褂子,因为十二岁就去钻碳洞养活家人,他的衣服永远都是炭黑色,手掌的缝隙间,仿佛永远有洗不去的黑色碳墨。 直到第二天白天醒来,看到许明月,他才不好意思的走过来,对许明月说:“兰子,你……你手里的钱你自己好好拿着,哥哥自己有手有脚,你别把钱花在我们身上……”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思想,事实上,许凤台对于妹妹离婚,也是忧虑的,他怕妹妹没了钱,以后一个人带个孩子,日子不好过。 许明月看着这样的‘爷爷’,却是心疼不已。 她讨厌这个时代的资源匮乏,讨厌农村繁重的农活和束缚的思想,但她又由衷的感谢,她有机会过来,就像她小时候,爷爷照顾她一样,她也能有机会帮助爷爷。 她想抱抱爷爷,可看着青年版爷爷瘦削的面庞,又忍不住笑了,说:“大哥,谢谢你啊,这么多年,抚养我们长大,辛苦你啦!” 爷爷,谢谢你啊,抚养我长大,辛苦你啦! 前世来不及说的感谢,来不及回馈的恩情,都在此刻,有了倾泄的出口,眼前青年的面容仿佛与他老年的样子化为了一体。 她看向爷爷的目光是宠溺和儒慕的。 从来没有人对许凤台说过这样的话,谢谢,辛苦。 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刻起,照顾弟妹长大,就是他本该做的。 他又忍不住鼻酸起来,红着眼眶强做轻描淡写地说:“辛苦什么,阿爹不在了,我是哥哥,养你们长大不是应该的嘛!” 可是走在去河滩路上,他却没忍住,用粗糙的大手掌,抹了一下发酸发胀的眼睛。 一直以来压在他身上,仿佛山一样沉重的担子,在此刻像是有人帮他在身后托举了一下,让他已经微微有些佝偻的背脊,稍稍轻松了一些,就连河边湿冷的空气,都不再像过去那样压抑。 许凤才和许凤起都是建筑河堤的熟工,圈个围墙对两兄弟来说也都是小事情,只是他们家三兄弟是轮流安排人去挑河坝的,所以有时候是许凤翔、许凤才两人,有时候是许凤翔、许凤起,不过院墙还是很快建好。 院墙一修好,安装上两个结实的木门,别说许明月心安了不少,就连许凤翔、许凤起几兄弟,都放心了许多,不然放许明月一个年轻女人住在这,他们都提心吊胆的。 许凤翔说:“现在天冷不好挖荆棘,等到了春天,我去山上给你挖些荆棘放四周,野猪都不敢来。” 许凤起听到大哥这话,嘴角扬起一抹坏笑,说:“要我看,就把这荆棘丛种里面的墙根边上,外面种荆棘藤,要是有哪个混小子敢爬这墙,从墙上跳下来,嘿嘿,有他好果子吃!” 他们山上有一种荆棘丛特别厉害,长得有些像茶树,是一丛一丛的长的,不论是枝干还是叶片,都长满了尖锐的长刺,和藤类荆棘不同的是,这个荆棘丛本身的枝干密实,刺又长又硬又尖,人要是掉到荆棘丛里,不死也脱层皮。 许凤翔点头赞同说:“到时候就这么干!” 他看了下乱糟糟的院子,对许明月说:“你院子这么大,到时候整一下,种点蔬菜,养点鸡鸭,你们母女俩也有日子过。” 别看许明月现在每天跟着许家村人在大食堂吃饭,实际上她的粮食关系还在石涧大队,她是往临河大队交了饭钱,许家村的大食堂才有她一份饭的,但这只能解得了一时,解不了一时,总不能一直花钱在食堂吃啊,那要多少钱够霍霍? 许明月望着院子和走廊下堆满的砖瓦、水泥,点头对许凤翔说:“大哥,我水泥砖瓦买多了,我已经跟大队长说过了,给哥哥申请宅基地,到时候这些剩下的砖瓦和水泥,给哥哥建个房子,到时候还要麻烦大哥和凤起你们,帮忙把砖瓦水泥拉过去。” 许凤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哦~~~我说你怎么买这么多砖瓦水泥,我那时候还以为你要建楼房!”他给许明月竖了个大拇指:“兰子姐,你是这个!” 谁都知道许凤台家困难,可这年代谁家不困难?他们叔叔去世的时候,他们年龄也都不大,家里兄妹五个,即使想帮衬下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也帮衬的有限。 也幸好他们这有座巨型的炭山,十里八乡的人,靠着在炭山里面钻碳洞,也饿不死。 就是辛苦,累! 许明月被夸也没太放在心上,反而着急另一件事,土灶建起来了,没有铁锅烧水,连想洗个头洗个热水澡都做不到。 “大哥,你知不知道哪里能买到砂锅?没有砂锅烧热水,我和阿锦身上都快臭了,还有水缸我也要买几个,你们也晓得,我身上没有票,供销社买东西都要票,哪里能买到不要票的砂锅?” 在荒山建房还有一大难题,就是没有水井。 许家村靠近荒山的位置,是没有水井的,倒是江家村的村口有一口大水井,她到时候吃水也是个问题。 平时水资源丰富的时候,她去江家村挑水喝倒也没事,可接下来,是持续了三年的干旱,那时候她要去江家村挑水喝,估计要被人打出去。 最好是能在荒山打口井。 可打井也不是想打就能打的,得找打井队找有地下水的地方。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她要先解决家里没锅的问题。 许凤翔挠挠头说:“这个你要找大队长家红菱阿姐,姐夫在水泥厂上班,炭山那边厂多,估计他那里有路子。” 总之一句话,花钱! 许凤翔他们走后,许明月将车里的东西都翻找出来,看车里都有哪些东西。 虽说是给到时候来给家里帮忙的人买的菜,可在买菜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买了自己和小阿锦喜欢的菜,荷兰豆、番茄、西蓝花……全是当季的时令蔬菜,另外就是十斤五花肉和十斤排骨了。 她拿出装着肉和排骨的泡沫箱子时,里面的冰块都还没化呢。 她早就发现了,车子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 除此外,还有一箱五斤重车厘子。 她过年时候买一箱车厘子好几百块钱,那天在批发市场的时候,大门口有辆大卡车,大喇叭一直在喊着:“车厘子十块一斤十块一斤,十块十块了!” 因为不零售,全是泡沫箱一箱一箱装好的,她见便宜,她和小阿锦也爱吃,就顺手拎了一箱,也成了车里唯一的水果。 要是早知道会穿越,什么西瓜、葡萄、荔枝、芒果,她就都来一点了。 遗憾! 一打瓶装水和一大包各式各样的调料。 最有用的,就是她带的一大包她和小阿锦的旧衣服旧鞋子了。 里面居然有两件羽绒服和毛线衣,还一双没怎么穿过的雪地靴、粗跟黑皮鞋。 救了大命了! 再里面,帐篷、吊床、垫子、太阳能露营灯、小煮锅、保温水壶、打火机、水枪、滑草板、玩具,她和阿锦的备用衣物、毛巾等等,还找到一双她的运动鞋和两双一大一小的洞洞鞋,都是前段时间带小阿锦出去露营漂流玩的东西,里面乱七八糟,各种小玩意儿。 等东西全部拿出来后,她坐在炕上,看着满炕的东西发呆,想着该找个什么合理的方式,将这些东西都拿出来用。 第18章 第十八个大逼斗 红烧肉炖土豆!…… 许明月先是将大木箱子打开, 将她和小阿锦的旧衣服一件件的叠放到木箱子里去,其中以小阿锦衣服的种类最丰富,从小时候的秋衣秋裤, 到秋冬季的羽绒服、棉袄外套,穿小了的鞋子等, 都是□□成新, 甚至全新的, 倒是她自己的那两件羽绒服,一件是大红色长款狐狸毛领,材质倒是不错, 但是是s码,她都不知道她一米七的大高个,是怎么塞进s码的衣服里的, 反正她后来再也没穿过s码的衣服。 另一件羽绒服倒是够大够宽松够暖和,厚厚的宛若面包服, 但是屎黄色,不从旧衣袋里拿出来, 她都忘记自己还买过这么丑的衣服了,她记得是某年双十一大促,某品牌的衣服, 网上图片看着是浅咖色, 实物拿到手是屎黄色, 穿了几天, 越看越丑,懒得退就压箱底再也没拿出来过。 还有几件她过去的旧毛衣,真是一个年龄段一个审美喜好,年过三十, 她就喜欢简单舒适的衣服,可二十几岁的时候,她的衣服全是色彩鲜艳,款式好看的,关键是,全是s码。 好在都是毛衣,穿小了还能拆了重新织,关键是,她也不会织毛衣。 木箱子塞满,放到柜子里,其它的除了拿出会坏掉的肉、菜之外,米、油、调料等物品也都被她拿出来塞到她卧室的橱柜里。 这个房子目前白天只有她、小阿锦在,白天许凤台和许凤发都在外面干活,只有晚上会过来睡觉,也不会来她卧室。 后续从木箱子里拿出冬季衣服来穿,如果他们疑惑,也说是从王家带来的好了,至于木箱子里能不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衣服被子嘛,压一压还是能放下的。 她把车子后备箱清出来,是想找个时间去石涧大队的山涧里装些鹅卵石回来,在院子里铺条鹅卵石路。 她现在的院子全是荒山的黄泥巴土,不下雨还好,只要一下雨,地面就会泥泞不堪,脚陷在黄黏土里,拔都拔不起来,衣服裤子甩的全是泥,没有一条石子路,一旦下雨,没有雨靴,她连出门都困难。 傍晚她又来到大队长家,和大队长说了想买砂锅和水缸的事。 大队长这才想到,许明月住在荒山的吃水问题。 许家村和隔壁的江家村不同,江家村的两口老井,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村里人不论是住在村头还是村尾,取水都方便,许家村因为大,老井在村子中央,许明月若想在许家村挑水吃喝,要走很长的路。 “砂锅啊。”同样是干了一天活的大队长有些疲惫地说:“砂锅、水缸我们公社的供销社倒是有,但那里的要票,你要是没票,得去邻市的窑厂买。”之前大炼钢,除了挑堤坝用的锄头、铁锹没被收走,铁锅、菜刀全收走了,村里没有锅,就是他组织的人,去隔壁邻市专门制作砂锅、水缸、陶罐的窑厂统一买的。 “这样,我给你开个证明,你自己划船去邻市。” 邻市是一个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各种厂子也多,他们虽不属于邻市,但却地处邻市与县城正中间的位置,他们这里的人进城买东西,多是去邻市,而不是县城,主要就是竹子河直通邻市,不直通县城,想要去县城,中间还有很长一段陆路要走。 但到了邻市,并不代表就到了生产砂锅、水缸的窑厂,下了船,同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大队长想来,许明月过去也就买一个水缸一个砂锅,还能有多重?自己就挑回来了,他们这些整日挑堤坝的,每天挑的是泥土石头,从早挑到晚,挑着担子走几十里路都再正常不过,倒是让许明月傻了眼。 许明月力气虽大,但她真干不了挑担子的活,她小时候挑过水,那担子压在肩膀上,肩膀是真的疼啊。 她刚走了没几步,就‘哎哟,哎哟’的喊着受不了了。 她妈就接过去说:“农村干活苦吧?知道苦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那时候她不过九、十岁,她不是因为挑不动水喊着‘受不了’,她是肩膀疼的受不了。 后来她就再也没挑过担子,一心扑在学习上,不知不觉就给人留下了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印象,大家好像默认了她就是个‘爱学习的’‘娇滴滴的’‘干不了活’的小姑娘,后来回老家,就再也没人喊她干活了。 她妈说,像她这么懒的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 现在让她挑几个大缸回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压在肩膀的疼痛。 不过她又反应过来,自己有车啊,把大水缸放后备箱里,就不知道能不能放的下。 这样她也有理由把车里东西拿出来了,就说是去邻市买的。 至于划船,河边长大的姑娘,有几个不会划船的,她弟妹是国家划皮艇运动员,她还跟着弟妹学过划皮艇呢! 船也不是谁家都有的,由于河水退了,没有特殊理由的人家,都把船收回到自家房梁上挂了起来,河里还有船的,就只有渡口摆渡的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小阿锦送到老太太那里,拿了画纸和笔,还有一些小阿锦的玩具,让老太太帮她带一天小阿锦。 小阿锦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每天都要跟在许明月身边,片刻不离,现在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她也渐渐和许凤莲她们熟悉起来,也就不再要求时时刻刻跟在许明月身边了。 许凤莲她们要上山砍草,小阿锦就拎个小竹篓子跟着她们上山捡毛栗子。 许明月把车里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放到柜子里,用从老太太那里借来的锁,把房门锁上,这才来到渡口,和摆渡的人租了船。 现在河水退去,水位下降,摆渡人已经不需要船来摆渡,只用竹排搭成桥,就可以供每天去炭山挖矿的矿工们通行。 许明月先在河边适应了一下,这才摇着浆,慢慢悠悠的往邻市去了。 邻市她虽然来过很多次,但都是几十年后的现代化都市,这个年代的邻市和几十年后的邻市,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座城市。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节 而且她也不知道做砂锅、水缸的窑厂在哪儿。 她找了个芦苇丛,将船藏在枯败的芦苇丛里,上了岸,直接就是市区,倒不用走很久。 途中她又问了人,才知道,卖砂锅的窑厂居然不在市区。 大老远来一趟,她也不想什么都不了解,就直接买了缸回去,已经来市里了,她就去市供销社里看了一下,好家伙,什么都要票,连买包火柴,都要火柴票! 她怀里明明揣着数百元巨款,愣是啥也买不到!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许明月想找个地方吃个饭吧,吃饭也要票! 她终于体会了一把这个年代的无票寸步难行。 没办法,只好把一直都没舍得吃的饼干拆了一包。 这饼干还是前些天出去露营时,给小阿锦买的零食,没吃完就扔在后备箱里。 辗转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到了窑厂,听说是来买大水缸和大砂锅的,门口的门卫也不太热情,挥挥手就让她进去了,实在是大炼钢后,来他们窑厂买砂锅的人太多了,尤其现在冬天,家家户户都需要热水,原本夏季没买砂锅的人家,也都来窑厂买砂锅,他们都习惯了,也没刁难许明月。 许明月将大中小号的水缸各买了三口,大中小号的砂锅也买了好几个,还有搭配好的木盖。 窑厂的人以为她是给她们大队统一买的,对她要这么多水缸砂锅也不奇怪。 一般来他们窑厂的,都是大订单,她这都算少的。 缸都打包好了后,她又花钱请窑厂的人将缸送到了船上,这才又慢悠悠的摇着船桨回许家村。 中途她已经试过了,缸太大,放不进车里,她试着放在车顶上也不行,倒是砂锅那些可以放进去。 现在农闲,田地里基本见不到人,人全部集中在河滩和山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也不光是生活在河边上的公社需要调堤坝,是十里八乡所有公社,不分山里山外,通通都要来挑堤坝。 除了在河滩干活挑河坝的人外,村里剩余的劳动力,全都集中在竹子河浅水区挖野生莲藕。 第一个看到许明月的,还不是闷头干活的许凤台,而是浅滩处挖莲藕的古凤才,他喊了一声:“凤台,那不是大兰子吗?她买缸回来啦!” 许明月还在踌躇,她要怎么把这么多缸挑回去的时候,许凤台已经放下了他手里的铁锹,跟许大队长说了一声,在征得许大队长同意后,大步向她这里跑来。 他也不说话,蹲下身子,挑起两口大缸就走。 他本以为就是两口空缸,没想到挑起的分量还不轻。 他又高又瘦,细的像一根麻杆,背微微弯着,走的特别快。 此时的爷爷,背还没有后来驼的那么厉害。 许明月在后面小跑的追着:“哥,哥,我挑的动,你快给我!我真挑的动!” 我真挑的动! 我不偷懒了还不行吗? 许凤台嫌她碍事,还用手挡开她:“你别挡我的路。”说着,大步如飞,头也不回。 荒山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许凤台不能离开堤坝太久,放下水缸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又走了,临走还对许明月说:“等我晚上回来给你挑水。” 许凤台不说,她都忘了还要挑水的事。 她将一个大水缸放到厨房许凤台挖的地窖口子上,稳稳的放在上面刚刚好,其余的缸都暂时放在许凤台兄弟俩晚上睡觉的那个房间了。 她买的砂锅的尺寸是对应了灶台的尺寸,将砂锅安放在灶台上后,她是一刻都忍不了了,趁着现在村里男女老少,砍草的砍草,挖藕的挖藕,挑堤坝的挑堤坝,村里没什么人,她连忙走到江家村的村口,去老井里面挑水。 去挑水的时候,才发现家里还少了水桶,她是直接将小号的缸放在车子后备箱,过去一趟一趟的装水,直到把两个大水缸都装满,再烧热水,从头到脚,狠狠的将自己洗了个遍。 洗完之后,她真是觉得自己身上轻了十斤不止! 一瓶八十毫升装的旅行装洗发水,直接给她用去了小半瓶。 此时因为灶台终于生火了的原因,火墙的温度也逐渐升了起来,房间内也不像之前那么冷了。 擦干头发后,她又将睡了一个月的灰色床单、被套全部拆了下来,全都洗了,换上了原本是要烧给小爷爷的花开富贵的床单。 她是真的不能忍受床上、头上有虱子了。 她不管去哪里旅游、出行,都会带一块羊脂皂,洗脸、洗手、洗衣服,全都可以用它,和普通肥皂相比,它的去污能力差一些,也总好过用草木灰洗。 做完这些,她才察觉到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 来到这里,吃了整整一个月的红薯粥,红薯饭,红薯叶子粥,红薯叶子饭,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一听到‘红薯’两个字,就露出‘咦?这有什么好吃的?拿走拿走’的嫌弃表情了。 她才吃了一个月,就觉得自己吃的够够的了,何况是他们年轻时候,一吃就好几年,甚至十几年。 原本她还考虑接下来三年!大!饥!荒,车子里的东西,她是一点都不敢动,可这时候她是真的忍不了了,直接换了个砂锅放灶台上,切了两斤五花肉放冷水里,焯水,做红烧肉炖土豆! 第19章 第十九个大逼斗 大砂锅是真的大。十斤…… 大砂锅是真的大。 十斤红烧肉都装的下! 以前制作砂锅的窑厂里是没有这么大的砂锅的, 还是大炼钢后,为了对应农村的灶台,才有了这么大的砂锅。 不然怎么办?把家里灶台扒了重新垒灶吗? 而且现在家家户户不用做饭了, 这砂锅主要是用来冬天烧热水用的,不是煮饭、做菜。 许明月真恨不能把十斤五花肉全都做了! 但她知道不能。 她也不能吃独食, 就只能用土豆代替了。 小阿锦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鸡蛋了, 也要补充营养。 她车里有六十个鸡蛋, 只给小阿锦一个人吃的话,也就只能吃六十天,还是得自己养鸡。 她自己也想吃, 还有爷爷、太奶奶、小姑奶奶、小爷爷……算了算了,放六个蛋吧,至于车里被消耗的食物, 她今天看到河滩上的野生莲藕了,大不了到时候用莲藕、螺蛳、河蚌补充, 都是能吃的东西。 只要有食物就行。 砂锅无法炒糖色,她就直接用了最省事的方法, 将焯水过的五花肉切块,放入砂锅里,放入生姜大蒜、冰糖、香叶、八角、生抽、老抽等调料, 盖上锅盖焖煮。 这刀还是之前和小阿锦的小伙伴们出去露营, 带了个完整的西瓜, 切西瓜用的西瓜刀, 当时随手一起扔在车后备箱的纸箱子里了。 也亏得荒山没有其他人,不然这么浓郁的肉香味,真的很难掩盖的住。 等煮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将里面的鸡蛋捞出来剥壳, 再和切成块的土豆放里面一起煮。 最后收汁的时候,她没有把汁水煮干,而是直接放了一把面条放里面,就着红烧肉的汤汁,吃了碗面。 过去并不觉得多难得的东西,在连续吃了一个月的红薯粥后,真的好吃哭了啊! 太满足了! 本来还想等‘爷爷’他们回来的时候,再一起吃肉的,可哪里忍得住? 夹了一块,又夹了一块! 算了,吃点土豆吧。 土豆也好好吃! 今晚小阿锦有口福了! 餐餐吃红薯粥、红薯饭,小阿锦刚开始还挑食,不吃,但在这里,什么零食都没有,哭闹也没用,几次之后,一到饭点,她现在吃饭哗哗地,根本不像以前,需要她换着花样哄着她吃。 冬季天色暗的早,不论是河里干活的,还是山上干活的,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许凤莲依然是风风火火的,把柴火挑到荒山,在门外大喊一声:“大姐!开门!” 许明月门打开,还没来得及说,晚上过来吃肉,她就把茅草往地上一扔,拔腿就往大食堂冲,生怕跑的慢了饭就被前面的人抢完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她的喊声:“阿姐,我先去排队!” 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许凤发! 许凤发和许凤莲一样,跑的比兔子还快。 老太太和小阿锦直接去了大食堂了。 现在老屋那边的柴火堆已经差不多够烧了,许凤莲和许凤发现在是帮许明月砍草,傍晚挑的柴火都是往荒山这里堆了。 之前整理宅基地时,砍下的树枝杂草,现在也都晒干,堆在院子里当柴火。 虽然已经吃饱了,但许明月还是没有迟疑,把大门锁了之后,也往大食堂去。 大食堂晚饭一如既往的是红薯粥。 每人一碗熬的浓稠的红薯粥,没吃饱的当然还能吃第二碗,只要粥还有。 大多数情况是,等你第一碗喝完,粥已经没有了。 所以每个人吃饭,都跟抢一样,快速的呼噜呼噜吃完,就为了还能打到第二碗粥。 许明月一到,坐在食堂外面的石头上吃饭的许凤莲就朝她招手:“阿姐,这里这里!” 然后一个大碗塞到她手里:“快吃!” 原本是许明月自己去排队打饭的,打饭的婶子是大房的,每次打饭,给别人都是满满的一碗,轮到她就是浅浅的一碗。 在村里婶子们看来,她粮食关系又不在临河大队,她之前干的活也是给石涧大队干的,村里能给她口饭吃就不错了。 也就是现在是宣传‘亩产万斤’,老百姓敞开肚皮吃,最是铺张浪费的时期,不缺她一口吃的,不然,哪怕是许明月往大队里交了饭钱,村里人也不乐意她在食堂吃饭。 许明月现在还不能跟她们吵。 后来就变成了许凤莲帮她一起代打,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每家几个人这些打饭的婶子心里都有数。 许明月已经吃饱了,见许凤莲和许凤发呼噜噜很快就将一碗红薯粥吃完,两人没有打到第二碗红薯粥,有些失落,就将自己的红薯粥分给两人。 两人不要,许明月也没有勉强,将粥带着,低声对老太太和许凤莲说:“妈,小莲,你们一会儿跟我来趟荒山。” 许凤莲嘴巴上说着不要,可正在长身体的她,眼睛还在直勾勾的看着许明月的那碗粥,好不容易把眼睛从粥上挪开,问许明月:“干嘛?” “你们来了就知道了。” 食堂吃饭很快,因为都要趁着天色没彻底暗下来,赶快回去烧水洗脸洗脚。 许凤莲、许凤发两人在路上把自己的碗都舔干净了,连带着小阿锦都学着她们,埋头舔碗。 天色昏暗,老太太是个小脚,走路不太方便,就说:“我就不去了,我先回去烧水。”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节 再不烧水洗脸、泡脚,等天色彻底暗下来,她就看不见了。 冬天虽然不用经常洗澡,可脚还是要洗的。 许明月也没勉强,将老太太送到老屋后,就和许凤台他们一起来了荒山。 一进厨房,许凤莲就发现了不一样,“咦?阿姐,你买水缸和砂锅啦?”她吸了吸鼻子,“阿姐,你烧啥了?好香啊!” 许凤台和许凤发也闻到隐隐的香味。 哪怕厨房昏暗,许凤莲还是顺着香味凑近了走到砂锅前,一把揭开了锅盖。 还在用灶台里的余火温着的肉香,顿时扑面而来! 兄妹几个全都惊呆了! “肉?”许凤莲惊讶带着止不住的喜意,瞪大了眼睛转头惊喜地问许明月:“阿姐,你哪来的肉?” 太香了!太香了! 上次吃肉,还是许明月打了一条菜花蛇,可蛇大多数都是骨头,肉其实很少,他们也就是尝个味道,过下嘴瘾。 可这是实实在在的肉啊! 许明月笑着说:“我今天去邻市,机缘巧合买到的,贵是贵了点,但是不要票,我悄悄买回来给你们补补。” 许凤莲立刻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又蹦又跳:“阿姐!阿姐!你真的太好了!” 她都要馋哭了! 从小到大,除了她和许凤发抓的泥鳅、黄鳝、小鱼、蛇、麻雀,她好像都没吃过几回猪肉,即使抓到了泥鳅、黄鳝,也是要拿去卖的,只有那种小的、死的、卖不掉的,才轮得到他们自己吃。 在吃大食堂之前,他们一家子都没怎么吃饱过,记忆里感受最多的,就是饿。 过年的时候,别人家会买点肉,她就闻着别人家传来的一点肉香,默默流口水。 许凤台养活他们几个弟弟妹妹,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哪里还有余力买肉? 还是三年前全国实行农业合作化,搞大集体,每个大队年底分猪肉,她第一次尝到猪肉的味道。 可也真的只是尝一尝味道,剩下的几斤肉要全部腌制起来,等到双抢的时候再吃,基本都是给许凤台吃,因为除了双抢,农闲时,许凤台还要钻碳洞,挖矿,背煤矿,这两年又多了挑堤坝的强制任务,干的全是重体力活,不吃肉,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他不像许凤莲和许凤发,偶尔能打到一些麻雀、鸟蛋,他常年都在干活,没时间,也没体力去搞别的了。 还好他们这里临河,不上工的时候,能抓到一些鱼。 即使如此,常年的劳作,身体营养跟不上,也让还不到二十四岁的他,看上去像三十四岁。 不光他家这么做,村里大部分人家都选择这么做,大部分人家,都是将肉留给家里干重活的壮劳力们吃的,家里的女人孩子,只能闻点肉香。 所以她和许凤发从小就会找吃的,山上的,河里的,只要是能吃的,都被姐弟俩摘回家里吃。 大冬天的那么冷,姐弟两人去没了水的田里找黄鳝洞,挖黄鳝,冻的直发抖。 许凤台和许凤发也馋的不行,许凤台到底是年轻人,虽然理智上知道,妹妹不应该这么花钱,应该把钱存着,留着给她自己和孩子花,可常年缺肉的他,闻到砂锅里浓郁的肉香,脑子也被对食物的渴望本能所占据,几兄妹全都眼巴巴的看着砂锅里的肉。 还是已经整整一个月都没吃过肉肉的小阿锦,闻到扑鼻的香味,身体不自觉的往灶台那边倾斜:“妈妈,我好饿,我要吃肉……” 这话让许明月好笑不已。 因为这小家伙,从小就不喜欢吃肉,现在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吃了一个月的红薯粥,居然会主动喊饿要吃肉了。 许明月让他们把碗递过来,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红烧肉炖土豆和一个鸡蛋。 怕他们常年缺油水的肠胃不适应,她没给他们盛太多肉,都是以土豆为主,小阿锦也是。 可一块土豆吃到嘴里,满嘴的肉香味,还是让从小到大没吃过几回肉的许凤莲、许凤发两人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 和之前在食堂吃饭时,仿佛抢食一样的快速吃饭不同,此时的许凤莲是一口土豆在嘴里咀嚼好久,吃下去后才回味地说:“原来这就是肉味,肉这么好吃!” 或许她小时候吃过肉,可她不记得了。 过年的时候吃的那一片肉,好像也不是这个味道。 他们吃过鱼和泥鳅,可没有油、料酒、酱油等调味料去腥增味,他们自己煮出来的鱼其实是很腥的,可是那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她偶尔闻到别人家传来的肉味时,她想象过很多次那肉的味道,肉味比她想的还要香! 可她吃到下面真正的肉的时候,那爆炸在她嘴里的口感,让她只吃了一块,就幸福的快要飞起来了! 许明月见她吃着吃着停下来不吃了,不禁问她:“你咋不吃了?” 许凤莲抱着碗坐在那里,仰起脸,浑身都美的冒泡,:“我要留着明天吃!” 她每天只吃一小口,这样她就可以吃好几天肉啦!(≧▽≦) 她晚上不洗脸不擦嘴了,她要让村里的小伙伴们都知道,她吃了肉! 许凤台是吃过肉的,这两年过年分的那几斤被腌制的咸肉,大部分都被老太太放在了他去碳洞干活的饭盒里,一次一片、两片,切的薄薄的,让他能补充点油水;他父亲还在的时候,是给地主家抬轿子的轿夫,偶尔也会有一些主家的剩菜带回来,里面有肉片,可碗中的土豆比他任何时候吃过的肉都好吃。 大大的一块,吃到嘴里,入口即化。 好像还有甜甜的味道。 好吃的像是在做梦。 他克制住还想要再吃的本能,将剩下的一块夹到小阿锦的碗里,里面的鸡蛋也没吃,放下碗说:“我在食堂吃饱了,这些留着明天给阿锦吃吧。”他对许明月说:“你自己也给自己补补。” 许凤发也是捧着碗依依不舍,他先是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块土豆,根本停不下来,可见哥哥姐姐都说要留着明天吃,他也强忍着对肉的渴望,小心地咬了一块肉在嘴里细细咀嚼,感受肉的味道,想要把自己碗中的肉也留着慢慢吃。 他和许凤莲想的一样,他也不洗脸不擦嘴了,让小伙伴们知道,他也吃过肉。 可他还是没忍住,把嘴巴舔了又舔。 许明月蓦地有些心酸,看着围坐在厨房里的几个人,轻声说:“锅里还有,你们都吃了吧,凤莲带一碗回去给妈,剩下的明天中午回来再给你们吃。” 光线昏暗的厨房中,许凤莲坐在小竹椅上摇了摇头说:“给大哥吃。” 他们都知道许凤台养他们姐弟几个有多辛苦,这两年他们大了些还好,能帮衬着些了,前些年他们还小的时候,真的就只有他一个顶梁柱。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许凤台拿起铁锹又要去挖地窖了。 只有小阿锦一个人,乖乖的将许明月给她夹的两块肉和几块土豆吃光了,其他人都固执的要把肉都留着慢慢吃。 许明月劝了几回,他们不听,她也不再管他们,换了烧水的砂锅,继续烧水,给小阿锦洗头洗澡。 小阿锦头发稀疏,为了更快速的除虱,许明月干脆用阿锦做手工的剪刀,将她头发都给剪了,将她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 自入冬后,许凤莲也好些天没洗过头洗过澡了,见阿姐这里这么暖和,也洗了个澡,至于头发,她是不肯洗的,现在天冷,她头发又多又长,洗了根本干不了,用她自己的话说:“有等头发干的时间,我不如多睡一会儿了!” 洗完后,她才想起来,哎呀!她怎么把脸给洗了!完了,嘴上的油肯定没有了! 虽然她也像许凤发一样,把嘴巴上的油舔了又舔,但之前肯定是有油的! 许明月从木箱子里拿了一件自己的旧毛衣给她,让她穿上。 许凤莲接到许明月递给她的毛衣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阿姐,你哪来的毛衣啊?你真的给我啊?” 许明月不想把好事都往王根生头上推,就瞎编说:“今天邻市的河边来了艘大船,听说是外面的瑕疵衣裳运到这里来了,还不要票,我一听还有这好事,不得赶紧抢啊,供销社买东西,没有票啥都买不到,买不到东西的钱跟废纸有啥区别?我一听船上东西不要票,就赶紧买了,给你和大哥小弟都买了一件。”她遗憾地说:“可惜只有女装,没有男装。” 她又拿了一件姜黄色的毛衣给许凤莲:“这件是给妈的。” 这件毛衣的款式还行,但颜色不好看,她也搞不懂她年轻时为啥会买土黄姜黄色的衣服,也难怪她穿了几次就压了箱底。 那一大包旧衣服里,就属毛衣最多,有六七件,全是二十多岁时买的好衣服,穿不上了后,扔又舍不得扔,总觉得衣服留着,她就还能瘦回到一百斤以下,还能穿的上,实际上s码一去不复返! 许凤发和许凤台也给他们找了两件。 许凤发年纪小,个子也还不高,不考虑款式颜色的话,里面大部分毛衣他都能穿,随便给他拿一件深咖色毛衣,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见,倒是许凤台,身高起码有一米八二。 旧衣服里倒是有一件灰色厚款宽松版毛衣裙,他能穿上,但那条毛衣裙,长度是到她脚踝的,她简直不敢想象她青年版爷爷穿上她的毛衣裙会是什么样! 实在不行,拆了重新织?谁会织啊?反正她不会! 老太太和许凤莲也够呛会织。 许凤莲还在拿着许明月给她的毛衣,还在不敢置信的摸了又摸,“阿姐,你真给我啊?这要好多钱吧?我……我可真穿了啊!” 许凤莲现在穿的外套,还是老太太年轻时候的,衣服又单薄又破旧,她摸了一下,里面的棉花都结成疙瘩了,根本不保暖。 深秋季节还勉强可以抵御风寒,现在穿,她看着都冷啊。 许凤台和许凤发也差不多,都是里面一件单衣,外面套一件棉衣。 许凤台穿是他父亲的旧棉袄,许凤发穿的是许凤台少时的衣服,可想而知里面棉花都结成什么样了。 她已经发现了,她爷爷、小姑奶奶、小爷爷……冬季御寒,全靠一身正气! 第20章 第二十个大逼斗 许凤莲拿着毛衣久久都…… 许凤莲拿着毛衣久久都不敢往身上穿。 她其实并不能看到毛衣的样子, 只能大致看到些微的毛衣轮廓,连什么颜色都看不清,可手中柔软的触感, 比她摸过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柔软,她甚至不敢太用力, 怕自己手上的茧子刮坏了毛衣。 她这段时间天天砍草, 不论是握刀柄的手, 还是拿柴火的手,都起了厚厚的茧子和被草刺刮花的血痕。 这件毛衣算是许明月这些毛衣里最旧的一件衣服了,由此也可见许明月二十来岁时, 对这件衣服的喜欢。 她三十岁前极其的爱美,且喜欢各种粉嫩的颜色,许凤莲手中的这件, 就是一件标准的少女嫩粉色与粉白色拼色,非常温柔的颜色, 除了绵羊毛外,还含有百分之三十多的兔毛, 所以摸上去格外的柔软。 虽是她穿过的旧衣服,却因为日常养护的好,毛衣不仅没有丝毫变形, 色彩也依旧鲜亮。 在再三询问过许明月是真的要送给她后, 她小心的将毛衣穿在自己干净的单衣外面, 没有灯光, 没有蜡烛,她看不到自己穿着毛衣的模样,却能感受到毛衣穿上身后,身体的温暖。 她从未在冬季感受到这样的暖意。 许是许明月的房间里有火墙吧。 有了这样的毛衣, 她连自己的棉衣都觉得有些不配穿在外面了,因为自深秋夜寒,穿上那件棉衣后,还没洗过。 她迫切的想要把棉衣洗干净。 可她只有那一件御寒的冬衣,是要穿一整个冬天的。 她穿着自己的新毛衣离开了荒山,不知是内心雀跃,还是洗过澡后身体轻了十斤,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飞翔。 老屋里,老太太已经睡下了。 这段时间,许凤台兄弟俩睡在荒山,母女俩就搬到许凤台两兄弟原本睡的高床上。 许凤莲轻轻的将许明月给老太太的毛衣盖在老太太的被子上,自己脱下毛衣,也盖在自己被子上压着,上面再压上棉衣,这样夜里会暖和一些。 她睡着了,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阿姐送了她一件像云彩一样柔软暖和的毛衣。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节 那是她的第一件‘新’衣服。 * 许凤发将许凤莲送到老屋后,就自己独自一人回来了。 初冬的寒意,夹杂着河边的湿冷,就像一道道魔法攻击,吹的人骨头缝里都疼。 他整个人都瑟缩着肩膀,小小年纪,两只手揣袖子里,缩回了屋子内。 一进入荒山的房子,顿时有股暖意包围了他。 许明月的火墙并不只有卧室,而是包括整个屋子。 这是许明月第一次开火,从下午烧水洗澡,再到炖了一个小时的肉,晚上又烧了热水,灶台里面始终有温热的木柴,烤的整个屋子都暖了起来,暖的许凤发手背上的冻疮有些痒。 今年的冻疮才刚刚开始,等到三九天来临,到时候整个手背都会开裂、流血。 可这是他从小就习惯了的。 见许凤发回来,已经哄的小阿锦睡了的许明月出来,轻声问许凤发:“阿发,今天房子火墙烧热了,厨房的炕灶上有满满一大砂锅的热水,你要不要洗个澡?” 许凤发原本不想洗的,很多时候,他们一整个冬天,也就洗几回澡,太累的时候,连脚都不想洗,直接就睡了。 许是今天屋子太暖和了,晚上的红烧肉吃的太满足了,看到厨房砂锅里满满一砂锅的热水,他不禁点了下头:“好啊。” 其实面对许明月,他是有些拘谨的,他总觉得大姐有些不太一样,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大姐出嫁的时候,他都九岁了,对一手拉拔他长大的大姐,自然是很熟悉的,可眼前的大姐,让他熟悉又陌生。 大家都说,是离婚这件事,给了大姐太大的刺激。 还有人说,大姐其实不是他的大姐,是河里的淹死鬼。 可他想,没有淹死鬼会做那么好吃的红烧肉给他吃。 许明月说:“那你把澡盆拎到我房间的浴室里去,阿锦已经睡了,你动静轻一点。” 目前只她的卧室里做了浴室,另一个卧室是没有建浴室的,如果在另一个房间洗澡,地弄湿了的话,晚上许凤台和许凤发就不好睡觉了。 许凤发和许凤台的物品全都在老屋,这里实际上只是兄弟俩晚上的睡觉之所,除了垫在地上的茅草和稻草,就只有一床之前他们在荒山窝棚睡觉的破旧棉被。 如果他要在这里洗澡的话,他还没有换洗的衣服。 老屋其实也没啥衣服给他换洗,最多就是里面单衣换一下。 她从她旧衣服里找出一件牛仔衬衫。 这牛仔衬衫原本是春夏季节当外套穿的,并不像贴身穿的衬衫那样细腻柔软,甚至摸起来有些牛仔的粗糙,颜色也比较符合这个年代的朴素。 又找了条小阿锦的防走光内裤。 小阿锦的身高蹿的特别快,还不满八周岁的她,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四,所以她的衣服,许明月一般都加十五到二十公分的码子去买。 她带的这三条全新的防走光内裤,就是150的码,纯棉宽松四角裤,较平常穿的内裤稍稍长一些,在裤脚处有宽宽的皮筋往里收了收,防止小朋友穿裙子玩游乐设施时走光。 毕竟小阿锦是真的活泼,爬上爬下翻跟头一刻都停不下来,每天三千米的游泳训练,都消耗不完她旺盛的精力。 说到游泳,自从来到这里,小阿锦已经一个月没有游泳了,也没有做游泳训练和日常训练,现在来了荒山,倒是可以训练起来了,虽说不用去参加比赛,但这里临河,小阿锦又喜欢游泳,很难阻止她夏日里去池塘里,或河里游泳,所以游泳技艺还是不能丢。 尤其是,他们这些河边生活的人还特别迷信,以许家村为例,许家村每年夏天都有小孩子淹死,就有迷信的传言说,因为许家村的形状如船,许家村那么大,人口又多,所以每年都会有人从船上掉入水里,可不就淹死了吗? 你要说迷信,这自然是迷信,可要说不是迷信,因为他们生长在大河边上,小孩子即使会游泳,在没有大人看着的时候,在深水里游泳依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被淹死的,往往都是水鸭子。 至于裤子,她旧衣服里倒还真有几条,一条比一条丑。 一条女士格子老爹裤,当时在直播间买的,直播间看着还挺好看,结果买回来穿着跟个九分裤似的,直接能把人穿成五五分的那种,她懒得退,一次没穿就压箱底了。 还有一件黑色带绒的防水登山裤,原本是买来冬天下雨接送小阿锦时,免得裤子被打湿了冻的腿疼,被压箱底的原因是,她个子高,腿长,买的登山裤老是裤腿短了,就干脆买了条男士的裤子回来,裤腿倒是够长了,可特别的肥大,前面还有为男士嘘嘘设计的拉链,冬天她穿了两回,就嫌弃它丑,没再穿过了。 一件直筒加绒牛仔裤,不论是长度、材质都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段时间流行往牛仔裤上甩漆点子的设计,所以这条牛仔裤表面上看,就像是漆工干活时被人不小心甩了一裤子的漆点子洗不干净似的。 她买的时候还不觉得,穿了一回后,怎么看那满裤子的漆点子怎么不对劲,越看越丑! 对了,还有一件羽绒裤,还是鹅绒的。 丑到什么程度呢?它后面是纯黑的,这个没问题,问题是前面两条大腿部分的图案,是一整个的白底青花瓷图案。 图片上看着还行,买回来洗了一回后,不知怎么,那后面的黑色和前面青花瓷有丢丢的掉色,将雪白的底色晕染成了脏脏的青黑白色,看上去就跟穿了十天半个月没洗裤子似的。 可这裤子还是鹅绒的,买来还不便宜,丢嘛,舍不得,不丢嘛,穿不出去! 那条甩了满裤子漆点子的牛仔裤,许凤发倒是可以穿,但是它长呀。 而且,以前她嫌弃它丑,可来到这个时代,她没的选择了啊,行李箱里都是夏天的衣服,就这么几件冬裤,那件男款的登山裤,她是准备给她爷爷的,咖色格子老爹裤,可以给小姑奶奶冬季御寒,至于她还带了一套黑色运动服和牛仔裤,她给了小爷爷,她春秋季就没得穿了啊! 她虽然想帮小爷爷,可也是在照顾好自己后,还有余力的前提下,舍己为人的事情,她真做不到! 她也不想做什么舍己为人的圣人。 她要是这种无私的人,她就干不出从小就装柔弱、装弱不禁风逃避干农活的事情。 给许凤发拿了这两件衣服,叫了许凤发过来递给他:“也不知道这裤衩子你能不能穿的上,你要穿的勒的慌,就把下面的皮筋拆了。”。 许凤发接到衣服愣了一下。 因为牛仔衬衫手感有些粗糙,有些像麻衣的触感,许凤发也没有多想,以为是前姐夫穿剩下的旧衣服,被大姐带回来了。 农村有句老话,新老大,旧老二,破破烂烂给老三,这话在许凤发身上,真是一点没错! 许凤发从小到大穿的衣服,不是大哥许凤台小时候穿的旧衣服,就是堂哥许凤起穿小的旧衣服。 许凤起本来就是那个‘破破烂烂给老三’的老三了,可以想象,哪些破旧的衣服传到最小的许凤发时,衣服该破成什么样了。 反正他长这么大,就没有穿过一条屁股和膝盖不打补丁的裤子,通常都是补了一回又一回。 他性格其实有些憨,有些愣的,大姐给他衣服,他也就接着了。 黑暗中,他也看不清手中的衣服长什么样,只那条短裤拿在手里还挺软的。 他难得洗一次澡,许明月就将那块白天用来洗澡洗被子的羊脂皂拿了出来给他,让他把身上沾湿后,打上羊脂皂,将身上好好搓搓,然后像淋浴那样,用葫芦瓢舀水往身上浇,把身上的泥点子洗掉。 许凤发挠头笑了笑,他夏天就直接在河边洗了回去,冬天就只洗洗脚,身上确实脏的很,洗完后,他摸索着穿上牛仔衬衫,躺在温暖的房子中,,第一次在寒冷的冬季的夜里,睡了个没有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安稳觉。 只剩下许凤台,还在就这厨房锅炉微弱的火光,吭哧吭哧的挖地窖。 厨房在许明月房间的侧面,灶台烧柴火,刚好通她卧室的火炕,锅炉通前屋的火墙。 其实他们这里的人,很少有弄火墙和火炕,除湿全靠高床。 可许明月已经习惯了冬季有地暖的日子,没有火墙和火炕,河边湿气还这么重,冬季真的很难熬。 她轻声叫许凤台:“哥,你干了一天活,歇会儿去吧,现在也没什么东西要储存的,地窖不着急,锅炉上有热水,房间里不冷,你要不去洗个热水澡,身上也能舒服些。” “没事,你去睡吧,我干完了就去睡。” 农村的地窖其实很简单,以许明月小时候家里的地窖为例,就是一个藏在她床下面的地洞,地洞里堆满了红薯,至于里面究竟什么样子,因为里面永远黑漆漆的缘故,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看清过她家地窖的全貌。 但因为许明月有砖和水泥,许凤台就想给她将地窖挖的大一些,方正一些。 他也不敢往地基的方向挖,而是往延伸的院子下面挖,到时候铺上砖,抹上水泥,老鼠打洞也进不来,储藏食物的同时,假如有野猪或狼下山,荒山上没人,她们娘俩也可以往地窖里躲一躲。 也多亏了整地的时候把树根全都挖出来了,现在上面都是后面填的黄土,不然他想挖出来一个地窖,还不知道要废多大的功夫。 晚上喝的那一碗红薯粥和几块土豆已经消化完了,许明月听到了许凤台肚子的咕噜声,将他之前留下没吃的一块红烧肉还有鸡蛋递给许凤台:“哥,你把这个吃了垫垫,锅里还有好多呢。” 她坐在厨房的小椅子上,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青年版爷爷单薄的宛如细麻杆一样的身子,出去将她的毛衣裙和土黄色宽松版羽绒服拿了过来,拿给许凤台看:“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许凤台大半个身子都在地窖里,只有胸以上的地方露在洞外,闻言朝许明月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 许明月不知道的是,许凤台因为长期缺乏营养,他其实是有夜盲症的,锅炉上微弱的火光,并不足以让他看到许明月手中的东西。 “毛线衣和袄子啊!”她又凑近了一些,在许凤台面前抖了抖手中的衣服,才让许凤台稍稍看到她手里拿的是衣服。 许凤台头从地窖的洞里抬起,看向许明月说:“兰子,哥哥没本事,帮不了你太多,你的钱你自己留着,给你自己和阿锦多买两件衣服。别老想着给我们买这个买那个。”想到妹妹故意多买了那么多砖瓦和水泥,知道她是想帮他,许凤台心酸的同时,也担心她。 浅橘色的火光下,许明月清亮的眼睛温柔的看着站在地窖中的许凤台,眉眼弯弯:“可我就喜欢给你们花呀。” 你是我爷爷啊! 或许是许明月距离他太近了,本该在黑暗中看不清东西的他,却莫名的看到了她眼里温柔的光。 不知为何,他鼻子一酸,有些狼狈的低下头去,用黑暗掩盖住他一刹那的脆弱。 他其实并不是很强壮很勇敢的人,只是身为哥哥的责任,让他像一座山一样,沉默地挡在弟弟妹妹们的前面,用他干瘦的身体撑起这个家。 其实他很累很累。 第21章 【三更合一】 以往这种累…… 以往这种累是日复一日不能言说的麻木, 仿佛没有尽头。 可妹妹眼底的怜惜,就像寒冬腊月里,有人递给了他一杯温热的水, 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也驱散了他周身的常年萦绕的寒霜。 许明月依然是对许凤莲的那套说辞:“只有女式的衣服, 没有男式的, 不过这件毛衣很长, 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见,不管款式如何,至少可以保暖。”她差点脱口而出喊了声‘爷爷’, “哥,你要不先别挖了,试试毛衣看能不能穿, 不能穿的话,我想办法把线拆了重新织一下。” “还有这袄子!”她声音雀跃, “可暖和了!就是有点小,你上来试一下, 不行的话看妈能不能改改。” 老太太是个小脚,外面的活干不了,针线活还不错。 许凤台瓮声瓮气带了点鼻音的声音从地窖里传上来:“这好衣服, 你自己留着穿, 给我穿糟蹋了。” 他是真的这么想。 他一年到头, 不是在田地里, 就是在河滩边,要么就是在碳洞里,身上不是河滩的淤泥,就是炭山的煤灰, 永远没个干净的时候。 这衣服他虽然没看到具体模样,但肯定是好衣服,若是穿出去刮了,或是磨破了,他要心疼死,况且碳洞那地方,人还没钻进去,身上就没一块干净颜色了,穿那么好干嘛?还不如妹妹穿。 他是典型的付出型人格,从小小少年起,一直到老年,从来都是默默的为别人付出,好像那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都付出习惯了。 许明月却知道,老头子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是极缺关爱的。 就好比她用奖学金给他买的豆奶,他嘴巴上说豆奶一股怪味道,让她不要买了,可每天早上都端着豆奶杯子,往他的老伙计群里钻,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喝豆奶,然后叹一句:“唉,这东西哪里好喝了?叫她不要买,非给我买!” 她也不管许凤台的拒绝,伸手拉他上来,他却生怕自己身上的泥灰弄脏了许明月,忙摆手说:“别拉我别拉我,我自己上来!” 他上来后,还有些不好意思,被许明月推着,“赶快去洗澡,洗完澡试试这毛衣能不能穿!” 许凤台身上是真的脏啊! 基本上,在河边干活的人,没有人能保持身上干净,冬天还不能天天洗澡,不然没衣服换,一年当中,他最干净的那天,就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到大年初一那天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节 按照他们这里的习俗,除夕当天是一定要洗头洗澡迎新年的,大年初一,无论如何,都要休息一天。 今天晚上,他算是又干净了一回。 没有煤油灯,许明月干脆点了个火把,不然一点看不见太不方便。 其实她想把露营灯拿出来照明的,可与这时代太格格不入了,她私下自己用用还好,要是随便乱用,她怕被人怀疑是敌特、间谍。 许凤台在浴室里洗澡,许明月点着火把在堂屋。 今晚全家人一起洗澡,将她白天用小水缸在江家村老井里打的一缸水都用光了,想到接下来三年干旱,她有点坐不住,反正火把都点了,见天还不算晚,她干脆举着火把来到大伯家,找许凤翔帮她联系打井队的人,帮她在荒山上打口井。 许凤翔对许明月的花钱能力咋舌,刚买了那么多的水泥砖瓦,还付了那么多工钱出去,现在还想在荒山打井。 就说她手里有一千块钱,也经不住这么花吧? “打一口井可要不少钱,你咋想要在荒山打井的?” 许大伯娘也劝许明月:“江家村村口不就有井吗?许家村井离的远,你去江家村挑水吃,挑桶水也没人会说你什么吧?” 许明月故作苦涩模样:“怎么不会说?”她看着许凤翔:“大哥,我跳了河后,身体就不太好,夜里老是咳嗽,从荒山这头到江家村还有不少的路,天天去江家村挑水,我也真是挑不动。” 许大伯娘说:“你叫凤台给你挑啊!” “哥哥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去上工,回来天都黑了,干了一天活本就累,咋还让他去挑水?” 许大伯娘他们想想也是,许凤台家不像她家,三个儿子,加上许大伯,四个大壮劳力,不管做什么事,都能搭把手,让其他人可以缓口气,休息一会儿。 可许凤台家,就他一个壮劳力,一年到头当老黄牛在用,老黄牛到了农闲季节还能休息一下,可许凤台一年到头都没得休息的。 许明月说:“反正我手里的钱留着也没用,没有票,在外面连包火柴都买不到,我就想,在荒山上打个井,以后我和阿锦在荒山吃水也方便一些,省的跑大老远的去江家村挑水吃,不缺水的时候还好,真要缺水了,别说去江家村挑水了,就是村里的井,都不一定给我挑水。” 这还真是现实,连许大伯和许大伯娘都没话说。 虽说他们这里临河,大部分时候都不缺水,但也不是没旱过,旱的时候井水都见底了,村里人自己吃水都不够,外村人敢去抢水喝,不打爆她的头都是便宜她了。 尤其是她现在还有个被离了婚的身份,这在农村,那简直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人家见到指指点点说几句闲话都算好的,就怕别人来欺负你。 许大伯娘点头说:“你在荒山打口井也好,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也不用求人。就是这打井真的要不少钱,你手里虽有几个钱,也要省着点花,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许明月谦虚点头,这一点她还真知道,她家以前就打过一口井,花了三千块钱,有些地方不同,土质不同,打的水井深度不同,价格也有起伏,之前她在网上就看过某中原大地,打一口井要一万块钱,还不一定出水。 她直接拿了三百块钱给了许凤翔:“打井的事情就麻烦大哥了,这些钱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后面我再补,我就想把水井打深一点,最好能打三十多米深,这件事我想快一点,最好过年之前井就能打好,不然天天去江家村挑水吃,太麻烦了。” 许凤翔点头,问她:“你水井打那么深做什么?” 要知道,通常打井的费用是按照米算的,一米多少钱,多打十几米深,就要多出很多钱。 许凤翔哪里知道,许明月是怕接下来干旱,井打浅了的话,到时候井干了,水不够吃。 至于荒山打井不出水的事,她还真不担心。 他们这个地方,因为临河,地下有丰沛的水资源,前世他们这里还没有通自来水的时候,几乎家家都有井,从来没听说过,哪家院子里打井不出水的事。 荒山树木丰茂,长林丰草,旁边田沟边柳树成荫,明显是有地下水的。 许明月也没跟他解释太多,只说不想手上留太多钱,许凤翔就没再问了。 一般的水井,二十米深,这时候的钱值钱,差不多一百八十到两百块就差不多了,许明月多给一百,一方面是给许凤翔工钱,额外的就是多打的十几米深的钱。 定下了打井的事情,许明月这里也算了了一桩大事。 这个时候她手里的火把已经灭了,许凤翔给她重新做了一个,不放心她一个人回荒山,送她到荒山才回去。 许明月回来的时候,许凤台也洗好澡,将澡盆都收拾好出来了,穿着许明月给他的毛衣裙,别别扭扭的在收拾东西。 他没有里面的单衣可以换,穿的是她找给他的一件她夏天的宽松大t恤。 许凤台看到许明月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毛衣裙虽然暖和,可穿在身上,他是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袖子短了一大截,腋窝那里也伸不开,领口勒的也紧,还是一件到他膝盖的裙子。 也亏的是宽松款,他自己也够瘦,不然都塞不下他。 可有再多缺点,都抵不住一个,它暖和! 许凤翔也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他生怕把它撑坏了,手脚都放不开了。 至于裙摆太长的问题,反而不是问题,许凤翔干了这么多年的重活,其实他腰也不太好,这多出来的裙摆,正好可以叠到腰部,给他的腰加上了一层暖意。 只是贫穷了这么多年,许凤台内心其实是自卑的,他有一种‘不配得到’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好衣服给他穿,都是糟蹋了。 这让他心里很忐忑,总觉得这么好的衣服,给弟弟妹妹们穿才是对的。 如果不是许明月说,她给每个人都买了,她们每个人都有,许凤台都不会穿上身。 站在许明月面前,他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许明月却点了点头,“好看!”她拉了拉他身上的衣服,仰头对青年版爷爷说:“哥,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买更合身更暖和的衣服!” 看着妹妹认真的样子,许凤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有种,被妹妹宠着的感觉,让他眼眶蓦地一湿,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了身去。 遗憾的是,她车里没有男式的鞋子,她虽是三十八的大脚,可她的鞋子许凤台还是穿不上。 大约是年轻时候,冬季在河滩挑堤坝,伤了腿,许凤台后来是有风湿的,一到天阴下雨,身上就钻心的疼。 爷爷那么沉默坚强的人,晚上疼的忍不住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呻吟着,还不敢让他们知道,怕他们担心,白天疼的时候,愣是一声不吭的忍着。 还是许明月偶然一次自己发现,才知道。 那疼痛难忍的哀嚎声,听的她心都快碎了! 该有多疼,才能让爷爷发出那样痛苦的呻吟! 至今想来,许明月都觉锥心刺骨。 俗话说,暖从脚起,许明月想着,有没有机会给爷爷搞一双雨靴、袜子和棉鞋来。 棉鞋其实是最好弄的,把棉花被拆些棉花下来,做鞋的布头就更好弄了。 问题是河滩泥泞,他们在河滩挑堤坝的人,在岸上挑土挖土还好,在河滩里挖土的人,河滩是湿的,大冬日里,站在河滩湿润的泥土中,一年,两年,常年如此,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必须要有雨靴,还得是长筒的。 其实不光是许凤台需要雨靴,她和小阿锦也需要。 她十几岁时爱美,冬天不爱穿秋裤,后来也是一到下雨天,或者空调房里,都不能光着腿,不然腿就会不舒服。 不是爷爷那种钻心的疼,但就是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导致她大夏天的,连短裤都不敢穿,一年到头都是长裤或者长裙。 这里雨天这么泥泞,出门鞋子、腿必湿,谁受得了。 对了,还得买个高泡脚盆,让爷爷每天晚上都有热水泡脚,缓解冰冷河泥带来的湿冷。 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保暖。 她把自己的那条鹅绒裤拿出来,给许凤台。 冬季的鹅绒裤,里面是要加秋裤和羊毛裤的,同样是宽松款,她腿长,买的也是加长款,他应该可以穿。 可惜了,她的加厚款保暖内衣,不仅是粉色,领口还有蕾丝,而且是贴身的,许凤台根本穿不了,不然可以给他搞一套,绝对暖和。 许凤台推脱不掉,故作不耐烦地说:“你给我买这么多衣服干嘛?你给自己买啊!你自己拿去穿!不要给我!” 说着说着,他又要哭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对别人好,突然接收到别人对他的好,他反而手足无措了起来,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的哽咽了。 他往房间里躲,许明月拿着裤子在后面追,“哥,我有!我真有!你穿上啊!” 没办法,许明月将剩下的两条丑裤子也拿了出来。 “那你给妈穿去。” 老太太这辈子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用她爸的话说,就是半辈子泡在苦水里。 许凤台有时候很好说话,就像个没脾气的人,晚年的他,总是乐乐呵呵的,可固执的时候,又固执的要命。 倒是那件男款的登山裤,他穿了,穿上之后,他是摸了又摸,又起身走了走,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好的裤子,里面居然还有温暖的绒。 羽绒服他也不要,怕弄脏了好衣服:“你们自己穿,我有这条裤子就行了!” 年纪轻轻,他的腿已经开始疼了。 许明月生气他的固执,许凤台穿着那条加绒的登山裤,睡在温暖的房子里,异常的满足。 早上起来干活,他像是浑身充满了力气,连清晨河边湿冷的空气,都仿佛不再黏腻压抑,遥远的天际也升起了微弱的霞光。 就是干活的时候不太方便,咯吱窝那里有些紧,胳膊撑不开。 他老是担心动作大了,就把咯吱窝那里扯坏了,于是这老头儿,不,是这大哭包,他不顾河边寒风凛冽,把身上的毛衣脱了,然后穿上外套继续干活。 * 许凤莲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美梦,美到她早上醒了,都不敢睁眼,想在那场美梦再沉寂一会儿,可怎么都进不去梦里了。 她身边的老太太已经起来了,昏暗的房间内,老太太熟练的拿起盖在被子上的衣服,然后就看到袄子下面的姜黄色毛衣,奇怪地问了句:“这哪来的毛衣?”她一拿在手中,那柔软的触感,让她不仅眯起眼睛把毛衣拿到眼前凑近了看,然后推了推还在睡的许凤莲:“小莲……”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盖在许凤莲被子上的粉色毛衣。 许凤莲此时已经完全醒了,她回头看向老太太,就看到老太太手里拿的毛衣,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老太太没好气道:“还做梦呢?还不快起来,一会儿食堂的粥没了。” 一说到粥,许凤莲立马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从小到大饿怕了,没什么比吃的更重要。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被子上盖着的粉色毛衣。 昨晚上天太黑了,她其实也有些夜盲的,并没有看到毛衣的颜色,此时就这早晨蒙蒙亮的微光,看到被子上的毛衣,比她昨晚梦见的晚霞还要漂亮。 她轻轻拎起被子上的毛衣,歪着头看了又看,忍不住对老太太说:“妈,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老太太一边利索地穿衣一边说:“这毛衣哪来的?” 许凤莲这才相信,她居然没有做梦,这居然是一件真的毛衣! 她跳似的蹦下床,将毛衣小心地穿在身上,臭美地转了个圈:“妈,好看吗?” 她忍不住打开土屋的木门,走到鸦青色的天光下看身上的毛衣,真好看啊!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又蹦跳着回来穿裤子和棉衣外套,小心翼翼的将她好看的毛衣藏在棉衣里面,才喜滋滋地对老太太说:“是阿姐昨天买的,她昨天去邻市,遇到了一艘海城那边来的大船,上面全是有瑕疵的衣服,不要票!阿姐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件,这件是给你的,妈,你快穿上暖不暖和!” 她是一点都不怀疑许明月的话。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节 邻市虽然距离他们这里不算远,许凤莲却没去过,而每一个去过邻市的村里人,回来都会吹牛,说邻市多么多么好,船多么多么大,饭馆里的饭菜多么香! 在连县城都没去过的村人眼中,邻市就是一个什么都有什么都好的大城市! 而且现在还没到最严格的那十年,早些年,也确实会有别的地方的船只运东西到他们这边来卖,没有各种票证之前,还有集市和庙会,庙会才是最热闹的,真正的什么都有。 所以老太太也没怀疑,摸着那柔软的毛衣,到外面的天光下,稀罕的不行。 不过她还是没舍得穿这件毛衣,而是递给许凤莲说:“我一个老太太了,哪用得着穿这么鲜亮的衣服?你小姑娘拿去穿。” 许凤莲超级想要,可她还是美滋滋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袄子,仿佛隔着袄子,摸到了里面霞光一样美丽的毛衣,嘻嘻笑道:“妈,我有呢!” 一直到她年纪很大很大了,也见过了更多更好色彩更繁复的衣服,这件毛衣依然被她仔细保存着,有这件衣服在,她就像是拥有说不出的底气,用不完的心气。 * 没过一会儿,许明月就牵着小阿锦,身边跟着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许凤发过来了。 许凤发是早上醒来的时候,才看清他身上穿的牛仔衬衫的! 居然没有一个补丁! 虽然有些大,可他都习惯了穿过大的衣服,关键是,这衣服上面没有补丁哎! 还有毛衣! 不过毛衣他没穿,他小心翼翼的叠了起来,准备留到过年的时候,当过年的新衣服穿。 这样他也有过年的新衣服穿了。 哪怕是没有穿毛衣,里面只有一件牛仔衬衫,他出来的时候还是美的不行,原本有些沉默寡言的他,居然难得的露出些活泼的神色,拿着手里的毛衣出来问许明月:“阿姐,这毛衣真是给我的啊?” 许明月见他拿着毛衣出来还有些奇怪:“毛衣你怎么不穿?” 许凤发摸摸头嘿嘿傻笑:“我留着过年穿。” 许明月从来没从小爷爷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不由好笑地说:“你穿上吧,天太冷了,冻感冒了还要花钱治。” 许凤发在过年穿,还是冻感冒花钱治上踌躇了半天,还是‘花钱’这两个字更厉害一点。 两件没有补丁的衣服穿到身上后,他整个人都昂扬了,走路都感觉带风! 许凤莲看到许明月激动的呀,“阿姐!阿姐!” 许凤发也得意的不行,来到食堂,忍不住掀起衣摆,跟小伙伴炫耀,于是很快村里人就都知道,许明月昨天去邻市买水缸的时候,遇到海城来的货船了,船上东西不要票,她给许凤发他们每人都买了一件毛衣。 把村里人给羡慕的啊! “这毛衣看着真好,要不少钱吧?”她们说许明月,“你啊,手里有点钱就都花了,要留一点在手里傍身的哎!” 建了个砖瓦房,还买了这么好的毛衣,村里有想跟许明月借钱,或是把她手里的钱弄到手的人,见她把钱都拿来买毛衣,就跟花了他们的钱一样,心疼的滴血。 许明月就将她昨天去邻市,发现买什么都要票,有钱什么都买不到的事情说了:“好不容易遇到不要票的货船,你说我不把手里的钱花了,留着有什么用?钱买不到东西,那不就是纸吗?” 这话说的周围人也都赞同,不过还是有人说她:“那也不能都花光啊,手里不留点钱,你以后日子怎么过?” 还有跟许明月一样没有票的问许明月:“你那有没有多的?给我匀一件,我拿钱跟你换!” 他们农村人,同样是有钱没票,钱拿在手里很难买到东西。 许明月笑着说:“我,我妈,我哥,弟弟妹妹,加上我闺女六口人呢,哪怕我把手里钱花光了,也没有多的啊,这毛衣虽然不要票,可它价格比供销社高不少呢!” 主要是这成品毛线衣,供销社里也没得卖,都是稀缺物品,别说毛衣了,就是毛线都是稀缺物品。 这年代,真是什么都缺! 她又卖惨道:“实在不行我就挖野菜,去河里摸河蚌,挖莲藕,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村里婶子们又叹气了。 其实大部分人都觉得,许明月这才是聪明的做法,把手里钱都花了,就不遭人惦记了。 原本还觉得她手里肯定留了钱的人,现在算算,她手里恐怕真没几个钱了。 很快她们就又听说了,许明月要在荒山打水井的事了。 一直对许明月手中的钱存有想法的人,这下彻底绝了念头:“她手上这次怕是干干净净的了。” 毕竟她花了多少钱,大家一算就算出来了,全花在明面上了。 “光是那房子,那水井,还有她给她兄弟妹妹买的几件毛衣,那毛衣不要票的话,少了二三十块钱能买到?”有人在家里生气地说:“这下不用惦记了!” 她过的不好时,人家可怜她,现在看这一家子都穿了新毛衣,又眼红嫉妒了,要不是那毛衣穿在许凤台身上,都有人想偷毛衣了。 许凤莲超级想炫耀自己的毛衣,但她还是忍住了炫耀的心情,整个人美滋滋的,吃完了饭,去山上砍草时,都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入冬之后,来山上砍柴的人就少了,大部分人家从秋收结束后,就开始砍柴囤积过冬用的柴火,现在基本上都囤积够了,窝在家里猫冬,毕竟冬天是真的冷。 也有格外勤快的人,冬季还来山上砍柴砍草,但这样的人很少。 许凤莲她们还要砍草,是给许明月砍得。 许明月是在往清空的车里装木柴时,才发现,原本清空的后备箱,就跟她穿越过来的当天一样,里面又塞了满满的米面粮油,还有一床五斤重的棉花被。 这个意外的惊喜将她砸的快惊喜的晕了! 她都做好一车的食物抗战三年的准备了,结果车里东西还能刷新! 别的不说,就光她车里的那二十四瓶水,一个月囤二十四瓶,加上每个月刷新的,也能帮她带着爷爷他们度过三年干旱不被渴死了! 还有米,她当时买的二十斤,还有二十斤挂面,批发的地方,冰糖是五斤一包的,她到时候就是卖冰糖,都不缺钱花了。 更别说,她车里还有一个1.6升的保温大水壶,虽然抵不上这时代的暖水瓶的容量,可也在冬天有了热水可以喝,而且现在是两个保温水壶了! 至于哪里来的,邻市货船上买的啊,她当时挑了两个大水缸回来,谁都不知道她水缸里都有啥! 还有防狼喷雾。 她之前以为在这里待一二十年只有这一瓶,低调的很,未来她还是低调,可一个月囤一瓶,她还怕啥? 而且车上抽屉这些东西她平时放物品的地方她都没检查,只看了后备箱的大物件,其实车上还有不少零碎,比如加油送的抽纸、卫生纸,行李箱里还有卫生巾等物品,几乎包含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与这些相比,她车上的帐篷、垫子、吊床这些,才是最微不足道的。 关键是每个月都能吃肉了啊,十斤排骨,十斤五花肉,两只大活鸡呢,足够全家人补充营养了! 除此外,还有一些零碎,之前因为在一二十年的长河里,这点东西太微不足道了,以为吃完就没了,就都没算,现在如果每天都刷新的话,那就不同了。 她看了下上次出去玩时剩下的零食,有棒棒糖、巧克力、奶糖、薯片、小包的核桃仁、牛肉粒、海苔、奥利奥饼干等,虽然量都不多,全都在一个袋子里装着,有些是她买的,有些是阿锦小伙伴给她的,可如果每个月都刷新的话就不一样了啊! 对了,还有暖宝宝! 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行李箱拉链夹层里,居然有几片暖宝宝,估计是过年去三亚玩的时候放的,后来到了那边用不到,她回来后就没拿出来,时间长了她自己也把这事忘了。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以后她哪怕没钱了,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卖点东西,积少成多也不缺钱了啊! 还有被子! 她早看爷爷的破被子不顺眼了!以后就可以给爷爷换被子了! 至于被子哪里来的,就说邻市的那船其实是河上黑市不就成了?没事就划船往河里走一趟! 许明月心头的大石终于没了,整个人都放松了,第一件事,就是想给自己换被褥! 穿越到这里一个月了,她每天晚上都睡在稻草上面,虽说上面铺了床单,可脏啊! 稍微一个不留神,稻草屑子就钻出来了,搞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稻草,小阿锦还喜欢蹦,在温暖的炕上到处跳,没一会儿炕就一团糟。 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只能虎着脸叫她自己收拾。 她从小阿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家伙精力极其的旺盛,刚出生没几天,就能在哭的时候,小拳头无意间砸的床邦邦响,她当时就想,这小家伙是不是骨骼清奇,毕竟她力气也大。 果然! 从小对什么都敢兴趣,什么都想学!打篮球、踢足球、散打、舞蹈、游泳……每天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有时候许明月都感觉自己生了一只破坏力极强的哈士奇,每天都要遛,一天不遛就要拆家。 现在炕烧起来了,下面的稻草垫也换成了棉花被,她就开始给小阿锦制定训练计划了。 挥拳、踢腿、拉伸、打腿,背诗、口算。 两岁的身体,八岁的灵魂。 人虽然穿越了,暑假作业还是要继续做的! * 知道车子里的物资可以刷新后,她也就不小气了,将自己的那条青花瓷图案的鹅绒裤给了老太太,两条格子裤,许凤发和许凤莲一人一件,外加一套保暖内衣。 把从没穿过好裤子的许凤发和许凤莲两人给高兴的,哪怕裤子不合身,需要他们卷起裤腿,他们也高兴的想要飞起来。 至于裤子来源,就是那天在邻市买的呀,原本打算过年给他们当新衣服穿,现在看天气太冷,就提前拿给他们了。 有的穿,谁会怀疑裤子来源啊! 这下他们也不炫耀了,为了保护他们的新裤子,他们都是把外穿的裤子穿在了里面,外面再小心的套上他们的旧裤子。 这样新裤子就不会被弄脏弄破了。 两人都很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的新裤子。 老太太的鹅绒裤其实也穿大了,老太太自己会做针线活,将裤腿改短了。 这条鹅绒裤虽然丑,但是真保暖啊! 车里的肉和水果,许明月也没不舍得吃了。 因为之前剩下的那些,她怕肉和水果坏了,没敢放在外面,结果车子里面的物资一刷新,十斤排骨、八斤五花肉、车厘子、荔枝,和她放在车里的钱,全都没有了! 许明月顿时感觉错失了一个亿,心痛不已。 要不是她木箱子里放了一点装样子,她现在就真的身无分文了。 也幸亏她把打井的钱给了许凤翔,让他帮她找打井队打水井,不然她连打水井的钱都没有,接下来三年玩球! 饿不死,渴死! 她上次做的二斤肉,愣是被许凤莲她们吃了好几天才吃完,连砂锅都不用洗,被他们用从食堂带回来的红薯粥,重新加水熬粥,愣是把砂锅吃的一点子油花都没有了,也亏的是冬天,不然肉都坏了。 为了防止车子什么时候又刷新,这次刷新出来的东西,全被许明月拿了出来,放到了柜子里。 也好在现在是冬天,东西还算放的住。 肉暂时是不能拿出来吃了,就被她做成了腊肉。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节 屋子里做了腊肉这事,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许凤台和许凤发,哪怕他们两人白天都在外面干活,只有睡觉的时候是过来睡的。 许明月就说是上次去邻市买的不要票的肉,不舍得全部吃完,就做成了腊肉,怕太惹眼,就没跟人说。 两人也没怀疑。 实在是许明月制成腊肉留着干重体力活时候吃的做法,才是现在大家做普遍的选择,像她那样直接切二斤做红烧肉的,才少见。 * 许凤翔办事很利索,打井队很快就被他请到荒山来。 村里人见到打井队,知道许明月是真的要在荒山打井了。 经过打井队的人勘测,水井的位置确定在了前院的角落,避开了后院的地窖和院墙。 按照许明月的要求,水井打了三十多米深,水井的井口全部用砖和水泥砌了起来,为了防止小阿锦调皮,掉到井里,还做了个水泥的井盖,水井的周围也铺了砖,抹了水泥,还在旁边砌了个方便洗菜洗衣服的池子。 等这些都弄好后,就连许凤翔都羡慕了,也想拥有一个这样的院子。 虽然这只是一口水井,一个洗衣服池子而已。 如此,许明月来到这个时代,也快要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就只淅淅沥沥的下了两场雨。 往年这个时候,天总是阴雨绵绵,或是都下雪了,可今年冬天天空阴阴的,可就是不下雨,也不下雪。 这让许明月想起爷爷奶奶说起过的三年大旱。 她经历过洪灾,却没经历过旱灾,从小在河边长大的她,很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没有水:“去河里挑水啊!这么大个河,总不能一点水都没有吧?” 爷爷当时说:“河都干了嘛!刚开始还有水,干太久,都从河里挑水,水位退太狠,就要去别的村河里挑,那别的村能同意吗?为了抢水,都打破了脑子!别的地方没有水的人,就到我们这里来讨饭吃,一个竹子河的莲藕,养活了方圆百里的人!” 竹子河很大很大,是她们这里最大的淡水河,不光有深水区,还有很大的一片浅水区。 深水区不长莲藕,浅水区的河圩里,一到夏季,一望无际的莲花飘荡。 可即使如此,还是饿死了很多人。 * 到三九寒天的时候,河边挑堤坝的活也停了,河边的温度比村里还要低,没有很厚的衣服御寒的话,很容易感冒,村里又没有医生,大家都生不起病。 不用去挑河堤,也不代表就可以闲着了,村里的壮劳力们,又去炭山钻碳洞,挣点辛苦钱。 往年许凤台也是要和村里的壮劳力们一起去炭山钻碳洞的,今年他难得的没去,因为许明月提前给他买了砖瓦、水泥,要是再不动工,她怕这些砖瓦水泥又要被人惦记上,到时候东西丢了还是其次,她也会有危险。 许凤台被她说的没话说,点头同意建房。 宅基地就是许明月小时候家的地址,老屋的对面。 不过他还是固执的留下了很多砖和水泥,先把给她挖好的地窖,用砖给砌了一圈,又抹上了水泥。 原本给他的砖和水泥,起码能建一米五高度的墙,现在一米都不够,只能用石头顶上。 有许凤翔三兄弟给许凤台帮忙,房子建的也很快,不需要像荒山那样挖树根,因为地势够高,也不用做防水台。 许家村很大,很多嫌被休离回家的许明月晦气的人,其实都没有去荒山看过,不知道她多买了许多砖瓦水泥,直到许凤台的房子地基用石头和水泥打好了,他们才知道,许明月居然多买了那么多水泥砖瓦,现在在给许凤台建房子呢! “要不说大兰子聪明呢?她被离了婚回了娘家,还不是要靠她大哥,她哥哥好了,她才好,自己建房子还给哥哥一起买了砖瓦,手里不留钱。” “凤台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养大弟弟妹妹,自己连个媳妇都娶不到,现在有个房子,也能娶上媳妇了。” 也有人酸那精穷的一家,现在也能盖上砖瓦房了,他们都还住的土屋呢。 不过想偷许凤台家砖瓦的人,是偷不到的,因为村里不是荒山,荒山上杳无人烟,许凤台家四周都是人,宅基地又在他家对面,旁边还有他大伯一家,即使白天许凤莲一家都在山上砍柴,白天还有许凤翔带着人在干活呢,晚上就更不用说了,许凤台三个堂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哪个敢去偷? 等宅基地的水泥干透了,后面建房子就快了,一天就把砖块给用完了,砖主要都用来建炕了,外面的墙体下面是砖,中间是石头和水泥,上面是土砖。 饶是如此,也让不少人看的眼热不已。 许凤台建房,最高兴的莫过于许凤莲了。 她眼热大姐的火炕好久了,但大姐嫌她头上有虱子,不让她上炕。 许凤莲委屈巴巴。 现在,她也能睡热炕啦!q(≧▽≦q) 第22章 【双更合一】 可这一刻,…… 他们这边其实是没有炕的, 至少许明月小时候没见过炕,冷就硬熬着,河边湿气重怎么办?睡高床。 她是到城里生活后, 才知道床原来可以只到膝盖那么高,下面可以储存东西, 从床上摔下来是不疼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 南方还有地暖。 也正是知道了这些, 体验过这些东西在冬季会有多么的舒适,许明月才无法忍受这里的潮湿和寒冷,才有的火墙和火炕。 火墙和火炕的原理其实很简单, 当地的泥瓦匠们也会建火炕。 这里的人少建火炕的原因,不是因为这里冬季不够冷,而是因为贫穷。 就像她, 在自己没有住过地暖之前,一直以为地暖是北方才有的东西。 现在还在用石头和土砖盖房子, 有些连瓦片都没有的人家,哪来的钱去建火墙? 而体验过长姐温暖房子和温暖火炕的许凤莲, 才会对自己的火炕那样期待。 如果她没有体验过温暖,或许她还能忍受寒冷。 没有来过这个年代的人,也很难想象, 这个年代的人冬季闲下来后, 有一大爱好, 就是相互为对方在头上捉虱子。 许明月就经常看到一个大点的孩子, 在另一个孩子头上扒拉着,刚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扒拉什么,许凤莲也在小阿锦的头上扒拉, 然后扒拉出来一只虱子,十分熟练的将虱子放在两个大拇指指甲盖中间,用力一按压,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才意识到她看到的场景是什么。 那一瞬间,她头皮都竖了起来,浑身都仿佛痒了起来,觉得头上、衣服上,甚至她看不见的地方,都有虱子。 更可怕的是,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事实! 其实除虱这事,并不是她洗了头,洗了床单,虱子就能立刻没了的。 她虽洗了床单,实际上床单下面的稻草上,和盖着的棉被上,依旧残留着虱子卵,她总不能连上面盖得棉被一起洗了,只能勤晒,用竹拍拍打被子,将上面的虱子卵拍掉下来,而这种方法并不能尽全功。 她没有除虱药! 纯靠洗头,是无法将紧紧粘在头发密密麻麻的虱子卵给洗下来的,尤其是长头发,为此,许明月不光剪去了小阿锦的头发,还将她自己的长发也给剪了,在没有可用工具的情况下,用儿童剪刀一点一点,头发剪的狗啃的一样,为的就是冬季洗头后,可以快点干,这样就可以勤洗头。 不然哪怕有火墙和火炕,冬季洗头也依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一不留神就会感冒。 这也是许凤莲情愿头上痒着,也不在冬季洗头发的原因。 她们并不在意头上有没有虱子,甚至觉得,虱子多了头皮就不痒了。 就算头发好洗,在没有洗衣机的前提下,洗床单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首先一点,就是没有足够多的肥皂。 她就只有一块羊脂皂,兼之洗手、洗衣服、洗澡等洗一系列的东西,床单那么大的东西,一块羊脂皂根本经不起几次消耗。 也幸亏她还有洗面奶、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旅行装,不然一块羊脂皂根本不够用。 在这样的前提下,许明月好不容易将头发上的虱子除完,炕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了虱子,许凤莲想上她的炕,她怎么可能同意? 许凤莲其实是有些伤心和委屈的,尤其是她想往热炕上躺一下的时候,许明月吃惊的伸出尔康手大喊了一声:“别!” 把她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站在炕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就听到也被她的行为动作吓了一跳的许明月,直言不讳的那句:“我可刚除完虱子,你要是再给我床上染上虱子,我就完了!” 她不光嘴上这样说,她还用行动,将许凤莲刚刚坐的地方,用手拍了又拍,生怕她头上虱子掉到她的床上,又给她染上虱子! 不是许明月想伤害她,这完全是许明月当时的下意识反应! 床真的是她最后的底线! 她在现代时,小阿锦从外面玩回来,如果不换睡衣或者居家服,她都是不让小阿锦上床的,她会觉得她在外面玩,身上沾染到各种细菌,会被她带上床,这使得她完全无法克服自己的心理,在床上睡觉。 或许有人会问,你刚来到这里时,许凤台和许凤发的床你不也睡了吗?矫情! 是的,她睡了。 可享受睡觉,和痛苦睡觉之间,它是不一样的! 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她除了忍受能怎么办呢? 现在有条件给自己一个更舒适的睡眠环境,不要干净的,香喷喷的睡眠环境,只因你在有虱子的床上睡过,你就把你今后睡觉的床上都弄得有虱子、有味道吗? 其实许明月十分理解许凤莲和许凤台,包括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因为资源匮乏! 没有条件每日洗澡,没有条件经常洗床单、换衣服,没有条件换被褥,更没有条件和精力经常洗头洗澡。 尤其是他们这些生活在河边的人,天晴时还好,还能晒晒被子,要是遇到连绵不绝的雨季,家里衣服、被子永远都是潮的,潮湿,它不是一种感受,而是实实在在的会生霉斑,会长白毛、绿毛、蓝毛。 没有以上的各种资源和条件,一个女孩子,哪怕天天洗澡,她头上也永远有虱子。 男子还好一些,短头发,洗脸的时候,顺手就把头发洗了,头上虱子反而不多,但是臭啊! 冬季不常洗澡的汗臭,劳累过后懒得洗脚的脚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在许明月刚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落脚地的时候,她只能忍受。 她是真的很怕床上再有虱子,尤其是在她刚换了新棉褥子的情况下。 这棉褥子可是一个月才刷新一次,要是掉了虱子在上面,她前面各种洗头、洗衣服、洗床单,全部白干了! 你以为冬天洗床单容易啊?床单沾了水沉重不说,光是那冰冷刺骨的水,就让许明月一下子回忆起了小时候所经历过的艰苦岁月。 说实话,要不是见许凤莲衣衫单薄,又每日辛辛苦苦给她砍柴,她真的连卧室都不想让她进。 许明月有许明月的理由,可许凤莲当时没说,被许明月当时的态度伤到也是事实。 这时代的农村人不讲究,活着就已经用尽他们全部的力气了,也没有人教过许凤莲,不应该随便往别人的床上坐。 况且许明月不是别人,是她大姐。 好在,她是个心大的,委屈了一下,难过了一下,现在见到大哥的房子也建了火炕,她以后也能睡在温暖干燥的炕上了,心里又雀跃起来。 许凤台的房子并不太大,毕竟砖瓦有限,为了避免以后许凤台娶了媳妇,家里住不开,房子主要分为三部分,左右两个大房间,堂屋中间隔断,一分为二,后面是房间,前面是堂屋,三个房间共用一条大炕。 这样许凤莲和老太太两人,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哪怕是两个人一间房,对许凤莲来说,那是属于她的空间。 她的房间呢。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节 光是这个说起这句话,就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期待和喜悦。 不再是老屋里草帘子隔开的不方便的灰暗,不再是没有窗户,冬冷夏热黑咕隆咚的稻仓。 其实……其实只要堂屋隔开的后面那个小房间,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有暖炕,有窗户,有光。 可是,大姐说,大哥和小弟一个房间,她和妈一个房间,后面还有个小房间,以后大哥要是结婚了,小弟就可以搬到堂屋后面的小房间去。 她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让她和妈睡大房间,让小弟睡小房间是应该的。 老太太当时嗫喏了一下,见许明月说话时,那么理所当然的态度,突然就说不出,右边的大房间今后给凤发结婚用,她和小女儿住堂屋后面的小房间。 许明月在某种时候是迟钝的,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老太太和许凤莲心里的想法,就很自然的吩咐指挥安排完,心底还想着,炕大,屋子里就暖和,湿气也少,爷爷的腿疼也能缓和一些,也许到了老年,他就不会疼的那么厉害。 许明月不知道爷爷的腿,是不是从现在就开始疼了,她只想用这样的方式,尽量让爷爷、小姑奶奶、小爷爷、老太太晚上睡觉都能舒服一些。 许明月觉得房子不大,可在这个年代,这样的房子已经是顶好的了。 和许明月需要将墙体抹上黄泥,越低调越好不同,许凤台翻过年就二十四岁了,他需要崭新的砖瓦房,来为他在婚姻市场上增加筹码,不然许家上面有小脚婆婆干不了外面的活,中有被离了婚的大姑子独居荒山,下有未出嫁的小姑子和年龄还小,将来结婚估计还要许凤台出钱出力建房的小叔子。 这样的家庭,谁敢嫁? 所以村里很多人都在观望,看许家那被休离回家的大姑子,给许凤台建的房子到底怎么样,要是姑娘嫁过去,住进去,能不能住的下。 看完的结果,自然是满意的,和老太太和许凤莲想的一样,很多人都觉得,姑娘要是嫁进许家,小叔子先搬到小房间去睡,左边房间就是许凤台和新娘子的婚房,以后有了孩子,可以和后面的许凤发睡一起,也可以在左边的大房间,用草帘子隔出一个小房间,生了孩子也有的睡。 想的更多一点的,许凤莲过两年就嫁出去了,小叔子结婚就住右边房间,都不用重新建房了。 再说了,下面不是还有一个土屋吗?等孩子多了,老太太就睡下面的土屋,堂屋后面的小屋就腾出来给小孩子们睡。 那火炕大的很,起码有两米长,横着睡的话,可以睡五六个小孩。 看到这样的条件后,有心思的人家就在盘算着,自己娘家村子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嫁过来,毕竟房子这么好。 许明月和许凤台他们都没想到,村里人来他们新建的房子这里看了一眼,就把他家未来怎么睡觉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村里人的想法许明月他们也不知道,在她车子里的物资刷新了后,她现在就有四个搪瓷盆了,除了给自己也留下了一个专用盆外,另外一个被她送给了许凤莲,并且教她,女孩子隐私部位,要单独用盆清洗,不能与洗脚盆混用,也不能用搪瓷盆洗袜子。 对于这年代人的卫生习惯,许明月是真的看不下去。 她也知道,是贫穷导致的,只能一大家子共用一个盆,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许凤莲能够稍稍注意一些,并和她说了一些卫生方面的知识。 许凤莲之前见许明月用崭新的搪瓷盆,给小阿锦洗pp的时候,她就已经惊呆了,现在她姐居然还送了她一个崭新的搪瓷盆,给她洗pp! “我洗脸都没这么金贵过,你居然让我用搪瓷盆洗……”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又是开心,又是扭捏。 这可是搪瓷盆啊! 搪瓷盆现在都这么没排面了吗?沦落到用来洗pp了吗? 要知道,谁家有个搪瓷盆的脸盆,都该是多么骄傲的一件事!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阿姐,有了这个搪瓷盆,大哥就能娶嫂子了,到时候拿出来多有排面,多气派!” 别人家结婚都是木盆,她大哥结婚可是用搪瓷盆呢! 供销社的搪瓷盆,可都是要票的! “对了,阿姐,你咋又来了新搪瓷盆?哪来的?” 许明月瞪她:“什么哪来的?买来的!以前的搪瓷盆票,快要过期了,我上次去邻市的供销社就顺便买了,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给大哥了!” 王根生是城里的工人,有各种票并不奇怪,虽然她们都不知道,王根生一张票一分钱都没有给过大姑奶奶。 许凤莲纠结了不到一秒,就抢着抱起了那崭新的搪瓷盆:“要要要!” 她姐没把搪瓷盆给大哥结婚用,而是给了她,还是给她洗pp用。 觉得自己在大姐心里,比大哥还受重视的许凤莲抱着搪瓷盆,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拍着小胸脯说:“阿姐,你这里的柴火我全包了!保证把你的柴火垛堆的高高的,天天把你的房子烧的热热的!” “阿姐,你是喜欢烧松针,还是喜欢烧茅草?” “阿姐,树枝你要不要?” “要要要,都要。” “嘻嘻,那我就都给你砍来!”她现在有阿姐给她的毛衣和格子裤,格子裤里面虽没有绒,却是厚实的冬裤,穿在里面上山砍草都不冷啦! 有时候挑着担子下山,她还会感觉身上冒汗呢! 和大多数老二一样,许凤莲在许家也是最受忽视的那个。 上面有撑起家庭整个重担的许凤台和家里家外一把抓,照顾弟弟妹妹的许凤兰,下有年龄最小最需要照顾的幼弟许凤发,许凤莲年龄不大不小,既不需要特别照顾,又不能承担家里更多的活计,许凤莲好像从来没有被人特别重视过。 这是第一次,有人越过大哥、小弟,将一个崭新的搪瓷盆,单单只是送给她,只给她一个人,还告诉她,女孩子的隐私部位很重要,这个盆只独属于她,不要给任何人使用。 大哥、小弟、阿妈,甚至她未来的丈夫、孩子,都不行。 许凤莲心里美的想哭。 她变得乖巧无比,蹲在许明月面前,仰着脸软软糯糯的问许明月:“阿姐,这么好的搪瓷盆,为啥用来洗那里啊?洗脸不行吗?” 她还是舍不得! 许明月便向她普及了一下卫生知识。 许凤莲其实没听太懂,不过阿姐送了一个搪瓷盆和一条专用小毛巾给她,她还是又惊喜又开心,然后抱着搪瓷盆笑的恍恍惚惚的走了。 许明月送给许凤莲的那条毛巾,其实是小阿锦的新毛巾。 她因为游泳的缘故,家里给她买了两件浴巾,小阿锦习惯了洗完澡后,直接穿浴巾,导致她给她准备的毛巾一次都没用过,虽然回老家的时候,她们也带了浴巾,但还是带了两条干净毛巾备用。 现在这两条毛巾,变成了四条,许明月就给了许凤莲一条。 她根本不知道,许凤莲根本舍不得用这么好的毛巾洗pp,她回家从矮柜里,拿出了一条白色孝布,麻质的,撕了一块手绢大小,以做此用,那条柔软漂亮的新毛巾被她小心的珍藏了起来。 * 许明月从施家村木匠那里订的两个木盆和澡盆也送来了,又增加了两个泡脚桶。 一个小木盆用来洗菜,一个小木盆给许凤发和许凤台早上洗脸用的。 泡脚桶是定做的,高度到膝盖,上面有个3字形状的盖子,可以把两条腿放进去的同时,盖上盖子,这样就最大可能得保留了热水温度的流失。 现在每天烧火墙和热炕,最不缺的热水,泡脚桶送来的当天,她就拉着许凤台一人坐一个椅子,一起泡了个热水脚。 刚开始许凤台还有些不愿意,怕麻烦,泡完就真香了。 膝盖处,那隐隐的疼痛,都仿佛随着脚上血液的加速循环,减轻了些,身上也热乎乎的。 许凤台泡脚的时候,许明月也没闲着,打了一盆温水过来,让许凤台把手放里面泡着。 她在清理车子的时候,从副驾驶的车子抽屉里,找出一只护手霜和一只用过的木瓜膏,那木瓜膏是啥时候放进去的她也不记得了,无外乎是她什么时候买的,随手放里面了。 木瓜膏不贵,却可以保湿润肤,对润唇护唇,防冻疮,改善冻疮,也有一定的效果。 许家人,包括她和小阿锦的手,都有一定程度的冻疮,她和阿锦还好一点,有足够的衣服保暖,又有火墙和火炕,房子里较为暖和,手背只是有些轻微的发红发痒,涂护手霜就可以,但许凤台、许凤莲和许凤发就不一样了,手背红肿的跟发面馒头似的,许凤台的手背、脸颊、耳朵都冻开裂了。 河边的风最是凛冽,书上说的寒风刺骨,冬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痛,是形容词,在这里却是写实的,那真的如刀子在割,如无数根针在刺。 许凤台无数次要穿过竹子河,到河对岸的炭山,挖煤矿、背煤炭,这样刺骨的寒风,他已经吹了很多年,早已习惯,早已麻木。 不光他是这样,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男人、女人,都是这样,没人会在意被冻的开裂的手,只要一说话就会疼的裂开的脸,和流着血的耳朵。 许明月从她的化妆包里找了两个用空的旅行装小瓶子,将里面的木瓜膏挤出来,装在小瓶子里,一个准备给许凤莲,一个给许凤台。 木瓜膏是十五毫升装的,旅行装的小瓶子是5毫升的,放在许凤台粗糙的大手掌里,显得格外的袖珍。 他看着手里的小东西,疑惑地问许明月:“这是啥?给我这个干嘛?” “蛤喇油,给你擦手上脸上冻疮用的。”许明月看着许凤台的眼睛。 许凤台愣了一下,塞回到许明月手里:“这东西你跟阿锦用,给我干啥?我一个大男人用这东西干嘛?” 许凤台在知道这是蛤喇油的第一反应,就是给两个妹妹抹脸用。 他一点都不在意看了眼自己裂开的红肿的手背:“这算啥?明年开春就好了!” 今年冬天,因为妹妹给他砖瓦水泥建房,他都没去炭山钻碳洞了,往年钻碳洞的时候,煤灰糊在开裂的伤口上,洗都洗不掉,那才叫疼呢! 今年这样,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他自己一点都不在意,可许明月强势的摁住他的一双手,浸泡在干净的温水中,用棉签轻柔又细致的将他手背伤口中的泥沙一点一点的清理干净,又用碘伏棒将伤口消了毒,再沾上木瓜膏,轻轻的将他的手背,他的脸,他的耳朵,都涂上了木瓜膏。 许凤台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挣扎,任由妹妹将珍贵的‘哈喇油’细细的涂在他裂开的冻疮上。 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刻,他就从一个小小少年,一夜之间长成了需要支撑起整个家的大人。 可这一刻,他恍惚自己像个被人细致呵护的孩子。 第23章 许凤台有些出神地看着妹…… 许凤台有些出神地看着妹妹, 她正专心的用棉签沾着‘蛤喇油’,细致的给他涂抹脸上开裂的伤口,有些疼, 也有些痒,让他有些不自在, 身体不自觉的往后仰, 想要避开。 可他的腿还在泡脚桶里, 膝盖上盖着毛巾,避无可避。 许明月以为把他弄疼了,动作又轻了一些, 一边涂一边说:“这个每天都要涂知不知道?河里有寄生虫,伤口就这么干裂着,要是进了寄生虫怎么办?吸血虫厉害着呢!” 许明月还记得她小时候, 国家就发下过治吸血虫的药,具体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时候吸血虫病泛滥,还因为卫生问题, 很多人肚子里都有蛔虫,国家又发了宝塔糖,杀肚子里的蛔虫。 她和哥哥都吃过宝塔糖。 许凤台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的, 也不觉得手脸冻裂开了干活有什么, 可妹妹好像很在意, 觉得这事很严重的样子, 他就咧开嘴笑起来。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妹妹回来后,他向来愁苦的脸上,已经是第二次露出笑容了。 许明月给他涂好, 就将分装瓶装的木瓜膏放到他衣服口袋里,叮嘱他:“每天早晚洗脸后,记得涂,要是被我发现你没涂……”她像威胁小阿锦那样威胁许凤台,严肃的哼哼道:“我会生气的!” 许凤台又笑了。 因为很小就承担了养家的重责,不光是他面向愁苦,老太太、许凤兰、许凤发其实都是,他们每日都在劳累的忙碌着,都是很少笑的。 他性格又沉默,连和人说笑都少,基本都是听别人说,偶尔听到好笑的,就浅浅的笑一下,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许明月还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现在没有艾草,等到有艾草的时候,我割些艾草回来晒干,用艾草老姜泡水给你泡脚,那才叫舒服呢!” 许凤台说:“谁说没有艾草?冬天没艾草,冬至哪来的艾草粑粑?” 许明月愣了一下,“不是清明节吃青团吗?艾草应该是春天才有吧?” 她虽是农村出来的,但实际她并没有干过太多农活,对农事并不清楚,也不热衷于这些,对艾草,也仅限于超市里卖的,所以她并不知道,冬天也是有艾草的。 许凤台说:“山脚下艾草多的是,明早上我去给你割一些回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节 不知道是不是泡过脚的缘故,许凤台晚上睡在温暖的房间内,浑身暖融融的。 许明月却还没完,还得趁着许凤发和许凤台都睡了后,躺在炕上做补水面膜。 她有时候都不知道,是她的体质跟她一起穿过来了,还是前世的她遗传了大姑奶奶的体质,怎么感觉大姑奶奶的体质和她这么像。 比如都是沙漠干皮。 秋冬季节,脸上有任何表情,皮肤都像裂开一样疼,在她这里是具象化了。 为此她试了市面上很多口碑很好的保湿面霜,于她都没有效果,最后找出两款很适合她冬天抹的,一款是还幼面霜,一款是滋润款的菁纯面霜。 但因为她过来的时候是夏季,夏季她一般是用age或者黑白绷带。 她当时无心思收拾化妆包,她的化妆包是小阿锦替她收的,她带小阿锦出去旅行过很多次,还给小阿锦也准备了一个她自己的化妆包,所以小阿锦是知道她日常需要带哪些东西的,除了化妆包里原有的东西之外,她还帮她把她的那瓶没用过的菁纯面霜也给她带上了,还是正装。 这可真是救了她的命。 这段时间,通过晚上隔三差五的玻色因b5补水面膜,脸上又是抹金胶,又是抹精华的,一段时间下来,脸总算不疼的像要裂开了。 做面膜的时候,她脑子也没闲着。 她和青年版爷爷他们都太瘦了,得趁着现在农闲时节,没什么重体力活,把这一家子的身体营养补起来。 肉倒还好办,就把腌起来的肉,每天割一些下来烧了吃就行。 可除了肉之外,素菜、水果等营养也得跟上。 水果有五斤车厘子、五斤荔枝、五斤杨梅、一个西瓜,杨梅是她的最爱,小阿锦是一点酸都不吃,有时候她还嫌车厘子太酸,都要许明月萝卜加大棒的哄着吃,才肯吃几颗。 只是荔枝周围放了冰块,这时节吃太冷了,杨梅、西瓜也不是这时节的东西,不能拿出来,唯一能拿出来的,就只有车厘子了。 现在家里有的水果,就是捂在灰堆里的野柿子,这个季节,山上还有的果子,就只有冬刺梅了。 突然,她又想到一样好东西,枸杞子。 他们这里到处都是野生的枸杞子,当地人不认识新鲜的枸杞子,称呼它为小辣椒,因为它鲜艳的颜色,和偶尔看到有蛇从枸杞子藤上爬过,不认识枸杞子的村里人,就严禁孩子们摘枸杞子,说它有毒,是蛇吃的果子。 更绝的的是,他们这里野生的枸杞树是有刺的,她到时候可以挖些野生枸杞种在墙角,将它们的藤蔓固定到院墙上,到时候既是水果,又是防盗荆棘藤,还能当做盆栽,一举三得! 除此外,他们这里还非常适合桃树、杏树、柿子树、板栗树等果树生长,前世他们这里柿子多到什么程度呢?家家户户门口的柿子结的满树红彤彤,人不吃,喂猪吃。 因为太多了,掉到地上,被鸟吃了,任它烂在地上,都没人捡。 荒山地本就肥沃,适合果树生长,等开春后,她可以在院子里种上两颗桃树,一颗杏树,一颗板栗树,一颗柿子树。 对了,还有桑葚,山上还有许多野生的桑葚,只是这东西人人都知道可以吃,基本上刚一成熟,就被人摘光了,但是种植桑葚的人家却很少。 有了这些果树,水果供应上,就差不多了。 还有,现在是冬季,她空间的蔬菜要怎么合理的拿出来,给爷爷和老太太他们补充营养呢? 荷兰豆说是冬季营养不良的豌豆?蘑菇是山上采的?冬季山上有蘑菇吗?丝瓜、西蓝花、番茄等蔬菜又怎么编呢? 对了,这个季节的蔬菜也有一些,萝卜、冬白菜、小青菜、香菜、大蒜、冬笋,都是现在的时令蔬菜,还有,自从河水退了后,村里的大食堂就堆满了莲藕,从顿顿红薯粥,换成了餐餐煮莲藕。 此外,家家户户还挖了几百斤的莲藕回家,悄悄囤在家里的地窖中。 毕竟没人是傻子,莲藕这东西,熟的能吃,生的也能吃,虽然他们的铁锅都被拿去炼钢了,但煮水的砂锅还是有的,晚上烧热水的时候,放两根莲藕,或是凉拌个莲藕,在家也能换个口味。 这事大队长他们心底都有数,他们自家也藏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而且每家每户都有自留地呢,谁家自留地里不种点萝卜? 反正河圩里有的是莲藕,挖都挖不完,你要是想吃,自己去挖就行了,现在河水又退了,多日不下雨,河滩都快干了,都不用陷在冰冷刺骨的淤泥里,可以直接挖。 想到莲藕,许明月就马上想到了桂花糯米莲藕,现在莲藕有了,糯米没有,明年还得想办法酿点桂花酱,晒点桂花茶,搭配着糯米莲藕,也是一道美味的佳肴。 可惜这里不是杭城。 桂花是杭城的市花,每到桂花飘香的季节,满城桂雨,都不需要你特意收集,只需往一株桂花树下放个筛子,就能获得一筛子的桂花。 许明月是越想脑子越清醒,只觉得有好多事要做。 等把自己搞好了,也顺手把又把被子蹬了的小阿锦脸上、身上也抹了她的身体乳。 小阿锦简直和她一模一样的肤质,也是沙漠干皮,每天都要全身抹两次儿童体乳,游泳后要抹,睡觉前也要抹,皮肤稍稍干一些,就长湿疹,哪里都痒,许明月有时候就说她长了一身的痒痒肉。 更让她无语的是,小阿锦还冷不得,热不得,冷了就容易感冒,热了就浑身痒痒长湿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体质也跟着穿了过来,这才睡了几天火炕,许明月睡得浑身舒服,小阿锦一晚上蹬被子无数次,在炕上就跟大风车似的,到处转,到处滚,到处爬,还喜欢趴到她身上睡。 哪怕她已经把她放到炕尾了,她还是热的额上直冒汗,被她剪短的额发都打湿了。 许明月已经打算给她在房间重新安置个小床,以后她睡炕,小阿锦单独睡床。 之所以没有马上给她单独放下来睡,是因为目前棉花被只有两床,还得等下一次的车里被子刷新出来,才能给她单独拎出来睡。 许明月没办法,又将满炕爬的她挪到温度最低的炕尾,怕她掉下来摔到头,又将她俩的行李箱放到炕边上,摔下来有个缓冲。 这还真不是她杞人忧天,从小到大,小阿锦已经从床上摔下来无数回了,后来她干脆从网上定做了长枕头,围在床的四周,她摔下床也不疼,直接就趴在枕头上继续睡。 * 许凤台一夜好眠,就连早上起床出门,走进湿漉漉的雾霭之中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是轻松带笑的。 他很快来到山脚下,用镰刀割了两大捆艾草,放在了院子里摊开晒着,没有打扰爱睡懒觉的许明月,又轻轻的关上了院子门离开。 许明月早上起来就看到摊晒在院子里的艾草了,不知道是不是来到这个时代,天天红薯粥和莲藕吃伤到了,看到艾草的第一时间,居然是艾叶的n种吃法。 然后她又想到,艾草和这里满地都是的辣蓼草组合,可以制作蚊香。 辣蓼草真的是遍地都是啊,一长一大片,村里人只知道辣蓼草很辣,弄到眼睛上眼睛会疼,让家里孩子们不要去弄,愣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可以做蚊香,许明月也是后来网络发达了,在网上看各种视频,才知道这玩意儿可以做蚊香。 当然,蚊香的制作方法,她现在也是会的。 冬季本就要烧热水,谁家烟囱冒火都不奇怪,别人家也偷偷煮莲藕吃,许明月就试着将腌制好的咸肉割下来切厚厚的片,倒入花生油后,将咸肉炼出一点油脂,放上香菇、胡萝卜、白萝卜,加水和调料乱炖,最后加入红薯粉条。 香滴很! 一炖一大砂锅,倒出一些在小砂锅里,剩下的放入车中,下一回拿出来还是热的,避免了每次做饭,被人闻到香味的风险。 然后晚上就喊许凤莲、老太太她们来荒山吃。 他们这里多雨,有背山面水,山上其实有很多蘑菇,但本地人吃蘑菇的却很少,因为不懂怎么辨别有毒蘑菇和无毒蘑菇,于是本地人干脆就不采蘑菇。 当然,也不绝对,也有认识几种无毒蘑菇的人,会去山上采摘一些蘑菇、木耳回来晒干储存起来。 这样的人在当地极少,辨认蘑菇的方法他们也不会告诉别人。 许凤莲她们吃到蘑菇时,还惊讶了一下,但是用肉片炖出来的菜实在是太香了啊,比大食堂的煮莲藕好吃一百倍!他们根本就来不及管有毒无毒,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哪怕只是寻常的萝卜,一点都不比上次吃过的红烧肉炖土豆差,还是那么的香! 虽然最后每个人肉片没吃到几片,可是肚子里有油水了啊, 等到吃完了,才想起来问许明月,蘑菇哪里来的。 许明月就瞎编,说在山上发现了一处蘑菇窝,长了许多蘑菇,她摘回来做了一些,还有一些晒干留着慢慢吃。 几人有的吃就行了,根本不会怀疑蘑菇来源,因为他们虽然一同上山砍柴,却不集中在一块,比如老太太刮松针,得在离她们不远的松树林里,许凤莲砍茅草,得在有大片茅草的地方,许凤台砍柴,得找枯死的树,相互离的不远,也不至于近到在山上捡到什么,都能知道。 况且,蘑菇嘛,山上多的是,就许明月所待的荒山上,都有不少树上长着木耳。 胡萝卜哪里来的?野生的! 他们这里野生的东西多着呢,莲藕、菱角、柿子、毛栗子、水芹、茭白、芡实……,许明月说是野生的,她们还真不会怀疑,就是疑惑为什么阿姐挖到的野生胡萝卜这么大!虽然她们没有看到完整的胡萝卜,毕竟切块的块头在这呢! 她们偶尔拔到野生胡萝卜,只有拇指大小。 她们就问是哪里找到的,下次她们也去拔。 许明月就开始跟她们瞎扯。 于是,每天晚上,许凤莲、许凤台他们在大食堂吃完了莲藕,再聚集到荒山,吃许明月给他们炖的小灶。 她荒山上的肉就跟吃不完似的,每天都有几片,不多。 他们总担心她腌制的那点肉应该快吃完了,让她萝卜里面别放肉了,留着过年吃,等到第二天过来,里面还是有肉片。 等到了深冬了,她又带着铁锹和竹篓上山,挖冬笋,回来给他们用咸肉炖冬笋吃。 许凤莲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美的日子,简直像在天上。 她阿姐做菜也太好吃了吧! 同样是萝卜,大食堂就直接用水煮萝卜,一点油星子都没有,她阿姐也不知道怎么烧的,香的简直想把碗都吃了。 有时候许凤莲和许凤发两人还出去挖些黄鳝和泥鳅回来,原本有股去不掉的土腥味的黄鳝和泥鳅,到了他们阿姐手里,能给他们烧的无比的美味! 最让许明月惊喜的,还是小阿锦。 小阿锦前世那叫一个挑食!她和她产生的百分之九十九的矛盾,都为了她不吃东西而发火。 谁知道来了这里,先是连续一个月的红薯叶子粥、红薯粥,然后是顿顿水煮莲藕和水煮萝卜,把小阿锦吃的都快跟萝卜一样了,整个人蔫搭搭的。 等许明月开始给许凤台他们加餐后,小阿锦一改前世挑食的毛病,每次给她单独盛一碗肉片萝卜炖粉条,过去不吃胡萝卜的她,将里面的胡萝卜块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还嫌不够的喊饿。 喊饿也没用,每人就那么多,多了没有。 小阿锦虽然来这里才两个多月,却也已经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个时代食物的匮乏,没有也没办法,馋了,许明月就塞给她几颗车厘子。 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零食的她,再也不说车厘子酸,要许明月追着她吃了。 敢情那都是她给惯的,没了零食、薯片,现在吃什么都香! 她故意改掉小阿锦挑食的坏毛病,车里的一些小零食,她爱吃的荔枝、西瓜,她都没有拿出来,只给她车厘子。 至于果子哪里来的,山上摘的不知名的野果子。 反正山上不知名的野果子多的是。 说到不知名的野果子,许明月就又想到一种,他们这里到处都是却没人吃,水果店里却卖的不便宜的姑娘果。 谁能想到,这叶子里包裹的小果子还能吃呢? 她第一次在水果店里见到她小时候漫山遍野的姑娘果,真的惊呆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吃啊! 他们这里是没有车厘子的,几个人看着红彤彤的车厘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吃,许明月和小阿锦就已经开吃了。 许凤莲经常饿的挖茅草根吃,她才不管这果子是不是有毒呢,阿姐说能吃就能吃,直接丢到嘴巴里,酸酸甜甜的果香顿时在她嘴里炸开,好吃的她直点头:“好甜啊!比柿子还甜!” 刺梅和柿子,已经是她日常能接触到的最甜最好吃的水果了。 老太太不知是心疼孩子们,还是真的不喜欢吃,她只吃了一颗,就把车厘子给了许凤莲:“你爱吃给你吃去,酸的倒牙。” 许凤莲不解的又吃了一颗车厘子,仔细的品尝车厘子带给她的酸甜果香:“不酸啊。”她问许凤台:“哥,你觉得酸吗?” 许凤台尝了一颗,就把车厘子给小阿锦:“酸。” “酸吗?”许凤莲满脑袋问号,问许凤发:“小四,你酸不酸?”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节 许凤发咀嚼着嘴里的车厘子,很诚实的摇头:“不酸,好吃。” 许凤莲又问小阿锦:“阿锦,你酸不酸?” 阿锦小嘴巴鼓鼓的:“不酸!我最喜欢吃车厘子了!” 小阿锦是遇到甜的车里也喜欢吃,运气不好买到偏酸的,都要她哄着吃。 “咦?这东西叫车厘子啊?好奇怪的名字。” 当然,以后他们还会尝到各种好吃的,都是他们以前以为有毒的果子和其它菜品。 在许明月坚持不懈的投喂下,一个冬天下来,许家的几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脸颊上有点肉了,最明显的就处于青春发育期的许凤莲,不光身高开始哐哐长,身上该发育的也开始发育,就连一直没有来的月经也来了。 第一次来月经的许凤莲吓坏了。 老太太的月经绝的早,月经带老早就不用了。 许凤兰长成没多久,就嫁到老王庄,也只有逢年过节回来,即使回来,也不在娘家留宿,她自然也没见过许凤兰的月经带。 但她也不是完全的无知,毕竟老太太以前的月经带洗干净后,就放在矮柜里,她是见过的,但也只是模模糊糊的没有什么概念。 她的小姐妹中,有来这个的,只是小女孩都害羞的很,都不会跟她说,晒个月经带,还得偷偷摸摸的。 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慌慌张张的来荒山找许明月! 第24章 灾前。 许明月接到许凤莲的求助, 第一反应就是给她找卫生巾。 嘿!她车里还不少卫生巾! 除了她每次出门,都会必带的一包日用、一包夜用、一包加长、一小包护垫外,她还在她车抽屉里找出半包夜用, 平时带小阿锦四处游玩的背包里找出半包日用。 也就是说,她每个月其实有一包半日用, 一包半夜用, 一包五个的加长, 六片小护垫。 她现在的身体,生理期可能有些不太准,来到这里三个月了, 也才来过一次生理期,还是近期来的。 她干脆拿了五片日用和五片夜用的给了许凤莲,用袋子装着给她, 告诉她用法,用完了怎么处理, 生理期要注意哪些事情等等,并告诉她:“生理期切忌受寒和劳累, 这几天你别去山上砍草了,白天就在我这待着,东西用完卷起来扔到厕所的垃圾桶, 别乱丢, 知道吗?” 许凤莲高兴的直点头! 自从许明月这里有了水泥厕所后, 许凤莲就再也无法忍受村里的露天厕所, 真是风吹pp凉。 她现在每天都到荒山来上厕所,憋也要憋到荒山! 而且阿姐终于不嫌弃她头上有虱子,要留她在荒山呢! 她想的正美呢,就听许明月说:“去大哥他们睡的房间。” 许凤莲原本兴奋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许明月又趁机把上次挤出来的蛤蜊油(木瓜膏)给了许凤莲, 让她抹手抹脸。 上个月的木瓜膏,本来是分成了三份,她自己留一点给小阿锦,许凤台五毫升,许凤莲五毫升,结果许凤台手上、脸上的冻疮面积太大了,连脚背上都生了冻疮,许凤台一个人都不够用,许明月干脆都给许凤台抹了,就没给许凤莲。 这个月的又刷新出来,她这才腾出来给许凤莲的。 许凤莲惊喜的看着手中小瓶子里装的‘蛤蜊油’,这东西她在大队长家的凤花那里见过,抹脸可润了,脸都不冻呢!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盛了星光一样看着许明月,又拉着许明月的胳膊撒娇:“阿姐,你对我可真好~~~” 她头还想往许明月肩膀上蹭,被许明月毫不留情抵着她的头推开:“离我远一点,头上虱子别蹭我身上。” 气的许凤莲红着脸跺脚:“哼!等开了春,我非把头上虱子除了不可!”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阿姐嫌弃,伤透吾的心!(ㄒoㄒ) * 冬至之前,许凤台房子门窗也终于全都装好了。 原本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可许凤台嫌弃找木匠要花钱,他就借了工具回来,自己慢慢做,慢慢磨,一点一点的将门窗全部都做好。 眼看着新房就要建好,他们能睡新房的火炕了,许凤莲和许凤发两人这段时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在山上找死树,捡木柴,一个往老屋拖,一个往荒山拖。 暖炕虽好,但需要消耗的柴火比往年更多,原本老屋的柴火垛已经够了,现在有了暖炕,就要继续砍柴。 可即使这样,也让老太太、许凤莲他们无比的高兴了。 这新房子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没有像许明月的房子那样,墙上地上都抹了水泥,可它抹了石灰墙啊,石灰墙雪白雪白的,映的整个房间都亮堂了不少,再也不是老屋潮湿昏暗的模样了。 尤其是新房前后都开了窗,同样是高窗,但窗口大了很多,两边可以通风,屋里面不闷。 上面是不漏雨的瓦片,又有火炕,屋子里一点都不潮湿。 等到暖炕真的烧起来,老太太走到暖和的新屋内,稀罕地摸着炕,高兴地说:“暖和,真暖和。”说着,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哽咽的抹起了眼泪,对许凤台、许凤发、许凤莲三人道:“凤台、小莲,你们都晓得我们现在这好日子多亏了谁,要不是兰子出钱给你买砖瓦、水泥,我们也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你别看兰子看着好像没事,但我晓得,她事情都藏在心里呢!” 她难过地擦着老泪:“兰子以前多老实一人?现在整个都大变样子了,我晓得,她都是把苦藏着不想我们担心。” 她说:“你妹妹又被人退了婚,以后日子不好过,你就是看在你妹妹给你建的这大房子的份上,你也要多照顾她几分,不能叫她被人欺负了,知道吗?” 有了房子,许凤台就能娶媳妇了,老太太怕许凤台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后,就不管他几个弟弟妹妹了。 现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一个都离不开许凤台的帮扶。 一番话,说的许凤台心底也是一酸,许家几兄妹都红了眼眶,点头说:“阿妈,我知道的。” 他们身上穿的毛衣,新裤子,都是大姐给他们买的,连房子都是阿姐出钱买的砖瓦、水泥,他们才有了现在的砖瓦房,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被阿姐开小灶,估计她买的那些肉,全都进了他们肚子,还不是阿姐看他们日子过的也苦,想要给他们补身体? 这段时间许凤台三兄妹每天抹着木瓜膏,脸上、手上的冻疮都不再开裂流血了。 许凤台这段时间不用去河滩挑堤坝,也没去钻碳洞,每天晚上去荒山,许明月就用熬煮了很长时间的艾草水给他泡脚,腿上的裤子又足够的保暖,他这段时间的膝盖缓解了很多,都不再像之前,一到阴天下雨,就隐隐的有些不舒服的疼。 他们都知道,这些改变是谁带来的。 而妹妹的钱,却是她被离婚换来的。 许凤台望着这个新建起来的砖瓦房,一直以来压在他头上的重的仿佛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又被搬走了大半,有了房子,老娘,弟弟妹妹们,就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下雨天就不用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家里到处都是叮叮咚咚,用锅碗瓢盆接水的声音,晚上睡觉,床上被子都是湿的。 但新的责任依然还压在他身上,阿妈、大妹、二妹、小弟、阿锦。 其实他对娶不娶媳妇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努力将弟弟妹妹们养活,将弟弟妹妹们养大。 许凤莲也终于睡上了她心心念念的暖炕。 是真暖和啊!暖到了心里,骨头缝里都盛满了暖意。 她高兴带嘚瑟的带着自己的小姐妹们来参观她的房间:“这就是我和我阿妈的房间,我们单独的房间,你摸摸这暖炕,暖和吧?” 她小姐妹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闻言也都羡慕地摸着她房间的暖炕:“真暖和,你居然有自己房间。” 把许凤莲骄傲的不行,像小公鸡一样挺起自己的小胸脯:“那是!我阿姐特意给我留的!” 还有小姐妹说:“等你哥娶了嫂子后,你就要搬出来了,你弟弟结婚也要房间!” 许凤莲心中一急,气呼呼地像头怒发冲冠的小老虎似的,插着腰说:“才不是!我阿姐说了,这就是我和我阿妈的房间,以后我哥娶了嫂子,就让我小弟去后面的小房间睡,我房间才不用让出来呢!” 她小姐妹也不甘示弱:“现在说的好听,等你嫂子娶回来你就知道了!你嫂子叫你让,你敢不让?你嫁人后还要你哥哥嫂子撑腰呢!” 气的许凤莲差点哭了,像骂人一样嗓音有些尖利的吵道:“你才嫁人!你嫁人!” 然后直接气哭了,气哼哼的坐在炕上,越想越委屈。 那个女孩子叫许凤花,是大队长哥哥家的小女儿,长得白净又漂亮,算是村里过的最好的姑娘了。 她爷爷是老村长,她二叔是大队长,她堂姐许红菱嫁到炭山的工人家庭,家里人都指望着她以后也和她堂姐一样,嫁到炭山的工人家庭去,对她也很好。 原本她在家里也是有房间,不说千娇百宠,那在许家村,也是独一份了。 可即使是老村长的孙女,在她哥哥娶了嫂子,生了孩子后,她的房间也被让出来,现在在她父母房间隔了个草帘子出来,她住草帘子里头。 村里人最喜欢开他们年轻人玩笑了,很多人都和她说,等她大哥娶了嫂子,就把她和阿妈赶到下面老屋里去住。 许凤莲听到这话又伤心又害怕! 她气哼哼的想,她为什么不是男娃,如果是男娃的话,她就不用嫁人了! 她的日子才刚开始好过起来,才刚有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暖炕,还有独属于自己的搪瓷盆,只要一想到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过着和过去一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许凤莲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气的想哭。 我才不嫁人呢! 她气呼呼的想。 * 很快就到了冬至,天依然没有下雪。 有句老话叫:‘老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 每到年节,都是村里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食堂的饭菜就会丰盛一些,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红薯粥。 比如冬至,他们这里的习俗是吃艾草粑粑。 艾草叶子摘下来,和米面混在一起,做成青色的艾草粑粑,哪怕不放一滴油,用大铁锅烤的一面焦脆,吃起来喷香。 可村里老人们,望着一直没怎么下雨,也没下雪的天空,心中满是忧虑。 老村长带着他的儿子许大队长和村干部等人,拄着拐棍,走到河堤上,望着退下去的河水,露在外面的河滩,又看看天空,对许大队长说:“这天看着不对啊,往年这个时候,雪都下了两尺深了!” 农村有句老话:“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盖着馒头睡。” 这个三层被,指的就是冬雪。 厚厚的冬雪盖在冬麦苗上,将麦苗和土里的虫子都冻死了,来年的麦苗就会长的茁壮,麦子也能丰收。 偶尔不下雨,地面不泥泞,他们走路、干活确实舒服,可一直不下雨咋行呢? 许大队长双手揣在袖子里,站在河堤上,望着快要被晒干的河滩,看着老村长说:“我们这临河,还不至于没水喝吧?” 老村长虎着脸斥他:“你懂个啥?这水位退下去,不下雨水就涨不上来,这都退到我们许家村了,再退,下面是建设大队,上面还有个石涧大队,到时候石涧大队的人到我们临河大队来挑水吃,你给不给挑?要是我们这水位再降,你要不要去下面的建设大队挑水?你去抢人家水,人家不合起伙来打你?” 许大队长露出凶悍且野蛮的表情:“打就打,我们许家村和隔壁江家村加起来,十里八乡哪个不怕?我还怕他们不成?” 别看许大队长在许家村内部看着挺好说话,但能当上十里八村有名的野蛮村的临河大队大队长,他可不是软柿子。 老村长也不怕打架,但该准备的事情还是要准备起来。 他转头对许大队长说:“咱村的粮食还是别霍霍了,马上开春,组织人去挖野菜,采蕨菜头,该省省,冬至也别搞什么艾草粑粑,把粮食留着,吃艾草团子就行,山上的冬笋也能挖了,那冬笋不也是菜吗?除夕夜就吃那个!”老村长又说:“现在深冬,堤坝也不用挑,也不用一日三顿,换成两顿就行,干的就省了,就稀饭吧。” 老村长知道不少人家都存着莲藕呢,饿不死,真要饿了,他们自己会去河圩里挖莲藕。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节 许大队长一愣:“爹,也不用省成这样吧?” 平时红薯叶子煮粥也就算了,这都要过年了,总得让村里人吃点好的吧? 其他村里的干部们闻言也不赞同地说:“老叔,报纸上都写了亩产万斤了,还怕没吃的?就算没粮食了,国家还能不管我们?平时喝红薯粥和煮莲藕也就算了,这过年过节的,总要我们吃顿干饭吧?” 一年到头的吃红薯饭、红薯粥,吃的他们的脸都黄的跟红薯粥一样了。 老村长没好气的往地上戳了下拐棍说:“你也说了报纸,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亩产万斤的粮食!人家是人家,你是你,等你什么时候种出亩产万斤的粮食了,你天天吃干饭我都不管你!” 老村长在村里德高望重,就是大队长都听他的,谁让他是他爹呢? 村里其他干部也都是老村长的小辈,从小听惯了老村长的话,谁也不敢反驳。 原本村里人都在期待冬至的艾草粑粑呢,结果换成了老的啃不动的艾草团子。 许明月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啃艾草团子的一天,这艾草团子,和她在超市里买的青团可不一样,那是面做的,里面混了被舂成泥汁的青艾叶而已。 冬季的艾草叶虽然也是绿色,可和春天的嫩艾叶子完全不同,吃在嘴里就跟吃草一样,干涩、苦的难以下咽,还拉嗓子。 最难接受的是许凤莲,吃了一年的红薯粥,以为到了过年过节,就能吃到点好的了,谁知道居然啃艾草团子,粥也稀的见不到几粒米,原本的期待全都化为了浓浓的失望。 原本就被村里人说的话搞的有些不开心的她,望着手里难以下咽的艾草团子,心里更难受了。 难受,想哭。 她心里害怕又委屈,不自觉的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许明月:阿姐,求抱抱。 许明月莫名的就看懂了她的表情,伸手原本想在她头上摸摸,动作一顿,就改为了拍她肩膀:“晚上来荒山。” 刚才还难过的许凤莲立刻喜笑颜开,身后就像有只大尾巴在摇。 很多和她一样的年轻人都很不解,觉得冬至吃的粮食,是不是给大队部的人吃了。 有人不敢问,有人就直接嚷嚷开了。 大队部的人就出来解释说是老村长说天气不对,怕来年有灾,粮食要省着吃。 这话一出,就让许明月愣住了。 她在网上看过这个时代的资料,这一年是最铺张浪费的一年,因为吃大食堂的缘故,很多地方的大食堂,都是敞开了吃,将原本能吃到来年的粮食提前吃完,等到灾害来临的时候,大食堂已经没有了粮食,等大食堂解散后,那些上交了粮食,家里已经没有粮食的人,就只能饿死。 她没想到,在灾害没有来临之前,临河大队居然已经提前有了准备。 难怪她爷爷说,旱灾期间,无数的难民来到他们这里讨饭吃,除了他们临近竹子河,河圩里有大量的野生莲藕外,估计也和他们临河大队提前有了预防有关。 原来她没深想过,为什么同是旱灾,同样生活在河边,奶奶家那边,她全家除了她和她的幼弟,全都饿死了,她爷爷年轻时家中这样贫困,她太奶奶、爷爷、小姑奶奶、小爷爷,全部在三年干旱中活了下来,爷爷还娶了奶奶,养活了她的幼弟。 此时听他们说是老村长要求的,才知道村里有个德高望重又有智慧的老人是多么重要。 真真是村有一老,如有一宝。 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提醒村里,大旱要来了,现在都不用她提醒,村里就已经在预防旱灾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旱灾能持续那么长时间。 第25章 自从大食堂开始一日两顿…… 自从大食堂开始一日两顿稀粥之后, 村里一片哀嚎,他们还不敢反对什么,因为这是老村长和许大队长做的决定, 老村长和许大队长在村里威望极高,这也是为什么许明月被休离回了娘家, 村里人明明很不待见, 却很少有人在明面上找许明月麻烦的原因。 她在荒山的宅基地和自留地, 是许大队长划给她的。 许明月是三房的人。 许大队长虽说是整个临河大队的大队长,是他们许家村的领头人,同时, 他也是三房的人。 明目张胆去欺负许明月,不就是在打大队长的脸吗? 现在面对老村长和许大队长的减少食堂供应的决定,哪怕无数人不满, 他们饿的心头发慌,于是都默默在家煮莲藕吃。 可莲藕总有吃完的时候啊, 这一天两顿的稀饭,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 他们虽然家家都存了几百斤的莲藕,可一家那么多口人吃,也吃不了多少天, 没办法, 只能继续去河圩里挖莲藕。 原本已经空了的河圩里, 再度出现了许家村人的身影。 许家村的动静, 隔壁的江家村自然也看到了,他们都是一个大队的,还是相邻的邻居,许大队长不只是许家村的人, 他还是整个临河生产大队的生产队长,统管整个临河大队的生产问题,现在老天不下雨、不下雪,影响的不止是一个许家村,也影响整个临河生产大队。 大队书记是江家村的人,见到许家村的动静,就问许大队长发生了什么事,许大队长就把老村长的忧虑说了。 其实哪里只有老村长一个人发现了再不下雨的后果,很多擅农事的老人都发现了此事,只是他们大多数都是被领导层,都是底层的老农民,已经习惯了听从村里和大队部的指挥,即使他们忧虑,也没什么用,不像许家村的老村长,是当了一辈子的村长,发号施令惯了,发现老天不对劲,就立刻采取了行动。 大队书记是统管整个大队的精神思想,维护生产大队的秩序稳定,处理矛盾纠纷,所以大队书记一般是由退伍的老兵们担任,这样既能解决退伍老兵的职业问题,也能将精神思想传递给生产大队的村民们。 他们半辈子都在战场打仗,管理大队没问题,但在农事生产上,相对专门管理整个生产大队农事生产的大队长来说,就弱了一些,所以江家村就没有马上发现这个问题。 但大队书记能够是整个生产大队一把手,自然都不是笨人,一看到许家村人的动作,就把大队长和各个村的生产小队的小队长喊到大队部开会。 会议内容,不只是组织村里人去挖莲藕,还有挖的莲藕是统一集中给各村的大食堂,还是谁挖的归谁。 他们这里其实不缺食物,但实行农业合作化后,村里人干多干少都吃一样的粮食,搞得原本很勤快的人,现在干活也偷懒,不好好干,明明河里都是莲藕,也没人去挖。 现在许家村,许大队长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村里人挖的莲藕,全被他们自己挑回了家,他也不管。 大队书记是管上面安排下来的精神思想、落实上级领导们安排下来的政策和任务的,落实农业合作化,搞大集体这样的大政策,就是他必须要管的事。 各村的小队长们当然是支持大队书记的话,都是要集体送到各村的大食堂。 许大队长懒洋洋的坐在那里:“送食堂就送食堂嘛,又不是好大的事,还值得专门开个会说?”他用手戳着桌子,表情十分的不耐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开春的春耕,假如到时候不下雨,春耕怎么搞!”他的手来回的在自己和□□之间指着:“我们两个村子临河,水还好搞,他们几个村子都在山上,到时候给田灌水就是个大问题!” 他要不是临河大队的大队长,统管整个大队的生产,许大队长根本不想废这个话。 许家村一向‘独’的很,只管自己村里的事。 各村的小队长,都是原来各村的村长,他们都是小村子,夹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两个大村子中间,基本没他们说话的份,此时听到许大队长的话,也着急起来。 他们的村子在江家村的上面,靠石涧大队的方向,距离许家村还有些路,要是下来挑水灌溉田地的话,要累死个人。 大队书记虽也会种田,却不是什么老手,对此自然没有许大队长精通,他也不虚,皱眉平静的问许大队长:“那你说怎么搞?” 许大队长靠在椅背上:“你们离竹子河远,离山不是近吗?我记得你们山上有个塘吧?趁着现在山上还有水,先组织人,把水库挖出来,能积多少是多少,不光是眼下,有个大水库在,以后你们山上的人灌水是不是也方便些?” 几个村的小队长面面相觑。 这个事情,过去他们还真没想到过。 毕竟成立公社和生产大队也就三年时间,过去他们各村与各村之间,都是各管各的,不存在什么合作关系,他们都是只有几十户甚至十几户的小村子,村里人手本就不足,更别说去挖什么水库了。 也就是成立生产大队后,才将他们与江家村、许家村绑成了一个整体。 施家村的小队长迟疑地问许大队长:“挖水库的话,那许家村和江家村出不出人?” 光是施家村、万家村、胡家村的人,还是太少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自然是希望江家村和许家村的人一起加入进来。 他们面对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为什么这么弱势?他们施、胡、万三个村子加起来,都不到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一半。 由此也可见,许家村和江家村有多大,在这十里八乡有多强势。 大队书记还没说话,许大队长的暴脾气就忍不住先开炮了:“就挖一个小小的水库,你们三个村子的人加起来还不够?那还要多少人?” 许大队长当坏人,大队书记就当好人,他平静地对许大队长说:“你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桌子?我们现在是一个整体,都是临河大队的人,他们要挖水库,我们不帮衬着点怎么行?你是生产大队长,施、胡、万三个村子的生产问题,你也要负起责任!” 许大队长也不客气:“主意都跟他们说了,我还不负责?要不要我把饭喂到他们嘴边给他们吃?再说了!”许大队长身体往椅子上一靠:“你们江家村跟他们离的近,走到施、胡、万十来分钟就到了,我们许家村离的有多远?” 大队书记没好气地说:“有多远?十万八千里?” 许家村和江家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能离的有多远? 许大队长说:“你也别说这些虚的,山上的水库施、胡、万三村负责,你要是想帮,叫上江家村的人,你们江家村大房离他们不到十分钟的距离,帮起来也方便,剩下的人都跟我下河挖莲藕!” 大队书记看向施、胡、万三个小队长。 施、胡、万三个小队长也没指望过许大队长,毕竟许家村的霸道和蛮横,是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他们刚刚会提出来,主要是挖水库的主意是许大队长提的,他又是整个大队的大队长,自然是要问问的,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他们主要期望还是放在江家村。 江家村的大房与他们比邻而居,而且江家村一直以来做事都比许家村温和许多,也好说话些。 施、胡、万三个小队长都表示:“我听□□的。” 许大队长差点把笔摔了。 大队书记看拉拢三个小队长成功,也笑着说:“那行,那老许你带着大队的人去河圩挖莲藕,我叫大房的人去山下帮他们挖水库!” 这个时代的人行动力特别强,尤其是临河大队的一二把手,一个是退伍老兵,一个本身做事就果断,事情一决定好,就立刻行动起来,大队书记组织人手去山里挖水库,许大队长带着两个村剩下的人去河圩挖藕。 一听又是要交给集体,很多勤快的人,就不太乐意。 许大队长一下子就看出下面人的心思,说:“一家派出一个壮劳力,壮劳力们挖的藕都送到集体仓库去,家里女人、孩子、老人也挖不到什么东西,挖的莲藕估计只能填饱他们自己的肚子,就不收上来了。”又说大队里的那些懒汉:“有些人也别想着偷懒!每人每天能挖多少,我心里都有数!到时候我就拿个大秤杆子坐在那里称,谁要给我交的少了,被我撅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说!” 听到老人、女人、小孩挖的,可以自己家吃,众人都是喜笑颜开,说是说女人、小孩没力气,挖不到藕,实际上,他们也只比家里壮劳力差一点点罢了,那挖到的莲藕可全是他们自己的。 就有人开玩笑说:“大队长,那要是有人故意把莲藕都糊上烂泥过秤怎么办?” 许大队长没好气的说:“怎么办?我让他把烂泥吃下去!” 这话是对许家村人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江家村的人朴实本分一些,虽是大村大族,却鲜少听到什么欺负人的事,干活也老实,反倒是许家村,各种懒汉、打架、斗殴、刺头、混子,都集中了。 也亏的大队长就是许家村自己人,不然真管不住。 其实莲藕挖上来,想要保存的长久,莲藕表面的泥巴是不能洗掉的,他们挖上来的莲藕也从来不洗,前面人说的情况,是故意往莲藕上糊上大块的厚厚的泥巴。 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壮劳力,许凤台自然跑不掉。 剩下的人中,只有许凤发能跟着一起去挖莲藕。 老太太是个小脚,走路都晃晃悠悠走不远,她要去挖莲藕,陷到河泥里,拔都拔不上来,她脚使不上力气啊。 许凤莲倒是想去,可一来,家里柴火不够,她和许明月还要继续上山砍柴,二来,她刚来了生理期,女孩子最受不得寒,这寒冬腊月的,要是受了寒可能影响一辈子,老太太和许明月自然也不能让她去。 其实最好的,是许明月去。 许明月有过孩子了,又离了婚,年龄上也正是壮年。 不过许明月才不会去呢,冷死个人,她车里又不是没吃的,伤了腿她要后悔一辈子。 许凤台和老太太也不让她去:“你之前孬,大冷天的往河里跳,都还没养好,这要是再在河里受了寒,你这一生都毁了!” 许明月还年轻,老太太是希望过两年,事情的影响消下去了,许明月还能找个男人嫁了的。 她自己就是一个寡妇拉扯几个儿女,要不是那时候她大儿子十二岁了,主动用他稚嫩的肩膀帮她撑起了家,他们一家子早就见阎王去了。 所以没有男人的女人日子过的有多难,她自己是深有体会的。 许明月不知道太太的想法,她主要是担心许凤台,这才刚泡热水脚,睡了暖屋没多少天,又要去河里挖莲藕了,还不挖不行。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节 没办法,她只能给他们最好后勤工作,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艾叶老姜泡脚外,还拿了两个保温壶出来。 许凤台对妹妹时不时的拿出个好东西出来,都麻了! 保温水壶这么好的东西她也能拿出来,还一拿就是两个! 如果他看过哆唻爱梦的话,他可能会问一声:“你那箱子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怎么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许凤发见识少,拿在手里还好奇的左看右看:“这是啥?” 许凤台则将许明月拉到院子里,低声问她:“哪来的?” 许明月眨巴大眼睛看着青年版爷爷:“王根生在城里捞偏门搞来的!” 许凤台一下子就信了。 主要是妹妹离婚的时候,讹了王根生一千块钱。 一千块啊! 他们这里的人钻碳洞,背煤炭,累死累活一天也才八毛钱,王根生出手就是一千块! 这要不是在城里捞偏门,哪来的这么多钱? 所以他对这些东西是王根生在城里搞来的,是一点没怀疑,唯一惊讶的是,妹妹带走了王家这么多好东西,王根生居然没什么反应,也没人来讨要。 他自己就脑补了一番,这些东西估计都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东西,王根生也怕许明月说出去,或者举报他,这才下了血本,给了妹妹一千块钱,还有这些东西。 许凤台看着妹妹,低声说:“以后这些东西少拿出来。”太扎眼了。 许明月用力点头,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地说:“这不是怕你和小弟去河圩挖莲藕,太冷了嘛?” 又把许凤台给感动到不行,不禁伸手想摸摸妹妹的头。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许明月却低下头红了眼眶。 已经很多年了。 小时候爷爷的手很大,像是一只手就能将她的头包起来,后来她长大了,爷爷背已经佝偻,偶尔伸手摸她的头时,她还得把头低着,送到爷爷手里。 爷爷就笑着坐在那里,伸手揉两下。 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许明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汹涌而来的泪意,却吓了许凤台一跳,以为是提起了王根生,让许明月伤心了,再不敢提了。 他去江家村的篾匠家要了一把篾丝,在两个保温杯的外面编了一层密实的竹壳。 他们这里水草丰茂,山上竹林葱郁,有很多竹制手艺人,几乎人人都会一些竹编,前世九十年代,几乎家家户户闲暇时节,都会领一些竹丝竹篾回来,连看电视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都不停地像穿花一样,飞舞在青黄色的篾丝之间。 她小时候也编过,现在是一点都不会了。 许明月看着手上动作不停的许凤台,他的身影仿佛她记忆中的老人重合了。 小时候,她也是这么坐在那里,看着爷爷编篾丝的。 许凤台的手很巧,很快,两个水壶外面的竹套就编好,密实紧致。 编好他自己也不要,递给许明月,“拿着你和阿锦用,别有什么好东西,就想着拿给我们。” 妹妹给他们的已经很多很多了,那么大一个房子呢!还有身上的这些衣服…… 却见许明月将两个保温水壶放到桌上,很快从房间里又拎了两个更大的水壶出来! 许凤台:…… 第26章 许明月车里有两个水壶,…… 许明月车里有两个水壶, 小阿锦日常用的保温壶,瘦瘦长长的圆柱形,日常可以放在书包侧面的网袋里, 上面还有个背带,平时出去玩的时候也可以背着, 保温效果特别好。 另一个是她平时带小阿锦出去玩时, 带的1.6升的大保温水壶。 大保温水壶的保温效果实际上并不如现在的暖水瓶, 一般一个晚上的有效时间,基本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只剩一点温水了。 可就这样的保温效果, 也保证了许明月她们在这个年代的冬天,能有一口热水喝。 尤其是对许凤台和许凤发两个站在并和的河泥中,挖藕的两兄弟来说, 一口热乎的姜水喝到肚子里,不仅能驱寒, 还能防止感冒。 这年代的感冒可不是小事情。 见青年版爷爷用‘麻了’的表情,看着自己手中的大水壶, 许明月笑了一下,低声说:“哥,你懂的。” 许凤台就知道是啥意思了, 王根生捞偏门弄的嘛。 许凤台麻木的结果两个水壶, 用篾丝细致而快速的将两个水壶一圈一圈的编制在竹套之中。 许明月大方地说:“哥, 这个壶你拿着, 它装的水多,以后你去挑堤坝也好,去炭山也好,也有口热水喝。”怕许凤台不要, 许明月低声说了一句:“我还有,我知道可以从哪里弄到。” 许凤台被她吓了一跳说:“兰子,你可别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家里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以为许明月要么去找王根生,拿他捞偏门的事情威胁他,要么是就学王根生,也干捞偏门的事情。 许明月立刻低声保证说:“哥,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做危险的事!” 许凤台却不放心。 不知是不是妹妹跳过一次河,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的缘故,连死都不怕的她,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妹妹心大,许凤台就不自觉的操起心来。 水壶编制好后,她就用老姜和冰糖熬煮姜水,没有红糖,就只能用冰糖代替了。 其实暖水瓶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常见了,外形也和许凤台编织的那个差不多,都是有个竹套在外面保护着,许大队长家就有个暖水壶,非常宝贝。 暖水壶在农村少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买不起,而是因为没有票。 当然,暖水壶本身比较贵也是一个原因。 但若是许凤台带一个小号的暖水壶到河滩上,大家看到有暖水壶,或许还想过来看看,蹭点热水喝。 可许凤台不想那么高调,无论许明月怎么劝他,把大水壶带到他的新房去用,许凤台都不同意,让她自己藏好,别轻易拿出来给别人看到,两个小水壶,他也只带了一个,用绳子绑在了外面编织的竹套上,穿在了衣服里面,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的水壶,喝水的时候,外面有竹套挡着,别人也看不到竹套里面水壶的模样,见他手中水壶不大,也不会想着过来跟他讨水喝。 哪怕是别人见到他水壶的热气,都可以说是天太冷了,衣衫单薄,他把水杯捂在肚子里保暖,不然太冷了受不住。 不是他一个人这样做,很多冻的受不了的人,都这样。 许凤台去河圩之前,许明月还把他拉到房间里,往他腰部的衣服上,贴了个暖宝宝。 暖宝宝总共只累积了十五张,许明月给他腰上贴一张,两只腿的膝盖上方各贴一张,这样等他下河圩,腿深陷在淤泥里时,暖宝宝可以给他腿部提供一些温度,哪怕依然很冷,聊胜于无吧。 生在这个时代,能怎么办呢? 倒不是她不给许凤发,一是这个东西数量有限,一个月才刷新五张;二是许凤发太小了,很多东西她根本不敢让他知道,就像他去和小伙伴炫耀他的毛衣似的,许明月怕他出去说漏嘴。 这时代抓特务、抓间谍,抓的可凶呢,她的有些东西超出了这个时代,被有心人看见,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刚开始许凤台以为这东西是膏药,结果‘膏药’没贴在他皮肤上,贴在他衣服上了,直到走出家门,过了一会儿后,从后腰和膝盖上方,传来温暖的感觉,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往腰和膝盖上摸了摸,才真的确定,妹妹贴在他腰和腿上的东西,真的像热水袋一样,在给他的身体带来融融 暖意。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妹妹是从哪里弄来的,他只很清楚一点,妹妹不会害他。 他倒是想给许凤发贴一个,可许凤发财十二岁,妹妹有的东西拿出来,很明显是不能被人知道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妹妹对他和对凤莲凤发是不一样的,包括对老太太也是。 她好像总是不自觉的把凤发和老太太排在最后面,不自觉的忽视了他们。 比如同样是抹‘蛤蜊油’,她没有把平时姑娘们才用的蛤蜊油给凤莲、凤发,而是给了他。 许凤台只以为她和他年龄相差最近,从小到大,最清楚他养家有多辛苦的妹妹,是最心疼他这个大哥,才如此的,心里也不禁一暖。 他也由衷的意识到,弟弟妹妹们真的长大了,都在尽全力开始帮他这个大哥分担养家的责任。 三九寒冬,他走在刮着凛冽寒风的河岸边,脚步却是轻快。 原本他以为腰上的东西就跟热水瓶一样,能热个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谁知道一直到傍晚回去了,他摸摸后腰上贴的东西,还是热的! 有了热敷贴,有妹妹给他装的冰糖姜水,有保温杯能随时喝到一口热水,许凤台干起活来都方法不冷也不累了,生活有了奔头! 他身上就有了一股说不出的劲,这使得他原本脸上的麻木和愁苦,都不知不觉中散去了,脸上开始有了笑意,眼底有了光。 * 就在整个临河大队,都在为今年冬天不一样的天气情况,感到忧虑,并积极准备时,大办公共食堂的宣传口号,却在报纸上宣传的如火如荼。 随着报纸上刊登的:“吃饭不要钱,老少尽开颜。劳动更积极,幸福万万年。” 宣传口号下来后,公社那边就将各大队的大队书记喊道公社开会:“要响应口号,要将所有大队的妇女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把所有的精力和劳力,都投入到生产大队的农业生产当中,把老百姓引向了更幸福的集体生活,进一步培养和锻炼着老百姓的集体主义思想。”注1 接收到上级指令,领会到领导精神的大队书记回到江家村,就开始搞起了宣传。 主要是在晚上的夜校当中,教大伙儿唱歌,唱的便是‘吃饭不要钱’歌。 尤其是报纸上宣传提倡的:放开肚皮吃饱饭,鼓足干劲搞生产! 于是,在整个许家村都在勒着裤腰带,一天两顿稀粥的时候,隔壁江家村,一天三顿饭莲藕饭! 许大队长的威信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就连许家村本村的人都不解,为什么报纸上都说了,要‘敞开肚皮吃’,为什么他们村却要勒紧裤腰带喝稀饭,辛辛苦苦挖莲藕,冻的手脚僵硬,饿的眼前发黑。 原本搞生产的事是许大队长在负责,许大队长都说了,妇女、孩子、老人挖的莲藕,不用上交到集体食堂,结果去公社开完会的大队书记要求所有社员,将莲藕上交到集体食堂。 一下子,挖莲藕挖的热火朝天的江家村人,都不想挖莲藕了,挖什么莲藕?大食堂一天到晚三顿莲藕饭,他们又不缺吃的,那么勤快的挖莲藕干嘛?反正干多的活也是帮那些懒汉们挖的。 大冷天的,村里女人、小孩、老人也懒得出来挖莲藕了,纷纷跑回家猫冬去了。 只剩下许家村的人在河圩里面面相觑。 把许大队长给气了倒仰,破口大骂:“江天旺你这狗日的!”又骂站在河圩上的人:“都愣着干什么?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之前的承诺作数,你以为你们是在给我干活?是在给你们自己干活!给我挖!” 许大队长先是他爹当了几十年村长,带着全村人打小鬼子,又带大家到山里躲避战乱,在村里累积下了极高的威望,后是他在缺少雨水的年份和争夺山地划分的时候,带领村里人,东打江家村,西打建设大队,带着许家村在十里八乡打出了赫赫威名,直接跃过了他大哥,当上了村长。 后来新夏国成立,农业合作生产社成立,他又当上了大队长,在村里威望也非常高。 此时他一声大喝,哪怕很多看着隔壁江家村大吃大喝的人,心生不满,也不敢表达出来,拿着铁锹在河圩里心不甘情不愿的挖莲藕,心里对许大队长的怨气一下达到了顶点。 倒是他们家的老人、女人、半大孩子们,高高兴兴干劲十足的挖着莲藕往家里搬。 许家村这边干劲十足热火朝天;江家村因为不缺吃喝,都懒懒散散,出工不出力,还觉得许家村人就是没头脑。 “一群蛮子,就会蛮干!” “那许金虎本来就是个蛮子,哪年抢水,不是他带的头!” 他没当大队长前,雨水不丰沛年间,他带着许家村人和他们江家村抢水,他当了大队长后,带着整个临河大队和建设大队抢水抢山。 许家村和江家村虽是一个大队的两个大村,却因为比邻而居,结怨已久,主要就是许家村人太过野蛮霸道,江家村同样是大村落,但在十里八乡的人们眼中,许家村才是最厉害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节 许家村的老村长看到这报纸后,气的一巴掌将报纸拍在桌子上:“放他娘的屁!”老爷子年纪一把了,脾气却一点不小地说:“粮食就那么多,真要敞开了吃,后面喝西北风去!” 但他只是一个农村的老头子,哪怕是当了几十年的村长,他的见识也只在一个小小的水埠镇,一个小县城,去过最大的地方,也只是隔壁邻市。 所以报纸上说的亩产万斤这事,他也不确定是真的假的,他朴素的觉得,报纸是不会乱写。 他只能确定一点,他们临河大队许家村的亩产,连五百斤都不到,正常大概才三百多斤,更别说亩产万斤了,听起来就跟做梦似的。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 临河大队的人在河圩里挖莲藕的事,隔壁石涧大队和建设大队都有看到,不过他们两个大队也都在响应上级号召,正在搞‘吃饭不要钱,老少尽开颜’的宣传,他们不仅不去河圩挖莲藕,还觉得临河大队许家村的人都是傻子,在背后笑话他们。 许家村的男女老少也不管他们背后的笑话,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大队长说女人孩子挖的藕可以不用上交大食堂,她们就天天挖,把家里地窖藏的满满的。 许凤台的新房子还没有地窖,老房子的高床下面的地窖装满后,许凤发挖了莲藕就送到许明月的地窖去。 许明月的地窖大,也很平整,关键是四面墙体都是砖石和水泥抹过,地窖口被大水缸盖的严严实实,一只老鼠都进不去,莲藕放里面不怕被老鼠啃了。 里面还放了许多大缸,原本放在许凤发他们睡觉房间的大缸,现在都搬到地窖里去了,用木质的缸盖,盖得严严实实的,地窖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谁都不知道大缸里放了什么。 大姐很讨厌别人不经过她允许,进她的房间,动她的东西,说很不礼貌。 这时候的人,普遍的没有边界感,去别人家里做客,恨不能把别人家里柜子里装了什么东西,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还有上手翻的,虽然目前没人来她的荒山这样,可从小生活在农村的她,深知这一点,每次出门,都会把门锁起来,哪怕是人在家中,房门也关的紧紧的。 也不知为何,许凤发有些怕大姐,在荒山睡觉的时候,就安安分分睡觉,从来不乱动许明月的东西。 很快到了58年的年底,也是这个年的年底,让许家村人对大队长的怨气达到了顶点,可谓是人心尽失。 劳累了一年的许家村,在上交了公猪后,终于分猪肉了,按照每人一斤的量,许凤台家分了四斤,不过都是前腿肉,许明月母女俩是没有份的,毕竟去年一年她干的石涧大队的活。 石涧大队分猪肉的时候,王家人还想要许明月母女俩的份额。 王大队长虽是王家村人,在许明月和王根生的事情上,他支持王根生休离了许明月,但在本村利益上,却是丝毫不让的。 这两斤肉他自家吃不香吗?都离了婚了,还想分她留下的猪肉名额,真是马不知脸长。 自从王根生找的那几人在荒山被吓破了胆子后,就再也没来过临河大队,打死也不去荒山了,到处宣扬荒山有鬼,还说王根生的前妻根本不是人,是竹子河里的淹死鬼变的,他们都亲眼看见了。 因为许明月低调,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在荒山待着不出门,出门也戴上口罩,自‘荒山有鬼’的传闻传出去以后,外村的人基本都没有见过许明月,石涧大队的人,除了问过许大队长的丁书记外,其余人都不知道许明月具体是死是活。 王招娣把这消息传到了王根生那,王根生在县城一是忙着本职工作,二是忙着倒卖纺织厂的东西;三是忙着讨好他们生产组组长的女儿,也确实分不出心神和时间来管许明月的事,虽然有些心痛他被讹走的那一千块钱,但他想来许明月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那么多钱花掉,所以也没着急回来,想等着过年放假的时候,去许家村看一看。 到时候看看情况,能偷就偷,偷不走就抢,最好是看看能不能把许明月骗到河圩里去。 他对许明月不老老实实去死,跟他离婚居然还敢要钱,是恨毒了她的,尤其是她踹他下河的那一脚。 他是他爹妈年过四十才生下来的老来子,却因为王老太太高龄产子,在孕中营养不良,导致王根生生下后,身体并不好,王老爹和王老太太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养活了这个老宝贝儿子。 许明月的那一脚,当时没事,回到县里就发起了高烧。 从小到大,他在家里就像小皇帝一般,要星星不给月亮,虽然他家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可这样贫困的家庭,还是将所有的资源给了他,让他从小就很自信,认为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 他家里几个姐姐全都依着他,任他打骂,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他王根生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只要一想到许明月给他的几巴掌,和讹去的那一千块钱,他心底的愤恨就如喷涌的毒汁一般,灼烧着他的心。 终于,到年底放假了,他和许凤兰(许明月)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 按照往年惯例,分好了猪肉,后面就是吃大食堂的杀猪菜了,他们劳累了一年,也就这一天能吃顿好的,至于分到的其它猪肉,他们都要带回去腌制起来,等到来年双抢,最劳累的时候给家里壮劳力补身子,肯定是不能放在大食堂霍霍的。 结果村里说,年夜饭没有什么杀猪菜,只有一只猪头肉炖莲藕!一年到头,居然连碗干米饭都没有! 本来这也没什么,往年他们也不是没过过比这更苦的日子,可今年不一样,有隔壁江家村和建设大队在一旁对比着,就显得许家村的除夕夜年夜饭格外的寒酸。 一只猪头肉看着多,可也要看看许家村有多少人,足足一百七十多户人家,全村人加起来好几百人,那点子猪头肉,很多人估计连个肉沫都吃不到。 众人都不解他们许家村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报纸上都在说,要让老百姓‘敞开了吃’! 于是许多不满许大队长决定的人,都联系了村里一些在大队部当干部的年轻人,去许大队长家闹,“不说吃杀猪菜,一碗白米饭总要吧?” 他们觉得自己的要求是真不高,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卑微了。 看看人家江家村吃的什么,再看看他们吃的什么,简直是猪食! 可许家村就是许大队长的一言堂,他兄弟多,打架狠,为人又霸道,他们也只敢提意见,不敢有太多反抗。 其实,许大队长也不想这么寒酸,都是老村长要求的。 许大队长见这么多人来他家提意见,也不禁劝他爹:“爹,一年就这一次,这大过年的……” 老村长见这个执意下去也确实不行,想了想,还是说:“粮食不能动,你去把猪内脏放进去,和萝卜一起炖了。” 往年这些猪心猪肺猪肝猪大肠等内脏,都是默认村长自家留下的,他又不是圣人,既然是村长,自然有点村长的特权。 众人见老村长还是不松口动粮食,也知道是今年冬天不下雨不下雪,才让老村长不敢让他们敞开了吃,他们心里虽然有气,却也没有办法,村里跟着老村长躲避过战乱的老人,都是老村长的铁杆支持者,能争取到猪内脏那些,就已经是老村长退了一步了。 他们也不敢闹的太过份。 虽然猪内脏这些又臭又腥,难以入口,可毕竟是油腥,这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二两油的他们来说,也是难得的荤菜了。 这年头,油稀缺到什么程度?某产油大省,每人每月也只能分到三两油,导致他们省的龙头老大,五星上将,人送外号陈三两。 由此可见,油腥的难得。 所以,这年头的人洗猪大肠,可没有什么面粉、小苏打,连草木灰都不用,生怕把上面的油花给洗掉了,恨不能把洗猪大肠时飘落在水面上的油花,都舀进锅里,喝到肚子里。 烧猪大肠等内脏,也没有料酒等各种香料去腥。 邻市产姜,他们这里不缺生姜,最多就是在这些内脏里,多放几片姜和大蒜头,那猪大肠,可以说是烧的正宗的‘原汁原味’。 腥臭程度,可见一斑。 饶是如此,也让久未沾过腥味的许家村村民们,每人至少都分到了一小块肉,吃到了有油水的菜,大肠内脏和大块的萝卜炖在一起,有种别样的香臭香臭的味道。 交了钱同样能来大食堂吃年夜饭的许明月,是没有机会获得挂着猪油的猪大肠的,这东西虽臭,却是人人想抢的好东西,她只分到了一片猪肝。 然后,她就端着一碗散发着‘原汁原味’的萝卜汤,在吃与不吃之间,沉默了。 第27章 压岁钱 其实在前世, 许明月是在网上见过,有些餐厅,专门做这种‘原汁原味’的猪大肠卖, 生意还挺火爆。 可能,有些顾客, 他就是有些什么癖好……吧? 可这癖好, 她绝对没有! 她主要是觉得, 真的太浪费食材了。 她要有副猪大肠,有个猪心猪肝什么的,她会做啊! 想到红烧大肠、酸菜大肠、干锅肥肠……不行了不行了, 口水要留下了。 再看看手中那直冲天灵盖的味道,立刻嫌弃地把碗拿远了些。 也幸亏冬天天暗的早,大家都在食堂的外面, 或站着,或蹲着, 或自己找个石头坐着,专心吃自己的年夜饭, 不在一起,加上光线昏暗,看不到她的表情动作, 不然估计会有人要说她。 比她反应更直接的是小阿锦。 她闻到碗里的味道, 直接捏起了小鼻子, 对许明月撒娇:“妈妈, 好臭,你吃……” 她之所以把这碗臭乎乎的东西给许明月吃,是她从小看着许明月吃榴莲,吃螺蛳粉, 吃臭豆腐,以为妈妈就喜欢吃这些臭臭的东西。 但许明月没理解她的意思,反而严肃的问她:“为什么你觉得它臭,就给妈妈吃呢?你觉得这样子礼貌吗?” 小阿锦有些不解地说:“妈妈,你不喜欢吃臭臭的食物吗?” 许明月一时有些无语。 她突然想起来,她在阿锦还小的时候,哄她吃榴莲,小阿锦咬了一口直接‘yue’了 ,哭了好久,说妈妈为什么给她吃粑粑。 然后她就很不解,为什么妈妈喜欢吃粑粑,老是把家里吃的臭烘烘的。 要不是她十分确定小阿锦就是她亲生的女儿,有时候她都怀疑,她是不是抱错了。 明明是她一手带大的,却和她的口味完全相反。 许明月嗜辣,小阿锦却丁点辣都不能沾,许明月喜欢吃酸甜口的食物,小阿锦是食物上面带丁点酸味都不吃,有时候给她买蓝莓和车厘子,就跟抽奖似的,抽到甜的,她就吃几颗,抽到酸甜口味的,她捂着嘴巴摇头,哪怕强迫她吃一颗,她含在嘴里不嚼不咽,许明月怕她卡到喉咙,也不敢真逼她吃。 许明月喜欢吃重口的,小阿锦喜欢吃清淡的,许明月喜欢吃螺蛳粉、榴莲、折耳根,这些在小阿锦看来,简直是黑暗料理。 她小时候,她还能逗逗她,让她尝试一下,尝了后,许明月的报应就来了,小阿锦就再也不愿意尝试新的食物了,吃菜永远都是虾、荷兰豆、西蓝花、玉米豌豆胡萝卜丁,或者各种青菜,给她弄了新的菜,她就捂着嘴巴摇头,不肯尝试。 直到幼儿园大班那年,一年时间长了十几公分,个子蹿的太快,营养跟不上,晚上小阿锦就生长痛,经常晚上痛着痛着就哭醒了,把许明月吓的够呛,以为她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带她去做了全身体检,又看了生长发育科,才知道是生长痛。 医生对她说,一定不能挑食,各种食物都要吃一些,营养均衡的同时,还要多做户外运动,将血里含的钙转化为骨头生长需要的钙。 也是听了医生的话,加上生长痛实在难受,她菜逐渐开始没那么挑食了,可吃饭问题,始终是她最大的问题。 现在碗里的食物,简直是在挑战小阿锦的极限,哪怕前面吃了一个月的红薯粥,又连着吃了一个月的煮莲藕,此时闻到如此爆炸的味道,小阿锦是捏着鼻子,身体战术性后仰,满脸拒绝。 她还受不住的干呕了两声,可怜兮兮地抱着许明月的脖子:“妈妈,我头好晕。” 她好几次都尝试着吃一口,刚夹到嘴边,就忍不住:“yue~!” “妈妈,我真的吃不下。”她眼角含泪,皱巴个小脸,很苦恼的对许明月说:“虽然医生说不能挑食,可这也太~~~~~臭了!” 于是母女俩,各自捧着一个碗,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吃。 许凤台看到娘俩的互动,知道晚上妹妹会给他们做肉片炖萝卜冬笋,便伸出碗道:“给我吧。” 他少年时期饿肚子是常事,对他来说,甭管好吃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东西。 他正值饭量最大的时候,两碗内脏炖萝卜,于他的饭量,根本不是事。 许凤莲和许凤发倒是没有挑食,食物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贵重了,尤其是有油水的食物。 哪怕他们已经吃了两个多月许明月每天给他们做的美食,但许明月做的量都不多,只能算是宵夜。 许明月怕他们肠胃受不住,也不敢在晚上给他们吃太多。 * 许明月早就在荒山做好了年夜饭。 年夜饭不同平时,当然要丰盛一些了。 许凤台他们平时晚上在许明月这里开小灶,估计她肉早就吃完了,分到的四斤猪肉,他们也没拎回家,而是直接送到荒山这来了,许明月直接将分的四斤土猪肉全炖了。 不得不说,土猪肉就是香!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节 这次她用的是大砂锅,里面不光有土猪肉,排骨也放了几根,等水烧开之后,加入萝卜、胡萝卜块,煮的入味了后,没用大火收汁,就着香喷喷的肉汁,加了一把挂面和切好的西蓝花在里面。 许明月用黑色大陶琬,每人盛了满满一大碗。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没有油灯,厨房里光线灰暗,红烧肉乱炖里,放了酱油、生抽、耗油,连带着饱蘸着肉汁的西蓝花都被染成了酱色。 许凤台他们都以为今晚吃的还是薄薄的两个肉片呢,有夜盲症的他们,也看不清碗里有什么,反正许明月给什么,他们吃什么,一口沾满浓郁肉汁的挂面吃到嘴里,真的就是好吃到要升天! 尤其是他们还吃到了满满一大块肉! 整块的,不是肉片片! 那整块肉吃在嘴里的感觉,太奢侈啦! 许凤莲激动的,当时就高兴的忍不住了:“阿姐,咱日子不过啦?这得放了多少肉啊?”她又夹了一个不知道是啥,吃到嘴里不是肉,但同样的好吃,好像是菜,但她又吃不出来是啥菜。 “阿姐,你里面放的啥啊?咋这好吃呢?” 许凤莲不舍得吃肉,一碗面条吃完,就还想再吃点那蘸了肉汁的素菜。 几个人围着矮桌子坐在竹椅上,“没了,就这么多,一人一碗,都吃完,不许剩!” 大约是过年,几人听许明月这么说了,高高兴兴的把肉都吃了。 吃的几个人满足的啊,坐在桌子边舔碗。 过去很挑食的小阿锦,也学着小姨和舅舅们,也捧着个碗在舔。 许明月也没制止她,反而夸了一句:“哎哟,不错哦,学会舔碗了!” 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就要融入这个时代,小阿锦这习惯挺好的,知道珍惜食物了,老母亲的心啊,老怀大慰! 吃完晚饭,许凤莲自觉的去洗碗,许明月则回到房间,从小阿锦做手工用的彩纸里,抽出几张红的,用双面胶做了几个红包。 虽然她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她给每个人的红包里,都包了六毛六分钱,表示六六大顺,然后拿着红包出来,一人塞了一个:“来来来,压岁钱,一人一份,祝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祝大哥身体健康,万事胜意;祝小莲心想事成事事顺心;祝小弟身强体壮长高高!” “还有我们小阿锦的,祝我们阿锦宝贝勇敢自信快乐成长!” 她吧唧一口,亲在小阿锦脸上,厨房里,只有小阿锦清脆的声音:“谢谢妈妈,妈妈我爱你!”她看着手里的红包,顿了一下,然后吨吨吨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她也拿了一个包的丑丑的红包回来,塞到许明月的手里说:“我们都有红包,妈妈不能没有红包。” 许明月打开红包一看,里面是三毛三,是刚刚她包给小阿锦的红包里的一半。 小阿锦学着妈妈的样子,也对许明月说:“妈妈新年快乐,祝妈妈身体健康,快乐成长!” 把许明月给逗乐了,抱着小阿锦使劲蹭:“谢谢宝贝,你真的太宠妈妈了,有你的爱,妈妈觉得好幸福呀!” 说的小阿锦笑的合不拢嘴。 厨房里的许凤台和许凤莲他们先是接到红包后愣在那里,然后又看着她和小阿锦的互动,满脸的羡慕。 他们这一辈人都很含蓄,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爱’这个字,他们也从没有像许明月和阿锦这样和人亲近过,即使是和老太太,他们也没有。 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们红包,说是压岁钱。 许凤台已经好多年,没有人给过他压岁钱了。 他没想到,自己都二十四岁了,被人当个孩子一样,给了压岁钱。 他把红包塞回给许明月:“我都多大了,要什么压岁钱?你自己拿着。” 被许明月一把塞在了他的衣服口袋里:“只要没结婚,在我这里都是小孩子,怎么不能有压岁钱了?” 许凤台捏着口袋里的红包,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 按照本地风俗,大年夜,他们是一定要在新房子里过年的。 至于许明月,他们倒是想让许明月也在新房过夜,被许明月严词拒绝了,不论他们怎么劝都没用。 她可以对爷爷、小姑奶奶他们好,但是住一起这事,还是算了。 她就喜欢在自己的窝里待着。 许凤台临走的时候,也塞给许明月一个红包,对她说:“这是给你和阿锦的压岁钱。” 许明月看着强势的爷爷,没有拒绝。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爷爷给的压岁钱了。 她也终于有机会,给爷爷压岁钱了。 * 她打开那个红包,红包用的就是她自己做的那个,里面鼓鼓囊囊的,差点把这小小的红纸包给撑坏了。 全是他去炭山钻碳洞时挣的钱,一分两分,一毛两毛,零零碎碎的。 他早就想把建房子的钱给许明月,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却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送了出去。 其实他是羞愧的,作为哥哥,他用妹妹的钱建的房子,作为舅舅,应该是他给阿妈,他给弟弟妹妹们,他给小阿锦准备红包的。 没想到他没有给妹妹红包,是两岁的小阿锦给的妹妹红包。 他羞愧的快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许凤莲却是高兴坏了,摸着自己口袋里的红包,一次又一次的确认,真的是红包,真的是压岁钱,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许凤台撑起这个家时,才十二岁,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面对父亲的骤然去世,他满心只有惶恐和迷茫,他是真的没有这个意识,还要给弟弟妹妹们发压岁钱。 他那时候太小了,挣得那点钱,只让弟弟妹妹别饿死,冬季有衣服穿,别冻死,哪里还顾得上精神上的需求?他自己都麻木了。 许凤发则是纯粹的高兴,高兴他也有压岁钱了,明天就跟小伙伴们炫耀去,他也有压岁钱。 从小到大,都是他的小伙伴们跟他说压岁钱,哪怕只有一分钱,这份羡慕和失落,甚至带来的自卑,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是什么。 他在田埂上走着,脚步不自觉地轻快的蹦蹦跳跳了起来。 第28章 爷爷他们不在这里睡觉,…… 爷爷他们不在这里睡觉, 许明月终于可以用她的太阳能露营灯了! 终于不用明明有灯,却整日里摸黑了。 至于她在荒山睡觉,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今天是除夕夜, 应该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敢在除夕夜寻人晦气, 那就是结仇了, 被打死都是轻的, 一般连讨债的,都只敢在除夕夜之前讨要,很多欠债的, 只要躲过除夕,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了,因为债主不会在这时候来讨债。 至于山上的豺狼虎豹这些, 许明月的院子高两米五,靠近荒山边沿的那一面, 因为荒山本就比下面的水田要高出两米多,如果把这个高度也算上去, 这一面院墙的高度接近五米,院门就是在这个方向,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过这里下荒山, 离开荒山。 不过大门口这里也不用担心, 她打算把好久没用的假人挂树上去了。 因为有刷新出来的白裙子和气球, 她准备搞了对称, 一边一个。 于是除夕夜,她开着露营灯,和小阿锦两个人坐在炕上做手工。 小阿锦性格活泼好动,很难有静下来的时候, 却非常喜欢做手工,对于妈妈说的要做假人这事,她是非常感兴趣的,在一旁帮忙吹气球,听说要在气球上画脸,她忙拿荧光笔过来,用红笔画了个眼眶,草绿色的笔画了眼珠子,在黑夜中荧荧发着绿光,效果居然很不错。 她之前剪掉的头发也可以用上了,被她用皮筋扎着,盖在了假人的头上。 完美! 别人家过年贴对联、挂灯笼,她直接在院子的前后,各挂了一个假人。 她看了都害怕! 其它几个方向,虽没有那个水沟作为天然的防御,但想越过两米五的院墙进来也是不容易的。 至于野猪,院墙下面全是水泥和石头砌的,厚度是二十四墙的,只比最厚的三十七墙低一档的厚度,外面糊上了一层黄泥而已,结实无比,真有野猪,担心的不是许明月,而是野猪。 简直是送上门的猪肉。 就连大门门栓,都上了两道保险,主打就是一个安全。 其实许明月觉得,还是少了几把锁。 房间柜子要上锁,房间们要上锁,大门要上锁,厨房要上锁,院子门还是得上锁。 可这时候买锁,它也要票啊! 许明月现在总共就只有二十几块钱,当时想着零钱就放在箱子里,其它的整钱就都放车里了,结果大钱没了,就剩了一点零钱,除去买木盆的钱,是真穷光蛋了。 可没有锁,她始终不安心。 她车里很多东西都有,唯有锁,是行李箱上的密码锁。 大晚上的,没有电视,手机没信号,洗漱的事,白天她就和小阿锦干完了。 此刻小阿锦就着露营灯的光,自己在一旁搭积木,一个人玩的津津有味。 许明月闲着没事干,睡又睡不着,就想折腾小阿锦:“阿锦,你看咱灯有了,屋子也亮了,你是不是该把你的口算写一下了?” 大过年玩的正开心的小阿锦:…… * 王根生一直到大年三十这天,才回的王家庄,他并没有带组长的女儿回来,他城里的那位,也不知道他在乡下结过婚,还有个女儿,不然人家一个纺织厂小领导的女儿,也看不上他一个农村来的有家庭的男的。 他也怕人家跟他回来,看到他老家破旧的房屋后,会看不上他。 别看他在家里对家里人呼来喝去,跟个小皇帝似的,在外面,他却是各种点头哈腰,在人家家里,给人家当儿子的。 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跟他两个姐姐,问许明月的情况,想找机会去,把他的钱给偷回来。 他完全想不到,大过年的,又不是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他过来把他两个姐姐喊走,会不会让两个姐姐在婆家难做,或许他就是知道,也不会在乎。 石涧大队坐落在山涧之中,山里边,较之外边,更加的重男轻女,女人在家中的地位极低,家里的活几乎全是女人的。 他两个姐姐都在家里干活呢,被他这么一喊,条件反射忙放下东西就出去了,听到宝贝弟弟的问话,他大姐王盼娣为难地说:“我不晓得哎,反正再也没见过她,好多人都说她死了,应该是死了吧?我一天天的在家干活,也走不开,不然我就帮你去看看了!” 王招娣一向与王盼娣不和,听她那话里话外,她不是不想为弟弟出力,实在是走不开,在那里当好人,心中不爽,就说:“我问过谢四宝了,他说他亲眼看到她在荒山吊死了!一个人可能说谎,他们四个都说看到了,总不能有假吧?” 王招娣便是嫁在了隔壁谢家村,谢四宝是那次一起跟着去荒山偷砖瓦的混子中的一个,因为在家最小,父母疼爱,十七八岁了,还整日里游手好闲。 王根生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亲自去走一趟。 许凤兰(许明月)死了就死了,他也不在乎,他主要是想搞回自己的一千块钱。 白天去肯定是不行的,他怕被许凤台看到,被许家人追着打,那里毕竟是许家的地盘。 * 许家人回到新屋,就要开始洗漱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节 洗头,洗澡,从头到脚都要洗干净。 往年他们就按习俗,麻木的做着这件事,可今年,他们对这件事,却做的格外认真,要辞旧迎新。 里面衣服全换成了干净的,外套裤子连夜洗了,放在炕灶的竹灶上烘烤着,明天早上便可以干了。 若是往年,他们自然不会这么做,一般都是穿着脏污的衣服跨年,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 许凤莲更是将许明月送她的那套粉色保暖内衣,很小心很仔细的洗干净,放在竹编的圆形竹罩上烘烤着。 许凤发和老太太洗完澡,就去炕上躺着睡去了,只剩许凤莲和许凤台二人,一个坐在炕灶前烘烤着,她头发多,得全部烘烤干,才能去睡。 许凤台则是要守岁。 作为家里唯一的‘大人’,一直都是他守岁的。 这几个月,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住上了砖瓦房,有了温暖明亮的房间,穿上了保暖的新衣服新裤子,每天晚上都能吃到好吃的肉片片,除夕夜,他们还吃到了无比丰盛的肉和面。 许凤莲坐在炕灶前,橘红色的火光笼罩在她脸上,让她有些恍惚,有些不确定的问同样坐在炕灶前烤火的许凤台:“大哥,我咋觉得我跟在做梦一样呢?我今晚真的吃到了肉,好大的肉!真香啊!还有咱吃的那是挂面吧?听说是城里才有的玩意儿。”许凤莲回味着晚上吃到的红烧肉和蘸满肉汤汁的挂面的味道,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脸上露出一抹痴痴的笑,弯着眼睛:“日子咋能这么美呢?” 吃得饱,穿的暖,家里这么暖和,炕上这么暖和。 就连过去她从未在意过的虱子,因为大姐的嫌弃,她此时往下捋着发丝上的白色虱子卵,也开始嫌弃了,用篦子不停的将自己头发上的虱子梳下来,不一会儿,她垂头认真篦虱子的火盆中,无数的大虱子小虱子掉入火盆中,发出被烧死的吱吱声。 许凤台双脚泡在泡脚桶中,感受着脚上传来的温度,黑暗中,他脸上也是极为放松的笑意。 这是许明月交给他的任务,不管是不是在荒山,每天晚上的艾草泡脚,都必须做。 许凤台嘴上说着麻烦,却一次不落的执行着许明月的吩咐,甚至每天晚上泡脚的时间,是他每天最为放松快活的时候。 他满脸惬意地对头发烘烤的差不多的许凤莲说:“你去睡吧,剩下的衣服我来烤。” 许凤莲将头发上的虱子篦的差不多,从发根开始往下面捋虱子卵,然后放在两个大拇指指甲盖上摁死。 虱子卵就像小了千倍的鸡蛋一样,没孵化的虱子卵晶莹剔透,摁死虱子卵的咔嚓声听的十分解压,简直停不下来。 她有些苦恼地说:“我要怎么才能把头上虱子都除了啊?阿姐都不让我抱阿锦。” 过去她和小阿锦并不熟悉,许凤兰娘家回的少,小阿锦也沉默瑟缩的很,就像个头随时都会掉的大头娃娃,她碰都不敢碰。 这几个月,许明月每天晚上给小阿锦加餐,水果吃着,牛奶喝着,把她洗的干干净净,每天全身上下的涂抹儿童身体乳,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蜕变了一样,肉眼可见的可爱起来。 许凤莲就超级想和小阿锦亲近。 她每次想抱小阿锦,许明月都不许,就怕给小阿锦又染上虱子,再染到炕褥子上。 许凤台就静静的看着许凤莲的苦恼,脸上微微的笑。 连许凤莲此时的苦恼,在许凤台眼里,都是说不出的快活。 像喝了一杯温暖的水。 * 早上醒来,许凤发他们全都穿着干净的外套,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到大食堂里,找他的小伙伴们了。 大年初一的大食堂终于不只是稀粥,而是切了一些莲藕在里面,算是干货满满了。 但许凤发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吃饭上,而是等待着小伙伴们向他炫耀他们的压岁钱,这样他就也有机会,拿出他的红包,和他们说:“我也有压岁钱。” 他手里的压岁钱,昨晚上已经被老太太收走了,说是要给他保管,留着以后给他娶媳妇。 娶媳妇三个字让他红了脸,哪怕他很想留下他的压岁红包,可同样早早就懂事的他,很是听话的将红包里面的钱,交给了老太太,自己只留下了一分钱,并问老太太:“这个红包我可以留下吗?” 老太太并不在意红包,可许凤台却十分在意。 这个许明月随手用双面胶制作的红包,叠的很是整齐,他敢说,村里的小伙伴们定然没有这样的红包,他们的压岁钱,要么是他们的爹妈随手给的,要么只是在对联纸上,随意的撕下一个角,包着一分钱很随意的给他们。 这个折叠的规规整整的红包,对许凤发来说,有着很不一样的意义,就好像,他在被人很用心很认真的对待着。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本能的揣着他的小红包,等待着小伙伴的到来。 与他相比,许凤莲就低调多了,她都有阿姐送给她的彩霞毛衣了,她才不会告诉她们,她有六毛六的巨款压岁钱呢! 是的,许凤莲手中的钱,老太太并没有收走,主要是,许凤莲翻过年就虚岁十六了,是个随时可能嫁人的大姑娘了,她手里的钱,她可以自己留着买些姑娘家的头绳、头花、蛤蜊油,或是当做她自己的嫁妆。 她并不担心许凤莲会乱花钱,实际上,在他们这里,有钱都没地方花,哪怕到了公社的供销社,没票也买不到东西。 但没票并不代表钱就真的买不到东西,总有不要票的东西,总有不要票的地方。 比如许明月跟施家村的村民订的桌椅板凳、柜子脚桶这些,还有大水缸,就都是不要票的,要是没钱,这些东西她能买到吗? 城里有票有有票的过法,他们农村也有没票的过法。 许凤莲身穿着她心爱的毛衣,外面套着昨晚洗干净后烤干的外套,怀里揣着两分钱的巨款红包(剩下的钱都被她藏起来啦),骄傲的像只小公鸡一般,抬头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大食堂吃早饭。 过去贫困的生活,让她在一群同龄的小姐妹中,有些自卑的,她过份的早熟,过份的沉默,又过份的泼辣,不是因为天生性格沉默,而是没有底气,她没有足可以给她做靠山的父母,母亲是个小脚女人,性格温和,几乎依靠不了她做任何事,长姐也是沉默老实的性子,她只有一个要养家的哥哥,不能出任何事,下面弟弟还小,还要她护着。 许家人面对这个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茫然与惶恐的,看不到未来,生怕过度的苦难,会让哥哥什么时候就撑不住倒下了,没有哥哥护着,他们可能随时饿死,冻死,被人欺负死。 所以许凤莲大部分时候都是害怕的,越是害怕,小小的她就越要表现出虚张声势的凶悍来,仿佛这样就能赶走对他们一家不怀好意的人。 现在,她终于露出些她本性中的活泼与骄傲来。 * 王根生没有贸贸然的来许家村,而是先把谢四宝、三孬子几个人喊出来,问明情况。 自离婚后,他就一直没回过石涧大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谢四宝几个人自荒山一事后,就吓破了胆子,晚上不敢出门,一直到大年初一了,几个人吃过早饭,就拿着昨晚爹妈给的压岁钱,又凑到一起,想找地方赌钱,被昨晚等了他们整晚,早上一肚子火气的王根生给堵了个正着。 他原本以为以这几个家伙的德性,昨晚上肯定跑出去赌了,结果找了好几个聚赌的场子,都没找到他们。 四个人看到王根生也是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来向他们讨钱的,毕竟他们拿了钱,却没办成事。 不过他们也不怕,他们几个家里都兄弟好几个,王根生家就他一个男丁,他们根本就不怕他。 王根生也知道他的弱项在哪儿,哪怕一肚子火气,表面上却克制的很,冷着脸看着谢四宝说:“四宝,你们就这么拿着我的钱不办事,不太好吧?” 谢四宝这段时间天天待在家里,闻言滚刀肉一般说:“根生哥,你的事情我们哥几个去办了,差点人都没回来,你也别说钱了,我们没找你要钱就算好了,老子小命都快吓没了。” “当时什么情况,你们具体跟我说说。” 谢四宝几人就你一句我一句,把他们见鬼的事情跟王根生说了。 王根生不由想到许明月跳河那天,表现出的不对劲,不由皱眉说:“晚上你们陪我去趟荒山看看。” 王根生一直在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虽然怀疑许明月是淹死鬼上身,可那么大一笔钱,让他就这样放过,他肯定不甘心,想让他们跟他去一趟荒山。 谢四宝几个人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打死也不去! 自从荒山回来后,谢四宝就被吓的发起了高烧,在家里休息了好一段时间,没出去混。 其他几个人也是,过去天不怕地不怕,到处偷鸡摸狗的几个人,自从真的见到了‘鬼’后,反而收敛了,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黑漆漆的夜里也敢在坟包处撒尿,这个村蹿到那个村了。 尤其是经过坟包旁边,总觉得阴气森森,尤其是往临河大队的方向,一路上都是河,河边风吹着原本湿气就重一些,比别的地方更冷些,可吹在他们几个人身上,只觉得有鬼在他们耳边吹似的,寒气直往他们骨头缝里钻。 他跟他哥哥、爹妈说了,他嫂子信誓旦旦地说:“那肯定是有鬼跟着了,你不会是被根生媳妇给跟上了吧?” 吓得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 “我再给你们每人一块钱!” 谢四宝怂怂地说:“你别说给我一块钱了,给我十块钱也不去!”说着四个人连忙溜了。 王根生见他拿一块钱高额巨款给他们,这几个怂货都不敢去,心里也毛毛的,按道理说,那女人不应该是淹死鬼吗? 难道是淹死鬼把那女人给吊死了? 王根生也不愧是敢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的人,不甘那一千块钱,到了晚上,愣是打着手电筒,来到了临河大队。 从石涧大队,去许家村,是要经过江家村的。 荒山就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中间,穿过江家村,就是荒山。 他原是许家村的女婿,对临河大队的路并不陌生。 走到江家村的时候,他突然脚步一顿,想到谢四宝几个人是从许家村方向上的荒山,见到的吊死鬼,他眼睛一转,准备从江家村方向上荒山。 第29章 缥缈摇动的纸花间,一个…… 从江家村到荒山, 有个直行的路,可以直通许家村,但这条路和荒山之间, 有条灌溉用的大水沟,大水沟深到能行船, 雨季来临, 竹子河的河水灌入这条大河沟, 通常许家村的船,就直通这条大河沟,进入许家村。 能行船的大河沟, 可见它的宽度与深度。 但是,它没有通往荒山的桥。 也就是说,如果他想走直道进荒山, 就要下河沟淌水过去。 所以通常人们想上荒山,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进入许家村,通过进入许家村的石桥掉头, 从水沟对岸的田埂上荒山。 要么是进入江家村,从江家村的村口老井处,穿过长长的田埂, 再越过江家村与荒山之间的溪流, 上荒山。 许明月的房子是面朝许家村, 背朝江家村建的, 从这里往荒山去,正好处于许明月建的房子的后面。 今年冬天虽只下了两场小雨,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晴天较多, 实际上却是雾霭沉沉的阴天较多,尤其是现在夜半三更,不论是远处的竹子河上,还是荒山,都被一层山雾所笼罩,朦朦胧胧,阴气森森。 尤其是昨天是年三十,按照当地习俗,是要祭祖的,他们这里祭祖,需要折一种纸花,白色薄纸,剪成花状,再翻过来抖开,有点像电视里丧葬时飘舞的纸帆。 一张张崭新的纸帆,被枯枝插在坟头上,有些被人挂在了坟边的树上,周围还有撒了满地的纸钱。 一阵夜风吹过,挂在树枝上的长条形纸帆便悠悠扬扬的轻轻摇曳着,无端地为这荒山,更添了一份森冷鬼气。 在没登上荒山之前,王根生因对许明月讹他一千块钱的怒火,满腔都是怎么把他的钱偷回来,报复许明月,心头并不怎么害怕的,可自登上了荒山,遇到了第一个坟头,看到坟头上的纸花,和被他踩在脚下的纸钱,他内心突然就咯噔一声,有些害怕起来。 尤其他偶然不小心走到纸花下面,那纸花就在他头上拂过的时候,他当时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纸花的时候,他加快脚步,赶紧往荒山的那头跑。 那种感觉非常不好,虽然是没什么事,可被这种丧葬品在头上飘过,让他都有种很晦气的感觉,尤其是他这种在城里倒卖厂里布匹,捞偏门的人,更是迷信的很。 此时他已经想打退堂鼓了。 可许明月的房子就在眼前,让他不去看一眼就回去,他又哪里甘心? 他不知从哪里听到一种说法,就是‘鬼’怕灯光,把自己罩在灯光里,鬼就进不了光圈。 他下意识的将手电筒照在自己脚下,将自己笼罩在光圈里,一边慢慢摸索着,往荒山尽头去。 荒山是后面群山延伸下来的一块相对平整的山地,要是往上走,就是深山,看不到尽头,要是往许家村方向走,不到五分钟就走到尽头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节 许明月和小阿锦早就睡了,房子黑漆漆的,在黑暗的荒山只看到一个建筑影子。 他又走进了些,好像看到一个白色影子突然从前面飞了过去。 他心脏猛地了一跳,以为是错觉,然后,就看着那白色身影,又从刚刚飞出去的方向,摇摇曳曳的又飞了回来,然后猛地一回头! * 王根生出去后,他老娘就一直在堂屋里等他回来,怕他冷了饿了,随时要吃东西。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王家极其的重男轻女,她公公婆婆又很会骂人,在这种前提下,她来到王家连生六个女儿,这让她在王家半点地位都没有,永远都是吃的最少得,干的最多的,永远都在挨骂。 她在怀孕期间,饿的受不了,多吃了一把豆子,被她婆婆从村头骂到村尾,她公公差点没打死她。 她明明年龄比王老头小九岁,可任谁看着,都说她年龄比王老头大九岁。 她人生的转折,可以说是从王根生出生的那一刻被改变了。 其实依然说不上改变,她依然是王家的食物链最低端,依然不能上桌吃饭,依然被王老爹动则打骂,可她有儿子了,她给老王家留了根,她终于不用抬不起头了。 随着王根生越来越大,成了城里的正式工,她还穿上了她儿子给她买的棉袄。 可暖和着呢! 她坐在火桶里,眼睛不住的朝外面瞅着,一直到承受不住,坐在火桶里睡着,突然被门外的说话声惊醒,以为是王根生回来了,忙起身打开门,却是几个小年轻从她家门口路过,她看不清人影,就喊了一声:“根生!” 回答她的村里赌钱输干了底裤的年轻人,闻言回了一句:“你家根生不在!” 王老太问:“根生没跟你们一起玩啊?” “没,他今天晚上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们这里因为有炭山的缘故,村里没钱的年轻人就碳洞里挣钱,所以多多少少都有些钱玩。 谁不知道王根生有钱?城里的工人,每个月都有工资,就属他最有钱,都想赢王根生的钱。 此时都凌晨三四点了,王老太虽然没有钟表,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是她很有经验,知道这些赌钱的小伙子们都散伙了,肯定是天快亮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王根生回来,她就急了,喊屋里呼噜声震天响的王老头:“老头子,老头子!根生还没回来呢!” 王老头被她吵醒,有些不耐烦:“没回来就没回来,估计去哪里赌钱了吧?” 石涧大队因为在山里,很多人都来这里赌钱,要是有人查,就往山里一钻,谁都抓不到,所以赌风甚行。 王根生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王根生很聪明,他脑子活,赢了就不玩了,输了他身上钱也带的不多,他还经常和谢四宝他们组局,专门搞外村人的钱。 王老太着急地说:“不是哦,根生他没有去赌钱,赌钱的人都散伙了,根生还没回来!” 王老头也惊醒了:“快去喊盼娣和根明,让他们去找找,我去找招娣和二牛。”。 王根明是他大女婿,谢二牛是他小女婿,这两个女婿离的近,平时王根生不在村子里的时候,王老头有什么事情都找王根明和谢二牛,他自己儿子不舍得使唤,平时把两个女婿使唤的孙子似的。 谢二牛人老实,又被王招娣管的服服帖帖的,但王根明就不怎么搭理王老头了,尤其是王根明爹妈看不上王盼娣,每次王老头夫妻俩喊王根明做什么事,她就在家里各种话里话外的骂王盼娣,王老头夫妻俩明明知道大女儿在婆家的处境,却丝毫不管她。 王盼娣就跟被洗脑了一样,无论自己处境是什么模样,只要娘家一来喊,她就立刻答应。 * 许明月睡得早,醒的也早。 冬日好眠,她其实有起床困难症的,却不得不起来,在天亮之前,把院子前后的假人给收回来,别把村里人给吓着,当然,她更怕别人在白天看出来是假人,那‘荒山有鬼’这个传言不攻自破,到时候她这荒山就麻烦不断,她也要落着一个装神弄鬼的罪名,这在之后的十年岁月里,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先是打开院子,把院子前面的树上挂的假人给收到车里了,又转到院子后面,将后院树上挂的假人也收了起来。 此时估计还不到五点钟,冬季这时候,天还黑着,只有一点朦胧的光亮。 许明月其实是没看到王根生的,但黑夜之中,不远处的地上有光,这在黑夜里看着太显眼了。 她以为是有贼人摸上了荒山,吓了一跳,当下就拿出了自己车里的防狼电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才看到了滚在地上的手电筒,和不远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王根生。 许明月一下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捡起了地上的手电筒,对着王根生照了一下。 受到光照的王根生眼皮有丁点的颤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许明月拿起电棍,就对着他的身体‘嗞’了一下。 刚要苏醒的王根生颤抖了两下,又晕了过去。 许明月先是在他身上的口袋里搜了一下,居然搜出来两百多块钱,还有各种票证。 许明月不得不感叹,王根生确实有本事,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又挣了不少钱,也不知道这些钱,是不是他的全部。 她又将他身上的新棉衣和毛衣扒了下来,看着头顶的树,想着是把他吊到树上,还是扔到河沟里。 杀人她还没那个胆子,扔到水沟里,水沟里水不深,他被冰冷刺骨的水一呛,估计就醒了。 她正要行动,突然灵机一动,将王根生装到车子的后备箱,然后打着快没多少电的手电筒,往荒山靠近江家村的那头走,走到几个坟堆前的时候,将王根生放到了坟堆上,又赶忙跑了。 * 老王庄与谢家村只有一条山涧相隔,离的非常近,比江家村到许家村的距离还要近,真的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距离。 外面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个村子。 王老头和王老太是一丁点都不顾及王招娣,大年初二一大早,天都还没亮了,就哭的跟死了爹一样的在谢家疯狂拍门:“招娣!招娣哎~!快开门哦!不得了了哦~!” 王老太那带着唱腔的哭声,把王招娣一家子吓的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 王招娣外套都没穿,赶紧起来开门。 见王老头、王老太,她大姐王盼娣,大姐夫王根明全都来了,吓了一跳,问他们:“这么早什么事情啊?” 王老太哭的六神无主:“你弟弟一个晚上没回来,也没去赌钱,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命根子,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活了! 原本被吵醒,火气很大的谢家人听到他们在城里工作的小舅子不见了,也着急起来。 谢母猜测说:“是不是去哪里玩了?也可能回城了呢?” “没!根生他没回城啊,今天才初二,他说了初三回县城工作嘛!”王老太哭的天都塌下来一样。 谢父也穿着外套出来:“那他会不会去他二姐那了?” 王根生六个姐姐,卖了三个,还有个老二嫁到了大山里,离的较远,加上山里穷,他们也看不上二女婿一家,平时不太往来。 王老头说:“不可能!” 王引娣说是嫁到大山里,实际上是卖到大山里,王引娣恨父母兄弟心狠,自从嫁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他们更是瞧不上山里的二女婿,王根生根本不可能往大山里去。 “那能去哪儿呢?”不赌钱的谢二牛也不太能理解王根生的朋友圈。 还是王招娣更了解王根生一点,说:“去问问谢四宝,看他晓不晓得。” 于是一群人,又到谢四宝家,哐哐哐敲门。 虽说天快亮了,农村起的早的人家,也差不多这时候要起床升火烧水洗漱了,可突然的砸门,还是将谢四宝一家给砸晕了,被吵醒的谢老大怒气冲冲的大喝一声:“谁啊?” 谢二牛脾气最好,又是谢家村人,好声好气的说:“大哥,是我,二牛。” 谢老大火气还是很重:“什么事啊?” “我家小舅子一晚上没回来,找不到他人,根生平时跟四宝玩的比较多,我们过来是想问问四宝有没有看到我小舅子。” 被吵醒的谢四宝也懵圈了。 他都好久没晚上出去玩过了,他哪里知道王根生跑哪儿去了? 他揉揉眼角的眼屎:“会不会跑许家村去了?昨儿个他来找我们去许家村,我和三孬子他们没答应,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众人一听,恐怕是真去了许家村。 此时天空又稍亮了一些,有些人家的烟囱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往许家村去。 尤其以脾气暴躁的王招娣为最,她都在脑子想好了,要是她弟弟出了什么事,她就拿把刀,和许家全家人同归于尽! 但王根明和谢二牛却冷静的很,尤其是王根明,他根本就不想来,硬是被王盼娣哭着求来的,要不是看在王根生在城里纺织厂工作,以后有什么事可能还要求到小舅子头上,他才不愿意大冷天的出来找人呢。 谢二牛则是担心许家村的人不好惹,他们这几个人要是真敢在许家村闹事,都不够人家打的。 谢二牛他们都是来过许家村的,当初王根生娶亲,还是他们来接的亲,所以都知道许家在哪儿。 王招娣她们都以为许凤兰(许明月)死了,王根生来许家村,是被许家人给害了,原本他们是准备直接去许家村许凤台家的,但到底有些怕许家村的,走到荒山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荒山的房子,就想起了谢四宝他们说的‘荒山有鬼’的事,和许明月在荒山建房子的事。 于是王招娣隔着河沟,对着荒山就是一声大喊:“根生!根生!根生你在哪儿啊!” 其他人也都高声喊了起来:“根生!根生?你在不在?” 他们人多,喊的声音又大,有些要起床的人,直接就被他们的喊声吸引,穿上衣服打开门出来,隔着晨雾,看到荒山的路上有几个人在喊什么人。 爱看热闹是大家的通病,尤其是农村没什么热闹可看,日子无聊,现在看到荒山好像有什么事,不论是江家村的人,还是许家村的人,都好奇的从家中走出来,往荒山这方向走。 王招娣她们是从江家村这方向往荒山去,离江家村方向近一些,有些爱看热闹的江家村人,很快就走到了村口老井的附近,朝站在荒山大水沟的外面,想找路去荒山的那群人热心的喊:“那边路走不通!没有桥!你们要去荒山,走这里!” 寂静的早晨,随着众人的大声喊叫,都苏醒过来,越来越多的人从房屋内走出来。 谢二牛他们正好不敢去许家村,听到江家村人的喊声,就朝江家村的人那边走。 谢二牛很客气地问江家村人:“你们知道荒山怎么走?能带我们去一下吗?” 江家村的人热心指路道:“就沿着这条田埂,往那边走,跳过一个溪沟,上去就到了!”又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哪个村子的人啊?到荒山有什么事啊?” 谢二牛知道他小舅子干的事情不地道,不敢说是老王庄的人,就说:“我谢家村的,到荒山找人。” 江家村的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八卦地说:“到荒山找人?荒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到荒山找什么人?” 谁不知道,荒山就住了一对被离了婚的母女?可谁也没见过她们,听人说是上吊死了。 也有娘家在许家村的人说,那对母女没死,还活的好好的,传言都是假的,前段时间还有打井队的人去荒山打井呢! 可谁知道呢?反正都这么长时间了,她们一次都没见过那对母女。 陆陆续续有人从各个方向,往村口老井这里集合,围着看热闹。 谢二牛他们顺着江家村人的指引,穿过长长的田埂,又跳过溪沟,拽着荒山的枯草,爬上荒山。 身后江家村的人,也跟着他们来到荒山。 王招娣是一边走,一边喊王根生的名字,就跟喊魂一样。 爬到荒山,还没走到五十米,就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啊~~~!找到根生了!” 江家村的人一听他们要找的人,还真在荒山,都忙探过头去看热闹。 于是一群人,就看到缥缈摇曳的纸花间,一个人趴在一座山坟上,身边都是被雾气打湿的雪白零乱的纸钱。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9节 第30章 眼前的场景别说王招娣她…… 眼前的场景别说王招娣她们了, 就是后面来看热闹的江家村人看到,都顿时一股冷意爬上心头,顺着背脊迅速往上, 连着头皮都瞬间炸了开来。 尤其是江家村人,从小就是听着荒山和汪家村老树的鬼故事长大的, 光是这两个地方, 为他们贡献了百分之九十的鬼故事。 可之前哪怕再多人说, 那些鬼故事是谁谁谁亲身经历,他们也都没有见过,虽然害怕, 也远远没有眼前的一幕带给他们的震撼多。 就连一向对王根生有求必应的王盼娣,一时都惊在了那里,只是尖叫, 不敢上前。 还是王招娣,向来是个行动派, 忙跑到坟头边,拉着王根生往下扯:“根生, 根生!”她身材矮小,拉不动一米七五的王根生,急的回头朝谢二牛大声喝道:“你傻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来帮忙啊?”又喊王盼娣:“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叫叫叫, 要你干点事是一点都不会!” 谢二牛忙上前帮忙把小舅子拉起来, 众人这才看到王根生脸色发白, 嘴唇发紫。 纯粹是被冻的。 可看在江家村的人眼中就不一样了啊! “这是被女鬼吸了阳气啊!” “有糯米吗?用糯米给他去去鬼气!” “大蒜老姜也行!” 王老太已经哭着向江家村的人跪下磕头了:“求求你们哪位行行好, 给我把糯米,没有糯米老姜大蒜也行啊,求求你们啦!” 江家村的人看王老太哭的可怜,心生不忍, 说:“糯米没有,老姜倒是有一个。” 邻市的姜在当地极其有名,他们这里离邻市不远,一般人家也有种姜,倒是不缺姜。 众人的哭声和王招娣她们的拉扯,让王根生总算是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大姐、老娘哭的就跟他死了一样,王招娣也在哭,却还知道处理事情,摸到冰冷的手,向周围喊:“哪个有热水啊?麻烦给我们一杯热水!” 王根生只觉得身体快冻僵了一样,窝在谢二牛怀里,这才有功夫观看四周,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坟头边上,周围五六个坟头,散落着一地的纸钱,坟头上,周围的树枝上,都挂着长长的纸帆,在空中摇曳。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问王招娣:“我咋在这里?” 王盼娣哭着说:“你怎么还问我们?我们找你找了一晚上,听谢四宝说你可能来了许家村,才到许家村来找你,一眼就看到你躺在坟头上,你大晚上的跑到坟头上趴着做什么?” 王盼娣的一番话,说的王根生顿时回忆起了做完看到的东西,眼睛迅速的网上翻,一副快要晕掉的模样,江家村的老人见状,忙在一旁说:“掐他人中,快掐他人中!” 王盼娣不敢留手,对着王根生的人中就是一顿掐,掐的王根生疼的脑子越发清醒,浑身发软,两股战战地说:“鬼……有鬼……” 说完又要晕了。 哪个还不晓得他见到了鬼?没见鬼怎么会躺在人家坟头上? 突然有人说:“哎,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贵平他闺女的坟吗?” 众人一听,顿时想起来了。 江贵平是江家村以前的地主,打土豪分田地那会儿,他们家人全死光了,他女儿不堪受辱,上吊死了。 “肯定是贵平他闺女,他闺女就是上吊死的!” 这么一说,就说得通了。 有些人不害怕,是因为没做亏心事,可有些人就心里毛毛的,想立刻离开荒山了。 “贵平家还有人来烧纸钱呢!” “贵平人好的很,咋没人来烧纸钱?” 谢二牛听这些人说的也很害怕,此时才不到六点钟,清晨的山舞尚且朦胧着,荒山又冷又阴又荒凉,他们又站在坟堆群中,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王家大女婿王根明害怕的搓了搓自己身上竖起的寒毛,不耐烦地说:“你们走不走了?不走我走了!” 谢二牛也说:“我们赶紧先带着根生离开这里再说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其他人这才想起来要带王根生回家。 王老头想让大女婿来背王根生,王根明根本不听他的,还是谢二牛人老实,一把背起王根生,就往荒山下面走。 江家村的人离开荒山的时候,还朝几座坟头拜了拜,有些人害怕,回家还拿了些纸钱和莲藕过来祭祀。 这下,真的彻底坐实了‘荒山有鬼’的传言了,连‘吊死鬼’的真实身份都被他们找到了。 实际上那五、六座坟头确实是地主家的,但里面埋了谁是谁,很多人根本不清楚,只有大房的一个和地主有亲的老头儿知道,因为尸骨就是他收敛的,人也是他埋的,他人也去世,现在来这里烧纸钱祭祀的,是他的后辈,江家村的人也只是大致知道,这几座坟埋的是老地主的一家人。 这次的事,可是他们亲眼所见。 整个临河大队和石涧大队都传遍了,谢家村有个小子被女鬼缠上,还差点把阳气吸干的事! “什么谢家村的?那个人我认识,就是老王庄的王根生,把许家村的姑娘休离的那个陈世美!” “原来是他啊,那真是活该!”有人恶狠狠地说。 “是不是真的啊?”有没有在现场看到的人就怀疑:“不会是许家村的人干的吧?” 这个疑问说出来,当时去荒山的二三十个人,就不干了啊!“那还有假?现场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个……叫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谢家村的人,大半夜的躺在坟头上,躺了一晚上,要不是他家人找到荒山,他阳气都要被吸干了,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嘴唇发乌,面如金纸了!” “我也看到了,一个大男人,大晚上跑到坟头上趴着,不是被鬼抓了还能是什么?他总不能是自己跑到人家坟头上睡觉吧?” “要真是许家村的人干的,他还不找许家村人拼命?” “亏的他家人来的快,不然人都没了!” 这次的热闹许家村人没当场看到,但当时热闹的场景,他们还是远远看到了,包括江家村人聚集在荒山,谢二牛背着王根生离开荒山,王家来的一大群人跟在后面跑的情景。 过来一问,又是在荒山见鬼,还在人女鬼的坟头上睡了一夜,阳气直接被吸干了。 这八卦劲爆了! 劲爆到连听到八卦的许凤起他们都恍惚以为荒山是真有鬼了,实在是说的太细节了,连人躺在坟头睡了一夜这事,都有好多人看到。 许凤起就以为是许凤台做的,没想到许凤台皱着眉头往荒山跑:“不是我做的!我瞧瞧兰子去。” 许凤起也跑去看热闹。 许明月回笼觉睡的正香呢,听到拍门声,踹踹小阿锦:“阿锦,去开门。” 阿锦正在晨读呢,闻言很无奈的起身穿衣服,走到门外,奶声奶气的问:“谁呀?” 许凤起大声说:“阿锦,我是你三舅!” 小阿锦够门栓,现在的小身体太矮了,够不着,只好端了个小椅子过来,站在小椅子上,将上下两个门栓打开,又把小椅子挪开。 许凤起见是小阿锦来开门,还笑嘻嘻地问:“阿锦,你妈呢?” 小阿锦小大人似的,又搬着小椅子往廊下走,拿着书坐在椅子上:“妈妈还在睡懒觉。”她乖巧地说:“妈妈睡觉的时候不能打扰她,她会生气的。” 许凤台、许凤起:…… 许凤起过去敲许明月的房门:“兰子!兰子!起床了!” 许明月已经被他们吵醒了,穿上她的土黄色肥大款羽绒服,打开房门,“一大早你们干嘛呢?” 许凤起兴奋地问:“听说昨晚上有人来荒山,在坟头睡了一晚上,你晓得不?” 许明月舀了炕灶上温着的热水来洗漱,一边说一边喊小阿锦:“不晓得,我刚醒呢。阿锦,你刷牙了没?” 小阿锦乖巧地说:“刷好了。” “过来洗脸。” 许明月一边帮小阿锦洗脸,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许凤起:“什么情况啊?” 许凤起有些狐疑:“你真不知道?” 许明月反问:“你觉得我该知道吗?” 许凤起从许明月这里找不到答案,也不多待,赶紧跑到村里看热闹听八卦去了。 许凤台本来打算今天早上就去炭山钻碳洞的,结果荒山发生了‘见鬼’的事,他就有些不放心。 看到许凤台着急的样子,许明月让小阿锦回房间玩玩具去,自己头一歪,得意地说:“是我干的,我昨天闲着没事,和小阿锦又做了个假人,挂在院子后面的树上了,哪知道这么巧,王根生来了荒山,还被吓晕过去了。”她哈哈了一声,拿出王根生的新棉袄和新毛衣,扔给许凤台:“这是我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还有他的鞋,你看看能不能穿。” 王根生这人极度的自私与骚包,他想洗干净自己身上泥腿子的味道,把自己装扮成城里人,每天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 他身上的棉袄并不是他老娘做的,而是在城里的供销社买的最新款,听说是海市那边来的货,毛衣也是为了过年回来显摆,穿的崭新的,还有一双厚皮鞋。 许明月原本没想到脱鞋的,是把王根生扔到坟堆上时,突然想到,爷爷脚上的冻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鞋也带走了。 他是工人,不缺票,他倒卖厂里的布匹,也不缺钱。 许凤台个子太高,她的羽绒服许凤台穿不上,要是把衣服拆了重新做,以这个年代的技术,又很难找到不跑绒的布来防止羽绒。 她看到王根生身上的衣服时,当时就想到许凤台了。 王根生身高大约一七五左右,但此时的人买衣服,都习惯买大一点,这样里面可以穿更多衣服,大家都习惯觉得,买大一点,料子多一点,自己更占便宜一点。 王根生这种不占便宜就是吃亏的人,那更是把占便宜这事刻到了骨子里。 见许凤台拿着王根生的外套和衣服发愣,说:“这……不太好吧?” “这有啥不好的?”许明月直接上手,把许凤台身上的破棉袄往下脱,把新棉袄给他穿上:“这不挺好的吗?哪里不好了?” 许凤台虽然高,但是很瘦,王根生的棉袄穿在他身上居然刚刚好。 许凤台其实也挺高兴,摸了摸身上的好衣服,又把自己的破棉袄套了外面,喜滋滋的在身上摸了摸,说:“这棉袄不愧是新的,就是暖和。” 他拿了他手上的那件毛衣:“这件留着给凤发。” 许明月让他自己穿:“凤发那里我会想办法的,好不容易有件你能穿的男款毛衣,你就自己穿着吧,凤发才多大?等到他长大了穿这件毛衣,毛衣说不定都被老鼠啃几个洞了。” 还真是如此,在农村,衣服被老鼠咬破是常事。 她让许凤台试试那双皮鞋,可惜,王根生的鞋子码子小了点,许凤台穿不进去,勉强穿进去,勒的脚疼。 许凤台说:“以后给凤发穿。” 也只能如此了。 最让许明月高兴的,莫过于从王根生身上摸来的两百多块钱了,由于车子里面物资刷新,把她放在车里的钱一起刷新了,剩下的那点零钱,在她又买了几个盆,两个泡脚桶后,也差不多见底了,没想到王根生上赶着送钱过来。 嘻嘻,开心! 许凤起到大食堂的时候,大食堂的人全都围在大房的大栓子父子俩周围,问他们荒山女鬼的事:“那荒山的女鬼你们不是都见过吗?快跟我们说说女鬼长什么样?我听别人说,那女鬼是江家村老地主家闺女,是不是她啊?” 大栓子父子俩此时快要吓尿了,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地主家的闺女。” 不是地主家闺女,也穿不起那白裙子吧? “她穿着白衣服!”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0节 “脚还在天上飘着的,她是飘着走的!” “舌头这么长!” “眼睛是红的!” 荒山的女鬼在大栓子父子俩的描述下,一下子具象化了,他们光凭脑补,都能脑补出来荒山的女鬼有多恐怖。 又有人问:“那贵平他闺女咋没把大栓子他们给抓去吸了啊?” 就有人自动合理化说:“你们忘了大栓子的童子尿了啊!” 还有人疑惑:“大兰子母女俩不是住在荒山吗?她咋没事?” 许家村的男人们给出很合理的解释:“她是女人,女鬼就算找,也是找男的吸阳气,女的身上哪有阳气?” 再联系几次在荒山见鬼的人,全都是男的,不得不说,这个解释合理,很合理! 这就导致,开春后,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人,到荒山附近的田地里整田,都惴惴不安,害怕的,生怕自己被女鬼抓去吸了阳气,每天不等天彻底黑下来,就赶紧回村。 不光是临河大队彻底传开,就连石涧大队的人,都听说了老王庄王根生被女鬼吸干了阳气的事情,纷纷找王根明、谢二牛、谢四宝他们打听。 王根明最爱吹牛皮,喜欢当人群中的焦点,那简直是大吹特吹,将当时的现场描述的香艳无比,什么王根生衣服都被女鬼扒了啊! 找到的时候还和女鬼抱在一起,睡在棺材里,女鬼见他们这么多人,立刻飘走了啊! 什么他们再晚一步到,王根生命都没了啊! 他们去问谢二牛,谢二牛是个老实人,看到什么回答什么,两厢一佐证,外加谢四宝几人对天发誓,真的看到了女鬼,人们对于临河大队‘荒山有鬼’的事,是再不怀疑,还越传越广。 毕竟王根生被谢二牛背回来时,是什么模样,他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当场就送到公社诊所了,听说后面还转到县医院了。 王根生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好不容易养好了,这次在荒山一冻,直接病了大半个月都没好。 等王根生身体好些了,他们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许家人干的,可王根生被下破了胆子,只不耐烦的说:“不是不是不是!能不能别问了?” 他根本不敢回忆他那天看到的东西,只想忘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实际上,当时是荒山夜里山风很大,吊在树上的假人被山风吹的直摇晃,夜黑雾浓,王根生才会看到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他当时条件反射拿手电筒去照,山风一阵一阵,于是他就看到女鬼又飞回来了。 他看到的‘女鬼回头’,是假人被山风吹着原地转圈圈。 可女鬼脸上会发光啊,还长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他当时一声都没发出来,直接吓晕了过去。 要不是他身上穿的厚实,怕是不吓死也要冻死。 后面会冻的嘴唇发黑,面如白纸,纯粹是因为许明月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给冻的。 可他并不知道这些,恐惧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他始终疑神疑鬼,觉得自己被女鬼缠上了,病好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庙里,求护身符、念珠等各种东西。 此时的破四旧行动尚未开始,离他们不远处的五公山上,就有香火很不错的道观,他求了许多护身的东西,又让五公山的道士给他做了驱鬼的法事,他才稍稍按下心来。 也因为他跟厂里请假的事,厂里人都知道他生病了,怎么病的,他们也不知道。 王招娣本来还怀疑她弟弟这事是不是许家村人干的,但看她弟弟这反应,好像真不是许家村人干的,不然以王根生的性子,早就在背后各种骂,各种想要弄死许家村人了。 开春后,许家村人又要开始去挑堤坝了,怕今年雨水不丰,影响收成,家里闲散的劳动力,依然去河滩挖莲藕,村里人都盼着老天赶紧下雨。 江家村的人和建设大队的人,看到临河大队的人又跑去挖莲藕,都笑话他们是大孬子。 这春天马上就到了,还能少得了吃的? 不说这满地的野菜了,就是山上的春笋和蕨菜头,也吃不尽了,还能把人饿死?还冒着这么冷的天,跑到河滩挖莲藕:“也不怕冻死!” 结果这一等,直到正月都快过完了,也没见到一滴雨。 第31章 记工员 “春雨惊春清谷天!” 二十四节气中, 立春在这一年的正月初六,也就是说,从这一天起, 新的一个轮回开始生长,万物开始复苏。 第二个节气‘雨水’, 则在这一年的元宵节后, 也就是农历十八, 从这一日起,就进入降雨的时节。 这个节气对万物生长非常重要,一般进入这个节气, 南方已经是春意盎然,一片早春景象。 让许家村的老村长和负责整个大队生产的大队长开始着急了起来。 雨水节气不下雨,他们之前的预感成了真, 这一年的雨水恐怕都不太好。 “叫村里女人能挖莲藕的都去挖莲藕,除了每日挑堤坝的, 其余人都给我去蓄水,把大水沟都给我堵住, 别让水流到建设大队去了。”老村长说:“还有上面的池塘,能储水的都储水,所有池塘的缺口都堵上!” 许家村因为大, 形如船, 在村头, 村中央, 村尾,都各有一个大池塘,池塘内的水是活水,村头池塘的水, 是日常山涧和山上雨水落下,流入塘中,形成的活水,池塘里的水再经由小渠沟流入村中,供村里人洗菜洗衣服,这水会直通村中心的池塘。 村中央的池塘不光是上面池塘留下来的水,还和下面村尾的池塘一样,承接着整个许家村下雨天时的雨水,村尾池塘又通过水沟,流向下面的田地里。 日常三个池塘的水是活水,干净的,可这时候,却不能再让池塘里的水流淌出去,得堵上了。 大队长说:“我年前就叫人把村尾池塘的水堵上了。” 这时江大书记也觉得不对了,尤其是许家村的人过年都在河滩挖莲藕,他也想组织江家村的人去挖莲藕,可他是负责落实上面传下来的政策和方针的,去年和今年的整个主要政策,就是全面的落实集体食堂政策,导致江家村人,人虽多,但做事一点都不积极。 人倒是去了,每个人挖回来的莲藕,还不到江家村一个女人挖的一半。 把江大书记气的够呛,却没什么法子,不过这样好歹也是为江家村的大食堂增添了一些粮食。 此时大食堂制度,一般都是十五到五十户开一个大食堂,江家村和许家村都是超过了一百五十户的大村落,所以各村都是有自己的食堂。 做事困难还体现在施、胡、万三个村子的上方挖水库上。 这个水库位置正好在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正上方面,山脚下,却离江家村远的很,即使是水库挖出来,对江家村基本上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们吃水、用水,有竹子河,所以江家村大房被派来挖水库的人,干活一点都不积极。 江家村大房原本就是说出游手好闲的人多,即使有勤快的人,在现在这个吃大食堂,干多干少都吃一样的食物的大环境下,勤快人都被闲汉带的偷懒起来。 反正又饿不了肚子,何必拼死拼活的干活?干的还不是自家村的活,是帮别的村子干活。 于是,就看到,下面施、胡、万三个村子的人,都吭哧吭哧埋头挖水库,江家村大房的人,干不了一会儿就坐在水库上面晒太阳,休息了。 连带着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劳动力,干活的积极性都不高。 等许大队长带着许家村的人挖了足够多的莲藕,储好水,到施、胡、万三个村子上方的水库那里一看! 挖了一整个冬天了,水库还没挖好! 气的许大队长对他们破口大骂:“就这么点活,几个村子一起干都干不好!你们还是个男人吗?要不要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你们下面长没长那二两肉!” 许大队长骂的很脏,可被骂的江家村的人却低着头不敢说话。 许大队长是真的气疯了。 今年什么光景这些人不知道吗?居然还敢在挖水库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偷懒,他当下就去找大队书记,逮着大队书记一顿喷,直把大队书记喷的满脸口水:“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只下了两场小雨,土地没湿透雨就没了,都这种情况了,你们还一点不着急,水库不挖好,我看你们今年用什么浇地!” 大队书记也恼火的很,人他是安排去挖莲藕了,也安排人去挖水库了,可他也没想到,江家村的人居然这么不争气,在这时候给他拖后腿,他自己每天还要负责政策宣传。 他到底是部队退下来的老兵,和许大队长这种满身匪气的人不同,他恼怒之余,还得想办法解决这事,不由地说:“那你说情况怎么办?” 许大队长还在气头上,手臂一挥:“我管你们怎么办!” 大队书记说:“说到底,你是生产队长,现在开春了,马上春耕就要开始,这个时候你不想办法谁想办法?” “办法我都给你们了,你们自己不当回事,难道要我给你们喂饭吃?”许大队长是真气的不轻。 许大队长说不管就不管,大队书记却不能不管这事,将几个村子的小队长、大队会计,都召集起来想办法。 江家村的人念过书的人稍多一些,大队会计也是江家村的人,除了他外,还有两个读过书的初中生,都被叫了过来,大队书记让他们群策群力,一起想办法,看怎么才能解决大家吃公共食堂,闲汉懒汉干活不积极,连带着整个大队的人,干活都懒懒散散的问题。 “政策是好的,是为了将更多妇女同志从繁重的家务工作中解脱出来,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农业生产中,但现在在执行上,出了点问题,导致有部分同志从集体中钻空子,不仅在日常任务中不好好干活,连带着一些原本积极干活的人,都开始懈怠工作,这样的行为肯定是不行的,是要进行批判的!” 批判一事,并不是从六几年开始,其实五二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人为此罢官,被逼自尽,只是还没到几年后那样极端罢了。 大队书记坐在大队部的上首位置说:“今年开春以来,一直没有下雨,再像现在这样搞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必须要让我们集体中的害虫,得到惩罚,让他们知道,干得多才能吃的多,不干活的人,食堂是没他们饭菜的!” “现在就是请你们来共同想个办法,怎样才能扼制住这股不良的风气,让群众更团结、更勤劳,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农业生产当中!” 大家都看向许大队长,许大队长把手中的笔一扔:“你们都看我干啥?问我的办法,那就打一顿,打一顿不行就饿着!不干活还给你吃饭?我给他吃屎!” 大队书记也对许大队长这满身的莽气没办法,他也没指望他,而是问大队部里的其他人,尤其是大队会计和另外两个读过初中的年轻人。 他会把他们也带到大队部开会,也是想多培养本村的年轻人。 大队会计也不愧是当会计的人,说:“这事,就是干多吃多,干少吃少的问题,现在不干活的人跟干活的人吃的一样多,那干活的人心里肯定不痛快。” 许大队长说:“你这是讲了个废话!” 江会计笑了一下,也不生气:“所以我的想法是,把每个人干的活的多少,都记下来,干的多的吃饭的时候,打饭就多打一些,干的少的,就少打一些。” “那其他人不会同意吧?”施家村的小队长皱眉:“现在到处都在宣传‘放开肚皮吃饱饭,鼓足干劲搞生产’,你不让他们吃饱,他们还怎么有劲搞生产?” 一个小年轻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就以挖莲藕这事来说,每个人挖了多少斤,我们就给每个人记多少斤的票证,吃饭的时候就拿票证来食堂,吃多少划多少,这样总没话说了吧?” 大队书记眼睛一亮:“我看这主意不错!他们自己干的少,记得少,换的食物也少,这总不会还有话说。” “那其它活呢?去堤坝上挑堤坝,马上春耕地里的干的活,都是没办法用粮食统计的。”施家村小队长问。 这一点倒没有难住江家村的年轻人,只见他拿出一本《农村工作》的增刊和几张报纸说:“这是去年合作社实行‘定额包工和评工记分’的报道。”他又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一篇头条说:“这是老领导对这篇报道进行了批示,说可作各地参考,我们不妨参考一下这个合作社的‘定额包公和评工计分’。” 关于如何评工计分,这篇报导上就有详细的说明。 其实从开始实行农村合作化大集体开始,各地区就陆陆续续出现很多类似于临河大队的困境,直到去年下半年,才有合作社提出了‘评工记分’,也是有了这篇报导之后,下面也开始陆陆续续学习报导中的合作社,开始了记工分制。 但这个制度并不是一蹴而就,立刻开始实行的,每个地方实行的时间都不一样,都在一点一点的摸索当中。 这个年轻人在看到这份增刊和报纸后,就喜不自禁的买了下来,带回家中,一直没有给人看过。 这时候终于有了他发挥的余地。 他会在此时拿出来说,当然也有他的目的。 他从初中毕业后,想在城里找工作,可此时城里工作也不好找,不得已回了村里,但既然已经读过书,自然不想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这份增刊和报纸,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瞄准的就是报纸上提到的‘记工员’的工作。 评分记工制实际上并不是上面要求下面一定要执行的政策,不过是一个合作社尝试实行这个政策是时候被报导了,又被老领导批示了,这才引起了全国各地效仿。 村里本身是没有报纸的,大队书记想看报纸,了解上面发下来的政策,还得是公社领导们先领到上面下发下来的政策内容,再叫大队书记他们去开会,了解政策,再轮到他到基层施行。 这年代的很多政策施行就是这么慢,就好比改革开放的事,有些地方都已经发展的如火如荼了,有些地方还受老政策影响,好多年都闭塞不动,根本不执行。 大队书记他们日常就是带领队员们挖河滩,挑堤坝,除非公社里有事,才会叫他们去开会,所以这个增刊和报纸的内容他并不知道,加上临河大队隔着大山、隔着大河,冬季水位下去,想坐船也不容易,又没有收音机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临河大队的大队书记一直都不知道,外界已经开始实行‘评分记工制’。 此时大队书记看到增刊上的报导,和报纸上一些大队已经成功实施这个制度,大家都传阅着看了一遍,才说:“既然老领导都批示了说可以干,那我们也这么干!就按满工分十工分,干的不好的就扣工分,用工分抵粮票,干的多吃的多!” 之后就是开始商议,十个工分抵多少粮票合适。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1节 至于粮票也好办,村里会写字的人不多,叫村里会写字的人,将纸裁成现在各种工业票、粮票的形状大小,在每张纸上,写上‘一两、二两、三两、五两、八两、一斤’等价值不等的粮票,再盖上大队部的公章,就可以拿着这粮票去各自对应的食堂里使用。 一个大队有好几个食堂,为了区分各个食堂的不同,还分为了蓝墨水粮票,红墨水粮票,黑墨水粮票,以对应各个食堂不同粮票的颜色,防止有人拿着许家村的粮票跑到江家村的食堂混饭。 这个粮票和国家发的那些全国通用或者地区通用的粮票不同,是不能在外面使用的。 商议好了办法,大队书记就让各个村的小队长回去,跟社员们说,同时,每个村子都要选一个记工员出来,江家村不用说,记工员就是提出‘评分记工制’的那位社员,许家村和其余施、胡、万三个村还得回去重新选。 大队书记突然用笔敲了敲桌子,脸上露出抹笑容说:“你们回去也不要给我乱选,选了个不识字不识数有私心的,肯定不行,最好是一起搞个考试,记工员每天是要给社员们计工分的,起码得识字识数吧?” 大队书记会有这样的提议是有私心的。 给大队社员扫盲的工作,属于大队书记的工作,大队部就坐落在几个村子中间的江家村。 扫盲班办的时间也不短了,可许大队长觉得那是大队书记的事,对扫盲班这事是一点都不积极,村里人去不去,他都无所谓,只要把他的生产任务干好就行了。 他是这样的态度,以他马首是瞻的许家村人,自然也是这个态度,扫盲班没有一个许家村的人去。 施、胡、万三个村子都在山脚下,离的远不说,晚上走夜路还有危险。白天他们干农活、挑堤坝就已经够累了,哪里还有精力来上扫盲班?导致他们三个村子,都没人来上扫盲班。 扫盲班来来去去,就只有江家村的人参加。 其实就是江家村,晚上过去上课的人也没有几个,大多数听课听了没一会儿,就趴在大队部的桌子上,呼噜声震天响。 可即使这样,江家村的识字率也要高于许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 施、胡、万还好说,他们三个村子的田地主要都集中在山脚下,加上他们村子体量小,每个小队选一个记工员就够了。 可江家村和许家村,两个村子都是超过一百五十户以上,总人数超过千人的大村落,村里土地分配也不在一起,除了山脚下的地,村子周围的地,还有河圩里的田地,这些田地分开不在一起,需要的记工员少说也要两到三位。 也就是说,光是他们两个村子,都至少要有四到六位记工员,才够用。 即使许家村有一两个识字的,剩下一个记工员的名额,哪怕有一个落到他们江家村人的头上,在后续的大队部中选干部时,选中他们江家村人的概率,都会大于许家村。 他虽是整个大队的大队书记,可也是江家村人,当然想要为江家村的人谋福利。 许大队长看着大队书记脸上老狐狸一样的笑容,哪里还能不知道他的算计? 他心里气的要命,想各个村子的记工员,各个村子自己选,偏偏还说不出什么不同意的话来。 不然选出来一个不识字不识数的记工员,记工分记错了,到时候别说他脸上无光,连整个许家村都要跟着丢人。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平时没重视这个扫盲班了,他脑子里想了又想,除了他儿子,他也想不到村里还有谁识字了。 总不能把他爹拉过去当记工员吧? 想到自己村的记工员,到时候要是被江家村的人抢走名额,那不光是他要气死了,他爹,他们整个许家村都要被人笑话了。 大队长回到许家村,就跟村里人通知了,要考记工员的事。 原本大家还不知道记工员是干什么的,一听是监督大伙儿干活,只需要拿个本子记工分,自己不用干活,都热切起来! 管他识不识字,先报名再说! 许凤莲也兴奋的报名了,还把在荒山的许明月,去钻碳洞的许凤台的名字给一起报上去了! *** “大腿抬高一点,脚尖绷直!”从开春开始,许明月就将小阿锦的锻炼给安排上了。 之前小阿锦的身体太瘦,也太缺乏营养,加上年龄从八岁降到了两岁,不适合做体能训练,每天最多做几组拉伸动作,现在身体养的差不多,许明月就让她把打腿先练习起来,从刚开始的每天五组,每组一百次,到现在的每天十组,每组两百次。 许凤莲从大食堂过来时,还兴奋喊:“阿姐!阿姐!大队部要招记工员,我给你和大哥都报名啦!” 许凤莲这么高兴是有原因的。 村里识字的人不多,她大哥许凤台就是其中一个。 他们的父亲曾经是给地主家抬轿子的轿夫,许凤台小时候也跟在地主家干活,跟着地主的儿子识过两年字,虽然识的不多,也不会写,可也比村里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好太多。 许凤台一直以来靠钻碳洞挣钱养活家里,这个活实在太累太危险了,如果许凤台能够当上记工员,那他在农忙季节,就能稍稍得到休息,可以将身体养一养。 她们几姐弟是知道许凤台有多辛苦的。 许明月也睁大眼睛高兴起来,见小姨来的小阿锦刚想偷懒,绷直的大腿贴在炕席上,就被许明月眼尖的看见,提醒了一句:“大腿抬高,不要贴在炕席上!” 见到妈妈严厉的表情,小阿锦立即把腿绷的又直又紧,两只小脚丫打的跟风火轮似的,打出残影来,还不忘和许明月说:“妈妈,你快夸夸我!” 许明月回头看了她的姿势一眼,点头说:“不错,两只小腿跟电动小马达似的,打的又快姿势又标准,要是能再快一点就更完美了!” 小阿锦听的立即兴奋的将两只小腿上下打的更快了! 许凤莲好奇的看了一眼,“这是在练啥呢?” “没啥。”许明月问:“我也能报名?” “那有啥不能的?二叔说了,每个人都能去报名,听说这次记工员是要考试的,要是考不出来,全都被江家村得去,那我们村不是亏大发了?” 许凤莲说的轻松,实际上她也不确定她姐能不能,不过她在大队长儿子许红桦那报名的时候,他也没说话,就把名字给写上去了。 其实是许红桦得到了他老爹的指示,不管谁报名考试,都让他去考,先把名额占了再说。 虽然许红桦不认为许凤兰能考上,反正就写个名字,多出一份试卷而已。 春耕在即,记工员考试搞的非常快,江家村的几个念过书的人,很快就用上面发的信纸,下面垫上那个年代特有的蓝色油墨印纸,就把题目写出来了。 这些纸和印纸都是上面发的,每个大队部都有,纸和印纸的质量都不太好,却足够用了。 题是提出‘评分记工制’的年轻人出的,题目非常简单,前面是三字经和一望二三里,后面是小学一二年级水平的一百以内的加减算数。 因为是记工员,主要是算术题。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大队部去考试。 大队部是由江家村原来的地主,江贵平家的房子改建的,是村里难得的砖瓦房,里里外外全部铺上了青砖,所以也当了粮仓使用。 江家村的大食堂,也是在这,是地主家以前的食堂改造的,在后院,众人吃饭就直接去后院打饭,打了饭就在院子外面的空地上吃。 由于是地主家的大院子,里面房间很多,大队书记、大队长、会计,都有单独的办公室,还有个单独的会议室。 一个会议室不够用,大队书记就用土砖上面搭个木板,架在院子里,每条木板可以坐三个人,下面也没有凳子椅子,就这么蹲着考试。 由于没有足够多的铅笔,考试还分为了几场,先到的就先进去考试,后到的就后进去考试,为了防止作弊,每个村子和一家人之间,全都是拆开的。 这可是关乎记工员工作的考试,每个人考试的时候,都用手把自己的试卷圈的紧紧的,生怕被同桌考试的人给看到了,尤其是江家村的两个上过学的,和几个上过扫盲班的人,哪怕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可还是怕有人来抄。 许明月和许凤莲也是分开考的,她拿到试卷后,一看上面题目,连小阿锦过来考,都妥妥能考个满分,她不到十分钟,就写完了自己的卷子,写上名字和村子名字,就上去交了卷。 对于这种很快交卷的人,负责收试卷和批改试卷的大队书记、大队长、会计、出题的记工员,都坐在院子的正前方的桌子前方看着呢。 大队长不来不行啊,大队部总共才几个职位,江家村一下子就占了三个,要是再来几个记工员是江家村的,那许家村在大队部就只有他和他儿子许红桦这个小队长,那以后临河大队就要是大队书记的一言堂了。 这是他不乐意看到的。 可第一场考试结果,让许家村很多没有上过学的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只能在上面画个圈,试卷都是新的,下一个人可以接着用。 很多人连圈都不会画,看到卷子直接傻了眼,抓耳挠腮,最终没有办法,交了试卷就出了大队部,惹的一众人哄笑不已。 许大队长坐在那里,脸都黑成锅底了。 总不能真让他儿子去考试,身兼两职吧?身兼两职肯定是行不通的,可要让他儿子去当记工员,他也不太乐意,他培养他儿子当小队长,是奔着以后当大队长去的,当了记工员,以后还怎么竞争当大队长? 就在他一直黑着脸的时候,旁边的记工员突然批到一份许家村的试卷,惊讶的叫了一声:“哎,这有个你们村的满分呢!” 第32章 这话让一直黑着脸的许大…… 这话让一直黑着脸的许大队长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的儿子还没考呢, 自然不会是他儿子许红桦,况且他儿子也不过读了两年书,认识几个字而已, 还真不一定能比他这个老子强,更别说考满分了。 “哪个考了满分?”大队书记探过头来看记工员手中的试卷。 许大队长直接把用印纸印的模糊试卷从记工员手里抽了过去, 一看上面村子一栏, 填写的果然是许家村, 名字这是许凤兰。 许凤兰这几个字简单,谁都认识。 许大队长有些诧异地说:“是她啊。” 脸上没有表现的特别开心,但到底能占一个名额了, 他心底也是松了口气。 在他想来,村里其他人要是考的不行,就先让许凤兰把许家村的名额占了, 村里人先去扫盲班扫盲,等后面有人会写字算数了, 再让她让出来不就行了? 况且,她一个被离了婚的女人, 现在只能靠他们这些叔叔伯伯,要是她能占一个记工员的位置,以后在大队部, 她还能不听他的? 她加上他儿子许红桦, 他在大队部一下子就有了两个铁杆支持者, 要是许家村能再有一到两个记工员, 到时候他在大队部就能和大队书记分庭抗礼,也不用除了生产的事,大队部里处处都听他江天旺的。 他笑着把试卷递给大队书记江天旺,笑着说:“这个满分的, 当个记工员,没话说了吧?” 之前也出了一个满分的,就是江家村初中毕业后,没在城里找到工作的。 现在工作多难找,很多工厂空出位置来,内部就给消化了,他们这些农村出来的,连获得消息的渠道都没有,就算知道了哪里招工,人家第一条就把他们刷下来了:人家要非农业户口。 也还好大队部要招记工员,这些读了书的,好歹在大队部找到了记工员的工作,不用和没读过书的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当农民,不然村里让自家孩子读书的人家会更少。 因为读书看不到出路,没有收益。 大队书记也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有些惊讶说:“这就是你们村那个……”他诧异地说:“她还识字啊?真是可惜了。” 大队书记毕竟是战场上下来的,见过无数生死,身边的战友中,就不乏女性战友,包括他们后勤的医疗兵,很多都是女同志,也见过很多领导发达后,就抛弃老家的糟糠妻。 他算是这个乡野小村庄里,难得的开明人物了,对许明月并无偏见,甚至对有了城里正式工就抛弃妻女的王根生的陈世美做法很是看不上。 但他也知道,一个被离了婚的女人,在农村遭受的非议有多大。 许大队长也不知道许明月会识字,说:“估计她前头那位教的吧?” 王根生识字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要不是识字,他也不可能在城里找到个非正式工的工作,现在都当上正式工了。 他们就都以为许明月会识字,是王根生教的。 要是许明月知道他们想法,肯定会呸一声:“又给那狗男人脸上贴金了!” 许凤莲原本在后面抓耳挠腮呢,见许明月交卷了,她看着自己崭新的空白试卷,上面的字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字,干脆也把试卷交了,追着她姐出去了。 到了外面,就有好几个后面来的许家村的人问她们,都考了什么,许凤莲无奈地说:“我一个字都不认识,你们确定要问我?” 上午考了好几场,基本上二十来分钟就能结束一场。 外面等的人,实际上已经问过好几茬,里面的人考的什么了,每次出来的人回答的都和许凤莲差不多。 就算认识字,知道考什么的人,他们也不会说,这些人可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记工员总共就那么几个,答案告诉他们了,把自己挤出去了怎么办?傻子才会告诉别人! 许凤台是下午去考的,中午吃饭的时候,许明月将考题和许凤台一一说了,还默写出来,让许凤台照着抄了一遍。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2节 许凤台虽然不太会写字,但照样子画葫芦,总能画出来。 当然,许明月也不知道下午的考卷和上午的会不会一样,只是赌这年代资源有限,弄出一份试卷来也不容易,虽然又印纸,可一张印纸的使用次数是有限的,要是把印纸上面的墨全部用完,印不出字来,一张印纸就算废了。 哪怕大队部有公社发的这些纸笔、印纸,数量应该也是有限的。 所以,她估计,应该还是同一套试卷。 索性,被她猜对了。 下午的时候,同去考试的,还有许红桦。 许大队长叫许红桦去,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占位置去的,想着先把位置占下来,到时候让他大哥家的许凤花去上扫盲班,再把记工员的工作给许凤花,省的他嫂子总把他抢了他大哥的村长的位置说事。 结果,考试又出了一个意外,许凤台考了九十多分,让许大队长惊掉了下巴。 主要是,他儿子很多字写的和他一样,缺胳膊断腿,大部分只有他和他儿子认识,许凤台写的字,居然大多都是对的。 他讶异地问许凤台:“凤台,你啥时候识的字?我咋不知道?” 许凤台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抓抓后脑勺,憨笑道:“二叔,你忘了?我小时候给地主家捣锅洞,跟着识过几个字。” 捣锅洞是他们这里的方言,意思是在厨房的灶下烧火,古时候称烧火丫头,他则是烧火娃。 只是不是时时都需要他烧火的,江地主家还算良善,他不用在灶下烧火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看着少爷读书,只要他不进去打扰少爷读书,教书的夫子也不驱赶他。 说到江地主,在做的几个人都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下,打地主这事过去快十年了,他们都快忘记许凤台以前还在地主家当过烧火娃了。 几个人不说话,还是没太多感受的许大队长对许凤台挥了下手说:“行了,你回去吧。” 这次考试的结果,连许大队长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江家村就不说了,一个初中生,念过小学的,读过扫盲班的,都有好几个,一下子出来十多个有成绩的。 不管成绩多少,写的好坏,至少人家写了! 许家村这边就难看了,因为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不对付的缘故,许家村没有一个上扫盲班的,结果除了许明月、许凤台、许红桦,大多数连名字都没有,直接交了空白试卷。 而且,许家兄妹两人的成绩,以一骑绝尘的方式,占据了并列第一和第二的位置。 说老实话,许大队长是不太愿意让许家一下子得到两个记工员的工作的,且不说许明月一个被离了婚的女人,回到许家村,当记工员能不能被人接受,许明月和许凤台两人都是他们三房的,大队部总共就要那么几个人,他们三房一下子占了四个位置,其它三房,一个在大队部工作的岗位都拿不到。 说不过去啊! 可这些人不争气啊! 哪怕就是考个五十分六十分,他也好操作,结果人家兄妹俩,一个满分,一个九十多分,你们给我考个0分,五分都算高分了,这叫他怎么搞? 他拿着许明月和许凤台的两张试卷,无奈地说:“明天把这些考上记工员的试卷都贴到大队部的宣传黑板上,让整个大队的人看看,别到时候以为我们暗箱操作。” 至于其他人的成绩,连名字都没写,有个屁的成绩。 许大队长内心的真实想法,是让许明月先把位置给占了,记工员的位置在许家村,以后想换人来做,都好操作,尤其是许明月还是个离婚女人,村里人要她的记工员的身份,她敢不给? 可许家村记工员的位置要是被江家村人给占了,不光是许家村成了笑话,今后想要再拿回来,就不太容易了。 许家村说是许家村的记工员,可许家村到底还是属于临河大队的一份子,这是整个临河大队的工作,人家江家村的人拿到了记工员的工作,凭什么给你许家村人拿回去? 现在说的可是大集体。 而且,现在许家占了两个记工员的位置,到时候让许家拿出来一个,也好说一些。 反正她现在粮食关系(户口)转回临河大队了,就是临河大队一份子,她考第一,得个记工员的位置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让江家村人拿走? 许大队长心里有了数,就不再纠结许明月成了记工员的事,反而因为他需要许明月给他占位置,还得率先支持她。 晚上,许大队长回到许家村,都是问他考试结果的事,向大队长推荐自家孩子:“我家向东从小就聪明,记性好,肯定能干好记工员的活,什么人干了哪些事,他都不用笔头子写,一眼就记住了!” “你得了吧!还你家向东?整日里偷鸡摸狗打架第一名!”另一人跟许大队长推荐:“大队长,你看看我家栀子,我家栀子从小干活就麻利,家里家外一把抓,干那记工员的活,肯定没问题!” 许大队长被这些人吵的头都大了,不耐烦地说:“大队部要的是会写字会算数的人,早就叫你们去扫盲班扫盲,要是早认识几个字,也不至于连名字都不会写,考个大鸭蛋出来,我看着一个个大鸭蛋,脸上都无光!” 一句话说的大食堂的婶子、老少爷们都讪讪的低下了头。 还有人好奇地问:“那到底谁考上了?不会我们村一个都没考上吧?” “你瞎说,不是还有红桦吗?红桦肯定能考上!”有婶子拍大队长和许红桦的马屁。 许大队长说:“结果明天出来,到时候会把考上的人的试卷贴在大队部的宣传黑板上,谁考上了,看试卷得分就晓得了!” 很多人都知道自家无望,但还是好奇,到底是谁考上了记工员。 之前大队长可是说了,当了记工员,虽然没有工资,但不用干繁重的农活,就和他们一样,每天有十个满工的工分。 这么好的事,谁不想要?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有一些好奇心重的人,吃过早饭,就去江家村的大队部外面看结果去了。 结果是看了,但他们不认识上面的字,只看到最上面两个卷子上,用红笔写了两个一百分。 “这两人是谁啊?我地娘哎,一百分!” 旁边江家村的记工员就在一旁解释说:“这两个一百分的,一个是我们江家村的江水根,一个是你们许家村的许凤兰。” 许家村的人一听,第一名里,还有个许家村的人,都高兴起来。 许家村的人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许家村的人不被江家村的人压在下面,他们就高兴。 不过很快,他们又在想,许凤兰是哪个? 别看许凤兰(许明月)这么出名,但实际上知道她大名的人,少之又少,因为许家村的人,喊她名字,都是‘大兰子大兰子’的喊,很多人就会以为,她的名字叫许大兰,许凤莲小名叫小莲,大家日常称呼她为‘小莲’,就以为她的名字叫许小莲。 这还是有名字的,村里很多姑娘,都称呼大姑,二姑,许姑、某姑,大姐、二姐、三姐、四姐,比如许明月的奶奶,大名就叫吴二姐,或者大丫、二丫、三丫,能叫个春丫,都算是正经名字了。 更多的,招娣、带娣、有娣、引娣……像许家这样,给两个姑娘都正经取了名字的人家,很少。 哪怕村里人都知道许凤台名叫许凤台,中间有个凤字,可村里这一代人,都是凤字辈,讲究传统点的人家,这一代人名字中间都有‘凤’。 很多人听到‘许凤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都没想到是女人,都往村里男孩子身上想,哪家的小子叫‘凤兰’。 结果,就听江家村的记工员说:“许凤兰你们不认识啊?就是住在荒山的,你们村被退婚回来那个!” 第33章 大伙儿一听,还以为自己…… 大伙儿一听,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记工员大概也觉得几个村子考试,让许家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得了第一,脸上有些无光, 说:“你们许家村的人你们自己不认识,还问我?” 还好他们江家村也有个考了满分的, 不然让一个女人, 还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压在他们江家村人的头上, 那真实丢人丢大了。 许家村的人惊讶地说:“怎么可能?她一点大的时候亲爹就没了,她从哪里去学识字?” “你们忘了?她前头那位可是城里的正式工,能不识字?”众人都惊讶, 许明月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到了婆家,干不完的活不说, 居然还有心思跟着丈夫识字?还学的这么好,和江家村的初中生, 考了个并列第一! 因为她第一名的成绩,大家也无法再说什么, 如果没有她这个第一,他们许家村就要被江家村人压一头了,这让一生好强的许家村人接受不了的。 “那这第二名是谁啊?” 他们虽然不认识字, 但第二名前面的‘许凤’二字, 和许凤兰前面的两个字很像, 他们还是认的出来, 知道这大概也是他们许家村人,一个个心里美滋滋的。 江家村人有个第一算什么?他们许家村第一第二都有呢! 他们许家村人可不差! 记工员看了下上面的名字说:“许凤台。” 众人又都哑然了,然后又爆发出更大的质疑声。 “这成绩不会搞错了吧?大兰子会识字还能说得过去,怎么凤台还识字了?” 在所有许家村人的记忆里, 许凤台一家是全村最苦哈哈的一家子,许凤台十岁出头就死了爹,母亲又是个干不了体力活的小脚女人,一家子孤儿寡母,靠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娃娃养着,许凤台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小小年纪,单薄的身子,跟着村里的一群大老爷们儿,一起走在去往炭山的瘦小身影。 不怪他们印象深,实在是一群大老爷们儿中间,夹杂着一个明显矮了两个头的瘦小的小少年,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所有人对这一家子的印象,就是可怜。 好不容易把大妹妹养大,嫁了人,还被人休离了回来,寻了死。 好像所有不幸的事,都集中在了他家,简直泡在了苦水里,日子过的比河滩上的莲心还苦。 但你说事情也奇怪,自从大兰子从老王庄回来了后,许家的日子就过的好起来了,不光给她哥建了砖瓦房,现在还考上了村里的记工员,有了这记工员的身份,许凤台说亲就好说了,原本都是别人家挑他家,他要真成了记工员,就是他挑人家了。 毕竟他家有个砖瓦房,以后也是大队部的干部了。 有些人突然就意识到,大兰子的八字不会是旺娘家吧? 还有一些眼红,酸的,回去后,到处说,许家许明月和许凤台两个都考上了记工员:“凤台也就算了,许明月一个被离了婚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当记工员?村里愿意给她一口饭吃就不错了,现在还想当大队干部了,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这话还得到了不少眼红的人的赞同:“就是,一家子两个记工员,村里总共四个干部,全在他们三房,要说这里面没有点事,我是不相信的!” 原本开口就想造黄谣的人,话到嘴边了,突然想到,许明月是他们许家村的姑娘,和三房的大队长有着近亲呢。 于是话一转,酸溜溜地说道:“大队长偏着他们三房呗~!” 这要是换个嫁到他们村的寡妇,许家一下子两个考上记工员的,许明月又是一个女人独居荒山,话也不知道传的有多难听了。 也就是许明月是他们村自己的姑娘,要是传她闲话,那和说他们村子自己姑娘有什么区别?村里姑娘不嫁人了? 可实际上有脑子的人稍微想一想,也知道大队长根本不可能只偏着许凤台一家,不说别的,许大队长自己就有兄弟呢,就算偏心,不偏心他自家人,偏心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同族?更别说,三房的人那么多,再怎么偏心,也偏不到许凤台家去。 虽是如此,可眼红的人家,还是去许大队长家闹去了,让许明月把记工员的工作让出来,给他们的孩子。 “他家占一个位置也就成了,哪还能占两个?”过去闹的都是三房的人,仗着和许大队长家关系近,就想占便宜。 其它几房的人都看着,一旦许明月的工作真被人顶替了,那三房的人能顶替,他们几房的人为什么不能顶替?凭什么大队部的工作都给三房?大队长做事不公平! 大队长也知道这些厉害关系,把去他家闹的人喷了个狗血淋头:“我就是把记工员的工作让给你家大虎,你家大虎认识字吗?会写字会算数吗?到时候一个字都不会写,拿什么去记工分?拿你这张破嘴吗?” “我偏心?我偏心不晓得偏我家凤花,我偏大兰子做什么?我脑子是进了水吗?怎么不用你们这猪脑子想一想?” 一群人被大队长骂的,全都低着头讪讪的,小声地说:“那……那他家也不能有两个人当记工员吧?” “那你想怎么样?啊?好好的名额我不给我们许家村,让给江家村吗?你脑子里是不是装了屎?大兰子她再怎么样,那也姓许!”大队长正在火头上,喷的是唾沫横飞: “自己不争气,一个个考个大鸭蛋来,还好意思说要顶替人家考了满分的工作,真是脸长在屁股上了,比别人脸大是吧?” 还有人不服气道:“就他们家那穷的叮当响的样儿,凤台和大兰子两人能识字?骗鬼都不信!” 他们虽不怀疑许明月和大队长有什么,但是不免就怀疑到许明月是不是和江家村的大队书记有什么了,要不是许明月平日里,不是在山上砍草,就是在荒山待着,从不出门,他们那张破嘴,不知道传的有多难听。 许大队长还没想到那里去,闻言骂道:“你以为都像你们哪?凤台小时候在人家地主家干活,就跟着地主少爷认了字了!” 众人这才恍然的想起来,许家也不是一开始日子就过的这么苦的,许凤台和许凤兰小时候是有爹的。 他们爹去世时,大兰子都九岁了,要是许凤台认识字,教给许凤兰,也是可能得。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3节 一些人也在心里也不由的对许凤台暗暗佩服起来:“都是一样的人,他给地主家捣锅洞,居然还认了字,我家的以前不也给地主家放牛?一个大字不识得!” “大兰子在娘家就识了字,她前头那个也是读书人,难怪她能考一百分了,估计在老王庄也没少看书!江家村的初中生,还是个文化人呢,也就考了和大兰子一样!” “这就难怪了!” 一个个被大队长骂的,终于嘴巴上不敢说要顶替许明月工作了,但他们心里其实也打着和大队长一样的主意,先让自家人去扫盲班认字读书,等认字了,会写了,到时候再让她把记工员的工作让出来,总行了吧? 一时间,过去无人问津的江家村大队部扫盲班,人满为患。 尤其是许家村的人,全都打着想学了认字后,换下许明月工作的主意。 * 许凤莲对于自己的大哥大姐都考上了记工员,简直高兴疯了,“阿姐,你居然跟大哥学了认字?我也要学!” 许明月就笑着对许凤莲和许凤发说:“那你们就去扫盲班学啊,回头我送给你们一人一个本子和铅笔。” 铅笔和本子自然是小阿锦的,小阿锦虽然跟着她回老家,暑假作业可都带着呢,里面就有每天要练字的田字格,都累积了好几本了,最适合他们这些初学者写字了。 说到练字,她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给小阿锦把写字也练起来,毕竟上了三年的硬笔书法课,怕老是不练,她就忘了,可她现在两岁的身子,手软的很,都没发育好,又怕揠苗助长,让她厌学,毕竟写字对小阿锦来说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考上记工员后,给许家带来了另一个很大的变化,就是年前还只是在观望,看要不要将自己娘家的姑娘嫁给许凤台的人,一下子热切起来,来给许凤台说亲的,做媒的,说的全是各村的好姑娘! 虽然大家都觊觎许明月手里的工作,可许凤台的工作,那就是他实实在在考的,别人拿不走的,说出去就是大队干部,不用干苦力活,就能拿十个公分,家里还有砖瓦房,那就是十里八乡难找的好对象了。 一直着急大儿子亲事的老太太,这几天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觉得这家姑娘也好,那家姑娘也好,对老太太来说,只要大儿子能成亲,哪家的姑娘都好! 村里婶子们的热情,倒闹的许凤台不好意思起来。 这几天许凤台都没有去炭山钻碳洞了,他现在已经是大队部的记工员,马上就要开始给村里各个小队记工分,可他实际上会写的字却非常少,他至少要把村里人的名字都学会写。 这次期末家长会,学校班主任要求学生这个暑假至少要读五本他们指定的书,遇到不认识的字,不能再请教父母,而是要自己查字典解决,所以小阿锦的行李箱中,是有一本新华字典的。 许明月将新华字典中的版次、印次、前言等与时间相关的都用黑笔给涂了,给许凤台查字典用,至于字典怎么查,这事就交给了小阿锦。 她才学的怎么查字典,教许凤台最合适不过了,倒是让许凤台这个舅舅不好意思起来,也感叹小阿锦真聪明,把小阿锦夸的简直合不拢嘴,教许凤台时,像个小老师一样。 现在有个困难是,村里人的男娃还好,至少有个大虎、二虎区分一下,女娃们的名字相似度太高,这就造成了记录的困难,而且因为许家村的人太多,他们对三房的人还好,大多能叫出来名字,其它几房因为日常不太往来,是真不知道名字。 去大队部问了有没有许家村的名单,没有! 更关键的是,这年代的人,他们都没有身份证,她想照着他们的身份证抄,都没地儿抄。 这就需要他们去许家村,一家一家的问名字,把他们名字全部记下来。 许明月去大队部领了一摞信纸后,做了个表格,从姓名,到日期,公分,后面还个备注,写的扣分原因,表格记录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一式两份,她一份,许凤台一份。 为了避免麻烦,她是跟在许凤台身后,一起去村里登记名字的,许凤台负责问名字,她负责记录。 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份简单的工作,对许明月却不是那么简单。 之前她一直窝在荒山,日常基本不出门,不和村里人交流说话,一些隐形的歧视和排斥她还感受不多,现在去做工作了,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当他们看到她记录名字时,不仅不说名字,还会不耐烦地教训许明月:“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不安安分分的待着,出来抛什么头露什么面?大队部的工作也是你一个女人该干的?这是大老爷们儿干的事,还不把工作让出去!” 一副居高临下看不起许明月的样子,就差没直接说把工作让给他儿子了。 许明月就直接起身,将笔和纸递给说话的人:“纸笔让给你,你来写!” 把说话的人给噎的,虎着脸站在那,喊许凤台:“凤台,你来写!” 许凤台则好脾气的憨笑说:“阿叔,我认字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好多字都忘了怎么写了。” 训话的人就吹胡子瞪眼:“她是你教的,她会写你能不会写?” 许凤台就笑着说:“兰子后来还学了的,我识得字还没兰子多,不然咋她是第一名?” 把训话的人噎的,接过纸笔不是,不接过纸笔也不是,然后哽在那里,不说话也不配合工作。 许明月也不惯着,面色严肃又好脾气地说:“阿叔,我过来记录名单也是为你们好,今后食堂可是要按工分发粮票的,你们要是不说名字,把名字记漏了,到时候没有工分,或者工分记到别人家头上去了,吃亏的可是你们自己!这可是事关工分和粮票啊,你们要是不记名字,那我们就走了!还有好多家没登记呢!” 一句话把那些看不惯许明月一个离婚女人还能当上大队干部的人,或是眼红她工作的人,说的脸色铁青,还得来把自己名字说上,事关自家利益,他们不光说,还要许明月记得清清楚楚,生怕她写错了,到时候记到别人家去了。 要是有实在不配合的人家,她也不在意,把话跟他们说清楚,就进入下一家,继续记录名字。 原本还想拿捏一下许明月的人,见她根本不吃这套,真的跑到下一家,就急了,急了也要面子,不追出来,让他们家的女人出面,然后女人又笑着出来打圆场,把家里一个个的名字都记下来。 下一家看到许明月这态度,就知道她不好拿捏了,事关他们的口粮,也不敢再叭叭了,都配合的过来说自己名字。 村里好些人,其实对她会写会算这事更好奇,在她写字的时候,都过来看她到底会不会写。 其实这些对于许明月来说,都不是难事,最难的,是她听不懂他们说的名字是什么。 村里人说的都是方言,发音不光字和普通话不同,就连声调也不一样! 有些简单的,比如许有剃是许有田,小妮儿是小莲,吞肚是春柱,许仓用是许长荣,她稍微理解一下,就懂是哪个字了。 更让她抓马的是,他们这里十里不同音,临河大队和隔壁的建设大队,口音就不一样,他们村就有不少建设大队、石涧大队嫁过来的妇人,说的话她能听懂,可具体到她们名字的时候,她就完全抓马了。 更绝得是,他们这的方言中还有卷舌音和弹舌音,完全无法用文字表述出来。 还有说自己外号和小名的,比如叫老鳖虫、牛粪蛋、牛托儿(卷舌音)、老毛儿(卷舌音),问他们大名是啥,他们比许明月还无辜:“啥大名?这就是大名撒~!”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从小到大都叫这个撒~!” 最后没办法,她就严格按照她们口述的发音,写同音字,实在翻译不出来的,她就干脆写拼音,类似‘giegie’那种。 因为有些发音和声调,拼音和声调中都不存在,完全翻译不出来! 翻译的她真是心累啊! 如此耗费了好几天,她和许凤台,才将全村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名字搞定的第一件事,她自然是将名册交给大队长先过目一下,以示对大队长的尊重。 许明月话也说的十分动听,“二叔,名字全都按照您的指示,登记完了,您看看对不对,还有哪里需要改动的地方,我们立刻回去改正。” 许大队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看向手上的表格。 第34章 不得不说,许明月的这份…… 不得不说, 许明月的这份表格做的十分漂亮,上面什么人,什么时间, 多少工分,因为什么扣的工分, 表格列举的清清楚楚, 而且十分简单, 是谁拿到这份表格都能用的程度。 这完全超出了许大队长的意外。 在许大队长看来,不就是把一个个的名字登记上,后面记工分的时候, 就随便在名字后面写个数字不就成了? 他上下翻了翻手中的信纸:“村里人的名字全登记好了?” 不是许大队长装13,而是他翻看了上面的字后,发现很多字他根本不认识。 要知道, 简体字三年前,也就是五六年, 才开始通过《简体字总要》,从而开启扫盲班进行大力推行的, 也就是说,许大队长小时候跟老村长学的都是繁体字,这也导致他很多字认识, 但不会写, 或者只写半边。 简体字的扫盲班虽然已经推行两三年的时间, 但推到他们这个小村落里来, 时间却没那么长,这时候,推行任何一条政策的速度,都没有那么快。 这其实也是许明月的失误, 她对这一段历史不了解,自然也不知道简体字在这时候才刚推行了不到三年。 但许大队长面容很严肃,对许凤台说:“你做的不错,既然名单都登记好了,明天跟我去大队部,这工分要怎么记,还得商讨一下。” ‘评分记工制’才刚开始实施,哪怕在报纸上,已经有公社做出成绩来,但对临河大队来说,一切都只是全新的开始,一切都还处在摸索阶段,他们不可能一点章程都没有,就开始瞎记,肯定要讨论个具体的实施方案出来。 * 许明月和许凤台这边名字登记结束了,就剩江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了。 许家村这边动作快,江家村和施、胡、万那边却没有结束。 施、胡、万主要是没有识字的人,他们过去都是山里的山民,哪里有途径识字?所以现在暂代这三个村子的记工员,都是江家村的人。 这就导致施、胡、万三个村子有些不太配合,而且山民的名字比他们这些生活在河边的人名字更为复杂,生活在水边的人,他们取名一般都取和水相关的名字,比如大江、大河,以大队书记的女儿为例,她名字就叫许红菱,红菱就是竹子河里生长的菱角。 山里人取名,大多和山、山里的植物相关,还全是方言,几个登记员把耳朵都听炸了,都听不懂他们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更关键是,他们自己的识字率和写字率也有限,有些字根本不会写! 江家村的两个记工员更惨,江家村本来就人多,还跟许家村一样,分了好几房不说,还有个分出去的小江家村。 本来写村民的名字就已经耗费脑细胞了,江家村还有很多小孩没名字,他们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名字,见两人是读书人,就让江家村的两个初中生现场取名,他们两人也只是初中生啊,读的书也没那么多啊,一个两个名字还行,取太多名字,直接干掉了两个记工员不少脑细胞,一场名单记下来,简直让江家村两个记工员头发都掉了不少。 * 许大队长去大队部,知道江家村名字还没登记完后,就笑呵呵地说:“你们还没登记完啊?你们不是初中生吗?怎么还不如我们村两个没上过学的?”他拿了许明月画的表格出来,炫耀地说:“来来来,看看我们许凤台和许凤兰记工员记得表格,怎么样?” 许家村和江家村比邻而居,争锋相对习惯了,许家村人又一贯的霸道,什么事都想压江家村一头,偏偏临河大队的一把手是江天旺,现在让许大队长逮到机会,可不就要在大队书记和江家村人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吗? 江家村两个记工员本来是不以为意的,他们两个初中生,还能记得不如许家村两个没上过学的? 他们只是像以往那样,对视的笑了笑。 大队书记也和他们一样成竹在胸的笑容,那是一贯看不上许家村这些只会蛮干的泥腿子的不屑于计较的笑容。 可当他们拿到许明月画的表格后,他们也愣了一下。 实在是这表格太过清晰明了了。 这表格其实很简单,真的算不了什么。 主要是他们目前还在把村里人名字搞清楚,登记名字的阶段,还没想到那么多。 就如同许大队长当时脑中想的一模一样,江家村的名字登记就是按顺序一二三四写下来,之后要登记工分的话,还得重新抄写名录。 大队书记见本村的两个初中生都收了笑容,也好奇起来,伸手拿信纸说:“给我看看。” 看完他也不生气,甚至高兴地笑道:“这表格做的不错啊,今后工分就这么记!谁哪天得了多少工分一目了然,年底算账也好算。”他笑着看向许凤台:“这表格是你做的?” 许凤台第一次来到大队部,作为一名正式的大队干部身份开会,局促紧张的手心冒汗,在大腿的裤子上擦了又擦,摇头说:“是我大妹做的。” 大队书记更意外了,眼底有着明显诧异的看向许明月:“你不错啊,我看你算数也考了满分,就你这条件,当会计都行了!”他把表格递给一旁坐着的大队会计说:“大河,我看你以后记账也可以这么搞,账目就很清晰嘛!” 要不是临河大队有会计了,大队书记真想把许明月拉来当会计了。 要知道,他们现在的公社和生产大队,都是去年才开始成立的,以他们水埠公社为例,以前的水埠公社是一个区。 他这个大队书记也才当了一年时间,会计也是当时在村里找了个能写会算,能打算盘的,就这么当了会计,既然不是专业会计,自然也不会什么专业会计,平常的账本记得,真的只有会计自己看得懂。 大队书记自然看得出这份表格的好处,要是都按这个表格来记账的话,他一眼就能看懂整个大队的支出与产出。 只是会计是出自他们江家村,是他的铁杆,他自然是不能把会计换了,换成来自许家村的许明月。 许大队长平时本来就不太听他的话,动不动就怼他,要真让会计也成了他的人,那他还不要更嚣张?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4节 许明月装作很不好意思,很害羞的说:“我要跟江会计学习的地方都还多着呢!” 穿过来几个月,每天晚上食物改善,面膜做着,厚厚的保湿面霜涂着,她的脸虽然还是黑,却不再像她刚穿来时那样,像根随时会枯萎的杂草,现在不仅脸颊丰盈了些许,精气神也全然不同,整个人给人很蓬勃,生命力很旺盛的感觉。 就像初春从泥土里钻出头来的攀根草。 大队书记听了很多关于许明月的传言,这次却是第二次见到她。 第一次就是她考试那次,那次他也没注意看,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打量她,发现她和传闻又是跳河又是上吊的人,完全不一样。 你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会寻死的人。 也或许是死过一次,就再也不怕了,整个人重获了新生。 总而言之,他对许凤台和许明月这对兄妹还是很满意的,看着就不是许大队长那种蛮横霸道的人。 之后就是讨论工分该怎么记的问题。 比如男的干活一般来说,都比女的厉害,男女要记一样的工分吗?如果不一样,也有女同志干活一点不比男人差,那这部分女同志要怎么记工分?还有一部分男人,虽然力气是男的,但他干活偷懒不利索,怎么记工分?还有部分男人身体矮小瘦弱、残疾,又要怎么记工分? 大队长他们所说的身材矮小,是以男子身高不到一米四为基准,要知道,小阿锦八岁身高就有一米四了,之所以有这样一条,就是因为许家村就有两个这样的男的,他们年纪轻轻,娶不到老婆,日常要参加的劳作一点不少,依附于哥哥嫂子生活。 大队部的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由大队长分发任务给各个小队的小队长,小队长再将他们领到的任务,分发到个人,每个人划分一个区域,完成的,不论男女,都是十个工分,没完成的,按照完成比例,进行扣除工分。 还有需要合作的,比如挑堤坝。 泥土自然只需要用肩膀挑就可以了,还有沉重的石头,这是需要两人合作抬的工作,假如这两人中,有勤快力气大的,和瘦弱力气小的,又要怎么记工分? 这些都是学问。 从头到尾都是大队书记等几个老干部们在讨论,两个初中生偶尔也加入讨论,许明月就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偶尔在一旁记毕竟,很认真的样子。 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不问,她是坚决不开口的。 但要问到她,该说的她也不含糊,却也不会长篇大论。 他们讨论的也快,等讨论完,许明月手中记的整个‘评分记工制’的完整实施方案也整理出来了。 正常不偷懒的情况下,男的都是十工分,特别能干的女人九公分至十工分,普通女人八公分,身材矮小、残疾得男人和瘦弱的女人,每天七公分。 大队书记看许明月在一旁写的认真,很是好奇地伸手说:“你记得什么?给我看看。” 许明月先是看了大队长一眼,见大队长没意见,才将手里的‘评分记工制’方案递给大队书记,她没做什么多余的,只纯粹将他们刚刚商讨的内容,一条一条的整理出来,清晰明了。 大队书记看了后,也不禁在心里感叹,“难怪老大说,女人能顶半边天。” 许大队长有些不耐烦的伸手:“写的什么?我看看!” 大队书记顺手就将许明月整理的方案给了许大队长,许大队长倒是没太大感觉,干脆地说:“既然这样,就照这上面写的办吧,大兰子,一会儿你把这个纸贴到门口的宣传栏去,这几天给村里人都好好说说,别到时候偷懒扣工分,说我们没跟他们说清楚。” 现在正是不忙的时候,这个时候把社员们都喊到大队部,宣布和实行工分制,也不耽误农忙。 大队书记对许明月说:“既然是你写的,就由你来给大家伙儿读吧。” 这时候各村各大队部可都还没通大喇叭,宣传这事完全就靠嗓子吼,是个苦差事。 许明月还不能拒绝。 她想要在这个时代,不被人欺负,日子过的好,就要掌握话语权。 刚开始来到这时代,她也不过是想苟在荒山,当一个低调的苟道中人,闷声发大财,现在当了记工员,哪怕连干部都称不上,是大队部地位最低的没有编制的记工员,也算是她跨出了第一步,有事情就不能苟着退缩了。 许明月其实不用给整个临河大队的社员说这件事,只需要和各个村子的小队长说,再由各村的小队长向他们负责的队员传达这个事情。 但很多人,他们是听不懂的,哪怕是各村小队长回去后,和各村的村民们说了,他们还是不懂,一直问小队长们,工分到底咋算的。 许家村的小队长们被问烦了,就扯着嗓子喊:“有不懂的就去问大兰子,这事是她负责的,她是记工员,她知道怎么记工分!” 这可都关乎他们的口粮,都一个个跑去问许明月。 许明月又一个个的向他们解释。 工分制整体而言还是很公平的,比如在挑堤坝的时候,虽然对男、女、身高不足一米四的男子、残疾等,都做了不同的工分,但村里的农活,却是直接有了细致划分,只要被安排的人完成了他当天的任务,不分男女老残就有满工分。 这件事也让许家村的人突然意识到,许明月真的是大队干部了。 这个身份的转变,一下子让村里人适应不过来。 一部分人觉得,她是记工员,不能把她得罪了,不然她到时候扣她工分怎么办? 一部分人则觉得,她一个被离了婚的女人,孤儿寡母的,他们就是偷了懒又怎么样?她还敢扣他们工分?被他们打了都无处伸冤去。 有后者这样想法的人,是占大多数的,不光是男的这样想,一些女的也这样想,就是看她弱,好欺负。 这些人的想法,许明月知道,许大队长也知道。 许明月也不在意。 不说她的力气比一般成年男子都要大,就是她在车子空间里装点石头,真要有什么危险,她用石头砸也能把人砸死了,所以遇到了她,有危险的人是谁,还真不好说。 不过怕就怕,在光明正大的场合里,也敢对她肆意动手的人。 这还真不是她杞人忧天,不光是许家村,现在整个农村的大环境,对于女性,都非常的不友好,家暴、打女人的事时常发生。 有些男人,他们对外唯唯诺诺,回到家打女人,却是拳脚相加。 第35章 评分记工制开始后,许大…… 评分记工制开始后, 许大队长就给许凤台和许明月安排了工作任务,说:“春耕才刚开始,你就在村里负责村子周围的田地开垦的工分登记, 大兰子跟我去河滩。” 许大队长怕许明月一个离婚女人的身份,镇不住村里的那些蛮横的人。 他作为大队长, 他也是在河滩边监督这些人上工的, 到时候假如有人找许明月麻烦, 他就在河滩,可以管一管。 村里犁田垦田的人,都散落在村子周围的各个田地里, 许大队长照顾不到,到时候许明月被人打了都有可能。 许凤台虽然独木难支,但他好歹是身高一米八多的大汉, 在这个平均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年代,他这样的身高, 已经是全村第一高,这个冬季, 许明月每天有油水的食物和肉给他投喂,他脸上已经不再是之前那样,瘦的的皮包骨头, 一点肉看不到了, 他面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起来, 真要打起来, 许凤台还真不怕,别忘了,他亲兄弟虽然只有一个许凤发,可还有三个已经成年并且身材同样高大的堂兄弟呢! 同样是许家人, 在村里人看来,欺负许明月和欺负许凤台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许大队长眉头皱着严肃地对许明月说:“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拿不准的,就过来问我,别怕,胆子放大一点,你总归是我们三房的人,人家还不敢欺负到我们三房的头上。” 许大队长语气淡淡,但里面含的霸道却毫不掩饰。 许明月自然是要抱紧大队长大腿,笑容满面的谄媚点头:“都听二叔的!” 许大队长本身就是掌控欲很强的人,对许明月这样的态度自然很满意,甚至已经觉得,记工员的位置交给许明月来干也不错的想法,毕竟她这种被离了婚的身份,在大队部只能依附于他,自然是他说东,她不会往西的,而且她的身份,还不会对他儿子以后竞争大队长产生威胁,甚至全是助力。 要知道,许家村四房之间,可都各有一个小队长,都等着那天他退下来了,想越过他儿子当上大队长呢! 要是换了村里的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大房、二房、四房的人都有私心,老早就盯着他爹的村长位置了,三房已经有一个许凤台当记工员了,如果真要替换许明月,肯定不能还是三房的人,得在大房、二房、四房里面选,不管选了哪房的人,都对他儿子以后产生威胁。 这是许大队长不能忍受的。 当然,他也是考虑过大哥家的小女儿许凤花的,可许凤花毕竟是要嫁人的,记工员的工作一旦给出去,想收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一时间,他居然觉得就让许明月一直当记工员也不错。 许明月可不知道许大队长脑子一瞬间就想了许多事,和大队长汇报完了这几天她和许凤台做的工作,就回去了。 许凤台也有些担忧妹妹的工作不好做,两人上工的地方又不在一起,只好叮嘱她:“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喊大队长和凤起他们。” 河滩挑堤坝每家每户只需要出一个壮劳力就成,许凤才和许凤起他们都在河圩里挖莲藕,离的都不远。 “要是遇到耍狠的,你也别跟他们刚,有多远跑多远,回来再和我说。” 其实许凤台并不是一个会与人起冲突的人,他通常都是包容的那一个,脸上永远是沉默的憨笑,却因为是一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要承担起保护家人的责任。 许明月望着满是担忧的爷爷,笑的很是温柔,听话地点头说:“我知道的。”爷爷。“你快去上工吧,别担心。” 等许凤台走了,许明月才把自己车里只有口红大小的防狼喷雾拿了出来,塞到口袋里。 这防狼喷雾买了有几年了,一次没用过,有一次带着过高铁的安检,被收走了,她就又重新买了一只,后来她就不再放在包里,而是和防狼电棍一起放在车上。 假如真遇到突然事件,防狼电棍不好拿出来用,外表做成口红形状的防狼喷雾倒是可以试一试。 据老板说是说和帽子叔叔的辣椒水一样好用,也不知道是不真的,她还挺想试试呢。^-^ * 许凤台这段时间每天都捏着根铅笔,和小阿锦一起,对着田字格练字。 他是个十分知道好歹的人,不然小时候在地主家,也不会在院子里跟着地主家的少爷听课学识字了。 他知道学习写字不易,练字非常认真,那本新华字典,更是被他当做宝贝一样,小心地藏在口袋里,随身带着,只要是空闲的时候,他悄悄拿出来,在手里翻看学习着。 小阿锦原本是非常好动,静不下来的人,尤其不喜欢枯燥的练字,每次一说要写字,就想拉屎。 可自从当了小老师,妈妈说当老师要有榜样作用,如果你自己都完不成每天的打卡,那还怎么成为舅舅的榜样,当一个好老师呢? 小阿锦早就吃够了妈妈给她画的‘榜样’的大饼,但当一个好老师这一点,还是戳中了她,小阿锦就很耐心很有责任心的教许凤台一笔一划的写字。 她毕竟是从大班就开始学硬笔书法的人,字写的好不好先不说,一笔一划怎么写,字的整体结构该分配,她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教的也是像模像样,不光如此,小阿锦每日都要做一百题的口算,现在也是两人一人一份,两人每天比赛打卡,看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 小阿锦好胜心比较强,许明月私下就和许凤台说,让他控制着点速度,每次只堪堪比小阿锦慢上一丢丢得完成作业,这样既给了她紧迫感,又成全了她的好胜心,增强她的自信。 因为她在游泳上的天赋好,教练就很注意学员在竞技上的自信心和好胜心,日常许明月对她的教育也是鼓励式教育为主,她负责拍马屁,教练负责严厉,养的小阿锦性格又自信又阳光,还是个超级社牛。 唯一一点,大概是从小被她带大,在心理上格外的依赖她。 可惜这里冬天太冷,也没有合适的场地给她练习,虽然每天都有让她复习自由泳、仰泳、蛙泳的姿势打卡,包括打腿和拉伸也有在做,但还是会担心几个月不练习,动作会生疏。 不过她也不强求了,穿越到了这时代,未来至少十七八年的时间,都没有什么竞技体育的土壤,本来给她练游泳,也至少她自己喜欢,没想过让她练出来过什么成绩,不过是她教练看好她,才一直练着而已。 对于锻炼上,小阿锦也挺自觉。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有好几个月了,但小阿锦实际上并不能理解穿越的意思,一直都以为这里是老家,等暑假过完了,她还要回去继续上学,继续每天的三千米游泳练习,所以每天打卡打的很认真,就是有些想念她的小伙伴们,好几次都问许明月,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暑假什么时候过完啊,我在这里都玩腻了!”小阿锦叹气,觉得老家一点都不好玩,厕所太臭啦! 许明月的厕所,决定是全村最豪华的厕所了,不仅弄了手动冲水的装置,还用木板做了个手拎的盖子,每次用完盖在上面,防止里面的小白虫爬出来。 可这依然让从小在城市里生活得小阿锦感到很不适应。 至于为什么暑假这么冷,寒假的时候许明月还带她去三亚玩过,她也没问过寒假为什么这么热。 或许在她的小脑袋瓜里,这些都是正常的? * 记工员这个活,对任何人都很友好,唯有对许明月很不友好。 过去是许明月不出来,整日里不是在山上砍草,就是在荒山待着不出门,村里人看不到她人,说闲话自然就说不出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5节 可自从许明月当了记工员,出现在河滩上监工之后,闲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很多人看她是个离婚女人,就光明正大的坐在河滩上,下面垫个扁担,笑着对许明月调笑说:“大兰子,你都被休离几个月了,有没有想着再找一个?我有个表叔,人老实又肯干,四十岁了还没娶过老婆,你嫁过去,他肯定拿你女儿当亲女儿养,到时候你再给他生两个大胖儿子,就不会再被休离回来了!” 话里话外拿许明月被休离的事说事,想通过言语来打压她。 许明月原本的计划是打算低调低调再低调,当个透明人过完这最艰难的十几年的。 可她的暴脾气是真的一点都忍不了啊,当下就停下手中的笔,怼了回去:“我看你长得挺像个大胖儿子似的,你去给你表叔当大胖儿子吧,你表叔都不用养,生下来就能给他干活挣钱了!” 一句话把说话的男的怼的面红耳赤,河滩上的妇女们则是哈哈大笑:“就三强这个熊样,还大胖儿子呢!” 气的许三强面红耳赤对许明月凶道:“你别不知好歹我跟你说,你以为你一个被休离的女人,还能找到什么好的?有个男的愿意要你就不错了,就你这样被休离的女人,带累我们整个大队,我要是你,早一头跳进河里了,还有脸活着!” 许明月是没想过在许家村打人的,但是她真的忍不了啊,寒着脸走过去,挥手就是一巴掌,把许三强给扇蒙了。 主要是没人想过,许明月一个被休离回来的女人,居然还敢打人,打的还是村里人,打的还是男人! 许三强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要气疯了,伸手就要打许明月,可许明月动作比他还快,一脚就狠狠踹到他命根子上了,直接痛的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身体本能的佝偻成虾米状跌倒在地上,痛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许明月却像是疯了一样,上去一脚一脚狠狠踹在蜷缩着身体,疼的满头汗的许三强身上,一遍踹一遍骂:“你个狗日的陈世美,搞破鞋的孬种,你都有脸活,我凭什么没脸活?孬种!陈世美!孬种!陈世美!” 一脚比一脚狠,一声比一声凄厉! 河滩上的周围的人都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愣是让许明月对着躺在地上的许三强一顿个拳打脚踢,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拉她:“大兰子!大兰子!你打错人喽!他不是你前头那个!他是许三强!不是王家的那个!” 一说起‘王家的那个’,许明月就更疯了,直接冲去拿铁锹,挥着铁锹就要往许三强头上砸。 把周围的人吓的呀,一个个不是抱许明月胳膊,就是抱着她身体,抢她手中的铁锹。 可许明月的力气奇大无比,五六个婶子都拉不住她,还是旁边几个许家村的男的过来把她手中的铁锹抢走,饶是如此,她还冲着要打许三强,大骂着:“陈世美!破鞋!你该死!” 手里没了铁锹的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铅笔,在众人夺走她手里铁锹,以为已经没什么事的时候,她愣是拖着三四个拉着她的婶子,举起手中的铅笔,朝着许三强的眼睛狠狠扎了下去! 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弥漫开来。 第36章 许三强简直要被吓死了!…… 许三强简直要被吓死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许明月发起疯来这么可怕, 直接踹他命根子,拿铁锹往他脑袋上劈,拿铅笔扎他眼珠子啊! 那大铁锹要是真咋在他脑袋上, 他脑子得开花吧? 那一瞬间,他真觉得自己眼睛会瞎, 哪怕那只铅笔实际距离他的眼睛还有十多公分的时候, 就被他身边的人给截住, 可许明月那副冲着他命来的疯样,还是吓到了他。 哪怕许家村一向彪悍,干旱时节和周边大队村子抢水时, 打的头破血流,也没有像许明月这样,直接就朝着人命去的! 他恼怒、羞愤, 更多的却是害怕! 截住许明月铅笔的人是个男的,和许三强是近亲, 见许明月差点把笔插!进许三强眼睛里,也很是恼怒, 直接挥手就朝许明月头上捶去。 可许明月反应多快啊! 她浑身都被人抱住,手也被人抓住,她直接就着这些抱着她人的力气, 身体整个腾空而起, 狠狠一脚, 朝这要打她的人踹去! 而且她踹人的方法非常下三滥! 由于抱着她的婶子们身高都不太高, 她抬起的下半!身也注定高不了太多,所以她是直接对准这男人的裤!当(故意错字)去的! 这挥拳要打许明月的男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向后躬身躲避, 却也因为他这躬身的动作,让他成功的避开了致命处的一击,却被许明月的脚临空变招,由下而上,狠狠一击,踢中了他因为躬身而前倾的下巴。 要是懂行的人,看到许明月这一中途变招,就一定能明白,她一定是练过的,有功夫底子在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这么快速果断的反应速度。 可她太快了,从她踢向男人下当(故意错字)转由下而上踢他下巴,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很多人只听到一声牙齿碰撞而发出的咔嚓声。 被由下而上踢中下巴有多痛,看电影中的反派们中了主角这一招后,那横飞出去的牙齿,就知道这一招打在人身上有多痛了。 许明月这一脚虽因为被婶子们抱住身体,不方便发力的缘故,威力大减,却也让想要打她的男人整个上半身倒飞的摔出去,牙齿差点都被磕掉了。 牙齿被磕痛有多疼?试试不打麻药拔牙就知道了。 他一时间痛的生理性眼泪鼻涕横流,整个脑袋嗡嗡的! 那些婶子和同样想来打许明月的男的也都停下了想来教训许明月的动作,婶子们更是跟那些男人们喊:“你们快闪开哦~大兰子肯定是被你们刺激的,把你们当成她前头那个了!” 尤其是看到许明月专挑男人们命根子踹的那个狠劲,简直就冲着断子绝孙去的啊。 周围男人们哪里还敢上来?不怕被她的断子绝孙脚踹的直接绝了后吗? 婶子们还在劝许明月:“大兰子!大兰子别打喽!再打打死人喽!你醒醒哈,这里是许家村,是你娘家!”又大声的朝在河圩里挖莲藕的许凤才和许凤起喊:“凤才哎!凤起哎!快来劝劝你妹子后,大兰子魔怔了!” “快掐她人中!” “她力气里不晓得有多大,我们四五个人都拉她不住,哪里敢掐她人中啊?都不够她一拳打的!” 又有人骂道:“我看三强就是该打!大兰子好好的在记工分,他不好好干活偷懒不说,没事他拿话撩拨大兰子干啥?大兰子自从寻了死后,就性情大变,他又不是不晓得?别看她整日里不说话不出门,心里不定有多难受呢!他还当面拿话刺激她,他不挨打谁挨打?我看啊,打的好!” 说着,还朝躺在地上宛若死狗一样的许三强狠狠啐了一口。 一个村里,人有千万种,有眼红许明月当了记工员,有在心里看不起她嫌弃她的,自然也有可怜她的人,这样的人还不少。 当有了第一个这样啐许三强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时候,同样在河滩上干活的许凤翔他们也来到了这边,要不是许三强躺在地上捂着双黄蛋疼的满脸都是冷汗,他真想再上去狠踹几脚。 他走到许明月面前,手在许明月眼睛前挥了挥,喊:“兰子,我是大哥,你能不能听见?” 许明月好似对‘大哥’二字终于有了反应,停下了挣扎,怔愣地看着许凤翔:“大哥?” “是我,我是你凤翔大哥,你还记得不?”许凤翔有些不确定地问。 许明月看着许凤翔,忽地‘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声哭嚎着说:“大哥,王根生那狗畜生欺负我,他搞破鞋,他陈世美!”她指着倒在地上蜷缩成虾米状的许三强:“快打死他!大哥,你快打死他!”又四处寻找:“锹呢?铁锹呢?我要把他头打扁!” 吓的周围人忙把旁边的铁锹全都拿的远远的,连地上的扁担和簸箕都拿走了。 躺在地上疼的动不了的许三强,更是吓的两魂出世,三魂升天!几乎跟死狗一样挣扎着向后退,想离那个可怕的疯女人远一点,生怕她真的拿到把铁锹,把自己的头给砸扁了! 他简直能想象出自己头被这疯女人砸成肉饼的样子了,以这疯女人的力气,她是真能砸扁他啊! 就连之前想帮着许三强打许明月的男的,都心有余悸的后退了几步,又有几个人过来,把许三强像拖死狗一样,拖的离许明月远远的。 许明月都这么疯了,可她凄厉的哭声,听到周围的婶子们眼里,却是可怜她。 “都是拿狗日的王家人不做人,大兰子以前多老好的一个人啊!” “她哥哥好不容易把她养大嫁了人,谁知道进了这么个畜生窝,把一个好好的人害成这样!” 她们对于许明月被离婚就疯了的事,一点都不怀疑,因为这事,在这个年代,真的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 疯了的都算好的,更多的,直接一瓶百草枯就药死了,要么就像许凤兰之前做的,直接就跳河淹死了。 她们这边,哪年不淹死几个人? 死的都是女人和孩子,没听过有男人淹死或寻死的。 这个社会,对女人太苛责了,娘家不是家,婆家要是也不是家,她们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 到底是物伤其类,所以河滩上被许明月哭声引的同样心酸流泪的婶子也有一些。 许凤才和许凤起两人从河圩跑上来后,追着许三强又想打,被围绕在许三强身边的大房的人给拦了下来:“再打就要出事了!” 两人来的为什么这么晚? 河圩全是大腿深的淤泥,他们要从淤泥里一步一步跑上岸,是非常困难的,力气小的人,腿陷入淤泥里,光是扒出来一条腿,都要费好大的功夫! 被哭的心酸的婶子,见她哭声渐歇,拿了一个竹筒递过来,温声安抚她说:“他大姐,你也别哭了,喝口水。”说着又叹了口气。 许明月接过竹筒,待看到竹筒口周围那黑色污渍后,把水往许凤翔手里一塞,抱着婶子就哽咽起来,然后就闻到了婶子身上好久没洗澡没洗衣服的味道…… 许明月:…… 艹,装个疯都能遭报应。 很快大队长也过来了。 大队长得知是许三强先用言语撩拨的许明月,刺激的许明月发疯,顿时气的把许三强一顿破口大骂,真恨不能直接上手给他两巴掌:“在河滩不干活,还给我挑事?你今天挖了几担土挑了几担土了?你是吃饱了撑着了是吧?要是有劲没处使,给我去挑石头去,挑不完五十担,别给我回去休息!” 更让许大队长恼怒的是,许明月是他三房的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许明月,明显是没把他这个大队长放在眼里。 他更生气的,是许三强在挑战他这个大队长的权威! 许三强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被打,还要挑最累最重的石头。 对于挑堤坝来说,虽然活都很累,却也分轻重等级的,最轻的活,莫过于女人和矮小男人们干的挖土的活,其次是担土的活,但筑堤坝肯定不是只靠泥土就能筑起来的,还需要大量的石头。 这些石头都从哪里来?全都要去石涧大队的山上,一趟一趟的挑。 这个活,一般都是交给石涧大队和石涧大队更靠山里的大队,因为他们就住在山里面,距离山上的石头更近,挑起来也更方便。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这一辈的老人说,他们全都是挑堤坝挑伤了身体,这种伤病一直到了老年,还让他们病痛缠身。 因为这个活真的太苦太累了。 这是他们整个一辈人的苦难。 原本许三强只需要在堤坝上挑土,将河滩上挖的土,挑到堤坝上,这其实也是在清理河道,减少河道里产生的淤泥,这些淤泥如果常年不清理,就会导致冬季水退时,河船搁浅。 现在,本是挑土的他,转去从山上往河堤挑石头,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 其实很多人都不明白,许大队长这么生气的点,在于他觉得他们欺负许明月是挑战了他的权威,更多人看到的是全村一把手,临河大队的二把手,在维护许明月,把许明月纳入他的保护下,他们从许大队长的态度,意识到,许明月哪怕是被休离回来的姑娘,她也依然是三房的姑娘,是受大队长庇护的。 这让很多原本打着她好欺负,想要占她便宜,在她来监工的时候偷懒欺负她的人,都歇了心思,不敢再偷懒,都老老实实的干活。 许明月发了这一次疯后,她再来记工分,记满工,还是扣一两个工分,就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甚至要小心翼翼的来讨好她,生怕她扣工分,甚至一看到她看过来,就头皮一紧,原本想偷懒的想法,也立刻打消,赶紧做出一副我在很认真很努力干活的样子。 当然,许明月如果不是看到特别偷懒和没完成工作的人,她是轻易不会扣人工分的。 她太知道这个时代的人的不容易了,除非遇到像许三强那样,坐在堤坝上不干活纯扯屁的人,不管男的女的,她都会给满工分,甚至在女性那里,她会更包容更体谅她们一些。 即使是扣工分,她也从来都不自己做主,每次遇到活没干完,或者有明显偷懒行为的人,她就把许大队长喊过来,询问他,该如何记工分,他说记几工分,许明月就记几工分。 她这种表现出一切都以大队长马首是瞻,大队长说啥,她就记啥的态度,更是让掌控欲十足的许大队长对她满意无比。 ‘评分记工’的制度刚开始实行,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许大队长是最忌记工员自己拿主意。 不然记多了,记少了,谁知道? 于是,每天上午或者下午干完活要记工分的时候,她就直接把大队长喊过来,当着那些人的面问大队长:“二叔,他、他、还有他,其他人一天挑了二十多担土,这几个人一天只挑了不到十担,该记几工分啊?” 这使得,即使有人被扣的工分,也没人会怪许明月,也不敢怪大队长,只自己暗暗叫苦。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6节 晚上许凤翔他们回去后,将许明月发疯,差点没把许三强打死的事情和许凤台说了后,许凤台和许凤莲都是心疼和担忧许明月的精神状态,等听到许明月说,她是装的后,兄妹几个都惊呆了。 然后就是一声叫好:“该!打的好!叫他们以后还敢欺负我们家!” 许家因为都是孤儿寡母,他们从小到大的生长过程中,是没少受欺负。 包括许凤台在内的几兄妹,全都是被人欺负着跌跌撞撞长大得。 许凤莲还出主意:“哪天我们找个机会套个竹篓,再打他们一顿!” 许凤台想着如何实施,许凤发坐在一旁捧着碗直点头:“嗯嗯嗯!” 许三强的家人听到许三强被踢到命根子,差点没被许明月那疯女人给打死,气的要来找许家拼命。 许三强既然叫三强了,上面肯定还有个大强和二强,另一个被打的男人,既然敢对许明月挥拳头,自然也是在村里横惯了的,是什么支撑他们有这么横的底气?当然是兄弟们多! 所以许三强敢用话语打压许明月不怕被报复,就是欺负她家只有许凤台一个成年男丁,独木难支。 那个见许三强被打,毫不犹豫就朝许明月挥拳头的男的,同样如此。 他们的家人想喊着要来许家找许家人麻烦,愣是被许三强和另一人给拦住了。 许三强是完全被许明月的疯劲给吓破了胆子,另一个男人想报复,他也得考虑到大队长的想法,不敢光明正大的报复。 这事说到底,还是许三强先拿话撩拨的许明月,才让她遭受刺激发疯的,先撩者贱。 他们的家人听说了许大队长对许明月的维护,虽然很生气,但到底把这口气咽到了肚子里。 而且现在村里人都有了一个统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刺激许明月。 真要再把她刺激的发疯,谁知道她会不会把你头给打扁啊! 她挥着铁锹朝许三强头上砸,和拿着铅笔往许三强眼睛里插的画面,被河滩上的人回去后,反复的念叨。 实在是小山村里太平静了,偶尔出现个热搜头条的事,可不就被他们反复讨论吗? 没有看到那场面的人,都怀疑,她是真发疯,还是假发疯。 “肯定是真发疯啊!被休离的女人,哪有不疯的?”好些个婶子都信誓旦旦地说:“平常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你是不晓得,大兰子看着瘦瘦弱弱的一个人,发起疯的时候力气大的,我和三巧她们五六个人都拉不住她一个!” “三强要不是他二叔刚好在,接住了大兰子手中的铅笔,三强现在都成了独眼龙了!” “她发疯的时候,就跟一头野猪一样,一身的猪劲!”当时抱着许明月的婶子时候感叹:“我滴娘哎!” 不在河滩上干活的人,听的是津津有味,惊叫连连,直呼精彩。 她们还好奇一件事:“你们说,大兰子力气这么大,许三强被踢中了那里,命根子不会被废了吧?” 不论男女,都对这件事非常好奇,毕竟事涉下三路嘛,很多人都好奇许三强到底还能不能人道。 于是,村子里的人都猜测纷纭,不管许三强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他下!面看。 有混不吝的男的,就直接问他还行不行,还有嘲笑他不会被踢成太监了吧? 这个笑话,就连隔壁的石涧大队和建设大队都听说,许家村有个男的,被一个女的踢成了太监,把命根子踹断了,“蛋都踢爆了!” “我大舅妈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就是许家村被休离的女人干的,听说是那男的讲了什么话刺激到她了吧?把她刺激疯了!” “这事我也知道,听说当场就听到咔嚓两声,血把裤子都湿透了!” 听的人和说的人通通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屁股夹紧,难以想象,那该有多疼啊! 几个大队的人都听说了,许家村有个被离了婚的女人,疯了,还打人,家里长辈们叮嘱家里小孩子们,一定要离许家村的荒山远一点,别被许家村的疯女人给打了,导致很长一段时间,许明月的名声简直到了能止小儿啼哭的地步,人们途径许家村,都不敢走荒山边上的那条路,都远远的绕道走河堤。 一时间,许明月的荒山清净无比。 当然,也不是没有听说许明月疯了的人,想抢她工作,私下带点藕粉去大队长家里,想贿赂大队长,把许明月的工作抢夺过来。 他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莲藕,莲藕放不了太久,几乎家家户户挖了莲藕回去后,都会尽量洗成藕粉保存,许大队长能看上他们这点藕粉? 他现在对许明月什么事都先询问他的态度满意无比,对这些人的心思,只有一句话:“你要是能写会算,我就让她把工作让给你。” 一句话把人噎的半死。 他们要是能写会算,就自己去考了,哪里还用走后门? 还有人故意传出言论:“疯子还能当记工员啊?” 可许明月不受刺激的时候,看着跟正常人没个两样,甚至还好脾气的很,跟谁说话都笑眯眯的,客客气气的,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发疯的迹象。 但大家还是下意识的离她远远的,和她说话都带了几分小心,客客气气的回应,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小话也只敢在她背后说,没有人敢当着她面跟她龇牙。 村里小孩更是看到她就有多远跑多远,再远远的好奇的看着她。 有些调皮的小孩,就拿石头丢她,他们只是试探地丢到她面前不远的地方,她却一下子冷了脸,凶神恶煞的盯着丢石头的小孩,猛地从地上搬起一块比他们脑袋还大的石头,高高举起,然后追着他们就要砸过来。 吓得那些熊孩子嗷嗷大哭的跑开,哭爹喊娘。 可春耕了,他们的爹娘不是在河滩挑堤坝,就是在河圩挖莲藕,要么就去犁田、挖野菜了。 许明月就装作砸歪的样子,狠狠砸向他们,然后再抓住他们,扒下他们的裤子,对着屁股,一顿打! 毫不留情! 第37章 说亲 不夸张的说, 农村得孩子是既天真又残忍的一个群体,比如刚刚那些孩子,只是试探的把石头砸在她的脚下, 可如果她不进行有效反击,下一次他们就会拿石头丢你身上了。 这是许明月小时候亲眼见过的现象。 况且凭什么小孩子就有挨打豁免权?欺负别人该打还是要打! 几个丢她石头的孩子, 被她打的哇哇乱叫, 然后一个个拎着裤子跑的远远的, 藏在各家屋子后面,偷偷瞧她,见她看过来, 挥着拳头做要继续打他们状,立刻吓的又跑远了,深深的觉得这个疯女人真的很可怕。 这也导致, 原本觉得她年轻,在荒山有个房, 还想着给她找个男人再嫁的人,都歇了心思。 当然, 也没有完全歇了心思的。 农村很多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哪管她疯不疯?能生孩子就行,更别说, 她还有座砖瓦房, 她在荒山的砖瓦房, 也是很多人觊觎的, 她现在还是大队部的记工员,哪怕她身体瘦弱,做不了太多活,一个记工员就是成年男人的满工分了, 很多男人都拿不到满工分呢。 比如江家村的身高不到一米四,娶不到媳妇,只能依附他们哥哥嫂子生活的男子,他听说许明月被刺激会发疯后,不仅没有介意,反而高兴起来,因为他知道,正常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嫁给他们这样身材矮小,连满工分都挣不到的男人。 男人也没什么正式的名字,姓江,叫江老二,说起来,除了身材矮小外,他还真没其它太多的毛病,因为身材矮小,娶不到老婆,他很早就知道,他是要依附哥哥嫂子生活的,所以日常生活中,他勤劳肯干,什么事都做,为人也老实本分的很,只求他老了后,能够跟哥哥嫂子和侄子们一起生活,别把他赶出家门,让他老无所依。 许明月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成家的希望。 他听到许家村被离了婚的女人有疯病后,就悄悄的来到江家村和荒山之间的农田上,借着犁田的功夫,偷偷去看过许明月。 不知道是许明月跟大姑奶奶长的像,还是什么原因,许明月的相貌越来越趋向于她前世的相貌,只是黑。 可江老二不嫌弃许明月黑,农村女人同样要做农活,哪有不黑的?只要她是个健康的女人,或者说,哪怕是个残疾的女人,在农村,都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肖想的,也只有疯掉的女人,或许会不在意他身高的缺陷。 想到他娶了媳妇后,就有个现成的女儿,他也很是期待,想看看那个小女娃。 他是在许明月早上起床往大食堂去的时候,被他看到的,那是个比他理想中还要好一百倍的女人,他本来就自卑,看到许明月后更是自卑的头都抬不起来。 那真的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与他遥不可及。 回去后,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来还是忍不住,和他哥哥说了,想让嫂子帮他去许家村问问,许明月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 他哥哥嫂子也都是厚道人,虽说心里都同意了小叔子以后跟着他们养老,可要是小叔子能有个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儿女,他们也是愿意帮忙的。 “就怕她自己不愿意哦~!”江大嫂子忧虑道。 许明月哪怕被休离回来,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小妇人,还生养过一个,说明是健康能生养的,现在自己有房子,还有干部的身份,多的是人想要娶她。 哪怕传出她有疯病,可只要不刺激她,也不会发疯,再说了,等再婚以后,前面那个也就忘记了,自然是能跟现在这个过日子,哪里看得上三十岁的江老二? 江老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他勉强可能够得着的女人,垂着头,踟蹰地哀求嫂子:“嫂子,你……你就帮我去问问,你就跟她说,我保证对她女儿当亲闺女一样!” 江老二是真想有个自己的家。 他跟哥哥嫂子一起生活,永远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为了老了以后不被抛弃,他是家里家外的活儿一把抓,哪怕因为他身高矮小,拿不到满工分,对地里的活,他也从没有懈怠过。 他嫂子说:“我也只能说帮你打听打听,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她才刚发过病,我怕说的太露骨,把她疯病引出来。” 江老二自是感激地点头,等着嫂子的消息。 这种事,只能是他嫂子帮他,因为他嫂子和许凤台的父亲一样,曾是地主家的丫鬟。 他嫂子同样是个矮小的妇人,身高不到一米五,穿着灰扑扑的老式圆领盘扣灰色短褂,衣服虽破旧,却洗的很是干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盘在脑后。 许明月刚开始看到有个中年妇人隔着大水沟,往荒山张望时,以为是歹人,每天把小阿锦带在身边,一刻都不离,晚上又把假人挂了出来。 中年妇人过来看了几次,见许明月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她,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能不能去你家,跟你讨口水喝?” 一般乡里乡亲,讨口水喝的话,都会让人去喝的,没想到许明月直接隔着大水沟,冷漠的拒绝了她:“不能。” 被拒绝的江嫂子明显愣了一下,忙解释说:“你别误会,我不是歹人。”她看看周围,荒山虽然没人,但就这样在大路上讨论婚嫁的事,怕对许明月名声不好,就问:“我能不能过去跟你说?” 许明月看着她,觉得以自己的力气和武力值,这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妇人,根本不够她一脚踢的,遂点头说:“你可以跳过来。” 大水沟因为很多天没有下雨,里面的水已经见底,搬两块大石头,踩着石头就能跳到对岸的荒山来。 中年妇人看了眼大水沟,估摸了一下自己跳过去的可能,说:“我还是从后山上来吧。” 她说的后山,就是王根生从江家村走的那条路,这就需要她返回江家村,再从村口老井那里重新往荒山走。 一边犁田一边在腰上挂个竹篓子捡黄鳝的江老二见嫂子从荒山回转,以为得到消息,焦急地看着他嫂子。 其实江嫂子在刚刚与许明月打了一个照面,就知道这事肯定成不了。 实在是江明月外表看着,别说是江老二了,就是正常的成年男子,都不定能配上江明月。 几个月的补水面膜和厚厚的面霜,让她脸上没有半点农村女人经过寒冬时,脸上的皴裂,加上几个月的修养和食补,她面色红润,在许明月看来,她自己很黑,可在同样要干农活的农村,她是健康又好看的蜜色肌肤,高鼻梁大眼睛,双眼明亮,囧囧有神,看着不像被离了婚的女人,周身气质比她看过的大队干部还像干部。 让她面对她时,就像是年轻时她面对的地主家当家主母,压力山大。 那些话,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她绕过田埂,跳过溪流,爬上荒山。 许明月没有带她去自己的房子,就在院子后面等着,也没靠近她,而是距离她至少两米远站着。 江嫂子对荒山并不陌生,她年轻时是地主小姐的丫鬟,江地主死后,一家人就被埋在荒山,每到过年和清明祭祀的时候,她都要过来给江地主一家烧两刀纸钱祭祀一下的,只是她去的都是靠近江家村那一端,还没深入过许家村这边。 如此近距离之下,她看的更清了。 许明月现在的身高约有一米六五左右,这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大身高了。 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中间穿着土黄色羽绒服,再外面还套有一件打满补丁的灰色薄外套,显得很臃肿。 裤子也是灰色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江嫂子就是觉得她跟她年轻时伺候过的主母重合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7节 她想起荒山有鬼的传言。 但她并不害怕,她从没有做过害地主家的事,这些年也一直在祭祀。 她又看看江明月身后不远处那两米五高的院子高墙,高墙是土石结构,只是外表被抹上了黄泥巴,看着也只是普通院墙而已,院墙与荒山的树木有一定的距离,这是防止歹人通过爬树的方式跳进她院子里。 江嫂子看着她,感慨地说:“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都长得这么体面了。” 体面,就是当地人夸人长得周正好看的意思。 许明月目露疑惑。 江嫂子笑着说:“你那时候年纪小,怕是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在地主家当丫鬟,你爹是轿夫,你大哥也在地主家的灶下帮工,那时候你爹还在呢!” 许明月‘哦’了一声,直接问:“你有什么事吗?” 江嫂子看着面容俊秀的许明月,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许明月也不着急,想知道这人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江嫂子迟疑了半响,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说:“我是江家村的,我男人是江家村的瓦匠,我有个小叔子,为人老实肯干,就是吧……个子矮了一些,一直没结成婚。”她两只手纠结的搅在一起:“这不是他听了你的事吗?想托我过来问问,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过日子。”她强调道:“他真不是什么坏人,也愿意把你闺女当亲闺女对待,我那小叔子除了个子矮了些,真没什么大毛病!” 听到是这事,许明月才稍稍放下了些许的戒备,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锐利了。 她浅笑了下,对江嫂子说:“我就称呼你为江嫂子吧,江嫂子,你看到我在荒山是建这么大一个砖瓦房,也晓得我就没打算嫁人了。” 江嫂子说:“你要愿意,他跟你来荒山生活也行!” 许明月笑了笑:“我不愿意!” 江嫂子也觉得有些为难人,她看了许明月的品貌后,打从心底就觉得她小叔子配不上她,刚刚的开口,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她脸上露出些尴尬的表情,说:“那行,那我回去跟我小叔子说。”她说:“今天也当我没来过这里。” 哪怕许明月和江老二没有见过面,若是传出江家村有男人对许明月有想法,这事依然会对许明月的名声产生影响。 这世界本身就对女性有更多的要求和苛责,哪怕她连江老二是谁都不知道。 许明月倒是因为她的话,对江嫂子感官好了些,冷淡地点了下头。 江嫂子看着她,心中有些可惜的回转。 江老二老早就在田埂上等着他嫂子了,见他嫂子回来,忙拎着装着黄鳝的竹篓子,想让嫂子帮他把黄鳝给荒山的女人送去。 江嫂子没在田埂上跟江老二说话,而是走过了村口老井,在一大片尚未开花的六月雪藤蔓后面,对满脸期待的江老二摇头说:“没成,你别想了。” 一股巨大的失望淹没了江老二,让他垂头丧气地捏着手里的竹篓子,垂头回到田地里,沉默地继续犁田。 他本就是个十分自卑的人,让嫂子帮他说媒这事,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站在荒山边沿的许明月,自然将这一幕完全看在眼里,也终于知道了江嫂子说的‘个子有点矮’是有多矮。 真的没比穿越前的小阿锦高多少。 别说是个身体有缺的男的,就是一个正常男的,她都不会同意。 体验过离婚快乐的人,就不会生出想要再进入婚姻的念头,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农村男人,三观不同,语言不通,真的没必要。 她自己还带着秘密呢,连爷爷晚上住在她这,她都催爷爷回自己新房去,更别说一个陌生男人了。 这事许明月谁都没说,只当没有发生过。 偶尔江老二抓了泥鳅黄鳝,想给许明月送过去,可许明月永远一副看不见他,目无下尘,走路风风火火,不是往许家村大食堂跑,就是往堤坝上跑。 抓了许久的黄鳝,愣是一次都没送出去过,连话都不曾和许明月说过一句。 江嫂子也直言不讳地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跟她根本不可能!” 这事很快就过去了,反倒是许凤台的亲事,有了进展。 和前世许凤台娶不到老婆,一直到两年后灾难越发严重,饿死了许多人的情况下,她奶奶带着幼弟走投无路,才来到江家村讨饭,被人说给了爷爷。 今生爷爷因为考上了记工员,且他的记工员身份不像许明月,随时可能会被人顶替掉,加上他家的砖瓦房,嫁过来生了娃,不怕娃没地方住,让大队长的媳妇上了心。 大队长媳妇虽然也要干活,但因为大队长的身份,她在村子里可谓是日子过的最舒心的妇人了,现在许家村大食堂就是她在管着的。 身在农村的女人,除非像大队长的女儿,长得特别的漂亮,不然想脱离现在的环境,嫁到河对岸得工人家庭去,是非常困难的,即使是大队长的女儿,凭借她是大队长的女儿的身份,又长得漂亮,才嫁到河对岸。 除了嫁到河对岸炭山的工人家庭,还有什么比嫁给大队干部更好的呢? 许凤台家过去虽然穷,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弟弟妹妹们都长大了,小莲翻过年就十六了,最多还能留两年,就要嫁出去了,而且这么大的姑娘,都已经是家里的壮劳力了,家里家外干活一把好手。 小的那个也十三了,就算要给他娶亲,房子都是现成的,处的好嘛,将来就把小莲和老太太的房间给他当婚房,处的不好,可以把下面的老屋分给他。 上面虽然有个老婆婆,老婆婆却是性格绵软的小脚女人,做不得事,当不了家,她侄女是嫁过来就能当家做主。 至于许凤台年龄比她侄女大四五岁,大几岁才懂疼人呢! 她先是将想法跟大队长说了,大队长沉吟了一下,说:“你问过你兄弟了没有?” “这不先知会你一声吗?”她凑近了跟许大队长说:“要是跟凤台成了亲家,我们两家关系也更亲近,今后红桦在大队部,也有个帮衬。” 现在许家村四个小队长,只有许凤台、许明月和他们是三房的,剩下的三个小队长,都是别的房的,心思各异,都盯着他屁股下的大队长位置呢。 许大队长也觉得这事能成,拉过被子说:“你先去问问你兄弟。” 许家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有个被休离回来的大姑子,一般人不一定愿意嫁到这样复杂的家庭中。 许大队长媳妇却觉得这不是问题。 她并不是水埠公社的人,甚至和他们都不是一个县一个市的,她娘家虽离的不算远,实际上算是邻市的。 他们这里恰好位于与邻市的交界处,所以和隔壁建设大队相隔不到五里路,却是完全不同的口音。 但因为一直通婚,大家口音虽不同,相互之间也能听的懂。 大队长媳妇跟许大队长通过气之后,就赶紧往娘家去了。 她要说的,是她小兄弟的长女,性子温柔和善,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她能生出许红菱那么漂亮的闺女,她侄女长得自然也不差。 有她这个嫁给村长家的姑姑在前头,她弟弟就想把女儿嫁到邻市的城里去,可城里哪里是那么好嫁的?她长的再好看,别人一听是河对岸农村里的,就不太乐意了。 这也导致她婚事稍微耽误了些,翻过年都二十了,还没对象。 这个年龄在农村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了。 她当然不是嫁不出去,她长的好看,十六七岁时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可她爹妈都不愿意她嫁的太差,即使不能嫁到城里,至少跟她姑姑一样,嫁个家庭殷实点的。 可在农村,哪有什么殷实点的家庭?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大队长媳妇也是个精明的女人,知道许凤台现在是个香饽饽,怕夜长梦多,赶紧划了条小船,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她娘家村子。 她弟弟弟妹一听是村里的记工员,是大队的干部,家里又有砖瓦房,嫁过去不缺住的,就愿意了,不过还是问道:“既然条件这么好,咋二十四了还没找人(结婚)?” 大队长媳妇又将许凤台家之前的情况说了一下:“他们一家都是老实人,他爹死的早,他娘是个性子软和的小脚女人,能担什么事?他十二岁就要养活几个弟弟妹妹,又没有个房子,家里那种情况,哪家愿意把姑娘推到这样的火坑里?” 又说许明月被休离回家的事:“大兰子的情况你们放心,她虽然被休离回来,却不跟她哥哥一起住,自己在荒山建了个砖瓦房,围了个高院墙,等闲也没人去荒山找不自在,他一双弟妹现在也大了,不像小时候家里家外就靠他一个人,现在他弟弟妹妹都能挣工分干活了。”大队长媳妇看着红着脸坐在一边的大侄女,压低声音说:“你们可别眼皮子浅,看到小姑子小叔子,就想嫁出去分出去,都养这么大了,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傻子才急吼吼的嫁出去!” 听的她弟弟两口子直点头,说:“是是是。” 他们家就这当了大队长媳妇的姑奶奶最是精明,自是听的直点头。 大队长媳妇怕大侄女不同意,说:“他人是没得说,老实肯干,个子也高,人长得也体面,老娘和小姑子小叔子也都是老实巴交不搅事的,你过去就能当家,要不是我真觉得是门好亲,我也不会火急火燎的就过来跟你们说,不少人在盯着呢!”她对她大侄女说:“你们要是觉得可以,我回去就跟他阿娘说,先见个面。” * 大队长媳妇怕夜长梦多,回去后,就赶紧到许家,找老太太说了这事。 老太太一听,是大队长媳妇的侄女,哪有什么不愿意的? 之前她就操心大儿子二十四了还没结婚,成了老光棍,以后可怎么办! 要知道,农村的男的,年龄越大娶媳妇就越不容易,渐渐就给人造成一种既定印象——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 那是农村食物链的最底层,谁都看不起的那种。 现在有人愿意和他说亲,还是大队长媳妇的侄女,她是千万个同意。 毕竟是大队长媳妇的侄女,她又怕彩礼过高,有些忐忑地说:“叫凤台过去,要带哪些礼节,你和我说。” 这些年许凤台钻碳洞挣的钱,除了没开大食堂前,维持生活日常的开支,剩下的她全部一点一点的攒了下来,就为了给大儿子建房子。 之前许凤台塞了一些给许明月,剩下的也够支付彩礼了。 只是除了彩礼外,聘礼也是有讲究的,她也怕大队长媳妇那边的彩礼和聘礼过高,她支付不起。 对于这一点,大队长媳妇倒是很实在,说:“两个孩子先见面,要是都看上了,再说别的!”她也知道许家情况,拉着老太太的手说:“老嫂子,你家情况我也清楚,要是讲究那些,我也不会把我亲侄女说给凤台了,你别太担心。” 她低声说:“彩礼就不说了,按照市面的给就成,聘礼嘛,也照市面上的四个一就成。” 她说的四个一,是指这个年代普遍的‘四个一工程’,一张床,一个脸盆,一个痰盂,一个热水壶。 这‘四个一’看起来简单,其实也不容易。 床和痰盂都好说,现在农村都用木质的,脸盆,讲究的人家,买搪瓷盆,不行用木盆也可以。 最难得的,是后面的一个热水壶。 买热水壶,它要票啊! 第38章 所以这‘四个一’里面的…… 所以这‘四个一’里面的‘一个热水壶’, 其实也有考较男方家实力的意思。 因为纯农村家庭,是绝拿不出买到热水壶的工业票的,如果你真在聘礼中放上热水壶, 说明你家至少有工人的亲戚、朋友等人脉资源。 如果再能拿出来一个搪瓷盆,那就会让整个女方家族都高看新郎一眼。 搪瓷盆也是要搪瓷盆票的, 就连买个搪瓷杯, 都需要搪瓷杯票, 这些票证,非工人家庭是不可能拿的出来的。 老太太一听还要热水壶,顿时面露难色。 许明月那里有热水壶这事, 老太太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许凤台有个可以保温的杯子,日常被他当做宝贝一样, 藏在怀里,别人都动不得。 有时候看他拿出那外表编织着竹编的保温杯, 喝一口里面的冰糖姜水,他脸上露出的满足的表情, 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琼浆玉液。 见老太太面有难色,大队长媳妇体贴地说:“热水壶你们要是没票的话, 我帮你们去问问红菱, 看她那里有没有, 有的话匀一张给凤台。” 这当然不是免费的。 老太太自然是满脸感激, 等大队长媳妇回去后,她又回到她屋里,从她破旧的床头柜里翻出一个布包,一分两分的数起里面的钱, 不知道够不够再买个热水壶。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8节 因为事关女方名声,这样的事在确定之前,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相互没看上,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为免结亲不成反结仇。 所以许凤台和大队长媳妇的侄女要相亲的事,许明月、许凤莲、许凤发他们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只有大队长夫妻俩,和老太太知道,老太太晚上把这事告诉了许凤台。 许凤台懵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过娶媳妇,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说他家太穷,不可能有人会嫁给他,就连老太太也时常为此忧虑,他是许家村出了名的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他自己也接受了自己娶不到媳妇这个事实。 突然告诉他,要去相亲,相亲对象还是大队长媳妇的侄女,他有些惊讶,惊讶的同时,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忧。 作为一个男子,谁不想成家? 忧虑的是,弟弟妹妹还没长大成人,要是娶的媳妇不喜欢弟弟妹妹怎么办? 老太太见儿子担忧,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小莲和凤发都长这么大了,都能自己挣工分了,都不需要你操心了,还担心个啥?以前还担心粮食不够吃,让他俩饿肚子,现在都吃大食堂了!”老太太说:“大兰子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她自己有房子,即使不得嫂子喜欢,又不住在一起!” 农村女人为什么怕离婚?不就是娘家不是家,婆家不是家,被休离了只有死路一条吗? 老太太虽然还是担心许明月孤儿寡母以后日子不好过,却不担心她没地方去了,要是大儿媳妇实在容不下她们,她们还能去荒山,和大女儿她们作伴,再不行还有个老房子呢。 老房子过去住他们一家五口人都住了,现在凤兰有了房子,凤台也有了砖瓦房,最多就是她和凤莲两个人去住老房子,总归是有地方去的。 有房子住,有大食堂饿不着,还怕啥呢? 老太太低声说:“家里没啥好东西,明儿早上带两条咸鱼,两斤藕粉,我和你,还有你队长婶子一起去赵家村。” 大队长媳妇姓赵,叫赵秀云,她侄女赵红莲。 是的,和许凤莲小名重了,生活在水边的人,取名不是山里的花儿草儿,就是水里的花儿草儿,重名太正常了。 许家不缺鱼,许家村的人整日里在河滩挖莲藕,河圩的淤泥里头,藏着许许多多的黑鱼、甲鱼、河蚌、黑口蚌等生物,通常都是挖莲藕,挖着挖着就抓到一条大鱼,这些鱼都是许凤发挖莲藕的时候抓回来的。 只是抓回来的鱼,很少人会吃掉,要拿去炭山和人换粗盐的。 这年头,盐可不好买,去供销社买盐是要票的,很多人家抓了鱼,就悄悄去炭山,用鲜鱼跟人换粗盐。 别的地方买鱼,是要有鱼票的。 换的粗盐回来,将鱼都制成鱼干,等着农忙时节蒸一块咸鱼,既能补充些营养,也能补充些盐。 两条大咸鱼,于农村人来说,真是大礼了,反而是两斤藕粉,因当地到处都是野生莲藕的缘故,真不算什么,主要是表达对女方家族重视的态度。 果然,第二天早上,大队长媳妇看到许家带的礼,心下就更满意了几分。 许凤台一路上都很忐忑,尤其是大队长媳妇,把她侄女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天底下就没有比她侄女更好的姑娘,什么标志体面、温柔贤惠、勤劳能干……把许凤台说的脸越来越红,心中对可能是他未来媳妇的人,也更期待起来。 赵家也一早就在等着许家人上门了。 远远的看到笑容满面的大队长媳妇,赵家人就迎了出来,赵秀云的弟弟是稳坐高堂的,赵红莲则站在房间内的窗户那里,悄悄的往外面看许凤台的模样。 不得不说,许凤台是真的高,一米八二的身高,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非常少见。 因是相亲,他今日是将他最好的衣服鞋子都穿了出来。 只见他脖子那里露出一截高领毛衣的领子,外面是一件九成新的干净棉袄,穿着一件不知材质的黑色长裤,脚下是一双过年老太太给他新做的棉鞋。 棉鞋里的棉花还是许明月提供的棉花被,扯出的棉花,老太太擅针线,冬季寒冷,她这小脚又干不了外面的活,整个冬天,她都坐在屋子里,就着白日窗户打开的日光,用蓼叶纳千层底。 他脚上的新棉鞋,就是今年过年老太太先给他做的,千层底棉鞋。 再观他面容。 这时候的农村人,整日里风吹日晒的干农活,要说多帅,还真的少见,但许凤台的面容却生的十分周正,脸上绝找不出一个丑的五官。 唯一让人有些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年纪轻轻,背就有些驼了。 可这已经比他们想象的,好了十倍不止了,实在是听说了他十二岁就钻碳洞背煤炭养活一家子弟弟妹妹,之前的生活特别贫苦,哪怕他们的大姑子说的再好听,他们也自动脑补出一个被碳洞沉重的活计压的长不高,干瘦的皮包骨的,没有精气神、未老先衰的小老头来。 最让赵红莲满意的一点,是许凤台识字。 赵红莲在家再受宠,为了让她能嫁到城里去,尽量让她少干地里繁重的农活,防止她晒的黢黑,可她也是不识字的。 她内心很是向往会读书写字的人。 赵婶子是越看许凤台越喜欢,见他手中提的见面礼,就更满意了,一边接过他手中的见面礼,一边笑容满面地说:“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礼啊,太客气了!”又跟老太太打招呼,“这就是许婶子了吧?走了这么远,叫婶子受累了!快家里来坐!” 也幸亏是划船过来,不然以老太太的小脚,还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赵家房子比许家原来的老房子要大一些,土石结构,看着还算明亮。 赵婶子引着大队长媳妇和老太太在堂屋坐下,大队长媳妇见赵婶子朝她暗暗点头,就故意起身在厨房看了一眼,说:“邀请我们来,怎么水缸里还没水呢?凤台,你个子高,去帮你婶子挑两桶水来。”又说:“你不晓得水井在哪个位置吧?”又故意张望一番,问赵婶子:“红莲呢?叫红莲给凤台带个路。” 赵婶子也装作失礼的模样,拍了下大腿说:“哎呀,你说我这脑子,早上叫你兄弟去挑水,他给忘了。”她推推赵老五:“哪有让客人挑水的,你去!” 赵老五也是挺满意这个新姑爷,不过该有的考察却不能少。 大队长媳妇也说:“凤台来了,也让他们年轻人干点活。”她对着许凤台笑着使眼色:“凤台,你个子高,你去挑,叫红莲带着你走走。”又高声喊:“红莲?红莲?” 已经从窗户那里看过许凤台模样的赵红莲,这才羞答答的打开房门,从房间里走出来,喊着:“姑姑,婶子好!”然后才羞红着脸抬眸看了许凤台一眼,又飞快的垂下了眼帘。 赵红莲在这个时代,真的算的上是标志的姑娘了,大脸盘子,大眼睛,鼻头有肉,扎着两个粗麻花辫,不像旁的姑娘那么黑,肤色比捂了一个冬天的许明月还要稍白些,正是长辈们一看就喜欢的那种姑娘。 老太太一看就喜欢的不行,连声叫着:“好好好,真是体面的好姑娘!” 她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她年轻时候,许父给她打的银耳环,用布包着,塞给赵红莲说:“好姑娘,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对银耳饰(si)还是凤台他爹还在的时候打的,给你当个见面礼,你别嫌弃。” 赵红莲有些无措地看向赵婶子,见她妈点头,又不好意思的看了许凤台一眼,见许凤台看着她只会傻笑,这才红着脸收了下来。 银耳饰这么一收,也就表示两家都相中了,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之后就是两个红着脸的年轻男女,一起散步去井边挑水了。 许凤台是个实在人,见水缸里水没满,又去挑了一担,把水缸的水挑的满满的,放下桶后,见后院有柴火没有劈,又坐下劈柴,赵红莲就坐在一旁红着脸和他说话。 赵家人自然是将许凤台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满意的不行。 事情既然定下来,接下来就是谈彩礼和聘礼了,这样的事,都不会是两家人当面谈,而是在确定关系后,由中间的媒人,也就是大队长媳妇来谈。 最终确定是彩礼十二块钱,但要‘四个一工程’当聘礼。 当地风俗,彩礼是不带回婆家的,但送过来的聘礼是要带回的,床就是他们姑娘的婚床,剩下痰盂、脸盆,今后也都是给他们姑娘用的,热水壶则是带回来后全家共用。 许明月和许凤莲她们,都是婚事定下来后,老太太才高高兴兴的和许明月她们说的。 看着高兴的老太太和脸上有着害羞之色的青年版爷爷,许明月有一瞬间的懵。 她没有想过要撮合爷爷奶奶,但爷爷突然要成家了,成家对象不是奶奶,她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就好奇地问老太太:“嫂子什么模样啊?人好不好?” 老太太脸上尽是笑容,“好!怎么不好?”她声音压低说:“你二婶亲自保的媒,说的是她亲侄女,姑娘长得体体面面,性子看着也好!” 她就怕找到一个性子不好的,娶回来后,对兰子、小莲、凤发不好,毕竟兰子被休离回家,小莲、凤发也没成家,都要从哥哥嫂子手里过日子,要是遇到个容不得小姑子、小叔子的嫂子,那兰子、小莲她们日子就不好过了。 赵家姑娘一看就是温和大方的性子,老太太怎么会不欢喜? 这样的好姑娘,真是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许明月听老太太这样说,也期待起来。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回房间,从木箱子里掏出一大把票证,和一包卷在一起的各种零碎的钱,正是之前许凤台塞给她的那一把。 她把钱和票拿出来,放到厨房的小桌子上。 许凤莲已经自觉的去洗碗了,洗碗头还不住的往这边好奇地看着。 许明月低声说:“年初一王家的狗东西不是来荒山了吗?被我用假人吓晕过去了,这些都是我从他身上搜来的钱票,之前一直忙,我也没看过都是些什么票,这些票不用也会过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买了给大哥结婚用!” 老太太将这些票证都收起来,放到许明月手里,握着她的手,说:“儿啊,阿娘知道你是心疼我和你大哥,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和你哥哥弟妹们。”她红着眼眶说,“可我们哪里还能再要你东西?你一个人带着阿瑾过日子也难着呢!你都给我们建那么好一房子了,可不能再拿东西出来了,你都自己收好,给自己和阿瑾买点东西。” 老太太明白的很,即使是亲兄妹之间互帮互助,也没有让哪一个人一直掏东西的,她们小时候是没办法,只能靠着大儿子,现在都大了,也没有老是叫大女儿一个人掏东西的道理。 没娶儿媳妇前,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吃喝,都是占了大女儿便宜了,要是凤台成家后,她还这么往娘家扒拉东西,时间长了,只会让人当做理所当然,反倒成了仇。 这是老太太不愿意看到的。 许明月被老太太掏心肝的一声‘儿’喊的头皮发麻,也被许凤台推的没办法,无奈地说:“行行行,只是我还没看过是什么票,票上有没有日期,现在开春了,等河水涨上来,也能行大船了,要是有日期,得抓紧时间去公社的供销社把东西买了,别最后变成了废纸。” 老太太和许凤台这才没再推,她抓的那把钱,许凤台也给她塞回了她口袋里,叫她自己藏好。 老太太、许凤莲、许凤发都不识字,几个人就围在桌子旁,就着火把的灯光,好奇地看着许明月和许凤台整理票证。 许凤台有夜盲症,即使是打着火把,夜里他也看不清票证上面的字,只一张张摊平,给许明月看。 其中最多的,就是布票和油票,这些布票和油票,也让许明月对这个时代物资的匮乏有了新的认知。 她小时候家里是有各种票证的,也知道这个年代买东西需要各种票,但她以为的票是一尺布票,两尺布票,一两肉,五两肉,甚至一斤肉,这样。 等她看清这些票证上的数字后,简直惊呆了,以为自己看错了,凑到火把旁边,又认真的看了一遍,才发现,没有错! 真的是:半市两(油票)。 看到半市两油票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半斤,后来想想不对,不会是半两吧?半两是多少?她脑子里始终找不出一个对应的东西。 小阿锦的数学书上,一颗鸡蛋是五十克。 下一张:0.0165两临时食用油。 许明月不敢相信的双手放在两边太阳穴上,脑子极速风暴,这个0.0165两是多少克。 一连四张0.0165两的油票,后面还有七、八张0.0055两的油票。 还有什么一公两的肉票,一市两的肉票等等。 布票更夸张,连着五六张贰市寸。 不是贰市尺,而是贰市寸! 许明月数完直接就懵逼了,这个年代的票证单位是不是不太对啊,这得累积多少布票、油票、肉票,才能换来一尺布、一斤油、一斤肉啊? 数到最后,她已经不想数了,一把将票全都收了起来,和原来一样卷起来,用布包好,又送回木箱子里去了。 许凤莲和许凤发他们都被许明月突然的态度搞的有些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问许明月:“阿姐,这些票多吗?” 他们不知道票上面的单位,看不太懂,看到的只是一大卷票证,看着好多的样子。 许明月面无表情的严肃点头:“多!太多了!大多都是布票、油票、肉票、粮票,回头我去供销社,把这些票全都换了东西买回来。” 许凤莲他们一听有好多油票、肉票,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有一两片肉吃,估计肉快要吃光了,现在又有肉啦!~(^o^)/~ 第39章 下聘 并不是相亲完了, 就能马上成亲,新娘那边还要派人过来,看看男方家里具体情况, 男方这边也要准备彩礼和聘礼的事宜。 要不是离的远,又是大队长媳妇这个亲姑姑保的媒, 知道许凤台品行, 许凤台还要去老丈人家干些活, 受些考验才行。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39节 老太太和许凤台都没有告诉许明月‘四个一工程’的事,就怕她又想自己掏钱掏东西给他们买这买那。 老太太总觉得自己大闺女被离婚了很可怜,在心理上只想多照顾她, 而许凤台已经习惯了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为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习惯了有事自己扛着, 光是许明月为他建房的事,就足以他感激一辈子了。 为了娘家侄女得亲事走的顺, 大队长媳妇也不含糊,去炭山问了她闺女, 能不能匀出来一张热水壶票的事。 因为现在结婚的聘礼普遍都是‘四个一工程’,就跟今后的‘三十六条腿’和‘三转一响’一样,所以热水壶的票很紧俏, 这要不是自己亲表妹结婚, 她妈亲自开的口, 许红菱还真不太愿意帮忙。 最终许凤台花了一块五买了一张热水壶票, 又花了两块五去供销社买了热水壶,这才凑足一个藤编热水壶。 供销社的热水壶分为两种,一种是外表是藤编的,一种是牡丹花图案的铁皮热水壶, 铁皮热水壶要六七块钱一个。 等许明月得知这个消息后,只顿了一下,就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说实话,他们能这样为她着想,她也是很开心的。 她可以对自己爷爷无条件付出,可这样的付出以后变成了理所当然得索取,她也不会开心的,因为实际上,她爱的只有爷爷一个人。 她和老太太、小姑奶奶都没有相处过,对爷爷即将要娶的妻子,也还没有感情,感情都是需要相互培养的,任何一方的一味索取或付出,都不是健康的状态。 虽然她那里都积累了四个1.6l的热水壶了。 不过他们愿意自己买这时代的热水壶也挺好的,爷爷成家后,家里有个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的热水壶,她的保温水壶外面虽然也用藤编编织了起来,但里面的材质到底不一样,外面还在大炼钢呢,她就有全钢材质的保温水壶了。 她现在还不了解新嫂子的为人,有些秘密能不暴露还是不暴露的好。 不过,她还是贡献了一个搪瓷盆和一套花开富贵的四件套床单。 她本来想给两个搪瓷盆的,又怕太打眼。 还有新得棉花被,她这里都积累了好几床了,自己又用不上,想拿出一床给爷爷当新婚被子用,可她实在是找不到她怎么会有新被子的理由,只能暂且阁下。 至于花开富贵四件套,是许凤台他们之前都见过的。 许凤台不要,许明月很不耐烦地说:“我亲哥结婚,我送个我自己用不上的结婚礼物都不行吗?你跟我算的这么清,那你从小养我们长大,我们是不是也要跟你算的很清?” 一句话把许凤台说哭了。 许明月就觉得,自己这泪失禁的体质,大概就是遗传了爷爷,看到爷爷红了眼,她就忍不住也想哭。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对她来说,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机会报答爷爷,现在有了机会,这些东西都算什么呢? 要不是车里太多东西说不清来源,她恨不能一股脑儿的都给爷爷,只为他能在年轻时候,过的好一些,知道也是有人爱他在意他的,晚年能够多些笑容,少些病痛。 其实许明月最高兴的,就是爷爷当了记工员。 爷爷当了记工员,是不是就再也不用去钻碳洞,大冬天的挖河泥,是不是就不会有风湿,是不是以后就不会那么痛了?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双眼含泪地笑着对许凤台说:“大哥,这些身外之物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你呀!” “我有这个东西,而你需要,你为什么不要啊?我又不缺!”她怕许凤台还是不接受,说:“实话跟你说吧,这次我又从王根生那里摸来两百多块钱,几十尺的布票、油票、粮票,我和小阿锦两个人根本穿不完,用不完,你晓得王根生在纺织厂上班,那些票据里面,一大半都是布票,这些布票不用掉,后面就过期了,我们农村弄点票多不容易,要是过期不能用了,我得哭死!” 她笑着说:“你也别推辞,你只是你有,等小莲、凤发结婚,我也给他们准备一份。” 在农村票据实在太难得了,尤其是布票和油票,他有些诧异地问:“王根生咋有那么多布票?” 许明月装作很无奈地解释说:“你也不看看他在哪里上班!纺织厂!肯定是别的不多,就布票多啊,这些布票,我估计都是他带回来给他老娘和几个姐姐的,要么就是通关系送人的。” 许凤台确实看到了她有一大把票,只是不知道票上的面值罢了,而且他们在农村,本来就很少看到票证长啥样,就真的以为那些票证很多。 许凤台也没去想为什么王根生送人不直接送布,而是送布票,他是完全被许明月给绕进去了。 许明月也根本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将她送的四件套,放到他房间的木柜里了,对他说:“这也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是送给你和嫂子两个人的,嫂子新嫁过来,总不至于连个新被单都没有,睡你这臭烘烘的旧床单吧?你看看你这床单都破成啥样了!” 说的许凤台也不好意思起来。 许明月拍拍手:“行了,我回去了,等找个时间,我再去趟邻市,把票证上的东西都买回来,省的啥时候就不能用了。” 许凤台点头:“我陪你去。” 许明月说:“你算了吧,现在村里就我们两个记工员,都走了的话,谁来记工?划船而已,我又不是不会!” 主要是,她存的东西不赶紧卖掉一些,她房间的柜子快要装不下了。 而且,她也要找机会,把车里东西拿出来用啊! * 许凤台已经二十四岁了,年纪不小了,许老太太这边就想着,趁着农闲,赶紧先把婚结了。 赵家那边其实也是同样的意思,毕竟女儿都二十了,在农村普遍十七八岁就成家年代,女孩过了二十岁还没成婚,就有人开始说闲话了。 于是在赵家那边看过许家没问题后,就订了个日子,先把彩礼和聘礼送过去。 原本聘礼只有‘四个一工程’,现在多了一个花开富贵四件套,为了凑足六样,四件套还被单被套分开放了。 几十年后的人可能会嫌弃这样的颜色不够素雅,这个年代的人,却最是喜欢这样的热闹。 大队长媳妇看到这大好的四件套,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这说明她给她侄女真的说了个好亲,她回娘家也有面子。 * 虽然五三年就提出反对封建迷信,但农村办大事,还是习惯性的跟村里老人问日子,也不知道村里老人是怎么算的,正月二十二,正是个宜合婚订婚的好日子,许凤台和三个堂兄、许凤莲、许凤发,带着新打好的木床、痰盂、热水壶、搪瓷盆、四件套,在大队长媳妇的带领下,划着两条小船去赵家村送彩礼和聘礼。 因为有个大床在,一条小船坐不下。 他们这里送聘礼也是有讲究的,船不能直接在赵家村挺下,而是距离赵家村有些位置,然后从村子的正上方进村,这样就可以将聘礼穿过大半个村子,所谓的晒聘礼,以示对女方家的尊重。 于是在大队长媳妇的指挥下,年龄最小的许凤发在前面捧着花开富贵的床单和枕套,许凤莲在他身后捧着花开富贵的被套,接着是许凤起手里捧着崭新的红双喜搪瓷盆,他身后是昂首挺胸拎着热水壶和痰盂的许凤才,最后是一人挑着一担木床的徐凤翔和许凤台。 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满脸喜气的呗大队长媳妇领着进赵家村。 原本村头不知道这事的人,看到这么一堆人,明显是来下聘的,都出来瞧热闹,问是哪家的姑娘要嫁人。 知道赵红莲许了人家的人,就都来赵家看热闹,想看看赵红莲到底许了个什么人。 实在是这年头,农村人养姑娘,都是跟老黄牛一样使唤,家里家外的活姑娘们干的最多,吃的最少,年龄到了就换份彩礼回来,一个个晒的黑黢黢的,有点良心的人家,在她们结婚前两个月还能在家里捂捂,别太黑了,瞧着不好看。 心狠点的人家,卖到山里,卖给老光棍的都有,就为多几块彩礼钱,哪管闺女死活? 再狠心的人家,生了闺女直接就扔尿桶里溺死,或提着腿扔山里,第二天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许明月小时候就有个同学,生下来就被她奶奶扔尿桶里了,被她妈妈拼死捞了上来,很多知道这事的村里人,都把这件事当做玩笑讲给那个同学听,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同学当时年纪小,还是钝感力太强,她自己都把这事当笑话说,也不知道她长大懂事了之后,突然有一天想起这事,不知道会不会心生悲凉。 农村的姑娘大多数都是这么长大的,只有赵家的赵红莲,是村子里的极少数。 她很少在三伏天里去地里干农活,都是做家里得家务事比较多,哪怕是双抢期间,不得不参与割稻插秧,她妈也一定扣个草帽给她戴上,生怕她晒的黢黑。 同样是村里的闺女,就属她最白,日子过的最轻松。 许多来提亲的小伙子都被赵家拒了,赵家虽然没说,可周围邻居哪个不晓得赵家夫妻俩想把姑娘嫁到城里去? 以至于都二十岁都还没嫁出去,再养两年,就成老姑娘了。 赵家村许多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呢! 待听说赵红莲说亲的对象不是城里的,而是临河大队的许家村人,暗地里笑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就更多,有的甚至毫不避讳的就在赵家大门口哈哈大笑着高声说赵红莲说给了临河大队的村里人。 “姑娘家在家里养的再娇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到了人家,该干的活不还是要干?省的了?” “她爹妈有心气啊,想把姑娘嫁到城里,最后不还是嫁了个农村人?” 都是在门口看笑话的。 赵家夫妻俩哪里能不知道那些人的想法,在门口高高兴兴的,逢人就说:“是她姑姑保的媒,是大队里的干部,个子高,人也体面勤快!” 一听是大队的干部,顿时就堵住很多人的嘴,可还是有人酸溜溜地说:“体面不体面的,嘴巴说说没用,等人来了不就看到了?” 很快就有小孩子过来喊:“来了!大姑爷来了!” 赵家夫妻不好上赶着去村口去接人,叫了赵红莲的几个堂哥去村口迎接。 很多看热闹的都跟着去村口瞧,老远就看到首位有个端着花床单的小少年,笑容满面的走来! 赵红莲几个去迎接的堂哥,一看到首位是花布,还是两份,再看后面是搪瓷盆、热水壶,顿时觉得脸上有光,一个个上前去接下他们手中的聘礼,尤其是徐凤翔和许凤台挑着的大实木床架,重的很! 至于床单和被套,他们怕自己身上不干净,也不敢去碰,依然让许凤发和许凤莲两人捧着。 一群人笑容满面的往赵家走。 等再门口的赵家夫妻一看到走在第一个是两个捧着花布的小孩和小姑娘,也很是惊喜。 远远就听大队长媳妇喊:“凤台来下聘了,还不快来接一接!” 赵母根本就抑制不住,连忙上前去迎接大队长媳妇和新姑爷,拎着他们去喝茶。 等近距离看到许凤发和许凤莲手上捧着的色彩鲜艳的花布,更是高兴的手都不敢摸,生怕把这好布料给摸坏了,问大队长媳妇:“这……这是……?” 待看到还有搪瓷盆,更是觉得面上有光。 他们要的聘礼只提了‘四个一工程’,不知道后面这些布是怎么回事。 大队长媳妇知道这些床单花布估计是许明月拿出来的,毕竟许明月前头那位在纺织厂工作是人尽皆知的事。 但这话却不好在这时候说,因为许明月被休离回家,不好在这个场合提。 她只笑呵呵地说:“这是凤台的弟弟妹妹们送给哥哥嫂子的结婚礼物,他们就这一个哥哥,可不是有点好的,就想给他们大哥。” 听的赵母更是感动不已,对许凤莲和许凤发更是无比的客气,给他们倒糖水。 糖票难得,这时候谁家有点糖,用糖水招待,那绝对是高规格待遇。 喝到糖水的许凤莲和许凤发也很高兴。 许凤莲左看右看,想看看未来嫂子长什么样。 可这时候,作为过些天就要当新娘子的赵红莲怎么可能在外面,早就羞答答的躲在房间里,从窗户那里往外面看了。 她也看到了许凤莲和许凤发手上端着的花布,还有搪瓷盆,对于即将去一个陌生的家庭和与一个陌生人生活的忐忑,总算是消散了,满心只有期待。 赵母也拉着大队长媳妇去房间里,问她被单和搪瓷盆的事。 有热水壶他们知道,是他们家的姑奶奶找红菱买的工业票,可有搪瓷盆这事,他们是完全不知道,姑奶奶之前也没和他们说,此时看到许家还准备了搪瓷盆和床单被套,可不就是意外之喜吗? 这搪瓷盆加上票,少说也得两三块钱才能买的到,光是这个搪瓷盆和热水壶,就有近十块钱了,那可真是不少了。 更难得是哪些好布料! 农村想攒一点布票,比登天还难,都是自己种麻,织成麻布,穿的麻衣。 种的棉花可舍不得拿来纺织成衣服,那是要做棉袄的!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张脸吗?床单被套、搪瓷盆、热水壶的出现,可以说是给足了他们赵家面子,别说是赵家夫妻,就是他的几个哥哥们,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在外面招待客人,脸上都有光。 哪怕这些东西最后要给闺女带走,可也证明姑爷重视他们赵家,重视他家姑娘啊! 周围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人,看到床单被套、搪瓷盆和热水壶,也都瞥瞥嘴,一句难听的都说不出来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0节 他们就又开始打量,哪一个是赵家姑爷。 其实过来相亲那天,大队长媳妇他们虽然低调,可还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就指着走在其间的许凤台说:“那个有点驼背的就是!” 大家一听是个‘驼子’,就又哈哈地笑话起来,然后就顺着指着的人的手,看到了许凤台身上穿的干净整洁的新棉衣,脖子处露出的灰色毛衣领,和一点补丁都没有的裤子。 第40章 从此,她的娘家不再是…… 许凤台日常无比的珍惜他的新棉袄、新裤子, 加上家里穷惯了,怕突然穿上好衣服,惹人眼红, 平时他都是在衣服裤子外面套上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 他上一次新衣外穿,还是过来相亲的时候。 当时大队长媳妇看到他身上崭新的棉袄和没有补丁的裤子, 还诧异了一下, 不过只想了想, 就笑了笑,没有再问。 即使她年初一那天她没主动来看,也是听说了王家村的那狗东西, 被人扒光了外衣、鞋子扔在坟堆里的事。 虽然后面大家都传是吊死鬼做的,可现在看到许凤台身上穿的好衣服,她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估计那天许凤台担心妹妹, 就是睡在荒山的,发现了王家村那狗东西, 将他打晕,扒了他的衣服扔坟堆了。 谁不知道王家村那狗东西在纺织厂上班, 估计最不缺的就是新棉袄新裤子这些了。 自认为猜到了的大队长媳妇心里有数,也不说出来,管它怎么来的, 东西是好的就成。 此时赵家村的人看许凤台穿的这么好, 也是没话说了, 心里酸的不行, 心想赵家姑娘咋都这么好命,姑奶奶嫁的男人当了大队长,又把侄女说给了大队干部。 此时赵母拉着赵红莲去房间,看到给女儿准备的大红木箱子上面, 放着一摞崭新的四件套被单,手也不敢去摸,可望着上面鲜艳漂亮的图案,还是忍不住说:“这估计真是你那大姑子拿出来的手笔了,听你姑姑说,她前头的男人在纺织厂上班,普通人家,要攒多少年布票,才能攒上一尺这样的好布料啊,你大姑子一出手就是这么厚厚一摞,说是给你当床单用。”赵母咋舌不已地说:“这样的好布料,当床单!” 她拿起最上面的两个枕头套,在赵红莲身上比划:“这要是能给你做一件新袄子,你结婚那天穿,多好看!” 许明月是给小爷爷买的四件套,当然不能买差的,当时看到批发市场有反季节倾销,就拿了两床冬季斜纹磨毛全棉四季套,料子又厚实又紧密也很柔软,赵母摸在手上简直是爱不释手,她甚至看着眼红,想留下来一块,给家里人做衣裳了。 “就这两个枕套都能给你做套衣裳了。”赵母说。 她又拎着被单的两个角,将被单打开:“这么大的被单?那他家的床该多大啊?” 现代买床单,可不是床是多大,床单就买多大。 许明月一家都是大高个,床一般也都是两米乘两米二的床,最小也得是一米八的大床才够睡,她在选择床品的时候,条件反射就喜欢选最大号的,也就是240cmx250cm的床单。 而这个年代的床单,真的就是,床有多大,床单就有多大,只有小的,没有多的。 赵家人个子没许家人那么高,这么大的床单她们见都没见过。 赵母说:“你这大姑子对她哥哥是真舍得,人也是个可怜的,你以后要跟她好好相处,知不知道?” 赵红莲本就性格温和,红着脸点头:“阿妈,我知道的。” 赵母看着女儿这软和的模样,叹了口气。 以她女儿的相貌,不是没有城里人可以嫁,但她想把女儿嫁到城里,是为了让女儿享福的,可愿意娶农村姑娘的,基本都是在城里娶不到老婆,或者家里公婆特别苛责的人。 他们这里距离邻市不远,有什么消息,划个船过去,打听一下,就什么都打听到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家里人好不好相处了。 她要是真什么都不看,一心只把女儿往城里送的人,女儿早就嫁出去了。 赵母说:“你嫁过去有什么不顺心的,也别担心,你姑父好歹是大队长,她们不敢欺负你,谁敢欺负你,你也别忍着,自己干不过,就跟你姑姑说,或者回来跟我们说!” 一段话,说的赵红莲眼泪落了下来,哭着点头。 赵母见女儿掉眼泪,她也掉,哭着说:“快把眼泪收收,到出嫁的那天再哭。” 他们这里风俗是哭嫁,女儿嫁人那天,娘家哭的越狠,表示对女儿越看重,因为舍不得女儿出嫁,所以哭。 这时候因为最是铺张浪费的时候,许凤台他们过来送聘礼,居然还被邀请到大食堂吃了午饭才回去。 看到赵家村大食堂正常的饭菜,大队长媳妇吃惊的问她弟妹:“你们就一直这么吃?” 赵母笑的红光满面地说:“那还有假?外面都亩产万斤了,到时候上面拍技术员下来指导我们种地,也种出亩产万斤的粮食,这点都算啥?” 说的十分豪气。 赵家村大食堂的其他人也都豪气地应和说:“就是,那报纸上都写了,我们都听书记说了,上面要派技术员下来!” 大队长媳妇本就是赵家村的姑奶奶,丈夫还是大村落的大队长,在娘家有地位的很,闻言皱眉说:“这都两三个月没见雨了,你们就一点不担心?” “嗨!担心个啥子嘛!别的地方缺水,我们这些河边的人还能缺水?就这山上跑的,水里游的,光是吃菱角菜,都饿不死!”大食堂的男人大声说道。 说是这样说,可一直按照她公公的指示,已经吃了有三个月水煮莲藕,水煮萝卜,水煮野菜的大队长媳妇,内心还是忧虑不已。 如果她身在赵家村,习惯了赵家村铺张浪费的生活,她可能也觉得这样没什么,可她跳出来,每日看着她丈夫和公公为老头不下雨,今年干旱,收成可能不好发愁,她看着还和以往一样大吃大喝的娘家村子,就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了。 包括许凤台、许凤起他们都感受到了。 周边村子就跟眼瞎了似的,看不到今年天气的不对劲,还一点不做准备。 回去的时候,许凤起有些不解地问大队长媳妇:“二婶,就他们那个吃法,粮食能撑到今年秋收啊?” 虽然今天这一顿,他们吃的很饱,很满足,但同样他们也很心惊胆战。 就好像明明是在悬崖的边沿,可众人就是看到身边的万丈悬崖,在悬崖边上又跳又唱的蹦迪。 大队长媳妇满心的忧虑,她吃完饭,就将自己的担心跟她娘家的几个兄弟们说了,让他们去挖些莲藕,放在地窖里藏着,或者多洗些藕粉藏着。 其实周边几个大队,受临河大队影响,在开春后,就已经组织人手,去河滩挖藕了。 只是他们和江家村有同样的问题,吃的是大食堂,村里人干活并不积极,虽然是挖藕了,可效率还比不过许家村的五分之一。 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他们见已经在挖,粮食在增加,还有啥好说的? 可要么怎么说,赵家觉得大队长媳妇是他们老赵家最精明的人呢?经过家里一阵商讨后,他们决定听大姑奶奶的话,去偷偷挖莲藕,然后偷偷洗藕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吧? 等他们晚上偷偷去河滩挖莲藕的时候,才发现,河滩上早就有人悄悄的在挖了,只是这年头的人,普遍都有夜盲症,大家离了有二三十米,闷不吭声的,相互照面都看不到对方是谁。 因为男女双方都年龄‘大’了,婚期就定的快,龙抬头那天,就是适合结婚的好日子。 在结婚前夕,许凤台隔三差五的就要一大早划船到赵家村,帮未来岳父家砍柴挑水,上工的时候再赶回来,赶紧上工。 也幸亏是农闲期间,他又是记工员,不然真没有这么多时间去干活,一直到惊蛰那天才结束。 因为惊蛰那天,天空终于响起了春雷,下了开春之后的第一场雨。 无数等待春播的村民,都从家里出来,欢呼着看着老天降下的雨。 有句老话叫‘惊蛰早,清明晚,春分播种’,还有句话叫‘惊蛰点瓜,遍地开花’,惊蛰,也就意味着春播开始了。 可惜这场小雨和冬季时下的那两场小雨一样,只堪堪打湿了地面,当天晚上就云收雨歇,没再下了。 许大队长是一点都没耽搁,带人领着粮种,将两种泡在池塘里育芽,怕晚上被人偷走,都要安排人晚上在池塘边守着。 这场惊蛰小雨虽然小,却也足够一些野菜发芽。 许明月曾经不懂,为什么他们这里山上飞的,水里游的,春季到处都是野菜、婆婆丁,漫山遍野的蕨菜头与春笋,夏季水里还有芡实藤、菱角菜、槐花,还紧邻大河,咋就会饿死那么多人的,尤其是她奶奶家,就剩了她两姐弟。 当许明月身处这个时代,才终于明白爷爷说的话,雨水节气不下雨,春天的野菜、春笋、蕨菜头,通通都没有。 你想挖野菜吃,不下雨它没有啊。 这些都是需要雨后才会疯狂的生长出来。 他们这边还算好的,临河,湿气重,虽然没下雨,地里也零星的长出些野菜,只是比往年少了很多,野菜也不大。 像石涧大队,或是更里面的山里的人,会干的更厉害,干都算还好,要是起了山火才麻烦。 也没人是傻子,说是吃公共大食堂,种出来的粮食归集体,可这些野菜啥的,大家也没傻到往大食堂送,都是挖了回家自己吃。 大队长看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不让她们挖,或者强硬的让她们挖了送到大食堂,就没人愿意挖了。 野菜也就这段时间能吃,再老一点就吃不了了。 许明月还想挖些野菜回来,给许凤台他们换换口味呢,结果,先是野菜长不出来,等下了小雨,终于长出来了,田野里,全都是出来挖野菜的小孩。 而且,你以为这时代的人,很多野菜不认识,就不吃? 在这些从小饿肚子长大的小孩们眼里,没什么野菜是不能吃的,什么灰灰菜、蒲公英、扫帚菜、刺儿菜,很多许明月根本不认识的菜,他们都一扫而空,带回家。 不过,许明月还是发现,有一种野菜,是他们不要的,就是枸杞菜。 当地的枸杞菜和后世一些养殖的枸杞菜还不同,当地是枸杞菜藤蔓上有长长的刺,不能直接用手捋叶子,只能用指甲一朵一朵的摘,摘上面鲜嫩的叶子和枸杞芽。 《红楼梦》里薛宝钗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枸杞芽。 可当地人不认识新鲜的枸杞子,加上时不时看到有蛇穿行其中,果实鲜艳,便认为枸杞子是有毒的蛇果,是蛇吃的,千叮咛万嘱咐家中孩子,千万不要吃‘小辣椒’,所以满地的枸杞芽,居然没有一个人摘的。 这就便宜了许明月一个人。 晚上吃到枸杞芽鸡蛋汤的许凤莲她们,满足的捧着一大碗香喷喷的枸杞芽蛋花汤,鲜的舌头都快要掉了,“太好喝了吧?阿姐,这是啥野菜啊?咋没见过?” 许明月就告诉他们是枸杞芽。 “啥是枸杞芽?”昏黄的夜色下,看着已经做成菜的枸杞芽,完全尝不出来是啥野菜。 许明月就教他们:“枸杞菜不认识,枸杞子总听说过吧?” 不好意思,许凤莲她们还真没听过。 倒是许凤台过去在地主家见过,但他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说:“小时候在地主家灶下烧火的时候好像见过,用来泡水喝和炖鸡汤。” 炖的鸡汤自然是没他份的,他却在灶下闻过那浓郁的香味,和零星的几点洒在鸡汤里的红色小干果。 许明月点头说:“对,那就是晒干的枸杞子,枸杞子有益精明目,滋肝补肾的作用,是一种很温和的滋补药。”她压低声音说:“我们这里满地都是,没人认识,我就采回来了!” 许凤莲震惊的眼睛都瞪大了:“真哒?” 他们都没有怀疑许明月的话,毕竟前姐夫是在城里纺织厂工作的工人,见过大世面的,他在城里知道了这种野菜,回来教她阿姐一点都不奇怪,春天谁家不挖野菜? 可她阿姐做出来的野菜汤,也太好喝了吧? 能不好喝吗?放了调料的啊! 可惜砂锅不能炒菜,不然她还能做枸杞芽炒鸡蛋,凉拌枸杞菜,清炒枸杞菜,枸杞芽猪肝汤也是很滋补的。 遗憾的是没有猪肝。 猪肝猪心肺这些肝脏,对于改善夜盲症也是很有效果的,现在只靠着吃胡萝卜,对于他们的夜盲症有些改善,但不多,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在夜里已经能模糊的看到一点东西了。 等到许凤莲知道什么是枸杞菜,那结的有毒的蛇果,就是枸杞子后,简直惊呆了:“那……那我们不是要发财了?” 在她看来,枸杞子这么好的东西,她们趁着别人不认识,全部摘回来,晒干卖掉,不是能挣很多钱? 许明月笑笑不说话,想想还是鼓励她说:“农村人不认识,城里人肯定认识,到时候我们悄悄带到邻市去卖!”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1节 喜的许凤莲直点头! 不过枸杞菜并不是许凤莲的目标,在一场小雨之后,山上的笋终于长出来一些,蕨菜头也冒了出来,许凤莲带着许凤发去山上抢挖春笋和蕨菜头。 这些野菜都是可以晒干,做成笋干和蕨菜干的,可以存着吃。 她从小就在山上跑习惯了,知道哪里蕨菜头多,许凤发就去挖春笋,许明月也没闲着,趁着这场小小的春雨,把之前存的香菇和白蘑菇都拿了出来。 许凤莲看到这么多香菇和白蘑菇都惊呆了:“这么多?” 许明月很正经:“不然怎么叫蘑菇窝呢?” 许凤莲一直想知道阿姐发现的蘑菇窝在哪儿,山上都快被她找遍了,还是没找到。 但是他们这里的山大,是一座知名大山的尾部,再熟悉大山的人,也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这片山。 很快就到了龙抬头那天,许明月想了想,还是将她的那件大红色羽绒服拿了出来。 这件大红色羽绒服,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主要也是许明月觉得这件羽绒服的款式,不适合这个年代的人穿。 首先她是长到脚踝的修身款,还配了条宽腰带,不系起来还好,羽绒服嘛,再修身它也是有些蓬松,可系上腰带,就很不合时宜。 其次就是领口的火红色狐狸毛领,穿在身上,真的会有人说是□□。 之前这件羽绒服,她没拿给许凤莲,也是因为许凤莲身高不够,根本穿不了,刷新出来的土黄色宽松羽绒服倒是合适,没机会拿出来。 她现在拿出来,是考虑到许凤台结婚,新娘子穿一件红色棉袄,也算适宜吧? 现在还没到最严重的十年,结婚穿军装固然是流行,可讲究的人家,还是会贴几对喜字和戴个红花,要是有身红色的衣服,更喜庆了。 她将狐狸毛领给拆了,腰线那一块设计的蕾丝也被她拆了,剩下的改短什么的,她也不会,就看未来嫂子的针线活怎么样了吧。 她没让许凤台拿到新娘家去,而是挂在了许凤台的房间里。 如果新娘子身高不够高,拿过去了她也穿不了,不如放在新房里,当做惊喜。 许凤发已经搬到堂屋后面的小房间去了,家里重新让木匠打了一个洗脸架和衣柜,放新娘子的东西,目前这个衣柜里,就只有这一件大红色羽绒服。 老太太自己坐在门槛上,认真的用剪刀剪着喜字窗花。 他们这里是吃了午饭再去接新娘回来的,所谓婚礼,黄昏的婚。 依然是许凤台带着堂兄弟们划三条小船去接亲,没有钱,就带了一些许明月给他的话梅糖。 这话梅糖还是她和小阿锦出去吃饭,饭店门口摆的话梅糖,许明月怕她蛀牙,平时对她控糖控的厉害,遇到这种可以免费吃的糖,她就抓了一小把,大约有七八个,塞在了许明月的衣兜里,许明月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塞的是什么,还是整理衣服的时候,一摸口袋里居然还有话梅糖,她也没告诉小阿锦,就这么存了差不多三十个,叫许凤台一起带过去了。 也不是没有更好的糖,只是不合适。 中间有为难新郎叫门的一段,许凤台没法子,就给堵门的人,每人发一颗糖。 许明月觉得这糖不算什么,可在农村,这一颗糖,可比一分钱值钱多了,连堵门的人都没想到,会得到新郎发的喜糖,惊喜连连,还想多要点。 可许凤台小气的很,发出去的糖他都心疼坏了,又怎么会愿意再发糖? 坐在新娘子房门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母,一看新姑爷居然发糖,也哭不下去了,生怕新姑爷老实过了头,真把糖发给那些外人吃了,忙叫小女儿来开门,众人这才笑嘻嘻的把门打开了,一群送亲的人,捧着许凤台送来的聘礼,有序的鱼贯而出,赵红莲的弟弟背着她出门。 在她出门的那一刻,耳边有人喊着:“快把筷子向后扔!” 从此不吃娘家饭! 等走出两米后,又一盆水泼了出来。 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直到他们走到河边,快上船了,远远的还能听到赵母的哭声,连带着趴在弟弟背上的赵红莲,眼泪就没停过。 她耳边像是玄幻一样的响着村里老人的声音:“姑娘姑娘你别哭,你嫁到婆家有肉吃,大锅里的饭,小锅里的肉,让你吃的嘴冒油!” 这当然都是假话!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清晰的认识到,她真的要离开她从小长大的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群不太熟悉的陌生人生活了。 从此,她的娘家不再是她的家。 惶恐和害怕,一下子就淹没了她。 她坐在船上,看着随着小船远去,也离的原来越远的村子的倒影,脸上挂着泪。 她想回头看看,她对面坐着的送亲的人立马提醒她:“不能回头啊!” 过了片刻,紧张又木讷地坐在她身边许凤台,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塞到她手里。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手里黄色塑料袋包装的东西。 是糖。 第41章 她有些呆怔的看着许凤台…… 她有些呆怔的看着许凤台, 挂着泪珠的脸上,蓦地露出个笑来,像此刻天边的晚霞。 许凤台也放松的笑了。 他长这么大, 除了和两个妹妹,和同村的女孩都没说过几句话,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赵红莲, 嘴巴笨拙的像河滩里的蚌壳似的, 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赵红莲撕开黄色包装的糖果,含到嘴里,酸酸甜甜的话梅味, 便从她的舌尖一直甜到了心间。 她不由笑着看着许凤台:“好甜。” 这是大实话,在他们农村,能有一块糖吃, 太难得了。 只有到秋冬季节的时候,他们上山砍草, 松林里的绿色松针间,会有一些细小如鼻屎大的白色松香味蜜糖, 爱护家里孩子的大人,就折一些有白色蜜糖的松枝回来,给孩子们慢慢舔舐着蜜糖当零嘴。 可那个蜜糖与嘴里的糖果是不一样的。 她连包装纸都舍不得扔, 仔仔细细的叠好, 放在口袋里。 实际上这糖果, 应该是市场上最便宜的糖果之一, 因为是话梅糖,有开胃的效果,基本都是各家饭店放在柜台上,让客人们免费吃, 待到吃饭时,胃口会更好些,就连上面的包装纸,都是最简单的只画了个卡通话梅,连个字都没有,估计直接从人家厂里拿的货。 小船摇摇晃晃,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许家村渡口。 今年因为没有下雨的缘故,河水始终没有涨上来,目前河滩的水位,还是和冬季一样,在渡口这里,往年都是要直接到村子边沿的。 到了渡口,一群人又喜气洋洋的捧着床单被罩、搪瓷盆、热水壶、床,还有新娘子陪嫁的一个木箱子,一床薄被等,往许家村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新娘子来了!” 没有爆竹,只有许老太太从窗户那里扔出来的几把煮熟的毛栗子。 毛栗子在农村,那真是好东西,它的口感比板栗软糯香甜,小孩子们一看,都这时节了,居然还有栗子,都纷纷去抢,就连一些大人都忍不住加入争抢行列,多捡几颗毛栗子给家里孩子当零嘴,还能饱腹。 赵家村来送亲的人看到这热闹劲,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把赵红莲送到新房里去。 他们早就听说了许家是砖瓦房,但没想到房子建的这么好,这么结实,下面全都是红砖,中间是结实的石头和水泥,只有最顶上,是土砖。 她们又跟着新娘进了新房。 外面的堂屋很小,她们还以为房间也很小,哪晓得进了新房后,她们才知道错了,“这么大房间,完全可以隔成两个房间啦!以后小孩都不愁没地方住!” 又有人摸了摸新娘坐着的暖和的炕:“哎哟,这就是炕吧?晚上睡觉不怕冷了,有了这床,睡觉腿和腰都舒服些,不然一到阴冷天气,腿疼的啊,像蚂蚁在钻!” “这炕也大,以后房间都不用隔,在炕中间隔个草席,小孩子睡边上,都不怕掉下去!” 她们摸着这炕,是真羡慕啊! 送亲的有三个人,一个堂哥,一个堂嫂,一个堂妹。 堂哥在外面看,堂嫂和堂妹要留在房间里陪新娘子的,怕新娘子刚来新环境不习惯。 她们摸完了炕,又去摸衣柜。 衣柜很大,高大约有两米二,宽有一米八。 本来他们是没想打这么大的衣柜的,是看到许明月打的大衣柜,什么都能往里面放,就在许明月的建议下,打大一点了,主要是中间有个可以挂衣服的木杆,这样以后换洗了衣服,就不用折叠麻烦,直接挂在衣柜里,省很多事。 对于每天忙于劳作的农村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省事更好的事了。 上面的顶柜许明月说放冬天的棉被,当时许凤台他们就笑了,他们哪有什么棉被可以放,那么大那么长的顶柜,能放多少棉被啊? 但他想着,不能放棉被,藕粉、咸鱼什么的,可以放,把柜子关的紧紧的,不怕老鼠来偷。 农村储存食物,最怕的就是无所不在的老鼠。 衣柜上了锁,她们打不开,没上锁的,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看了这个婚房,她堂嫂就对赵红莲说:“红莲,这许家里是真嫁对了!” 这句话在她们去许家村的大食堂,吃到了大食堂的饭菜后,就把话收回来了。 和她们大队,她们村子,日日稠粥和大米饭相比,许家村大食堂吃的啥呀,猪都不吃的苦菜粥! 里面全都是苦菜,米都找不到十几粒。 她们当时就惊呆了,问许凤台:“你们每天就吃这个啊?” 大队长媳妇说:“今天都算好的,凤台和红莲结婚,我特意让人让粥里添了一升米。” 农村量米的器具叫米升,满满一升米大约是两斤。 两斤米看着多,可许家村全村六七百人呢,分到每个人碗里,可不就看着很寒酸了嘛! 赵家堂嫂和堂妹,看到碗里的苦菜粥,听姑奶奶说,这还是因为红莲嫁过来,特意加的大米,不由都无语了,问:“那你们平时吃什么?不放米?” 大队长媳妇理所当然地说:“现在野菜这么多,不吃野菜难不成吃粮食?那有多少粮食好吃?日子不过啦?” 还好晚上有赵红莲给她们的两颗糖,不然她们这送一趟亲,可亏大了! 赵红莲也没想到许家村的大食堂是这样的,说实话,她把苦菜稀粥吃到嘴里时,心也是稍稍往下沉的。 可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许凤台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碗糖水蛋,里面足足有两个鸡蛋! 黑夜中,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许凤台。 许凤台轻声说:“是兰子给你煮的,怕你刚来许家村,吃不习惯。”他又低声解释说:“鸡蛋不多,就没给堂哥他们准备了。” 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许凤台只听到有水滴滴入水里时,发出的轻微的滴答声。 即使是赵家对姑娘也足够好了,她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几回鸡蛋。 家里那些有营养的肉也好、鱼也好、蛋也好,都是优先给阿爹和弟弟他们吃的,好在她们是河边上的人,偶尔煮些鱼汤,她也能跟着喝几口,吃点鱼尾巴。 赵家人都知道她爱吃鱼尾巴,如果她不爱吃鱼尾巴,整条鱼都没有她们女孩子的份。 她声音低低地说:“你也吃一个。”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2节 许凤台连连摆手说:“我吃过了,你吃!”说完又觉得不对,解释说:“兰子怕我们吃不饱,每天晚上都煮些野菜汤给我们吃,偶尔会打个蛋花。” 想到大妹做的枸杞菜蛋花汤,许凤台忍不住又吞咽了下口水,他都不知道大妹是怎么做的,食堂里难以下咽的野菜,能被她做的跟地主家吃的菜一样! 他小时候在地主家灶房待过,可是知道地主家菜的香味的,偶尔还能吃上一回呢。 地主家厨娘烧的菜,都没他妹妹做的菜好吃。 他催她:“你赶紧的,趁热乎吃。” 赵红莲浅浅的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夹杂着一些姜味的糖水进入到口腔里。 这是她长这么大,吃过最多的甜的一天了。 她细致的品尝着,吃了一半后,就说什么都不吃了,一定要让许凤台吃,许凤台拗不过她,就喝了两口糖水,嫌弃地说:“甜腻腻的,我不爱喝,你自己喝吧。”说着放下碗,去给赵红莲打水洗脸、泡脚。 他今天已经洗过一次澡了,从头到脚用大妹给他的肥皂浑身都搓洗了一遍,晚上就按常例跑热水脚就行了。 赵红莲是怎么都没想到,许凤台居然连洗脸水和洗脚水都给她打好了。 她一边红着脸吃着甜蜜蜜的糖水蛋,一边泡着热水脚,脸越泡越红,直到红到了耳朵根。 因为许凤台也把脚伸进了泡脚桶。 这是他的泡脚桶,他每天晚上都用艾草水泡脚,平时他和许凤发一起泡,可这时候,他脚背上踩着赵红莲不算柔嫩的脚,他也整个人跟爆炸了似的,从头红到了脚。 夜里行船危险,赵家堂哥晚上和许凤发睡,堂嫂和堂妹和许凤莲、老太太睡了一晚。 哪怕四个人睡一个炕,都一点不挤,下面又垫足了新稻草,暖而不燥,舒服的很。 早上一大早,哪怕许家再三挽留,说吃了早饭再走,可赵家几个人一想到昨晚喝的苦菜粥,就赶紧和许凤台、赵红莲告辞,划船回了赵家村。 要不是他们姑姑就是管大食堂的人,他们都要怀疑许家村是不是故意给他们和红莲下马威了。 真不是大队长想给他们喝苦菜粥,实在是这个月份,能挖的野菜没几样,加上开春就下了一场小雨,很多野菜长不出来,长出来的野菜,她们也按照能储存的和不能储存的,分成先后来吃。 这时节,正是苦菜长的最好的时候,这些天吃的全是苦菜粥。 赵红莲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准备将新被套收起来,放到柜子里的时候,才看到里面挂着一件红色棉衣的。 床上的被单全都洗的干干净净,下面的稻草也全部换成了新的,上面的棉被每天都晒,用竹拍拍了又拍,昨晚上还换了新的被单。 不过赵红莲不舍得用这么好的花布当被单,一早起来,就想把被单重新洗了收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羽绒服,看着厚实的很,就以为是棉衣。 棉衣很长,她穿都要到脚后跟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推许凤台:“凤台,柜子里咋有件红棉衣啊?” 许凤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是大妹给你的。” 赵红莲有些惊讶的回头看许凤台,然后拿出大红色棉衣在身上比划,惊讶地问:“咋这么长?” 这么长的棉衣,都能改成两件了,这要是能包裹在身上,冬天该有多暖和啊! 她能看出,这棉衣不是全新的,却保存的非常完好,料子也都是好料子,摸着也厚实。 她也知道,大姑子前头那位是在纺织厂上班的正式工,就以为是许明月以前的衣服,送给她一件。 她有些羞愧,因为她什么礼物都没有给婆婆还有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准备。 这年代条件匮乏,她连想给许凤台纳双鞋底的布都没有,光是为她准备这条陪嫁的薄被,就已经花费了她娘家所有人的能量,凑出来这么一床被。 婆家的一桩桩一件件,已经让她没有了惶恐与不安,很明显,如果婆家不重视她,她的小姑子们不尊重她,是不可能又给被单,又送棉衣的。 主要是,这大红的棉衣,穿在新婚的她身上,很喜庆。 不过长度要改一改的,她想着,改下来的部分,给小姑子她们做点什么好。 * 赵家的堂哥堂嫂,一回村子,就往大食堂跑,说她们在许家村的见闻:“我滴妈哎!你们是不晓得许家村都吃什么,苦菜粥!” “这还是姑奶奶看红莲嫁人,多加了粮食,你们都不晓得,他们平时都吃什么!” “他们还想留我们吃早饭,我们连忙跑回来了!” 人们说话总是喜欢添油加醋的,尤其是属于邻市的,距离市区不远,而临河大队属于吴县,他们这种市下面的村子,对于临河大队距离县城很远的村子,总存在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 这种可以贬低临河大队的伙食,来抬高他们自己优越感的这件事,听的周围的赵家村人是津津有味。 就有人笑着说:“那红莲嫁过去不是要吃苦头啦?” 一说赵红莲嫁的不好,堂哥堂嫂们也不乐意了,“那不是,你不晓得红莲家的砖瓦房子有多好,他们家晚上不睡高床,睡炕!一晚上睡下来,我腰都舒服了不少!” 几个人是一顿说,说的都是红莲嫁的人家很好,但是临河大队得大食堂太抠,这种事情,是周边对大队的村民们最爱听的八卦了。 原本还羡慕赵红莲嫁了干部,听了临河大队的事情后,是一点都不羡慕了,回头还笑话赵家挑了半天白挑了,嫁过去就吃苦! “吃苦菜,可不就是吃苦嘛,哈哈!” * 许老太太性子是真的好,她如果是个泼辣的,在丈夫意外去世后,也就不用靠才十二岁的儿子来支应门户了。 她因为小脚,走不快,做事永远都是不急不徐的。 早上赵红莲起来的早,她一边舀炕灶上砂锅里的热水,一边嘱咐赵红莲:“咋不多睡一会儿?好孩子,现在不忙,你多睡一会儿,不用这么早起的。”她将热水放在洗脸架上,叫赵红莲去洗脸。 赵红莲看着老太太踩着两只菱角似的小脚,颤颤巍巍的走路,她生怕她摔倒了,忙过去接过水盆,想了想,开口说:“妈,我自己来!” 赵红莲的一声‘妈’,把老太太笑眯了眼。 老太太原本就长着一张和善的脸,眼睛是天然的一笑就弯弯的眼睛,哪怕老了,还是能看出她打从心底的高兴。 看的赵红莲也心底不由放松了些,跟着笑了起来。 老太太指着堂屋茶几上,一个崭新的竹杯和牙刷说:“这个新杯子和新牙刷是给你用的。” 旁边已经有几个竹杯了,每个竹杯的牙刷颜色都不一样,只杯子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不同的名字。 许明月因为整过牙,平时要带保持器,每次出门,除了要带她自己的电动牙刷,还要带刷舌苔的、刷保持器的、牙缝刷,每次出去旅行住酒店,都会让打扫房间的阿姨,多给她几把一次性牙刷,一来是方便家里有人做客的时候,有一次性牙刷,二来为了防止她其它牙刷掉了,忘带了,有备用的牙刷,所以不管去哪儿,她行李箱里都起码备两只新牙刷。 这些牙刷,她给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他们都准备了一只,还有牙膏。 牙膏是她在网上买正装牙膏时,送的中小只的,不过巴掌长,她箱子里备用了两只,还有两只酒店的一次性牙膏,她住的酒店都是还不错的酒店,牙膏说是一次性的,实际上的量还挺足,勉勉强强省着点用,一个月也能凑合。 倒是小阿锦的牙膏量很充足,儿童牙膏没有小样儿,她都是带正装的。 许明月要是用完了自己的,就用她的牙膏。 赵红莲红了脸。 没有工业票的她们,都是没有刷牙习惯的,最多就是漱漱口,或是用柳条擦擦牙齿。 * 原本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被休离回来的大姑子,赵父赵母的意思是不用管,反正不生活在一起,就当一般亲戚处着。 可昨天的床单被单,今天早上的红棉衣,还有昨晚的糖水蛋,都让她无法心安理得的收那些东西,还当做看不见这大姑子。 她洗了脸,就拿起她的蛤蜊油,听说大姑子还有个女儿,又用红纸包了个红包,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蛤蜊油,还是赵母怕冬天太冷,把她的脸给冻裂了,给她买的,全家独一份,她平时都不舍得用,只敢抹一点点。 许凤台也起的早,快速的刷牙洗脸,一群人就往大食堂赶着吃早饭。 赵红莲自然也在大食堂看到了抱着小阿锦过来的许明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过来,将红包塞到小阿锦怀里,嘴里说着祝福词:“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许明月知道这就是新嫂子了,也大大方方地对小阿锦说:“快谢谢大舅妈!” 小阿锦声音特别清脆地说:“谢谢大舅妈!”她可太喜欢红包了,红包能买零食! 可惜她的红包全在她的电话手表里,每天都有限额。 是的,这是许明月第一次见赵红莲,昨天许凤台结婚,她其实是没去参加的。 她当然也可以参加,她知道爷爷肯定不在意,但她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介意,哪怕她自己觉得离婚很爽,很自由,但在这个时代,在很多人眼里,离婚女人去参加婚礼,是不受欢迎的。 许凤莲、许凤发他们还拉她去,她本身也不是很想凑这种热闹,就没有去。 一声‘大舅妈’,也叫的赵红莲脸上绽出笑来,她将手中的蛤喇油塞给许明月,握着她的手说:“我也没啥好东西,你也别嫌弃。” 许明月一看是蛤喇油,惊喜地说:“这好东西谁能嫌弃?正好我脸干,有了嫂子送的哈喇油,我这脸可算能救一救了!” 赵红莲见她真的喜欢,也开心的很。 她这才注意到许明月围巾下的脸,在看到大姑子的相貌后,她真的觉得,那男人真瞎了狗眼蒙了黑心肝,她大姑子这样的人才相貌,都能被休离回家,简直离了大普! 许家几兄妹长得还挺像的,不论是五官还是脸型,都生的十分标志,许凤台因为有些驼背,拉低了他的颜值,可许明月、许凤莲、许凤发,都生的好看。 许凤发一个泥猴子,还说不到相貌,可翻过年二十一岁的许明月和十六岁的许凤莲,就好看的非常明显,尤其是一双眼睛,湛然有神。 可她看到大姑子故意用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后,也明白了她的做法,心里叹了口气。 晚上的荒山聚会,老太太和赵红莲是没有去的。 老太太是怕留赵红莲一个人在家,儿媳妇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倒不是把她排除在外,还是之前的想法,新嫁娘不好和休离的大姑子凑在一起,哪怕赵红莲自己本身不在意,许明月也不太希望她过来,有了离婚身份就更好,拒绝的理由都是现成的,继续给爷爷、许凤莲、许凤发他们开小灶,不过许凤台回去的时候,她会将之前专门给她留的一碗,让爷爷给嫂子带回去。 今晚做的是枸杞菜黑口贝蛋花汤。 黑口贝就是河滩上的常见贝类,形状大小像鸭嘴,当地人又叫它鸭嘴贝。 当地人因为没有去腥的料酒、香料、油,基本上没人会去吃它们,可在许明月这里,这不是现成的河鲜吗! 已经吃了一天苦菜粥的赵红莲,接过许凤台给她带的,她大姑子做的野菜汤后,还没吃呢,掀开盖子,光是闻着味道,她就口角生津了。 她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汤,就把她鲜的连连又喝了好几口,吃着里面的枸杞菜和黑口贝,不敢置信的问许凤台:“你说这是野菜?” 她是没见过野菜吗? 第42章 就以这段时间,他们在大…… 就以这段时间, 他们在大食堂喝过的苦菜粥为例,这时代的人,做菜的手法十分粗糙, 野菜清洗干净后,根本不焯水, 去一去苦味和酸涩味什么的, 在稀粥煮开后, 直接就加入进去一起煮,煮的苦菜又苦又涩不说,颜色还是黑绿色, 看着真的跟猪食没什么两样。 黑暗中,她看不清碗中野菜的颜色,可吃在嘴里却不是如猪食一般稀烂的口感, 而是清脆鲜甜中带着一点甘苦,这点甘苦, 又不像苦菜,苦的那么难以下咽。 还有菜汤里面的蛋花和黑口贝。 黑口贝不仅不腥不柴不老, 入口的鲜味更是让缺油少肉的她,忍不住一连吃了好几口,在嘴中嚼着它的滋味, 问许凤台:“是肉?” 许凤台说:“是河滩上摸的鸭嘴贝。”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3节 赵红莲又惊讶的叫了声:“不可能!” 生长在河边的她, 自然也是吃过鸭嘴贝的, 只是不知道如何烹饪及缺少调料的他们, 捡回来就直接煮,也不懂掌握火候什么的,煮出来的黑口贝又老又腥又柴,加上吐沙时间不够, 或者方法不对,嚼在嘴里半天都嚼不烂,还时不时有吃到泥沙之感,最后生吞下去。 可她吃的肉,却嫩的要命,鲜的要命,哪里有半点腥柴之感?里面还混合着蛋花的香味。 等她一碗枸杞菜蛋花黑贝汤喝完,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碗递给了许凤台,许凤台顺手就送到厨房给洗了。 等许凤台回来,她还在舔着唇角的油,感叹着:“大姑姑做饭也太好吃了吧!” 长得那么体面,还做的这么一手好菜,还能被那家人休离回来,赵红莲是真是不知道那家人是怎么想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已经决定好了,没事就去河滩上多摸点螺蛳、河蚌回来,给大姑子的荒山送去。 大姑子可以不来新屋,她却不能不去荒山。 * 这一年的春天特别难,自惊蛰那天下了一场小雨后,人们千盼万盼,老天爷就是不下雨。 不下雨,竹子河的水位就涨不上来,春天到了,河面行不了船还是小事,怕就怕水位会继续下降,在降就要降到建设大队那边去了,到时候他们插秧之后要用水,还得去建设大队挑,到时候两队估计会因为抢水打起来。 许家村倒是不怕打架,可许明月怕啊。 许家就许凤台一个成年男丁,真要爆发大队与大队的抢水大战,作为许家唯一的成年男丁,许凤台能不上吗? 许明月可是听爷爷说起过这时候抢水,打的特别厉害,真是真刀真枪的上,那时候爷爷还挺骄傲的,说许家村在十里八乡都打出了名! 许明月就问许凤台:“不能趁着水位还没降到建设大队,先挖个沟渠,把水引到临河大队来吗?反正每天都在挖河滩,挑堤坝,只是换个地方挖而已。” 这事是许凤台没想过的,他其实很少动脑子,小时候是跟在大人后面去干活,大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钻碳洞如此,挑堤坝也是如此。 繁重的劳动已经让他的脑子都累的麻木了。 他不解地问许明月:“怎么挖?” 许明月直接拿了小阿锦的草稿本,用铅笔在草稿本上画出竹子河靠临河大队与建设大队的边延图,再画出现在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位置。 剩下的施、胡、万三村,因为在江家村上面得山脚下和山里,河水是引到山里太困难,就没把这三个村子算进去。 她画着图,指着许家村河滩的正前方说:“我们现在挑堤坝的位置在这里,挖的河滩在这个位置!”她又画出建设大队河滩的位置:“水位下降是往下面走的,我们明知道水位的走向,为什么还在这里挖河滩。”她指着许家村正前方,“而不是直接去许家村与建设大队交界处的这里挖,直接挖条深沟,把水引到我们临河大队得大水沟呢?” 这其实就是后来他们这里建了水电站后,实施的引水计划,直接在河堤边挖一条大水沟,直通竹子河,再挖蓄水池蓄水,在利用河水建立水电站,通过水电站在农忙时,直接抽水引入临河大队,大水沟可以直接贯通江家村和许家村。 这个时候的竹子河,还处于一种完全原始的状态,几十年后,她从小到大看到的理所当然的几百里长的各种河堤,马路,全是这个时代的人用肩膀一担土一担土堆积起来了。 她对许凤台说:“哥,你去和大队长提一提,看这个方案行不行,如果能行的话,到时候竹子河水位下降,我们大队缺水的问题,就能得到缓解,建设堤坝的任务也不耽搁。” 许凤台并不是那种会给自己找事的性格,偏向保守,可看着妹妹画的挖沟渠的方案图,又实在觉得可行,他收起草稿纸,对许明月说:“那我今天去跟大队长说说看,他能不能同意我就不晓得了。” 许明月笑道:“你直接去大队长家里跟大队长说。” 通过老村长减少大食堂三餐变两餐,鼓励村里人挖莲藕囤积粮食,和减少大食堂的粮食消耗,许明月发现至少大队长和老村长是智慧的。 这事如果是她去说,肯定不行,首先就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他们可能先入为主的就排斥她的提议和方案,其次,她还是个离婚女人,她都能想象那些人会说什么:“女人懂什么建设?” 一直到几十年后,村里人还会pua她们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女人懂什么?回家奶孩子去吧!” “去去去,哪有你个小姑娘插话的余地,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那还是几十年后,这时代只会更多。 好在许凤台是个非常‘听话’的人,他自己没有太多主意,别人给他出主意,他会愿意去听。 他吃过午饭,就去大队长家,和大队长说这事。 老村长虽然退了下来,但是当了一辈子村长的他,实际上根本闲不下来,村里什么事,他都要管一管,大队长有什么事都会回来跟老村长说,让老村长帮着一起拿主意。 许凤台找大队长说这事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听。 他早就为今年明显的旱情感到忧虑,听到许凤台给他们画的清晰的图纸,包括怎么挖沟渠引水的方案都写的清清楚楚,喜的老村长当下就一拍桌子:“就这么干!”他对大队长说:“你等下去大队部跟江天旺说一声,问他们村干不干,他们村要是不干,我们就自己干,直接把水沟挖到我们许家村,在荒山那里做一条隔断。” 大队长没想到一向木讷寡言,做事也没什么劲头的许凤台,居然还有这一手,他看着上面的字,清秀有力,图画功底不说深厚吧画的栩栩如生吧,可也清晰明了。 他问许凤台:“这事是你自己想的?” 许凤台很老实的摇头,露出一抹憨笑:“我哪里有这脑子,是兰子想的。” 许大队长和老村长就不出声了。 他们宁愿把这样的功劳按在许凤台头上,都不愿意一个女人出头,不愿意相信一个女人能比男人聪明。 知道今年大概率会有旱情,都已经育苗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大队长也不耽搁,拿了许凤台的图纸,带着许凤台就去了江家村的大队部,找大队书记商量这件事。 大队书记自己虽不懂生产的事,但一眼就看出按照这张图挖水沟引水的好处,最起码在水位下去后,不用跟建设大队抢水了。 他们是在自己大队挖水沟,又没有在建设大队挖,即使深入到竹子河深处,谁都没说竹子河是建设大队的,他们村凭什么不能挖? 不过为了防止建设大队反对,大队书记说:“最好别一开始就从河里挖,先从这条大水沟开始往河的方向挖,等我们这边都挖通了,直接通到河里,他们还能把我们这条水渠填了不成?他们敢动我们的水沟,我们的铁锹也不是吃素的!” 大队书记能从战场上全须全尾的下来,那也是个狠人。 两个村的头号人物意见得到了一致,两人就开始组织此事。 至于施胡万三村,他们在山脚下,河水又引不到山上去,这事跟他们没关系,再说,他们还在山上挖水渠呢。 事情定下了,可还有许多细节的事情,需要商量,怎么挖能用最短的路线达到这个目标,挖出来的泥土要怎么搞,是运到许家村的河堤,还是别的方式。 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问许凤台,许凤台哪里懂这些?自然是一问三不知,老老实实地说:“这些都是兰子想的,我字都写不清,哪里还懂这个?” 这个时候的他,习惯了听命行事,还没学会自己动脑子思考问题,想问题也简单,听的许大队长都头疼。 实在没办法,他又让许凤台回去问许明月。 许明月说:“抬过来干嘛?直接就地筑堤,只要这个堤坝建起来,隔离了竹子河的河水,露出水面的这一大片河滩,不就是现成的耕地吗?” 大队长听到许凤台转述的许明月的话,简直是惊呆了!就连老村长都坐不住了,和大队长一起,拄着拐杖来荒山找许明月,让她把计划具体的说说。 不怪他们这么激动,他们这里虽然背山面水,说是说风水宝地,却又是个实实在在的恶地,雨水季节饱受洪水困扰,雨水稍多,就直接淹到村子口,就只有山脚下和荒山两边的田地可以种地。 前面的大河后面的大山拦住了他们通往外界的路,祖祖辈辈的人都希望能建一座大桥,能将河两岸连起来,可这样的梦想直到几十年后都没有实现,实在是对于外面的领导们来说,在这里建桥,花费巨大不说,能产生的经济效益极低,所以他们选择建桥的地方都是某某长江大桥。 但如果按照许明月说的方案来搞的话,他们一下子就多了几百上千亩的肥沃水田。 这是他们过去从未想过的事情。 不是他们思想僵化,实在是这事超出了他们之前的思考范围。 一来,是这里鲜少有干旱的情况,大多数都是水淹到家门口,谁能想到能趁着河水退下去的时候,直接筑堤,把河滩截留下来当农田呢? 即使河水在冬季短暂的退下去了,可春天水位又很快涨上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太多时间做这样的事。 再往前几十年,即使有干旱时,人们没饭吃,饿都要饿死了,谁还想着搞河堤啊。 也就是现在上面派了强制性任务,所有公社、大队的人,都要来挑河堤,加上遇到干旱,许明月提出的提议,一下子就有了实施的可能。 但这样一来,就是个巨大的工程,要是真能实施好,收益的就不只是他们一个大队,包括隔壁的石涧大队都要收益。 不过这时候的人还是家族观念深重,许大队长才不会考虑隔壁石涧大队呢,他只想着他们许家村能得到的好处,隔壁的江家村还是他是负责生产的大队长,不得不带上的。 他们来到荒山,老村长先诧异地看了眼离地有五米多高的高墙。 高墙实际只有两米五,但许明月在让他们打地基的时候,很巧妙的利用了荒山与水田的高坡和荒山与大水沟的高度,使得她院墙的两面就有了天然的防御,想上荒山来,就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条就是她家正门口的小路,一条就是后面江家村的那条小路。 这是他第一次来荒山,他望着等闲人都翻不过去的高墙,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很多人为什么看不起寡居的女人?因为她们会受到来自周围的男人的骚扰,本村的,外村的,光棍的,有媳妇的,会带累的名声不好听不说,要是有妇之夫也过来,她就不仅遭受到男人的骚扰,更会遭受到村里女人的厌恶,成为众矢之的。 而这其中,有部分古板或者看不惯这类事情的人,也会将责任怪到寡居女人身上。 这也是寡居女人在村里不受欢迎,日子难过的原因。 目前许明月还没有遭受到此待遇的一个原因,是她本身姓许,其次就是荒山一次一次出现的闹鬼的事,让荒山暂时还算安全,没有人来。 老村长暗自点头,就是认可了许明月这高墙大院洁身自好,不会在名声上带累许家村的行为。 虽然她被离婚这件事名声本身就足够坏,可许明月低调啊。 院子大门也高大厚实,许大队长敲着门环,高声喊:“大兰子!大兰子!” 敲了半天都没人应,许凤台说:“兰子估计挖野菜去了。” 这段时间,山脚下、山上,到处都是挖野菜的女人孩子。 把大队长和老村长给急的,说:“她咋还有闲心挖野菜啊?你赶紧把她找回来!”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几个大男人就这么上荒山找许明月一个独居的女人有些不太好,对许凤台说:“你把她叫回来直接到大队部来报到!好歹也是大队部的记工员,到今天都没来过大队部,像什么话?” 当许凤台去山上找到正在悠闲地摘蕨菜头的许明月,传达了大队长的话时,许明月唇角的笑容缓缓绽开了。 她原本是打算当个透明人过完这波荡起伏的十几年的,可既然当了这记工员,她也就透明不起来了。 不能低调,那就去争! 争取更多的话语权!争夺更多的权利! 第43章 这还是自记工员考试后,…… 这还是自记工员考试后, 许明月第一次来坐落在江家村下方位置的大队部。 许家村和江家村虽是同一个大队,但两个村子的分工基本都很明确,各干各的! 哪怕生产任务是由许大队长统一调配, 江家村的人基本也都集中在原本江家村的河滩位置,许家村集中在许家村河滩位置, 虽比邻在一起, 看着像是两个村子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干活, 实际上泾渭分明。 江家村有江家村的记工员,许家村有许家村的记工员,平时许明月只需要从许家村出发去大食堂吃完早饭, 就去河滩上给许家村人记工分,完全不需要和江家村人打交道。 江家村人哪怕对她离婚女人还能当记工员的事好奇,也只是远远的朝她指指点点, 也从不过来和她说话。 其实江家村在他们这十里八乡都还算有名,有名的和气。 哪怕是和许家村一样的超级大村, 除了他们大房强势一些,其它三房从未传出过仗势欺人的例子。 这次许明月被叫到大队部, 大队部的干部们,都好奇的看着她。 大队书记见她来了,指指开会的桌子一旁的座位:“坐。” 许明月很自觉的坐到许大队长的旁边, 看的许大队长唇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听凤台说, 为了抗旱, 是你跟他说, 建议修建沟渠?” 许明月故作腼腆地说:“我就是看老是不下雨,心里着急,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大队书记指着桌面上她画的图纸:“这图也是你画的?” 许明月继续羞涩点头, 把自己无害无攻击性无威胁的一面放大到极致:“让书记见笑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4节 许大队长却很不喜欢这样的客套,敲敲桌子说:“都别客套了,快把你的想法仔细说说,怎么个扩大农田面积,水沟要怎么挖,后续取水要怎么搞,你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抓紧时间!” 他是真的很急。 他们这里的人主要耕地都靠山脚下和村子两边的地,种地面积对他们来说太难得了,尤其是今年可能是个旱年,增加水田面积,对他们来说,就是能多出更多的口粮,可以更好的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灾情。 江家村和许家村拥有同样的困境,所以许明月的方案被许凤台回报给许大队长及大队书记后,就立刻引起了大队部的重视。 其他来开会的人才知道,今天突然把他们召集起来开会,居然是这个原因。 一时间,厌恶的、好奇的、探究的目光,都落在许明月身上。 厌恶的也很好理解,她一个女人懂什么?还是个被离婚的女人! 会议室的桌子上方的墙面上,图了一层黑板,平时开会时有什么事,就会在黑板上上课画画,晚上临河大队的人上扫盲班,也是在这里。 许明月起身笑着说:“我光是说可能说不明白,我直接画图给你们看吧。” 她直接在黑板的角落画上江家村、荒山、许家村的位置,用一条线隔绝竹子河与这三个地方:“这是一条大水沟,我们过去用水,都是通过这条大水沟,将竹子河的水引入到江家村和许家村进行灌溉,但这条水沟只到我们许家村的这个位置!” 她把线画到许家村靠近建设大队汪家村的交界处,“但如果,我们沿着这条大水沟继续挖。”她把线一直向建设大队的方向延伸,然后靠着它们的交界处,突然一个转弯,直取竹子河的更深处:“我们许家村和江家村还算正临着竹子河,但实际上竹子河到江家村,尤其是石涧大队,已经是河的尾部,平时石涧大队根本通不了船,想坐船只能到我们临河大队,现在水位不涨,整个石涧大队,除了这个区域,和部分深水区,整个河滩基本都已经没多少水。” 她用粉笔继续在黑板上画了个圆弧:“假如我们在这里挖沟渠,再将挖沟渠的土,沿着沟渠筑建河堤,然后与我们现在挑河堤的位置相连,你们看一下。” 她指着被弧线整个围住的区域:“有了这条河堤挡住竹子河的河水,这片区域是不是可以形成一片土地肥沃的农田?” 大队长皱眉问:“河堤整个将这一块圈起来当农田用,那灌溉怎么搞?总不能再把堤坝挖断,那河水不是整个倒灌进来,把田淹了吗?” 许明月又在河堤位置的左边,画了一个长长的圈,再用十字将那块河滩一分为四,说:“我们可以在这个位置,挖一个深水区,平时既可以做储存灌溉用水,也可以用来养鱼。” 竹子河其实是不属于临河的任何一个村子,平时也不允许捕鱼,它是属于政府的,“假若这一块深水区挖出来,这就是我们自己的养鱼地,不属于竹子河,只属于我们临河大队!” 一段话,把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的心都说热了。 这个时代,资源太过匮乏,哪怕他们这些生活在河边的人,都不能以捕鱼为生,你抓个一条两条的鱼自己家里吃,没人会说什么,但若你把竹子河的鱼,当做自己家里的鱼,想怎么抓就怎么抓,那是不被允许的,是要抓起来的。 要是真有一块属于他们临河大队的养鱼场,哪怕这个渔场不大,至少在这个匮乏的年代,能够有口鱼吃,那也是不错的。 许明月继续指着那条十字说:“光是挖深水区养鱼肯定不行,灌溉都要从这里挑水太麻烦,我们再以这个深水区为头,直接挖一条十字形大水沟,通过这条十字形水沟,就可以将整个河滩位置的水田灌溉问题全部解决!” 大队长还是疑惑地问:“这个深水区挖出来,不是还要从竹子河里灌水进来吗?” 其他人也都看出来这个问题,都纷纷表示这个方案行不通:“你还养鱼呢,鱼不都跑到竹子河里了,养个啥?你真当别人傻?” 许明月无奈地笑了笑,说:“书记,大队长,你们咋忘了,河对岸的炭山下,就有一座水泥厂,我们只要在这个位置,建个闸口,都不用太大,下面用竹片编织成网,或者直接用竹子在闸口这里插入河底,进行拦截,这样就既解决了水的问题,也解决了鱼的问题。”她说:“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就用竹子多做几道隔栏。” 在没有特别多的建筑材料和建筑机械的年代,用竹子做隔断阻拦是这个时候的普遍做法,材料既便宜易得,又容易操作,即使是以后竹子腐烂了,再换新的就是,山上别的不多,就是竹子多。 大队部的人听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能成。 主要是,如果真能将这道堤坝和现在建的堤坝连在一起,既没有耽误现在强制的挑堤坝的任务,又解决了接下来可能出现旱情的灌溉问题,同时还拥有了一大片肥沃的水田可以种植水稻,还有了一片属于他们大队的养鱼场。 这样的方案着实很难不让人心动。 可还是有人皱眉挑刺说:“那假如后续下雨,没有干旱,后续河水上涨,把河滩又淹没了,不是白干了?” 许明月真想一巴掌把这杠精扇飞,摊手说:“挖这条大水沟本来的意义,就是为了防止接下来的旱情,这些好处通通只是防止旱情的附加的好处,如果没有旱情不是更好?往年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啊,又不会损失什么。” 挑刺的人这才想起来,他们原本的本意只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旱情而已,一时间黑着脸不说话了。 他只是看许明月是个女人,在大队部指点江山的样子,纯挑事罢了。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段旱情的持续时间,整整三年! 大队长白了说的男人一眼,支持许明月说:“我看这事能干。”他看向大队书记:“书记,你觉得呢?” 大队书记是万万没想到,许家村还藏着这样一个人才,而这样优秀的人才,没有奉献给国家,反倒被人休离回来。 大队书记说:“这事要干,就不是小工程,别的不说,这需要的水泥,还得上头的支持,这样,我写个报告到公社,跟公社书记汇报一下。” 他之所以是跟公社书记汇报,而不是公社主任汇报,当然也是公社书记也是他的老战友的缘故。 公社书记和公社主任的关系,就好比他和大队长之间的关系一样,他们底下的人自然也是要站队分派别的,更亲近谁,自然不用多说。 许大队长立刻说:“不用,这事我直接跟主任说就行!” 许大队长能在公社和生产大队成立后,直接就当上了第一任大队长,自然不是上面没人的,这样的大事,如果真让大队书记去汇报了,那功劳就全成大队书记的了,明明是他们许家村的人提供的方案,他又怎么肯让大队书记摘了功劳去。 大队书记笑着说:“这事不是小事,还得我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才能把事情办妥,你觉得呢?” 再怎么说,公社书记都是公社一把手,要是公社书记和公社主任都能支持这事,当然再好不过,许大队长虽不甘心让大队书记分薄了他的功劳去,却也只是沉着脸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而是对许明月说:“你把你今天说的,画的,都整理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公社。” 看明白这一切的许明月但笑不语,微笑点头。 因为事情紧急,第二天,许大队长就带着早起的许明月,和大队书记两人就一起坐船去了水埠公社。 小阿锦也被许明月送到了许老太太那里。 刚嫁过来的赵红莲其实还有些拘谨,处于对陌生环境的适应之中,可小阿锦是个超级自来熟的社牛,这段时间许明月怕她自己的离婚身份,导致小阿锦被村里小孩欺负,她都将小阿锦拘在荒山,不然她接触村里小朋友,或是带她去山上挖野菜,采蕨菜头,她自己人小腿短,撒不了欢,见着年轻漂亮的大舅妈,那简直乖到不行,嘴巴甜到不行,又自来熟到不行,把赵红莲逗的笑的不停,在孩子面前,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此时,许明月也跟着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来到了水埠公社。 这还是她穿到这个年代以来,第一次来水埠镇。 和几十年后的水埠镇完全不同的是,过去水埠镇是一大片水泥建造的码头,每天无数船只来往穿梭,或停靠在这里,光是靠着这些往来的船只,水埠镇就非常的繁华。 别看水埠公社和周边的其它公社一样,好像只是个小小的公社,但它之前的行政等级,完全不是周边的乡镇所能比拟的,它原来是个区,是水路两通的交通要道,镇子历史悠久,非常繁荣。 别的不说,只一点,炭山就隶属于水埠公社。 光一个炭山每年能制造的效益就不说了,炭山下面还有附带的水泥厂,砖窑厂,连带着炭山下面的村子,都有了等闲一些公社的规模和繁华。 在没有计划经济之前,水埠区就是十里八乡物流和集市的中心。 可这个时候的水埠镇,就像是一只舞动的狮子,突然趴下了打盹沉睡了,码头边依然有来往船只,却没有许明月记忆中繁荣的景象,周围的房子也都是普通的灰砖和土砖房屋,最繁华的区域,大概就是围绕供销社所形成的那一块了。 这一块别说是现在了,即使是几十年后,这里的铺面全都是整个水埠镇最繁华的地带。 他们很快就到了水埠公社办公楼,一座两层高的外墙糊着崭新水泥的院子。 作为同时拥有水泥和砖窑厂的公社,首先修建的就是公社办公楼。 一到公社办公大楼,许大队长就带着许明月和大队书记分开了。 大队书记不用说,肯定是找公社书记了,许大队长也带着许明月找主任去了,他得赶紧去汇报工作,生怕比大队书记慢了。 办公室主任看他过来,还带了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人,眉头就是一皱,心想我还没搞个秘书,你老许还搞个秘书带上了,眼神就不由的沉了下来,问他:“这个时候不在大队部带着大家春耕,过来干嘛?” 许大队长也不跟主任磨叽,直接说:“这不是开春就一直不下雨嘛,我就急村里灌溉的问题。”他半转身看了眼许明月说:“这是我们村的记工员,也是我们这一房的侄女,记工员考试满分考上的,这不,她看我为灌溉和旱情着急,给我汇报了一个扩大种植农田,解决灌水问题的方案给我,我就赶紧过来跟你汇报了。” 公社主任一听是他同一房的侄女,眉头就松了,知道许大队长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来找他的不着调的人,就问:“具体说说。” 许大队长怕自己说不清,就让许明月把图纸和她写的方案拿出来给公社主任看。 另一边,大队书记也在跟公社书记在汇报此事,只是氛围比公社主任这边要轻松的多。 大队书记刚说完,公社书记就大笑起来:“这是好事啊!没想到你刚当上书记没几年,就想搞这么大一个大事,这要真搞起来,那真是发展你们临河大队的大好事!”他想了想,突然站起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你们临河大队的大好事,要是真有旱情,这对我们整个水埠公社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河水下退,可不是只有临河大队有河滩,是整个围绕着竹子河的河滩都露出水面,现在整个河堤,都是围绕着竹子河在建,要是真要按照这个方案来搞的话,别说是他们水埠公社了,包括他们吴县河隔壁的邻市,都要全部包括进去! 要知道,水埠镇与邻市交界处的地方,有一大片超过千亩地的巨大河滩,这方案要是能成的话,光是那块河滩,就能开发出一个几千亩水田的巨大农场,这要块地要是能被他们水埠公社抢过来的话,这块地就能成为水埠镇最大的粮仓。 事情一下子就大了! 第44章 人站的位置不同,他们的…… 人站的位置不同, 他们的思维方式也不同。 比如说许大队长,他就想着怎么为许家村捞好处,顺带把临河大队的生产一起搞上去。 大队书记和公社书记可能都是退伍军人的缘故, 在公心上,会想的更大一些。 因为事涉邻市, 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公社书记能够做主的事情了, 甚至县里的书记、县!长们都要把这事往上报, 为了搞清楚具体情况,公社书记就让人把公社主任和许明月一起请到了办公室里,让办公室秘书出去, 把门关好。 这件事在那块河圩没有落到水埠公社前,消息是绝不能走漏的。 因为是河滩的缘故,平时都是长满了野生莲藕, 谁都能去采,谁都能去挖, 谁都没有想过要那块地,实在是太偏了, 又在河对岸,鸡不生蛋鸟不拉屎。 真要说起来,那片河滩应该是更靠近邻市一些, 上面的人不发力, 这片河滩是绝到不了水埠公社的。 公社书记姓周, 面容有些严肃, 抬头看许明月时有些惊讶于她的年轻,又觉得只有年轻人才能想出这样的方案来,说:“我听老江说,这方案是你想的?” 许明月目光平静面带微笑的点头。 孙主任还以为周书记要直接越过他来摘果子, 说:“刚刚金虎已经跟我汇报了这事,这事也是我职权范围……” 这事如果办下来,绝对是一大政绩,孙主任本身就想干点实事,自然想把事情办成。 周书记挥挥手打断了孙主任说:“孙主任,你先别急,坐下说。”然后对许明月说:“小许同志的想法很好,年轻人就是要敢想,敢做!毕竟是为人民创造财富建设大队提高生产的好事!” 关于想把整个铺河口河滩全部拿下当粮仓的事,周书记并没有跟他们说,事不密则不成。 对于孙主任想主导临河大队的这事,他也没有阻止,反而给予了最大的支持和方便。 这下反倒让孙主任惊讶了。 周书记是上面空降过来当的书记,又铁腕的很,这么大的政绩,周书记竟然没跟他抢,还摆明了态度支持他。 孙主任不管他怎么想,反正到手的功劳他是不会吐出去的,当下就带着许大队长去开证明,周书记也很爽快的签了字。 再过不到半个月就要插秧了,灌溉的事情是当下就急需解决的大事,马上就要开工动起来。 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也没多待,拿着孙主任开的证明,就赶紧划船又回去了,回去后就马上召集各生产小队的小队长,通知他们将从江家村和许家村挖河堤的方向,改为从许家村沿着建设大队往竹子河深处挖沟渠,挖沟渠的泥土,就地挑堤坝。 孙主任为了临河大队这事,还特意跑了一趟临河大队,到许明月图纸上画的河沟的地方去看了,并表示,等这一条河沟通水后,他会亲自将水泥和砖给他们送来。 看的出,孙主任对临河大队的这件事是非常重视。 之前各小队的队长们,就已经知道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引竹子河的水方便灌溉,和改河滩为农田,这是对整个临河大队来说都造福子孙的好事,上面领导都亲自下来了,自然都跟着干。 反正都是要挖泥土挑堤坝,在哪里挖不是挖? 于是两边的石涧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人,就看见,临河大队在河滩上的人都回去了,跑去许家村挖土去了。 他们也不管临河大队,每天挑堤坝累都累死了,谁会去想别的村的事? 倒是公社书记,在许大队长他们走了后,也没有多耽搁,拿着许明月的图纸和报告,往吴城找他的老领导去了。 挖河沟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并不是下了个决定,说开挖,就能随便挖,怎么挖,挖多深,挖多宽,都是有讲究的。 因为这事是许明月提的,在建议上,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也都是问许明月比较多,许明月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对许大队长说:“二叔,我们尽可能的把这条河沟挖的宽一些,深一些。” 许大队长不解道:“为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5节 老天一天不下雨,旱情就一天比一天严重,按照许大队长的想法,就是赶紧先把河沟挖出来,把水引过来,至于深和宽,能引水就行。 许明月却是从更深远的角度,和许大队长说这个问题:“河沟太浅,储存水量有限,怕难以覆盖整个临河大队的灌溉不说,还容易被人给断了。” 许大队长眼睛一瞪:“我看谁敢!” 许明月:…… 许明月继续对他说:“从长远的经济角度,我们今天在水埠镇码头看到的普通船只宽度一般在三到五米左右,吃水深约一到三米,河对岸炭山的煤炭和水泥现在主要就是靠船运,如果我们这里的河沟足够宽,那今后我们村如果有了水埠公社柴油船,冬季河水下降时就不需要停靠到渡口,可以直接到村里,后续我们建筑堤坝时所需要的水泥砖瓦,也可以直达我们临河大队,不需要再去花更多的人力去挑砖瓦和水泥,甚至泥土和石头,都可以靠船来运输,而不是纯靠人挑!” 拥有一艘柴油船,应该是所有河边人的梦想。 许明月对许家村能拥有柴油船的设想,和最后一段话,直接让许大队长心动了。 只有身在这个时代的人,才知道挑堤坝有多累。 许大队长虽然是大队长,他也是要跟着干活的。 他之前只想挖条水沟引水,完全没有想过,还可以利用这条河沟运输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一旦这条河沟挖成,今后他们通向外面的水路就全然打通,冬天就而不需要再走一个小时的泥巴路,去渡口坐船。 每次出行,还得扛个小船在头顶上,放到河里,回来还得扛个小船回到村里。 如果船能直达村子,船在村口,哪里会担心被人偷走,去哪儿都要扛着船走? 许大队长说:“这事就交给你吧,你说怎么搞就怎么搞,挖多深,挖多宽,你看着办!” 在这类事情上,真不是许大队长擅长的,但他能听劝,能放权。 这事和大队书记说了后,大队书记也不禁感叹许明月目光之长远,把这事彻底交给了许明月。 有了大队长和大队书记的支持,许明月在村里的地位一下子就水涨船高,原本她还少在村子里走动,现在直接和大队长、大队书记一起走到了村尾大水沟处,站到了明面上来。 挖河沟这事,是一点没有遭到村子里的人抵制和反对,因为已经四月份了,老天依然一滴雨都没有下,这下再乐观的人,都开始着急起来,今年的旱情已经不再是猜测,而是实实在在被所有人都真切感受到了。 老天不下雨,灌溉农田的水,就纯靠村人一担一担的从竹子河里挑上来灌溉,农活本就劳累,这种重体力活,更是加重了这种辛苦。 他们这都还算好的,更里面的山里,除了干旱外,还得面临可能随时会发生的山火。 于是,许明月给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提了个建议,到现在一直不下雨,要提防山火,最好安排巡林员,每天敲锣打鼓去宣传防火的重要性,防止山火爆发。 一旦山火爆发,他们这些临河的人还能躲的掉,生活在山里的大队和公社,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大队书记想到这个问题也是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惊讶过后,于是又赶紧上报这个消息,这可不是一个村子,一个大队的问题,他们这座山连绵不知道多少里,一旦一个地方发生山火,可能整片山都要烧光,到时候给国家造成的损失,就不是一点两点了,而是成千万计。 公社书记报上去的消息一下子引起了上面的重视,很快,整个吴城、邻市、乃至更远的县市,都要求下面靠山的大队,都增设一个职务:巡林员。 有巡林员,就得在山上有房子住,光是草屋还不行,防不住野猪和虎狼,得在山上建砖瓦房,即使不能是砖瓦的,也至少是水泥石头房,不然谁敢在山上住。 更重要的是,巡林员是有正式工资的,一个月一块钱,一年十二块钱正式工资,还有一把老猎枪。 别看十二块钱好像不多,但在这个一年也就存个十几二十块钱的农村,不用辛苦挑堤坝,不用干繁重的农活,还有工资拿,每日只是看守山林的巡林员工作,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农村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了。 而有了猎枪,巡林员也可以正大光明在山上打一些野物,回去给家里添点油水。 一时间,许多人都带着藕粉到大队长,或者大队书记家,想要争取这份工作。 如果许凤台不是已经当了记工员,他是一定要争取一下这份工作的,现在他不需要了,而许凤发还太小,干不了巡林员的工作。 在许明月的建议下,这份工作最终被江家村一个困难户拿到,大队书记也赶紧安排人到水泥厂搞来了水泥,到山上建石头房。 亲身经历了这个时代的许明月也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人有多累,稻谷发芽撒入稻田中,半个月就要插秧,插秧之后就是马上又要灌溉,因为不下雨的缘故,水田的灌溉,是纯靠人力去下边的竹子河里往上挑。 插秧、挑水灌溉、挖沟渠、挑堤坝,几乎件件都是重体力活,他们还吃不饱,几乎完全没有油水。 于是许明月又向大队长和大队书记提出疑惑,在运输这一块,为什么不用独轮车?纯靠人肩膀挑,这谁吃的消? 大队长比她还要疑惑:“啥独轮车?” 村子里板车有了,没有过独轮车。 独轮车出现的时间在我国已经非常的悠久,可为什么那么早出现的独轮车,在农村挑堤坝的时候却很少出现,要全靠人力去挑? 这就是见识所限了,以临河大队为例,整个大队识字的人都不到双掌之数,下面的老百姓,都是上面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干,上面说挑,他们就挑,上面说抬,他们就抬,一条大河、一座大山,将他们永久的封堵在了这里,让他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许明月提出独轮车后,大队长说:“独轮车真要有你说的好用,可谁知道这东西怎么造呢?又哪来的钱?” 真不是你上下嘴皮一碰,东西就能变出来的。 独轮车的原理很简单,几乎是看过的人一眼就知道,但问题是,谁来造?找木匠?木匠也不能免费给你造这东西啊? 还有造独轮车的木头。 山上的树木是公家的东西,是不能随意砍伐的,如果要造独轮车,就不是一辆两辆,需要的木头也不是一棵两棵。 许明月照着板车的模样,画了个大致的独轮车的图纸,大队书记又带着这个图纸,去公社找周书记。 水埠公社有钱啊! 那么大一个炭山在那呢! 大队书记回来后,周书记又去了趟吴城。 其实外面好些地方,早就用上了独轮车这些东西了,可临河大队太封闭了啊,隔着大山大河,又偏远,上面领导视察都视察不到他们这,他们不到这边的河滩上去看,自然就发现不了这些基层的问题。 许明月所在的临河大队是第一个用上独轮车的大队,很快水埠公社区域内的很多大队和村子,也都用上了独轮车。 但其它公社就要迟一些了。 尤其是隔壁的石涧大队,别看石涧大队与临河大队相隔不到五里路,却是实实在在两个公社,隔壁公社又是在山里,越往山里越穷,反而是同属于水埠大队的建设大队,不久后也用上了独轮车。 虽然还是离不开人力肩膀来抬一些东西,但运输石头和泥土这些,终于不用纯靠肩膀挑了,可以用独立车推,劳累程度一下子减轻了很多不说,施工进程也加快了不少。 对于临河大队的人来说,河堤都可以先放放,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河沟给通了。 六月份,这条河沟总算是通了,竹子河的河水灌入河沟的那一刹那,临河大队的村民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终于不用辛辛苦苦跑那么远去竹子河挑水了,水在家门口,他们灌溉农田就没那么辛苦,前期累是累了些,在河沟通水的那一刻,什么都值了。 随着竹子河河水的灌入,还有很多的大鱼一起灌进了河沟中,好多人都拿着大竹筐,下去捞鱼。 许明月也没有闲着,她车里的帐篷有三面网纱窗户,还有一层网纱门,她将这些网纱全部从帐篷上拆了下来,用针缝起来,再从山上砍两根细竹,交叉在一起,弯成四角状,将网纱围在四角竹竿三个方向,做了一个渔网。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许明月操心,交给许凤发就行了! 之后就是一条条大鱼。 隔壁的建设大队等临河大队的河沟通了水,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从原本许家村的河滩,调到这里来挖河沟。 原本建设大队的人还觉得临河大队的人抢了他们的河水,可临河大队的河沟是一点没过他们大队的线,河沟也是通竹子河深处,他们即使不同意,河沟也挖好了,他们还能再去给河沟填了不成? 别说那河沟那么宽,那么深,花了整个临河大队好几个月才挖成,只临河大队的许家村和江家村,两个村子加起来一千多人,哪个敢惹他们? 这些事,目前对于许明月的影响,就是河沟通水的那天,大队书记把许明月喊去,让她提交一份入党申请书。 第45章 大队书记怕她不会写入!…… 大队书记怕她不会写入!党!申!请, 还特意细细的跟她说了要怎么写。 许明月从头到尾都态度十分端正且感激的看着大队书记,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虽然这申请她已经写过一次,并已经入过一次党了。 大队书记果然很满意她端正的学习态度, 加上这次的河滩化田的事情要是做成了,他估计也要往上走一走了。 上面已经漏了口风, 临河大队成立没几年, 现在还没妇女主任, 他当时就听出来意思,推荐许明月当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 许明月也表忠心:“多亏您和大队长教导,我一定尽心尽力, 为大队部做事,为人民做实事,为党做实事!” 第二天她就把入党申请交给了大队书记。 大队书记看到许明月写的字和申请, 也不由的感慨这姑娘聪明,没有正经上过学, 却能脑子开阔,想出练他们这些大男人都想不出的法子, 不说这个良田计划能给临河大队带来多少亩可以种植口粮的水田,光是她提出的防山火的事,都在全省范围内都引起了重视。 这山火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处有山, 不是他们这一处干旱, 这是全国大面积的自然灾害, 不是这里大旱, 就是那里大涝,反正雨它就是不下在它该下的地方! 但防止山火这事是只有许明月一个人提到了吗?倒也不是,而是这段时间的社会大方向就是搞集体,搞生产, 同时旱情的事情也是现在领导们要解决的首要事情,防止山火这样的小事情,不是身在山区的村民,谁又会立刻注意到呢? 此外,她提出的独轮车,现在给了水埠公社多大的帮助,真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大河沟通水后,河沟还要持续挖。 这次不是往临河大队方向挖,而是往预备做农田的河滩引水储水。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俗话说‘毕竟西湖六月中’,他们这里虽不是西湖,可这个季节,河滩上已经是一片碧绿景象,为了防止干旱影响今年野生莲藕的生长,引水往河滩去,保证野生莲藕的生长也是很必要的事情,现在河滩还不是农田,河滩下面生长的野生莲藕,很可能就能成为解救旱情的口粮。 所以哪怕要照顾农田,哪怕要顶着烈日,临河大队的村民们已经很累,他们的任务依然没有放松,河沟依然要挖。 临河大队因为有老村长镇着,提前做了部署,又挖了大河沟引水,江家村和许家村两个村子的水田灌溉情况基本都得到解决,加上施胡万三个村子去年就挖了水渠,积蓄了一些水,足够他们村子浇灌农田,哪怕旱情还是对他们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影响却还不算大。 现在真正着急的,是临河大队以外的公社和大队。 包括和临河大队一样,生活在竹子河周围的人,也同样受到的影响,其中最大的影响,就是自去年到今年开始,他们每天顿顿胡吃海塞,导致村里的口粮急速下降。 往年还能凭借山里、水里的野菜,也能撑到双抢结束,粮食到仓,可今年从惊蛰那天下了一场小雨后,就再也没下过雨,没有雨水,野菜也生长不出来,山上、地里都已经干的开裂,粮食不够他们支撑到新粮成熟了。 而且因为是大集体的缘故,别的大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撑着,很多人干活不积极,导致哪怕他们临近竹子河,旱灾依然严重影响了他们这一年的禾苗生长,看情形,影响这一年的收成是肯定的。 可周围的公社和大队依然没有太在意,而是向上面汇报,请求拨粮赈灾。 原因也很简单,报纸上都写了,很多地方的粮食已经达到亩产万斤,人家一亩地的粮食,都足够他们撑过今年的灾情,到稻谷成熟了。 上面的人头都大了,不仅没有什么赈灾粮食,还接到了外调粮食支援其它各县市的通知。 这通知一下来,也让许明月脸色大变。 之前她始终想不通,即使是遇到了旱灾,周围方圆百里的人,都靠这一个竹子河的莲藕养活,怎么生活在竹子河边的奶奶全家还能饿的只剩她姐弟两人。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 这才是大灾第一年呢! 看到这通知,大队书记想着临河大队受灾不算严重,也将大队部的人组织起来,看外调多少粮食上去合适,毕竟再过一个多月,稻谷就能成熟。 可许家村的老村长看到这个通知,却是大发雷霆,强硬地说:“没有!我们许家村自己都没粮食吃,天天苦荷叶子煮粥吃,村里一个个的人脸都吃绿了,骂我骂的再难听,我都不松口,还想把我们牙缝里省下的口粮拿去给别人!”老爷子拐杖在地上戳的嘎嘎响,喷的口沫横飞:“想都不要想!” 但这件事却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上面既然下发了文件下来,这事就是一定要做的,加上大队书记心底有数,这次他们计划的事情要是真能做成功,公社书记肯定要往上升一升的,周书记已经给他漏了口风,要是他调走了,他就向上面推荐由他来担任公社书记,只是孙主任这次支持临河大队扩田计划,功劳也不小,加上孙书记也是公社的实权人物,大队书记想要直接升到公社书记的位置上来,还是有点难度的,首先得把他调到公社上去,等其它事情都落实了,他再往上调动。 所以在这次的粮食支援这件事情上,大队书记是最积极的,他十分明白,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可这些是老村长他们所不知道的。 大队长其实心底也很不满,他本身就是个有些‘独’的人,有好处只想往自家饭碗(许家村)里扒拉,现在叫他们许家村把好不容易省出来的粮食支援出去,他也很不乐意,父子俩态度一致,坐在大队部里沉着脸,摆出一副绝不同意的架势,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讨价还价罢了。 其实大队长父子俩心底很清楚,他们下面的人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上面让你支援你还能不支援?可用老村长的话说就是:“总不能粮食都支援了别人,把自己饿死了吧?”他们抗争的,也不过是多与少的问题。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6节 别看许家村内部也不是很团结,可他们一旦外部出现问题的时候,全都站在大队长后面一致对外。 大队书记虽说是整个临河大队一把手,但实际上他并不能做许家村的主,一是两个村子争斗了这么多年的历史问题,许家村本就桀骜不驯,一直以来都压着江家村属于强势的一方,尤其是许家村还有个这么强势的大队长带头,他就更安排不动许家村了。 最终外调支援的粮食,由江家村掏了大头,许家村各种野菜干、笋干、藕粉、红薯粉,等乱七八糟凑了一堆,外加一些粮食,交了上去。 上面也不管交上来的粮食是什么,能吃就行。 其实这个年代拼杀到高层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许明月他们本省的大佬、和农工部大佬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在别的地方还处于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们很快就认识到旱情带来的粮食危机,知道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搞集体主义,不能再铺张浪费下去,很快就向下面下发了《关于迅速解决好农村粮食问题的紧急通知》,其中提出了两条,一条是抓口粮分配的低标准,另一条是大搞瓜菜和代食品。 这两条,都是许家村大食堂早就在做的。 通知一下来,原本铺张浪费的风气一下子止住,不止住也不行了,他们粮食本身就不够吃了,还要支援外面的县市,一时间,河里的水生植物,如菱角藤、芡实藤、荷叶、未成长起来的莲藕,河滩上的河蚌、河贝也遭到了大量的采摘和清理。 说到采摘荷叶,就又不得不提到临河大队了。 因为有老村长的存在,许家村虽然吃荷叶粥,却是禁止大量的采摘荷叶,也禁止这个时节去挖莲藕的,因为荷叶关乎着莲藕的生长,少量的采摘没事,要是大量,甚至把荷叶给薅秃了的话,那是非常影响莲藕生长的。 老村长其实不太懂什么荷叶得光合作用,他只知道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道理,荷叶被摘完了,莲藕就不生长了,所以不能大量摘荷叶吃,不能这时候去挖莲藕吃。 这种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的道理,也由老村长传到了大队长这一代,在别的大队,别的村子,都在疯狂挖莲藕摘荷叶的时候,许家村的河滩不仅没有经过大肆的破坏,反而在临河大队的人有意识的保护下,将河水引入了快要干裂的河滩,给了今年的莲藕更多的生长空间。 一直熬到七月中下寻,田里的稻谷终于成熟,临河大队进入双抢期,好不容易稻子才入粮仓,外面的报纸疯了一样,报导各地亩产千斤万斤的新闻,报纸照片上的农田里,全都是堆满稻穗粮食的景象。 报纸上写的各地的粮食产量,基本上就没有低于千斤的。 外面的世界一片欣欣向荣,全都是亩产千斤、万斤,搞得好像临河大队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一样,他们已经奋力对抗旱灾,拼尽全力,才让今年的粮食没有太过减产,但亩产也就维持在三百斤左右,都没有上四百斤的,怎么外面动不动就是几千斤上万斤? 看的老村长都怀疑,是不是外面的水稻种子和他们这里的种子不一样,还是外面的世界有什么特殊种植技巧?他问大队长,是不是他们的种植方式太老套过时了? 就在老村长看着报纸怀疑人生的时候,上面居然真的下派了技术员来,要教授他们怎么种出亩产万斤的稻子。 第46章 新技术员 对于上面说要派技术员下来指导种田, 许家村的人还是很期待的,毕竟这年代的报纸公信力很强,报纸上堆积如山的稻穗, 压在田地里,那视觉冲击力, 对靠田地吃饭的老百姓来说, 简直是莫大的吸引力。 对此, 老村长也是非常期待技术员的到来,想让技术员将外面亩产万斤的种田技术也带到临河大队来,这样在灾年, 他们就不用饿肚子了。 虽然临河大队才刚收割完了这一季的稻子,但刚收上来,就被上面的人给调走支援外面受灾面积更大的县市去了, 这在临河大队,乃至附近的大队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 他们辛苦了一年的粮食, 根本没剩下多少,也不够他们吃到来年双抢的。 他们这个省, 因为老大特别倡导,除了种植水稻和冬小麦外,还要重抓种好蔬菜和其他早熟作物, 用以解决吃饭和补充口粮不足得问题, 现在下面几乎全都搞起了什么好种种什么, 只为多一点口粮, 不在灾年被饿死。 临河大队因为引了竹子河的水进入大河沟,现在大队部整体是不缺水的,用水也不用像过去那样,纯靠人力挑, 而是独轮车推,这样不光是男人可以参与给田地浇水的行动,女人也可以,而参加这一项行动的女人,只要完成了和男人一样足额的任务,也可以和男人们一样,拿到满工分。 与临河大队提前做好了预防不同,石涧大队因为在山里,距离下面的竹子河大约要走二三十分钟的路程,加上今年一直没下雨,河水的水位已经降到临河大队这边,那边只有很少的几个深水区还有水,他们要挑水的话,就要走四十多分钟的路,来回才能挑一担水回去,加上他们公社穷,没有独轮车,这样的活就更加辛苦。 哪怕他们大队的人为了口粮,不得不咬着牙干,可任何时候,都有自私自利,完全不顾集体和已经到了眼前的灾难,在干活中偷懒,这也让石涧大队的灾情愈发的雪上加霜。 很多人都是打着等亩产万斤的救济粮都想法。 稍微好点的,是同样住在河边,拥有独轮车的建设大队,因为生活在河边,他们倒不需要像石涧大队那样,走四五十分钟的路才能挑到一担水,但他们同样面临很大问题,一个就是今年所得的粮食,被征调走了大半,导致整个建设大队和周边很多依水而生的生产大队的人,他们明明有水,也开始摆烂,干活不积极。 反正他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也到不了他们嘴里,那还拼命种地做什么?大食堂有饭他们就吃,还能饿死他们不成?再不济,河圩里还有野生的莲藕呢! 哪怕他们都大队长、大队书记鞭笞他们都无法改变他们这种躺平的心态,其实大队干部们自己又何尝不难受? 不只是周边生产大队,就连一直积极抗灾,引水灌溉,圈河滩为良田的许大队长都有些泄气,产生了和周边大队的人一样的想法。 他们辛辛苦苦劳累了一年,腰都挑坏了多少人,肩膀都要挑伤了,结果种出来的粮食被上面拉走了大半,剩的都不够他们自己吃,还有什么搞头? 就算良田圈出来,种的粮食不还是被调走吗? 这样的想法被老村长一顿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今年是特殊情况,才会把粮食调走,往年哪里调走过这么多粮食?只要熬过这一年,等那千亩良田都开发出来,种的粮食还不都是我们自己的?”他喷的许大队长满脸吐沫子:“这大队长你能干就干,不干给我滚,我换人干!” 大队长人选自然不是他一个老村长说换就换的,只是他强硬了一辈子,在许家村一直都是一言堂,已经习惯了老思想,觉得二儿子干不好,他换个儿子干! 大队长好不容易从自己的兄弟们中,抢到大队长的位置,怎么可能愿意换人? 他拿手拍拍脸:“先安排人把秋季稻给补种了,不管能收成多少,能多点粮食是一点。” 剩下的粮食不够吃,就吃河滩的莲藕,总要把这一年先撑过去。 希望来年是个风调雨顺的丰年吧。 * 而另一边,经过上层一级一级的汇报,考察,上头也终于安排了水利相关的专家下来,重新安排各个大队的河堤任务。 对于整个大计划中的,要将所有露在水上面的河滩,都圈为农田这事,有些不太现实,因为河堤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起来的事,甚至不是一年两年,而是要整整一代人,甚至两代人的努力。 这一两年当中,不说河水上涨,只要有一次洪水,冲破河堤,整个计划就全部要破产。 经过专家们反复考察确认过之后,他们设定出来的最行之有效,可能达成的方法,就是集中人力在浦河口位置露出水面的六千亩河滩,用河堤隔离出来。 竹子河总共水面面积约2.6万亩,是她们市,乃至邻市,最大的天然淡水河,相传是因为河道像长长的竹子一样,通入吴城和邻市,乃至邻市下面的各县,由此得名。 其中,蒲河口位置的那六千亩河滩,便是一望无际的平缓地带,基本看不到什么河滩的坡度,全是一片平坦河滩,要不是它比周边地势要矮上一米至两米多,看上去根本不像河滩,更像一块盆地。 因为这块平缓的河滩面积实在太大了,加上是陈年河土,上面又长满了野生莲藕,虽然因为今年干旱,这片河滩表面已经晒到开裂,河水的不足,使得荷叶也被晒的蔫搭搭的,有些荷叶干脆就枯死,可它的价值一旦被开发出来,依然是一块人人想抢的肥肉,对于水埠公社现在的行政等级来说,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大一块可以种植的水田的,所以上面是打算把这一块河滩单独打造成一个农场。 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开工,就是在和邻市争夺这块河滩的所有权的问题,现在这片河滩被确定划到吴城下面,这片河滩也终于有了名字,暂定为‘蒲河口农场’,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罪犯集中营,专门关押劳改犯的场所。 在铺河口农场确定的当天,上面调派下来的技术员终于来到水埠公社了,让下面的人十分吃惊的是,这个技术员,居然是千里之外的京城调过来的。 而且被指定调往水埠公社临河大队。 人是公社书记亲自去接的。 孙主任都没见到这人长什么样子,就被周书记直接送到了临河大队的江大队书记手里,让他代为照顾。 原本大队书记只以为是个普通的技术员,但看到周书记这郑重其事的态度,也诧异起来,将新来的技术员,安排到了大队部的空房间里住下。 大队长是第二天来到大队部,才知道上面调派过来的技术员,居然已经到了。 对于大队书记一声不吭就把人接来安排在大队部,而他这个大队长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也没人来跟他说一声,很是不满,直接把新来的技术员,接到许家村大食堂去吃早饭。 众人这才看到这个,传说是京城调过来的能够指导他们种出亩产万斤粮食的技术员。 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和许明月想象当中,技术员趾高气昂,下来后就是一通瞎指挥胡搞不同,新调派下来的技术员是个身高和许凤台差不多,非常瘦,满脸胡子,头发杂乱,还瘸了一条腿,看上去非常的落魄,就像是刚刚遭受了什么大难一样,整个人的精气神非常的差,比她刚来到这个时候见到的许凤台精神还要差的多。 毕竟许凤台那时候只是饥饿、劳累,和长时间被大山一样看不到劲头的苦难压着的麻木。 这个人就像是精神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的生无可恋。 对于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他毫无动静,被许大队长拉到许家村大食堂,他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与人交流,眼睛也不与周围人对视,也不说话,给他端了粥来,他就闷不吭声的吃。 看的许大队长直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许大队长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不回答。 看的许大队长心头火气直冒! 本来就因为新收上来的粮食被拉走大半,大队书记一声不吭就把技术员接来,不跟他说一声,满心的不爽,结果期待已久的技术员居然是个这么个德性,还是个瘸子,就更不爽了! 许明月看着许大队长面沉如水的脸,小心地提醒他:“二叔,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说话他听不懂?” 许大队长是祖祖辈辈都生活中临河大队,说的话,那简直是土话中的土话,土到同为一个县市的吴城人,都不一定能听懂大队长说的话,更别说,这个技术员还是从京城下放到这里的。 大概是碗里的粥终于吃完了,放下筷子的技术员,才终于看着许大队长开口说了一句:“没有亩产万斤的粮食,我没见过。” “啥玩意儿?”大队长似是没听明白技术员说的话,其实他是听懂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没有亩产万斤?”大队长不敢相信地叫道:“那报纸上都写了!照片上都拍着呢!那堆积如山的稻穗,我长了眼睛不会看呐?” 之后不论他怎么说话,面前落魄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他的话,只看着他,不再开口。 许大队长急道:“那没有亩产万斤,亩产千斤也行啊?” 见技术员一直不说话,大队长也急了,在大食堂门口来回踱步,看到听到技术员来了的消息拄着拐杖走过来的老村长,才气哼哼的跟老村长吐槽道:“还是京城来的呢,人家压根儿就没见过什么亩产万斤的粮食!” 仗着新来的技术员听不懂他说的话,他大嗓门是一点都没收音,气冲冲地说:“跟个哑巴一样,跟他说十句话,都回不了我一句话!还是个瘸子,能干啥活啊?指不定是被人挑剩下的给分到我们这来了!” 大队长倒不是怀疑外面没有亩产万斤的粮食,只是生气分到他们这里来的技术员,根本不会种亩产万斤的粮食。 他觉得都是因为他们这里太偏僻了,才没有分到好的技术员,看看他们这里分来的是个啥?一副死气沉沉活不长的样子,还是个瘸子! 老村长对于这个从京城调过来的技术员,还是很看重的,往食堂里面走说:“那我们讲话他听不懂可怎么搞?便宜可不能让江家村占了!” 隔壁江家村的大队书记,出去当了十多年兵,打了几年鬼子,好像会说一点北方话,那技术员不得先从江家村开始教高产粮食的种植方法,等轮到他们许家村,怕是种植夏红薯和其它作物的最佳时期都过去了,那不是亏大了! 老村长是最见不得好处落不到他们许家村了。 大队长也头疼,把他媳妇喊来,问会不会说北方话。 大队长媳妇用比他口音还重的邻市话,大嗓门的回他:“我这也不是北方话啊,北边人能听懂我说滴话?” 大队长着急:“听不听得懂的,试试才知道啊!不然他听不懂我们讲的话,那还咋沟通嘛?” 大队长媳妇没办法,只能到食堂大堂,用浓重的邻市口音,问新技术员:“大兄弟,你贵姓啊?叫什么名儿?这是我当家的许金虎,是我们临河大队的大队长,你有啥不明白的,跟我当家的说。” 就在一群人围着新来的技术员,因为语言问题,一筹莫展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小阿锦,蹲在新技术员的旁边,用小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腿,仰着小脸问他:“是不是很疼?” 孟福生低头,就看到了一道清澈纯稚的目光。 小阿锦很自来熟的说:“我有次滑滑板,摔倒就很痛,我妈妈说要戴护具,要听医生话,才能好的快!” 像她这样学游泳的孩子,日常是要很注意,不能做危险的运动,对于别人来说,很小的皮外伤,都有可能影响到她们的日常训练。 小阿锦对着他的腿‘呼呼’吹了两下,仰起头脸上扬开灿烂的笑容:“妈妈说,痛的时候呼呼两下,痛痛就飞走啦!”(⌒▽⌒) 第47章 【双更合一】 对于一个社…… 对于一个社恐来说, 小阿锦的自来熟和社牛属性,经常让许明月替小阿锦感到尴尬,想制止她和陌生人说话, 但她从来没有制止过,而是帮她在一旁辨别说话的人的好坏与善恶, 事后再引导她。 对于不善与人交往的许明月来说, 她太明白小阿锦的‘自来熟’和社牛属性的难得, 她到哪儿都不缺朋友,身边永远一堆小伙伴,哪怕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也能很快与她玩到一起。 对于小阿锦吃着饭,突然跑到新来的陌生人身边,和人家说话, 她也没有制止,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小阿锦脸上露出与人共情的神色, 问他:“你也是不小心摔的吗?”见他一直不说话,小阿锦以为他是听不懂她说的话, 于是又用英语问了他一句。 原本还没有什么反应的他,周身气质一下子变得冰冷和警惕,忙伸手去捂住了小阿锦的嘴巴。 小阿锦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捂住她嘴巴的大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7节 许明月也是吓了一跳, 忙过来抱起小阿锦, 然后歉意的对新来的技术员说:“不好意思。”她下意识的说了普通话。 孟福生这才起漆黑的眼眸, 看向抱着小女孩的妈妈,有些诧异她普通话的标准。 只是依然没说话。 小阿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用疑惑的眼睛询问许明月。 许明月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说:“以后不能再别人面前说英语, 明白吗?” 为了减少小阿锦长大后,在英语上过多时间的投入,她从小在中外教双语的幼儿园里读书,班里同学,小区的朋友都有外国人,小学读的是双语教学的私立小学,日常习惯了双语沟通。 她只是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能在人前说英语了。 不过她还是用小手捂住了嘴巴,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周围人刚刚根本没听到小阿锦说了什么,他们甚至连英语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许明月依然很警惕,包括新来的技术员也是,他周身仿佛一下子与周围竖立了一座冰冷的高墙。 她有些好奇的问许明月:“妈妈,为什么那个叔叔不说话啊?” 许明月说:“有些人喜欢说话,比如你,有些人不喜欢说话,比如那个叔叔,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我们只需要尊重对方的喜好就可以了,明白吗?” 类似的回答,许明月已经说过很多了,小阿锦很容易的就明白的点头:“哦~~~~” 许明月又跟她强调了一次,不能在人前说英语了,才放她下来,牵着她的手,让她不要乱跑。 和很多小朋友可以独自玩耍不同,小阿锦是个非常需要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来到这里快一年了,许明月怕她被村里小孩歧视、受欺负,一直拘着她,不让她去村里跟小孩子们一起玩,小阿锦实际上是非常渴望有小伙伴的。 也就现在,她在村里的话语权提升,才敢逐渐放开小阿锦去找村里小朋友玩。 但村里的小孩子们不知道是不是受家里大人影响,只敢远远的看着小阿锦,一旦小阿锦靠近了他们,他们就拿石子砸她。 砸的小阿锦哇哇哭,回来找许明月告状,许明月就让小阿锦告诉她,是哪个小孩砸的她,小阿锦就带着许明月去指认砸她的小孩,许明月就立刻过去,对着砸小阿锦的小孩,扒下他们的裤子就是一顿揍,揍完让小阿锦拿起石头砸回来。 小阿锦就哭唧唧的看着她:“可是老师说打人是不对的……” 许明月就很生气:“那别人下次还打你怎么办?只有你自己打回去,别人才不敢欺负你。”她在面对这种问题上很严肃:“你过来给我打回去!” 小阿锦就含着两泡眼泪走过来,一巴掌扇到砸她小孩的脸上,扇的那小孩哇哇哭:“我要告诉我爸爸,我让我爸爸打死你!” 村里小孩有时候很无知,有时候又很聪明,他们早就从家里大人那里,知道许明月是个女人,还是孤儿寡母好欺负的女人,他们可以叫他们爸爸打许明月。 许明月听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啪的一巴掌扇的更狠了:“你去告状,只要你爸爸没打死我,下次我看到你我就打死你,我看你是不是能随时随地跟在你爸爸旁边,只要你不在你爸爸旁边,我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然后啪啪几巴掌,打的小孩哇哇哭! 许明月又起身指着周围观看的小孩子们:“你们谁下次再敢打我家阿锦,我就把你们屁股打开花!” 吓的那些被她打过的小朋友捂着屁股就躲到各个屋子的后面,回家还不敢告诉家长,生怕下次那疯女人真的见到他们,打死他们。 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疯女人是真的敢打他们,打的可疼了! 可从小到大,一直被善意对待的小阿锦还是非常伤心,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她,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她。 正好她的暑假作业中,有篇阅读理解叫《正男》,说的是一对朝鲜国母子生活在日本,受当地日本小朋友欺负的故事,她就用这篇阅读理解告诉她,为什么村里小朋友和阅读理解中的小朋友有一样的欺负正男的行为。 小阿锦听了半天,用她的理解方式问了她一句:“所以我也是朝鲜人吗?” 一句话把许明月给问不会了。 许明月只好就着《正男》的小故事告诉她:“小朋友们之间,本来应该是和平友好的,但因为一些大人的问题,比如故事里国家与国家之间的问题,让周围的小朋友们对正男很不友好,村子里一些大人让他们的小朋友对你也很不友好,但是没关系,总会有人喜欢我们,总会有人喜欢你,我们只需要跟喜欢我们的人做朋友就可以了,明白吗?” 道理小阿锦是明白了,却并不影响这件事对她的伤害,她依然感到很伤心。 好在经过了这事,村里的小朋友们都不敢再欺负小阿锦了。 其实许明月都准备好,那些小孩回去告状,她被那些小孩的父母找上门,然后再大战一场的事了,结果没了下文。 那些小孩被她打过后,就远远的看着小阿锦。 小阿锦和他们很不一样。 许明月每天都至少给小阿锦煮一个鸡蛋,虽同样在大食堂吃饭,回来后却给她单独做一份有肉、有胡萝卜、有西蓝花、有蘑菇的面条,每天都有水果,还有她自己的羊奶粉,她当时给小阿锦买的两瓶牛奶,都是含4.0g乳蛋白的牛奶,虽然无法跟现代的每天两瓶的量相比,但也算给她补充了一些营养,她也习惯了每天用宝宝润肤乳,将她全身涂抹两遍,原本枯黄稀疏的头发,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养的乌黑茂密,每天扎两个干净的羊角辫,脸颊丰润有肉,皮肤也白净了不少。 她身上穿的虽都是她过去的旧衣服,却干净整洁,与村里整日里赤着脚在泥水里打滚的小孩子们半点不同。 她不管走到哪儿,不是被妈妈抱着,就是被妈妈牵着,很是热情的对他们打招呼,笑容永远灿烂无一丝阴霾。 他们是既排斥又羡慕,同时也想靠近的。 可他们家人不让他们和小阿锦玩,让他们离她远远的,许明月也拘着小阿锦不让她去找他们玩儿。 他们就远远的看着,她穿着黑红相间的连体衣,头上戴个奇怪的帽子,眼睛上戴个灰色的眼镜,每天在她妈妈的保护下,在大水沟里来回的游,泳姿漂亮的像一条活泼的美人鱼。 之前小阿锦每天只能在家里练习自由泳和仰泳的打腿,自由泳和仰泳的姿势练习,让她别忘了标准姿势,一直到入了夏,才让她下水。 小阿锦一下水,就跟鲤鱼入水,快乐到不行,四种泳姿轮换着游,像精灵在水里跳舞。 村里的小孩都调皮,尤其是生活在河边的小孩子,过去都是偷偷去河里游泳,自从挖了这条直通临河大队的大河沟后,他们就也来到了大河沟里。 大河沟很深,刚开始他们只敢在许家村与江家村这段原本就有的,不深的河沟里游,但小阿锦不一样,她是每天早晚,天不是很晒的时候,在新挖的深河沟里游。 许明月就站在河沟边,手里拿着浮板和泳圈,随时注意她的情况。 其实这种中袖带中裤的泳衣并不是专业泳衣,是她小时候去沙滩玩水给她买的防晒运动泳衣,只穿了几回就没再穿了,后来又给她买了两件带小裙裙的泳衣,都是质量特别好,穿都穿不坏的那种,后来跟着专业教练开始练游泳,穿的都是专业泳衣,只是专业泳衣并不适合这个时代穿,哪怕小阿锦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 你永远不能低估潜藏在阴暗地方的罪恶。 小阿锦的泳镜也很多,价格几十到几百的不等,她有一个自己特别喜欢的炫彩泳镜,可许明月不让她拿出炫彩泳镜,而是用一次她忘记带泳镜临时买的灰蓝色泳镜。 刚开始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深水区游泳的小阿锦,毕竟他们都是中午最热的时候下水在水里撒欢。 可小阿锦游的时间长了,总会被人发现,然后他们就好奇的站在大河沟上,看着小阿锦游泳。 不是他们不会游泳,而是他们不会像小阿锦那样,一会儿自由泳、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蝶泳。 他们当然也会仰泳的,可和小阿锦的就是不一样,小阿锦在水里就像一只离弦的箭,呲溜一下就游的很远。 不知不觉,他们就从远远的站着,到走近了,站在河沟旁好奇的看着。 还有小孩子不服气地说:“有什么难的?我能比她游的还快!” 一听这话,一生要强的小阿锦就不干了,直接停下来,站在水里声音清脆的问他们:“那我们来比赛吧!两百米,看谁游得快!” 她最听不得有人和她说‘比一比’! 那小男孩八九岁,听到小阿锦这么点大的小孩子的挑衅,哪里还站的住,当下就跟个秤砣似的,往水里一跳,要和小阿锦比游泳。 小阿锦平时练游泳,一游就是一千多米,当然不是时刻处于爆发状态的,都是练泳姿,拉体能,现在有了要和她比赛的,小阿锦也不客气,在许明月指了指定位置,喊了‘三二一’后,当下就是一个鱼跃,整个人像只利箭似的,咻地蹿了老远。 她这个身体的体能还不行,要是她原来的身体,两百米能游到一分二十秒以内,但现在这个小身板就差远了。 但岸上的小孩子们,就看到那个八九岁的大孩子,像只笨拙的大青蛙,或者说连大青蛙都不是,在笨拙的狗刨着,还没刨到一半呢,小阿锦就已经到了头了。 其他看到的小孩子们也不服气了:“我来比!” “我也来!” 村里着实是有几个小男孩,游泳游的很快很好的,他们的游泳技术全都是自学成才,没有一个是系统学过的。 许明月怕太多孩子一起下水,动作没轻没重的,踢到小阿锦,都拦着他们:“一个一个来!谁敢踢到我家阿锦,我把他屁股打开花!” 河沟旁边是许多在挑堤坝的人,许明月每天傍晚带着小阿锦在这里游泳他们是知道的,别说小阿锦了,村里哪有小孩子不会游泳的?别说小孩子们了,就是他们大人,每天顶着个大太阳干活,中午的时候跳到河里游两圈,人都舒服不少。 此时看到许明月安排小孩子们游泳比赛,也都伸着头往这边看,还有人喊他们的儿子:“二狗子,你要是连小阿锦都赢不了,那你也太差了!” 他们每天听着许明月喊‘阿锦’,也知道了小阿锦的名字,跟着这样喊。 因为已经是傍晚了,快到了下工的时间,有些已经干完活的,就用麻布擦擦脸上的汗,拄着手中的铁锹,也站到才挑了不到一半的堤坝上,笑着看着水里的皮猴子们,就听许明月手里拿着根竹竿,敲在水面上,喊着:“分开一点!不要凑在一起!” 下水的小男孩以为她要敲他脑袋,忙离小阿锦远些。 旁边站了不少放牛的女孩子们,闻言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在水里,笑容仿佛比七月的阳光还要明亮灿烂的小阿锦。 小阿锦的笑容自信又张扬,面对比她大了七八岁的小男孩,却半点也不杵:“好了没?开始了!”又对许明月喊:“妈妈!你帮我们计时!看我用了多少秒!” 她的行李箱里有电子计时器,为了锻炼小阿锦写作业时的专注度买的,现在被许明月拿在手上当计时器用。 许明月自然很捧场,高声喊了个‘好’和‘开始’,小阿锦就咻地一下蹿远了。 站在堤坝上的大汉就喊:“二狗!二狗你加油啊!怎么能比一个小女娃子比下去!” 越来越多的在堤坝上干活的大人们站到堤坝上,给小男孩们加油,那语气急的,恨不能他们自己上! 一个输了,马上叫下一个小男孩上场,上场的小男孩年龄越来越大。 小阿锦是别人越是要和她比赛,她就越来劲,浑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仿佛不知疲惫一般,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后来还是许明月怕这样她太累,干脆把两百米的距离换成了五十米。 换成五十米后,其实是对小阿锦不利的,毕竟她年纪小,个子矮,爆发力和大孩子们差了很多,饶是如此,依然把每一个村里的小孩子都比下去了。 就连原本被教的斯斯文文乖乖巧巧坐在堤坝上围观的女孩子们,也坐不住了,有两个性格活泼一点的女孩子也下水和小阿锦比,自然是比不过的。 小阿锦在现代的教练,是他们的省游泳冠军,她上午跟着教练上两个小时的大课,下午跟着教练上一对一的小课,她所在的小学又是以游泳和足球为特色的学校,之前说小阿锦日常两百米都是一分钟二十秒以内,是因为他们学校的游泳校队是以两百米一分二十秒为基准,或者‘市长杯’前八,进不了这个成绩都加入不了校队。 山脚下很多干活的人,看到山下大河沟边站着许多人,大河沟里好像还有小孩子在游泳,就以为出了什么事,正好是傍晚要收工的时候,都吓的纷纷跑下山,往大河沟这里跑,跑近了才发现,是一些小孩子们在游泳比赛。 全场就见小阿锦在水里游,许明月在岸上跟着跑。 跟着许家村人一起下山的,拄着竹竿慢慢悠悠走下来的孟福生也看到火红的夕阳下,那对笑容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明丽绚烂的母女。 哪怕她什么也没说,她的眼神也让许多人清晰的感觉到,许明月眼里完全只有她的女儿,并为她感到骄傲! 许明月自己小时候是受打压式教育长大的,有了孩子后的她,仿佛和她的父母成为了两个极端,对待小阿锦,那完全就是马屁精式教育,各种夸奖就跟不要钱一样,变着花样的来的,搞得小阿锦也和她一样,很会夸人,很会看到别人身上的优点。 等小阿锦从河里爬上来,许明月第一个把大浴袍给小阿锦穿上,然后一把抱住她,在她的小脸蛋上狠狠的亲一口,轻声说:“宝儿!你是妈妈的偶像!” 把小阿锦吹的,小胸脯不由挺的更高了,得意到不行! 村里被小阿锦打败的小孩子们,就不服气了,说:“我是不会游阿锦那样的游法,要是我也会,我也游的很快!” “对!就是!” 许明月也有意识的锻炼小阿锦,说:“那你们就傍晚过来跟着一起游,我们每天都在这里,谁要是游泳赢了小阿锦,我就奖励他一块冰糖!” 一听有冰糖,小孩子们还没答应呢,村里大人们就开始撺掇他们的孩子了:“跟她比!你这么大了,还能游不过她一个三岁小娃?” 他们本就担心他们在干活的时候,家里孩子趁他们不注意往河里跑,现在有许明月这个记工员站在堤坝上看着,赢了还有冰糖吃,他们还能不撺掇他们的孩子跟小阿锦比?反正他们不跟小阿锦比游泳,也是要跑到他们不知道的犄角旮旯里玩水的,在他们眼皮底下玩水,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就在大河沟边,喊一声,几步路就到了。 于是不管村里的男人女人,都推着自家孩子,要跟小阿锦比。 原本还觉得游不过小阿锦,犹犹豫豫不敢接战书的小孩子们,被身边大人一撺掇,就不怎么相信的问:“真有冰糖?” 许明月当场就拿出来一块小冰糖,塞到小阿锦嘴里了。 原本看到妈妈的注意力在其他人身上,还有些吃醋的小阿锦,马上就笑弯了眼睛,抱着许明月的脖子,比得了冠军还要骄傲和自豪,像村里的大公鸡般,高高的仰起自己的小脖子。 那得意吃着冰糖的小模样,把村里的小孩子们都羡慕坏了。 许明月看着站在河堤边,沉默又羡慕的看着这一切的女孩子们,高声喊道:“女孩也能比!不管男孩女孩,只要是游泳赢了小阿锦的,就都有冰糖!”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8节 之前拿石子丢过小阿锦,又被许明月狠狠揍了一顿的几个小男孩,也忍不住了,上前问许明月:“那我们呢?我们能不能也跟阿锦比游泳,赢了也有糖?” 被许明月目光冷冷的斜睨了着:“下次还敢欺负我家阿锦吗?” 被许明月揍了回家都不敢说的小男孩,看了眼自家父母,忙不迭地摇头。 他们的父母这才知道,自家孩子还欺负过小阿锦,但他们都不当一回事,又顾及许明月记工员的身份,生怕她给他们穿小鞋,把他们的工分给记少了,或者扣他们工分,对自家孩子说:“你个屁孩子,还敢欺负小阿锦,我看你是皮痒想讨打了!” 小阿锦在妈妈身边,胆子是很大的,她抱在妈妈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几个小男孩,声音响亮地说:“你们要跟我道歉!不然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妈妈说,即使是他们道歉了,也不能原谅欺负了她的人。 那几个小男孩一阵难堪,可想着刚刚他们比赛游泳的热闹景象,还有许明月手里的冰糖,还有他们父母佯做要打他们的样子,语气生硬地说:“对不起,行了吧?” 小阿锦把头一扬,骄傲地说:“哼,看你以后表现!”她被许明月抱在怀里,站得高,看得远,看到周围围过来的人,就挥手和她熟悉的人打招呼:“二奶奶~~” “大舅妈!” “舅舅!” “小姨~~!你看到我游泳了吗?我赢了所有得哥哥姐姐!我超厉害哒!” 待看到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仿佛与周边人事物都格格不入身影寥落的人时,她也用力挥着手:“大胡子叔叔~~!” 第48章 村里的人,还没见过像小…… 村里的人, 还没见过像小阿锦这样活泼开朗又热情的小女娃,不是村里的女娃们没有性格开朗的,村里重男轻女的氛围和无处不在的打压, 让原本性格再活泼的女孩们,要么变得泼辣, 要么变得任劳任怨, 就连天生的爱笑, 也在一日一日的劳累和饥饿中,被消磨干净了。 小阿锦阳光的无忧无虑的笑容和喊声,让看到的人, 仿佛周身的疲惫也为之一轻,好像生活没有那么苦,没有那么累了。 就连孟福生, 看着小阿锦对他打招呼,也下意识的扯了扯嘴角, 回了一个笑容。 小阿锦见到的每个人都打招呼,等从许明月身上下来后, 就已经和村里小朋友们打成一团了。 会肯定的对和她比赛游泳的小朋友们说:“其实你游得很好了!但是你姿势不对,你得这样!”然后很认真的示范自由泳的姿势,“看明白了吗?” 她身边一下子就围上了很多人:“你刚刚游的好快, 是你妈妈教你的吗?” 小阿锦就非常自信的说:“因为我天生就这么厉害!我在我妈妈肚子里就会游泳了!” “不可能!” “你骗人!” “我才没有骗人!”她立刻回头找许明月:“妈妈!你说我是不是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就会游泳了?” 许明月是时时刻刻耳朵都能捕捉到小阿锦声音的, 听到声音, 在看着河堤上大家干活的结果记工分的她, 忙抬头看向小阿锦,一点也不敷衍的点头同意说:“当然了,每个小孩子在妈妈肚子里时,都是泡在羊水里, 你当然在妈妈肚子里时就会游泳了,只是你的天赋特别好,人也特别努力,别人生下来后就忘记怎么游泳了,你却一直努力练习游泳,每天打腿、拉伸、做体能训练,你就会游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好!” 说完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对她以示肯定! 听到妈妈的话,小阿锦一点都不怀疑地说:“你看!我妈妈都说了,这下你相信了吧!” 因为看了小红书上有小猫小狗上学、识字、做饭的视频,八岁的小阿锦对于小猫小狗也需要上学的事深信不疑!非常的天真! 村里见识有限的小孩子们,原本是不信的,可想到刚刚小阿锦游泳那么厉害,又相信了,看小阿锦的眼神,佩服的要命:“你能也教教我吗?” 小女孩们,则安静又羡慕的看着小阿锦身上穿着的浴袍。 小阿锦有和她的泳帽、泳衣、游泳包成套的黑白大熊猫图案的浴袍,但许明月觉得太高调了,就用这时代的孝布,给小阿锦缝了一个简单的孝布浴袍。 所谓的孝布,就是村里老人去世,盖在头上戴孝的麻布,白色,手感粗糙,但吸水性很好,厚实,没有布票,他们就自己织布,家家户户都存了很多。 在农村,别的布不好用到,这种孝布却是家家户户少不了的,日常洗脸巾、洗澡巾,都是这种粗糙的孝布做的。 为了防止别人说小阿锦是披麻戴孝,许明月还和小阿锦一起在麻布上面画了个黑白大熊猫图案。 有个小女孩好奇地问小阿锦浴袍的帽子:“阿锦,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呀?” 阿锦说:“浴袍呀,就是游泳之后穿的。” 周边围着小阿锦的人,听到她的话,头一次知道,原来游泳之后,要穿浴袍。 要不是浴袍上面有图案,他们都以为小阿锦在给她爹戴孝呢。 村里很多小孩不懂离婚的意思,见她们孤儿寡母住在荒山上,就以为小阿锦死了爹,就跟村里的一些寡妇一样。 很多小男孩,在河里洗完澡后,直接就遛着鸟满村跑,身上光溜溜的,一块布都没有。 过去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都夹起了屁屁,把自己脏的小裤衩都穿上了,跟在小阿锦身边,围着她看,对她的一切都很好奇。 许明月是不让小阿锦远离自己视线之外的,眼看着小阿锦距离稍微远一点,就喊一声:“阿锦,到妈妈身边来玩。” 小阿锦也很听话,闻言就屁颠屁颠的往许明月身边跑,然后抱着许明月的大腿要抱抱。 现代时她个子蹿的快,才八岁就一米四,高高的个子幼儿园的心,天天要许明月抱,许明月抱不了两分钟,就让她自己走。 但她发现,她变小了以后,妈妈又爱抱她了。 她最喜欢妈妈亲亲抱抱举高高啦!(^o^)/~ 夕阳下,赶着牛回村的小女孩们,回头看着调皮的抱着妈妈大腿要抱抱的小女孩,被她妈妈顺手就捞在了怀里,亲了两下,又开始记工分,因为手写字不方便,就顺势一托,小阿锦动作十分熟练的就趴到了许明月的背上。 小阿锦六个月的时候,许明月就离婚了,为了减少她没有父亲的影响,她对她既像爸爸,又像妈妈,尽量给足她安全感,小时候经常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和别的小朋友玩追逐的游戏。 可这样的游戏小阿锦已经很久很久没玩过了。 一些看到这一幕的大人,见到不由就私下说:“大兰子也太惯着她姑娘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宠闺女的。” “真是把她宠上天了!” 有看不惯的人就翻了个白眼说:“男娃都没她这么宠的!” “她这闺女也古灵精怪,嘴巴甜,看到谁都笑,每回看到我都喊我大姐姐!”说话的妇人三十多岁,不好意思的说:“我都三十多岁,比她妈妈还大,她还喊我大姐姐哟,我滴娘耶!” “那是她妈没教好,没大没小的。” “什么没教好?我问她为什么喊我大姐姐,她说我长的又年轻又漂亮,本来就是大姐姐!”说话的妇人笑的脸都红了:“我滴娘哎,我都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孩子说又年轻又漂亮,我孩子都好几个了,哪里还年轻漂亮哦~!” 说着忍不住捂着嘴巴,笑的满脸通红,眼睛里却盛满了快活的笑。 和她一起走路回村的妇女就笑话她:“就你这一身的黑皮,还又年轻又漂亮?她眼睛瞎了?” “你才眼睛瞎了!”妇人不乐意了:“我黑怎么了?不比你白?人家那么小的娃,眼睛最灵敏了,别看我现在黑了,我十六七岁的时候,那也俊的很!” 周围的妇人们也都笑着附和:“是是是,你俊的很,现在也俊的很!” 一群人说说笑笑就回了村里的大食堂。 堤坝上,就剩下大队长和两个收拾工具的人,许明月记完了工分,招呼大队长一声,也和大队长一起回村。 和他们一起走在最后的,还有瘸了一条腿,拄着拐杖慢悠悠走在最后的技术员。 小阿锦在妈妈肩膀上,看着火红的晚霞,拍拍妈妈的肩膀,指着天边对许明月说:“妈妈你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像是突然被戳中了自动背古诗的点,一首一首的古诗从她嘴里冒出来:“枯藤老树昏鸦,……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她突然指着竹子河泛着金光的河面,惊喜的叫了起来:“妈妈你看!那是不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原本正抱着她往村子方向走的许明月,闻言挺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傍晚仿佛洒了金子的河面,那种大自然带来的美的视觉冲击,真的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她不禁对小阿锦说:“宝贝,你有双发现美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来网上‘毛衫女孩’得梗,笑着说:“这是免费的美丽!” 原本只是拄着拐杖沉默的走着的孟福生闻言,不由朝这对母女看去,她们回头时,夕阳的金光刚好洒在她们的面容上,让他有片刻的怔愣,忍不住也跟着回过头,看向铺面夕阳的金色河面。 他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美景了呢? 在这样大自然的美丽面前,他心底沉着的深不见底的郁气,都仿佛跟着一轻。 这世间太多的事,在大自然面前,在漫长的时光长河里,都渺小的仿佛沧海一粟,就像河滩上的一粒细沙。 他久久的驻足在河堤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久久失语。 大队长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一路叽叽喳喳的小阿锦的声音没有了,一回头,看到三个人正傻傻的看着竹子河发呆呢,高声喊:“赶紧去吃饭了,再不吃天都黑了,看啥子河啊?天天看都看不够?” 许明月看过夕阳,去河滩边摘了一朵荷叶给小阿锦当帽子。 孟福生听着前方传来母女俩的对话。 许明月温柔的问小阿锦:“宝儿,那你还记得有哪些关于夕阳的诗吗?” 小阿锦自信的说:“我可是古诗小达人!”她想了几秒钟,两只小手扶着头上的荷叶帽子,声音清脆:“朱雀桥边……乌衣巷口夕阳斜!” 许明月也趁着她兴致正高的时候,又想了几首关于夕阳的诗句,一路回去,她念一句,小阿锦跟着附和一句,读着读着,就成了她念上半句,小阿锦念下半句,不知不觉,整首诗她就都背了下来。 大队长赶着回大食堂吃饭,可不等她们,他也对她们口中的古诗不感兴趣。 路上许明月和小阿锦看到水沟边长的红彤彤的枸杞子,还用小阿锦的浴袍,摘一兜新鲜的枸杞子回去,两个人就一边摘一边吃。 许明月是自己吃过了这种天然的野生枸杞后,才知道,这时代的新鲜野生枸杞味道和前世在网上买的人工种植的新鲜枸杞味道还是有些不同的。 人工买的口感偏甜,有些像不那么甜的小番茄的口感,但野生的却是有些苦的,苦而回甘。 刚开始小阿锦也不愿意吃微苦口感的枸杞,说不好吃,可见妈妈吃的开心,她也跟着开心的吃了起来。 见到走路最慢的‘大胡子叔叔’也慢悠悠的从她们身旁路过,小阿锦还喊技术员:“大胡子叔叔,你要吗?”她张开掌心中一颗颗红彤彤的小果子。 孟福生停了下来,看着她,被胡子挡住的唇畔缓缓露出一抹笑来,蹲下身向小阿锦伸出了手。 小阿锦立刻抓了一大把给他,由于没有控制好力道,还抓烂了几颗皮薄多汁的红枸杞。 “谢谢。”他眼里含着笑意说。 小阿锦也骄傲地说:“不客气!” 他们都是往村中心的大食堂去的,许明月母女是往荒山去,比村里人的路程都要近。 前段时间大河沟通水,许多大鱼流入大河沟中,虽被村民们抓走了一部分,可大队长多精的人,他直接弄了个方形大竹筐,卡在了竹子河涌向大河沟的口子那里,除了一些小鱼从竹筐的缝隙里漏到大河沟里,剩下的一臂多长,甚至大腿长的大鱼,全都落入了许家村大食堂。 这条河沟明明是整个临河大队一起挖的,结果抓到的鱼,只分给了江家村几条鱼,护食的许大队长非说那是他们许家村的鱼,就是不给江家村。 这段时间双抢,还要挖河沟、挑堤坝,大队长怕村里人活太重,吃不消,就把大河沟里抓的鱼片成鱼片,给村里人煮粥吃,虽没有什么油水,却也沾了荤腥,村里人都抢着去大食堂,都想多捞一点鱼片吃。 小阿锦原来对鱼过敏非常严重,属于碰到一丁点鱼汤,都会立即全身起疹子那种,幼儿园、小学、去小朋友家玩,都中过招,次数搞的多了,她就对鱼特别排斥,哪怕许明月不确定她现在的身体还会不会过敏了,她也依然不敢轻易的让小阿锦尝试。 主要也是大食堂的鱼片粥太腥了,小阿锦闻到就干呕,根本没法吃,许明月也不敢劝她吃,怕过敏严重的话引起窒息,这段时间她都不敢带她去大食堂,怕她碰到点鱼汤,就又浑身起疹子。 就回到荒山,单独给她做。 许明月不去大食堂,就让许凤莲给她带。 赵红莲嫁到许家村后,就被大队长媳妇安排到大食堂干活了,现在大队长媳妇是大食堂管事,赵红莲是大食堂厨娘,许凤莲想帮许明月带饭可太容易了。 村里很多人见许明月不来大食堂吃饭,也不奇怪,都以为她是不想老是出现在人前,觉得许明月很‘懂事’,她一个离婚女人,老是出现在村子里,总归是会影响村里未婚姑娘们的,她的低调反而让大家对许明月更加高看。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49节 赵红莲也随着跟着她姑姑进了大食堂当厨娘,也迅速的融入了村子和许家。 赵红莲当了厨娘后,对许家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她给许家人打饭时,哪怕同样是满满一碗粥,许家几兄妹碗里的鱼片就是能多一些,把许凤莲、许凤发激动的满口嫂子,亲热的不得了,也让赵红莲也高兴的喜笑颜开,迅速的融入进了许家。 许明月和小阿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蚊香点上。 这蚊香还是她自己做的,用艾草和满地都是的辣蓼草。 原本她还觉得她的帐篷没啥用,可到了夏天,她的帐篷真是救了大命了。 要说她们住在荒山,有千般好,只有一点不好,蚊子实在太多了! 荒山后面是溪流,前面是田沟,靠马路方向是大水沟! 三面都是水!全是蚊子聚集地! 夏天蚊子多到简直能把人抬起来! 偏偏小阿锦又是极招蚊子的类型,一不留神,胳膊上,腿上,就都是大蚊子包,还是那种特别毒的花蚊子。 今年一直不下雨,荒山又闷热,晚上睡觉要是不开窗,简直能热死,开窗了蚊子又多到能把人抬走。 关着房门点蚊香睡就更不行,蚊香里面的辣蓼草的味道又辣又呛,呛的小阿锦直流眼泪不说,还咳嗽。 小阿锦又是不能热的体质,一热就浑身长湿疹,没空调、没电扇,晚上关门睡觉,热的她整晚上都睡不好,满炕爬的打滚,想找块凉快地,她行李箱中有那种手拿的充电小电扇,充满电大概能吹两个小时,但是风很小,她就对着小阿锦的脸吹,还是不行,头上全是汗。 许明月半个晚上都在手动给她扇风。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内心感慨,她对小阿锦可真是真爱啊,她这辈子都没为别人这样打扇过,她对自己爸妈都没有这样过。 她自己都热的不行呢! 小阿锦真是把许明月折腾的没办法,就把帐篷上面的纱窗都拆下来,将家里所有窗户都钉上纱窗,又在两个房门和大门上,都缝了两个纱窗门,白天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都点上蚊香,尤其是厕所那块地方,这才让小阿锦稍微好点,没再被蚊子咬的满身包,哭着喊痒。 许明月做了蚊香后,还给许凤台那边送了很多去,包括大队长家和许凤翔、许凤起家。 大队长没想到许明月居然还会做蚊香,得了许明月做的蚊香后,就对她更好了。 蚊香的材料在农村遍地都是,在供销社也不值什么钱,问题就在于,他们想买蚊香没有票,自己也不会做。 村里人得知许明月会做蚊香后,很多人想过来跟许明月讨要蚊香,她们也不白讨要,会带一些河里摘的菱角、莲蓬过来给小阿锦当零食,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心意。 许明月也不拒绝,只要是来开口的,语气不那么理所当然的,她也都会给一些。 原本这事只在许家村三房传开,可不知道怎么,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许明月会做蚊香,从她那里能换到蚊香,就都来找她换。 蚊子困扰的不只是许明月一家,那是整个临河大队都深受困扰,大队书记和大队长这些能拿工资的人还好些,毕竟有票,能去供销社买一些东西,平时村里人面对蚊子,真的就靠拍! 晚上热的受不了怎么办?就搬着凉床,来屋子外面睡,第二天起来,就全身包! 许明月本来做的蚊香数量,就只够她和许凤台家加上大队长家,能用一个夏天的,虽然多做了些,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讨要,跟大家说蚊香没了,要再做一批后,村里人恨不能代替她上工,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蚊香。 实在是许明月的工作,他们代替不了。 于是,许明月每天早一点上工,晚一点的上工,都没人会说什么,都想让她多一点时间去把蚊香做出来。 有舍不得用菱角、莲蓬来兑换蚊香的人家,就问许明月还需要什么。 许明月想到今年开春没下雨,她怕太干了移栽荆棘丛种不活,就一直没在院墙边种荆棘藤和枸杞树,就说:“拿山上的荆棘丛、金银花、月季花、刺梅来换都行,我院墙一周都还没种荆棘丛呢!要是有桃树、杏树、柿子树、板栗树的,我也要!” 这些全都是田间地头,山里随处可见的玩意儿,不要钱,拿个铁锹就能去挖。 一时间,许明月家门口堆满了各种荆棘丛,还有干活爽利的人家,直接就帮她在院墙外面把荆棘丛给种上了。 现在荒山大水沟里全是河水,也不怕没有水种不活,种完直接从大水沟里舀水泼上去就行。 很快,她家院墙外面,就全是荆棘丛,由于送来的荆棘丛太多,原本许明月只打算围着院墙种一圈就行的,结果愣是种了两三圈,等闲有人敢爬许明月家的院墙,根本不可能! 穿不过去,根本穿不过去! 这事不知道怎么被江家村的人也知道了,江家村也缺蚊香啊! 大队书记听说了这事,就过来对许明月说:“你入党申请书已经交上去了,估计过段时间就有结果,一般要考察半年到两年时间,你别急,肯定有结果的。”给许明月吃了颗定心丸后,又问她:“听说你会做蚊香?还有没有多的?要是有多的,有多少,我们村的人都想拿东西来跟你换,我听说你缺荆棘丛是不是?” 已经不缺荆棘丛的许明月:…… 可江家村的人才不管你缺不缺荆棘丛,你缺也得缺,不缺也得缺,到了荒山,见许明月院墙外面的防火带和防盗带上,已经种满了三层荆棘丛,他们就去山上挖更大的荆棘丛,往她院墙周围的荒山上种,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除了给许明月在大门口留了条路,真的是把她这荒山小院围的跟个铁通一般! 她要的桃树、柿子树、板栗树、桑葚苗等果树,也全都被他们送了来,种到了院子里。 听说许明月连河沟旁满地都是的‘小辣椒’藤都要,更是挖了好多,种在了许明月院墙的里面,沿着院墙,前院墙边种满了枸杞树,后面墙边种满了月季、蔷薇、刺梅。 刺梅树全是山上现成的生长了多年的,一颗刺玫树的藤蔓起码三米多长,直接搭在院墙上,密密麻麻爬了满墙,谁要不长眼摸上去,准能扎的你怀疑人生。 一时间,许明月的院子生机勃勃,安全等级直线上升。 许多过来亲自摘种了荆棘丛和荆棘藤的人,看到许明月家周围重重叠叠的荆棘大军,也不禁感慨:“这谁要是不长眼,晚上跑来荒山……” “野猪都不敢来,野猪来了都得刮下来一层皮!” “这谁能穿的过去?” “别说爬院墙呢,到了荒山能全须全尾离开荒山,我都服他!”他们看着院墙方圆二三十米都种满的荆棘丛说。 就连来到临河大队,一直都没怎么和人说过话的技术员孟福生,都拎着两株金银花一瘸一拐的来到荒山,跟许明月换蚊香。 再冰冷阴郁的气场,都抵挡不住临河大队的蚊子。 第49章 别人从许明月这里兑换蚊…… 别人从许明月这里兑换蚊香, 都是从山上挖荆棘丛或小树苗,孟福生因为伤了一条腿,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 腿部使不上力气,山路难走, 他每日跟着村民去山脚下, 指导他们种植粮食, 走路都困难,更别说去山上挖什么荆棘丛了。 许家村的山还处于完全没有被开发的原始的状态,完全不是他现在能上去的, 即使是他腿脚完好,这里野生的荆棘丛,也不是他一个外乡人可以对付的。 野生荆棘丛的利刺比他见过的任何荆棘的刺都要长, 又硬又锋锐,能扎破野猪皮的那种, 又是成群成群的出现,本地人想挖荆棘丛都不容易。 没办法上山, 他就只能在荒山与溪流之间找到几株盛开的正香的金银花,用傍晚下工后大家送到大队部的铁锹,一点一点的挖, 因为腿使不上力, 他纯靠手两只手的力气, 一直挖到天黑, 才挖了这么两株金银花,好在他做事细致,将金银花的藤蔓一起细细的收了,拎着来到荒山。 他是利用从大食堂回来之后的时间去挖的, 别人家这个时间段,要么在河沟里洗澡,要么在池塘里洗澡,等他沿着荒山与溪流之间的深沟,爬上荒山,天已经黑透了。 他是没有夜盲症的,就着刚入夜的星光和月光,慢慢的从溪沟里爬上荒山。 深深的溪沟,遮挡住了他走近荒山的身影。 这也是他特意选的时间段。 他虽来到临河大队不久,因听不懂临河大队的土话,不知道许明月的身份,以及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有眼睛看,会观察。 他下工回江家村大队部的路程,和许明月回荒山的路,有大部分都是重合的,知道她是孤儿寡母两个人住在荒山。 这种情况无外乎要么是村里死了丈夫的寡妇,要么是其它什么原因寡居于此,不论什么情况,不论是在哪里,她们的这种情况,都不适合有男人去打扰,会给她带来不好的麻烦。 让孟福生高看临河大队一眼的是,临河大队愿意接纳一个寡居的女人当大队部的记工员。 哪怕京城和外界很多地方,都已经是在喊着‘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实际上在农村,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从水埠公社下面十五个生产大队,没有一个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是由女人担任,就可见一斑。 以临河大队举例,整个临河大队,真正算得上‘干部’这一层的,目前一个女人都没有,包括管理着大队食堂的大队长媳妇,也不是干部。 这个时代的‘干部’是分级的,从30级开始,到最高的一级,像村里的各个小队长就属于最低等30级干部,大队会计29级,大队长28级,大队书记是27级干部。 许明月说是大队‘干部’,实际上她是没有进入‘干部’等级,是没有工资的,只有公分。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个年代,农村女性在‘干部’里面的比例有多低。 许明月一个寡居女性,能够进入到大队部,有个不用干繁重农活的工作,在这个年代也是非常难得的。 此时他还不知道,就临河大队挖河沟引水、圈河滩为良田的方案,都是出自许明月之手。 他只知道,许明月身份敏感,为了避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最好不要让临河大队的人看到他来过荒山。 已经见识过人性的至暗面的他,半点都不怀疑,人性的黑暗,可以黑暗到何种程度。 此时,许凤台他们都在荒山上开小灶。 这段时间到了长豆角和葫芦、扁豆之类得农作物疯狂生长的时节,大食堂内也终于从顿顿荷叶粥,换成了长豇豆粥,水煮葫芦,水煮扁豆之类。 因为没有铁锅,大食堂的饭食一律都是水煮出来的,又没有一滴油,虽填了肚子,但真不好吃。 实际上许明月这里给他们做的也是这些食材,她每天去河滩上,早晚都用车子后备箱,从河滩带上一后备箱的河土回来,从后院开始填,到前院的墙角,现在逐渐将整个院子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肥沃的河土。 许家村因为挖通了大河沟,山脚下取水不便,农作物收成不如往年,但许明月的荒山却是不缺水的 春天不忙的时候,许明月就叫许凤台帮她在院子里种了青椒、茄子、豆角、黄瓜、丝瓜之类的农村常见的蔬菜,尤其是黄瓜和丝瓜,种在那里,和村里让它们野蛮生长不同,许明月会很仔细的给它们搭上架子,将藤蔓迁到架子上,之后完全不用管,它们自己就会结出许多丝瓜、黄瓜,开出的花还漂亮的很,各种蔬菜结了一茬又一茬,根本吃不完。 许明月今天给他们做的就是擂椒茄子烧豆角、凉拌黄瓜、丝瓜蛋花汤。 茄子蒸熟,辣椒烤成虎皮状,豆角过油炸一下,再将它们撕成条状,撒上姜蒜末、小米辣,倒上提前调好的料汁拌在一起,香的嘞! 可惜没有皮蛋,不然放些皮蛋擂在一起,更香。 这回许明月没有再放肉片,连猪油都没放,只用烧热的花生油浇在姜蒜末和干辣椒上,激发出姜蒜末的香味,再放点辣椒油。 看着清淡,偏偏是有油水的。 黑暗中,许凤台他们看不见,只觉得同样是豆角、茄子、黄瓜,妹妹烧出来的简直好吃到让人停不下来,和大食堂煮出来的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两种食材! 没有铁锅,荒山的食材几乎全都是炖煮蒸为主。 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他们每人都能干下小半盆。 知道他们能吃,加上最近院子里结的黄瓜、豆角实在太多了,她车里也有很多,所以她每次都用搪瓷盆来装,一拌就拌一大盆,黄瓜和丝瓜汤,就用她从陶瓷厂买的陶盆来装。 许家一家子都窝在许明月屋后的厨房里,捧着各自的大陶碗吃的喷香的时,突然听到前院传来敲门声。 许明月几人都默默对视一眼,放下了筷子。 村里人都知道许明月身份敏感,加上荒山有鬼的传言,即使是来换蚊香,也都是村里妇人白天来,到现在没有遇到一个这么晚来的。 许明月就拿起厨房的粗木棍,许凤莲、许凤发看到她动作,也都一人拿了个跟大粗棍子,走到前院来。 许凤台不舍得擦嘴上的油,用舌头舔了舔,到前院的大门前,问了声:“谁啊?” 方言的‘谁呀’,和普通话的‘谁呀’,是毫不相干的三个字,甚至都无法用普通话的音翻译出来,孟福生自然是听不懂的,他听到里面是男子的声音,就大大方方的用普通话说:“我是住在大队部的技术员孟福生,过来想换点蚊香。” 许凤台一听是新来的技术员,就放下了戒备,实在是孟福生看着太瘦,状态太差了,加上他初到临河大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他求生欲望低,还有大食堂的饭菜也让他难以下咽的地步,他从来到这里后,就吃不好睡不好,又心中郁郁,整个人状态奇差无比。 他还瘸了一条腿,别说他是个瘸子了,就是他是个正常人,也不够许明月一脚踢的。 所以听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许凤台就确定真是他,全村唯有他是说普通话的。 他门栓还没打开呢,小阿锦就屁颠屁颠的跑出来,用普通话甜甜的喊孟福生:“大胡子叔叔,是你呀?” 不怪小阿锦这么热情。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0节 小阿锦在现代时,是说普通话的,虽偶尔听许明月和家人聊天时,说方言,她偶尔能听懂,大多数时候听不懂,会说的更是她常用的几句‘舅舅好、舅妈好、爷爷好、奶奶好、外公外婆、身体健康、你好漂亮哦’之类得祝福语,舅舅外婆他们和她说话,都会特意放慢语速,她和他们也能沟通的起来。 来到这里后,她就只能在荒山上跟妈妈玩了,大舅舅和小舅舅都不爱说话,小姨不是在砍草就是在挖野菜的路上,哪怕这近一年,许明月每天都在用方言和她说话,也锻炼她的方言,她也在默默学周围人的话。 也还好那时候她才两岁,农村孩子说话本来就晚,加上村里人都离她远远的,她和村里人没有交流,她不会说话,村里人也都没发现有什么奇怪得。 现在遇到一个会说普通话的,小阿锦当下就坐不住了,哒哒哒的就从厨房跑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根被刮了刺的新鲜黄瓜在啃着。 她看到孟福生手上拿着的金银花,眼睛瞪大了:“好香啊,大胡子叔叔,你也是来换蚊香的吗?” 许凤台他们都不会说普通话,说的话他也听不懂,就任由小阿锦跟他沟通,至于小阿锦为什么会说普通话,用许明月的话解释就是:“跟他爸学的吴城话。” 他们这里十里不同音,村里各种不同的方言都有,比如大队长媳妇和赵红莲说的就是与他们这里截然不同的邻市话,水埠镇外面说的是吴城话,山里边靠近鹿城的地方说的是鹿城话等等。 当地人都统称这些说着与临河大队方言不一样方言的人为:‘邻市佬’‘吴城佬’‘鹿城佬’,现在又多了个‘京城佬’。 许明月他们怕被人看到有男的这么晚,还在荒山,让他赶紧进来说,然后赶忙把门关上。 孟福生是进来后,才看到门口还站着许凤莲和许凤发,他们手上都拿着的大粗木棍。 他有些局促的说:“听说你这里有蚊香,我想和你换些蚊香,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明天再去挖些。” 许明月看了眼他手里新鲜的金银花,点头说:“够了够了。”又对许凤莲说:“小莲,给我拿十盘蚊香来。” 她做的蚊香都放在了原来许凤台他们睡的屋子里,现在许凤台回新房去睡了,这个房间就空出来,被许明月放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主要是各种笋干、豆角干、蕨菜干、莴笋干、茄子干,反正在许明月这里,没什么东西不能干。 这也是她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暴露一部分食材,让它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到时候再拿出来吃,也有说头。 虽然她这里的蔬菜、肉,仿佛吃不完一样,但许凤台、许凤莲他们实实在在的看到妹妹/姐姐,晒了一大堆的各种干菜,晒干了一批收起来,又晒一批,这个房间得簸箕里永远都有晾晒不完的各种干菜,有时候许明月会让许凤莲帮着收进陶器坛子里,许凤莲就能看到已经装的大半坛子的各种干菜。 这也不是她家这样,村子里谁家没有晒一些笋干和蕨菜干啊! 小莲很快从一个筛子中,拿了十盘蚊香过来,递给孟福生,还特别好奇的在他满脸的大胡子上看了又看。 许明月让许凤台接过两株金银花说:“这段时间来我这换蚊香的人很多,我自己也没剩多少了,这些你先暂时用了,用完了再来换,我这几天再多做一些。” 许明月也真是没想到,她做的蚊香会这么受欢迎。 不过,因为小阿锦对辣蓼草接受不了,会辣眼睛和呛喉咙,许明月打算给自家用的蚊香中,用别的香来替代辣蓼草。 孟福生换了辣蓼草,也没有多待,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 哪怕许明月的院子里,点了好几盘蚊香,如此近距离之下,他还是从许家人身上闻到了凉拌黄瓜的酸香的味道。 不是他鼻子太灵,而是来到临河大队的这几天,大食堂的饭菜实在是把他折腾的够呛,在来到临河大队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荷叶粥、鱼片粥这样的黑暗料理。 临河大队的鱼片粥,和他过去吃过的鱼片粥,根本不是同一种鱼片粥。 由于许家村的人与孟福生语言不通,孟福生在许家村的工作迟迟没有展开,大队书记已经对他每天把新来的技术员拉到许家村,已经很不满了,让新来的技术员从江家村开始指导工作。 其实孟福生这些天在临河大队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做,他每天被许大队长拖着上山,他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但也没闲着,一直在观察这里的土壤环境和水的分布。 被大队书记喊走后,他就在大队书记蹩脚的翻译下,开始指导江家村开始种秋季作物。 江家村和许家村一样,主要用地全都在山脚下,只有下面靠近大水沟的地方少许好的水田,上面基本都是旱地,灌溉也只能纯靠人工浇灌。 孟福生考察了几天,就问大队书记,村里有没有鸡粪鸭粪,将鸡鸭粪和草木灰倒入要扦插的土地里,同时和玉米或者大豆套种。 他说的都是什么专业名词,什么大豆根部产生的根瘤菌具有固氮作用,提高土壤肥力什么的,大队书记也听不懂,他自己本身就不是很会种地的人,跟着技术员说的种就完事了。 江家村已经在展开秋季农作物种植了,许家村还没开始,碍于面子,他又不好求大队书记帮他也翻译一下,急的大队长嘴里长燎泡,又怕耽搁了种植农作物的最佳时间,只好先按照往年的老传统,先指挥村里人,将今年已经育苗的夏红薯先种上。 就在他想怎么办的时候,突然想到小阿锦在许明月背上背诗的场景,当时他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他去找许明月:“大兰子,那天我听阿锦被那么诗,她会说那什么北方话?” 许明月就把问题往王根生身上推,笑着说:“她哪里会说什么北方话?我前头那位自从进城当了工人后,就把自己当城里人,回来说的都是吴城话,她人小,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就跟着学了几句吴城话。” 吴城话已经是他们这里最接近普通话的,很多人听自己说普通话,是听不出来口音的,甚至觉得自己说的就是最地道的普通话。 吴城的人就是如此,他们觉得自己说的普通话和收音机上听到的普通话毫无区别! 许大队长也听不出来小阿锦说的‘吴城话’和普通话有什么区别,只问她:“阿锦会说,你会不会说?” 许明月点头:“会一点。” 大队长着急地说:“会一点就行。” 技术员才刚回江家村,指导江家村两天,就又被许大队长拖回了许家村,把大队书记气的够呛。 许大队长是霸道惯了的,他也从不听大队书记的,才不管他生不生气,好处捞到手里了才实在。 他直接把技术员拉到许明月面前,对许明月说:“你跟他说,接下来让他在我们许家村指导种田。” 刚开始许明月听说,上面调派技术员下来,要种植什么亩产万斤的水稻时,她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要遭。 要是按照许家村原本的种植方法,可能还能种点稻谷出来,本就干旱,别真等上面派什么技术员下来胡搞,搞的来年绝收,那事情就大了。 好不容易临河大队今年收了点粮食,哪怕要上交上去很多,老百姓至少能不被饿死,要是粮食搞绝收,后面还有两年旱情呢。 在许明月的担忧和怀疑中,上面派下来的技术员还是来了,让许明月开心的是,新来的技术员听不懂村里人讲什么,无法指导种什么‘亩产万斤’的水稻,现在秋季稻已经全部种下去了,技术员想指导,也只能等明年了。 许明月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对技术员说:“还没跟你正式介绍过,这位是我们许家村的大队长许金虎,你喊他大队长就行,我也姓许,你喊我小许同志就行,之前不是语言不通嘛,接下来大家说话你有什么不懂的,我给你翻译。对了,还不知道您贵姓?” 孟福生依然语言简短:“免贵姓孟。” 许明月笑着点头:“孟技术员。” 许大队长在一旁催道:“赶紧的,让他教我们怎么种亩产万斤的粮食,没有亩产万斤,千斤也行!” 许明月照着翻译了一遍。 孟福生:“没有亩产万斤的粮食,千斤也没有,只能通过科学堆肥、套种的方式尽量提高粮食产量。” 他这个回答倒是让许明月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只要跟着他来种植,就算种不出亩产万斤,亩产千斤也不在话下什么的。 结果这人直接说亩产千斤都没有。 这个事实她自然是知道的,现代虽说水稻、小麦亩产千斤已经是常态,但在这个时代是绝对没有杂交水稻技术的,她记得他们家第一次达到亩产千斤,还是她小时候,洪水过后,洪水带来了很多河里的淤泥,这些淤泥中每年都有大量的荷叶荷杆腐烂在其中,泥土肥沃,加上新的粮种,那一年是她家第一次达到了亩产千斤。 她至今都还记得,她爸对丰收的喜悦。 孟福生说的话,其实不用许明月专门翻译给大队长听,他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听还是能听懂大半的,听不懂的,也就是什么‘套种’之类的专业名词。 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懒得听孟技术员说话,还是想彰显自己作为大队长的权威,他什么都要许明月翻译,不管是方言翻译成普通话,还是普通话翻译成方言,反正他就是不自己费脑子听,非得让许明月给他翻译成他听了最舒服的话,让她从中间传达。 有时候也是他事情多,离的远了,孟福生腿脚不方便,让她不得不两边传达。 和隔壁江家村的老庄稼汉不怎么听孟福生的建议,一直在质疑他会不会种田不同,许大队长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拉着孟福生就上,孟福生怎么说,他就指挥村里人怎么干。 许家村的人,在许大队长的带领下,很快将鸭粪、鸡粪,还有为了防止山火,将山脚下的蒿草都割了,一起埋在红薯地里,然后开始插纤已经育好的红薯苗,再在红薯地里套种大豆。 有些适合种植玉米的地里,就种植玉米和花生。 许明月因为知道接下来还有两年的干旱,在孟福生建议套种方案时,她在中间跟大队长翻译时,选择的全都是时下最高产的几种作物的套种。 第50章 临河大队虽然挖了河沟引…… 临河大队虽然挖了河沟引了水, 大队长却还是没有放下他的忧虑。 因为往年这个时候,从六月份开始,进入梅雨季节, 就开始连绵不断的下雨。 往年他们都会在梅雨季节担心洪涝,可今年的梅雨季节不仅一滴雨没有下, 竹子河的河水水位还在持续的下降, 再这样降下去, 还不下雨的话,明年他们这里也要没水了,大河沟还得接着往深里挖。 现在就看秋冬季节下不下雨了, 要是再不下雨,来年就完了。 他们这里还好,外面一连八九个月时间没下雨, 已经形成大灾了。 地里不长粮食,大食堂的粮食被吃了个底掉, 上面还没发赈灾粮食的时候,这些之前坐等外面亩产万斤粮食的赈灾到不了后, 一下子慌了。 大食堂里没有粮食,只能捋树叶、扒树皮、啃草根。 本来临河大队的情况还好,哪怕干旱, 他们这些住在河边的人家, 总还有个活路。 谁知道秋季农作物刚种下去没多久, 临河大队和周边住在河边的大队, 又来了第二次粮食征调。 第二次粮食征调,差点没让许大队长和来征调粮食的人打起来! “总共剩下的粮食都不够吃,再给你们拉走,我们大队的人不用活了!都得饿死!” 来征调粮食的人理由也很充足:“外面的公社, 哪个公社报上去的粮食不是亩产千斤?就你们报个亩产两三百,我们这都是收少了的!” 把许大队长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你去收亩产千斤的去!反正我们临河大队没有!今年干旱原本就亩产不高,地都快被晒的干裂了,我们挑水灌溉把腰都挑断了,好不容易收上来这点粮食,已经被你们拉走了大半,剩下的一点都不够吃了,还要拉走,除非我死!” 江家村的大队部,许大队长抵抗的很坚决。 可也只有许大队长很坚决。 大队书记以前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接到上面的命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克服困难,服从上级,给国家添资源,不给国家添麻烦。 可许大队长没有这样的觉悟,他是从一个和周边村子打架抢水,宛如土匪一样的小村长成了大队长,他骨子里始终难掩那股子匪气,只有他抢别人的,哪有别人抢他的? 许明月见其他人不作声,也出来站在大队长身边,对过来征调粮食的人说:“这都八九个月没下雨了,我们村为了抗旱,一年到头都没有休息过,不是在挖河沟挑堤坝,就是在往山上挑水灌溉,粮食不够吃,我们许家村一天两顿苦菜粥、荷叶粥,别的大队都在胡吃海塞的时候,我们村的稀饭汤都能照的见人影子,这才把粮食凑齐给你们交上去,这才过了多少天?就又来收粮?我们河对岸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是吧?河对岸的人命就不是命了是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公社问问,去县里问问,有没有这样收粮食的!” 过来征调粮食的人,何尝不知道他们的苦?无奈地说:“我们是征调,征调!” “我们粮食都征调走了,我们吃啥?” 其实上面的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问题?可外面的旱情已经到了饿死人的程度,之所以再来住在河边的生产大队征调粮食,就是想着他们这些住在河边的人,有野生莲藕,靠山可以吃山,靠河可以吃河,总不至于真的饿死,外面那些没有山没有河的地方,那真的是饿死人了,这才又来他们这里征调粮食。 孟福生看着来征调粮食的人,也是见识了底下老百姓生活的艰难。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已经没有那么阴郁了,或许是见识了这个世界最底层的劳累和贫困。 大队长没想到,大队部的这么多人都没人敢站出来一起抵抗征调粮食,许明月一个女人居然有胆量跟在他身后站出来反抗,心里也是欣慰。 紧接着小队长许红桦也站到他爹身边,拦着不让征调粮食的人来把他们的粮食拉走。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许家村人的团结了,江家村的人都还在犹犹豫豫的时候,许家村几个小队长全都站了出来说:“对!我们今年已经交了粮食了,剩下的粮食我们自己都不够吃了,想把我们粮食调走,除非我们死!” 很多在许家村不远处挑堤坝的人,也都拿着扁担和铁锹赶过来,大声喊着:“对!我们交过粮食了,粮食不能拉走!” 大队书记还想劝许大队长两句,被许大队长一顿怼:“你要交就交你们村的粮食,你们村粮食多,有的交,我们村可没有!” 有许大队长在前面顶着,加上许家村人多,一下子就聚集了两三百人,还有很多村里人在往大队部聚集,他们手里全都拿着木棍、扁担,这让来征调粮食的人一下子黑了脸,心底惴惴。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可不是说说的,河对岸最大的刁民,就是许家村。 偏偏他们村子人多势众又团结,谁都惹不起。 真要把这些蛮子惹急了,他们是真的会打人。 哪怕有大队书记在中间斡旋,也一点用都没有。 其实大队书记想要交粮吗?他又不是傻子!他哪里会不知道粮食不够吃?只是他服从命令习惯了,有个惯性思维,他从没想过拒绝,想的也只是交多交少的问题。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1节 他想着新粮刚收上来,秋季作物也种了下去,河滩上有莲藕,只要他们撑到秋收,就又有粮食了,饿不死,自然是能支援就支援,没想到许大队长会反对的这么激烈。 最终他们只从江家村以及施、胡、万三个村子征调到了粮食,许家村是一粒粮食都没给。 这也让上面的人对许大队长很不满,却也让姜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对大队书记很不满,凭什么许家村可以不交?他们觉得如果大队书记强硬一点,他们也可以不交。 只有大队书记明白,这个征调粮食是躲不过去的。 许家村有许大队长这样的强势人物带头抵抗,别的大队和村子可没有这样的强势大队长,该交的粮食还是得交。 之前许明月一直没有担心过奶奶和外公外婆一家,心想着再怎么缺粮,第一年应该能撑过去的。 竹子河的水位虽然一直在降,河滩也晒的有些干,但下面还是湿润的,该长出来的野生莲藕依然会长,光靠挖莲藕也不会饿死。 可见到第二次征调粮食,许明月有些坐不住了。 爷爷现在娶的嫂子虽然不是她以前的奶奶,可她还是不希望奶奶一家被饿死的,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奶奶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与她性格相合的人结婚,即使做不到后者,至少她们全家都能活着也好。 因为离奶奶家比较近,她从大伯家借了条小船,推入到大水沟中,通过河沟划船到建设大队的吴家村。 建设大队虽然与许家村相邻,吴家村却是在建设大队距离许家村最远的村子,同样坐落在河边,但距离大山已经有很长的路了,山脚下的田地她们村是一点没有,属于真正靠河吃河的村子。 许明月一路打听到吴家村,询问奶奶家的消息。 现在的奶奶家,和她记忆中小时候的舅爷爷家,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是砖瓦房了,这时候还是土房子,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她并不知道奶奶的父母名字,也不知道小舅爷爷的名字,只知道奶奶名叫吴二姐。 可这年头,五个姑娘里,有两个叫某姐,两个叫某丫,还有一个叫某姑。 吴家村许多‘二姐’。 许明月只能打听,“她还有个小她十来岁的小弟。” 这两个特征聚集在一起,被问路的吴家村的人就懂了,“哦~~你说她呀?”被问话的人好奇的打量许明月,以为她是来给吴二姐说亲的,毕竟吴二姐十八岁了,是要嫁人了。 这个时间段,正是村里姑娘小伙子们结婚的最好时间段,好些地方干旱的快活不下去了,他们这里五斤藕粉就能换一个大姑娘回来当媳妇。 被问话的妇人就以为许明月也是来打听吴二姐的。 她突然用一种许明月很难形容的目光看着许明月露在外面的眼睛,笑着问:“姑娘,你也没成家吧?你哪个村的?你家里几口人?有没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我小儿子还没娶媳妇,我带你去看看吧?” 说着就要上手来拉许明月的手腕,把许明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一巴掌扇到妇人手上了,厉声喝道:“你干嘛?” 他们这里虽然各种方言杂居,她和妇人说的却是一模一样的方言,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这妇人都敢打她的主意。 这妇人被她打了一巴掌,立刻哭着喊道:“外村人打人喽~!你个小xx养的还敢来我们村打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随着她的喊声,一下子把许明月给惊住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喝了一声:“我是许家村人,我爸是临河大队大队长!你们要敢拿我怎么样,回头我爸把你们村都掀了!” 原本听到妇人喊声过来看热闹,还想伸手拉许明月的人,一听许明月的话就惊住了。 许家村对周边村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那妇人叫道:“别信她的,我就不信她爹真是大队长!”她看着许明月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说:“大队长的闺女穿的像里这么破烂?” 许明月万万没想到,她不想太高调,才穿原身以前的衣服,谁知道会因为身上衣服穿的破烂而有危险。 她直接一脚踹到这妇人肚子上,然后拔腿就跑,后面的人条件反射就追。 她还听到有人问:“你们追她做什么?她偷了什么东西吗?她是来做什么的?” 其他人也不知道许明月是来做什么的,有人喊着追,她们就跟着追。 还好她刚上岸不久,就找人问路,距离河边不远,到了河边赶紧上了船,拼命划走。 眼看着她上了船,划走了,那个被踹了一脚追过来的妇人才拍着大腿懊恼地说:“我不是看她一个人来我们村子,想着我小儿子还没娶媳妇,想问她是哪儿的人,给我小儿子当媳妇吗?哪晓得这么泼辣!” 她就是看她是一个人过来,想着先拉到家里去,跟小儿子生米煮成了熟饭,不让她走,省下五斤粮食。 其他人一听,原本想找船追的人也不追了,骂道:“难怪人家姑娘吓的跑,说不定她是村里哪家的亲戚,这要被她亲戚晓得了,不扒了你的皮!” 虽然他们这里不说家家户户有船,但有船的人家也很多,现在正是摘菱角的季节,河边船多,原本还想帮着追船的人,也都骂骂咧咧的走了,还有好事的人去问是哪家亲戚。 妇人也不敢说是找吴二姐的。 吴二姐是他们村里出了名的泼辣,要是被她知道她的亲戚被她吓跑了,能在她家从天亮骂到天黑。 她知晓吴二姐这时候要么去采莲蓬摘荷叶去了,要么去摘菱角,摘菱角菜去了。 她们大队的粮食刚被征调走,现在就靠河里的菱角菜和荷叶、莲藕撑着了。 但因为他们今年吃荷叶吃的太多,河滩上的莲藕长的没有往年的好,藕节也不大,他们不知道是荷叶摘的太多导致的,只以为是还没到荷叶枯死的时候就挖莲藕,莲藕太嫩才长的这么小的。 * 这件事是真把许明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因为是在自己老家,而且一直在村子里,只去过一趟邻市,从来不知道,原来老家可以这么危险。 过去她听人说过,哪个人贩子抢了谁家小孩,骑车逃走,因为只有一条山路通外面,打电话叫下面村子的亲戚帮忙在路上拦截,把人贩子给截住了。 又说山里哪个村子谁家买了媳妇,又跑了。 但这些事,她过去从未亲眼看过,都是道听途说。 她从小就努力读书,周围的一切黑暗,都仿佛与她隔绝,可刚刚的经历,绝对不是她想多了。 河面上有很多和她一样在划的小船,还有一种椭圆形的菱角船,基本每个船上只有一到两人,船上的人有男有女,他们都在专心的摘菱角,或是往船上拉菱角菜,河滩边荷花摇曳,一副江南水乡祥和的美丽景象。 仿佛刚刚经历的事情,只是她的幻觉。 她回到村子后,还有些恍惚。 她突然发现,原来她想改变奶奶家的命运,去看看外公外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奶奶家就在建设大队,她划船就能去,外公外婆家,真的是在山里啊! 要是在山里遇到这种事情,她可能跑都跑不掉。 不过她记得她妈说过,外公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年轻的时候是小队长,后来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再后来大概是能力出众,又成了炭山生产大队长。 要知道,一个大山里的人,能够成为河对岸炙手可热的炭山大队长,管理炭山煤矿生产的事,拿几十块钱的工资,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本还担心外公外婆一家在大山里,会不会受旱灾严重,想要去看看的心思,也按捺了下来。 她外婆是童养媳,连童养媳的外婆都一直好好的活到了几十年后,而且她七个舅舅阿姨全都被养大,活的好好的,现在应该也没事。 因为这事,回到许家村的许明月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在给孟技术员做翻译的时候,就有些恍惚,她的反常也是第一时间被他捕捉到。 实在是许明月母女,有着一种与这里的村庄格格不入的阳光与松弛。 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原本不太关注别人的事的,平时也是能不说话都不多说一个字,可看许明月恍惚的样子,便问了一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与种植以外的话,许明月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原本没打算说的事,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和人说一说,道:“我有个好朋友,嫁在了隔壁建设大队的村子,这些天征调粮食,我有些担心她,就过去看看……”她停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怎么说,突然就格外的想念她的闺蜜。 见他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她才后知后觉的心有余悸地说:“我不知道朋友家在哪儿,就问她村里人,她村里人突然问我是哪个村的,结婚了没有,然后说她儿子还没结婚,伸手就过来拉扯我。” 原本还不太害怕的她,现在想起来,是越想越害怕。 她还是和她们说着一样语言的本地人,都能遭受到这样可怕的事,她突然想到,几年后,他们这里是要来知青的,那些从外地来的分配到下面各个大队的知青小姑娘们,又会遭遇到怎样可怕的事情? 她猛地捏紧了拳头。 她以为眼前的孟技术员应该是不懂她这一刻的恐惧的,但没想到他问:“你告诉你家人了吗?” 许明月摇头。 孟技术员说:“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你的家人。” 许明月想的却是,她应该在车子后备箱里装一些大石块! 第51章 小阿瑾给自己找了个老师…… 因为是自己老家, 她虽然早早就通过上学离开了这里,平日里也很少回来,她小时候也看到过一些黑暗, 但从未往自己身上想过,也从未想过, 自己的老家可以这么可怕。 她甚至以为有了防狼电棍和辣椒水, 就足以在这个时代面对一些特殊状况时, 进行自保,从未想过用更过激的手段保护自己。 比如今天的那种情况,如果她被吴家村的人包围起来, 给拉到那妇人家锁起来,或者被人打晕关起来,她能不能逃得出去。 有她的车子在, 她自忖是能逃出去的,可在这之前受到的伤害呢? 毕竟从和平年代而来, 哪怕她已经足够的低调和谨慎,但她的思想和骨子里的东西, 和这个时代依然是格格不入的。 可从这一刻起,她会学的更加谨慎的保护自己和小阿锦。 许是今天孟技术员回了与种田无关的话,许明月也不好尴尬的站着, 便好奇的问他:“孟技术员来我们大队也快两个月了, 你的腿好像一直没好, 不去医院看看吗?” 距离临河大队最近的医院, 就在邻市。 此前孟福生经历重大变故,心如死灰,加上身在穷乡僻壤的小山村,语言不通、道路不通, 若没有人带路,他连出都出不去,天大地大,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牢笼,将他的残躯牢牢的困在这座小山村里,不得逃脱。 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的模样,许明月也不在意。 她以为这事对她没什么影响的,谁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做了个噩梦,梦到小阿锦穿着她训练时穿的专业泳衣出门玩,她急的朝小阿锦发脾气:“泳衣只能在游泳池穿,出门要穿我们日常的衣服,你这样穿着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在外面套个浴袍!” 明明周围一切很正常,可她却有种说不出的被人恶意凝视的感觉,那种感觉清晰可见,犹如跗骨之蛆。 可她回头去看周围的人,那些人有手里拿着木匠工具在刨木头的,有在田里插秧、割稻的,有低着头摘菱角的,周围正常的要命,而她那种被人恶意凝视的感觉,仿佛是一种错觉。 她急切的想回到自己家,终于抱着小阿锦找到自己现代的房子,可打开房门,不知为何,竟是两扇出租门,门口十分狭窄,本来还怕打不开门,刷上电子卡居然进去了。 还没等她为回到家感到惊喜,她家房子里的床上,却躺着一个陌生男人,说是她的租客。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 其实在梦里,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害怕,只是感受到了恶意和找不到家的恐慌。 她从炕上醒来,小阿锦还在睡,天还黑着,外面只有漫天星光闪烁。 她望着建设大队的方向,想着手里没有爆竹,也不知道那妇人家是哪个,不然三更半夜划船过去,扔一串爆竹去她家里,吓死她! 又有种架着小船去吴家村,把她久未使用过的假人,挂到那家人门楼上,然后把那妇人喊出来,吓死她! 可惜,大晚上的一个人黑漆漆的,她划船还真有那么点害怕,而且她自己家没有船,昨天借的大伯家的船,大晚上的,她总不能三更半夜去借船。 此时已经是九月,夜里已经不像七八月份那么炎热,夜风里一阵小风吹来,带来一阵些微的凉意,吹的人不想进闷热的屋子。 又坐了会儿,才又进了房间,摸摸小阿锦额头上的细汗,给她扇了会儿风,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小阿锦已经醒来在玩磁力安静书,她从出生开始,就是天使宝宝,早上睡醒从不吵她,一个人睁着大眼睛安静的看着她睡,要么就玩自己的。 许明月醒来还有些恍惚,她坐在炕沿上发了会儿呆,才问小阿锦:“宝儿,你刷牙了吗?”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2节 小阿锦奶呼呼地说:“妈妈帮我刷。” 牙医说,小孩子七岁前,都要父母帮着刷牙,七岁后才要她们自己刷牙。所以小阿锦七岁前都是她在帮着刷牙,自从让她自己刷牙后,很快就蛀了两颗牙,补了两颗牙。 这里可没有牙医给她补牙,所以给小阿锦刷牙的事,又落到许明月头上,拿着她的电动牙刷给小阿锦刷牙。 小阿锦有两把牙刷,一把是她从小用到大,只需要换刷头的电动牙刷,一把是后来给她买的普通牙刷,她自己喜欢用普通牙刷,许明月却觉得电动牙刷刷的干净又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刷完了。 刷好牙,她拍拍小阿锦的小屁股:“到走廊下晨读去。” 小阿锦又拿起她自己的普通小牙刷,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的刷了一遍,这才漱口,拿着自己的书和小椅子,出去晨读了。 她们语文老师一共给她们安排了五本书的阅读,小阿锦自己带了一本每日朗读打卡的《日有所诵》和《唐诗三百首》,以及她自己喜欢的小说《西游记》。 她每天晨读就是背诵《日有所诵》和《唐诗三百首》。 虽然穿越到了这里,但她的学习习惯却不能打破,每天都严格按照现代的班主任的要求,语文阅读力测试、数学天天练加口算、英语单词默写和绘本阅读、打腿打卡、跳绳打卡等等,将她每天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 小阿锦已经习惯了这样每日一样一样打卡的生活,很自然的走到外面的长廊下,就着夏末的晨光,坐在小椅子上,乖乖的晨读。 许明月就去厨房,给小阿锦做早餐。 早餐她是不帮许凤台、许凤莲他们准备的,只在双抢那段时间多煮几个鸡蛋,藏在口袋里,偶尔拿出来一个塞给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尤其是许凤莲和许凤发,他们俩不是记工员,是要到田里割稻插秧的,非常辛苦。 现在秋季农作物都已经种完,到了除草、施肥、浇水灌溉的时候,虽依旧忙碌,却不像双抢时候那么辛苦了,她除了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投喂,白天是不给他们准备任何东西的。 从入了夏,炕灶和火墙就再没使用过,许明月用石头和碎砖,在厨房的另一角,砌了个小炉子,日常烧水做饭就在这里,小炉子没有烟囱,烧饭厨房内味道有点大。 她用松针引了火,拿出只够两三个人吃的露营锅,先煎了两个荷包蛋,就着锅里的一点油将切好的西蓝花、荷兰豆、胡萝卜片,用筷子稍微搅拌几下,撒上点调料,再倒出来,倒入水,煮面条,面条煮好后,弄个小碗,盛一碗面条,上面盖一个荷包蛋,再配些红的胡萝卜,绿的西蓝花荷兰豆,摆的漂漂亮亮的晾在那。 早餐做完,正好是小阿锦晨读结束的时间,她将小方桌端到院子的廊檐下,将面条端出来,放在小方桌上晾凉,自己带着晨读完的小阿锦去井边打水洗脸。 井里的水位还在下降,从刚打出井水时,到井口的满满的水,到现在越打水水位越低,快有三四米深了。 她摇着井上的把手,打了一桶水上来,也不敢浪费,只舀半勺到洗脸盆里,让小阿锦洗脸,自己则去刷牙,洗完脸的水也不能浪费,要浇在院子里的菜园子里。 小阿锦已经知道水的珍贵,拿着院子里今年新长出来的小葫芦瓢,很仔细的给院子里的蔬菜瓜果们浇水。 那些被移栽过来的蔷薇、月季、枸杞子,都活了。 许明月洗完脸,就将洗脸水浇到院子外面的荆棘丛里。 外面移栽的荆棘丛郁郁葱葱,宛如一个个大将军一般,捍卫着荒山小院。 两人洗漱完,坐在廊檐下的小椅子上,专心的吃着各自的早饭。 已经在食堂吃够了各种苦菜粥、苦荷叶粥的小阿锦,再不像过去那样挑食,吃饭吃的很认真,吃完饭,她会拿着自己和妈妈的小碗,去井边洗碗,用的水,就是刚刚妈妈打上来的一桶水,桶里有葫芦瓢。 吃完早餐,她开始写数学作业,写完数学作业,便站在墙边,靠墙做着拉伸动作。 她突然道:“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我感觉这个暑假好长啊,我都好久没见过笙笙了,还有欣然,我都想她们了!” 欣然和笙笙是她最好的两个朋友,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同班同学。 “还有赵老师,李老师,木瓜老师、张教练……”她看着许明月:“妈妈,我生日什么时候才到啊?” 她是八月底的生日,正是班里小朋友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思维还停留在幼儿园的时候,班里别的小朋友刷抖音,玩蛋仔派对,她还在玩幼儿园小朋友玩的识字游戏宝宝巴士和小伴龙。 许明月来这里这么久,每天天一亮就去河滩上工,要记每个人的工分,真的是一件很细致琐碎的事情,加上这里没有日历,也没有网络,她已经很久没玩手机了,被小阿锦这么一问,懵了。 “糟糕,我忘了你生日了!” 小阿锦简直不敢相信般,瞪大了眼睛,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哭的好大声:“你说过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买库洛米的吸猫杯,还有库洛米王冠,还要请所有的好朋友来家里玩的,你都说话不算话!”她哭着说:“我都跟朋友们约好了!” 她哭的时候还不忘站的笔直的,脚后跟和屁股贴着墙壁,双手直直的举过头顶,一丝不苟的完成着她今日的拉伸打卡。 许明月是真的很抱歉,忙过来和小阿锦道歉:“抱歉宝贝,你生日才刚过去几天,不如我今天给你补上?” 小阿锦哭着眨眨眼睛,吸吸鼻子:“这还差不多。” 许明月有些歉意地说:“我们暂时困在这里回不去了,答应你的生日礼物也没有了,妈妈给你做个蛋糕吧?好不好?” 小阿锦似懂非懂地问:“就像疫情时候,我们也被困在小区里出不去吗?”疫情三年,可是给小家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许明月连连点头:“对啊!” 小阿锦小大人似的说:“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向我道歉,这是不可抗力因素导致的!” 许明月答应完了才想到,擦,没有面粉,想给她做个鸡蛋糕都做不到! 只好锁上大门,再锁上荒山院子的大门,也不惊动村里的任何人,抱着小阿锦沿着荒山溪沟的方向,往山上走,拎着个小竹篓子,一边走一边采摘溪沟两边生长的刺梅和树莓。 此时正是刺梅和树莓生长的最好的时节,山上、溪沟两旁,到处都是刺梅和树莓。 只是刺梅满身都是利刺,若不穿上厚裤子和袖套,很快腿上、胳膊上就跟被无数只大公鸡用鸡爪子挠过似的,全都是被刺挠花的血痕,一道一道,密密麻麻。 小时候的许明月可是吃足了这样的苦头。 这个时节,本该是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溪水潺潺,可此时的溪沟已经快干透了,只零星的还有几个出水点,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形成一块细小的水洼,大多数石头已经被晒的又干又白。 许明月想到在吴家村遭遇的事,顺手从溪沟里捞了几块大石头放到了车子后备箱里,到时候假如真遇到危险,打不过,砸也能砸死人家。 途中,她还看到几棵姑娘果树,上面结满了尚还青涩外皮的姑娘果,她扒开其中一个姑娘果的外皮看了里面的果子,又小又青,想等它们成熟,估计和山上的柿子、毛栗子一样,还要再等一个月。 她和小阿锦两人,用或金黄或橙红色的刺梅,围着菜盘子,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给她搭了个简陋的蛋糕,连蜡烛都没有。 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对她唱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的许愿望环节,小阿锦许愿说:“我想快点开学!我想赵老师、李老师、张教练了。”说着,她眨巴着大眼睛,又伤心的泪目了。 赵老师、李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张教练是她的游泳教练,原本她还觉得每天游三千米好累,现在她好想张教练。 听的许明月心里也不好受。 来到这里,最不开心的,就是小阿锦了,虽然大多数时候,小阿锦都是没心没肺傻乐的开心的状态,许明月过去总调侃她,说自己生了个哈士奇。 除此外,许明月也担心小阿锦接下来的学习问题。 临河大队过去是有私塾的,就在隔壁的江家村,是江家村地主家开办的私塾,虽然上学要钱,村里去读书的孩子很少,但总归是有可以读书的地方的,现在整个临河大队,只有一个可以读书认字的地方,就是隔壁江家村大队部的扫盲班。 扫盲扫盲,真的就只是教你常用字和一百以内的加减法,最多再交个乘法口诀,就没有了。 小阿锦二年级的学历,都能秒杀扫盲班所有同学了,她要去扫盲班学习,那简直是学了个寂寞。 河对岸的炭山倒是有学校,可炭山因为开采煤矿和制造水泥的事,炭山周围常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碳灰,空气质量很不好。 许明月并不想让小阿锦去那样的环境里读书上学,剩下的就只有送到水埠公社了。 水埠公社又太远了,小阿锦又太小,她怕小阿锦受欺负,她不在身边,会出什么意外。 她暑假过完本来该升到三年级,她的两个班主任非常重视学生的学习成绩,二年级的暑假就在做三年级的阅读力测试和数学天天练、口算、英语等作业,她已经把她每个月刷新出来的作业,翻来覆去的给小阿锦去打卡练习了个遍。 小阿锦急需一个学校,或者一个老师带着她学习。 她自己倒是也可以教,可她根本不是教书的料。 她和小阿锦日常母慈女孝,一到辅导作业时就鸡飞狗跳! 搞得她现在都不敢辅导作业了,用倒计时的闹钟,规定个时间让她自己写,写完了她再去检查,期间她一点都不打扰,也不敢过来辅导,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为了不影响母女感情,她还是不自己教了。 可从哪儿给她找个老师继续学习呢? 许明月把整个临河大队扒拉了个遍,发现学历最高的还是自己,另外就是江家村的两个初中生。 可怜许家村,小学学历的都找不出来一个,只有大队长,小时候在江家村地主家的私塾里念过两年书。 想到小阿锦读书的事,许明月就坐不住了,第二天来到大队部,问江家村的两个记工员,想向他们买他们小学课本的事。 他们还以为是许明月自己想要读书学习呢,心里感叹她的好学,对于他们已经不用的小学课本,居然还能卖钱,自然不会不卖,其中一个记工员还问她:“初中的你要不要?” 许明月:“要!” 另外一个和许明月一样考了满分的记工员却没舍得卖他的初中课本,只同意卖了他的小学课本。 许明月翻了翻,只要了四五两个年级的,他们三年级课本,小阿锦二年级就学完了。 小阿锦原来所读得小学,是她们区最好的私立小学,她们这一届的班主任老师,又是最好的老师,两个班主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仅教学质量高,还把学生们制得服服帖帖的,同时还让小孩子们保持着他们原来活泼天真的性格。 许明月不是没想过,请许家村的两个记工员,来当小阿锦的老师,可她又怕他们发现小阿锦的异常。 她看着三岁,内里却是个八岁的小朋友,幼儿园三年,小学两年学,那可不是白上的,他们一教,就会发现不同。 许明月想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新来的孟技术员身上。 孟技术员毕竟是从京城来的,一来,人家见过大世面,不至于一点小事就惊讶万分,人家见过的人和事,说不定比她走过的桥都多。 二来,他和村子里的人语言不通,想和村里传达什么事,都要靠她这个翻译员,即使他发现小阿锦有什么不对,依照那天小阿锦脱口而出的英语,他去捂嘴的反应,应该也不会和别人说。 三来,她就是看中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一天到晚一张死人脸不说话的性格了。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学历,同不同意这事。 实际上,对于他学历上的事,许明月并不担心,对于他一个从京城调派到他们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地方来的技术员,许明月心底是有些猜测的,毕竟那十年混乱还没有到来,他会在这个时间点,被发配,对,就是被发配到这里,无非两个原因,要么是受了与‘苏州联合会(故意这么写的,大家意会到了就行)’关系恶劣的影响;要么就是受到现在京城‘反右’斗争的影响。 谁都知道,在这一年,顶头的几个大佬经历了怎样的权利争斗与权利交割。 当然,这也是她瞎猜。 而她敢打请他当老师的主意,不怕被牵累,也是因为,他虽可能是被发配过来,却是以技术员的身份,而不是过些年,那些臭老九的身份。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是天差地别。 至少技术员,在临河大队,现在是大队干部的身份,是拿工资的,村里人虽不与他交流,离的远远的,对他也还算尊敬。 不过他和许明月一样,颇有些离群索居,不与任何人来往的意思。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许明月没有立刻去找孟技术员,而是先和小阿锦通了气,问她:“如果我想请孟技术员给你当老师的话,你愿意吗?” 小阿锦眼睛一亮,对于这个在这里唯一能和她用普通话交流的人当老师很是高兴,当下就拍手兴奋地蹦跳着说:“愿意愿意愿意!” 许明月就告诉她:“这件事妈妈现在只和你商量了,还没和孟技术员说,也没有征询人家的同意,还是个秘密,你不能对外说,知道吗?” 小阿锦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用力点头! 许明月还在思索,要怎么侧面的问一下人家孟技术员的学历,以前是学什么的,愿不愿意给小阿锦暂时当个老师,教下她小学三四年级的数学什么的,该给什么报酬啥的。 小阿锦在她上工的时候,就已经一个直球打过去了,她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拽着孟技术员的衣摆,双目明亮清澈带着期待地看着他:“大胡子叔叔,你能当我的老师吗?” 第52章 许明月是经常对小阿…… 许明月是经常对小阿锦的自来熟和直球属性感到无可奈何。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3节 在她还在想着如何询问孟技术员的时候, 小阿锦已经喜滋滋的迈着她三岁的小短腿,背着小手走到许明月跟前,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妈妈, 大胡子叔叔已经答应给我当老师了!” 许明月:…… 许明月看向不远处的孟技术员。 孟技术员的目光刚好也向她看来,因她要作为孟技术员翻译的缘故, 她和孟技术员之间一直距离不太远的, 方便村里有人想问孟技术员什么事, 可以随时喊她一声,她就跑过来给他们翻译,顺便也把孟技术员的话翻译给村里人听。 她走过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村里没有学校,我自己教了阿锦一些常用字和基础算数,我学历浅, 能教的东西不多,想着孟技术员京城来的, 应该认识不少字,才想着问问孟技术员, 我都还没开口呢,阿锦就跟我说您答应了。” 孟技术员头发有些像艺术家那样,留的长长的, 杂乱的散下来, 下巴上都是没有修过的大胡子, 让人看不清他的年龄, 许明月估摸着得有三四十岁,如果他真成了小阿锦的老师,她当然要尊称‘您’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小阿锦会来跟孟技术员说, 想让他当她老师的原因。 孟技术员只淡淡的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许明月又说:“我跟江家村的两个记工员买了两套小学课本,要不回头我给您送到大队部去?还有这教学的费用……” 孟技术员开口说:“你每天给我拍两根黄瓜就行。” 他原本就瘦,来到临河大队这段时间,他更是瘦的跟风都能吹走似的,身上单薄的衣服轻飘飘的挂在他身上。 经历了精神与□□的双重折磨与人性的至暗,本以为不会再被什么东西打倒了,然后他就见识了许家村大食堂的荷叶粥。 荷叶粥的苦不是精神意义上的苦,而是物理意义上的‘苦’。 直到他那天去荒山换蚊香时,在许家人身上闻到的醋拍黄瓜的味道。 小阿锦的出现,就像是这段黑暗世界中,一抹明亮的色彩,与这个穷苦灰暗的世界格格不入,完全不同。 包括许明月也是,她身上没有独属于这个时代的麻木与疲惫,她的眼睛和小阿锦一样明亮,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 在小阿锦问他可不可以当她老师的时候,他只犹豫了一瞬,就蹲下身,看着小阿锦笑着点头同意了。 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本能的靠近光源。 哪怕只一朵小小的萤火。 让许明月没想到的是,孟技术员的教学费用如此便宜!一盘拍黄瓜! 许明月想到在现代时,小阿锦的游泳私教课,四百多一节课! 许明月当下就豪迈地说:“孟老师,今后您的拍黄瓜,我全给您承包了!” 孟福生看着和小阿锦如出一辙的仿佛能看得见熊熊燃烧的旺盛生命力的许明月,也不禁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藏在了他许久未曾修理的大胡子里,无人发现。 说是找了老师,当然不是说,他同意了教小阿锦就完了。 在哪里教,什么时辰教,教什么内容,许明月都要跟孟福生说清楚。 首先是肯定不能来荒山教的,她秘密多着呢,况且让他进荒山教学,不出两天,各种流言就不知道穿成什么样了。 其次是时间问题,这个时间段,孟技术员已经不忙了,毕竟他闲暇时是不用跟村里人一样去挑堤坝的。 秋季农作物全都种到地里去了,村里人现在只需要灌水、除草和施肥,这也不用每天做,剩余空出来的时间,就得到河沟旁挑堤坝和挖深水区,养鱼,同时,将整条河滩挖出个十字河沟出来,方便以后这篇河滩成为良田后灌水。 所以哪怕看似农闲了,实际上整个临河大队还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每日都在做繁重的活。 许明月能够抽出时间,送小阿锦去跟着孟老师上课的时间,就只有中午和傍晚,也就是江家村上扫盲班的时间,小阿锦原本傍晚游泳的时间另外换。 许明月是非常重视小阿锦安全这一块,所以不可能存在,她把小阿锦送到大队部孟技术员这,就不管了,她肯定是要留在大队部看着的,一直到小阿锦下课,她将她接走,这期间,她是不可能让小阿锦离了她的视线的。 然后就是教学内容,许明月对孟技术员说,她大致的教了小阿锦拼音、识字、算数,具体他要怎么教,要他自己测试过小阿锦现在的学习程度后,再决定教学内容。 最后就是束脩的问题。 当然不能真的就只送一盘拍黄瓜。 她院子里的各种蔬菜现在结的硕果累累,光是长豇豆、茄子干、莴笋干、辣椒酱,她就不知道腌制了多少,晒了多少。 她每天傍晚做的一盘擂椒茄子皮蛋,还是能给他送一份的,除了皮蛋有些少见外,其它全是现在的时令蔬菜,自从省老大鼓励下面百姓用蔬菜瓜果来用以解决吃饭和补充口粮不足得问题后,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都种满了各种蔬菜瓜果,非常常见。 许明月没有皮蛋,就擂椒茄子番茄,擂椒茄子长豇豆,擂椒茄子干换着吃。 万物皆可擂! 除此外,丝瓜汤,清炒丝瓜,凉拌莲藕、凉拌土豆丝…… 用许凤莲的话就是:“我怀疑我阿姐凉拌鞋底都好吃!” 来到这里,吃了快两个月的荷叶粥的孟技术员,在成为了小阿锦的老师后,终于吃到了正常的饭菜,虽然每天只有一顿,却也成了他在艰难岁月里唯二可以期待得时光,另一个期待的时光,自然是教小阿锦学习的时候。 刚开始,他在了解到小阿锦的学习进度时,吓了一跳,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天才,但在正式教授小阿锦后,发现她并非悟性奇佳的天才,她既不蠢笨,也没有聪明到天才的地步。 他见过不少天才,甚至他自己的学习能力,曾经也在天才之列。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或者说,比这里大多数孩子都要聪明一些的小姑娘。 让孟福生觉得难得的,是她迥然于这个地方的活泼、开朗、自信、阳光又勇敢的个性,真的就像生长在黑暗中一朵明媚夺目的花,又像是黑暗中的火光一样在感染着他,她的存在就好像在告诉他,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 这使得他在教学时,也不忍太过严苛,不知不觉声音就柔和了起来,温言细语,也一直以鼓励的语气去教她。 连带着他心底的郁气和戾气都仿佛跟着消散了许多。 而小阿锦是个给点阳光就非常灿烂的人,她能感受到来自孟老师身上的善意和喜欢,孟老师一下子就跃为除了许明月之外,她最喜欢的人,上课无比的积极! 看的许明月也是老怀欣慰。 不用她辅导作业就好。 虽然孟老师看着挺靠谱,但许明月依然内心保持着警惕,每天雷打不动的接送,再大队部的大堂内,看着院子里的教学,直到上课结束接走孩子。 刚开始,临河大队的人都以为许明月是和孟技术员看对眼了,以为许明月要和个瘸子凑成一对。 两个村子还传出过闲话,但小阿锦上课的时间,和大队部扫盲班的上课时间是重合的,扫盲班在大队部的会议室上,孟技术员带着小阿锦单独在原地主家的院子里上,许明月和孟技术员也没什么接触,就安静的等在大堂里,看着他们上课,等课程结束,就谢过孟老师离开。 他们也见过许明月每天提个篮子,上面盖着个麻布(孝布),给孟老师。 他们偶尔看到过一两次,都是很常见的凉拌黄瓜,凉拌莲藕。 虽然常见,可许明月也不知道怎么拌的,清嫩的黄瓜中点缀着些红色小米辣,他们只看着就觉得口舌生津,还有河滩上他们都吃腻了的莲藕,雪白的莲藕间,红的小米辣,绿的香菜葱花,大概是还浇了点醋,光是闻到那香醋的酸味,他们都忍不住想吃。 偏偏住在大队部的孟技术员,既听不懂他们的话,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他来临河大队这么久,愣是没几个人和他说过话,自然也不敢说,自己也想尝两口? 那孟技术员也是个吃独食的,每回许明月拎着篮子来,他都把篮子拎到他后院的房间,在房间吃完了,再拎着个篮子出来,将篮子还给许明月。 孟技术员住在大队部的后院,这里可是大队部,他们能来会议室上课就已经很难得了,大队部的后院,他们从没去过,也不敢去。 从孟技术员那里蹭不到饭,他们就找好欺负的,对送小阿锦过来上课的许明月说:“你也忒小气了些,拍个黄瓜还小气巴拉的送那么一点,你也多拍点,带我们一起吃两口撒~!” 其他人也起哄,“就是,那莲藕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河滩上到处都是,随便挖挖就是一担,你下次给孟技术员做的时候,顺便给我们也做些,带我们一起吃!” 他们说这些话,不光光是说要吃许明月东西的意思,实际上还带了些隐晦的试探,只要许明月真的退步,给他们带东西吃,那就表示,他们就能更近一步,甚至晚上能摸到荒山去,对许明月做点什么。 哪怕许明月和他们一样姓许,可她和他们又不是同一房的?都出了五服了! 亲表哥亲表妹都能结婚的,在道德底线低下的山村里,只要许明月稍稍放出点可以被欺负的信号,这些人就会像鳄鱼一般,一哄而上,将人吞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荒山的砖瓦房,谁不眼馋? 回应他们的是许明月如刀子一样的目光和刀子一样不屑的语言:“屎你们吃不吃?后院就有,谁想吃我就用大粪瓢舀一瓢来让他吃个够!”然后用他们这里最鄙视的方言,用轻飘飘的语气骂他们:“不顶龙的玩意儿!” 骂的他们不敢吭声。 他们欺负不了许明月,就欺负小阿锦。 小阿锦自从跟着孟老师上课后,上课的时候都是用普通话交流,那些来上扫盲班的人站在大堂边上看热闹的人,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就开始喊小阿锦为‘小态(第三声)子’。 那是本地人对外地人的一种极其蔑视的称呼。 这边的人,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非常排斥和羞耻学习外面的语言和普通话,他们不光蔑视的统称外面来的,和他们说不一样方言的人为‘某某佬’,还喜欢称呼主动学习普通话或者吴城话、邻市话的人为‘偏态’,约莫为‘学习外地话的本地人’,意思很难翻译,总归是一种非常鄙夷的语言,有点像‘汉奸’的意思。 他们村是有不少邻市人,她们生来就说邻市话,即使嫁到临河大队,也改变不了她们从小到大的语言习惯,这会导致她们生的孩子,也会说水埠方言和邻市话两种语言,但只要她们生的孩子在村里说邻市话,就会被村里一些中年男人女人用很鄙夷的语气取笑:“咦~~偏态(第三声)~” 他们听到小阿锦会用普通话和孟技术员交流,就用取笑的语气喊小阿锦:“小态(第三声)子……” 听发音有些像‘小太子’,小阿锦听不懂这种方言中的方言,就问孟福生,他们说的‘小太子’是啥意思。 孟福生听不懂这些人的语言,但他们脸上赤裸裸的恶意他还是能感受到的,这让他再度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至暗日子,对周围这些愚昧麻木又满怀恶意的人,就越发厌恶。 他蹲下身,很认真的和小阿锦说:“古代皇帝地位最尊贵的儿子,就是太子,剩下的都是王子,女儿就是公主,他们喊你小太子的意思,就是说,你是你妈妈最尊贵的小公主。” 于是,每次小阿锦听到有人喊她‘小太子’,她都会很认真的跑过来反驳说:“我是女孩子,不是小太子,我是我妈妈的小公主!” 别人就会哈哈大笑,逗这个看上去只有三岁大的小豆丁:“你还知道态子是啥啊?” “我当然知道,古代皇帝生的儿子就是太子,可我不是太子,我妈妈说我是她的小公主!”她回答的又大声又自信! 村里人就会故意带着恶意,指着她的鼻子,笑着逗她:“你是小态子,你就是小态子!” 别的小孩子遭遇到别人的轻蔑、取笑,会退缩,会害怕,小阿锦不会,她会一遍一遍的强调:“我是我妈妈的小公主,不是小太子!” 许明月看到,就会过来,一把抱起小阿锦,笑着鼓励她,反驳周围带着恶意的人说:“我们阿锦说的对,阿锦是妈妈的小宝贝,妈妈最爱的小宝贝!” 她知道几年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在萌芽阶段就扼杀了这种可能。 看向周围带着恶意的人时,目光中则带着淡淡的冷意和警告。 现在还不到那最艰难的十年岁月,她知道小公主这个称呼不合适,直接就不提这几个字。 小阿瑾虽然不懂,但她一向很听妈妈的话,抱着妈妈的脖子,靠在妈妈的身上,看着这些对她满怀恶意的人。 有些不忿许明月一个离婚女人成了大队干部的人,则不屑的嗤笑一声,根本不把许明月放在眼里,有些人在她冷冷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开,毕竟欺负一个三岁小娃,还被人家父母当场逮到,是人都会有点尴尬,要是遇到内向腼腆忍气吞声的,他们说不定会欺负的更加起劲,偏偏许明月不仅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了不吭声的,还当场拉下脸来不善的还击回去的。 你表现的越不好惹,别人在欺负你时,就会更加忌惮三分。 逗的原本用恶意的语气喊她‘小态子’得人哈哈大笑,“行行行,你是小公主,不是小态子,行了吧?” 小阿锦就会配合妈妈说:“我才不是小态子!我是妈妈的小宝贝!” 她的这种自信傲娇的模样,反而让村里人对她的恶意少了很多,或许也是因为她年龄小,长的可爱,村里人只要说起小阿锦,都说她古灵精怪,实在很难讨厌一个这么阳光嘴甜的孩子。 有欺负她是个年轻离婚寡居的男人,看许明月冷着脸看着他们的模样不爽,还想举拳头打许明月,就会立刻被大队书记呵斥:“你干嘛?敢打干部了是吧?想上山挑石头了是吧?” 想打人的人一听到要去山上挑石头,就立马怂了。 上山挑石头不光是最累人的活,要是不小心被上面的石头滚下来砸到,轻则断腿,重则丧命! 有人见江家村的大队书记维护许明月,就私下造谣说,许明月肯定和大队书记有一腿,还故意到大队书记的媳妇那说小话,挑拨离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让大队书记的媳妇去撕许明月,各种煽风点火。 可大队书记私下早就和他媳妇说过了,许明月提出的挖河渠引水灌溉,圈河滩为良田、及时提出森林防火,安排巡林员等功劳,已经让她入了上面的眼,尤其是这么长时间不下雨,有些地方已经引发了山火。 许明月提前预防山火的提议,不知道为国家为他们省免去了多少国家损失。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4节 这些都是被上面看在眼里的,哪怕一层一层的功劳分薄下来,该许明月的内那一份,也足够让她走的顺遂且长远。 大队书记已经和他媳妇透露了,只等许明月的入党申请一下来,临河大队妇女主任的位置铁板钉钉就是她了! 而他也要借着许明月的东风,要往上升一升了。 第53章 妇女主任 这些是公社书记早就跟他通过气的, 不光是他,就连许大队长这次的功劳都跑不掉,只是许大队长会往哪里升还不确定, 不知道会不会往炭山升。 炭山毕竟是隶属于水埠公社,许大队长如果不能直接升到水埠公社的话, 就很可能往炭山上升, 主管炭山生产, 往别的地方升,只能叫平调,而不是升职了。 本来大队书记以为, 许明月这个入党申请结果,起码得考察个半年才下来,没想到受到旱情影响, 不到两个月,入党申请就下来了, 和入党结果一起下来的,还有她的临河大队妇女主任的任命。 这件事最先知道的, 除了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外,就是许明月和孟福生了,毕竟孟福生是住在大队部的。 临河大队这个时候还没有通电, 是没有大喇叭的, 江家村的大食堂就在原地主家的后院。 全村就地主家的宅子最大, 厨房最大, 空地最多,能安置的下这么多人就餐,别的地方都安置不了。 大队书记就在中午他们来吃午饭的时候,把临河大队的几个村子, 许家村、施、胡、万等整个大队的人,都集中到大队部后面原来地主家晒稻子用的稻场上,自己站在大食堂的石头墩子上,举着铁桶喇叭,说了上面这个对许明月的任命的。 当时整个江家村大食堂,安安静静,诧异的看着站在大石墩上,读着对许明月的任命文件的大队书记。 “啥?离了婚的女人也能当妇女主任?” “咋能让一个被休离的女人当妇女主任呢?她都能当妇女主任,那我不是也能当了?” 一下子,人群中闹哄哄的,全是不满许明月当妇女主任的,还有很多妇女过来自荐的。 过去,她们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个职位,现在听说还有个什么‘妇女’的主任,那肯定是妇女才能当,许明月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还是个被休离回来的女人,都能当什么主任,她们凭什么当不了? 很多男人也不忿有个女干部,还是个离了婚的女干部骑在他们头上,喊道:“书记!我婆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干,让我媳妇当妇女主任吧,她肯定能干好!” “我媳妇会养鸡,她一次性能养二十几只鸡,她当什么妇女主任,我们村都不缺鸡吃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的,气的大队书记用木棒哐哐在手里拎着的锣上敲了两下:“安静!都安静!”然后站到旁边大方桌上,对着下面骂道:“妇女主任是你想当就能当的?那是要上面发文件!上面任命才行,那是国家干部,吃公家粮的!” 要知道,之前的记工员,虽说是大队干部,实际上并没有进入干部行列,是没有工资的。 而大队部的妇女主任,是正式进入了干部行列,还是和大队会计同级别的二十九级干部,只在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之下,比村里各小队长都要高一级。 大家一听这什么‘妇女主任’还是吃公家粮的国家干部,就更眼红了,忍不住问:“那她一个离婚女人,咋还能当妇女主任?还能当国家干部?” “因为人家有功!”大队书记毫不客气地说:“人家凭啥?凭我们大队挖河沟引水灌溉计划是她提出的方案,让我们大队今年才能在旱灾年间没有受灾太严重,保存了粮食!” “凭我们大队圈河滩为良田的计划是她提的方案,让我们临河大队一下子多了一千多亩的良田!” “凭干旱来临,是她提出了森林防火,才有了巡林员的岗位,有了预防,才让我们眼前的这片大山得以保存,你看看前段时间河那边浓烟滚滚,烟雾都飘到我们这来了,山都烧成什么样了!” 大队书记的嗓门非常大,站在四方桌上举着铁桶做的喇叭,气势十足:“这些都是人家许凤兰的功劳,你们说凭啥?” 整个临河大队都震惊了。 大队书记不说,村里人都不知道这是许明月提的方案,还以为是大队部的大队干部们集体提的呢,毕竟大队部开会,也只有大队干部们在,他们是不知道的,现在听大队书记说了许明月的功劳,才知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许明月居然在大队部干了这么多的大事。 这回是一个人都没话说了,功劳太大了。 不过,还是有长了胯~~下二两肉,就觉得高人一等的男人嘟囔说:“那也不能让一个离婚的女人当什么主任啊!” 让一个离婚的女人骑在他们这些大男人头上拉屎拉尿,以后说出去他们面子往哪儿搁?还有之前得罪过许明月的,心底更是害怕以后被许明月穿小鞋。 气的大队书记破口大骂说:“老大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别在一个小山沟里就以为你长了个diao,就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到外面看看,多少女人离婚?离婚怎么了?就你能耐是吧?有本事你也给我弄来一千多亩良田来,我这个大队书记都让给你做行不行?” 大队书记是很少骂的这么难听的,可他最厌恶的,就是部队里那些一旦混出个名堂出来,就抛弃老家的糟糠之妻,娶那些年轻小姑娘的人,许明月好好的被一个陈世美离婚了,他们不怪王家村的陈世美,反倒是对自家大队的人口诛笔伐。 大队书记弯下腰,指着刚刚嘟囔的男人的鼻子,口水狂喷:“我就瞧不起你这种窝里横的人!滚!” 那种从战场上无数场战役厮杀下来的杀气,一下子将说话的男的,骂的头差点埋到裤~~~裆里,赶紧灰溜溜的走了。 此时许大队长,许明月也在大队部,那人灰溜溜的走的时候,许大队长还忍不住伸脚去踢他,跟着骂:“真是找骂!” 今天的大队书记发挥的太好,连一贯强势的许大队长,今天都没怎么说话,风头全被大队书记给抢了。 接下来就是让许明月上去讲话。 大队书记把手中的铁桶喇叭往许明月手里一塞,“随便讲几句,别怕!” 许明月从来不知道‘怕’为何物,她摘下自己脸上的口罩,走到大方桌上,看着下面的人。 她平常走到哪儿,头上都戴个大大的草帽,脸上戴个口罩,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毫不起眼,又常在许家村活动,其它几个村子只知道有她这个人,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此时她下了口罩,江家村的人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发现她是个极其年轻端正的女人,光是看她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她居然是被休离回来的女人。 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哪里像是被休离的女人?那王家人该有多眼瞎,才能把她都休离回来啊? 许明月脸上没有笑容,反而非常的严肃,目光湛湛的看着人群说:“非常感谢大队部对我培养和信任,如果不是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参加大队部组织的记工员的考试,我就不会成为一名记工员,也就没有机会带领我们临河大队的人开河渠引水抗旱,也没有机会提出改河滩为农田的计划,如果没有江书记和大队长的英明领导和决策,也就没有我们的大河沟和多出来的千亩良田!” “所以,我在这里,最先感谢的,就是江书记和大队长,谢谢你们的信任,是你们的英明领导和果断决策,才有了我们临河大队今年的丰收和多出来的一千多亩的良田!你们才是带领我们临河大队抗旱扩田的最大功臣!” 说着,她特别郑重的向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鞠了一躬! 把大队书记和大队长两人心里给高兴和感动的啊! 小许这人能处! 有功劳她是真让啊! 虽然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没有要抢许明月功劳的意思,他们也从中得到了很多好处,可许明月把功劳都说是他俩的英明领导的话,其实也不算错,两个人听的都跟三伏天喝了一碗琼浆玉露似的,舒服的不得了! 感谢完了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就是感谢党和国家,之后许明月才正色道:“刚刚江书记的话你们也听到了,顶头大佬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话什么意思?通俗点讲,就是咱们头顶的这片天!一半是男人顶起来的,还有一半是咱们女人顶起来的!老大和法律都说了!男女平等!所以,今天才有我这妇女主任的位置!” 妇女主任这个概念,是在五一年年底才提出来的,当时有个连环画的名字叫《妇女主任》,后农村合作社开始后,公社里面的女委员,便是妇女主任。 但妇女主任的概念提出后,并不是马上在全国各地就有了职位,尤其是最下面的基层,不管什么事推行起来都要有个时间。 农村合作社才成立了没几年呢,生产大队也就这几年才开始的,很多大队根本就没有妇女主任,而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连连环画的《妇女主任》都没听过。 许明月肃着脸说:“什么是男女平等?就是男人和女人享有一样的权益,男人能当官,女人也能!男人挣工分,女人也能!那女人要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怎么办?妇女主任,就是国家安排下来,为你们撑腰的人!”她看着在场的全部的女同志:“在场男同志们听好了,女同志们更要听好了,女同胞们,你们背后站着的是国家!有国家在为你们撑腰!国家,就是你们的娘家!” 全场鸦雀无声。 男的是不懂法律,气愤中带着些害怕,女的则是迷茫,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男女真的平等吗? 妇女主任真的能够为她们撑腰吗? 可妇女主任也只是一个女人,还只是一个人,她怎么帮她们撑腰,帮她们打回去吗? 在农村,女人面对的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干活,而是被全家人奴役后,带来的拳打脚踢。 她们无处可去,无处可深渊。 所以每年的竹子河里,都有女人的尸体。 就像有些地方的有些医院,治疗喝百草枯的人最厉害,最有名一样。 那都是无数个喝百草枯的绝望女人,给他们练手练出来的。 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听完许明月的话,也都懵逼了,妇女主任的职责是这个吗? 等许明月下来后,大队书记疑惑的问许明月,许明月很肯定的说:“妇女主任的主要任务,不就是配合有关部门打击拐卖妇女儿童、pc、卖~~~淫、赌博、吸毒等违法犯罪行为,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维护社会稳定,推进依法治村吗?难道我背错了?”注1 大队书记马上说:“没错没错,对对对,就是这样!” 大队长对在农村发生的男人打女人的现象,那是从小看到大,他自己虽然不打婆娘,但他是在这样的环境生长起来的,对这样的环境是一点不觉得奇怪,这有啥奇怪的?最多骂两句‘那男人没出息,就晓得打老婆’! 他目光有些怪怪的看着许明月,可因为之前许明月说的话太好听了,听的他从头爽到脚,并且他也确实因为许明月提的方案,获得了好处,所以此时整个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没说什么,反而还觉得许明月说的对,说的好,支持! 等许明月下来后,大队书记才又站到大方桌子上去,说第二条任命文件:调任临河大队大队长许金虎同志,为蒲河口农场生产主任,即日上任! 人群中哄地炸开。 这是比刚刚许明月担任妇女主任的事,更让他们震惊的事。 “大队长走了我们咋办?” “对啊,大队长可不能走啊,大队长走了,谁还管我们临河大队的生产啊?” 别看大队长很霸道,可没有许大队长的霸道,还真压不住这些刁民,没有许大队长的霸道,哪有他们临河大队挖大河沟引水?没有许大队长的霸道,今后谁带着他们临河大队和别的大队抢水、抢山? 尤其是今年还是个旱年,许大队长的存在,于临河大队的人来说,那就是定海神针,现在一听许大队长要调去什么蒲河口农场当什么生产主任,他们一下子就慌了。 “蒲河口我知道,蒲河口哪有什么农场?我咋不晓得?” “大队长去了蒲河口农村,那还管我们不?谁当大队长?” 有些有小心思的人,就盯上大队长的位置。 可这大队长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一时间,有机会当大队长的人,都相互看了几眼,都想当大队长! 当了大队长,他们就一下子从三十级干部,跳到二十八级干部,那可不只是级别的跳跃,更是权利的飞升! 大队书记看着下面吵吵嚷嚷说:“安静!都安静!由于今年旱情,许金虎同志虽然被调任到蒲河口农场当生产主任,但他也兼挑我们今年临河大队生产大队长的职务,等到上面有了别的安排,再卸任临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职务!” 蒲河口农场从级别上来说,其实和很多公社是同级别,但水埠公社和别的公社不同在于,水埠公社原来是个区,它的行政级别其实是高于周边的所有公社的,所以哪怕同样是公社,水埠公社下面却有十五个生产大队,一个炭山,各种厂子也是别的公社拍马都不能比的,更别说水埠公社还是个水路交通要道。 可理论是理论,实际上,经过水埠公社周书记的争取,蒲河口农场还是被划在了水埠公社的行政范围。 而上面调许大队长去担任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的职位,也是有考量的。 首先,蒲河口的位置,就坐落在河对岸的红旗大队与邻市之间的这块位置。 河对岸所有村子加在一起,最野蛮霸道难惹的刁民,就是有六七百人的大村落的许家村,可以说,搞定了许家村,就搞定了蒲河口农场的大半事情。 许家村的老大是谁?不用说,就是许大队长! 什么闹事,什么偷东西,什么搞破坏,有许大队长坐镇,谁敢? 现在都九月份,马上就到十月份了,在旱情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搞生产! 还有谁比当了多年村长,又当了好几年临河大队生产大队长的许大队长,更适合蒲河口农场的生产工作? 众人一听,许大队长还在临河大队当生产大队长,于是心都闲下来了。 大队书记见这些人都松了口气的模样,又笑了,说着:“别笑!你们现在松口气还是太早了。”他对许大队长说:“老许,你自己跟他们说。” 许大队长永远都是一副凶恶的脸,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说:“别以为我调到蒲河口农场当生产主任去了,我就管不到你们了。”他伸着手指,指指点点的指着下面的人,尤其是一些江家村和许家村的刺头的男人,说:“我这个蒲河口农场啊,全名叫蒲河口劳动改造农场,什么是劳动改造呢?就是我这蒲河口农场缺人!” “六千多亩地,要全部开发出来种田,那要多少人种?没人种怎么办?”他突然朝着下面露出个恶意满满的笑:“那就抓人来种。”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5节 “抓什么人呢?就抓那些干了坏事的人!”他警告地用手指着下面:“打架的、斗殴的、偷盗的、犯法的,嘿嘿……今后都归我管。”他突然肃着脸:“说明白了!我那里就是去坐牢的!吃牢饭的!牢饭怎么吃?给我干活!!!!” “我什么性格你们清楚,要是我走了,你们有什么作奸犯科的,别想老子会手下留情!老子不把你们一个个的往死里干!” 一番话听的下面的人都噤若寒蝉,觉得大队长更可怕了! 这不就是监狱长吗? 许明月看到许大队长下来,她也笑着顺势接了一句,高声说:“那敢情好,我这妇女主任的职权里面,就包括打击拐卖妇女儿童、pc、卖y、赌b、吸d、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等违法犯罪行为。”她看着站在稻场上的整个大队的人,笑着说:“也就是说,你们两口子打架,女人打输了,也归我管!”她走到大方桌上,笑眯眯地对许大队长说:“大队长,到时候你那里缺人就跟我说,别的犯罪我一时半会儿可能没办法,这家庭暴力犯罪,指定有人!” 她笑着高声对下面说:“到时候欢迎到我这里来举报啊,举报成功被证实真的存在家庭暴力犯罪的,正好大队长那里缺人干活!” 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许大队长:“对了大队长,进了你那劳改农场,户口档案上会记下他们的犯罪记录,今后他们家人考学、进城找工作,这些都会受影响吧?” 第54章 这时代还没有考公的说法…… 这时代还没有考公的说法, 对于考学,他们也不在意。 他们的是许明月后半句的,不能去城里找工作。 对于像他们这样, 前面大河,后面大山, 祖祖辈辈被一条大河阻挡在河对岸这头的人来说, 最渴望的, 就是进城,哪怕只是河对岸的炭山,于他们来说, 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河对岸这边生了女儿,总想着把女儿往河对岸嫁, 而河对岸的姑娘们,却从不会嫁到大河以南来, 他们这边能娶到的姑娘,就只有更深处的大山里的, 或者同样是大河以南的。 此时一听说,去劳改农场会影响他们以后找工作,都急了。 这年代, 哪个男人没打过婆娘呢?不打婆娘的男人那还是男人吗? “两口子打架你还管?你管的过来嘛?你把全大队的男人都抓走得喽!你看谁去种地, 谁去挑堤坝嘛?”有男人在下面不服气的翻白眼。 许明月也不生气, 笑眯眯地看着许大队长说:“二叔, 你那里缺人不?” 许大队长虎着脸:“缺!怎么不缺?六千多亩地,我还不知道从哪里拉人来给我挖河滩呢!” 河滩上面全是残败的荷叶,下面全是莲藕,这些莲藕不挖掉, 根本无法种植东西! 许大队长缺人都快缺死了,对许明月说:“有多少人给我送来我都要,要是哪个敢不服你管,你尽管喊我,正好我手下有个民兵小队,我看哪个不听你地!” 许大队长要是离开临河大队,再当大队长的,肯定是他儿子许红桦,可许红桦亏就亏在太年轻了,难以服众。 这时候和许大队长和许红桦同一房出来的,还是大队部正式干部,级别还在所有小队长之上的许明月,就是他儿子许红桦的天然同盟和铁杆支持者,所以为了他儿子能坐稳大队长的位置,他也必然要支持许明月先坐稳大队部妇女主任的位置。 临河大队的男人不怕许明月,却怕许大队长,尤其是他现在还升到什么蒲河口,担任什么农场的生产主任。 虽然他们不知道蒲河口有什么农村,但劳动改造农场他们还是听说过的,之前斗地主,好多人被抓去碳洞里劳动改造了,干碳洞里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他们这些农闲时节都要钻碳洞的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一点都不想进许大队长的劳改农场。 很多人不明白许大队长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支持许明月一个女人管他们两口子打架的事,认为许大队长作为男人应该支持他们男人才对。 哪晓得许大队长摆明立场的支持许明月。 要是大队书记,他们还能往那方面带点节奏,偏偏许明月和许大队长是一房的族亲。 他们这里哪怕有表哥表妹结婚的,但同一族同姓的,除非出了五服之外,不然根本不可能,五服之外的都要被指着鼻子骂不检点,十三点,哪有同姓通婚的?都是一个祖上传下来的! 就是像江家村那样分宗,分成大江家村和小江家村,两个江家村也不会通婚。 所以他们还造不了许明月和许大队长的黄谣,只能觉得是许大队长任人唯亲,因为是侄女,就无条件支持! 许明月狐假虎威完了,临河大队的会议也就散了,只剩下大队部的干部们还留在大队部。 大队书记给许明月专门安排了个房间当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上还有一把铜锁,钥匙给了许明月:“以后这就是你的办公室了,你以后就在这里办公。” 大队书记对许明月还是很客气的,推开办公室的木门对许明月说。 原江家村地主的宅子还是很大的,还有好几个房间都是空的,暂且没做别的,给许明月的这个房间,明显是刚打扫过,地板还是石板铺的,里面放了一张书桌,一把古朴雕花的椅子,桌上摆着一叠信纸和一只钢笔。 许明月看到钢笔有些诧异:“这笔……?” 大队书记笑着说:“你这次功劳可不小,这是上头奖励你的。” 许明月也没拒绝,笑着谢过了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还有一叠蓝印纸和一瓶蓝墨水。 看到装墨水的瓶子,许明月突然想到,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一盏油灯,就是奶奶用空了的墨水瓶子制作的,将瓶盖戳个洞,里面塞上一根剪短的鞋带,墨水瓶里倒上煤油,就是一盏煤油灯了。 现在买煤油、蜡烛,都需要煤油票、蜡烛票,农村根本用不起蜡烛和煤油,他们山上有桐油果子,很多人都捡桐油果子回来榨桐油。 榨出来的桐油自然不是用来点灯的,而是每年用桐油刷船身,保养船、木桶、木盆的,这些木质品如果不定期刷桐油保养,时间长了就会漏水。 想到这时代物资的匮乏,许明月也不禁叹了口气。 会散了后,大队部的人也都各回各村干活去了,许明月也没有在大队部多待,把门关上,套上锁就回了许家村。 散会的各个村子里的人,也都把今天临河大队开会的消息都带回了各个村子。 尤其是施、胡、万三个村子,这三个村子因为是山脚下,靠近山里,若不是同属于临河大队,他们其实和临河大队的交流都不多,都是和山里面的村子靠在一起,更多的是和同在山里的村子交流比较多,他们结婚嫁娶,也是找同在山里的人比较多。 她们回到村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各自聊起许家村出了个妇女主任的事。 有妇女主任不奇怪,公社里头就有女委员,奇怪的是这个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居然是之前石涧大队老王庄被休离回来的女人担任。 “她是去年十月份被休离回来的吧?这才过去不到一年,都当上大队部的正式干部了,听说比小队长还要高一级,拿国家工资,吃公家粮呢!” “那女的长什么样啊?好看吗?” “哪里看得清好不好看?天天脸上戴个罩子,今天倒是把罩子摘了,长的体体面面!” “长的体面怎么还被婆家给休了呢?” “嗐!那不是她前头那个在城里头有人了,这才不要她的吗?” “那也轮不到她来当什么主任吧?一个队里那么多女人,咋就轮到了她?” “人家厉害呗!反正我也不懂,好像是圈河滩为庄稼田,还有啥森林防火。” “森林防火还用她说?哪个不晓得森林防火?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他们这些生活在山里的人,日常森林防火,基本上都是被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毕竟他们就生活在大山里,大山要是被点着了,他们全都跑不了,一个村子的人都得被烧死。 山里人建村庄也不是瞎建的,基本上都依着山中大溪流。 像石涧大队,就是沿着一条非常宽大,里面全是鹅卵石的山涧建的村子群。 这些生活在山里的人,是很难理解,怎么森林防火这样的常识,还要特意提。 “别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睡上去了哦~!”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出声了。 要是村里小寡妇,她们背后说也就说了,这可是大队的正式干部,后面还有个大队长撑腰,现在大队长手下都有个一个民兵小队了,要是谁说出去,把他们抓起来当苦力去可怎么办? 虽然挑水坝同样辛苦,可那是有工分的,说白了,也是为自己村子做事,为自己做事,要是被抓到劳改农场,当劳改犯,今后连去炭山挖碳洞都没人要。 劳改犯去炭山挖碳洞,那是全年无休,还没有工钱,都不晓得挖到哪年才能出来,说不定得死在炭山! 想到那些人不是死就是伤,永远都做最苦最累最危险事情的惨样,一些人不禁心头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了,还离说话那人远了点。 说话的人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错,见他们远离,声音还大了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只在我们自己村子说一说,还能传到外面不成?” 施、胡、万三个村子向来一体,下面许家村和江家村仗着他们村子人多势众,根本看不起施、胡、万,包括山里的小村子,为了不被许、江两个大村子欺负,这三个村子一向走在一起。 在他们这边也是有鄙视链的,河对岸的鄙视大河以南的,大河以南的鄙视大山里面的。 他们这些大山里的人,就处于鄙视链的最低端。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开口说话了。 她们就是眼睛瞎,也晓得那女人是凭自己真本事当的妇女主任,她们这时候说痛快了,到时候谁到那女人面前告她们一状,把她们抓到劳改农场,哭都没地方哭去。 施胡万说的好听是一体,之前抢水种地的时候,不一样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他们难道还能跑下去和江家村抢水不成? 不过,许明月当了妇女主任的事,还是通过施胡万三个村子,往更里面的石涧大队传了去。 石涧大队是沿着一条从山里留下来的五六米宽的山涧而建的村子群,老王庄、丁家村这些是这条从大山里面延下来的山涧的最末端,靠近竹子河的位置,沿着山涧往山里头去,全是沿水而建的村子,施胡万三个村子都属于山涧的上游,上游的人和下游的村子其实有壁的,相互之间也不怎么沟通,所以上游村子的人,很多根本就不知道许明月是谁,哪怕知道有个被休离的女人,也不知道名字,只是听说过。 消息被传到老王庄王家人耳朵里的时候,他们还不敢相信。 王根生的小姐姐王招娣声音有些尖利的掏了掏耳朵:“什么东西?妇女主任?她当了大队部的妇女主任?她长了张嘴会吃还差不多!”除了许明月穿过来后爆发了那么一次,原身嫁在老王庄三年,都是被他们全家欺负的一声都不敢吭的。 她娘家又没人,就一个哥哥,还累死累活的干活,娘家没她住的地方,她连告状都没地儿告,她们根本就不怕她,自然不把她当人看,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想怎么欺压就怎么欺压,就是瞅准了没人给她撑腰,用王招娣过去的话就是:“有本事你就喊你哥哥来,看我们怕不怕他!他要真敢来,把他腿打断了,你娘家一窝子窝囊废都得死!” 所以王招娣听了这个消息是半点不信的。 王盼娣一脸得意的抱着她的小儿子,笑着说:“别是哪里听来的鬼话哦?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还有被休离的能当干部的,你当干部是那么好当的?”她笑嘻嘻地说:“你说她嫁给了哪个干部还可信一点,可哪个干部会娶一个离婚的女人?又不是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女人多的是!” 自从她们在坟堆里找到王根生后,王家就下破了胆子,再也没有去过许家村找许明月。 其实王招娣是有些怀疑她弟弟是没有遇到鬼,都是许家人搞得鬼,毕竟哪有鬼会把她弟弟鞋子、裤子、棉衣、毛衣都扒了的? 可这么大的破绽,她弟弟愣是看不出来,一直说见到了女鬼,一直在医院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回来。 要不是她们全家人帮着王根生一起骗他城里的对象,让他城里的对象稳着她爹,这么长时间不工作,他工作都要丢了。 王招娣和王盼娣向来不和,但在这事上,她们统一的思想一致了。 王招娣有些不屑地说:“别讲这些话来堵我们心了,真当我们是傻子?我现在的弟媳妇是纺织厂的正式工,她爹是纺织厂领导,我弟弟弟媳两个人双职工,在城里过的也不晓得多快活,以后还能分房子,是她一个穷酸能比的?还干部?别笑死人!” 王盼娣也笑着不屑地呸了一声,说:“她要是能当上干部……”她指着她儿子刚在地上拉的一坨屎说:“我把这屎吃了!” 第55章 【双更合一】 姐妹两人相…… 姐妹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王盼娣倒是笑嘻嘻的,王招娣白眼一翻又干自个儿的活去了。 王盼娣也不在意,反而对周围的人说:“你看看, 你看看,我妹妹这泼辣的性子, 连我都翻白眼, 哪个敢招惹她?” 王招娣的丈夫还挺不好意思的跟大姨姐道歉, 被王招娣一声怒吼:“谢蠢牛!你走不走?” 谢二牛有些不好意思的和王盼娣点头走了,被王招娣一把揪住了耳朵,“你能不能别搭理她?她也不知道有多会装, 我从小到大在她手上吃的亏还少了?” 她是她二姐带大的,和二姐关系最好,原本嫁人, 也该是大姐先嫁,再轮到二姐, 可王盼娣完全是个不顾下面妹妹死活的恋爱脑,直接跟同村同族的王根明搞大了肚子, 匆匆嫁到了王家。 王根明,王根生,一听就是同宗同族的兄弟。 她大姐这么一操作, 她后面的妹妹们还有谁敢要? 她自己是找到了一起长大的谢二牛, 可她二姐就惨了, 被卖到娶不到媳妇的大山里, 和她们老娘一样,也是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除了大女儿外,下面生的五个, 都是生了就扔粪坑里溺死,要么就埋在山路中央,被万人踩踏,她二姐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周围全是她婆家的人,娘家又是个只会对她敲骨吸髓的狼窝,她二姐哪里都去不了,瘦的只剩一把皮包骨,小时候饿着肚子都能带她漫山遍野找野菜野果吃,生命力蓬勃又旺盛的二姐,现在身体虚弱的就像林妹妹。 她不知道什么是林妹妹,只知道二姐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她去看二姐,二姐身体虚弱的已经不像她记忆中总是憨笑着的二姐,而是麻木着一张脸,神情木然又温柔的和她说:“过来干啥?以后别来了,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别管太多,别老是和二牛吵,他性子老实,你把自己日子过好。” 姐妹三人性子完全不同,在各自婆家的地位也全然不同。 可哪怕是被婆家完全看不起的王盼娣,日子过的也比王代娣好,那真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痛苦和麻木。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6节 谢二牛被她揪着耳朵,也只是憨憨笑着跟在她身后劝她:“你也别气,她怎么说都是你大姐,姐妹间哪有隔夜仇?” 王招娣忍不住骂道:“你不懂就闭嘴,以后不许和她说话听到没有?” 谢二牛立刻老老实实的在她身边点头哈腰的哄着她说:“是是是,都听你的。” 他身高一七二左右,王招娣身高都不到一米五,在他身边显得非常的瘦小。 * 许明月回到许家村,很多人看她脸上的口罩摘了,还好奇地问她:“大兰子,你脸上那罩子怎么摘掉了?” 许明月将她耳朵上的蓝色口罩摘下,拿在手上,笑着说:“这东西戴着闷,现在又不在堤坝上,没灰没尘的,我戴它做什么?” 有些人还有些敬畏的看着许明月。 今天的许明月,和她们过去看到的许明月,完全不同的。 她腰板挺直,背脊板正,头发利落的扎在脑后,露出她饱满的大光明额头,走路大步流星,就像是真正的干部。 “当上了大队干部就是不同哈~” 村里的几个妇女聚集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们过去从未想过,女人被休离回家后,还有除了死之外的第二条路,现在临河大队的那个女人,不光没死,还成了干部。 这也太稀奇了! 前面的许大队长听到身边的妇女们说的话,回头看到许明月,也赶紧喊她:“兰子,你过来!”他朝许明月招手,走在他周围的许家村人,立刻都离他们远的一点,把说话的空间留给他们。 还有几个许家村的男人,跟在许大队长后面不舍得走,想听许大队长说,尤其是几个小队长。 许明月小跑几步,到许大队长身后:“二叔。” 许大队长却让她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然后指着自己左边的许红桦说:“我一走,许家村在大队部就剩你们几个了,你和红桦是亲兄妹,以后在大队部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支撑,知道不?” 因为后面紧跟着几个许家村的小队长,许大队长就没把话说的太露骨,但也明明白白点出来了,让许明月支持许红桦当大队长。 许红桦比许明月大了六七岁左右,现年不过二十七八,当个小队长在村里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当大队长,却差了点资历,光是他力举自己儿子当大队长还不够,还要别的有分量的干部支持就行。 和大队会计一样是二十八级干部的许明月就非常合适。 后面的几个小队长,这才明白,为什么许大队长这么支持许明月的原因,敢情是为了许红桦。 许红桦虽没读过几年书,却也是从小跟在他爷爷和亲爹面前耳濡目染,比其他几个小队长灵活了不知道多少,也马上看着许明月对大队长说:“我和兰子就跟亲姐弟没什么两样,她在荒山的房子还是我一手监督造的呢。”他笑着对许明月说:“你那房子在我们许家村那可是这个!”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哪个不眼红你那砖瓦水泥的房子!” 一句话,既点明他和许明月关系亲近,当初许明月的房子,就是他去河对岸找他姐夫买的水泥、砖瓦,后又是他监工建房,又点出,村里很多人都在眼红她的房子,有他们家做靠山,村里人哪怕眼红,才不敢对许明月母女做什么。 不得不说,许红桦不愧是从小被许大队长当村长继承人,后来又被当大队长培养起来的长子。 许明月也笑着说:“我该请二叔和大哥吃饭的,要不这样,晚上大食堂,我请二叔和大哥,就是没有酒,回头我用山果子酿些酒请二叔和大哥!” 许大队长豪气地说:“吃什么大食堂?晚上到我家来,你们兄妹两个也没正式的吃过一顿饭,晚上让你二婶烧,她厨艺好!把你嫂子一起喊到我家来吃饭!” 全村,哪家都能没粮,大队长家都不可能没粮食,哪家都没大铁锅,许大队长家都不可能没铁锅。 别的不说,现在大炼钢,炼钢炉就在炭山,多少当时被收走的铁锅、菜刀都被送到炭山的炼钢炉里去了,别人铁锅菜刀难弄,他们却不缺。 而且自去年老村长说了,各家挖的莲藕归各家后,村里许多人家的烟囱都冒气了炊烟,洗藕粉、用他们自留地的红薯做红薯粉,存着吃。 所以,如果许大队长家私下烧菜,并不会有人去举报。 举报给谁?不想在村子里待了?你家没有存粮食? 许大队长回去就和大队长媳妇说了,大队长媳妇别看管理大食堂,大食堂的饭菜做的难吃,回到家里做的饭菜却像模像样,还是干饭。 许大队长不仅请了许明月,还把许凤台也请到自己家里来了。 许家早就高兴疯了。 尤其是许凤台和许凤莲,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阿妹/阿姐,还能有当上正式干部的一天,他们全都成了干部家属! 尤其是许凤莲,又笑又哭。 沉默的许凤发站在一边,问了一句:“阿姐当了干部,以后是不是就没人敢欺负咱家了?” 因为他们一家子孤儿寡母,一家子老弱,在许凤发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全家都是被周遭人欺负着长大的。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经常有村里闲汉来咣咣敲门,吓得许凤兰、许凤莲、许凤发他们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那时候许凤台已经跟着大伯、堂兄他们去给镇上、邻市人建房子去了,大哥不在,大伯、堂哥他们都不在,只有他们几个老弱妇孺在家里,在黑夜中瑟瑟发抖的熬过一日又一日。 也还好他们都住在村子里,周围都是人,老村长就是三房的,那些闲汉不敢太过份,敲不开门就哐哐撞几下,或者试着撬门,小脚阿娘性子软弱,大姐也一样,他二姐就尖声喊着:“大爹爹!大爹爹!有人在撬我家门!” 大爹爹就是她们对老村长的称呼。 老村长家距离他们不到百米,动静大一点,他们是能听到的,以此来惊退撬门的人。 在他记忆中,这样的事情很多,别人欺负他们了,他们也不敢还手。 许凤莲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用破旧衣服的袖子擦着鼻涕,笑着说:“那肯定的啊!我阿姐是大队正式干部呢!妇女主任!”一激动,一个鼻涕泡喷出来,把她羞红了脸,忙擤鼻涕,去大水沟里洗手。 现在的大水沟里装满了河水,里面还有许多鱼。 许凤发也后知后觉的跟着裂开嘴无声地笑起来。 回到家,小脚老太太听了这事,还不敢相信,一直追着问:“真的吗?真的假的?真当干部啦?” 然后也坐在门口哭:“也罢了,你能有这个造化我也不担心你了,你当了干部就没人敢看不起你,你也能找个好人嫁了,我到下面见了你们阿爹,也能闭眼了。” 说到她死去多年的丈夫,她又惊跳起来:“快快快,快跟我去你爹的坟上,跟你们爹说一声,祖上十八代都没出过干部,兰子可是当上干部了!”她一边抹泪一边笑着说:“你们阿爹一辈子被人骑在肩膀上走路,要是知道家里出一个干部,不晓得有多高兴!” 许凤台就安静的看着弟弟妹妹们,然后忍不住也抹了把眼泪,笑着收拾东西上山,他们爹的坟就在山腰上。 老太太上不了山,就由许凤台背着。 下面村里人也在讨论这件事,都说是老王庄的老王家克她。 “不然怎么一离了那男人,她就当上了记工员,这才几个月?就当上了大队部主任!这不是王家那男人克她是什么?”就有村里妇人信誓旦旦地说。 “你们看看大队长的儿子红桦,多久了还只是个小队长,想当大队长还得等他老子退了,大兰子比他还小七八岁吧?听说都是二十八级干部了!” 本来大家没往这方面想,现在被人点醒,越想越这么觉得。 又马上有人拍着大腿说:“哎呀!我晓得了!” 其他人就好奇:“你晓得什么了?” “大兰子她旺夫啊!”说话的人声若洪钟:“你们想想大兰子嫁到老王庄之前,那家人是什么光景?大兰子嫁过去之后是什么光景?” 说话的人说:“我听说大兰子嫁过去之前,那家人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不然也不至于娶了大兰子啊,大兰子家里那时候多困难?” “大兰子嫁过去那才多久?她前头那位就当上了城里的正式工,这不是她旺夫是什么?” 被这大婶子开发了思维,其他人也都思维发散了:“搞不好就是她前头那位吸了她的运道,这才当上了正式工!” “现在她和那家人分开了,你看看,她一回来,她哥哥家里就住上了砖瓦房,她哥哥也当上了记工员,她也成了大队部主任!” 很多人都不懂大队部主任和妇女主任的区别,都是主任,那就是大队部主任了。 大家越想越这么觉得,这个说法传开后,立刻得到了村里人的一致认同。 原本淡下去的给许明月说媒的心思,在许明月当上妇女主任,和这个消息传开后,顿时无数人想把许明月娶回自己娘家去了。 许明月和许凤台、赵红莲三人晚上来大队长家时,就被大队长媳妇的热情给搞得吓了一跳,她卷起袖子:“婶子,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也来帮忙。” 大队长媳妇立刻拉着她往堂屋的大方桌上坐:“你到婶子家里来,哪里能让你做?你就坐着陪你二叔聊聊!” 许大队长媳妇把许明月推到堂屋方桌左边的第一个位置。 一般来说,这个位置是除了主位之外,最重要的位置,在村里,女人虽然可以上桌吃饭,但都默认做最下方的位置,或是角落。 许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婶子,你这是做啥?我哪能做这?让红桦大哥和我哥坐这边!” 她起身和大队长媳妇客气的拉着,身体却丝毫没动,然后被大队长媳妇强硬的摁在座位上。 大队长也说:“叫你坐你就做,你都二十八级干部了,有什么坐不得的?” 许明月就难为情的说:“这还有红桦大哥和我哥呢!” 大队长坐在上方的主位上,敲着右边的座位:“今天就让他们俩陪坐。” 大队长媳妇让她侄女赵红莲也跟着坐,赵红莲岂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已经很自觉的跟着她姑姑进厨房帮忙去了,把堂屋的空间留给他们。 很明显,许大队长把许凤台兄妹请来,是有话要说。 堂屋里点了煤油灯,老旧的煤油灯在四方桌上闪烁昏黄的光芒。 大队长敲敲桌子,说:“今天我把你们请来,也是想请你和凤台帮我出出主意。” 他嘴里说着‘凤台’,眼睛却全然看向许明月。 许明月也安静下来,双手放在桌子上,乖巧地说:“二叔,别说请不请的,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就是了,您的事不就是我们这些晚辈的事。” 许大队长自认对许家有恩,也不客气,露出几分愁容地说:“上头把我调到蒲河口农场当主任,是要我把蒲河口那片河滩开发成农田,可那么大块地方,哪里弄来这么多人呢?” 大队长做事情是一把好手,绝对的行动派,行事干练又果决,但在谋事上,是真不行。 这一点许红桦和他爹很像。 他之所以不在大队部开这个会,而是把许明月和许凤台夫妻俩请到家里来,就是不想被大队书记知道他现在的困境。 他觉得许明月脑子活络,就想让许明月帮他出出主意,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其实办法他都已经想尽了,他是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河滩上六千多亩地的挖掘开垦上,人手不足的问题了,问许明月,其实也没抱有太大的期望,不过试一试罢了。 他手指无意识的在头上抓着,这事他左想右想,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愁的他头都快被抓秃了。 他大儿子许红桦就问:“阿爹,上面没给你派人吗?” 许金虎没好气地道:“给我派了一个民兵小队,才五十个人,倒是有刀有枪的,能当什么事?叫他们看看人还行,指望他们开垦田地,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农场因为开发没人的事,在最开始商讨这里用途时,就想过,把全公社的作奸犯科的人都拉到这里来,参与劳动改造,帮助这里开垦农田。 可这年代,因为一些政策原因,很多人都被枪毙了,□□和地主阶级,几乎全都被斗倒,死的死,散的散,活下来的人非常少,所以,即使把整个水埠公社牢里的人,都拉到蒲河口农场,对六千多亩的大河滩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更重要的是,现在河滩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些坐牢的人被派到河滩,跑了怎么办?一望无际的大河滩上,现在全是残荷,晚上躲到残荷或者芦苇里,找都找不到! 那些都是凶人,要是搞不好,趁着睡觉对着他们脖子来一刀,更危险! 就算是人来了,愿意干活,也不行。 河滩下面全是莲藕,他还要先安排人把下面的莲藕全部挖了,再把老了的荷叶荷叶杆,全都翻到河泥里,用来作为新田的肥料。 其实河泥因为常年的水草、菱角菜、荷叶等腐烂的植物和鱼屎,河泥本身是非常肥沃的,若没有河滩下面埋着的无数的莲藕和快要枯萎的荷叶杆,现在的河滩对他来说就是现成的农田。 问题就在于,下面有莲藕啊!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7节 莲藕不挖掉,怎么种庄家?哪来的人手? 六千多亩地的莲藕,靠他手下的这么点人,那要挖到猴年马月?就是把整个许家村的人拉过去,也不够啊! 而且许家村的人自己有庄家要施肥、要灌水、要挖河圩、要挑堤坝,自己本村的事情都干不完,更别说,跟他去蒲河口挖河滩了。 而且,临河大队围的那一千多亩地的莲藕还没挖呢,那也是要开垦出来的。 原本他没想着今年就全部整出来的,下面的莲藕想要挖断了根,没个两三年都挖不尽,可今年外面旱情太严重了,现在上面给他的任务就是,这一大片的河圩,要在来年开春的春耕前,全部挖出来,最好能赶上明年的春耕! “这么重的任务,我从哪里找人去?”许大队长急的揪头发。 可到手的权利,他也不想放出去,他现在的行政等级,可是一下子从原来的二十七级,升到了二十三级,这可是四级跳,要是按照平常的升法,他还不知道升到哪年才能到公社去。 他原本都打算好在大队长的位置上干到死的心理准备了,哪晓得许明月几个计划方案,一下子让他的干部等级连跳了四级! 许红桦想了想说:“那别的地方的大牢呢?还有没有犯人呢?也调过来挖河滩不就行了?” 被许大队长瞪了一眼:“你说的简单!我这点影响力,也就在河南(竹子河以南)这一块还能镇得住!出了我们这大河以南,谁认识你老子我?还把别的监牢的犯人调过来?你怕是活腻歪了!老子手下就五十个民兵,还不一定都听你老子的,要是那些人想起什么坏心思,老子梦里被人砍了头都是白砍的!” 现在可不是后世的太平年间,多年战乱,使得这边的民风异常的彪悍,就以许大队长自己来说,就是带着许家村人杀过鬼子的,手上是真真正正见过血的! 那些被抓起来坐牢的,也是什么样的罪犯都有,现在蒲河口农场还什么都没有,他拿什么去管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许大队长气急的一巴掌扇在许红桦头上:“你真是脑子坏特喽!想的什么馊主意!嫌你老子活太长了吗?” 许红桦坐在他右手边,正好一个大逼斗扇他头上,还好他顾及儿子在许明月和许凤台面前的脸面,扇的不重,只是佯作扇巴掌。 许红桦被打了脑袋也不生气,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怎么搞嘛?” 大方桌几个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许明月。 第56章 这事,还真不是难事。虽…… 这事, 还真不是难事。 虽然不知道前世这个蒲河口农场最后到底怎么整的,可许明月只脑子一转,就想到办法说:“上次公社来拉粮食的时候, 不是说外面旱情严重,开始饿死人了吗?”许明月说:“二叔, 你看这样行不行, 你去跟周书记商量, 看能不能把周围受灾严重的县市的灾民,各地请一部分到蒲河口沙滩上来,挖掘莲藕, 挖到多少都算他们自己的,为了保证明年还有莲藕可吃,挖了多少地的莲藕, 就得往下面的河里再种多少莲藕。” 许大队长不以为意道:“种啥莲藕?今年不下雨,明年还能再不下雨?” 许明月只问了他一句:“现在都九月了, 下雨了吗?” 一下子把许大队长给噎住了。 往年不是没有出现过旱情,一般也就旱个三个月到半年, 这已经是很大的旱情了,几乎一年的收成都会被影响,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快一整年都没下过雨的情况。 许明月说:“和周书记说, 招我们吴城境内的灾民来挖莲藕肯定问题不大, 邻市下辖靠北地的几个县, 全是山区, 估计旱情也不小,这些全都是距离我们竹子河较近的县市。” 许明月没说的是,靠近省北一代,那边本就水少, 以吃小麦和种植水果为主,那边的旱情才真的严重。 如果上面领导想为更上面的大家长们排忧解难,自然会调动北边灾民来这边求一口饭吃,但这必然会造成他们本地的粮食负担和治安危机。 所以后面的话,许明月是一个字没提。 他们这里的粮食本就被征调的差不多了,再来一批难民和他们抢莲藕吃,本地居民会更难。 许明月提醒许大队长说:“调派来的灾民最好是我们吴城本县和邻市相邻地带,有组织有纪律的开发蒲河口农场,且只能在蒲河口农场及无主区域挖莲藕。”许明月建议道:“其实,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只要我们吴城的灾民。” 竹子河水位最深处不超过四米,一半都在两三米左右,围绕着竹子河大片无人区域,全都是一望无际的野生莲藕。 他们这里,除了最大的蒲河口这一块,有大片的浅滩生长着大量的野生莲藕外,其余大片生的野生莲藕,都不在水埠公社区域内,而是在邻市。 前世,就连最深的大山里面的人,求活路,也不是来民风彪悍的江家村和许家村,而是到邻市去讨活路,只要是去了邻市挖莲藕求活的人,几乎都活下来了。 许大队长说:“按你这样做的话,那来的人就不少了,我一个民兵小队估计还管不下这么多人,还得跟周书记再调两个小队过来。” 许大队长虽然是孙主任的人,但孙主任管的是水埠公社生产方面的事,周书记不仅仅是原水埠区的区委书记,公社的武~装~部~部~长也是周书记的人,不然他一个退伍下来直接空降的老兵,又怎么会是担任水埠区多年主任的孙主任的对手? 枪杆子在手,硬气! 剩下的许明月就笑笑不说了,让大队长自己想办法。 许大队长也摸着下巴沉思,然后猛地一拍桌子,激动道:“这个主意好啊!这样就不用把牢里的那些人调到我这农场了,牢里的人哪个好相与?我河滩上连个围栏都没有,晚上跑了我都不知道找谁!那一片大山,他们往大山里一钻,哪里找他们去?” 这下好了,有了别的地方的灾民来挖莲藕,等莲藕挖走,赶得及的话,还能种一茬今年的冬小麦。 如果是水量充足的情况下,河泥这种上等肥力的土壤其实是更适合种水稻的,但现在不是过了种水稻时候了吗?赶一赶还能勉强赶上个冬小麦,再晚一点,连冬小麦都赶不上了。 他自言自语道:“这事要抓紧!” 大队长媳妇很快就把晚饭做好端上桌了,凉拌藕片,凉拌黄瓜,一碟子蒸咸鱼,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份腊肉片炒红薯藤。 咸鱼块一看就是很大的鲢鱼切成的块状,每块手指头大小,里面夹杂了一些长豇豆干。 一端上来,就喷香扑鼻。 就这一顿,过年都吃不到这么丰盛的。 许明月和许凤台都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也太丰盛了吧?”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夹鱼和肉吃,只夹藕片和黄瓜。 大队长媳妇却拿筷子给两人夹鱼和肉,“都是一家人,随便吃!” 大河沟引水入沟的时候,数不清的竹子河的大鱼流向了大河沟,许大队长用超大的竹篓,一天不知道在大河沟入口处,网了多少鱼。 他还只要手臂衣裳长的大鱼,小臂以下长的小鱼,全都从粗大的竹筐孔洞里漏进了大河沟。 虽说双抢那些天,大食堂天天鱼片粥,可哪里能少的了大队长自家的鱼? 他家腌了整整一大水缸的大咸鱼,没事就自家偷偷补。 还有过年的杀猪肉,除了猪头、猪内脏,去年年夜饭做给村民们吃了,剩下的猪尾巴、猪骨头、猪蹄子、猪血、猪耳朵、猪舌头这些,也全都被大队长家留下了。 他自家自然也少不了肉。 他自己家平常倒也没有奢侈到吃肉的程度,最多切一块咸鱼蒸着,每人吃块咸鱼沾点咸味。 大队长媳妇做的咸鱼香辣爽口,虽说却点调料,有些腥味,却全然不像大食堂的鱼片,腥的让人无法入口。 许明月是个老实人,吃着咸香适宜的咸鱼还说了句:“大食堂的鱼肯定不是二婶子做的,二婶子做的鱼块一点也不腥,好吃!” 大队长媳妇被她的憨傻给逗笑了,说:“你这个老实丫头,你也不想想,大食堂的饭菜要是做的好吃,那大家不都敞开肚皮吃了?那有多少粮食够大伙吃的?” 倒不是她大嘴巴,什么话都往外面说,她是看许凤台和她侄女成了亲,许凤台就是她侄女婿了,也就是自家人,许明月是他妹妹,自然也是自家人,这才对他没有隐瞒,而且以后她儿子许红桦也需要许凤台兄妹俩在大队部支持他工作,她自是态度很亲近,完全把两人当做自家小辈。 许明月一直以为大食堂的粥烧的难吃,里面还有沙子,以为是这时代没调料,没料酒,所以大食堂的鱼片粥才那么难吃的,结果居然是这个原因。 她看着咸鱼块里,和咸鱼半在一起的不知名大酱和姜丝,悟了。 她还以为只有她烧菜好吃,这个时代的人都不会烧呢。 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大队长媳妇佩服不已,朝她竖起大拇指:“学习了学习了!” 把大队长媳妇逗的乐不可支:“原来也没发现你是个性子这么活泼的丫头。” 大队长媳妇见许凤台一直支持凉拌莲藕和黄瓜,就给许凤台夹了一筷子腊肉片,许凤台还没得到过除了许明月之外的人,对他好过,诚惶诚恐,见实在避不掉,就把自己碗里的鱼块夹给赵红莲吃。 他已经被生活,被人亏待了好多年,哪怕有了许明月这一年对他的好,对别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时,他也依然很不习惯,很是惶恐,心里像是得到了好多,多到他还不掉似的,心里有着巨大的亏欠感和不配得到感。 在他将自己碗里的鱼块夹给赵红莲时,大队长媳妇看了自家侄女一眼,朝她挤挤眼睛,好似再说:“姑姑没坑你吧?是不是给你说了个好婆家?” 赵红莲脸一红,把鱼块又给许凤台夹回去:“你也吃。” 许凤台看着赵红莲给他夹的鱼,嘿嘿傻笑了一下,耳朵通红的低头吃鱼,一直到回去了,还在咧着嘴巴傻乐。 吃完饭,他们没有打火把,就着漆黑的夜,就回去了。 大队长家离许凤台家近,这段路他们从小走到大,熟悉的很,许凤台将赵红莲先送回家,再送许明月回荒山。 主要是许家村到荒山的那段路,是田埂小路,田埂上被人种满了黄豆,不太好走。 蛇爱待在水边,因为干旱,好多蛇都跑到山下的大水沟边来了,许明月每天在穿过这条田埂的时候,都能见到许多条水蛇、火蛇、土蛇在水草里,一听到响动,就立刻蹿到水沟里逃窜。 她拿个长长的竹竿,一边敲打田埂上黄豆苗,一边对送她到荒山的许凤台说:“哥,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被许明月投喂了一年,许凤台的夜盲症有了些许的缓和,但还是瞎,许明月怕他一不小心掉到水沟里。 经过这一年相处,许凤台已经知道自己这妹妹看着沉稳,实际上最怕蛇鼠蚂蝗一类,这时候水边蛇多,他接过她手中的竹棍,一边走一边敲打着黄豆丛和大水沟边的水草,让许明月跟在他后面,一直将她送到荒山,才独自返回。 许明月则站在荒山的门口,就着星光,看着黑夜中模糊的身影逐渐走远。 许凤台一回去,许凤莲就激动的上来问他:“今天你们去大队长家,都说啥了?” 许凤台不善言辞,只挠头笑了笑:“没啥。” 许凤莲噘嘴:“我就不该问你,该问嫂子的!”她又傻笑着对赵红莲说:“嫂子,你知道吗?” 赵红莲正在打水洗脸洗脚,笑着说:“就是吃顿饭,亲近一下。” 她这话还真没敷衍许凤莲,其实原本大队长根本就没想过真能从许明月那里讨到什么好主意的,主要还是为了拉拢许明月兄妹,成为一个以大队长家为中心的小团体。 赵红莲舀的洗脸水很少,每个人都是用麻布沾点水,稍稍擦一下脸上、脖子上的灰尘。 今年干旱,他们一家子洗脸都共用一盆河水。 村中心老井的水已经干得见底了,每天大家只能一大清早拎一只木桶,带着个葫芦瓢,一点一点的往木桶里舀个半桶水,回去当吃喝的水,哪里舍得用来洗漱?就是门口池塘的水,之前也干涸的快见底了,还是大河沟通水时,倒灌进池塘中的,不然池塘也早就干了。 现在大家都在等着秋天了,能下几场秋雨,不然到明年,老井的水也快干的没的喝了。 * 开发蒲河口农场的事情非常紧急,许大队长一大清早就到水埠公社孙主任家,和孙主任说了这事,孙主任一听可以解决县里部分地区灾民的问题,立刻拍着手说:“这是我们水埠公社的农场,凭什么叫邻市县市的人来挖莲藕?他们自己本市不也沿着河吗?那大片的莲藕还不够他们挖?”他直接拍板说:“我上去跟人说,看有没有哪个公社受灾比较严重的,叫他们调一批灾民来,帮他们解决口粮问题!”他马不停蹄的就往吴城赶,临走前对许大队长说:“调民兵小队的事情,你自己去和老周说,这事不归我管。” 他也管不到周书记的那些老部下,除了部分全须全尾的外,还有他缺了胳膊少了腿的老战友,别看残疾的残疾,缺零件的缺零件,打架却极其的凶悍,他真是半点都调不动,这事他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等着去上面邀功呢! 为上级解决灾民问题,谁说不是大功劳呢? 其实吴城水系发达,竹子河又是他们这几个县市最大的淡水河,吴城下面好些公社,周围都是一片水泊,虽然没有梁山泊八百里那么夸张,但也真的是水乡呢,且因为竹子河整体河水不太深,导致野生作物异常繁盛。 哪怕不是遍地莲藕的地方,也是遍地菱角和芡实,各种水生芹菜、花生菜、野生茭白也多的很。 可水系再发达,也总有几个区域是没有水的,真要为上面领导解决了没有靠河的这部分地区的灾民口粮问题,那可又是大功劳一件! 本来这事许大队长是没想告诉周书记的,但因为要借调民兵的事,许大队长不得不跟周书记说清楚。 私下周书记找到来开会的大队书记时,和他感叹:“你们大队的许金虎,还真是个能干事的人,这个法子都能被他想到了,这下子上面又少不了他的功劳。” 大队书记和许大队长共事许久,还能不知道许大队长是什么人?那就是个莽夫,说:“他有那个脑子?十有八九又是许凤兰给他出的主意。”他一拍大腿:“我就说,前两天听人说他把许凤兰、许凤台请到他家里吃饭,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想拉拢这两兄妹,肯定是那天~~~朝许凤兰讨主意了!” “你说这许凤兰脑子咋这么好使?”他懊恼地说。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8节 这许凤兰咋就不是他们江家村的? 第57章 原本周书记就对这个提出…… 原本周书记就对这个提出了圈河滩为良田方案的许凤兰记忆深刻, 现在听大队书记这么一说,原来她还有个哥哥,也在临河大队部当干部。 一下子把他们兄妹两个都记住了! * 上头正在为今年的旱情在头疼呢。 尤其是去年一整年, 和今年上半年的‘敞开肚皮吃’政策,各个生产大队和公社, 那都提前把一年的口粮都吃了个干净, 本想等到秋收就有粮食, 没粮食也有赈灾粮,谁知道屁都没有,很多地方连草根、树皮都扒出来吃了, 开始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孙主任把许大队长的主意往上面一报,顿时解决了本县之内的灾民问题,有还想往上爬的, 又把这个情况往上报,上面又向上面报。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一层一层往上报的情况?也是因为吴城所在的市, 同样属于水系发达的市,吴城所在的市区, 就地处长江边,也是靠水吃水,旱情并省北要轻的多。 省老大一看上面报上来的通过挖河滩的野生莲藕来缓解旱情的报告一上来, 顿时如久旱逢甘霖。 要是其它季节, 孙主任他们还真不敢这样上报来挖莲藕, 因为莲藕没到成熟季节, 就过早挖莲藕,对莲藕来年的生长是不利的,但现在已经是九月份,莲藕已经长成, 很多老莲子,已经脱落,掉入了河泥里,只待到来年开春,便又是一轮新的发芽生长成莲藕。 这也是为什么洪水过后,为什么已经将所有荷叶都淹没淹死,只过两年,河滩上便又是一片青绿繁茂景象,便是这老莲子旺盛的生命力,有些莲子深埋河泥中,哪怕过了千年,它依然会发芽破土。 许大队长在向孙主任和周书记报告了请其它地方的灾民来蒲河口农场挖莲藕,开垦河滩为农田计划后,回到许家村,就把许明月叫了过来,严肃的问她:“你真觉得明年还有旱情?” 望着大队长那张凶悍的面容,许明月无奈地说:“未来的事情我也无法预知,我只知道一点,每年立秋,我们这都会下上几场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可你看今年立秋到现在,下雨了吗?” 许明月不提,许大队长都快忘了立秋的事了。 实在是今年天气太过古怪,一场雨都没下,秋季农作物种下去之后,整个临河大队,都在为秋季农作物的灌溉忙碌,往年有老天下雨,他们会轻松很多,今年老天不下雨,所有的灌溉都要靠他们人力完成。 这要不是有了独轮车推水上山,光是每天挑水到山脚下的田地里灌溉,就是一项巨大且劳累的工程。 许大队长忍不住龇了龇牙,用大手抹了抹头上短发茬,难以想象,如果明年还跟今年一样不下雨,日子可要怎么过。 他愁的脸上皱纹都深了几分,满脸愁苦地说:“这可怎么搞?” 他像是在问许明月,也像是在问自己。 说实话,今年他能带着整个临河大队,挖大河沟引水,挖深水区养鱼,山上挖了两个沟渠储存山水,使得今年施、胡、万三个村子没有绝收,村里不说人人能吃饱饭,至少没有一个饿死的。 作为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来说,他今年绝对超额完成了他作为生产大队长的生产任务,不说在整个水埠公社,哪怕是整个吴城下面所有的生产大队中,他都是遥遥领先的那个! 不然他也不会升的这么快,一下子连升四级。 可老天爷如果真的不下雨,那属于老天爷不给人活路的巨大天灾,这样的自然灾祸,即使是性子刚强如许大队长,也是无能为力的。 许明月轻声说:“二叔,现在莲子成熟了,我们组织人手采摘莲子,将一些不能吃的老莲子往河滩更深处洒,另外就是开春如果还不下雨,就要考虑人工种植莲藕的问题。” 对于如何种植莲藕,许明月并不懂,但这些土生土长在河边,到处都是莲藕的河边人,是再熟悉不过的。 今年的河水水位一降再降,很多过深的,原本不长莲藕的河床,也随着长时间不下雨,水深也是一降再降,降到可以生长野生莲藕的深度了。 之前许大队长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以说,谁都没有想过,明年可能也干旱的可能,没人敢这么想,都在祈祷快点下雨。 许大队长听了许明月的建议,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天空。 回到家后,将许明月的话,跟老村长说了。 老村长已经接近七十岁,在这个年代绝对是高寿。 他听了许大队长的话,也是一惊,同样是出来望着天空中描着金边的蓝色云朵,连上的愁苦使得他脸上的沟壑层层叠叠得褶在脸上,才回头说:“听兰丫头的,要是下雨,也不过是费了点事,采集了些莲子撒下去罢了,要是今冬还不下雨,就跟兰丫头说的,为开春种植莲藕做准备。” 人工种植和等待莲子自己破土发芽,长成莲藕是不同的,首先就是要提前留足藕头饱满、??项芽完整且藕身肥大的母藕做藕种, 为确保藕种健康无病害,还要对母藕的藕种进行杀菌消毒处理。 他们当地的藕种,一般分为两个品种,一种是野生的花开为粉色荷花的藕种,一种是当地人选择在自家荷塘种植的,花开为白色莲花的品种。 这两种不同品种的莲藕生长出来,它们的藕自然也不同。 他们河滩上的粉色藕种,属于野生藕种,也就是没有经过变异的老藕种,这种莲藕它外观发乌,藕形细长,淀粉含量高,适合煮着吃,或者做成藕粉。 他们当地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冬季洗藕粉,用的就是野生的红莲藕。 红莲藕中,又夹杂着一些白莲藕。 白莲藕的横切面较之红莲藕来说,多一些孔洞,它的藕身也更粗长一些,口感清甜脆嫩,像许明月用来做凉拌藕的藕,都是出自白莲藕。 红白莲藕,各有各的好处,红莲藕的好处就是,洗成藕粉,可以储存的时间更长,白莲藕的好处是产量更高。 其实当地人是不管什么红莲藕白莲藕的,能吃的莲藕,就是好莲藕。 但如果是灾年到来,要人工种植莲藕的话,老村长会选择种植更多的藕体更加肥硕粗大的白莲藕,以增加口粮。 如果要种植莲藕,这时候就要做准备了,不然等到了来年适合种莲藕的时节,藕种还没准备好的话,就会影响明年一整年的莲藕生长。 老村长说:“这事还要你多上心,那些灾民来挖莲藕,也要注意些,别让人把莲藕挖绝了,挖多少,种多少。”又说:“村里的伢子们没事干,把他们全部喊上采莲子去!” 其实每年的夏天,就是小孩子们撒欢的天堂,水里的莲子、菱角、芡实果子,水里数不尽的好吃的,早就被他们祸害了一茬又一茬。 莲藕、菱角、芡实本身就属于繁殖非常迅速的水生植物,今年因为水位下降,以前因为水深而不长莲藕、芡实、菱角的水域,也因为今年水位的下降,这些水生植物不停的向大河更深处蔓延求生存。 事情紧急,许大队长当天就把整个临河大队的小伢儿们全都叫上,用一艘艘小船拉到蒲河口农场,让小伢儿们帮忙采莲子。 和临河大队的河圩被这些小孩子们采了一轮又一轮不同,蒲河口这块,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全然处于野生的野蛮生长的状态,所有莲子都是没有被采摘过的,这群小孩子们,除了来自施、胡、万三个村子不会划船的小家伙们外,其余一个个年龄不大,全都是划船和游泳的好手,一个个撑着船,或者拿着桨左一下右一下,很快就摘了满满一小船的老莲子。 这个时节的莲子,它既够老,同时也没有干燥透,还是刚采摘的新鲜的老莲子,是最适合用来繁殖荷花,进而形成莲藕的。 真正已经老到里面的胚芽失去生命的莲子,其实是不能发芽的。 里面还有些能吃的皮还能剥开的莲子,这群小家伙们,就边摘边吃,或是剥开莲蓬,将自己的口袋装的满满当当。 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小孩子们,不敢往深水区去,就在靠岸边,晒的快干裂的河滩上摘莲子。 摘的莲子堆了一个又一个的小船,再由大一点的小姑娘们,帮忙剥出来,把那些老的已经咬不动的失去活力的老莲子挑出来,留下那些未干燥透的老莲子,用剪刀剪开一点外壳,划着小船,往竹子河更深处去播撒。 采莲子这事过去不到三天,第一批灾民便被大货车拉到了水埠镇,又从水埠镇码头……也不叫码头,原本的码头因为水位的下降已经停泊不了船了,船现在都靠在了五百多米远的一个土墩边,这里原本是一片人工挖出来的深水养鱼区,现在却成了新的码头。 一艘又一艘的柴油船,将这些灾民送到蒲河口农场附近的河面上。 船上无数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仿佛下一秒就能倒下的灾民,看到一望无际的残荷景象,眼里顿时爆发出生机,要不是他们很多人都不会游泳的话,恐怕会立刻跳进河中,去刨出泥底的莲藕啃食起来。 实际情况也差不多,这些人饿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在许大队长叫民兵小队的人,用一艘艘小船,把他们从大船上,拉到河滩上时,还没到表面已经晒的干燥的河滩,这些人就忍不住了,见下面水已经不深,一个个扑通跳下水,没有工具,他们就用手脚并用,一边用脚踩,一边用手抠,很快在水底扒出一节被他们扯断的莲藕来,慌忙的在河水上,几下一摆,洗去表面的泥土,都不等洗干净,就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后来他们自己回忆起这段往事,都用夸张的语气说:“我当时起码一口气吃了五斤!饿的手脚都没力气了,看到吃的就往嘴里送!” “有些等不及的,藕杆子都被啃没了,才有了点力气扒藕。” 是的,扒。 手工扒! 因为大炼钢的事,临河大队除了日常用于生产的铁锹、铁犁、铁耙等农业用具,其余都被送到大炼钢炉里炼成了铁水,他们是没有多余的铁锹的,临河大队的铁锹,还要抓紧时间挖深水区,趁着竹子河现在还有水,得赶紧把深水区挖出来,一方面是养鱼,另一方面,更是储水。 所以整个蒲河口农场,是一把铁锹都没有,全靠他们手工开发。 许大队长急的没办法,就找村里的木匠,定制了一些木锹,可制作木锹也是要花时间的,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出给很多人用的木锹。 好在河泥软烂,只要扒开表面上晒干的一层河泥,下面全是温软稀烂的泥土。 河滩上不光有莲藕,这下面还有数不尽的河蚌和各种鸭嘴蚌、尖嘴蚌等蚌类。 很快就有灾民找到了可以挖河泥的好工具——大型河蚌! 这些生活在省北地区的灾民,很多根本没有吃过蚌肉,打开大河蚌,发现里面还有肉的时候,简直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他们也不管河蚌肉老不老、腥不腥,直接就着河蚌的壳,用河边的蒿草,挖个洞一烤,还不等烤的怎么样,滋滋冒泡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吃了个肚饱! 原本本地人嫌这东西又老又腥,不肯吃河蚌,这些外来的灾民,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吃它们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能烧太久,烧久了蚌肉会老,这样刚烧熟,就吃掉,反而是最鲜嫩的。 很快,河滩上的各种蚌类也遭了殃! 周围的几个建设大队、石涧大队、和平大队,原本没那么急迫的,可他们中间偏偏有个仿佛身后有狼在追的临河大队,搞得他们也紧张起来,尤其是看到一船又一船的灾民被拉到蒲河口农场。 他们本就是生活在河上的人,怎么会看到河面上一条又一条的大船? 为了缓解其它地区的灾情,在蒲河口农场人口饱和,许大队长明确这里已经不缺人后,上面就像是找到了解决旱情和灾民的良药,还有一批又一批的灾民被运送过来。 这些灾民多是往那些无主之地的河滩运去,毕竟竹子河太大了,多的是杳无人烟的河滩。 但因为蒲河口就坐落在和平大队和邻市之间的位置,很多被送过来的灾民,因为不认识这里的路,在蒲河口河滩人口已经饱满后,自然的向两边寻求生路。 大部分都往邻市那边跑了,可还有一小部分,迷迷瞪瞪的寻着本能往距离他们最近的河滩跑。 因为靠着河滩,哪怕没饭吃,挖莲藕吃也饿不死的和平大队的人,看到有外地人来到他们这里挖莲藕,也都坐不住了,纷纷拿起铁锹扁担,来捍卫自己村子的河滩,驱赶那些灾民。 可这些饿极了的灾民,又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看到河滩上的残荷,第一反应就是:吃!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原本就因为夏季吃荷叶吃的太多,影响了今年莲藕的生长,使得今年野生莲藕的产量远低于往年,这还有外地灾民来跟他们抢莲藕,这怎么行? 原本的驱赶,很快就演变成了斗殴! 可这也没法子啊,灾民在饿死的边沿,他们自己也要吃饭,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莲藕保卫战’。 打了几场,就引起了周书记他们的主意,毕竟周书记派了好几个民兵小队在蒲河口农场,在帮着许大队长维持秩序,不然仅凭他自己的五十人小队,根本维持不了如此庞大的灾民迁徙。 要不怎么说,玩政z的人心都脏呢?许大队长自己就是临河大队的人,就更不会放这些灾民去祸祸自己大队的人了,那怎么办呢?全都往邻市的河滩驱赶。 等邻市的领导发现自己辖区内的河滩上,突然涌现出一大批说着省北地区口音的灾民后,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吴城的领导和周书记他们这群黑心肝的,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 第58章 邻市大领导简直暴跳如雷…… 邻市大领导简直暴跳如雷, 用邻市大领导的一句话说就是:“吴城的人简直缺德带冒烟!” 此时他们还不晓得这些人是从水埠公社赶过来的,只以为是吴城的人把他们地方的灾民都赶到了他们的辖区内。 等邻市领导得知了情况,灾民已经来了。 孙主任本就是通过吴城的领导往上汇报, 市里领导又是直接到省里,省里正在为辖区内的灾民焦头烂额, 突然得到这样一个可以给辖区内灾民活命的机会, 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 迁移灾民,当然不会去跟邻市领导同志一声。 邻市的大领导们直接跟吴城上面的市领导们告状,结果上面将更多的灾□□到了邻市的无人区大河滩, 一时间,围绕着竹子河的大河滩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灾民。 灾民的到来, 不可避免的引起了本地居民带来了混乱和治安上的不稳。 有些安份的灾民还好,只在河滩边挖莲藕, 等到他们吃饱了,身上有了力气, 就难免会往有人的村庄去寻求更好的生活。 安稳点的还好,在受灾严重区域活不下去了,就带着儿女一路乞讨而来, 或是直接被上面领导用大船运送过来, 头发早已像鸟窝一般, 但好歹还是女人, 就找了当地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直接凑成堆,就成了一家人。 很多本地找不到媳妇的老光棍,或是未成家的人, 都选择这些外地乞讨来的女人,往年还要彩礼新衣服什么的,即使是灾年娶亲,没有五斤藕粉,也是娶不到媳妇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59节 现在可好,直接老婆孩子齐全了。 一般能够千里迢迢被带到这里孩子,大多都是家里八、九、十岁大的男孩子,女孩子很少有被带出来的,实在活不下去了,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都是个出路。 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们也不在意她们带来的孩子,能够带出来嫁人,说明老家肯定是男人没了,孩子也回不去了,就算回得去,那么大老远的路过来了,孩子还找不找得到自己的家都说不好,这好好养大了,和他们亲儿子有啥区别? 这些灾民中,极少有带女儿一起出来乞讨的。 女人还好,男人要是进入附近的村庄,那就是灾难了。 没有一个村庄会欢迎男的灾民进入他们村庄的,发现这样的灾民,都是挥舞锄头、扁担驱赶。 本地人哪怕粮食都被征收了大半上去,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是秋收的季节,哪怕因为旱情,今年秋季山上的毛栗子生长没有往年的饱满,可依靠着山上的栗子和河里的产出,本地人哪怕吃不饱,可也不像灾民一样,饿的皮包骨头,力气自然是要比灾民们力气大的。 邻市的人也想往蒲河口农场这边驱赶。 许大队长所在的蒲河口农场,就仿佛一个天然的屏障,将所有妄图往南边去的灾民通通挡在蒲河口靠邻市的位置。 哪怕有少部分灾民穿过了蒲河口,到达了和平大队,甚至建设大队,能够来到临河大队的灾民也极少。 原本邻市的领导知道蒲河口的位置被划到水埠公社,还不知道为什么水埠公社要抢这么一块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位置,等他们看到矗立在他们邻市交界处位置,一个用竹子搭建的门楼,上面写着‘水埠公社蒲河口劳改农场’,以及大片的河滩上,密密麻麻开挖莲藕的灾民时,才知道水埠公社和吴城的领导们,在打什么主意。 可这时候他们再肖想蒲河口河滩这么大一块可以改为农田的地,已经迟了。 好在他们的辖区内,这样露出河面的河滩也不少,虽然再也没有如此大面积大范围的了,但如果学水埠公社,也搞一些河滩来种粮食的话,也是可以的。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们没有蒲河口位置的天然小缺口防御,现在这一块,已经由上面安排水埠公社的人,在此筑堤,一旦堤成,这里就会成为水埠公社一座巨大的粮仓。 六千多亩上等水田,对于一些大型城市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对于水埠公社一个小小公社来说,多出来的六千多亩地的粮食,按照现在一亩地三百斤粮食来算,一年就能多出来三十六万斤粮食,这还只是按照一年一季的收成在算,如果再算上晚稻的话,哪怕晚稻的产量不如早稻,一年起码也能多出来五十万斤粮食产量。 只要一想到这么多粮食产量,邻市领导都要觉得呼吸不畅了。 这场浩浩荡荡的挖莲藕行动,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 原本本地居民都是要等深秋才开始挖莲藕的,也因为灾民的到来,全都加入到挖莲藕行动中,深怕他们不挖,就全被灾民们挖走了,为此还和灾民们爆发了不止一次大规模械斗。 蒲河口农场来的人最多,最密,且因为这里是有民兵小队看守组织,也是纪律最好的地方,很多挖到莲藕的人,根本就等不及,能挑担子的,就挑担子往老家赶,想赶快挑着莲藕回去,老家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娘,还能吃口莲藕,不被饿死。 挑不动的,就用板车,独轮车,推着,拉着回家乡。 回去后,又带上更多的家乡父老,拉着板车,带着扁担和绳索,继续来到竹子河挖莲藕。 几乎整个竹子河的莲藕都被翻了一遍。 最先翻完河滩的,就是蒲河口农场,连河滩里的各种河蚌灾民都没有放过,凡事能带回家乡的吃食,全都带走。 等这些人一走,许大队长就赶紧组织人手,用犁耙整地,将灾民们挖的坑坑洼洼的河滩,再度用老牛拉犁耙,耙平整。 原本表面有些干燥的河泥和残荷全都被灾民们翻到了泥土里,将下面肥沃的河泥都挖上来,河滩平整过后,就是现成的肥地。 本地冬小麦的种植时间,一般为九月下旬到十月,此时已经快十一月初,但今年因为一直不下雨不下雪,居然是个暖冬,气温明显较之往年这时候温暖不少,此时种植冬小麦也还来得及。 而肥沃的河泥,正是种植冬小麦极佳的土地。 许大队长想到今年临河大队的秋季农作物,全部套种了黄豆、玉米、花生、土豆之类,又划船把孟技术员拉到蒲河口,检查这里的土地适合和什么农作物套种冬小麦最合适。 在孟技术员的建议下,又套种了大豆。 很多因为路途遥远,而无法回乡的灾民,就被许大队长留下来,帮着干活种冬小麦,这些人全都是壮劳力,吃饱之后,有的是力气。 蒲河口农场现在不仅是水埠公社的重点扶持地,也是吴城的重点扶持基地。 水埠公社本就产水泥,公社对这里的支持自然是不加余力,不光是正在建的堤坝,运送了一批又一批的水泥砖瓦,就连蒲河口农场,水泥和砖瓦也是一批又一批的运送过来。 这也和蒲河口农场最开始的定位有关。 这里既然是未来关押犯人的劳动改造农场,首先在安保上,就要保证犯人来到此处后,逃脱不了。 也不得不说,这里先天就具有关押犯人的地理条件,背靠大山,往山上走,是连绵不绝的山脉,根本没有出去的路,越往里走越危险,前面是一望无际得大河,河面面积接近三万亩地,即使圈了一部分地作为农田,至少也还有两万亩地的河面面积,犯人即使会游泳,也跑不出去。 两边东不着邻市,南不着村,只要把东南两个位置用高墙给围好了,犯人被关押在此,真的是插翅难飞。 现在的水泥厂,除了像许明月一样,走私下关系,能买到水泥外,此时的水泥厂生产出来的大部分水泥,都是不私用的,全部供给给修建堤坝和蒲河口农场的建设。 他们要在寒冬来临之前,先建造出足够灾民们居住的房屋,先将灾民们安置起来。 房屋建造这一块,许大队长把他儿子许红桦喊来,还将临河大队的泥瓦匠们都聚集在蒲河口,直接建造宛若院墙一样的横向联排砖瓦房,房间内统一用火炕砌成长条大通铺。 不用大通铺不行,虽然回去了大部分的灾民,可光是留下的灾民,就有两三百人,这些灾民是九、十月份来的,那时候天还不那么冷,他们大多都穿的衣衫单薄,靠那点衣裳,度过寒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也幸亏是有这些灾民在,在建设水泥砖瓦房这一块,速度倒是很快。 本地会修建火炕的泥瓦匠不多,这些北边来的灾民中,却又不少会建火炕的人,火炕修的又快又好,基本上都一次成功。 新建的火炕暂时不能住人,灾民们也不在意,河边别的不多,一丛一丛干枯的芦苇丛,却是多的是! 他们就地取材,将河边干枯的芦苇丛砍了个遍,放在河边晒个两天,就是最好的地垫。 有手艺巧的人,就将这些芦苇编成席子,铺在地面上,晚上睡觉往上面一趟,周围都是大老爷们儿,身上火气旺的很,挤在一个狭小的可以遮风挡雨的砖瓦房内,身上盖着许大队长给他们的稻草,还真不冷。 等房子建好了,许大队长又开始领着这些灾民上山砍草、砍柴,准备过冬的柴火。 此时,大河以南的山上,已经漫山遍野都是砍柴、砍草的人。 山上的归属权,基本都被大河以南的各个大队瓜分了,想要上山砍柴、砍草,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得上面专门出文件,那片山地,专门划分给蒲河口农场,以后蒲河口农场的人冬季砍柴烧火,就在这片区域内取材。 文件都还没下来呢,许大队长就已经带着灾民和民兵小队们,上山去砍柴了。 他还不忘水埠公社的区域砍柴,反而往邻市那边去,自然引得邻市这边的山民不满。 不满他们还不敢怎么样,许大队长手下的民兵小队,手上是有木仓的! 蒲河口农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今年的时间又太紧急,光是靠他们从山上打柴、砍草,根本不够整个蒲河口冬季取暖、做饭,毕竟两三百人呢,加上民兵小队,已经超了三百人。 这些灾民全都是上面派送过来的,他们在老家要么没了家人,要么离的太远回不去,当地不得不管,他们除了留在蒲河口农场,根本没地方去。 上面领导也不可能不管他们,柴火不够,就从炭山运煤炭过来,这时候没有手打煤球的工具,就将原始的煤炭敲碎,混合着黄泥,做成一块一块的煤饼,晒在靠近和平大队方向的河岸上。 蒲河口那边为过冬忙的不可开交,临河大队这边也没有闲着。 就在许大队长忙的分身乏术之时,暂代许大队长履行临河大队大队长之职的许红桦,也在带领整个临河大队的人,组织秋收。 可惜许红桦到底太年轻,威望有限,根本指挥不动江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好在这几个村子的生产问题,许大队长早早就安排好,现在之时秋收的收割罢了。 江家村有大队书记,许大队长倒是不担心,施、胡、万三个小村子,许大队长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他也无所谓,只叮嘱许明月和许凤台:“别的村子我不管,我们许家村一定不能乱!你们三个都是一房的手足兄弟,这个时候你们俩人一定要在后头支持好红桦,尤其是你!”他严肃的看着许明月说:“你现在是大队部的妇女主任,就要担起主任的责任来,现在许家村就以你的级别最高,你和红桦联手,哪个敢不听你的?把今年许家村的秋收事情做好,后面的事情,自有我给你们撑腰,什么都不需要你们操心!” 这说的是以后许明月工作上的事情了。 现在的许明月,还真离不开许大队长的支持! 有了许大队长的话,他自己也抽空回了临河大队一趟,把秋收任务全都安排下去,施胡万三个村子的秋收工作,由他们自己村的小队长,也就是他们原来的村长负责,江家村由大队书记多操点心,大队书记虽然搞生产不在行,现在都秋收了,他总不会拖后腿。 等安排完了临河大队的事,他又火急火燎的赶回蒲河口农场,为接下来蒲河口农场的三百人过冬做准备。 许明月对种庄稼这一块其实不太懂,但村里自有懂的,尤其是今年秋季作物全部使用了套种技术,红薯地里套种了大豆、玉米、花生等。 要如何收,先收哪个作物,后收哪个作物,收起来的作物杆、藤蔓,后续做如何处理,都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安排。 比如往年红薯藤都是人和猪吃的,嫩一点的藤蔓和叶子就煮在粥里面给人吃,粗的藤蔓就单独摘下来喂猪。 玉米杆晒一晒可以当柴烧,但孟技术员的建议是,这些玉米杆、花生梗都挖个不深不浅的坑,和羊粪蛋子、鸭粪、鸡粪之类,一起埋到地里,形成天然的肥料,今冬看着是个暖冬,等秋收之后,再套种上冬小麦和大豆。 许明月不懂,就拉村里懂种植的许红桦和老村长等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来商讨,这些老梗老杆子怎么办? 老村长就问孟技术员,田间的野蒿能不能砍了也埋在田地里当肥料。 孟技术员听不懂,许明月来翻译。 于是许明月就跟许大队长在的时候一样,每天起床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到江家村把孟技术员‘请’到许家村来。 不知道是不是许明月错觉,许明月明显感觉到孟技术员腿脚好了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拄着他的拐杖,跟她走,好几次她都看到他都不需要拐杖了。 对许明月老是去大队部抢人的事,江家村的人也不管,当初孟技术员先在江家村指导种植方式的,但江家村人仗着自己是老庄稼把式了,觉得他一个瘸子懂什么种地?加上孟技术员的话他们听的半懂不懂,根本不听他指挥,往年怎么种,他们还怎么种,现在怎么收,自然还是怎么收。 江家村倒是因为许家村大河沟引水的事,也惠泽了江家村,使得江家村秋季作物并未减产多少。 到这时候,孟技术员才知道,小阿锦的自来熟都跟谁学的了,许明月不装的时候,性格跟小阿锦真没什么两样啊,指挥起孟技术员来,那是一点都不含蓄,嗓门也大,做事风风火火的。 他一句话下去,许明月已经把许红桦拉过来一顿翻译,然后开始指挥起许家村的人该怎么做了。 许家村的人原本不应该听她的,可她的态度实在太理所当然,指挥起人来,让人不知不觉的跟着她的节奏,她怎么说,那些人就怎么做。 当然,也和孟技术员指挥他们套种技术,真的有效果了,也有关系。 临河大队本就以山地为主,适合种植水稻的田地很少,原本在许明月的建议下,这一季的秋季作物主要就是以种植秋红薯为主,要知道,这时代玉米、小麦、水稻的产量都只有两三百斤,唯独红薯,能够达到亩产千斤。 虽然和现代动则亩产六七千斤甚至上万斤不能比,可红薯在这个时代,和其它农作物相比,绝对是高产量了。 加上又有孟技术员建议的农作物套种,今年秋季农作物中,除了原本的亩产千斤的秋红薯外,每亩地中还获得了套种的接近五十斤大豆的产量。 一亩地产约五十斤大豆,整个临河大队五个村落的山下土地总种植面积大约有七百多亩,也就是光大豆多出约两万斤,其余玉米、花生、土豆等产量也有五千斤到一万斤不等。 在这样的产量下,别说许明月指挥他们怎么收,又怎么给土地增肥了。 许红桦和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原本因为一直不下雨而愁苦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脸,一个个因为贫穷,即使年轻也布满沟壑的脸上,脸上褶子笑的更深了。 原本因为双抢后被征调走粮食而担忧愁苦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些光彩。 他们终于不用担心,粮仓里的粮食,支撑不到来年粮食成熟了。 第59章 许大队长在得知秋季作物…… 许大队长在得知秋季作物收成了这么多粮食后, 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多出来的两万多斤大豆,上万斤的土豆、花生, 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尤其是,今年秋季作物, 没有再种水稻、小麦之类, 而是全部换成了亩产千斤的秋红薯。 这要换成水稻、小麦之类, 一亩地的产量最多三百斤,加上今年旱情影响,能有个两百多斤就不错了。 这时候最重要是什么? 粮食! 不是吃的有多好, 而是要保证不饿死人! 尤其是这都十一月份了,一场秋雨都没有下,去年这时候至少还下了两场小雨, 这让许大队长对明年的天气情况也很不乐观。 大队书记知道现在外面旱情严重,还想把今年秋季产量向上报的高一点。 差点没被许大队长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他们这边种了秋季作物, 公社上面是知道的,大队书记哪次去公社开会, 不会和周书记说起这事?不说周书记了,孙主任是亲自来过临河大队的,既然来了临河大队, 又哪里有不考察的道理? 所以秋季作物的收成, 瞒是瞒不过去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0节 问题在于, 今年外面一片灾, 都在往少了报产量,大队书记还想往高了报,许大队长就很生气。 许大队长现在升到二十三级干部,他也不怕大队书记, 说:“要报报你自个儿村子,我们许家村该多少产量就多少产量,多的一分没有!” 临河大队五个村子,有五个稻场,各个村子的收成都晒在各自村子的稻场上,许大队长在抓生产的时候,对许家村是抓的最紧的,其次是施、胡、万三个村子,江家村因为一些历史问题,一直是大队书记在管,在套种农作物时,执行的没有许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那么彻底,这也导致,许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都多出来至少五千斤以上的大豆、花生之类的粮食,许家村一个村子,就有近一万斤得大豆,好几千斤的玉米、花生、土豆等,总数量加起来有两千多斤额外农作物。 这些套种的,超出往年收成以外的粮食,具体有多少,连大队书记都不清楚。 许大队长只往上报了今年秋红薯的产量,剩下的两万多斤粮食,都不打算往上报。 许大队长对大队书记说:“往年这时候秋雨已经下了一场又一场,你看看今年可有一滴雨?要不是今年我们提前挖了大河沟引了竹子河的水,我们临河大队不晓得死了多少人了!自己大队的事情都还管不过来,你还想着管外面的旱情?等像七月份那样,把粮食全都拉走了,你就快活了!” 一番话说的大队书记叹息不已。 他无奈地说:“我也不是不知道今年的情况,可我们至少河滩上还有莲藕,还有竹子河可以引水,外面真是在饿死人了啊!” 许大队长说:“江天旺,你想当好人,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先问问你们江家村的村民愿不愿意饿着肚子给你当好人吧?我先把话放在这,你想这么霍霍你们江家村没事,别想来霍霍我们许家村!” 最终大队书记也是没将自己村子额外的收成报上去,只报了他们大队的秋红薯产量。 在整个吴城下面所有的公社、大队,粮食都减产的情况下,临河大队粮食不仅没有减产,反而因为他们这里缺少水田而多山地,从而全部种了秋红薯,导致粮食产量不光是在水埠公社,乃至整个吴城都是产量最高的,真正达到了亩产千斤! 这也使得临河大队刚收上来的秋红薯,还没捂热,就又被征调走了大半,只换来了一个‘先进大队’的荣誉称号。 这对临河大队的人打击极大。 哪怕还有几千上万斤的其它杂粮,也使得临河大队的人一下子消极下来,连对冬小麦的收成,都不是那么积极了。 大队书记也知道,他这样对临河大队不太好,可还是积极动员临河大队的队员,“外面已经饿死了人!我们靠山又靠河,有这么多红薯,有挖不尽的莲藕!”他看着不管他怎么动员,都始终沉默抵抗的村民们,无奈地说:“我也知道,今年上面征调走了太多的粮食,可□□,没法子吗?国家需要我们,百姓需要我们,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啊!” 他举着上面派发下来的‘先进大队’的旗子,说:“乡亲们啊,上面不会忘记我们,其它地方的百姓也不会忘记我们的啊!我们每多上交一斤红薯,救活的就是一条人命啊!” 下面开会的人群中,突然有个妇女哽咽的哭道:“我们都在勒着裤腰带喝苦菜粥、荷叶粥的时候,他们都在敞着肚皮吃,现在他们的粮食吃完了,就来征调我们的,凭什么啊!” “对啊,凭什么啊?我们去年这时候就开始顿顿红薯叶、顿顿苦菜粥,一天只吃两顿!你们江家村呢?顿顿红薯饭!现在你们粮食不够吃了,就分我们的,凭什么?” 就连一直存在感不高,不太敢表达自己意见的施、胡、万三个村子,都对大队书记充满了怨气,让大队书记也苦笑起来。 其实江家村也追随许家村,喝荷叶粥好久了,这个夏天,竹子河里的菱角菜,都被拉了上来,下面的老藤蔓就煮熟了喂猪吃,上面的菱角菜,连着叶子和浮漂一起,都切碎了煮熟了给人吃。 就连长满了利刺的芡实叶子,都被割回来稻穗了煮熟,成了人和猪的口粮。 要不是今年有套种出来的额外的口粮,临河大队的怨气恐怕都压不下去了。 也因为上面老是征调粮食的事,临河大队,包括其它大队的人,都对集体种植失去了积极性,挑水灌溉真的是一件劳累的活,拼死拼活干一年,粮食他们自己吃不到几粒,何苦来哉? 全都跑到河滩上挖莲藕、割芡实去了。 芡实是不作为粮食主粮的,八月份种完了秋季农作物后,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晒了一簸箕又一簸箕的芡实米,芡实米晒干了后,就和大米、稻子一样,可以存放很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可以救命的粮食。 这世上从来不乏聪明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村民,从今年这不对劲的天气中,预料到来年恐怕也不会是个好年,都在积极的为接下来的抗灾做准备。 每天河圩里的人就没有断过。 不光是临河大队,就连山里面的人,都忍不住从大山中走出来,每天挑着扁担和绳索,来到无人区的河圩,闷不吭声的挖莲藕,挑回家。 整个河圩里,全是人,包括和对岸。 有时候许明月也会站在堤坝上,朝远处瞧,看有没有她外公外婆村子的人。 她妈这时候还没出生呢,她外公外婆年轻时的模样她都没有见过。 她外婆也是个小脚,应该不会来这么远的地方挖莲藕,她外公这时候应该是小队长,也不知道在不在挖藕人的行列中。 她一直都没有去过她外婆家,不敢去,也没打算去。 今年这个冬天,过的死气沉沉,所有人,脸上都一点笑模样都没有,空气里充满了沉闷和忧苦。 因为不下雨,山上的毛栗子本来就小,今年小的跟老鼠屎一样,很多毛栗子剥开,里面都是瘪的,没有毛栗米。 砍柴的人就对毛栗子没了兴趣,全都下河去挖莲藕了。 因为缺粮食,今年许家三姐弟,全都在河滩挖莲藕,上山砍草、刮草的活,就留给了许老太太和赵红莲婆媳俩,等她们把草砍好,摊晒在山坡上,等许凤台去一担一担的挑回来。 许老太太每日兢兢业业的上山,用竹耙耙松针,将一颗颗掉落在在地上的栗子壳,捡回去,用来当冬天火盆的燃料。 尤其是她大儿媳怀孕了,要是娃娃生了,小孩子的尿片、衣服,都要用火盆烤干,最少不了火盆的燃料了。 其实最好的火盆燃料,是米糠和木屑。 米糠现在是主粮,木屑只有木匠家有,他们自家冬天用来当过冬的火盆燃料都来不及,又哪里舍得给别人呢? 正好今年没人跟老太太抢没有栗米的栗子壳,老太太就每天一筐一筐的往家捡,已经没人住的老房子里,被她像蚂蚁搬家一样,堆满了松针和栗子壳。 除了每家每户必出的壮劳力去挖深水养鱼区外,整个大队不论男女老少,全都集中到了河圩里挖莲藕。 往年还担心河圩里淤泥太深,小孩子掉下去就淹到脖子,水太冷,妇人不能泡冷水,老人身体受不住。 今年是个暖冬,河滩靠近村落的这边已经没有什么淤泥了,地面都是硬的,直接站在地面上往下挖就行,每天河圩里,河滩上,密密麻麻全是默不吭声挖莲藕的人。 许明月还带了个巨大的竹筐,一边挖莲藕,一边捡河蚌,从下面挖出来的各种蚌类,就扔到竹筐里。 这时候也没人说什么河蚌又腥又老,没什么吃头了,很多见了许明月行为的人,也都默默把自家的竹筐、竹篮都拎到河滩上,晌午结束挑着一大担莲藕回去的人,顺便拎着一大篮子河蚌回去。 还有人嫌弃河蚌太重,就干脆在河滩边,将河蚌破壳取肉,再用蚌壳当挖掘工具。 没有工具破壳的,就用石头把蚌壳砸烂,再将里面的肉取出来,放在竹篓子里,洗洗带回去,放点盐腌制一下,就是蚌肉干。 孟技术员看到满河滩扔的到处都是的河蚌壳,就跟许明月说,让她叫人都收集起来,磨碎了撒入田地里,就是极好的肥料,不仅可以增加土壤的肥力,还可以增加土壤的透气性和保水性。 这些事情许明月不懂,就翻译给许红桦听,让许红桦带人去做。 许大队长还在浦河口农场,许家村现在是许红桦在管,现在没什么生产任务,许红桦说的话,江家村和同样来挖莲藕的施胡万三个村子都不怎么听,他就叫许家村的人,把那些河蚌壳全都收集了,正好冬天没事,就把河蚌壳全都聚集在一起,用石舂捣碎,再用石磨磨成粉,用大麻袋装好了,等明年春耕之前,施入田地里,当肥料用。 许明月见跟许红桦说没有用,直接找到大队书记,跟他说蚌壳肥田的事。 大队书记已经知道了孟技术员真的能带领他们提高粮食产量,也带着江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收集蚌壳。 许明月得知赵红莲怀孕的时候,赵红莲肚子都挺的老高了。 倒不是她们不告诉她,而是刚开始怀孕的几个月,连赵红莲自己都不知道,一点孕吐反应都没有,赵红莲自己也没察觉,每天跟着老太太上山砍草、刮草,等着许凤台上来一担一担的挑下山。 冬天本来就穿的多一些,外面还套个宽松的棉袄,就更难看出来。 等肚子显怀后,还是许老太太察觉到不对劲,问她是不是有娃了,许凤台和赵红莲都懵懵懂懂,知道有娃了,也只是傻乐的高兴。 冬天怀孕生子的妇人可太多了,农忙时节,谁有精力怀孕生子?都是等农闲季节,怀孕的妇人可以借着过冬,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养养身子。 许明月知道赵红莲怀孕了后,就不让她上山砍草、刮草了,让她待在家里歇着。 反倒是赵红莲自己羞红了脸,难为情地说:“哪里就那么娇气?我就砍个草,刮个草,又不是挑担子?没事的!” 村里哪个怀孕的女人,不是上山砍草,下河挖藕的?很多肚子都老大的女人,挑着一担茅草,健步如飞的往山下走,一点事都没有。 还有很多孕妇也在河圩上挖莲藕,挑莲藕的! 许明月听的头都大了。 她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就是因为,当初她身边的朋友怀孕,全都出了事。 她高中好友怀孕六个月因为劳累过度,孩子没了,抑郁了好久。 闺蜜八个月摔了一跤早产了。 闺蜜妹妹胎盘低置,生产时大出血,子宫摘了。 同事a怀孕三个月时每天吃山楂罐头,吃的血流不止,还好孩子保住了。 同事b怀孕七个月胎心停止,提前剖出来,孩子活了。 虽然大部分都有惊无险,可那是建立在后世医疗发达的前提下,她的朋友们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孕期,要是在这时代,不知道有多危险,真正是鬼门关前闯一遭都不为过! 她强硬的将赵红莲按在家里,让她在家里休息,生怕她上山,要是不小心摔一跤,连个赤脚医生都找不到! 许明月不许赵红莲去干活,赵红莲却怕外面的人说她娇气。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我家里这么多人,还没到让你一个孕妇去砍草、刮草的地步!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肯定不能让你一个孕妇来干这些活的!你就在家躺着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去干活了啊!有事情就喊我大哥,大哥不在喊我们也行!” 明明许明月的态度很强硬,说话很霸道,却让赵红莲垂下脸,湿红了眼眶。 第60章 赵红莲其实很少去荒山,…… 赵红莲其实很少去荒山, 嫁过来这么久,去的次数不到一手之数,不是她不想去, 而是她是新嫁娘,老家这边的习俗就是, 她一个新嫁娘不好去离了婚的姑子家里去, 会冲撞。 许明月也极少来新屋, 有什么事都是晚上集中在荒山,或是安排许凤莲许凤发去做。 其实许凤莲一个未婚小姑子,也是不好老是来荒山, 和她一个离婚女人凑在一起的,可许凤莲不在乎,她最喜欢大姐了, 在这一年多青春期最关键的生长过程中,她总是不自觉的在模仿大姐, 学着大姐说话,学着大姐做事, 学着跟大姐做各种干菜、野菜。 赵红莲嫁过来这么长时间,和小姑子、小叔子都相处的挺好,唯独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大姑子, 见得少, 也相处的少。 还没嫁过来前, 她的娘家人就担心这个大姑子主意太正, 许凤台的房子又是大姑子出钱建的,到时候肯定会对许凤台家指手画脚。 可她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一次都没有,大姑子一次都没有来过她家, 对她家,对他们的生活有任何指手画脚的地方。 不知不觉,她伸手拉住许明月的手,目光温柔:“兰子,我真的没事,不过刮一点草,我不挑就是了,我和妈刮好草,捆起来,等凤台来挑……” 许明月对于很多孕妇不把自己当孕妇,还把自己当平时一样使唤很无奈。 曾经她自己也是如此,她闺蜜如此,她校友也是如此。 校友读书时身体倍儿棒,留个短发,做事认认真真风风火火,像个男人婆。 怀孕后,她也把自己当男人来用,自己开了个幼儿园,当园长,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她丈夫车祸住院,她还每日送饭送菜,平时把自己当男人使,怀孕把自己当牛使,孩子六个月了,失去后,人也失去了半条命。 她是个外表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再细腻柔软不过的女孩子。 还有她闺蜜,旁人眼中无坚不摧的女强人,怀孕七八个月,走路都带风,做什么事都小跑着进行,直到摔了一跤,才知道,正常人和孕妇之间的区别有多大。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对身边每一个怀了孕的朋友说,不要把自己当做正常人,你这时候就是玻璃人,千万千万要多爱护自己一点,多保护自己一点,不要觉得自己能行,就不把怀孕的自己当回事。 就像此时她对赵红莲也是如此,她拿出她大队干部的威严,严肃地说:“嫂子,听我的,咱家也不是苛责的人家,你也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只要好好照顾好你自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了,明白吗?”她又转头问许凤莲和许凤发:“你们明白吗?” 面对有了他们这一代,第一个长孙长孙女的嫂子,许凤莲和许凤发都是充满了对新的小生命到来的兴奋和欣喜,忙喜滋滋的点头:“知道知道!”又对赵红莲说:“嫂子你就放心吧!山上的事你不用操心,家里的柴火和阿姐那里的柴火就包在我身上了!” 许凤莲拍拍自己已经发育的高耸的小胸脯。 这一年来,她不光是个子开始猛蹿,身体也开始发育的亭亭玉立,脸颊丰润有肉,大腿也结实起来,一双大眼睛天然含笑,一笑就弯了眼,格外喜庆。 赵红莲还是不好意思,退而求其次说:“那我不砍草,我就跟在妈后面,捡捡栗子壳。” 他们家冬天是要烧炕的,可要不少柴火,今年山上的栗子没米,栗子壳外表都是刺,没什么人捡,这些栗子壳老了,晒干了,可以过一个温暖的冬天了。 哪怕今年是暖冬,那也是冬天,对于缺衣少被的他们来说,冬季依然是很难熬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1节 许明月最终无奈道:“你要实在想干活,你就坐在食堂烧烧火吧,家里衣服你也不用洗。” 孕妇是不能久蹲或者久低坐的,她闺蜜妹妹就是胎盘低置才导致的大出血,她现在身体重,蹲着洗菜,或是烧大锅饭,都不太适合她。 许凤发也立刻笑嘻嘻地说:“不用洗不用洗,反正天天都要穿,洗了穿到河圩里还不是脏的?现在不下雨,把衣服放在外面竹竿上晒一晒,把泥巴晒干后,搓一搓泥巴就掉了,干净的很呢!” 一家子人,每天在河圩里挖莲藕,身上全是淤泥,倒不需要用肥皂特别的洗,只需在门口的池塘打湿了,用棒槌捶一捶,将上面的泥土给洗了就成,干不干净都无所谓,反正许凤发、许凤台一天到晚都是一身泥。 十三岁的男孩子,身高已经开始往上蹿,他脸上申请活泼又轻松,完全没有了许明月刚来这里时,总是低着头沉默的站在角落里,仿佛自带隐身术的模样。 现在的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赵红莲看着围在她周围,目光真诚热切的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们,目光又忐忑地落到许老太太身上。 许老太太和蔼地笑着说:“你听她们的,你听她们的,你就在家好好歇着。” 老太太原本对于自己晚年的生活,要求很简单,在她老了不能动的时候,给她一个窝睡,给她一口饭吃就行,哪里想到,自己临老,以为没几年好活的时候,还穿上了新毛衣、暖和的大棉裤、睡上了温暖的热炕。 好多次她躺在炕上,摸着自己身上暖和厚实的大棉裤,摸着身下温暖的炕,都像在做梦一样,好多次从梦中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摸摸炕沿,生怕这都是一场梦,直到摸到温暖的炕,又安下心来,闭目沉睡过去。 儿子成家,儿媳妇不苛责,现在的日子,真是她过去求都求不来的。 赵红莲坐在热热的炕沿上,看着她小姑子拿着扁担和麻绳,她的小脚婆婆踩着两只仿佛走不稳路,随时都能摔倒的小脚,将竹耙当做拐杖,走在小姑子身后,两个人往山上去,小叔子挑着一担空的簸箕,手里拿着木锹,稳稳的往河圩里走。 许明月也赶紧去忙了。 赵红莲坐了不到十秒钟,就忍不住走出来,站在自家的防水高台上,往河圩里眺望,河圩里密密麻麻全是人。 不光是临河大队,好像围绕着竹子河而居的大河两岸的人,都意识到了今年的旱情还是不对劲,全跑到了河圩里来挖莲藕。 炭山那边的河圩里是没有莲藕滩的,甚至他们的土地比临河大队这边的土地更为贫瘠,因为炭山也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山,这些生活在炭山上的人,虽然也有一些田地,但开垦出来,能够种植庄稼的地却不多。 他们没有莲藕滩,就跑到临河大队这边的河圩来挖莲藕。 大河这边的人,大多数都靠着炭山挣钱,对炭山那边的人来河这头挖莲藕,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 和临河大队冬天还积极的种植冬小麦不同,其它几个大队,被上面一次又一次的征调粮食,搞得实在是没了种植的欲望,加上吃大食堂,他们今年冬天什么都没种,全体出动来挖莲藕,挖到的莲藕都不上交,往家里地窖里藏。 有些大队部管的严的,他们就往河中心的小岛上藏。 竹子河里有好些个小岛,最大的一座小岛,就在河对岸,距离炭山和临河大队之间,全岛约有十几亩地,其余的零星的小岛,不是常在河上生活的人,根本不知道在哪儿,毕竟竹子河太大了,最小的岛,不到半亩地,上面基本上都被人偷偷种植了一些农作物,还有悄悄在上面养鸡养鸭的。 那些常年靠着大河生活的人,挖了莲藕,就用自家小船、菱角船,往小岛上运。 莲藕保存时间不长,他们就兄弟姐妹好几家联合在一起,搞一口大砂锅,在小岛上洗藕粉。 在岛上也不怕没有水,周围都是河水。 一直挖到大年三十,河边的人就没有少过。 因为直到这时,老天爷依然没有下雨。 要是下雨了,给了人希望,他们可能就不那么急迫的,去河滩上挖莲藕了,正是因为不下雨,他们才对食物更加紧迫。 河里的食物采集完了,就去山上采集,不下雨,没有蘑菇、冬笋,他们就去挖葛根,洗葛根粉。 野生的葛根极其的难挖,尤其是现在家家户户没有铁锹,铁锹属于公共物品,要用来挖堤坝筑堤的,他们就只能用石头作为工具,手都挖破了流血,才洗出来几十斤葛根粉。 这也是为什么山上那么多葛根,真正去挖葛根的人那么少的原因。 可往年嫌费事,不去挖的葛根,今年山上到处挖的坑坑洼洼,洗好的葛根粉偷偷放在家中地窖里藏着,谁都不敢告诉。 许明月也在自家地窖的大缸里,藏满了大米、干菜、瓶装水。 她在荒山打的水井,水位一天比一天低,从原来的满水,到四五米,再到现在下去十米多,才能打到水。 村中心老井的水是越来越少,每天起的也越来越早,要早早去排队才能舀到水,很多人去的早,直接趁着昨夜积攒了不少水,一担一担的往回挑,起来晚了的,就只能舀最下面浑浊的水,回去等水里的泥沉淀,再将上面的清水撇出来,在水缸壁上抹上明矾。 就这样,还有许多人家打不到水,去河里挑水回来,抹明矾后喝河水。 他们家家户户都备有明矾,不用明矾净过的水,都浑浊的不能喝。 赵红莲怀孕,许明月也不敢让她喝竹子河里的水,怕没有经过自来水厂消杀过,有寄生虫,让许凤台每天天不亮,就来她这荒山打水回去喝。 不光是许凤台,许凤起、许凤翔他们也是来荒山挑水喝。 村里不是没有人知道荒山也打了水井的。 事实上,村里有井的人家,并不止许明月这一处,比如许大队长家就是有井的,村里人挑水,要么去村中心挑,要么去交好的人家挑水,目前为止,除了许凤台和许凤起兄弟几个,还真没有来荒山挑水吃的,无他,离得太远了! 挑水真的是一件很累很费力气的事,很多人家都坐落在山脚,许明月的房子已经不是村尾这么简单了,还要跳过村子,再通过狭窄的田埂,再登上荒山…… 有这个劲,他们不如直接在村里人家的井里挑水了。 * 原本过年这段时间,是最空闲的时候,之前村子里就传许明月当上大队部主任,恐怕是个旺夫命,就有许多人想给许明月说亲。 谁知道今冬一直不下雨,大家都在为灾年做准备,也无心思说亲保媒了,好不容易过了年,许大队长已经相信了许明月说的,今年肯定又是灾年的事,又开始组织人手,去挖大河沟。 是的,原本大河沟通往竹子河的位置,已经没有水了,随着竹子河的水位一降再降,大河沟里储存的水也越来越少,想要不影响明年的春耕,以及把今冬挖出来的深水区都灌上水,就要将大河沟往竹子河深处再挖大约两三百米,还要把通往深水养鱼区得河沟也挖通,这样今年春耕就不需要跟别的大队抢水。 别的大队难道没看到临河大队的操作吗? 他们如果想挖,也是可以的。 但一来,别的大队的田地分布与地势,和临河大队不同,这样的方法对他们来说要更困难一些,哪怕挖通了河沟,他们还需要人力用水车往山上拉水。 二来,去年一整年的粮食,留给他们自己的寥寥无几,整个冬天都是在靠莲藕在度日,加上他们去年夏天吃荷叶吃的太狠,导致他们河圩的莲藕远远比不上往年莲藕的产量,他们现在只想挖莲藕,给自家多储存点粮食,对于挖河沟引水灌溉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在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农场都在大面积套种冬小麦和大豆的时候,别的大队都在挖莲藕,洗藕粉。 洗完藕粉,就等着新的一年莲藕重新长出来了。 此时春耕未到,他们又到了一年中,最闲的时节。 可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农场,就像是一年到头有干不完的活似的。 好不容易莲藕挖完了,藕粉洗好了,到了二月份,许家村的老村长和蒲河口的许主任,又带着蒲河口农场的灾民,及临河大队的人,拿着去年冬季就准备好的健康无病害的母藕,往竹子河更深处,原本因为水深长不出莲藕的河床里,开始大面积的种植莲藕。 第61章 他们这边种莲藕的时间…… 他们这边种莲藕的时间是二月份, 莲藕种植完毕,马上又是一年春耕时间。 这么长时间不下雨,外面的人已经是一片绝望, 只有临河大队的人,在许大队长和老村长、大队书记的带领下, 还在奋力抗灾。 本来以为今年这一年, 和去年一样, 就这么过了。 等到二月末三月初,上面突然下发了一个文件,全省取消集体食堂。 许明月听到这个文件内容后, 愣了一下。 集体食堂确实是这一年取消的,但她没记错的话,时间不应该是下半年吗? 下半年灾情已经实在无法控制, 大食堂粮食不够,已经无法维系集体食堂的运转, 才开始全国范围内取消集体食堂的政策。 怎么他们省提前了大半年? 许明月不知外界信息,也不知道这个文件是全国性质的, 还是只是他们省。 其实许明月不知道的是,很多地方政~府早就意识到了集体食堂的弊端,尤其是在去年和今年自然灾害的情况下, 对老百姓上工的积极性是非常大的打击, 虽然去年已经开始全国施行了工分制, 按公分去食堂吃饭, 可集体主义的食堂,对生产建设来说依然是消极的。 但因为上面的一些政z斗争,或者其它一些原因,明明是对当下生产环境没有太大意义的政策, 依然不给取消,依然要坚持下去,而他们省,就是全国最早取消了集体食堂的省份之一。 这当然是没有经过上面批示的,而是下面的省老大和建设部部长他们私下下发的政策。 他们省由于政策下发的早,有些大食堂还剩余些粮食的,都赶紧分发下去给了村民。 这分粮也不是随便分的,是按照每家每户做工的工分分的粮食,工分多的人家自然多,工分少的人家工分也少。 许明月和许凤台两个登记工分的人,一下子被人围在了一起,全是来问工分的人。 大食堂顿时吵吵嚷嚷跟菜市场一样。 临河大队其实还好,去年秋季作物使用了粮食套种之法,多收了好几万斤大豆、花生之类的杂粮,除去上交上去的大部分红薯外,他们每家每户都还分到了不少红薯、大豆、花生、玉米,再加上他们自家还存了不少藕粉、葛根粉,对于大食堂解散,可以自己在家光明正大做些好吃的,也是乐见其成的。 终于不用吃大队长媳妇做的苦的不能入嘴的苦菜粥和荷叶粥了。 大食堂的解散,对许家来说,就是赵红莲在大食堂的临时工厨娘工作没了。 这让赵红莲感到十分可惜和忧虑。 大食堂的工作不累,她每天只是在大食堂烧烧饭,洗洗菜,就有八个工分,这不比在外面干农活要舒服的多? 现在没了食堂的工作,又到了孕晚期,干不了活,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干活的她,手里突然没了活计,她便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像是吃白食的一样,偏偏许凤台、许明月他们都让她在家里歇着。 不是她不想歇着,可她就没见过有哪个女人因为怀孕了,就不干活的,她内心不安。 隔壁石涧大队的大食堂也解散了,和临河大队的平和相比,隔壁的那些大队听到大食堂解散,简直晴天霹雳。 尤其是过去占大食堂便宜占习惯了的懒汉们,听说大食堂没了,都不敢相信,又听说要分粮食,都跑到大食堂的粮仓里等着分发粮食。 很多村民都以为大食堂还有许多粮食呢,等发到他们手上,连糠带菜的,一家都不到二十斤粮食,顿时就哀嚎不已:“怎么会就这点粮食?这点粮食够吃什么啊?这春耕都还没开始,靠这点粮食,全家都要饿死啦!活不下去啦!” 分到粮食的大队,都算好的,更多的是只剩一丁点存粮的大队。 每家每户分到手的粮食,还不够两个人吃。 望着空荡荡的粮仓,所有的村民和灾民们都傻眼了。 前年、去年,敞开肚皮吃,干活不好好干的是他们,现在没有粮食的也是他们。 到处都是绝望不已的嚎哭声。 活不下去,就只能去挖茅草根,扒树皮,摘树叶。 哪怕是春天到了,原本可以靠挖野菜求生的百姓,也因为不下雨,地里的野草野菜,都快被挖空了,就连山上的茅草根,都被挖尽了。 去年还只是没吃的,今年连水都快干了。 这使得他们不得不背上包袱,收拢剩下的一点粮食和水,拉着板车,向更南的南方逃荒,寻找活路。 当地政府也不管,因为不放任这些百姓逃荒,他们就要饿死渴死在当地了。 很多去年就来到南边来挖莲藕的人,回去挑着一担担的莲藕,一家人靠着这些莲藕,度过了寒冬,熬过来开春,在这次逃荒过程中,就成了逃荒人的引路人:“往南边走,南边有大河,大河里都是莲藕,大河里都是水,到了南边有莲藕吃,就不会饿死了!” 很多人就抱着这样的信念,一步一步,携着一家老小,想往南边讨个活路。 外面的事情许明月不知道,临河大队在接收到大食堂解散的消息时,也都愣了一下,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大食堂解散了,那锅怎么办?家里铁锅都拿去炼钢了,没有铁锅我们烧饭咋办?” 许大队长现在主要做经营蒲河口农场的生产建设,回临河大队比较少,临河大队现在主要事宜,都由大队书记在管。 大队书记说:“没有铁锅就做不了饭了?砂锅不一样能煮莲藕,熬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2节 “可我家的砂锅都是烧水用的大砂锅,那么大的砂锅用来煮粥,那要多少米才能熬出来一锅粥啊!” 确实有不少人家藏着小砂锅,自家开小灶用,但大多数人家,真的是烧水、洗藕粉的大砂锅,日常用这么大的砂锅做饭确实不合适。 大队书记又往水埠公社打报告,要定制砂锅,又问坐落在炭山的炼钢炉炼出钢来了没有?那么多铁器铁锅投入了炼钢炉,即使炼不出钢来,炼几口大铁锅总行吧? 主要是砂锅厂不在水埠公社,一个大队要定制那么多的砂锅,要不少钱,之前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砂锅、菜刀都拿去炼钢炉,现在就不想花钱买砂锅,还想要回自家的铁锅。 炼钢炉那里有个屁的铁锅。 水埠公社倒是有钱,也没吝啬,看在去年光是一个临河大队,征调上来的粮食,就抵别的生产大队好几个大队的粮食的份上,拨了一部分钱款下来,给临河大队,村里人自己再出点钱,统一去隔壁邻市的砂锅厂,去购买中等型号的砂锅。 许大队长不在,临河大队严重缺人,大队书记就让大队部能写会算的许明月,去统计了各个村子每家每户所需的砂锅,再划船统一去邻市购买。 大食堂取消,砂锅就是每家每户必备的东西,各村各户都少不了。 需要的量多,便不是一两个人能弄回来的,于是每个村的小队长们,全都聚集在了大队部。 施、胡、万三个村子没有船,就要跟许家村和江家村借船,大队会计这一次也要跟着去。 许明月想到住在大队部语言不通的孟技术员,她连忙跑到大队部,去问孟技术员,要不要买砂锅。 “以后大食堂没了,你就要自己开伙了,没有砂锅做不了饭!” 之前他住在大队部,大队部的后面就是大食堂,他虽然没有砂锅,可吃在大食堂,洗漱有大食堂的热水,糊弄一下也行,以后他虽然还可以用大队部的大食堂,但大食堂的锅碗瓢盆肯定都被瓜分完了,他以后想要烧火做饭,肯定得自己买砂锅。 这事没有一个人和孟技术员说,孟技术员后知后觉愣了一下,问她:“我可以把粮食交给你,劳烦你帮我一起做了吗?”他说:“小阿锦以后的学费就从这饭食里面扣,不够我再交。” 孟技术员是有工资的,在临河大队也有工分。 许明月皱了下眉头,“行!不过你大砂锅最好买一个,吃饭你可以和我们搭伙,吃水你总要有个锅烧水。”她提醒了一句:“生水还是不要喝的好。” 她小时候,吸血虫病泛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孟技术员看着许明月,眼睛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笑了一下,“谢谢,我知道。” 许明月又是丑话说在前头道:“你也知道我之前离过婚,独自一人带着阿锦生活在荒山,你来荒山肯定是不行的,你要是愿意,以后我做了饭,给你带到大队部来。”想了想又说:“或者你自己到大水沟对面去取。” 她总不能早中晚都给他带饭,哪怕他是小阿锦的老师,她也做不到,有更多的时间,她宁愿一个人躺在炕上,安静的休息一会儿,享受一会儿独属于自己的时光。 刚开始还有人传过,许明月是不是和孟技术员看对眼了,但过了这么长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许明月也一直态度冷淡的很,没有和孟技术员多说过几句话,村里人便也不再传了。 甚至还有人觉得,要是许明月和孟技术员能凑一块儿,好的很。 一个京城来的知识分子,一个离过婚的妇女主任。 许大队长的媳妇就过来探听过许明月的口风。 面对这样的试探,许明月就一个反应:退!退!退! 不是许明月受到什么情伤断情绝爱,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太差了,女人生孩子,真的就是在过鬼门关,全凭运气。 她在现代时,就见过了自己身边那么多朋友、同事们在怀孕期间的各种事故,她是真的没有信心,自己如果意外怀孕,能在怀孕十个月期间,都平平安安,就算熬过了十月怀胎,还有生产那道鬼门关要过呢! 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找个男人结婚哦! 除非他不孕不育! 第62章 不管外界因为大食堂解散…… 不管外界因为大食堂解散的事, 如何吵嚷,临河大队已经组织了一条条小船,划船去邻市的砂锅厂, 去购买砂锅。 大河上不止只有临河大队的船,沿着河岸生活的村庄与大队, 都派出一条条小船, 全都是往邻市去的。 过去畅通无阻的河面, 因为河水水位一降再降,过去可以停船的地方,已经无法行船, 众人只能老远的就停下船,再下入河滩中,河滩的淤泥齐大腿深, 船上的男人就下船,像纤夫一样, 背着绳子拉着小船往河岸边走,直到拉到已经干了不能走的河滩边。 许明月跟来, 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单独行动,或者找一些借口,能把自己车里东西正大光明的拿出来, 谁知道船也这么难走。 二月末, 河泥还是很冷的, 这些人半身泥水, 连找个地方洗一下,都没地方,见许明月一个女人,就把船的木锚, 嵌入泥土中,对许明月喊:“你就别去了,在这里看着船,别让别的村把我们的船给划跑了,我们大老爷们儿去买砂锅吧!” “你在船上可千万别乱跑,有事情就往河中心划,在河中心等我们就行,实在不行就去蒲河口找大队长去!” “千万别下船,别跟着人乱跑,尤其不能进山,山里的人也不知道有多野蛮,把人拖到了山里,找都找不回来!” 大山距离他们太近了,现在又是春季,许多没有了粮食,又不能再挖莲藕的人,就想到山上找吃的,野菜也好,蕨菜也好。 在临河大队自己的山上,到处都是自己人,当然不怕什么,但若在别的大队的山上,是万万不能去的。 住在河边的人,相对来说还好些,就怕山里面的那些娶不到媳妇的人,看到你一个落单的女人,抬手就把你拉到山里,大山莽莽,真的就找不到人了。 临河大队的小队长们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许明月。 许明月虽然在级别上,高他们一级,但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二十出头的许明月在他们眼里,还真就是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小丫头。 旁边大队的妇人,听到他们嘱咐,就笑着说:“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还能让她丢了,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保证给你看好了人!” 临河大队的人也不说话,只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高声说:“船往河中心划一点,别往岸上跑!” 许明月听话的把小船划到距离岸边远一点的地方,高声喊:“你们放心吧。” 她声音清脆,哪怕戴了口罩,也能听出来是个年轻人。 她这次跟着过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将车里的一些东西在邻市出手掉,或是有没有借口将车里一些东西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用。 可看到河水水位退的连岸边都上不去,还是算了。 周围很多和她一样,留下来看船的妇人和半大小子。 有些小子调皮的,也不怕春日寒冷,直接跳到泥水里摸鱼,很多黑鱼、草鱼都钻在河泥里,一抓一个准。 妇人们怕冷,她们倒不跳到河水里,而是撑着船,来到烂泥滩,去摸河蚌。 许明月站在船头,朝周围看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她奶奶的船。 她站在船头喊了几声:“二姐!吴二姐!” 喊了几声没人应,她就戴着草帽在船上安静坐着不出声了。 有下河滩摸河蚌的人抬起头来问她:“你是二姐什么人啊?你找她啥事啊?” 许明月笑了一下,说:“我是她表姐,这不是刚解散了大食堂嘛,也不知道我表姐家情况怎么样,我们村没盐了,想问问我表妹家有没有咸鱼,想换点咸鱼。” 她奶奶家是好几代人传下来的老渔民了,不光水上功夫十分厉害,划船,做船、编织捕鱼笼、捕虾笼、黄鳝笼、养鱼、养虾、养蟹,更是传统技能。 她小时候家里就是承包竹子河养鱼、养虾、养蟹,还养过珍珠,可惜一场洪水,欠了一屁股债。 摸河蚌的妇人闻言顿时失去了兴趣,一张黝黑的脸愁苦地说:“都旱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咸鱼啊?盐都买不起!” 临河大队的人距离炭山较近,可以去炭山换盐,这些距离邻市较近的人家,就只能去邻市换盐了。 可盐又哪里是那么好换的,市里的供销社,买盐要盐票,他们哪里有盐票? 妇人又问:“你是哪个大队的?你打算用什么粮食换?我家里还有一些小干鱼,你要的话我换些小鱼干给你!” 这是明显看出来许明月年轻,脸皮嫩,以为是哪家新嫁的小妇人,想占便宜呢,想用家里的小鱼干,多换几斤粮食回来。 许明月也不笑,板着张脸摇头:“粮食都被征调上去了,哪里还有粮食?去年我们村吃了大半年的荷叶。” 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周围妇人的心坎上了,纷纷愁着脸说:“谁说不是呢?我们那河滩半个河滩的荷叶都被摘完了,藕针刚长好,就拔出来吃了!” “这都快三月份了,还不下雨,河滩都晒干了,今年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生长莲藕呢!” “这要是不长莲藕,接下来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活。” 明知道河滩干了,没有河水,影响莲藕生长,他们大队部也没有人说挖个大河沟,把竹子河深处的水引到河滩上来。 她们也不说秋季种冬小麦,和春耕的事,一心只指望着河滩上野蛮生长的莲藕。 有些说话看船的妇人,看周围人都在河滩上摸鱼摸河蚌,也坐不住了,脱了外裤,也下去摸河蚌。 有人见许明月撑着船在水里,不往河滩靠近,还喊她:“小姑娘,你怎么不下来摸鱼摸河蚌啊?是不是你们村不缺粮食?你哪个村子的?去年你们村收成怎么样啊?” 许明月头上戴着草帽,脸上戴着口罩,闻言说:“还小姑娘,我都三十多岁了,再过几年都能当奶奶了!” 那些妇人就笑道:“真当我们是瞎子哦,就你还当奶奶?逗你婶子也不是这么逗的!” 又说:“你离的那么远做什么?这河滩上就这么几个人,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们人都陷在河滩的淤泥里,走路都困难,确实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她们还真没有起什么坏心思,有坏心思的人家也是少数。 可许明月依然划着船,离她们三五十米的样子。 那些人见许明月不说话也不靠近,也不说什么,专心摸河蚌。 竹子河里的河蚌非常多,不多时,小船舱里就摸了一船舱的河蚌。 有带了工具的,就当场在船上破开蚌壳,顺便在河水里清洗,减少船舱内的重量。 竹子河的河蚌与河圩的河蚌不同,全都是比巴掌还大的河蚌,里面是真的有珍珠的。 她们摸河蚌倒不是为了里面造型不规则的珍珠,而是河蚌肉,遇到有珍珠的河蚌,她们也不大惊小怪,很是平常的将里面的珍珠剥离出来,塞到口袋里。 这些天然的珍珠全都长的歪瓜裂枣,几乎找不出一颗饱满圆润的,甚至连椭圆形外表没有坑的珍珠都很那见到一颗,全都是坑坑洼洼奇形怪状,并不值钱,破开的河蚌壳就随手扔在河里。 这些珍珠她们带回去,最多也就是给家里女儿做两个耳环,连做条手链的量都收集不到。 许明月见她们都不要河蚌壳,就将她们扔掉的河蚌壳用她帐篷窗户制作的渔网打捞上来,再河水里洗干净装在船舱里。 有人看到就好奇地问:“你不摸河蚌,捡那些河蚌壳干嘛?这河蚌壳能当饭吃啊?” 许明月也不隐瞒,说:“河蚌壳磨碎了施入田里,可以当肥料。” 这话不仅没有引起其它大队的人的关注,反而哈哈笑了起来:“我在这河边生长了几十年,都没听说过河蚌能当肥料的,你听哪个说的?莫不是遭人骗了吧?” “技术员说的!” “技术员还说能带我们亩产万斤呢,我也没看到哪个大队亩产万斤!” 说到亩产万斤这事,各个村子的妇人们,又抱怨起他们大队派来的技术员们。 她们这里的方言哪怕是同一个县的都不一定能听懂,外面来的技术员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懂技术员的话,加上集体制的时候,整个大队的人干活都偷懒,根本不听技术员的,该怎么种植还是怎么种植,甚至比往年种的更粗糙,加上干旱,去年的收成可想而知。 他们不责怪自己懒惰,而是将责任全都推到上面派发下来的技术员身上。 说到技术员,她们不由相互打听各个大队去年的收成情况,许明月就安静的听着。 她听爷爷说过,这个年代,是真的有土匪的,三年~~灾~~害~~期间,很多人没得吃,就聚集起来去抢劫别的村子,到处都是山匪。 他们这地,又不像河对岸,有文明,有秩序,他们这种被大河和大山隔绝的地方,尤其的野蛮。 尤其是与邻市相隔的隔壁市,一直到几十年后,都还是犯罪集中地,各种贩、毒的,人、口、拐、卖的,黑势力的,出了名的猖狂。 猖狂到什么地步呢?火车有路过邻市隔壁市的站口,火车上的乘务人员就会立刻喊:“前方站就是隔壁市了,都起来,别睡了!别睡了!看好自己的东西、孩子!”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3节 这些妇人之间说话,大多都是哭穷,哭日子有多么难过。 这说的倒也是实话。 说着说着,就会冷不丁的问一句许明月。 许明月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不说话的,要实在问的烦了,她就反客为主地问她们村子的情况,比如大食堂剩的粮食,村里婚姻嫁娶的情况。 一说到婚姻嫁娶,这群留下看船的妇人们就有话说了,喜滋滋地说:“去年下半年,我们村好几个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都娶到了媳妇,一分钱没花!” “往年哪年娶媳妇,不得花个十几块钱?钱就不说了,粮食总要给的吧?哦哟哟,去年来了好些要饭的,直接给口饭就跟你过日子,粮食都省了!” 大概也是村里不缺媳妇了,这些摸河蚌的婶子们很快就对许明月失去了兴趣,开始聊起了去年过来讨饭的灾民。 她们称呼灾民也不叫灾民,直接叫‘要饭的’。 许明月就坐在船上安静的听她们聊天,实际上她们聊了也没一会儿,就口干舌燥,有不讲究的人,直接就着竹子河的河水就灌了两口,继续摸河蚌。 一直到晌午时分,各个大队去砂锅厂买砂锅的人,才陆陆续续的回来。 许明月这次去邻市,并没有找到将车里东西拿出来的机会,也没有找到将车里储存的东西卖出去的机会,她也不急,看竹子河水位,估摸着起码要等到这三年~灾~~~害过去,才能找机会把车里东西拿出来用。 随着大食堂解散,去年秋收收到的粮食分到各家,许明月也分到了很多红薯、大豆、花生之类。 为了将车里的豆瓣酱合理的拿出来,许明月在拿到大豆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制作黄豆酱。 不然今后烧菜,里面放调料,都会引起别人怀疑。 现在并不是制作豆瓣酱的季节,只能先做黄豆酱。 黄豆酱是他们这里的传统酱,不说家家户户都会制作,在她小时候,是时常看到左邻右舍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晒酱的。 许明月自然也会做。 只是制作黄豆酱,需要面粉裹上泡发好的黄豆来晒成霉菌。 许明月车里只有大米,没有面粉。 去年秋收种的水稻极其少,大多数山地都用来种红薯了,每家每户分到的大米也就二三十斤,大多分的都是红薯、大豆。 虽然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一些大米,可这点大米精贵着呢,平常哪里舍得拿出来吃?家里有孕妇和孩子的,还得炒些大米,磨成米糊,给小娃儿们添作口粮。 许明月想要把米磨成面粉,还得低调一些行事,得去石匠家里定一个石磨,以后想吃个什么,也方便制作。 想要定做一个石磨还不容易,不仅需要石匠到山上敲打石头,雕琢成磨,还需要去木匠家,为石磨定个木质基底,等石磨雕琢好后,将石磨固定在木质基底上,配上上面用来磨石磨的推拉杆,这样一个完整的石磨才算完成。 当然,有驴拉磨最好,可许明月从小到大,就没在他们这地界看到过马、骡子、驴,都是用推拉杆手工磨石磨。 许明月不需要大石磨,只需要一个可以自家用的小石磨就可以。 弄石磨不难,难的是定制石磨,它需要时间。 其实江家村的大队部,也就是原江地主家,就有石磨,还有好几个,其中一些小的石磨、石舂、石杵之类,都被江家村的人搬到自己家了,现在留在大队部的,只有一个大石磨。 大队部磨面,磨粉,都来大队部的后院,用原江地主家的大石磨。 许明月需要的面粉不多,等石磨定做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想了想,在端着砂锅送到大队部的时候,低声问孟技术员:“孟老师,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许明月的话极少,除了每天送小阿锦过来上学的时候笑着说声:“孟老师好。”接走小阿锦的时候,会笑着对小阿锦说:“和老师再见!”其余时候,除了工作,基本上没有和孟技术员私下说话的时候。 她突然这么悄悄的压低了声音说话,他还以为有什么事,略微惊讶的看着她。 他虽然听不懂村里的土话,可中午上课时,一些过来上扫盲班的人,逗小阿锦时说的一些调笑的话,他大致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们说的是:“你妈妈是不是想给你找个新爸爸了?” 许明月却没想那么多,背过身子,用身体遮挡住大门口的光线,就着里面昏暗的光,快速的将手里的砂锅塞到他手上,这才低声说:“孟老师,能麻烦你晚上帮我把砂锅里的米磨成面粉吗?” 孟技术员看看自己手里塞过来的大砂锅,又看看她,点了下头,“行。” 许明月脸上绽出一抹明丽的笑来,双眸清亮,眉眼含笑:“那我明天早上过来取,回头我做成好吃的,分你一份。” 第63章 孟技术员是住在大队部的…… 孟技术员是住在大队部的, 他没有夜盲症,大队部有煤油灯,这点大米对他这个住在大队部的人来说, 不到半个小时就能磨完。 至于他的瘸腿,许明月已经看出来, 他之前的腿上大约是绑了桦树皮, 只是藏在裤腿里, 旁人看不到罢了,她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拄着他的拐杖,但她也只当做不知道, 不说破。 此时她完全没有想过,人家一个京城来的技术员,会不会使用农村的石磨。 孟技术员还真不会使用, 而且南地和北地的石磨也不相同,但这东西并不难, 属于看过了之后,有手就会的。 其实制作黄豆酱的面粉, 最好是小麦粉,但他们这地除了冬天种一季东小麦外,日常种小麦的人少, 主要还是水稻。 许明月第二天早上一大早, 就挎着个菜篮子, 来到大队部, 顺手将菜篮子放在了孟技术员房间的门口不远处,然后去后院看石磨。 她怕孟技术员将石磨处理的不干净,留下残留的面粉在上面,让人看出来。 没想到孟技术员的细心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石磨上面的面粉不仅被厨房的毛刷刷的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残留,事后还被他用水沟里的水清洗了一遍。 许明月见没有残留物,这才放心从后院回到前面,回来的时候,菜篮子上面已经盖了一个白麻布了。 许明月拎着盖着白麻布的菜篮子,就回到荒山,制作黄豆酱。 黄豆昨晚就泡好了,五斤的黄豆泡出整整一大陶盆的大豆出来,白天只需要将黄豆煮熟,再闷煮两个小时,晾晒干,然后将磨好的面粉倒上去,将每粒黄豆都裹上面粉,再盖上白麻布,放阴凉的地方等着它发酵长霉菌就可以了。 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五到一周的时间,后面就是晒干,去霉菌。 许凤莲傍晚来荒山打牙祭的时候,都知道了许明月在晒酱的事了,但他们不知道许明月是用面粉裹着黄豆在晒酱,不然他们要是知道许明月用面粉来制作霉菌,估计得心疼死。 这个春天,很多野菜都干的生长不出来,唯独大水沟两边的野生枸杞菜,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依然生长的茂盛。 这段时间,许明月做菜的主要食材,就是枸杞菜。 考虑到赵红莲正怀着孕,许明月每天都在枸杞菜里打上一个蛋花,问蛋花哪里来的,就是河滩上的芦苇丛中捡的野鸭蛋。 实际上,河滩上的芦苇丛中,不仅有野鸭蛋,还有大队部养的大鸭蛋。 在粮食都不够人吃的年代,自然没有多余的稻谷给鸭吃,他们这里也没有喂鸭吃粮食的传统,都是捞水里的小球浮萍喂鸭子,鸭子也会自己去河滩里找吃的,鱼、虾、螺蛳、娃娃蚌,甚至是水草,都是鸭子们的口粮。 鸭子们白天就在河滩的水里待着,经常就有去河滩抓鱼、挖莲藕的小孩、大人,在河滩或是芦苇丛中捡到大鸭蛋和野鸭蛋。 这对从小在河边长大的赵红莲来说,并不稀奇。 说到鸭蛋,许明月倒是想在院子里养几只鸡鸭,这样家里鸡蛋鸭蛋也有了出处。 但操蛋的是,鸡鸭并不是你想养就能养的,尤其是今年是干旱的第二年,粮食歉收,在这种环境下,如果你家里养了鸡鸭,就说明,你家里是有余粮的。 其实家家户户都藏了一些藕粉、葛根粉,这是临河大队的村民心照不宣的事,但都是私下藏好,自己干活之余累,悄悄在家冲一碗藕粉或者葛根粉喝,没人会说什么,但如果你养了鸡鸭,就相当于将家里有存粮的事,宣之于众,在告诉周围人,我家里有粮食,快来偷,快来抢! 所以除了大队部能养猪、养鸭外,私人现在基本没有养鸡鸭的。 人都快要养不活了,又哪来的余粮养鸡鸭呢? 许明月不敢拿出太多的东西出来给许凤台、许凤莲他们补身体,自己和小阿锦倒是没有落下过,至少每天一个鸡蛋。 许明月答应孟技术员说,她磨了面粉后,做了好吃的,就分给他一份。 他还以为马上就有了,都想过或许是饺子、面条、手擀面之类的粮食。 来到这里小半年,要不是有许明月时不时的给他带个时令蔬菜,他都快不知道正常食物是什么味了,连带着对以前再平常不过的面条都期待起来。 谁知道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许明月说的分给他一份的好吃的,每天不是凉拌枸杞菜,就是蒜泥枸杞菜,要么就是枸杞菜汤,他都快以为许明月是在忽悠他的时候,许明月又给他带来了一份黑乎乎的东西,让他帮忙磨成酱。 他这时才有了点平常人模样,看着陶盆里黑乎乎的宛如草木灰一样的东西,问她:“这是什么?” 许明月将陶盆塞给他,神秘兮兮地说:“上次不是说磨了面粉给你做好吃的吗?呶,快做好了,今晚再麻烦你帮我把它们磨成酱。” 尚未晒好的酱,实在难以称得上好看。 孟技术员也没有看出来这东西怎么吃,面对自己的饲养人,只兢兢业业的大晚上,点着煤油灯,将她递过来的黑乎乎的大豆,磨成豆酱,第二天拿给她,对她说的‘分给他一份’的好吃的,也没了期待。 其实到这一步,黄豆酱基本已经做成了,接下来就是晒酱了。 黄豆酱晒了不过两日,浓郁的酱香味就已经弥漫了整个院子。 也亏的许明月这荒山平日里没人过来,不然根本藏不住这浓郁的酱香味。 黄豆酱基本晒上一个月就好了,许明月也没等黄豆酱完全晒熟,在晒的闻到酱香味后,她就已经用她车里的调味料,豆瓣酱,做了一道咸肉片蕨菜干煲。 至于咸肉怎么来的,这才三月初,年底才刚分过猪肉,家家户户的猪肉都做成咸肉,都还没吃呢,许明月这里有咸肉那可太正常了! 最重要的是,许明月将她空间里的五花肉,用水炼法,给它炼成了猪油! 别看蕨菜干里咸肉没几片,可她放了整整一勺猪油呢,香喷喷的红油豆瓣酱,搭配咸香的咸肉片,喷香的蕨菜干、绿色的大蒜叶中点缀着红色的小米辣和杭椒。 哪怕之前许明月做的那些凉拌藕片、凉拌黄瓜、丝瓜蛋花汤、枸杞菜蛋花汤之类,滋味已经足够鲜甜味美,可原滋原味的清淡素菜,和这种重口味的下饭菜还是完全不能比,这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滋味。 在昏暗的厨房中,许凤莲他们看不到菜到底长什么模样,只知道是蕨菜干,可许凤莲他们光是闻到香辣的味道就口水不住的分泌了。 问题是,她阿姐还煮了白米红薯饭! 那可是干饭啊! 她都多久没吃过干饭了,她阿姐也不知道怎么煮的饭,软糯香甜的红薯沿着砂锅壁,烤的焦黄酥脆,砂锅下面是浅金色焦脆的锅巴,上面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她阿姐煮的白米饭中,一粒沙子都没有,哪怕她吃饭的时候小心再小心了,也一粒沙子都没吃到,完全没有磕到牙! 之前大食堂的红薯粥、红薯叶子粥,吃到最后,根本就不能吃,下面沉淀的,全是沙子。 就这,都没人会剩,一点一点的把沙子上沾的米汤给吮吸干净。 他们这种泥土的稻场,打出来的稻子,是不可能完全将沙子剔除的,可以说,他们从小到大吃的饭食中,就没有吃到过完全没有沙子的饭食。 不过多与少而已。 白米饭就着咸肉蕨菜干,吃的几个人满嘴流油! 许凤莲是一边吃一边惊叹:“阿姐,你是咋做的啊?咋做的这么好吃?太香了呜呜呜!” 许凤莲感动的简直要哭出来。 就连一贯不吃辣的小阿锦,都没忍住,一边喊着辣辣辣,一边停不下来的扒饭,将头完全埋到了碗里。 许明月也好久没有吃过浓油赤酱的菜了,现在好不容易把黄豆酱做了出来,有了做浓油赤酱的菜的理由,她也是没忍住吃了一大碗,笑着说:“用黄豆酱做的啊,你不是看到院子里晒的酱了吗?” 其实晒酱的过程,有喜欢黄豆酱味的,觉得黄豆酱特别香,有不适应黄豆酱味道的,会觉得黄豆酱酸臭无比。 许凤莲完全没有想到,阿姐院子里晒的黑乎乎的臭烘烘的东西,做出来的菜居然如此的好吃! 晚上带回去一碗给老太太和赵红莲,老太太只吃了几口红薯饭,就要把剩下的留给赵红莲吃,还一边吃一边说:“这不年不节的,咋能吃干的呢?这要多少粮食才经得住这么造啊?” 可她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4节 赵红莲也一样,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真不知道大姑姐是怎么把菜烧的这么好吃的。 她们也吃到了菜里的油,可春季的夜色,比夏季还要黑,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有夜盲症,别说看不到碗里的油了,哪怕是看到了,都以为是里面咸肉炼出来的猪油。 一个个把碗舔的比脸都干净。 等他们都走了,许明月也没忘了辛苦磨石磨的孟技术员的那一份,就着春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她提着个竹篮子,来到孟技术员所居的房间的外面,用竹棍敲了敲孟技术员距离地面老高的窗户,低声喊了句:“孟老师!” 第64章 许明月一开口,孟福生就…… 许明月一开口, 孟福生就知道是谁了,整个临河大队,会用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喊他的人, 除了小阿锦,就只有许明月。 他有些诧异她这时候来叫他做什么。 虽然此时才七点钟, 对大城市的人来说, 并不晚, 但对这个没有电灯年代的农村来说,七点已经是很多家庭上床唠嗑的时间了,唠嗑一会儿, 不到八点就睡去,早上四五点钟又早早起来。 他心中诧异,起床走到窗前来, “许主任?有什么事吗?” 大食堂解散了,他无法跟着临河大队的人在大食堂吃, 许明月不给他带饭的情况下,他就自己用小砂锅熬点红薯粥。 他是去年下半年来的, 参与临河大队种植的时间不多,按照工分分的话,这次分粮, 他没有分到稻谷, 只有红薯和大豆, 每日就只能用砂锅闷煮一些红薯和豆饭。 如果没有许明月是不是的投喂, 他的日子会更难过。 许明月每天中午给他送各种野菜做的凉拌菜、野菜汤,居然成了他现如今为数不多的,能让他产生还在活着的幸福感的时光。 生活中极致的苦,将零星的一丁点大的幸福, 仿佛放大了无数倍,成为这个黑暗世界中,唯一的期盼。 许明月低声说:“上次不是跟你说,磨的面粉做成了酱,烧了好吃的分你一份吗?现在酱做好了,你接一下。” 她声音很低。 大队部前面是水田,左面是河圩,后面是一大片空地,但右面是住了人家的,虽然大部分人这时候都关了自家大门,回屋里休息了,可不代表他们这时候就已经睡着了,大多数人还躺在床上唠唠嗑呢。 孟技术员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过来给自己送饭,站在窗前的身影顿了一下,说:“你稍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开门。” 许明月声音小小的:“不用了,我放你窗台上,你拿进去就行,碗明天给我。” 原江地主家在这里建房子,房子是做了防洪水处理的,除了大门口有高高的青石做门槛外,整个地势也做成了内高外低的地形,所以墙面显得非常的高大,有平常人家两层楼那么高。 许明月站在大队部外面的窗户,比她头顶还要高两个头以上,但里面的孟福生站在窗前,窗户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他从里面打开窗户,许明月听到动静,就用竹棍顶端的y形叉子,将竹篮慢慢举上去。 许明月说:“你把饭拿走,篮子我带回去。” 窗户不大,黑暗中,孟福生并不能看到窗户下站着的身影,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菜篮子,从下面缓缓的被顶了上来。 他接过菜篮子,这才点上了油灯,看到里面的陶碗中,金黄焦脆的锅巴饭上,盖着一些灰色的油光发亮的菜,即使还没有尝到菜的味道,光是闻着香味,就足够他口齿生津。 他拿下陶碗,又将菜篮子从窗户那里伸出去,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又将竹叉举了上去。 “谢谢。” “客气了,你是阿锦的老师,又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农村没啥好东西,就一点吃的,孟老师就别和我客气了,孟老师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着,许明月也不多留,很快脚步声就逐渐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毫不停留。 孟福生还站在窗口,透过木窗,还能看到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初春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带来一股冰冷的凉意。 一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孟福生才关上了窗门,走到油灯下,手拿油灯,将饭碗拿到院子中,就这星光和灯火,在桂花树下浅尝着自他来到临河大队后,吃的第一顿饱饭,脑海中不自觉的闪现过一幕幕他少年留学时的意气风发,想要回国报效祖国的满腔热血,工作后的全情投入,结婚时的誓言与温馨美满的家庭。 宛如幻灯片般,然后一道血红的晴天霹雳,突然劈下,将一切都撕裂的粉碎,一张张过去他和别国专家通信的信纸被砸到他面前,站在他面前挥舞着信纸的得意面容狰狞而扭曲。 他突地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蕨菜干中的辣椒仿佛钻进了他的头骨,让他咳的仿佛要喘不上气来,咳的涕泪横流,许久之后,他的咳声才逐渐止住,偌大的庭院内,只余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和缓慢咀嚼饭食的声音。 他平静的拿着煤油灯,去厨房将碗筷洗干净,又拿回到房间的窗台上。 他躺在与他过去睡的完全不一样的高床上,安静的望着窗台上黑色的模糊的陶碗的形状。 身下是稻草垫,身上是旧棉被,耳边是时不时老鼠从房梁上跑过的吱吱声。 * 许明月送过饭菜后就回去了,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到了荒山,就关上了大院门,进房间后,打开太阳能露营灯,给小阿锦做睡前体能训练。 到了冬季,又不能游泳了,为了不让她泳技生疏,每日的四种泳姿的练习和体能的训练是必不可少的,她的泳姿全是她的省游泳冠军教练教的,各种泳姿手势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现在已经累积了很多床棉被,冬季炕上终于不用只垫一床棉被,小阿锦滚着滚着,就滚到没有棉被的炕上。 许明月并没有每天都像昨天那样做咸肉干菜煲,而是偶尔一次,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就着时令的野菜,做些常见菜,比如这个世界的鲜竹笋。 因为干旱,山上的竹笋都没怎么长,却不是完全没有。 他们这座大山下面是有地下水资源的,哪怕因为干旱,山涧小溪全都干了,山上的草地也枯黄一片,可有竹林在的地方,就表示那个地方的地下水资源丰富,环境潮湿,土壤潮湿。 所以竹笋虽然少,却不是一点没有,只是需要你去用心的找。 许明月是个无笋不欢的人,尤其是春天,最让她期待的事,就是每年春天必不可少的油焖春笋了。 全国各地好像都有烧笋的菜肴,但许明月吃过最好吃的笋,无疑就是油焖笋。 油焖笋这道菜,想要烧的好,首先第一点,就是油要多。 这年代别说油了。 临河大队这么大,去年一整个冬天,一亩油菜地都没种,全是冬小麦套大豆。 在人都没的吃的年代,人们首先思考的不是吃的有多好,而是生存。 先要生存下去。 所以整个临河大队的山地,现在是一片绿油油的冬小麦。 恰好油许明月是不缺的,不论是猪油,还是花生油。 没有铁锅,用砂锅是很难做出好吃的油焖笋的,这也是去年春天许明月都没有做这道菜的原因,去年春天光想着挖笋做笋干储存防灾年了。 许明月车子后备箱内倒是有个小露营锅,可小露营锅真的太小了,母女俩煮个面还行,炒菜是真不行,光是鲜竹笋都装不下,更别说炒了。 许明月没办法,只能在小炉子上倒上花生油,放上姜丝、水沟边生长的野细葱,用花生油爆香,再炼好的油倒入砂锅里,放入切成条状的鲜嫩春笋,在砂锅里翻炒。 这样炒出来的油焖笋,自然不如铁锅里炒出来的好吃,只胜在油多,笋够鲜嫩了。 而且油焖笋是很难得的,不需要放一块肉,本身就十分美味的菜肴。 光是油爆姜丝、野细葱的香味,就足以让人迷醉,等到傍晚,许凤莲他们过来,还没进厨房,只在院子里,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他们还以为许明月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待进入厨房,看到许明月早已将油都撇干净放在小方桌上的油焖笋时,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笋散发出来的香味。 笋在他们这里多常见啊,可为什么除了灾年外,很少有人上山去挖鲜笋回来吃?就连笋干都吃的少? 就是因为竹笋哈口。 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或许都不知道竹笋的‘哈口’是什么滋味,只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才能体会到‘哈口’的竹笋有多难吃。 那已经不是竹笋本身的口感问题了,就像一种食材它本身的防御机制,就像辣椒的辣,过度的辣也会让人难以适应一样,竹笋的‘哈口’是比辣味更叫人难受几十倍的体验。 就像山上野生青柿子的涩。 刚开始许凤莲他们几个还有点失望,因为许明月做的任何的野菜都好吃,唯独笋的哈口让他们印象深刻。 可许明月就烧了这么一道菜,他们除了吃油焖笋,也没别的菜可以吃。 当然,他们也不挑,有什么吃什么,只是吃到嘴里后,他们简直难以想象,他们吃到的东西是竹笋! 许凤莲更是瞪大了眼睛问许明月:“阿姐,你做的竹笋怎么不哈口啊?” 她又夹了好几筷子,真的一点都不哈口,鲜嫩中带着些许的甜! 鲜笋不经放,许凤莲在山上挖回来的鲜笋都被她做成了油焖笋,今年估计也就只能吃这么一回了,再找也找不出几根笋了,明年还有一年干旱,到明年就更没有笋了。 许老太太和赵红莲她们也吃到了许明月做的油焖笋,也是难以相信,笋还能做的这么好吃。 不是本地人不会做笋,而是时代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比如竹笋想要不哈口,首先在炒之前,就要进行焯水处理,后续还要添加白糖,白糖也是去竹笋哈口的很好的方式。 可这年代的人,每日在地里干活就足够累了,又哪来的精力,做菜前还焯水?更别说糖这种稀罕物了。 许明月炒的一大盆油焖笋,很快就被几个人干光光,回去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老太太和赵红莲的。 赵红莲的预产期应该是近了,这段时间老太太几乎都是寸步不离的照顾赵红莲,生怕几个儿女出去干活的时候,儿媳突然发动。 大河以南的这边,一个赤脚医生都没有,只有靠有经验的稳婆,稳婆其实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大多都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妇人,生产经验丰富,看过几次稳婆是怎么接生的,就跟着当了接生婆,给生产的妇人接生。 什么消毒,什么卫生,在这时代都是不存在的,产妇和婴儿能不能活,三分天注定,七分靠运气。 许明月自己是没有任何接生经验的,她有的一点碘伏棒,和积攒的几瓶聚维酮碘洗剂。 第65章 自许明月做了黄豆酱之后…… 自许明月做了黄豆酱之后, 她之前晒的很多干菜都可以拿出来烧了,今天是咸肉蕨菜煲,明天是咸肉笋干煲, 后天再换个咸肉丝瓜河蚌煲,也就是另类版的‘腌笃鲜’。 她咸肉也不知道是怎么腌制的, 咸香适宜, 完全不像现在农村很多人家, 为了将年底分到的那点猪肉,能留到双抢的时候吃,咸肉都腌制的齁咸无比, 仿佛一粒小肉丁,都能干下一大碗红薯饭。 她不光是咸肉腌制的好吃,出油也特别多, 肥瘦适中,好吃的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好像自她开始做饭后, 每天睁开眼,面对新的一天, 都像是有了不一样的盼头,生活不再是一眼看不到头的苦。 不过许明月的做菜热情是有限的,刨除刚开始时候的热情, 很快, 她又恢复了之前吃野菜的时候, 这反而让许凤台他们觉得是正常的。 好吃的菜哪里能天天吃?又不是过年?偶尔见一次荤腥, 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是美到不行的好日子了。 但许明月给他们做的菜,却打开了他们新世界的大门。 尤其是许凤莲和许凤发。 过去他们都吃过蕨菜干和笋干,还有她做的油焖春笋。 许凤莲从来都不知道, 竹笋还能做的这么好吃! 一直以来,因为竹笋哈口,导致除了在灾年,哪怕是他们这些生活在山脚下的人,都鲜少有人去山上挖竹笋吃。 山上的蕨菜干漫山遍野都是,生活在山边的人,谁没有吃过蕨菜干和笋干? 他们记忆中的蕨菜干,又干又老,哪怕用水泡过了,吃起来还像老黄牛吃的草一样,嚼在嘴里,半天都嚼不碎;山上的毛竹笋那么多,为什么除了灾年,这些生活在山边的人,都没人会想着去山上挖笋?就因为竹笋哈口,吃到嘴里,满嘴都是那种说不出的难受的感觉。 解除这种哈口的口感,一要焯水,二要放糖。 她将自己累积的所有药品都倒在炕上,数着她现在拥有的药品数量。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5节 药品不多,全都是最常用的几种,其中,抗过敏药已经累积了十五盒,这是为了防止小阿锦对鱼过敏准备的,一次吃半粒就可以。 另外,蒙脱石散、益生菌、阿奇霉素片、美林、退烧颗粒、鼻喷、喉盆这些,也都是儿童常用药,另外就是一些成人常备药了,比如布洛芬、创甘油醚和一瓶他们本土产的特效止咳药。 说到药品,许明月突然想起来,她和小阿锦穿到这里也一年多了,居然没有感冒过。 之前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是因为她每年都给自己和小阿锦打流感疫苗,所以除非是特别严重的流行性肺炎引起的感冒,她和小阿锦基本一年到头,除了轻微的咳嗽两声外,很少会中招,又因为学游泳,教练日常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受伤什么的,他们平时很注意自身安全,小阿锦更是珍视自己的身体,连被小草把小手割出一道小红痕,都会像发生很大的事情一样,过来找许明月告状,很多时候,许明月明知道没什么事,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然是惯着她啊!所以很小的没有破皮的伤,她都会当做很大的事情看待,会很仔细的问她伤口是怎么造成的,疼不疼?再给她吹吹,用碘伏棒消毒,然后抱着她,告诉她,下次要小心一点,弄那些草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要被草割到手,草丛里还有蛇等等。 也或许是她过于珍视小阿锦的养育之法,使得小阿锦日常也确实会格外娇气一些,特别喜欢对她撒娇,稍稍破了点皮都会哭,必须要妈妈抱抱才能好,可哭的快,好的也快,几乎是秒变天晴的那种。 但另一方面,她给的过度的爱,也会使她充满勇气,面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事一点都不害怕,很乐意尝试各种不同的运动、新事物。 嗯……食物除外。 不知道是不是对于过敏这件事,从小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过大,她是个非常不乐意尝试新食物的小朋友,日常只喜欢吃她常吃的几样食物。 许明月将阿奇霉素片和聚维酮碘洗剂单独拎出来放到一边。 阿奇霉素片其实是许明月买来针对‘阳了’的时候,喉咙如吞刀片时的消炎药,她并不知道这个消炎药对产妇生产后,身体产生的炎症有没有效果,也不敢随意拿出来给人吃,这时候拿出来,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真正有用的是聚维酮碘洗剂,生育过的人都知道,在生育后的三天时间里,医生会每天过来给产妇做身体消毒。 许明月其实都不懂,只是本能的害怕这个时代的生育。 三月份,临河大队就要开始准备春耕事宜了。 在此之前,临河大队也没有闲着,别的大队都在领着挑堤坝的任务,只有临河大队,是在完成挖深水区储水,并挖通了通往更深处竹子河,将水位下降的越发低的竹子河的河水,引入到深水区,同时一并进入临河大队河圩深水区的,还有竹子河里无数的大鱼。 接下来就是要在春耕之前,将圈起来的一千多亩地挖出两条‘十’字形大水沟,解决这一千多亩地未来的灌溉问题。 随着水位的下降,这一千多亩地已经由过去的河圩,被晒的表面干硬,加上这个冬天不断的挖莲藕,这块面积广袤的河圩,如果不引水过来,今年估计很难再长出莲藕,老村长已经将莲藕往竹子河的更深处引种,准备将这块地彻底开发出来,今年春耕就开始种植水稻。 这是一块极其肥沃的,适合种植水稻的田地,比过去临河大队山脚下所有的田地都要肥沃,都要适合种植水稻,一旦这里真的全部开发出来,那么未来几十年临河大队都将不用再担心没有水田种植水稻的问题,可以说是惠泽几代人的大事。 也随着这块地,每天被老牛拉着犁耙,将地耙平整,形成一块块平平整整的四方地,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对于提出这个方案的许明月也越发的尊重。 许明月最明显的感受,就是村里人过去对她排斥和远离,是一点都没有了,见到她也都非常热情的打招呼,对小阿锦更是如此。 现在临河大队最普遍的说法就是,许明月是‘有福之人’,老王家是借了她的‘福气’才成了城里的正式工,现在这个有福气的儿媳妇被赶回来,以后老王家肯定是要倒霉的。 不过许明月并不喜欢这种热情,热情就以为着村里人和她的距离感拉近,分寸感也会随之消失。 许明月可不想她们对荒山失去了害怕和恐惧,到时候这些喜欢串门唠嗑的嫂子婶子们,没事来她这荒山唠两句,那她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还有她在荒山打的井。 也幸亏她在荒山打了井,她不用去江家村的村口老井跟江家村的人抢水喝。 荒山是离江家村的村口老井是最近的,如果从荒山的后山出发,走王根生走过的那条路的话,直线距离就更短了,穿过现在已经完全干涸的小溪和江家村的田埂,就到了江家村的村口老井。 许明月已经注意到,早上去江家村老井挑水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了,还经常听到谩骂和打架声,就是因为排在前面的人舀水太多,后面排的人没水了。 可骂也没用,水就那么多,别人舀走你就没了。 人又不能不喝水,就只能从大水沟里挑水回去。 大水沟的水其实并不干净,现在的江家村大水沟许明月不知道,可二三十年后的大水沟,许明月那可太清楚了,因为临河大队唯一一所小学就在江家村,她小时候上学是要经过这条大水沟的,大水沟里什么都有,什么农药瓶子、死狗、死老鼠、玻璃瓶,连江家村下村人的马桶,都是在大水沟里洗。 在江家村人看来,大水沟的水就是用来灌溉农田的,不像村内池塘的水,日常要洗衣服洗菜,一些脏的臭的自然不能在池塘里洗,江家村的大水沟就成了扔这些东西藏污纳垢之所。 这时代因为资源匮乏,迄今许明月倒是没有在大水沟见过什么农药瓶子、玻璃瓶子,但想也知道,日常江家村人估计没少在大水沟刷马桶。 可现在就这样的大水沟里的水,居然成了江家村人日常的引用水。 也幸亏是今年新从竹子河引来的水,去年引的水,早已经灌溉完了,不然这大水沟里的水,哪怕是有明矾,估计也够呛的很。 许明月倒是不担心许家村大河沟的水,只因许家村的地势比江家村高,许家村在上游,江家村在下游,大河沟的水只有往江家村大水沟流的份,大水沟的水是流不到许家村大河沟的,光是许家村的那段地势,就隔绝了大水沟的水。 现在江家村大水沟的水,不仅得用来喝,还得用来灌溉山脚下的冬小麦。 到了四月,山脚下种植的冬小麦也都到了麦穗葱郁的季节,临河大队不管是老人、孩子,都被组织起来,用推车去灌溉即将成熟的冬小麦,还要为冬小麦除草,用孟技术员制作出来的除虫水,给冬小麦除虫。 哪怕临河大队的人已经拼尽全力在保护冬小麦,可两个冬天没有下雪,土壤里的虫卵没有被冬季的大雪冻死,今春的冬小麦涨势并不是很好。 第66章 干旱还是影响了施、胡、…… 干旱还是影响了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收成, 哪怕施、胡、万三个村子提前做了准备,在山下挖了大水库储水,可那时候储水其实已经有些迟了, 只能接山上流下来的水,这些水经过去年一年的灌溉, 今年已经见底, 最多能撑到今年的育苗和插秧, 插秧过后,秧苗就会需要大量了水,如果今年的雨水和梅雨季节还不下雨, 那今年一年的收成就完了。 他们距离竹子河比较远,又是上山的路程,日常行走还不觉得如何, 若是挑担子,或是用推车拉水, 这个上坡的过程,就会极其的漫长和劳累。 这使得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小队长及村民们十分的焦躁不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话都说了,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这都两年没下雪了, 今年还是个暖冬, 有现在的长势, 都已经是整个临河大队拼尽全力的成果了。 许大队长这段时间一直在蒲河口建设农场。 不建设不行, 开春之后,就陆陆续续往邻市和吴城来了许多灾民,很多灾民刚来这边,没吃的, 就拔藕针,割地里的青麦苗吃。 这些可都是日后的口粮,哪里能让灾民们就这样霍霍了?为此许大队长每天都要带着民兵小队巡逻。 他现在这里总共有五个民兵小队,其中一个民兵小队是他自己的手下,剩下的四个都是周书记暂借给他的,说是暂借,其实,就连他自己手下的那一个民兵小队的实际掌控人,也是周书记。 但许大队长就不是怕事的人,他从小就横,民兵小队来到他手里,他就敢用,整日让这两百多的民兵小队,带着去年冬天留在这里种植冬小麦,建设房屋栅栏的灾民们跟着一起训练,加上这些灾民,他手上已经有五百多人。 去年那些灾民过来挖莲藕,许大队长自然不可能没有截留,截留下来的莲藕全都被他组织人洗成了藕粉,冬天没吃的,又让灾民们去没人的河滩挖莲藕,民兵小队带着人去山上打猎,挖葛根,洗葛根粉。 那些留下的灾民吃饱是不可能吃饱的,每天能有两碗藕粉对付一下,只期望他们种植的冬小麦能干净种出来,才算真正有了粮食。 所以这些小麦不论是对许大队长来说,还是对留下的灾民们来说,都是他们的命根子,后面来的灾民想要吃他们的青麦苗,和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分别?一个个全都带着用竹子削成了竹枪,和带着枪的民兵小队们四处巡逻,防止麦苗被吃。 几乎每天都要见血! 许大队长只有极偶尔才能回临河大队一趟,看看临河大队今年春耕的情况。 今年春耕临河大队的山地不准备种水稻了,等冬小麦收了后,全都要种上春红薯,套种大豆、玉米、花生。 山地不种水稻,下面的河滩种水稻。 原本还担心春耕问题的施、胡、万三个村子,在收到许大队长指示后,也决定跟着种春红薯。 去年许家村的丰收情况他们可是看到了,同样是种红薯,许家村的红薯产量,就是比江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要高一些,他们都觉得,是和孟技术员过来教的新的种植技术有关,没看到去年年底,许家村光是大豆和花生,都比别的村子多收了上万斤吗? 江家村的人表面上没说,实际上私下都把那些不听孟技术员的老家伙们骂死了,今年春耕都还没开始呢,江家村的人就想趁着许大队长不在临河大队,先把孟技术员留在江家村,先教江家村的人种植了。 许大队长别的时候都含糊,就是对种地这事不含糊,先是指挥临河大队的人沤肥和给春红薯育苗,就等着冬小麦收割了后,给田地留有足够的地里,使得春红薯产量不减。 去年孟技术员就和他们说了,河泥能肥田,今年他们在河圩上挖的深水养鱼区的河泥,也没有用来挑堤坝,而是用独轮车往山脚下推,尽可能的利用河泥肥地。 他们都怕冬小麦刚收上来,就立刻清理出来种春红薯,地力跟不上。 除了临河大队的田地用来种红薯外,许大队长还打算将蒲河口的六千多亩河滩地,也都用来种红薯。 主要原因是,这六千多亩地的灌溉问题还没有解决。 临河大队的河滩只有一千多亩地,只需要一道‘十’字河沟,便可以完成整个河滩的水田灌溉问题,蒲河口的河滩太大,地太多,就不是一个‘十’字河沟能够覆盖完的,至少要纵横好几道,这就需要很多的人力来完成这件事。 他现在手下的民兵小队需要维持治安问题,手下真真能用的也就只有去年年底留下的那不到三百人的灾民,靠这点人手,想把整个蒲河口位置的农田灌溉水系建立起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灾民,可以雇佣灾民们来挖河沟,可雇佣灾民是需要粮食的,蒲河口现在的粮食,连现有的手下和灾民们都不够吃,就等着冬小麦成熟呢。 至于冬小麦成熟后,还剩下多少粮食,上面要征调走多少,剩下的粮食够不够雇佣灾民干活的,都不知道。 但许大队长很确定的一点是,他必须留下足够他蒲河口农场所需的粮食,多拿走一粒他都不会同意! 而此时,除了蒲河口和临河大队,别的大队为了抢水,全都已经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那是真的械斗。 其中,最惨的莫过于石涧大队。 石涧大队常年不歇,溪水奔腾如河流的山涧,终于干涸的建了底,里面的水只够山涧两旁的村民日常引用,想要用山涧的水来满足日常的灌溉问题,根本不可能。 往年石涧大队还可以用竹子河的河水灌溉,可石涧大队正好处于竹子河这一段河流的尽头,两年的干旱,水位一退再退,如今连临河而居的临河大队,都把大河沟挖到了竹子河千米之深了,石涧大队的那条支流更是露出了河床,只剩下面一丁点的水,在没有电动水老鼠的六十年代,河底的那点水,用水车都抽不上来。 他们想要用水,只能到竹子河更深处的临河大队这边来挑,先不说临河大队给不给石涧大队取水,现在谁不知道临河大队的大队长许金虎成了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手下三四百人,个个都带枪(以讹传讹),虽调到蒲河口去了,可他还兼任着临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工作,回来一次,好家伙,浩浩荡荡五六十人,身上全都背着长枪。 甭管那枪是猎枪还是什么枪吧,总归那是枪啊,他们大队连菜刀都没几只,拿什么跟临河大队刚? 再说挑水。 别看石涧大队到临河大队不过五里路,脚程快的话,十来分钟就走到了。 可这只是两个村子的直线距离,你要挑水的话,就不能这么算了,光是石涧大队到他们大队下面的竹子河,就至少要走二十分钟,加上下面河水水位一退再退,他们想要来临河大队挑水,单是走路,一趟起码都要走四五十多分钟,下来的时候是下坡路段,倒是好走,回去全是上山的上坡路,光是靠人力挑水灌溉,能把壮劳力们累死。 他们倒也想要临河大队的手推车,可两个大队,不到五里路之隔,却是完完全全隶属于两个公社。 水埠公社有多富,往山的更里面的隔壁公社就有多穷,明明生活在山里,两边全是树木,没有一个会做独轮车的。 所以春耕来了,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地一天比一天干裂,有些受不住的人,就哭着喊老天,求老天下雨。 许明月在临河大队的‘有福之人’的名头,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石涧大队去了,有人就说:“肯定是因为老王家做了缺德事,老天爷才不下雨的!” 这话被王招娣听到,发疯一样过去撕扯说话的人:“我撕了你的破嘴!嘴巴不会说话就扔粪坑里洗洗再说话!” 她个子不高,又瘦又小,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劲,真和人打起来,后面虽会被反制,前面还真会被她唬到。 听了自己女儿回来说起许明月事情的人,就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你们老王家作孽是什么?你不看看她没嫁到你们老王家前,你们家都过的什么日子?全大队都找不到一个比你家更穷的!她一嫁过来,你弟弟就当了城里的工人,不是她有福气是什么?” 很多人未必不知道这是一个无稽之谈,但两年不下雨,没有雨水,春耕无法种植,眼看着他们都要饿死了,就需要一个发泄口,他们从临河大队听来的‘许凤兰是有福之人’的话,结合着许凤兰和老王家发生的事,一下子就被很多人相信了,把老天不下雨的由头便发泄到了王根生家头上。 被两年不下雨的旱灾快逼疯了的人,发疯地对王家人喊道:“肯定是你们逼的有福之人跳了河,这才惊动了河神和龙王,这才引得河神和龙王发怒不下雨!不然为什么她跳河之前都好好的,风调雨顺,她一跳河,被你们休离回家后,老天就一场雨都没下过?” 其实去年雨水节气是下了两场毛毛雨的,可那两场毛毛雨都太小了,只堪堪将地面打湿,就没再下了,这时候已经被他们完全忘记,只记得都一年多没下雨了,再不下雨,种不了粮食,他们就全都要饿死了。 王招娣和人厮打在一起,站着堤坝上看着的王盼娣听到就嗤笑一声,回骂道:“放你娘的屁哦~!她算什么有福之人?有福之人能生不出儿子?” 同样只有一个闺女,已经好几年没再开怀过的王招娣听到王盼娣的话,都不和面前的人撕打了,放开面前的人转过身去冲到王盼娣身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就你能生儿子!” 王盼娣直接被她小妹的一巴掌给扇懵了,觉得王招娣就是个猪。 第67章 她从小就表现的柔弱,被…… 她从小就表现的柔弱, 被王招娣打了,也没有还回去,而是捂着脸懵逼地说:“你好好的打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是什么有福之人?” 气的王招娣又给她一巴掌:“就你有福气!” 王盼娣可不是觉得自己有福气嘛。 她姊妹六个, 除了三个生下来就用木盆装着,顺着山涧漂到竹子河里, 不知去处的三个妹妹之外, 她们家几个女人, 她老娘是连生了六个女儿,才生下了她们小弟,老二嫁到大山里, 也跟她们老娘一样,也是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小妹嫁到谢家村, 只生了一个女儿。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6节 只有她,头胎就是儿子, 第二胎又是儿子,一连两个儿子, 可把她给得意的,出门说话声音都大了,走路都带风, 走到哪儿都要说她给王根明生了两个儿子的事, 尤其是在她老娘和两个姐妹面前, 更是得意到不行, 动不动就说她生了两个儿子的话。 偏偏她老娘无比的赞同王盼娣说的话,三个出嫁的女儿,在婆家什么活都要干的王盼娣每次回娘家,啥都不用干, 就坐着当大小姐,家里家外的活全是王招娣的,她老娘天天在她耳边说:“还是你大姐有福气哦~当初她找了王根明,我都急死了,哪晓得她福气好,生了两个都是儿子。唉~”她叹气,劝着王招娣:“你只有春丫一个怎么行?你和二牛抓紧,趁着年轻赶紧生个儿子才行哦~” 她自己就是在生了儿子之后,生活才有了一点盼头,现在儿子当了城里工人,她才在家里逐渐能说上几句话的,所以女人一定要生儿子这事,是她人生圭臬。 王招娣被她从小教的,一边给娘家干活,一边哭着说:“天天念!天天念!烦不烦?是我不想生吗?” 她也想开怀,这些年,为了再生一个,土方子的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河神庙的香灰、山神庙的香灰,就连五公山道观里的香灰,她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还有各种黑乎乎的药材。 村里有个上年纪的老头说,山上有种圆叶爬山虎,用圆叶爬山虎的根煮水喝,就能生儿子,她和谢二牛两个人跑遍了附近的大山,就为寻找圆叶爬山虎,喝了不管用,村里老人就说,她们找的叶子不够圆,一定要圆的,叶子上带有尖尖的不行。 她是从小看着她老娘在家没有儿子过的有多惨的,也是亲生经历,老娘生不出儿子,她们姐妹在村里遭受的欺负,也是她弟弟出生后,她们在村里才没有那么被欺负了,她弟弟当了工人后,哪怕她好几年都没开怀过,她婆家人也从来没说过她什么。 所以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想再生一个孩子,哪怕是姑娘都行,只要是能怀。 可不知道从小营养不良,受的苦和累最多,她一年都来不了一次经期,怀都怀不上,她能怎么办? 王盼娣明知道她心底最大的隐痛是什么,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她不打王盼娣打谁? 不知是不是这次有人在石涧大队说开了,接下来每天在堤坝上,都会有人对老王家指指点点,说:“都说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说的真是一点没错,沾着人家大兰子的福气,当了城里的工人,就马上当了陈世美,把人家休离了,还逼的人家跳了河,看看人家离了你们,先是当了记工员,听说现在都当上了大队部主任了!” 她们不懂什么妇女主任和大队部主任的区别,反正都是主任,肯定和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一样厉害。 王招娣就是个平头哥,和王盼娣打完,又回来接着和人对骂:“放你娘的屁,她要有福气,临河大队怎么也干旱?又不是只旱了我们石涧大队一个?吴城、邻市、庐城,哪里不旱?我看她才是妖孽,不然好好的,为什么她寻了死天就旱了?” 五一年的时候,国家就已经提出了反封建、反迷信的建议,但这时候只是建议,还没有到后面消灭一切封建迷信的程度,所以这个时代的人该迷信还是迷信。 尤其是生活在大河边的人,尤其的迷信。 比如她们这些河对岸的人,吃鱼的时候,从不翻鱼,必须完完整整的将一条鱼正着吃完,给鱼翻身是他们这里极其忌讳的一件事,表示着会翻船。 翻船便意味着会出事,没有收获,更严重的会死人。 加上‘荒山有鬼’得传言传的很广,几个当事人全都信誓旦旦的说见到了鬼,哪怕许明月现在已经当上了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临河大队的人也因为她,多出一千多亩肥沃的良田,对她热情了很多,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去过她的荒山串过门,她们对她的热情,就是远远的对她笑一笑,但是从不靠近。 不管是许家村的人,还是江家村的人,哪怕大白天,在荒山两边的水田里犁地的时候,都觉得这里比别的地方都要安静阴森一点,荒山更是阴冷幽森的叫人不敢靠近,犁田耙地时心里都惴惴得,恨不能早点把活干完,赶紧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当初许凤兰跳河的河边,突然有了一小堆火堆,上面还残留了一些没烧完的纸钱。 过了几天,那段河堤下面,又有了几堆小灰堆。 刚开始还偷偷摸摸的,后来见这么多小灰堆,干脆就白天去了,还看到有同一个大队不同村的人在那里烧纸,嘴里念叨着:“龙王莫怪,河神莫怪,求求龙王快点下雨吧~” “求大兰子保佑,仙童保佑~” 光是在河边烧还不算,谢家村的谢四宝,第一个带头,悄悄摸摸的来到许家村和江家村之间的荒山,趁着白天村里人都去河圩挖河滩、挑堤坝,或是春耕去了,就在荒山的大水沟这头,对着许明月在荒山的房子烧纸钱,磕头,求许明月好好去投胎,千万别再缠着他了,求许明月行行好,赶紧给老天爷下雨。 说来也奇怪,自从谢四宝过来烧了纸钱,磕了头后,之前他晚上做梦一直被鬼缠身,还经常有鬼压床等现象,一下子少了。 他和他妈说了后,他妈也赶紧带了纸钱和贡品,一截莲藕、一把带壳的菱角、一把野桑葚。 当然,这些贡品上贡完了,她还要带回去的,这些上贡了的贡品回去给家里孩子吃了,会保佑孩子平安健康,她回去就让谢四宝吃了。 吃完后,谢四宝晚上都敢出门了! 谢四宝立刻就精神抖擞把这事跟他当初一起来荒山偷砖瓦,并且受王根生指示要欺负许明月的几个混混说了。 他们几个人当初被鬼吓到后,每个人都大病了一场,病过之后坏事都不怎么干了,主要是不敢走夜路了,自然也就不能趁着晚上出去偷鸡摸狗了,人也吓得虚弱了不少。 听谢四宝这么一说,也都赶紧买了纸钱。 纸钱和孝布一样,是他们这里难得的不要票就能买到的东西,价格极其的便宜,一分钱就能买好几张,足够折出好些个金元宝。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几个人过来烧了纸钱,发自内心的磕头认错之后,回去后,过去那种总是被鬼站在身后看着的如影随形的感觉,好像真的好了不少,于是习惯了吹牛打屁的他们,又把这事传了出去。 这事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后来来荒山大水沟对岸的大路上烧纸烧香的人越来越多,搞得就跟隔壁汪家村百年老树一样,路边萦绕着一股鬼森森的烟气,路边的纸钱灰堆,鲜香烧完留下的降红色细木枝和残留的香气。 刚开始这些人还偷偷摸摸的过来烧纸磕头,许明月还兼职着记工分的活,白天要么在山下田地里,给人记工分,要么在许家村倒汪家村相交的河圩里给人记工分,而荒山坐落在许家村和江家村中间,距离许家村还有好大一截路呢,在村子另一头的许明月完全不知道这事。 还是中午回来做完饭后,送小阿锦去江家村大队部上课的时候,突然发现路边有几堆小小的灰堆,正好在她房子的正前方,她当时也没当回事,以为是谁家烧的蒿草。 因为干旱,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因为没有水而枯死的蒿草,大水沟里因为有水,水沟两边的水生植物,包括枸杞子这些都还活的好好的,但大路上的蒿草就也都干死了。 后来有一次,在这些灰堆中,看到了一张手指头大小的,没烧干净的黄纸,许明月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烧蒿草的灰,而是纸钱。是清明节快到了。 她自己小时候就是在许家村长大的,对老家的一些风俗习惯也是清楚的,每到清明节、中元节、下元节的时候,就有小祭祀的习惯,什么叫小祭祀呢?就是在田间地头,画个圈,在这个圈里烧些纸钱,喊自家老祖宗来收钱。 因为是小祭祀,就不需要特地去坟头烧纸钱了。 这样做还有个原因,就是太早的老祖宗的坟墓,随着一代代的人传下来,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为了防止老祖宗们在地下饿肚子,当孤魂野鬼,但又找不到他们的坟头精准的烧纸钱,就有了这么个田间地头画圈烧纸的法子。 许明月就以为是这种情况。 直到有一天,许明月看到有人在她房子的大水沟对岸的路上烧纸。 许明月好奇,以为他们是烧给荒山上的那些无名坟茔的,就抱着小阿锦,站在自家院子的大门口,在袅袅烟气中,遥遥看着大水沟对岸。 原本蹲着在烧纸烧香的人,看到她抱着小阿锦出现,不知为何,突然一个激灵,往地上一跪,手里拿着香对着她的方向十分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许明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边,又看看自己啥都没有的右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问号。 第68章 “妈妈,他们在做什么?…… “妈妈, 他们在做什么?”小阿锦对很多事情都还不懂,她对老家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奶奶去世时, 几个乐队比赛吹的一曲又一曲的音乐会和漫天的烟花。 她以为回老家,就是放烟花。 许明月抱着她说道:“清明节到了, 你们语文课本上不是学过吗?你还记得那段是怎么背的吗?” 小阿锦立刻挺起胸膛:“清明节, 雨纷纷, 先人墓前去祭扫!” “对啊,你看,那就是‘先人墓前去祭扫’。”许明月现场教学。 小阿锦疑惑地说:“可是也没有墓啊?” “可能是他们先人的墓是在荒山, 但是他们找不到他们先人的墓了,于是就在马路边祭祀吧。” 小阿锦似懂非懂的点头:“哦,我知道了。” 许明月将大门锁上, 抱着小阿锦下了荒山,从田埂上往汪家村方向的河圩走去, 觉得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现场教学,问她:“还记得你幼儿园时学过的关于清明的诗吗?” 隔着大河沟, 跪在大路边烧纸磕头的人,远远的听到大河沟对岸传来的影影绰绰的:“清明时节雨纷纷,……欲断魂。” 他们没读过书, 听不清小阿锦说的什么, 就听到‘清明’‘断魂’了, 明明是人间四月的天, 童音清亮,可在这静谧幽冷的荒山,无端的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叫人心头惊出一身冷汗, 满脸惊骇的看着那对鬼泣森森的母女。 尤其是那个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小女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仿佛全是黑眼珠子,黑漆漆的一片,他们啥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黑眼珠子?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等等,大兰子家的那个小丫头是长这样吗? 老王家同样是有挑堤坝的强制任务的,别的人家基本都是男的去干活,只有老王家,王根生在城里干活,三个姐姐都嫁出去了,王老老太太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王老头比王老太太还大了好几岁,快七十岁了,所以老王家挑堤坝的活一直是许凤兰在做,她怀着孕,生产的当天,还在堤坝上挑泥土呢! 大队书记怕她出事,在她怀孕后期不敢让她挑担子,就让她在河滩上挖河泥。 许凤兰生了女儿后,三天就下地,又来到河滩挖河泥,那小丫头从出生开始,就是在河滩上,被所有在河滩上干活的人看着长大的。 只是一个丫头片子,过去大家也没关注过就是了。 可再怎么没关注过,这个在河滩上长大的小丫头,他们也是有印象的啊。 瘦不拉几,头大身体小,瘦的就像一个火柴棒子,是长这样吗? 这时候被许明月抱着走远的小阿锦看着大河沟对岸的人一直在看她,她特别有礼貌的朝那人笑了一下,直吓的那人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一股冰冷的凉意从尾椎骨一路凉到了头顶,脑中嗡的一片空白。 回去的时候,她两只腿都在抖,走路都走不稳,颤颤巍巍的说:“香嫂子,我腿软,走不动,你扶我一把。” 和她一起过来烧纸烧香,求下雨的嫂子,看她腿软成这模样,还以为她是饿的,忙过来扶住她说:“咋这一头的汗?是没吃饭吧?别只想着把口粮省下给男人吃,你多少也吃点啊,你要有什么事,你娃子们可怎么搞?” “不是,香嫂子,你还记不记得大兰子那娃儿长啥样?” 被提醒的香嫂子说:“记得,咋不记得?就没见过比老王家还缺德的,那娃儿就在堤坝埂上长大的,我咋不记得?” 话一出口,她的手被另一婶子抓的更紧了,“那你见到大兰子抱的那小娃儿了没有?是不是和大兰子的闺女长的不一样?”她又悚然一惊地说:“大兰子是不是也不一样?” 王招娣他们在许明月离婚后,还来过许家村一次,虽然没见到她人,但石涧大队的其他人,真的是一年多没见过许明月了,今天突然见到许明月,简直和她们记忆中的许凤兰不是一个人,那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被身边人提醒的香嫂子,不由也回想她刚刚隔着大水沟见到的女娃儿,和她们记忆中许凤兰的女儿,也不由的惊出一身的冷汗。 荒山边上的大水沟,宽最多两米多,加上上荒山的一截上坡路,距离也就差不多六七米的样子,还不至于让她们看不清许明月和小阿锦的样貌,哪怕隔着袅袅上升的烟气。 香嫂子不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和另一人对视着,惊骇的一拍大腿:“我滴乖乖龙地咚!” 不知道是不是许明月母女本身就和大姑奶奶母女长的像,还是怎么回事,小阿锦和许明月也确实越长越像她们原本的相貌。 小阿锦的生物学父亲是个单眼皮,许明月是双眼皮,小阿锦就专挑优点长,缺点是一点都没遗传到,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长睫毛,加上现在的年纪才三岁,正是黑眼珠大,白眼珠少的时候,加上这一年多营养跟上来了,脸上身上都有了肉,原本枯黄的头发变的多且黑,脸颊肉嘟嘟的,人也被许明月拘着在荒山比较多,出门必戴草帽,小姑娘养的比过去白净许多,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确实和一年前看着判若两人。 许凤莲和许凤台他们天天来荒山打牙祭,每天都能看到小阿锦,自然察觉不出小阿锦的变化,可石涧大队的人一年多没见小阿锦,突然见到,那看着就完全是两个人。 还有许明月。 之前是冬天,许明月整天在里面穿着个宽松版土黄色羽绒服,外面套个灰扑扑满是补丁的外套,下面是肥大的鹅绒裤,浑身臃肿,自然啥都看不出来。 可今年是暖冬,到了三月份,羽绒服就全部脱了换春装了,现在四月,许明月里面只穿了件t恤,外面还是那件薄款补丁旧外套,下面是黑色长裤。 穿的破是破,却完全挡不住许明月现在修长挺拔得身姿,和过去营养不良枯瘦如柴的模样,全然不同。 在临河大队的人眼里,许明月和小阿锦是一天一天慢慢变化,他们是看在眼里的,可在石涧大队的人眼里,吓的腿都软了。 两个人往马路边上的盘根草上一瘫,浑身发软的瘫坐在枯黄的盘根草上,半天都腿软的站不起来:“她……她婶子,你说她……她她她不会被……” 她们这边有传说,跳了河的人,不找到替死鬼,是永远待在河水里,是投不了胎,上不了岸的,所以它们会待在水里,看到有小孩来游泳玩耍,就会把小孩、女人拖到水里,当替死鬼,这样被拖下去的人就成了水鬼,原本的水鬼就可以投胎上岸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这些生活中大河边的人,人人都会游泳,还每年有小孩女人被淹死?就是有淹死鬼找替身。 生活大河边和大山里的人,原本就迷信,见到许明月母女后,她们就更相信许明月母女跳了河后,被河里的淹死鬼给替换了。 她们回去后,把这事悄悄的和他们家人一说,家里老头子老太太,没事就喜欢闲唠嗑,很快就有不少人听到这消息,原本他们过来烧香都是偷偷摸摸的,没想过看许明月母女的。 可听了那些传言,就忍不住好奇的跑到许家村的河圩,去看许明月母女。 之前是女的去烧香烧纸比较多,现在女的不敢去了,换成阳气更旺的男人们去看情况。 可惜许明月戴了口罩和草帽,看不清面容,倒是小阿锦活泼开朗的摘着一串红彤彤宛若红灯笼的枸杞子到处跑,一会儿把枸杞子送给妈妈吃,一会儿把新摘的枸杞子给孟老师吃,两条小短腿跑的别提有多欢快了。 红彤彤的枸杞子衬的小阿锦的笑容在春日的阳光下越发的明媚可爱。 他们死死的盯着许明月和小阿锦两人脚下的影子,再三确认,她们是有影子的! 关键是,两人都站在阳光下!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7节 他们还亲眼见到许明月在正中午,太阳最大最热的时候,抱着小阿锦走在阳光下,进了临河大队的大队部! 回去后,他们就把家里传鬼话的婆娘给骂了:“哪有鬼敢大白天走在阳光下的?我还看到她抱着她闺女进了大队部!” “大队部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公门!有门神庇佑的!你听过有哪个鬼能入公门的?” 对老百姓来说,公门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是有天神庇佑的地方,鬼怪不入。 听的人这才恍然,然后又有人问:“那假如那不是水鬼,是河神呢?有没有可能是大兰子跳了河后,嫁给了河神?不然怎么说自她被离了婚,就再也没下过一次雨?” 他们去荒山烧香,本来就是怕许凤兰跳河,惊动了河神,或者遇到了水鬼,才导致这一场大旱灾,这才去荒山赎罪,求鬼神原谅的,现在被他们这么一分析,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有妇女更是拍着大腿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是这样!不然大兰子都当上大队主任了,怎么还不嫁人?刚离婚嫁不出去还说得过去,这都一年多了,她都当上大队干部了,还不嫁人,那不肯定是……” 接下来的话她们没有说,可所有人都懂了。 恍然大悟! 第69章 最近临河大队的人发现,…… 最近临河大队的人发现, 好多石涧大队的人,过来荒山的马路上烧纸、烧香、磕头。 最开始发现的,当然是离的最近的江家村人, 本来以为是哪个村子的人活不下去,逃难来他们大队了, 结果是烧香来的, 每个来烧香人的脸上, 都满是愁苦。 又是一年清明节,又是一滴雨水都没有下。 再不下雨,就真的没活路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看到江家村到许家村那条大水沟里还有半沟水, 临河大队的老人、妇女用推车,一车一车的往山脚下推水。 可这些年来,石涧大队依靠着常年泉水不绝的山涧, 根本不需要挖水沟通水,加上地势问题, 石涧大队地势过高,竹子河地势过低, 根本无法像临河大队这样,通过挖水沟来引水,水根本引不上去。 之前他们只是听到嫁到他们村的姑娘们说起, 临河大队在河滩圈了一千多亩河滩当良田的事, 当时还有人笑话说:“圈河滩当水田, 也就临河大队的人能想的到, 等明年开春下雨,种的水稻全都要打水漂,到时候别说良田了,稻种都要全被淹了, 还真是十三点!” 可此时他们来到了临河大队,虽然没有去临河大队的山脚下看具体情况,可放眼望去,一片青绿的冬小麦郁郁葱葱,已经可以预想的到,等到了五六月份,冬小麦成熟,临河大队必然会收成一堆粮食。 石涧大队的冬天也种了冬小麦,可山涧里没有了水,他们取水要去很远的竹子河里一担一担的挑水,小麦别说青绿了,他们大队的小麦都开始发黄,快枯死了,今年能有多少收成真说不好。 还有那一千多亩地的河滩。 二月份的时候,临河大队的河滩就停止了挖莲藕的活动,开始用老牛拉着犁耙将挖的坑坑洼洼,下面湿河泥全都翻上来的坑洞推平整,三月份便开始育苗,此时正值四月初,放眼望去,河滩上密密麻麻,全是临河大队的壮劳力和小孩子们,在河滩上插秧的情景,已经插完秧的河滩,已经是肉眼看得到的绿叶茂盛,生机勃勃。 施、胡、万三个村子,因为地少,也都被派到河滩上来插秧。 作为临河大队的一份子,这新开辟出来的一千多亩地,自然少不了他们三个村子的份,毕竟挑堤坝、挖河滩的任务,他们也是要做的。 为了尽快把这块地开发出来和解决越来越多的灾民和治安问题,许大队长还招了不少身体强壮的青年男女,帮着蒲河口和临河大队尽快完成水沟挖掘和筑堤的工作。 今年清明节是看着没有雨,可谁都不希望明年还不下雨,明年要是下雨了,河水水位肯定要涨,到时候堤坝要是没完成,这片大好的良田,就全得还给竹子河。 还有蒲河口农场的堤坝也一样。 没办法解决灾民问题,就只能组织人手,安排他们挑堤坝。 总比放任这些灾民当强盗,到村子里□□来的强。 主要是那大片密集翠绿的秧苗,看着就觉得喜人,方法已经能看到到了七八月份,临河大队大丰收的景象。 临河大队的忙碌,和周围萧条、枯黄的世界仿佛格格不入。 这使得过来烧香磕头的人,在对着荒山磕头的时候,越发的虔诚。 还有人流着老泪,哭喊:“求河神娘娘下雨,求河神娘娘下些雨吧!再不下雨地就都干死了啊!都是老王家做的孽,和我们无关啊!” “当初你跳河,我们也都旧了的啊!” “我还帮你骂过老王家的啊!” 他们是真的伤心,尤其是看到临河大队完全没有受干旱影响,还开辟出那么多肥沃平坦的田地,越发觉得,临河大队接受了呗离婚的许凤兰,没有跟老老庄一样,逼她们母女去死,河神娘娘才庇护临河大队在灾年也有粮食吃,甚至比没灾没难得年景获得的粮食更多! 原本过来推着推车来拉水的江家村人,见到这些人在荒山烧香烧纸,本来也以为是清明节祭祀,过来看热闹,听到这些人磕头哭求的对象,竟然是住在荒山的许凤兰母女后,都惊呆了,忙过去将在地上哭的无比凄凉的人都拉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哦!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许主任啥时候成了河神娘娘?那河神娘娘也管不到下雨去啊!” “你们要求雨,去龙王庙求龙王,这里是荒山,你们求错了地方啊!” 可不管江家村人怎么说,石涧大队的这些人真的是走投无路,就认准了许明月就是河神娘娘:“她要不是河神娘娘,咋就能带你们大队开垦这么多良田,咋就你们村子粮食种的这么好,一点不缺水?她不是河神娘娘是啥?” “都怪老不死的王老头王老太,是他们作孽,以前把河神娘娘欺负狠了,现在河神娘娘才不保佑什么石涧大队的啊,过去河神娘娘在我们石涧大队时,哪年不是风调雨顺?他们刚把大兰子休离了,就干旱了,十里八乡,就你们临河大队一点不受影响,说不是河神娘娘在保佑你们临河大队,哪个信?” 一番话,把过来劝她们离开的江家村人给干沉默了。 仔细想想,提出挖大河沟方案的人,可不就是许明月?大河沟一通水,一下子解决了临河大队的缺水问题,往年遇到旱年,哪次不是举着钉耙扁担和周围大队打生打死的抢水?只有这两年,因为通了大河沟,将竹子河深处的河水引到了村子边,使得灌水一下子方便起来,隔壁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都打成什么样了?只有临河大队,一点没有为水操过心。 河沟挖的那么大,那么深,通柴油船都行,更别说别的村人给他们使坏填上阻断了,简直是做梦! 还有那么大的现在全种上水稻的河滩,望着河滩上闪着银色水光,宛如两条白练将河滩一分为四的水沟,因为许明月提出的紧邻竹子河挖一个大的深水区,作为储水和养鱼的地方,将竹子河的河水全都引入了这块深水区,和连接着这个深水区的‘十’字型大水沟中,导致明明是干旱缺水,这两条大水沟中却灌满了河水,用于这片千亩良田的灌溉。 这好像也是许主任设计的啊! 原本是来劝众人不要迷信,赶紧回去的江家村人不禁疑惑了:“难不成许主任真是河神娘娘?”他们大队真的有河神保佑? 不然好像确实说不通。 祖祖辈辈存在了多少年的河滩,以前咋就没人想过把他们开垦出来当良田呢?以前也开垦不了啊,还没开垦呢,春天河水水位上涨,河滩就被淹了。 往年河滩水位再怎么下降,也至少有人大腿深,也没干到这程度过,谁敢说划河滩为良田的计划?怕不是脑子有坑哦! 也就是遇到了许明月和许大队长,两个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干,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啥都不懂,领导说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这件事就这么被他们干成了! 可他们嘴里还是劝着石涧大队的人,将他们架起来,劝他们少在这烧香,嘴里的劝诫的话却变成了:“这事你们求河神娘娘没用,下雨的事得求龙王!你们要烧香也是去龙王庙烧香!” 磕头的人哭的肝肠寸断,声音悲凉且绝望:“我们没有求过吗?我们腿都要磕断了,可就是不下雨啊!” 他们这里,每个大队都有河神庙和龙王庙。 河神庙一般就建在河边得高地上,仿造古房子建造,面积大约一平米,高约一米二的小房子,庙里只有一座石像,门是两道红布帘,外面放着一个石炉,不管是清明、过年,还是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都会有人来小小的河神庙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别发洪水。 河神庙所建之地,就跟有些城市的镇海楼神似,是为了让河神镇住竹子河的河水,防止洪灾。 山神庙和龙王庙要稍微大点,大概有一人多高,五六个平方大小,里面祭祀着龙神和土地、城隍和山神,常年香火鼎盛。 江家村的人无奈:“那你们来求许主任也没用啊?她是活人,又不是真神。”‘不是真神’四个字说的极其的小声,很显然,说的人自己都不敢冒犯,觉得说许明月不是真神就跟有罪一样,生怕得罪了许明月,让她不保佑临河大队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假如是真神呢? 这话江家村人还没怎么样,石涧大队来的人就先炸了:“咋不是真神?不是真神你们江家村的水怎么来的?不是真神你们临河大队的粮食怎么来了?我都听我媳妇说了,这大河沟就是河神娘娘带你们挖的!” 江家村人看他们这么执着,也是没法子,只好说:“你们就算在这里磕头,也没用啊,许主任这段时间又不在荒山!” 许明月不在荒山,她去哪儿了呢? 她被许大队长喊到蒲河口帮忙去了。 蒲河口因为招募了大量的灾民,建房子、开垦土地,春耕、挖河沟引水、挖深水区储水、最重要的是,要筑堤,尽快在雨季来临之前,把堤坝建好,把这六千多亩地给围起来,防止雨季来临,河水上涨,把这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六千多亩地上好的良田给淹了。 这么多的良田,真开垦出来,要是被淹了,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损失了,那是整个水埠公社乃至吴城的损失! 可灾民招募过多,管理人员就许大队长一个,手下的两百多个民兵小队,管理管理治安还行,别的,是完全指望不上他们。 许大队长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回到临河大队,挑挑拣拣,特么就一个许明月能用。 许红桦这些小队长,全都要搞临河大队的春耕和冬小麦的生产,一个都离不开,许凤台,别看长了那么大的大高个,那就完全是个呆子,干干记工员的活还行,你让他去做管理,别人管他还差不多,还不如他媳妇机灵。 赵红莲就更不行了,不识字不说,还怀着孕呢,眼看着就要生了,也帮不到他。 他只好把许明月喊道蒲河口帮忙。 其实他最不应该找的就是女同志的许明月。 灾民哪里是好管的?他一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都要手里带把木~~仓,身边跟好几个民兵小队的人不离身,要不是他手段强硬,管理狠辣,蒲河口现在连个围墙都没有,去年种了那么多冬小麦,早特么给灾民给啃干净了! 更别提许明月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同志了。 许明月一到蒲河口,许大队长就给了她一把老猎~木~~仓,还给她配了五个民兵,“哪个不听话就给我打!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敢哔哔的,直接叫他滚出蒲河口!” 去年秋季临河大队丰收的红薯与大豆、花生,就是许大队长的底气,有粮食,就是这么强硬! 许明月是到了蒲河口,才知道许大队长为什么这么急切的要拉人过来管理,实在是他一个人完全管不过来。 冬小麦眼看着就要丰收,马上就要进行下一轮的春耕种植,大河沟也要挖,河堤也要筑,还有那么多灾民的住宿问题、吃饭问题、建房问题、干活问题。 许大队长去年一个冬天下来,头发都白了几根,那是管的一个头两个大,蒲河口管理的乱七八糟,全靠他个人威慑力和武力镇着,才让这些灾民乖乖干活,没有真的变成山匪乱起来,祸乱竹子河以南的村民。 原本许大队长还怕许明月面嫩,震慑不了这些人,管不了,他自己也跟在许明月身后,想给她看两天场子,帮她震慑一下那些灾民。 谁知道许明月过来第一天,就是给那些灾民做身份和特长登记,把每个灾民的姓名、年龄、老家地址、擅长的事,登记的清清楚楚,然后按照这些人所擅长的事,有手艺活的,比如木匠、瓦匠、会烧纸砖瓦的、识字的、安排他们是去建房、还是育苗、或者挖水沟、筑堤、文员等,有小孩的,小孩们安排放牛、除草,干活。 住的地方,也分成了男宿舍和女宿舍,包括解决了原本随地乱拉的茅坑问题,顺便把今年需要的农肥也给提前沤了。 吃午饭的时候,许明月中午还给那些年轻灾民和小孩子、愿意学的灾民安排了扫盲班,进行扫盲,而且是不分男女,通通都要去听许老师给他们上课,学认字和一百以内的基础加减法。 原本乱糟糟的蒲河口,在许明月到来不到一个星期,就给许大队长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70章 直到这一刻,许大队长才…… 直到这一刻, 许大队长才真正看清了许明月的能力,再心底直呼‘乖乖龙地咚!’ 毕竟他是亲身经历,这些灾民是有多难管的, 想要管好就更不容易,他一个当了多年村长和大队长的大男人, 管起来都吃力的很, 看看许明月, 只是将他们的身份信息、擅长的事情一登记,让会做什么事的人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不仅效率上来了, 条理也清楚了,就连很多他都没顾得上的问题,都一下子给他解决了。 首先就是灾民随地乱拉和混乱的男女关系问题, 冬小麦都还没收呢,她都已经帮他把下一季的农肥的问题给解决了, 还说要在粪肥里添加很多芦苇、野蒿。 这个季节的芦苇已经是长的非常葱郁了,高高的一大片。 邻市的凉席十分有名, 靠的就是本地特产的这种圆柱形细芦苇。 这些被割下来的芦苇,一部分可以安排灾民中的女性跟着当地人学编织芦苇席,解决这些灾民晚上的睡觉问题, 不用睡在潮湿的河边。 虽然一年多没下雨, 可河边就是河边, 湿气特别重, 一日两人还好,时间长了露天席地,人是要生病的。 那些不要的芦苇根和剪下来的芦苇头,就是上好的沤肥材料。 连许大队长自己都不知道, 这些没人要不当吃不当喝的芦苇,还能跟着粪肥混在一起,沤出来当肥料用! “这真能行?”许大队长可是积年种地的老把式了,都没听过这种沤肥的方式。 许明月道:“去年孟技术员都让我们把红薯藤、玉米杆埋地里当肥料了。” 许大队长一拍额头:“我也真是忙昏了头!”问许明月:“你跟孟技术员学的?那肯定能行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8节 现在蒲河口最不缺的就是人,灾民们不怕许大队长叫他们干活,只怕没有吃的,全都要饿死在这里。 只要有一口吃的,别说挖粪坑和沤肥池了,挑粪、搅拌粪肥他们都是干惯了的! 另外就是许明月的到来,替许大队长解决了农具问题。 蒲河口位置最缺的是什么?农具! 铁器的上交,导致现在农村的很多农具,都暂且用木制品代替,蒲河口这么大块的农场,靠临河大队的那几个木匠,根本不够用,况且许大队长也有私心,什么好的,都想先留给自己大队,他现在虽然是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也是现在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但蒲河口农场也不能和自己家比啊! 这就导致,蒲河口农场的木匠极其缺乏,许明月这么一登记,把这些省北来的灾民中会手艺的人全都集中了起来,送到临河大队的木匠家中,帮着临河大队的木匠们,一起制作农具和独轮车。 面对蒲河口农场这么大得筑堤和挖水沟的工程,蒲河口却只有几把铁锹,还是从临河大队暂借过去的,许大队长就头秃。 他不是没有向水埠公社申请铁锹等铁质农具,但大炼钢是全民支持,不是临河大队一个地方,也就是说,不仅临河大队没有足够用的铁制品,就连水埠公社的人家,也把铁锅、铁器都上交到炭山去炼钢了。 “那么多铁器交上去,这都炼了一年多了,也不知道炼出个啥了。”许大队长摸着自己的短毛脑袋,望着距离蒲河口位置十分遥远的炭山,不满地说:“没有烧饭的锅就算了,现在解散大食堂,连把切菜的刀都没有,铁锹和犁耙总要给我几个吧?” 他是用河对岸最土的方言对许明月说的,他性子虽野,却也不是傻子,他手下的那些民兵,全是周书记招募来的兵,他自然不会在那些民兵面前说这些话,只在许明月面前说。 对他来说,许明月是可以相信的自己人。 要是村里别的房的人,他或许还会担心他们跟他儿子抢大队长的职位,反倒是许明月这样被离了婚,身上有瑕疵的人,在他眼里最值得提拔和重用,因为许明月注定要靠他,注定会是他这边的铁杆同盟,或者说支持者。 许大队长不知道的是,全民大炼钢运动,其实只持续了一年就停止了,只是他们这个地方偏僻,消息滞涩,还不知道上面已经停止了全民大炼钢,还以为在继续炼钢呢。 许明月倒是知道这段历史,笑着对许大队长说:“或许很快就有铁锅铁锹出来了呢?” 即使有铁锹铁锅出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抢的到的,肯定要票,这事许明月自己肯定抢不到,但许大队长说不准有办法。 许大队长现在对许明月说的话很是听得进去,闻言道:“要是真出来了,我蒲河口的位置肯定要先要一批。”他转过身,往回走,看着已经结穗快要成熟的大片郁郁葱葱的麦田说:“过两天周书记和孙主任要来视察,你到时候也过来。” 许明月在,蒲河口一切都井然有序,许大队长再傻也知道要给上面领导展示怎样的蒲河口。 他会说他先要一批铁质农具,除了他本身性格强势,对上面会胡搅蛮缠外,也是上面领导对蒲河口农场十分在意,虽然没有给铁器,但砖瓦、石灰,可是一船一船的往蒲河口送。 开玩笑,那可是六千多亩地,肯定要先把蒲河口位置的堤坝给建起来,还有蒲河口的房子。 这里既然被定义是劳改农场,今后送到这里来的,就全是劳改犯,首先就要保证犯人送过来的,一个都跑不掉,不然没有围墙围起来,犯人送来最后给跑了,那就搞笑了。 所以除了筑堤,最重要的就是建围墙。 建围墙也是有讲究的,毕竟六千多亩地,不可能全围起来,那咋办?只能想办法。 许大队长挠着头皮问许明月:“你说这要怎么搞?别看水泥砖瓦送的多,也不可能真的全都建成围墙,那要多高多长的围墙才够?” 蒲河口农场主任的位置是好位置,但也真的是个大难题,建设工作十分困难。 现在因为源源不断的灾民问题,人手倒是不缺了,可缺材料啊。 许明月前世只在上学要去邻市坐火车的时候,途径过蒲河口农场,但没有进来过,只知道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也不知道这农场里面具体是怎样布局,才能让那些犯人老老实实出来干活,还能不逃走的。 闻言想了想说:“蒲河口背山面水,前面是占地两万多亩的大河,想要靠游泳游出去根本不可能,往大山里逃就更不可能了。” 别看网上说,被卖到大山里怎么办?能不能逃进大山里,穿过连绵不绝的大山,逃出生天。 现实就是,不可能。 别看他们这里已经是这座著名大山的尾部,看着山峰没有电视中看的高山险峰,但它在于‘连绵不绝’啊! 什么叫连绵不绝?就是往里走,一个山头接一个山头,没有尽头。 而且谁都不知道大山里面都有什么。 他们这里豺、狼群、虎是都有的,后面的大山和前面的大河,就是天然的屏障,那么问题就在于蒲河口通往邻市的方向,和通往许家村的方向了。 他们这里因为临河,里面的村子都是没有主路的,一切交通靠划船。 而且不是你从蒲河口位置逃走,逃到和平大队,再逃到建设大队、临河大队、石涧大队你就出去了。 你会惊讶的发现,你走着走着,又走进大山里面了。 那里同样是没有尽头的。 这也是大河以南的人,祖祖辈辈心心念念的,都是能建一座通往炭山的跨河大桥,尤其是后来邻市的著名的长江大桥建起来后,大河这边的人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可一直到许明月穿越前,村里水泥路都从石涧大队那边的大山通出去了,这边的跨河大桥,年年说有消息要建桥了,年年见到桥的影子。 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他们这里曾出现过一次拐卖孩童的事件,外面的拐子到他们这里带走了一个孩童,孩童爷爷发现孙子丢失后,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下面村子的亲戚们,叫他们拦截,当场就把骑着摩托车的拐子给精准拦截住了。 为什么? 只因他们弯弯曲曲只有这一条路通往外面,拐子想要出去,下面村子的路都是他的必经之路。 “那么劳改犯能够逃脱的路线只有一个。”许明月笑着说。 许大队长也明白了,可他还是抓头皮:“奶奶的,就是这一条路,那也大啊,这么大的蒲河口,他就是往芦苇荡里一钻,老子都找不到他!” 许明月笑笑不说话。 许大队长一看到她脸上轻松写意的笑,就知道这鬼丫头肯定有办法,着急地说:“哎呀,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要怎么办?” 许明月看许大队长那着急的模样,也不卖关子,直接在田埂边折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地势图:“咱们这竹子河,之所以叫竹子河,就是支流特别多,细细长长,宛若一根深深的竹子,插入到附近几个县市的各个地方。” 她在蒲河口尽头的一块高地的不远处,划了一道线,说:“我记得这个地方就有道宽两百多米的分支吧?想要来劳改的犯人逃不出去,其实只要堵住这个位置,犯人要是想逃出去,就只能游过这条支流了。” 她抬头看向摸着脑袋满脸兴奋看着她的许大队长,笑着说:“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位置的行政划分,应该是划给了邻市的。” 第71章 要说这铺河口农场没有办…… 要说这铺河口农场没有办起来前, 这里鸡不生蛋鸟不拉屎,谁都不在意这些荒滩,可自从这里开辟出来这么大一块农场后, 谁都开始注意到这片河滩的巨大价值。 尤其是邻市,就因为水埠公社和吴城的谋划, 使得他们失去了很大一块可以成为良田的河滩。 当然, 他们此前也从未有人想过, 这里还能划河滩为良田。 但他们不知道是一回事,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把这一块地的行政属性给夺走, 归属了吴城水埠公社名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早前他们不在意这片荒滩,水埠公社想占了这块地方容易, 现在蒲河口农场发挥了如此巨大的价值,就好比去年秋季种植的这六千多亩的冬小麦, 在现在这么缺粮食,地旱的完全干裂, 种不出粮食,多少来百姓都开始扒树皮来吃的时候,蒲河口位置的六千多亩良田的冬小麦, 就尤其显得难得。 它就在竹子河水边, 取水是如此的方便。 哪里都可能干旱, 没有水, 唯独原本就是竹子河河滩的蒲河口,倚靠着竹子河,使得这片地存活下来了。 这让邻市的领导们,看到蒲河口农场一片繁荣的景象, 真的是眼红到要滴血了。 可是没办法,在此之前,谁都无法想到,旱灾居然持续了两年都不曾下雨,尤其是现在,又到了一年当中最重要的雨水节气,又是一滴雨都没有,眼看着很可能又像去年一样。 要是梅雨季节还不下雨,那今年的收成就完了,没说省北了,他们这些省南的地方,也要饿死人了。 省南的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已经开始吃树叶,扒树皮,挖草根吃了。 尤其是邻市的隔壁市。 因为饥饿,隔壁市很多山民聚集起来,当起了盗匪,专门逮着靠水而居的邻市抢。 天灾加上人祸,就连邻市这样依水而居的城市,都开始死人。 目前为止还没抢到临河大队这边,就是因为有个邻市和他下面所属的县在挡着,谁都不知道,大山里面的山民活不下去的时候,会不会下山来抢临河大队。 其实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这三个大队,和再往邻市去的这几个连在一起的大队,位置极好。 它们几个大队,恰好被夹在了中间。 山里的山民即使变成了山匪,他们出来抢,也是先抢距离他们近的公社和村子,要么是石涧大队那边的五公山公社,要么是邻市那边的县城和公社。 这种山路,极其的难走,一般只有单线路出来,临河大队、和平大队这几个大队,恰好就在沿着河岸的中间,从他们这几个村,往山里走,就是一道天然的衡山防线,此路不通。 这也是上面领导在商讨过后决定,将蒲河口位置的农场,建设为劳改农场的原因。 许大队长在许明月说出那块地方属于邻市之后,许大队长就龇了个大牙笑了出来:“你说邻市就邻市的?我还还说是我们水埠公社的呢?无主的地段,谁沾了归谁的,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我把那块地方给占了,他还能让我还回去?” 许大队长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我还他个鸟!” 这就是许大队长在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长大,之前几十年战乱,混乱的年代,养成了他现在霸道的土匪习性。 要是大队书记江天旺,他肯定是先和周书记知会,向上面汇报,再按照正常程序和流程,把这块地和上次一样的方法,搞到蒲河口。 可许大队长不一样,他是强盗土匪的性子,而且敢想敢干。 他当下就带着许明月往蒲河口往邻市那块河滩的尽头,又走了大约五六百米,终于看到了许明月说的那条长长的支流。 这片支流现在干的只剩底了,过去这里因为水深无法生长的野生荷叶,都弥漫到了这里,河道里摇曳着碧绿的荷叶。 许大队长看到这条长长的支流,第一反应就是:“在这块地方筑个堤坝,这块地不也是现成的良田啊?” 许明月却不同意许大队长的说话:“二叔,你把这里的水拦截了的话,那里面人的水田灌溉怎么办?” 许明月估计,这条河道,最开始,是不是就是人工开挖出来的,给农田灌水的。 许大队长倒好,开口就想把人家水给断了,人家怕不是要来跟你拼命! 这还真不是许大队长脑子不好,想不到这一块,主要是这条河道干了,肥沃的河床露了出来,现在还能种地的地太少了,许大队长一整个下半年到今年下半年,都在开发蒲河口的河滩,看到这条干了见底的河道,第一反应就是这里还有水,泥土还是湿的,还能种粮食! 作为一个生产大队长,生产主任,怎么生产出更多的粮食,几乎都成为了他首要思考的本能。 许大队长和许明月又沿着这条快干涸的河道走了走,摇头说:“不行啊,太浅了,挡不住人。” 许大队长在河边长大,习惯了人人都会游泳,他以为大河以外的人,也是人人都会游泳的,这条河道最宽不到两百米,两百米算什么?他们村的小娃娃,都敢骑着水牛游到炭山去。 这条河道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清理过淤泥,河底淤泥堆砌,看着确实不深。 许明月说:“现在不是灾民多,没地方安排吗?就这样放任着,迟早出事,正好冬小麦还有一个来月就能收割了,到时候有了粮食,就安排灾民们过来清理河底的淤泥,淤泥用推车推到蒲河口,既能抬高蒲河口的位置,也能肥地,蒲河口刚种完冬小麦,马上就要春耕,有这些肥沃的河泥,也不怕影响春耕的粮食生长。” 许大队长抬眉,常年在田地间劳作跑动的额头上,就抬起两道深深的褶子,望着清明时节,却明亮的太阳说:“这鬼天气,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下雨。” 再不下雨,临河大队也扛不住了,竹子河的水越来越少,临河大队再想引水,就不容易了。 他晒的黝黑的脸上,深深的叹了口气,对许明月挥手说:“走吧。” 他原本想等蒲河口的冬小麦收了后,种水稻的,毕竟是河边的水田,天然的靠近水,是种植水稻再适合不过的,可望着老是不下雨的天,他心里也担忧。 按道理来说,这都旱两年了,老天爷总不可能真要把人逼死,继续旱下去吧?明年,不,下半年总要下雨下雪了吧? 他心底满是忧虑,可能是许明月聪明能干已经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哪怕是在这个极其重男轻女的竹子河以南,他也不由的问了她一句:“你说这小麦收了后,农场要种点什么好?种水稻行不行?” 他在心里上,还是渴望种水稻的。 谁不爱吃大米? 尤其是他们这些山边的人,全都是山地,往年为了多种几亩水稻,要往山脚下挑水,都难死了,现在拥有这么大一片靠近水源的河滩,许大队长几乎都能看得见一片碧绿的河滩上,风吹稻花,水稻摇曳的景象。 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的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啊! 许大队长之所以问许明月,其实也和他听到的一些传言有关。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69节 他虽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蒲河口,但临河大队的春耕他也放在心上的,加上他在临河大队管理生产的事多年,临河大队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有人说许明月母女俩是嫁给了河神的河神娘娘和仙童的事,他自然也听说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嗤之以鼻。 但不屑之后,他也不由的嘀咕起来,别人或许不晓得,可他这个经常和许明月打交道的大队长,对许明月的变化知道的可太大了。 之前许明月走到哪儿都戴个口罩,大家还没察觉,现在偶尔看到许明月摘下口罩的样子,就不禁深深的陷入了疑惑:大兰子以前是长这样子? 长成这样还能被人离婚? 所以就连最不信鬼神的许大队长,心里都不由在意起来。 说不信鬼神,但河边长大的人,有些本能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比如许大队长自己吃鱼,就从来不给鱼翻身,谁要是在他面前给鱼翻身,他能唰一下一筷子给他抽过去,并且怒声呵骂! 他要心底一点不信这些,又怎么会如此忌讳? 眼看着老天爷一日一日的不下雨,山脚的地都干裂了,山上的溪流都干了没水了,地里的粮食长不出来,许大队长心底也不由的有些不安,本能的询问许明月。 其实心底未尝没有带了点探寻。 许明月眨巴了下眼睛,见许大队长问自己种植的事情,诧异了一下,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要是问我的话,我大概是种植红薯吧。” 红薯是这个年代,唯一可以亩产达到千斤的农作物。 许大队长听到许明月的话,心底就是很不好的咯噔一声。 许明月这意思很明显,她不看好明年的天气啊! 第72章 许大队长一时间看着许明…… 许大队长一时间看着许明月, 有些愣在了那里。 许明月极少和村里人交流八卦,她就像个八卦绝缘体,自然不知道村里的传言, 见大队长这么看着自己,也愣住了:“咋了?” “这种水稻不也挺好的吗?”许大队长干干的呵呵笑了一声:“咋?去年一整年的红薯粥、红薯叶子粥还没喝够啊?咋还想种红薯呢?” 他故作不在意的往前走了走, 试探地说:“你寻思着, 咱明年还得旱啊?” “我也不知道啊。”许明月干脆装傻充楞起来:“这不是见老天总不下雨, 着急吗?这河水水位一日低过一日,河床都要露出来了,这不想着红薯抗旱吗?要是种了水稻, 再被征调上去了,留下的粮食不够吃……”许明月说:“谁不知道大米好吃啊,可种红薯不仅本身产量高, 还能跟大豆、花生、玉米之类的粮食套种,现在干旱, 稻田里连养鱼都做不到。” 许明月手里还拿着上面发的信纸本子,跟在许大队长身侧往前走。 许大队长这才收回探寻的目光, 望着下方露出水面的河床,叹了口气:“是啊,种红薯还能收获点大豆、玉米啥的, 咱把这些套种的粮食不上报上去, 村里人也能多口吃的。” 这是许大队长的私心。 谁都知道许大队长私心重, 一心只想着许家村, 可对许家村的村民来说,许大队长就是最可靠的村长。 要是没有他的私心,等到干旱第三年,许家村肯定要熬不下去的。 在去年灾情那么严重的情况下, 全国各地亩产千斤万斤的报纸都还发着呢,大队书记见套种多出来几万斤杂粮,也高兴的想报上去,愣是被许大队长拦下了。 要是没他阻拦,许家村还好说,施、胡、万三个村子今年都熬不下去了,今年对他们三个村来说,更是艰难的一年。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光是招募的这些帮着挖河泥、筑堤坝的灾民都没地儿安置。 许大队长期望年底能够下雨,可他心底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在原本蒲河口位置是铁板钉钉要种水稻的情况下,改了今年的种植计划,说:“要种春红薯,现在就得育苗了啊。” 这冬小麦还有一个多月就收割了。 他叹了口气说:“可惜咱们河圩的水稻都种下去了。” 河圩的那一千多亩地是纯意外,因为干旱,今年那块干了的河圩只少量的长了些荷叶来,很多荷叶根本长不大,茎秆也不粗,就跟人家水缸里养的碗莲似的,长出来没多久,就干死了。 反倒是去年老村长带着他们往往年不长莲藕的深水区,现在的浅水区,种植了很多莲藕,和很多开了口的莲子,都长出粗壮的茎秆出来,荷叶碧绿而茂盛。 但今年老村长不允许他们下河摘荷叶吃了,这算是原深水区长的第一批莲藕,怕他们把荷叶折了,影响莲藕的生长。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芡实、菱角等水生植物,它们生长出来,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干死在了河床上,芡实藤和芡实叶,直接在干了河床上晒成干裂,腐烂在泥地里,成为肥料。 那些芡实杆,老村长倒是没放过,都让村里孩子们割了回来,因为不多,割了几次就没了。 菱角是深水水生植物,和荷叶一样,原来的地干了,就往有水的更深处长,虽也随着河床干裂,腐烂了很多,但河里依然长出了大片的菱角。 他们这里的菱角分为野生菱角和家养菱角两个品种,野生菱角个头小,刺也更细小尖锐,当地人,尤其是距离竹子河更近的和平大队,很喜欢把这种野生的菱角米剥出来,晒干当粮食吃。 今年因为荷叶不能再吃,莲藕还没到开挖的季节,早已经断了粮的和平大队,现在整个就靠菱角米、菱角菜、菱角藤,还有河里的各种河蚌渡过饥荒。 他们今年的春耕已经完全废了。 许明月现在每天早上都要去蒲河口,傍晚再回来。 每次都要经过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 这两个大队都是通往蒲河口位置的必经之路。 许大队长怕她危险,每次来,每次去,都是派两两个民兵小队的人去接,他们人虽少,可身上都背了把长~木仓。 三个大队都有通婚,又都是河上生活惯了的人,每次早晚都能看到在河里拉菱角菜的人,看到他们就笑着打招呼,问他们:“你们这是到哪儿去啊?身上咋还背着枪呢?那姑娘是谁呀?” 许明月有心打听奶奶家的消息,闻言也会笑着和她们唠嗑:“我是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许凤兰,这两位都是蒲河口农场的民兵,负责护送我的,这不是我叔当上了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吗?那可是二十三级干部,上面派了两百多人民兵小队来保护我叔,我叔不放心我,也给了我一个民兵小队保护我,最近灾民来的越来越多,有备无患。” 她们就这样每天看着许明月早上划着小船来,傍晚划着小船回去。 这个时间的菱角菜,其实和莲藕一样,都还没到采摘的季节,都是刚生长出来,嫩着呢。 许明月见他们这么大肆的拉菱角菜,不由提醒她们说:“大姐,这还不到五月份,菱角都还没长出来吧?现在就把菱角菜拉回去,你们不要菱角啦?不等等再拉?” 过来拉菱角菜的人也无奈道:“我们难道不晓得现在不是拉菱角菜的时候?可不拉菱角菜没法子,没吃的,都要饿死了,眼瞅着都快五月了还不下雨,这菱角菜不拉,河水不涨,迟早也是要干死的,还不如现在就拉了吃,好歹能饱个肚!” 他们都是祖祖辈辈在河边生活的人,祖祖辈辈都靠河里的鱼,水里的菱角、莲藕生活,哪里会不知道菱角的生长习性?不知道现在不是拉菱角菜的时候? 往年他们即使吃菱角菜,也只吃头顶的一朵八爪鱼一样的嫩茎,连叶子和浮漂干都会摘了去,哪像现在,连深埋在泥土里带毛的根都被他们拔出来,一起拉回去剁碎了煮了吃。 不然能怎么办? 许明月也建议他们:“这山上没水,种不了水稻,这大片的河滩露出水面,离水又近,你们咋不试着种红薯?红薯抗旱,还产量高,总比什么都不做饿死了强!” 听到话的婶子大叔们全都诧异的看着她:“你说啥?就这河滩……还能种红薯?红薯不都是种在山脚下的山地的嘛?” 在他们这些靠河边的人的印象中,河边的水田最好种的农作物,就是水稻。 “咋不能种红薯?这河泥里面有小半都是河沙,沙地你知道不?就跟山脚下的山地是一样的,这河泥肥沃,是最适合种红薯的!” 听到的人也不当回事,嗤笑道:“一个不大的女娃娃,还懂种地捏?说的头头是道的,我看你脸皮子也不黑,手也不像干活地手,你懂个啥?” 许明月整日戴口罩、戴草帽、擦脸上,实际上并不白,但和整日在田地间劳作的妇人们比起来,那确实是‘不黑’,也仅仅就是不黑而已。 许明月也不划船了,把船桨停下来,跟他们唠:“我不懂种田,我叔还不懂吗?我叔是谁你们也知道了,咱临河大队的大队长许金虎!他有多会种地你们都知道吧?去年给咱们大队种红薯套大豆,玉米套种大豆,他就是种地种的好,现在蒲河口那么大片农场,都由他管生产呢!我再不懂种地,看我叔种地,也会了呀。” 菱角都是成片长的,在这一块拉菱角菜的人非常多,男的女的都有,闻言也不由停下来,哪怕表面上还在做着拉菱角菜的动作,可耳朵却竖起来,听许明月说。 听她说她叔会种地,还是比较信服的。 有着急的人就高声问她:“啥是套种大豆?咋套种大豆?” “套种大豆,就是种一拢地红薯,下面沟里种黄豆,都是上面拍下来的技术专家说的,说大豆能肥田,红薯和大豆套种,不废地力,今年种了明年还能种,我们去年冬天就用种红薯的地,种了冬小麦,你们知道吧?” 咋不知道?都是相邻的公社,山地和水田都连着一块儿呢,就算他们没去临河大队瞧过,站在自家山头,也能看到临河大队山脚下一片葱郁的麦田和麦田间,整日劳作的临河大队的人。 还有蒲河口的位置,六千多亩地的冬小麦,一眼望去,一望无际,全是碧绿的麦浪,哪怕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大队,可他们是河上的人,撑着个小船,站在船上,那还有看不见的道理? 只不过是惧怕从小就欺压他们十几二十年的许金虎,既不敢去蒲河口,也不敢去临河大队。 许金虎从小到大就压着周围的村子打,村里人多心又齐,打起架来真虎了吧唧,抡起锄头就拼命,十里八乡谁不怕他? 许家村的可怕,别说在十里八乡了,这么说吧,几十年后,他们直接带着家乡的人去了外省,把一个繁华大镇给占了,举目四望,开口说话的全是大河以南的口音,乖巧听话有素质的当地人,没一个人敢惹他们。 惹不起! 他们打架是真狠,他们犯了事就跑,当地人却是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的人,跑不掉,心不齐,周围还有很多这样的狠人,不敢惹。 他们本来对今年的春耕都绝望了,因为没有后世电动的水老鼠能抽水,他们想迈过干裂的河滩,和淤泥很深的河滩,把水挑到山脚下浇灌田地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想学许家村挖水沟也不是件容易事,每个大队的地势不同,现在干成这样,他们就是挖了水沟,水都引不上去,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都属于,山地很高,河地地势又很低的那种,除非用木质水车,纯靠人力把水用水车抽上去。 就有人带了些期待地问:“这河滩真能种红薯?你叔咋敢的?他就不怕梅雨季节下雨把河滩淹喽?” 一想到六月份的梅雨季节,他们又害怕踌躇起来。 别看今年雨水节气和去年一样没下雨,去年的梅雨季节也没下雨,河滩都干成这样了,可距离今年的梅雨季节也不到一个月,一旦梅雨季节下雨,那基本上就是连绵不断二三十天的雨水,每年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梅雨季节造成的洪涝。 有男的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别红薯大豆刚种下去,就被水淹了!本来就没的吃了,听这小丫头的,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许明月会这样提醒她们,除了她奶奶家的原因外,也是想让家乡的人别造成太惨的景象发生。 要知道,临河大队就夹在这些大队的中间,周边大队要是真遭灾太严重,饿死太多人,附近只有临河大队和蒲河口位置还有粮食的地方又能讨得了好? 不管她说的,这些人能听进去几分,哪怕只有三分,传到他们生产大队长耳朵里,能多种个几亩地的红薯来,那也是几千斤粮食。 红薯加上莲藕,总不会还像前世那样,奶奶一家几口人,能饿死的只剩她和幼弟两人去讨饭吧? 第73章 “她真这么说?”和平大…… “她真这么说?”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生产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们, 坐在他们破旧的大队部里,脸上的褶子里全是愁苦。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今年的春耕反正是废了, 山脚下的地干的种不出庄家来,不如去河滩上试试!”有年轻人拍着桌子就说。 被年长的男子狠狠瞪了一眼:“你说的轻巧?要是真下雨了咋办?” “咋办咋办?下雨了就去山脚下补种, 不下雨河滩上种的就是咱活命的粮食, 现在村里还有没有粮食了?粮食都吃完了, 就剩下点种子了,不试一下,等死吗?”年轻一点的男子焦急的跺脚大哭:“河滩上荷叶都被吃了大半, 去年也是这样,年底莲藕都没挖出来多少,今年再不改变, 放任大伙儿吃下去,下半年怎么办?上半年还有菱角菜和荷叶给他们吃, 下半年这些就没了!” 一群人坐在光线灰暗的大队部里,内心艰难抉择。 他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可能就决定了整个大队好几个村子的村民生死。 “要是梅雨季节真下雨,不仅仅是河滩被淹的问题,是没种子了!” “没种子就去找周书记要!找孙主任要!蒲河口的种子哪里来的?难不成还是他许金虎自己掏的腰包?不还是上面发的吗?许金虎能跟上面讨种子, 我们就不行?”原本哭的男子抹了把眼泪吼道:“我去哭, 我去求, 我跪下来求他们!” 同样都是大河以南的生产大队, 临河大队就像是亲娘生的,他们几个大队就跟后娘养的,但凡有什么好事,都是临河大队优先, 许金虎那蛮子,什么都抢,不给他临河大队?那就啥大队也别想有了! 十分难缠! 久而久之,就给上面人造成了一个印象,就是有什么好东西,首先就想到临河大队。 那许金虎也是个很会攀关系的,抱着孙主任大腿就喊亲哥,谄媚的叫人没眼看! 最终还是大队书记说:“许金虎性格怎么样先不说,他本事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从二十七级干部,一下子升到二十三级干部,一下子成了那什么蒲河口一把手。”他们这些大河以南的人,都无比的熟悉,同属于一个公社的他们,经常在公社开会遇到,都属于土地贫瘠的竹子河以南的蛮荒地带,只有他们临河大队在公社领导们心中的地位,一点不比河东的人地位差:“不行的话,我们就去问问许金虎,河滩种红薯这事,能不能干!”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0节 和许金虎斗了半辈子,也被许金虎压了半辈子的大队长说:“你问他?他许金虎奸滑似鬼,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一句准话?” 这都不是准话不准话的问题了,他们知道在河滩种红薯有风险,许金虎难道能不知道?不外乎那家伙胆子比天大,赌性高,敢赌罢了。 他们胆子小,畏首畏尾,没有他那样的赌性。 一旦赌输了,牵连他们自己的职位都是小事,那都是一个大队老百姓的命啊! 他们哪里敢赌? 你去问许金虎,不论他的回答是什么,那责任就转嫁了大半到许金虎身上,到时候上面问,就说是许金虎带他们干的。 许金虎或许不是谋略挂的人,但他可一点不傻,傻子能当上大队长? 那年轻的没啥话语权的小队长急的直挠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现在就是春耕没得救,只能河滩种红薯,种,还能活命,不种,就等死!” 老人总归没有年轻人敢想敢拼了,但被年轻男子逼迫,还是无奈地叹口气说:“种吧种吧,都到这种时候了,不种也活不下去了。”老大队长叹气,“这事就教给你负责,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想法。” 他心里也在想着,要是这回能熬的过去,他也该退下了。 年轻男子也不推脱,说:“临河大队的那妇女主任不是说,他们大队来了个技术员,指导他们种植红薯什么套种吗?我们能不能把他请过来,也指导指导我们?” 他们大队倒是也来了技术员,还不是外地的,就是本市的,这没用的家伙,本地人都听不懂他们讲话,双方鸡同鸭讲,都听不懂。 “我听我儿媳妇说,临河大队的技术员是京城来的,临河大队就两个人能听懂他说话,一个是他们大队书记江天旺,我听说,要不是赶上了旱灾,他都要升了,他能来给你当翻译?还有一个就是你们说的临河大队妇女主任,你们别以为她是个小丫头就轻视她,临河大队那一千多亩地,就是她带头开垦出来的!” 他们虽不如许金虎在水埠公社吃的开,但也都是老队长、老书记了,自然也有他们的消息渠道。 原本对于许明月年轻,又是女人,本能就轻视三分的人,闻言也不敢再有轻视的心了。 大队长说:“不是说一拢红薯,一沟大豆吗?这还不懂?都是种庄稼的,又有多难?就照这个去种,我就不信他许金虎种得,我们种不出!” 现在种春红薯,其实有些晚了,因为还要育苗,要是能早上一个月,还能赶上下半年的秋红薯种植。 蒲河口是没法子,种了冬小麦,他们这里的冬小麦要五月份成熟,只能等冬小麦收割完了,再种红薯,他们因为之前没有育苗,只能赶着和蒲河口一样的时间了。 有个好处,许金虎既然那么会种地,又有什么京城来的技术员指导种植,他们就学着他们,跟着种就是了。 他们真找上许金虎,态度放低一点,跟着学习,许金虎还能不教? 他儿媳妇还是临河大队胡家村的呢。 许明月原本也只是尝试看看,能不能改变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命运,从而改变奶奶一家的命运,没想到真的有效。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人也不含糊,做了决定后,就去蒲河口找许金虎去了。 从许金虎嘴里得到一句准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要说跟他学着种地,他是没意见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大河以南,就属于他们三个大队关系最近,说着一样的语言。 “你想学,学就是了,谁还能拦着你们?”许金虎巴不得在他们面前炫耀呢,看看他种的这麦子,看看他套种的花生和大豆,看看他许金虎,以前和他们一样只是二十七级干部,现在都比他们高四级了! 别看许金虎炫耀的态度,有多么让人不爽,可蒲河口位置的丰收,还是让过来近距离观看的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的大队干部们震惊不已。 本就是旱年,外面粮食全都因为旱情减产,这蒲河口的麦子不仅没有受旱情影响,反而因蒲河口的河泥肥沃,大水沟挖的及时,麦穗大而饱满不说,就连下面套种的大豆、花生,看着都生长的非常好,一点没受影响的样子。 他们望着蒲河口一望无际的又绿转金的麦穗,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们这下相信,河滩是真能种粮食了。 “这就是你们临河大队的套种啊?”他们反复向许金虎询问套种的方法,许金虎倒也不藏着掖着,不仅跟他们说套种的技巧,连许明月在蒲河口搞的堆肥技术,也是一点不藏私的告诉他们。 这东西藏私没用,旱灾年间,人都要饿死了,他们要是没了活路,临河大队也讨不了好,几个大队之间祖祖辈辈的打架,祖祖辈辈的通婚,换算下来,都是七弯八拐的亲戚。 这些沤肥的方法,要不是素有威名,又实实在在种出这么一大片麦子的许金虎说的,他们都不敢相信:“这芦苇还能跟大粪放一起沤肥?野蒿还能沤肥?山上的土也能当肥料?” 他们真是闻所未闻! 这河滩的芦苇荡,就跟莲藕一样出名! 莲藕是成片成片,一望无际,芦苇荡则在河边,在河堤的田埂里,当地人都割了回来编织芦苇席,又卖不上价,邻市那边的芦苇比这么还要多,放眼望去,路上晒得全是割下来的芦苇。 就这东西,还能当肥料的话,那得多少肥料啊? 许金虎说他们:“你们要搞的话,就快点,沤肥是要时间的!”他转头喊许明月:“兰子!大兰子!”他双手背在身后,十分得意的迈着将军步:“你来教他们怎么沤肥,我还有事情。” 许金虎是真的忙,整个春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会抽出时间来跟他们废话,完全就是炫耀的心思遮掩不住,现在炫耀完了,就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随着旱情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灾民,从省北往省南来求生,虽然能来到他们大河以南的灾民少之又少,之前能来那么多,完全是上面领导自己用车、用船拉过来的,不然隔着大河、大山,纯靠他们自己走,找都找不到进这边的路。 现在新涌来的灾民,大多都是去年就来过这边,带着莲藕回去渡过了除夕,原本想着今年春天肯定要下雨,回家乡好好种地,好好活,哪晓得老天爷不给活路,又带着家人、亲戚,成群结队往这边来了。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了河滩,就有水,有莲藕。 听大柱子说,那边的河滩有挖不尽的莲藕,摸不完的河蚌! 到了河滩,就能活! 第74章 许明月终于正大光明的出…… 许明月终于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了和平大队,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找自己奶奶的家在哪儿。 不是她过去没有去过小舅爷爷家,实在是她看到的小舅爷爷家,和现在都奶奶家, 那完全就不是一个房子,不是一个地。 她小时候, 小舅爷爷的家在村中心的位置, 房子是老式灰色砖瓦房了, 而不是现在的土石结构。 她也终于见到了,奶奶一直到老了,说到自己早逝的父母兄长, 还流眼泪的家人了。 只是他们都不认识她而已,奶奶也不认识她,可她却一眼就认出来奶奶。 在这个男人都普遍身高一六零的年代, 奶奶是个身高超过了一六八,体格健硕壮美的大姑娘, 扎着两个粗麻花辫,在人群中极其的显眼。 不是那种顶漂亮, 但也五官端正,大脸盘儿,面如满月。 哪怕是在干旱年间, 她身上依然有股极为旺盛蓬勃的生命力, 两只粗壮有力的手臂扛着小船, 小船里还坐着她年幼的弟弟和渔网, 还有一船的菱角菜,健步如飞的往家赶。 许明月怀疑自己的巨力,是不是就遗传自己的奶奶。 她小时候对奶奶的印象,就是打人巨疼, 她妈曾经就说她长了一双和奶奶一样的铜锤手,巴掌落在别人身上,就跟一把铜锤砸了下来! 可能也是她这一身怪异的巨力,使她几十年都处于许家食物链的顶端,无人敢忤逆,一直到她晚年信了基督教之后,性格才软和了一点。 是个极为霸道、自我、想得开、健康且长寿的老太太。 说实话,相较于任劳任怨宛如老黄牛般,只知道奉献,苦了一辈子的爷爷,从女性的角度,她是更欣赏奶奶的精神状态的。 “许主任,你看啥呢?”察觉到许明月走神,脸一直追随着那边看,和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问许明月。 许明月这才收回一直追随少女版奶奶的背影,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好大的力气。” “她啊,她叫吴二姐,她力气确实大,男的都比不过她,跟壮劳力一样拿的满工分。”这年头,能和男的一样拿满工分的女人不多。 要不是满工分只有十工分,她能拿的更多。 就好比同样挑堤坝,男的就是十工分,女的只有八到九个工分,她听她妈说,她年轻时,女人只有七点五个工分。 许明月就这么看着她奶奶走到靠河边不远处的一个土石屋子旁,将肩膀上的小船小心的放到门口的泥土地上,再将船里的小男娃抱出来,拎着一大捆还滴着水的菱角菜往屋里走。 奶奶家的屋子居然还不小,比爷爷的老屋子大多了,下面是石头,上面是土砖,许明月大致看了下,和平大队的村子大多就在河边,离河非常近,地势很低,大约是为了防洪水,放眼望去,吴家村的房子下面全都是石头的,屋顶用的也不是茅草,而是割下后晒干的芦苇。 她看着小男娃手里拎着两条手掌大的鱼,跟在奶奶屁股后面一边跑一边喊:“二姐,二姐,烧鱼,烧鱼!” 少女版奶奶,伸手一捞,就将小男娃捞到了怀里抱着进了屋。 许明月突然意识到,以奶奶家现在的情况,如果不是一场持续三年的大旱灾,让奶奶家里遭了灾,以当时爷爷家的境况,基本上没可能娶到奶奶。 她记下了奶奶家的位置。 她到和平大队来,是指导和平大队的人,怎么套种红薯大豆和堆肥的。 和平大队的红薯都还没育苗呢,能指导个啥?主要是来叫他们怎么用芦苇和蒿草堆肥。 别的植物都旱的干死了,可芦苇因为生长在河边,哪怕河滩都干的开裂,可下面的泥土依然是湿润的,芦苇丛依然生长的茂盛,只是枯黄了些而已,而这些枯黄的芦苇,于渔家人来说却不是事儿,依旧可以割回来编织成各种东西来卖。 不过他们会的东西也有限,基本就是芦苇席、芦苇篮子。 东西多了,会的人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和平大队大队长知道临河大队的那一千多亩地,就是许明月给提的,还在水埠公社挂了号,要不是正巧赶上了干旱,她现在都是公社委员会的女委员了,就他得到的消息,也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和平大队的大队长知道这年轻女人是个能人,想让她帮他们和平大队看看,能不能也给和平大队也搞个几百上千亩地,临河大队的河滩是河滩,他们和平大队露出的河滩面积比临河大队还大呢! 这话刚说出来,许明月就尴尬的笑了,说:“吴大队长,你们这河滩直通大河,你们想要把河滩圈成良田,只能把这整条河岸都推移到下面,重新筑底,还得把两边封起来,不然都不需要洪水,一下雨河滩就没了,那可是大工程。” 临河大队能做到的事,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地理位置,根本就做不到。 他们整个大队的村子都是依河而建,大河就在家门口,比临河大队还要近,这么近的距离,能建个屁的堤坝?堤坝都建不起来,就不存在将河滩围起来了。 说来,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实惨,两个大队都没有堤坝,偏偏村里壮劳力每年还有要修建堤坝的活儿,挑的都是别的大队的堤坝,距离家远不说,于他们自己大队,基本上没啥实质性的好处。 “倒是可以临时挖个水沟,在水沟后面搭个埂,你们大队取水不容易,可以用水车把竹子河的河水抽过来用水。”许明月望着和平大队的地势说道。 这些在许明月眼里,真的就是很简单的办法,可这么简单的法子,为什么和平大队这么多人,就是想不到呢? 在此之前,又有谁会想到,要在河滩上种稻子,种红薯呢? 他们都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思维,跳脱不了他们固有的圈子,哪怕你和他们说了,可以这样改变,他们都踌躇不前,不敢改变。 这回要不是再不改变,就真的要饿死了,又有临河大队和蒲河口位置的成功在前,他们估计也还是不会改变的。 也怪不得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在几十年后,都还那么穷,实在是先天条件太差了! 沤肥这东西很简单,现在农村就有把自家的大粪浇地的做法了,只是不知道许明月说的沤肥之法罢了。 许明月虽然自己没完整的种过一亩地,却是在农村长大的,看过他爸妈叔伯弄这些,书上也有写过,知识在她脑子里,只是动手能力差点。 许明月知道了奶奶家的位置后,临走的时候,她悄悄在奶奶家的厨房窗户上,放了一袋子红薯。 这边的窗户都是外面看着高,但站在屋子里,窗户只有正常人的胸口高,只要是站在厨房烧饭,一眼就能看到窗户上的东西,这个时候,正是各家各户要回来做晚饭的时候,她也不担心奶奶看不到厨房窗户上的袋子。 来到和平大队的主要任务完成,她也了却了一个心事。 可能是她这次跟和平大队的大队长过来的,回去的路程无比的顺利,直接划了小船,就回了临河大队。 有了大河沟,她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扛着个小船走半个多小时的路,直接就到了荒山,把船送到了江家村大队部,再去许家村的新屋,接小阿锦回家。 许明月不能带小阿锦在身边的时候,一般都是将她送到新屋来,让老太太帮忙看一下。 小阿锦看着小,却是心理年龄八岁大的大朋友,已经很懂事了,她知道妈妈要工作,也知道舅妈怀孕了,她不能乱跑乱跳,会撞到舅妈,就自己安静的待在舅妈家搭积木,画画,给舅妈肚子里的小宝宝读《西游记》的故事。 班主任叫她暑假带过来的五本书,她已经试着读过几次,但以她现在的年龄,还读不懂,很多词语也不知道意思,许明月也没有勉强她,只让她读更具趣味性的《西游记》,哪怕这个时代敏感一些,这种国家传统名著,怎么也不会出错。 小阿锦的《西游记》是带彩色插画的,她尤其喜欢里面的孙悟空和里面各种各样的美女妖精,读书读累了,就自己用画笔模仿插画上的孙悟空、各种美女,和仙女们身上好看的衣服,还整日里说着一年级语文课本上学的顺口溜:‘唐僧骑马东里个东,后面跟个孙悟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1节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这个顺口溜有意思,还是怎么,听小阿锦说的多了,就被村里的一些小孩子学去,他们就距离小阿锦不远不近的也跟着念这顺口溜,学的还是小阿锦的‘普通话’。 他们都以为小阿锦的普通话是跟孟技术员学的,还有人问小阿锦,孟技术员是不是要当她爸爸了。 赵红莲的肚子很大了,走路翻身都不方便,晚上还尿频,就这,她都不好意思休息,想出去干活,老太太哪里能让她这个时候还出去干活,让她在家里歇着。 赵红莲主要是被村里人闲话说的不好意思,知道许家的小叔子小姑子都不要赵红莲出来干活,整天都让她歇着,她多走两步路,他们都吓得连忙来扶她,村里有妇人看到就酸溜溜的笑话她说:“我生产前一天,还给家里挑了一担水,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是的啊,我家二娃子,直接在田埂上就生了,生了继续割稻!” “我滴个亲娘哎,活了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娇气的,老太太也真是的,哪有这么当婆婆的,把儿媳妇当祖宗伺候!” 老太太是不管别人说什么,都笑呵呵的回:“凤台都二十四了,才有了儿媳妇,哪能不当宝?红莲还怀着孕呢,家里又不是没人干活?哪里就轮到她了?” 她们见老太太说不通,就去说赵红莲:“你婆婆性子软,你也不能装着啊?哪能真不干活?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媳妇的!” 赵红莲毕竟是新媳妇,在许家村还不熟悉,脸皮子薄,被人说多了,就不好意思,想抢着干活,被老太太拦住,低声说她:“你个傻姑娘,人家说你就任人家说,当耳旁风过了就是了,别往心里去,往心里去,那这辈子就过不去了。” 老太太性格绵软,人家说她,她也不会吵架,她一个小脚,就更不会跟人打架了,人家轻飘飘的一推,她就能摔三尺远,这些话,都是她这么多年苦熬过来的心里话。 她对现在的日子是再满意不过了,脸上都有了笑模样和精气神,虽然说话做事还是和过去一样慢慢悠悠的,但精神头完全不一样了。 主要是,外面人说的话,赵红莲是认同的,她从小就是这么看着身边的女人们这么过来的,所以在她心里,女人怀孕时干活是应该的。 可原本她应该干的活,家里婆婆、大姑子、小姑子、丈夫他们都不让她做,她就有种很深的自责感,尤其是这种自责感还面对村里人的指责的时候,就更愧疚了。 老太太在摘枸杞菜,见她实在坐不住,就将一盘子洗干净的新鲜枸杞子递给赵红莲:“你要实在坐不住,就起来走两步,把这个吃了,兰子说吃这个好。” 今年旱的什么野果子都生不出来,唯独大水沟的两岸,枸杞子还长了不少,这东西村里人都不敢吃,以为有毒。 刚开始赵红莲也不敢吃,见全家人都吃的津津有味,也没什么事,也小心地尝了一颗,担心了好久,生怕有毒,毒到肚子里的孩子。 后来发现一点事情都没有,现在也把新鲜枸杞子当水果吃了。 许明月过来的时候,就见小阿锦坐在门槛上,老太太摘枸杞菜,她在帮着摘枸杞。 一看到许明月,她就立刻站起来,大喊一声:“妈妈!”然后兴奋的跑过来,许明月就顺势蹲下一把将她抱起。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捞起小阿锦时的动作,和她奶奶捞起她幼弟时的利落有多像。 见到许明月,赵红莲也十分高兴,站起来喊:“大姑子回来了?快,快上来喝口水,累一天了,快来歇歇!” 许明月是地位最高,也是最受尊敬的人,赵红莲自然也不例外,她对这个有本事又从不对娘家指手画脚的大姑姐,那可太喜欢了! 刚嫁过来时,赵红莲心里也担心过许明月一个被离婚的人,跟新嫁娘会冲撞,这个年代都忌讳这个,尤其是她这个是新婚之喜。 倒也不怪她这么想,这是这个年代的普遍想法,就是到了几十年后,还有孕妇不能参加婚礼的说法,说双喜会冲到,哪怕八零、九零后的人,都不信这些了,可真的遇到时,还是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会尽量避开,不然你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周围人的唾沫星子也会淹死你。 难得的是,许明月从不往她们这来,即使是带饭,也是许凤台给她带回去,她其实有心想往荒山去,大姑姐都不让她去,怕冲撞了她这个新嫁娘,后来她有了孕,就更不让她去了。 她大姑奶奶也让她少往荒山去,倒不是忌讳许明月,主要是荒山有太多无主的荒坟,很多人家生了女儿不要,就扔在荒山,所以周围人本能的对荒山怵的很,觉得这个阴森森的。 许明月接了小阿锦就笑着说:“不喝了,我带了水,不渴,嫂子你歇着,别出来了,我接了阿锦就走。” 赵红莲急道:“哎呀,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晚饭在这吃!” 她从嫁过来开始,就三五不时的收到丈夫从荒山带回来的菜,吃了这么久,许明月都没在新屋吃过一次,搞得赵红莲很不好意思。 可她刚嫁过来时,村里还吃大食堂,家里连个锅都没有,现在倒是有砂锅,可以做饭了,但也顿顿野菜稀粥,树上的槐花、叶子都被她们煮了吃了。 想到大姑子每天晚上叫凤台带回来的吃食,她都不好意思请大姑子来家里吃。 还好大姑子工作忙,时不时的要把小阿锦放她这,她就尽可能的对小阿锦好,家里有一点吃的,她都要投喂小阿锦。 偏偏小阿锦懂事的不行,除了新鲜枸杞子和炒栗子外,给她啥她都不吃。 她以为小阿锦是懂事,其实小阿锦是挑食。 也是来到了这里,她才知道她妈妈做的饭菜有多好吃,外面的东西有多难吃! 许明月接过阿锦,也没立刻走,而是关心了赵红莲几句,问她身体怎么样。 赵红莲满脸是笑:“好,都好滴很,天天踢我,不晓得有多调皮!”她满眼带笑的看着小阿锦:“要是生下来像阿锦这么漂亮就好了!” 她是真心这么想,小阿锦的性格是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所没有的活泼明媚,就像一缕无忧无虑的阳光,她不需要担心每天起床是不是因为活干的慢了,被家里人打骂,不需要担心因为妈妈生不出来弟弟,就给她取名叫招娣、有娣,不需要和村里小孩一样,从会走路开始,就要跟着哥哥姐姐们出去干活,更不用带比她更小的弟弟。 她有次开玩笑,和小阿锦说:“等弟弟出生了,小阿锦带弟弟玩好不好呀?” 被许明月听到,许明月当时就笑着说:“她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她只需要照顾好她自己就够了,可带不了弟弟。” 赵红莲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明明没有什么恶意,是这个时代最常说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大姑子的话,就觉得她好像说错了什么。 父母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也决定了别人对你孩子的态度。 是人都看得出来,许明月有多娇惯小阿锦,真的是如珠如宝都不为过,只要她手上是空的,小阿锦要抱抱,她永远都不会拒绝,亲昵的抱起来。 在妈妈怀里的小阿锦,望着周围孩子羡慕的目光,得意的像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挺着小胸堂。 这使得周围人对待小阿锦的态度,也不知不觉就客气小心起来。 可再怎么喜欢小阿锦,她内心里也是想生儿子的,只有第一胎生出儿子来,才算在婆家站稳脚跟,她不敢说要生女儿的话,怕第一胎真生出女儿来。 她看着大姑姐抱着小阿锦回荒山,门口的大池塘,水虽然快见底了,但依然长满了荷叶,她看着大姑姐的身影消失在荷叶尽头,心底又是羡慕,又是可怜。 羡慕就不用说了,国家干部,拿工资拿票,整个临河大队独一份的女人,日子过的又好又轻松。 可怜她这么好的女人,居然也能被休离回娘家,遭受流言蜚语,独居在荒山。 这也亏的她大姑姐有本事,换成别的女人,早就活不下去了,哪里还能当大队干部?把自己过的这么好? 别的不说,光是一条,当不了大队干部,每家每户得有人去挑堤坝,她一个女人,光是挑堤坝一条,都能压死她。 家里还是要有个壮劳力分担一下,别的不说,外面的活有人干了呀。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这要不是赶上了干旱,想娶大姑姐的人,怕不是把门槛都要踏破了,好好的人,偏偏遇上了干旱。” 旱年一来,外面人自家都养不活了,更别说娶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多两张嘴。 至于条件差一些的,她们自己都看不上,更别说说给大姑姐了。 老太太也是愁大女儿的婚姻问题,“慢慢寻吧,希望这旱灾赶紧结束。” 过了年,许明月都二十二了,这个年龄倒还不大,还算好嫁,再过两年,年龄大了起来,想再找好人,那就难了,只能给人家老鳏夫当后妈。 她们倒不是没听村里人说孟技术员的事,但孟技术员一脸的大胡子,看着都有三四十岁了,家里孩子估计能都能娶亲了,还有些跛脚,能干个什么事?别到时候还要大兰子照顾他,没的嫁个拖累! 小阿锦乖巧的抱着妈妈的脖子,将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 ‘老家’有太多她不习惯的地方,没有她的好朋友,没有各种零食、没有游泳队的教练同学、没有层出不穷的玩具和游乐园,只一点,她就很高兴,她身体变小了,又可以被妈妈抱在怀里了。 想到这里,她又高兴了些,脸在许明月的肩窝里爱娇地蹭了蹭。 想到大舅妈即将要出生的宝宝,小阿锦声音糯糯的问妈妈:“妈妈,我能不能也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我想有个弟弟妹妹陪我玩儿。” 许明月默了默,说:“你可以养只狗。” 第75章 小阿锦也沉默了。原因是…… 小阿锦也沉默了。 原因是, 两个人都对猫狗过敏,只要一碰到猫狗,就会身上起疹子, 呼吸道发痒、干咳,不舒服。 两个人都超级喜欢猫狗, 许明月没生小阿锦前, 晚上做梦都想养狗, 大约是想养狗的愿望太强烈了,结果自己生了个哈士奇出来。 阿锦小时候的精力旺盛的要命,和哈士奇一样, 需要天天遛的类型,一天不遛就拆家,你永远都想不到, 一个朋友在家里的破坏力有多么的具有想象力。 小阿锦叹了口气:“我还是和舅妈的宝宝一起玩吧!” 小阿锦小时候上的幼儿园是蒙氏教育,大中小混班, 小阿锦上中班时,班里送来了两个刚满一周岁特别可爱的小妹妹, 她像照顾洋娃娃一样,喂两个小妹妹吃饭、喝水,教她们穿衣服。 回来后, 就一直想让许明月给她生个弟弟妹妹, 许明月每次都严肃的告诉她:“想不想生弟弟妹妹, 是妈妈的权利, 妈妈想生才会生,别人都不可以催,明白吗?” 所以哪怕小阿锦自己超级想要有个弟弟妹妹陪她玩儿,她也非常尊重妈妈的意愿, 因为选择生不生弟弟妹妹,是妈妈的权利,别人不可以干预。 在清明节前三天,他们这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由于他们省解散了公共大食堂的事,严重违反了集体主义的政策,他们省老大和一些高级干部,被上面日报点名登报批评了,说他们是资本主义做派,让他们做批评和自我批评。 这事传到竹子河南边的时候,都已经是清明节了,和这个消息一起来的,还有两条重要的通知,一是,全省恢复大食堂集体制度,二是为了防止山火爆发,今年清明节,禁止在祭祀的时候有明火,说明白点,就是禁止烧香烧纸钱。 收到上面这几条指令的人都很懵。 “不是刚解散了大食堂,粮食都返还给村里人了,锅都没了,现在又搞大食堂?啥意思啊?” 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干部们,拿着报纸和上面的指令,坐在会议室里,全都懵逼了。 大队书记抹了把脸,“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情况,大家商讨一下,这事要怎么搞。”他满脸问号的问从京城过来的孟技术员:“孟技术员,你是从京城下来的,这上面什么情况,什么意思,你有没有什么消息,跟我们说说的?” 原本宛如隐形人坐在后面的孟技术员突然被大队书记问到,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大队长,脸上仿佛写了一个比大队书记还要大的问号,“嗯?”他指着自己:“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大队书记说着水埠镇普通话:“对,这上面怎么朝令夕改的?刚说解散了大食堂,就又要重建。”他指着报纸上被点名批评,并用严厉语气批判他们省老大等一群干部,让他们做检讨和自我批评的内容说:“这上面字我咋看不懂?” 孟技术员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依然满脑袋问号:“嗯?” 大队书记说了好几遍,孟技术员都听不懂他的普通话,急的许大队长对许明月一挥报纸:“许主任,你快给我跟孟技术员翻译一下,这上面政策一伙儿一个样,你快让孟技术员跟我们讲讲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整治斗争呗! 孟福生和许明月心里都清清楚楚是什么情况,却什么都不能说,许明月也心知孟技术员很明显是在装听不懂呢。 孟福生来临河大队大半年了,虽然他不和村里人交流,也确实听不懂这边的方言,但大队书记的话,他想听懂的话,勉勉强强还是能听懂的,绝对不可能出现大队书记说了好几遍,他还完全听不懂的情况。 所以许明月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是装的。 可她并未拆穿,而是说:“上面的事情离我们这些底下的小老百姓远着呢,倒是这清明节祭祀,禁止明火的事,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许明月前世在网上看到过一则消息,好像是这个年代,有个著名的大山发生了山火,直接给国家造成的损失以亿为单位。 这个年代的上亿! 这个禁止清明节明火祭祀的指令下来,按道理来说,是不是只要通知到了,就人人都遵守? 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这个年代,有部分人的自私、冷漠、愚昧、无知、固执,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不论上面人怎么和他们说:“现在老天不下雨,万一有火星子点燃山火,把你家都烧了!” 依然有很多人,完全不听,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想偷偷上山给老祖宗烧纸。 大队书记只能管得住江家村的人,管不住许家村的人,只能临时把许大队长喊回来。 许大队长的铺河口现在倒是管的服服帖帖,回来后,听到都明令禁止了,不准上山明火祭祀,还有人明火祭祀,气的把抓到的人,拿着竹棍就劈头盖脸一顿抽:“你特么脑子里都是屎吗?叫你不能上山不能上山,你特么还上山烧纸?多少天没下雨了你是不知道,你是猪吗?” 被打的人抱着头,哭的嗷嗷叫,可还是喊:“我老子娘晚上托梦喊饿,我有啥法子嘛!” “你还有理了是吧?山下面哪里不能烧纸?喊一声你老娘下来收钱不就行了?脑子被屎糊住啦?”说完又想起来:“都不许在山脚下烧纸钱!要是有一丝火星子飞出去引发山火,我就是把你全家毙了都不够!”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2节 他指着许家村的一圈人:“去河滩上,去堤坝上,去起不了火的地方!猪脑子们哎!” 许大队长这一提醒,宛如醍醐灌顶般,提醒了许家村的人。 之前他们就看到有人到荒山大水沟对岸的路上烧纸钱,于是很快,许明月家对面的路上,又全都是来烧纸钱、烧线香的人,这次因为是清明节,他们这里清明习俗,除了烧纸钱外,还要用黄色纸钱,折叠成三角形,再上下一剪,抖开就是长长的轻盈的纸幡,往年习俗是要插在坟头上的,有搞不清自家老祖宗坟在哪儿的,一般都是沿着上山的那条路,一路往上插,一路撒纸钱,喊各家的老祖宗来收钱。 由于许明月家正大门对着的那块地方有限,抢不到那块位置的人,就从许家村村口的位置开始排,一直到许明月家大门口位置,全是来祭祀的人。 大队书记看到许家村人在荒山隔着水沟的路上烧纸,也觉得不错,于是从江家村到荒山的这半条路,很快又都全是来烧纸钱,挂纸幡。 抢不到许明月家正对门这条路的人,就去江家村村口老井的方向,对着荒山烧纸钱,挂纸幡,许家村人见到,也到荒山靠许家村方向的田埂上,烧纸钱,挂纸幡。 甚至施、胡、万三个村子的人,今年祭祀,都是跑下面来,在荒山对面的路上祭祀。 就连老太太,都带着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他们,来到许明月家大门口对面的路上,朝着许明月的房子磕头、烧纸钱。 许明月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磕头磕的无比虔诚的许凤台他们,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跪下磕一个,毕竟都是自己老祖宗。 她抱着小阿锦,刚指挥着她要跪下,就被老太太忙拉了起来,说:“你不用磕,你不用磕,好孩子,你和阿锦就别磕了。” 许明月对村里的流言是一点都不知道,她本就不怎么与村里人打交道,这段时间她还每天铺河口、荒山两头跑。 知道内情的人,就更不会过来和她说。 比如大队长、许凤台、许凤莲他们,总不能当面问她一句:“你还是不是我们大姐?你是河神娘娘吗?”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在内心知道,这个人是他们的阿姐/阿妹就行了。 就是大伯大伯母他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总是欲言又止,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许明月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奇心很旺盛的人。 一时间,许明月家前、左、右,都围满了,白花花摇曳的纸花,看的特别的渗人。 许明月还不能去清理,一来晦气;二来,那是人家烧给自己祖先的纸钱,你要去给它们都摘了,捡走扔别的地方去,别人真会来找你拼命。 饶是胆子巨大的许明月,在傍晚时分,走在这样的路上,也不禁心头发毛。 于是,许明月抱着小阿锦,和村里唯一一个京城来的,对这里的语言、习俗都完全不通的孟技术员,三个人像个局外人般,站在许家村村头的稻场上,看着围绕荒山发生的一切。 “发生了什么事?”孟技术员和这里的人沟通的唯三媒介,就是许明月、小阿锦和大队书记,临河大队的这种集体行为,在孟技术员眼里,是他所不理解的当地习俗。 许明月抱着小阿锦,望着她家旁边的树上、地上飘满的纸钱、纸花:“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她又不确定地说:“大概是今年清明节,不能去山上祭祀,他们就在下面烧纸钱吧?隔着大水沟不容易起火?” 可大队长不是说在河滩和河堤上烧吗?为什么要围绕着她家烧? 要说在搞集体霸凌的话,又不像,村里每个人见到她,都对她笑,讨好地笑,有点敬而远之的味道。 不光是临河大队的人,就是许凤莲几个人,看到她,都看着许明月和小阿锦瞧。 过去整天待在一起,他们是完全没感觉的,可听了村里人的传言后,他们这些亲人听到,都有些吃不准了。 毕竟,作为最亲近的家人,许明月有什么变化,他们其实是最清楚的,甚至有些事情,他们心知肚明,没有说罢了,甚至还在帮着阿姐打掩护。 比如许凤台给许明月所有的水杯、热水瓶都编织的竹丝外壳。 这种事,他们还不好和许明月说。 家里人唯一对她态度有变的,就是赵红莲了。 对她的态度变得更尊敬,更小心了。 让许明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几天后,赵红莲晚上发动了,生了好几个小时都生不出来,许凤莲过来敲门通知许明月,赵红莲要生了,喊她过去。 嫂子要生了,作为大姑姐的许明月肯定要去的嘛,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她也忙从厨房抓了把挂面,带了两个鸡蛋给赵红莲带过去。 刚一到新屋,新屋的人全都激动了,就听大队长媳妇声音老大的喊:“红莲,红莲!大兰子来了,河神娘娘来了,有河神娘娘镇着,肯定能平安生出个大胖小子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突地发出‘啊’一声惨叫后,很快就又传来‘哇’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 接着是里面大队长媳妇喜气的笑声: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 第76章 【双更合一】 “生了!生…… “生了!生了!”里面的大队长媳妇高兴的声音顿了一下, 又立刻说:“生了个大胖丫头!” 她笑呵呵的出来报喜:“头胎姑娘好,先开花,后结果!” 她说的大胖丫头, 还真的不轻,她们没有上秤称, 但大队长媳妇也接生过不少产妇了, 光是今年就好几个, 连续两年干旱,哪怕许家村因为有老村长和许大队长坐镇,收的粮食不少, 没有饿死人,可口粮也十分紧张,每家每户也就刚好撑着饿不死的程度, 要说吃的多好,还真没有。 就是过年分的猪肉, 都还腌制在地窖里,没舍得吃, 就等着双抢的时候给家里壮劳力们沾点儿油腥呢,妇人在家中地位低微,哪怕是怀了孕的产妇, 在这灾年, 也就菱角菜、槐花等野菜混着藕粉、红薯粉、豆粥, 灌个水饱罢了, 可想而知生出来的娃儿能有多大,说的形象点的,生下来真的比老鼠大不了多少。 可赵红莲生下的丫头,体重在手里一掂量, 起码有四斤重,这个体重在这时候,真的是‘大胖丫头’了,这也是她为什么在接生到孩子的第一时间,以为是男娃的原因,以为是男娃才生的这么壮实,谁知道这么一扒拉,竟是个女娃娃。 她心底虽然有些失望,希望侄女儿第一胎生个男娃,在许家站稳脚跟,但她作为赵红莲的姑奶奶,当然也是期望侄女儿日子过得好的,当下口风一转,就恭喜起来。 老太太虽有些失望,可还是高兴地笑道:“都好,都好,先开花后结果,只要是自家的娃儿,都好!” 大队长媳妇看老太太神色不似作伪,也高兴的笑起来。 许凤台更是笑的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在这个十六七岁就开始结婚生娃的时代,他二十五岁才有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把他高兴的不行,想去抱着奶娃娃,伸了伸手,又收回来在裤腿上擦了擦,不敢抱,小心地问大队长媳妇:“二婶儿,红莲咋样了?” 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大队长媳妇。 大队长媳妇看着许家这一家子如出一辙的表情,心底不由暗叹没给侄女儿找错人家,笑着说:“生太久了,有点儿脱力,家里有没有吃的?给红莲煮点吃的。” 许明月忙将手里的挂面和鸡蛋塞到许凤莲手里,“小莲,快去把面条和鸡蛋给嫂子煮了。” 许家早就为赵红莲生产的事做准备了,除了每家每户都有的红薯粉、藕粉、大豆、花生外,这段时间许凤发在大河沟里用渔网捞的鱼、黄鳝、泥鳅,都在大水缸里养着,平时三五日送一条小鱼来,叫许明月帮着烧一下,添上些野菜,给赵红莲补充营养。 倒不是老太太和许凤莲不愿意给赵红莲煮鱼汤喝,而是她们烧鱼,就只有盐和姜片,烧出来的鱼要么腥味太重,让怀孕的赵红莲闻到就呕的吃不下,要么就是去腥的姜片放的太多,就跟喝鱼腥味儿的姜汤差不多。 也不知道许明月是怎么煮的,鱼汤都是奶白色的,汤鲜味美。 她定做的小石磨也到了,偶尔她不忙的时候,还会磨些豆子做豆浆、豆腐、豆干。 和公社里买的豆腐不一样,她做的豆腐叫水豆腐,真嫩的跟水一样,放在鱼汤里,混合着嫩绿的枸杞菜,真的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这个季节的鱼正处于繁衍的季节,鱼都不大,小的只有手指头长,大的也不过巴掌大,都是农村最常见的鲫鱼和鱤鱼,其中又以鱤鱼居多。 鱤鱼形状细细长长,喜欢成群结队的出现,通常一点小鱼肠子撒下去,许凤发用许明月拼拼凑凑给他做成的渔网,一网兜下去,就是一小碗鱤鱼。 现在拥有渔网的许凤发,已经成了全村小男孩们羡慕的对象了。 鱤鱼个头也就比手指长不了多少,所以网到的鱼都给了赵红莲吃,许凤台、许凤发、老太太她们即使是只吃豆腐、枸杞菜,也吃的满足的很,尤其是老太太,她的牙不好了,老的野菜,她的牙齿嚼不动,只能干吞干咽,许明月的嫩豆腐一出来,顿时成了老太太的最爱。 但她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时候许明月居然还能拿出一把挂面和两个鸡蛋出来,这两样东西,就是平常在农村都十分珍贵,更别提在旱灾年间了。 许凤莲舍不得,有心想让阿姐拿回去,让她自己吃,或者给小阿锦吃,可当着大队长媳妇的面,自然是不能说这话的,只好说:“哎!” 大队长媳妇也是没想到,许家居然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给侄女儿吃,一般生了女儿的媳妇,哪里有挂面、鸡蛋吃啊,能有碗热水喝都不错了,还有不讲究的公婆,听到生的是女儿,就在产妇窗户外面骂了。 她高兴的笑容满面,进了里屋,一边给赵红莲揉肚子,一边将外面的情形低声和赵红莲说了,对她眨着眼睛说:“姑奶奶这个媒没给你保错吧?没一个人有二话,都高兴的不得了,你那大姑姐还带了挂面和鸡蛋来,叫你小姑子去煮了。” 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自己生了女儿的赵红莲,闻言也不由松了口气,有些脱力的躺在炕席上。 孩子生下来后,并不是事情就完了,大队长媳妇还要使劲的给赵红莲揉肚子,把里面的胎盘揉出来。 之前生孩子还能忍受的赵红莲疼的在产房里面嗷嗷叫,叫的许明月心头一颤一颤的,许凤台也吓了一跳,着急地问:“孩子不是生了吗?这这这……这咋了?”他趴在窗户上,焦急的快哭了,往里面喊:“红莲,红莲你咋了?要不要去医院?兰子,兰子你快进去看看红莲咋了?” 大队长媳妇听到连忙喊:“别进来!叫老太太端盆热水进来!” 热水这些早就准备好了,之前就一盆一盆的往里面端。 许明月也知道外面的人身上多少都带了些细菌,不好往产房里去,只听着里面的痛苦的呻吟声,一直过了十来分钟,惨叫声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许凤莲煮的面条也好了,大队长媳妇出来,把面条端了进去放在赵红莲边上的炕桌上,又连忙出来,拉着老太太到一边,低声问她那东西要不要。 那东西是指胎盘,在农村人眼中,这是上好的大补之物,结果问了许家人一圈,都不要。 老太太是想要的,她想要了给许凤台补身子。 可看到许凤台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拒绝的样子,也只好跟大队长媳妇说了不要,把大队长媳妇给高兴的,把那东西用陶盆装着盖上盖子,准备一会儿带回家。 这时候没有油,许凤莲煮的那晚面,真的就是水煮面,打了两个鸡蛋,可这样的一碗连盐都没加的水煮面,端到赵红莲面前,还是让她窝心的掉了眼泪,被大队长媳妇训斥:“刚生了娃可不兴哭,眼睛要哭瞎的!”又说:“唉,你也真是掉进了福窝里,当初谁能想到,穷的叮当响的凤台家,有一天能起来呢?还一下子出了两个干部!” 现在许家村,除了她家,就是许凤台家出的干部最多了。 许明月虽是外嫁归家的女儿,那也是许家人,看她给她哥哥盖的这么好的砖瓦房,嫂子生产还送挂面和鸡蛋,就知道她对娘家兄弟妹妹有多好。 她早就从她侄女儿这里知道,许明月隔三差五的就让许凤台给她带吃的,哪怕就是常见的蔬菜、野菜,那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不是? 万事没有早知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后悔,没有在许家穷的叮当响的时候,把自家侄女、外甥女嫁给许凤台,白白叫一个‘偏太’的老赵家姑娘捡了便宜。 赵红莲说话的口音和许家村不一样,‘偏太’是村里有些嫉妒她好运的人对她的蔑称。 赵红莲还怕姑奶奶走后,许家人就对她生了女儿不高兴,没想到许家全家人,对这个第二代长孙女喜爱异常,不管是许明月,还是许凤莲、许凤发,全都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女娃,喜欢的不得了。 许明月老早就积攒了一堆小阿锦小时候的衣服,她从里面挑了几件纯棉的旧衣服,洗干净送过来给新生儿。 这些旧衣服刚收起来的时候其实还没那么旧,但一放就是七八年,压在编织袋底下,放的有些陈旧了,可再怎么陈旧,上面也是没有补丁的。 老太太和赵红莲收到这些小衣服,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赵红莲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好衣服,你留着以后给阿锦的弟弟妹妹穿。” 许明月一听要什么‘弟弟妹妹’,就十分的抗拒,直接把衣服塞给赵红莲:“给你你就拿着!以后可别再让我听到这话啊!” 许明月压根儿就没打算再生孩子,再说了,她那里多到都快放不下了。 赵红莲这才红着脸不好意思拿起小婴儿的小手,用孩子的语气对许明月温柔地说:“那我就替大丫头谢谢大姑姑了,得了这么好的衣服。” 她望着手中针脚细密,布料柔软的小婴儿衣服,真是爱不释手。 许明月望着睡在赵红莲身边红扑扑皱巴巴丑的不忍直视的小婴儿,笑着说:“我是她姑姑,客气啥!” 我的天,比小阿锦刚出生的时候还丑! 小阿锦刚出生的时候,差点没把许明月丑哭! 她是一直到第三天,才给小阿锦拍了第一张照片,还用了美颜! 她见赵红莲坐月子,头上缠了个黑色布带子,想到自己那里累计了十几条洗脸时候套头发的毛绒发箍,便拿了一条过来给赵红莲,咖啡色的,后面两个可以扎辫子的蝴蝶结,很平常的东西,却让赵红莲爱不释手,尤其是上面毛茸茸的柔软的绒布,坐月子的时候戴在头上再适合不过了。 她忙将自己头上破旧的黑色布带拿下来,戴上许明月给她的套头发箍,觉得自己套上这温暖的发箍,头都不疼了。 就连大队长媳妇过来,摸着她额头上带的软软绒绒的发箍,都说是好东西:“就是出了月子都能戴!” 很多上了年龄的老人,一吹风就头疼,她们都认为是年轻时没做月子,或是月子没做好,年老了,每天头上都要戴个抹额一样的布带子,当然没有电视上的抹额那么精致,就是普普通通的布条子折叠着戴在头上。 许明月还给她带了一瓶聚维酮碘洗剂和一包棉球,低声对赵红莲说:“我前段时间不是总忘铺河口跑吗?我就顺便去了邻市的市医院跑了一趟,这是碘酒,给婴儿肚饥眼还有产妇下面消毒用的。” 酒精和碘伏都是消毒用的,成分却完全不一样,碘伏的刺激性要小得多,可以给婴儿使用。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3节 这时代的女性生产,没有侧切,只有撕裂,很多不可言说的伤痛,都是女性独自承受。 许明月自己曾经受过生育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自然是了解的,只是现代还有医疗、产后修复这些,这年代什么都没有。 赵红莲没想到大姑姐连这个都替她想到了,还特意去邻市的医院买了药水回来,心里感激不已,也羞得的脸色通红。 许明月低声和她说:“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该用就得用,我听说城里人生产,都用这个,恢复的快。”更重要的是,不容易感染病菌。 赵红莲脸红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低声用邻市土话和许明月说了声:“谢谢大姑姐。” 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说句没良心的话,她就是在娘家,都没被人这么用心的对待过。 她已经是这个年代,在娘家过的比较好的姑娘了,可这个时代对女性该有的烙印,她通通都有。 她是真没想到,她会嫁到这么良善的婆家。 此时赵红莲正是恶露最多的时候,生产完的第二天,她是突然有过出血量很多的时候,她当时以为是大出血,吓得魂飞魄散,什么绝望的事都想过了。 炕席上全是血! 她姑奶奶当时急的都要用草木灰把她那里堵起来,看能不能止血了。 当时许明月也被吓到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送医院。 可大队长媳妇拉着她,说:“不能挪动,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挪动!” 她是经历过多次生产的妇人,知道这是生产后的正常反应,昨天生产的时候都没事,不至于这时候了还大出血。 许明月没办法,就只能洗干净手,用棉球沾着碘伏,一遍一遍的帮赵红莲消毒。 好在,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血量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这事情更是让许明月坚定了再也不要生孩子的想法,那种生死不由己,完全靠天命的无助和无力,真的太可怕了! 这时候产妇生产,很多都是在柴房生的,生完了就在柴房,直到恶露没了,再回房间,不然哪有那么多被子换? 许明月是完全没有那个意识,每次过来看赵红莲,都是让她在房间,说在房间怎么样,赵红莲生产也是在她自己的房间,炕席下面的稻草垫全都重新换过,许明月还用碘酒,把新换的炕席也重新消过毒,才让赵红莲重新睡上去。 这种时候,也没人去说给赵红莲娘家报喜的事了,直到两天后,赵红莲真的没事了,身体也在逐渐恢复,这才叫了许凤台去报喜。 赵家一下子来了四五个人,手里只提了一斤不到的藕粉。 不是赵家不要脸,实在是赵家村的灾情比临河大队严重多了,他们早就知道临河大队的冬小麦要收了,就想来许家,看能不能借点粮。 之所以来这么多人,也是一家子吃了一个月的菱角菜,哪怕是到许家村吃顿红薯粥,也算是换个口味了。 他们来到许家,确实换了口味,不仅换了口味,还吃上了‘肉’——一大盆水煮河蚌! 赵家人看到水煮河蚌,脸都黑了。 三四月份的莲藕不能吃,荷叶不能吃,他们村没得吃,是天天菱角菜,顿顿煮河蚌,哪怕是放了姜片,煮出来的河蚌依然又老又腥,年轻人还好,年纪大点的,牙齿都咬不动! 一见女儿家也是顿顿河蚌,餐餐槐花,赵家人就知道,女儿家也没有余粮,不过他们走的时候,还是带回了几斤豆子。 别看豆饭难吃,这几斤豆子炒熟了,真饿的不行的时候,半把豆子说不定就能救活一条命! 赵红莲的恶露持续了大概有半个月,期间换了好几次稻草垫。 她这里倒是有安心裤,她连许凤莲都没给,更别说赵红莲了。 安心裤每个月只能刷新一包,一包里只有五片,她自己用刚刚好,是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许凤莲现在已经懂一些生理卫生知识了,也在家里见过嫂子偷偷摸摸洗的卫生带,虽然赵红莲洗完都是拿到房间的炕上烤干,而不是外面太阳晒干,可一家子人住在一起,哪有完全看不到的时候? 许凤莲没到这个时候,都是来荒山许明月这里的卫生间里处理。 自从用过许明月这里的厕所,全村哪个厕所,她都受不了了,憋也要憋到荒山来,晚上在荒山吃完晚饭,去厕所换一个,再回新屋,第二天一早,就来荒山换。 问许明月,许明月就告诉她:“人家城里人都用这个,要工业票的,我一个月工业票就那么点儿,你别傻乎乎的说出去。” 这种私密的事,许凤莲害羞都来不及,根本不存在和别人说的,只默默感动,阿姐把这么贵的好东西给她用,心底更确定了,她才是和阿姐天下第一好的人,心里暗暗窃喜,对阿姐的事情更是上心不已,见阿姐不喜欢洗衣服、做家务,她一来荒山,手就没停下来过,不是打扫卫生,就是翻地除草、洗衣服。 用这时候的人话就是:眼里有活! 她倒不怀疑这些东西哪里来的,阿姐现在可是二十八级干部,每个月都有工资有票,她又经常去铺河口,铺河口距离邻市很近了,她阿姐要是想偷偷去邻市买东西,可再正常不过。 许凤莲愿意来荒山洗衣服、干活的另一原因,就是许明月送了她三条新裤衩。 那可是全新的小裤衩啊!一个补丁,一个洞洞都没有! 要知道,大哥和小弟的裤衩子,都是阿娘用粗糙的孝布,也就是纯麻布给他们做的,农家用织机自产的麻布,可想而知有多粗糙,都是织出来给家里去世的老人当孝布用的,可哪怕是孝布,在农村也是难得的好东西,只有家里有纺机的人家,才能织的,这两年干旱,麻都干死了,没有新的麻布补充,他们的裤衩子那是洞洞连洞洞,补了一层又一层,要不是外面还穿着裤子,简直没眼看! 就连嫂子都没她那么好的裤衩子,可她的小裤衩不仅是新的,还是浅粉色的! 她舍不得分给嫂子一条,一条新的被她珍藏在床头柜里,剩下两条一洗一换,她不敢在村里晾晒她的小裤衩,生怕被人偷了! 许明月原本就懒的很,见许凤莲愿意给她干活,她也就随她去,有时候给她一根扎头发的彩色橡皮筋,有时候是一双袜子,有时候是一颗糖果或一颗车厘子,都能把小姑娘高兴的像吃了蜜的熊二,能高兴好些天,回去就跟许凤发炫耀,说阿姐又给了她啥,如果是颗糖,她还会分给许凤发一半,如果是袜子、橡皮筋之类,那可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看着小阿姐恨不能把头翘到天上去的得意模样,许凤发也想要,可他知道,他和小阿姐是不同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心里失落的同时,也会说:“阿姐也给我了新毛衣!” 一说到他的毛衣,他就啥失落都没有,只余满满的骄傲! 许凤台的那件长款粗毛衣,已经被赵红莲拆了,重新织成了两件毛衣,她一件,许凤台一件。 许凤台原本穿这件毛衣是不合身的,腋窝那里抻住了,袖子也短,脖子勒的特别紧,暖和是暖和了,却不怎么舒服,干活的时候,总要把毛衣先脱下来,不然他总担心自己一个用力,就把毛衣扯坏了。 重新织过个毛衣虽然没有原来那么长了,却更合身,剩下的毛衣绳刚好够赵红莲织一件一样的毛衣。 许凤台本身就是奉献型人格,他是无法看到自己身穿好衣裳,家人却穿的不好的,恨不能将自己的东西都给家人才好。 当然,这一点许明月是绝不会允许的。 赵红莲将他的毛衣改成两件,赵红莲也得了一件后,反而让许凤台更加高兴他能为家里付出。 赵红莲得了一件厚实保暖的新毛衣,自然也十分高兴。 许明月是不管两口子是怎么过日子的,只要她爷爷冬天不冷,随他们怎么弄去。 倒是许明月送给赵红莲的那件红色羽绒服,赵红莲月子做了十多天,觉得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闲不住,趁着最近没什么事,叫了老太太来,两人顺着线缝拆开,才知道里面充的不是棉花,而是鸭毛。 此时还没有鹅绒、鸭绒的概念,都统一叫鸭毛。 其实用芦花、柳絮、鸭毛、鸡毛填充衣服被子的做法,自古就有,他们这里临近河边,河滩边最不缺少的,就是芦花和鸭子,没有棉花的时候,他们用的最多的,就是芦花和鸭毛,所以本地的芦花袄子、鸭毛袄子那可太正常了! 只是自家织的麻布孔太大,洗干净的鸭毛、鸡毛填充在里面,经常有鸭毛杆露出来,睡觉的时候被戳到很痛,日常穿在身上也很不舒服,经常会看到一根鸭毛从衣服里面钻出来,身上、头上哪里都是根鸭毛,看着让人觉得很狼狈。 许明月送给她的这件鸭毛袄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做的,里面的鸭毛都被细细的剪了下来,一点鸭毛杆子都没留,一点都不扎人不戳人。 鸭毛剪的这么细,居然也没有鸭毛跑出来。 她又细细摸了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三层织的很细密的细布,也难怪里面的鸭毛跑不出来。 她是知道大姑姐的前夫是在城里纺织厂工作的。她估计,这可能是用城里纺织厂用机器织的好布料做的,除了机器,家里的织机真织不出这样密实的布料。 她也怕好东西遭人惦记,和许凤台一样,特意在外面缝了个灰扑扑的罩褂,将红色袄子套在罩褂里,这样穿脏了,只需要洗罩褂就行,不用洗里面的袄子。 不论是棉袄还是鸭毛芦花袄子,都是不经洗的,洗个两次,里面的棉花、芦花、鸭毛都是要结团的,结成团子,袄子就不暖和了。 由于里面是鸭毛而不是棉花,她这件袄子改的尤其困难。 好在她和老太太一样,两人都不擅长外面地里的农活,针线活却是真的好,两个人坐在炕上,讨论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的剪了下来,将下面多出来的部分,做了个小马甲,大人穿有点小了,给小阿锦穿却正合适! 第77章 赵红莲月子做到十天的时…… 赵红莲月子做到十天的时候, 就忍不住想要下来干活了,不是她不想继续做月子,就像许家村一些妇人说的, 她们生下孩子第三天,就下地除草放牛了。 她都在炕上躺了十天, 每天除了睡, 就是吃, 房间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一点风都透不进来,家里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 再躺下去,她怕村里人又说嘴,哪怕就是在家里做点能擦擦桌子扫扫地也好。 许明月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 过来看她时,还特意跟老太太、许凤莲、许凤台他们提了, 说:“我问过医院的医生,女人生完孩子后, 身体要休息四十二天才能恢复,所以月子不是三十天,而是四十二天!” 她这话告诉许凤莲, 就是想让她也知道这个常识。 许凤莲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时代, 女人的月子能做半个月, 都算是婆家厚道的了, 还想做四十二天?除非是产妇在生产时遇到了非常不好的情况,危机生命,才有可能做完满月子,不然你丈夫同意你做满月子, 你妯娌也不同意啊。 每家每户的工作量,都是分工好的,你少做一点,别人就会多做一点,每个人的工作量都非常大,谁不想下工之后在家里多休息一会儿,谁愿意替别人多干活? 许凤莲眨巴着眼睛,垂着头不说话。 她虽还未嫁人,却已经见过嫁人的妇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一点都不想嫁人,她就想像现在这样,在娘家过着,像阿姐那样,不也挺好的吗? 她已经在扫盲班上了一年的课,虽每天只有中午那一会儿,还时不时的停课,可她也认识了不少字,还学会了简单的加减乘除,她也想着什么时候大队部再招记工员,她也去考个记工员,能和阿姐一样当国家干部了。 许明月的话,也让赵红莲震惊不已,她原本以为自己坐月子不做事,大姑姐、小姑子肯定心里不乐意,要说闲话的,哪怕她们本身不在意,旁人在她们面前说的多了,她们心里能乐意?毕竟家里属于她的那份活,她不做,就落到老太太、小姑子、丈夫和小叔子身上了。 可没想到,大姑姐说坐月子三十天都不够,要做四十二天! 她就没见过哪家媳妇能做四十二天月子的!能够给你做满满月子的,要么正好赶上冬季农闲,没多少活做,都已经是十分厚道的人家了。 赵红莲躺在炕上,撑起上半身:“下个月小麦就收了,正当忙的时候,我哪里能在家躺着?那人家不得指着我脊梁骨骂?” 主要是,不干活,她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还咋分粮食? 这时候这么难,多一斤粮食,就可能救下家里一条命。 许明月说:“哥哥现在拿十公分呢,小莲和凤发也长大了,也拿工分了,暂时不缺你那点,先把身体养好了,后面你再想挣工分,没人拦着你。”又说:“你出了月子,后面马上紧跟着就是种红薯,后面又是双抢,你不把身体养好了,后面更吃不消,砍柴不误磨刀功,不差你那几天。” 许明月现在在许家说话,那是人人都听的,没人会反驳许明月的话,赵红莲有些忐忑地看向婆婆,当年自己月子就没有做好,后来几十年受折磨的老太太也叹气说:“你听大兰子的。” 世上人有百万种,有些人淋过雨,非得媳妇挨过枪,自己心里才舒服,也有自己淋过雨,便希望后来者也能少淋些雨,日子好过些。 赵红莲月子里要奶孩子,吃的多,又遇上干旱缺粮,现在家里没别的,就大豆和花生还算多,加上豆制品营养,许明月就经常做鱤鱼豆腐汤,鲫鱼豆腐汤,给赵红莲吃,其实也吃不饱,就混个水饱,可也总比饿着强,新生儿也有了充足的奶水。 就这,赵红莲已经很满足了。 她做到半个月的时候,就坐不住了,让老太太把她柜子簸箩里装的碎布头拿出来,她要给许明月和小阿锦剪鞋样子,做鞋底。 这是轻巧活,不累人,她是从小做惯了的。 老太太也会做鞋,只是她力气不大,做不了千层底的鞋,普通的布鞋容易坏,又没有那么多布做鞋,谁要有双布鞋,都宝贝死了,平时都是穿草鞋。 许凤台自己就是编织草鞋的好手,一双鞋坏了,当场就能用稻草,蓼叶重新编织一双出来,穿上继续干活。 老太太见她只是剪鞋样子,轻巧活,也没制止她。 于是等她出月子的时候,许明月就收到了她和老太太给小阿锦做的红色羽绒马甲。 还是特意做大了的,够她穿到四五岁。 赵红莲手特别巧,没有多余的布料来锁花边,她就自己在领口的位置,绣了两朵小黄花,特别秀美。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4节 哪怕许明月让她做四十二天月子,她也真的是躺不住了,三十天满月子,就用许明月送她的洗脸发箍包着额头出来了。 外面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收麦子的景象,到处都在忙。 老太太是干不了外面活的,赵红莲刚出月子,还带着个娃娃,许明月不让她现在去干农活,她也不能闲着,就和老太太一起,去山上捡蓼叶。 蓼叶是毛竹的老叶子,竹笋长出来后,这些老叶子会被顶到竹子顶端去,到三四五月份,才会随着毛竹的生长缓慢的掉落,有些在上面掉不下来的,就得用竹竿去打落下来。 蓼叶在这边的用途非常多,包粽子、春耕的时候撕成一根根的细绳捆秧苗、编草鞋、搓成结实的绳子等等。 赵红莲和老太太过来捡蓼叶,是为了做千层底的,只有在鞋底种一层一层的刷了蓼叶的千层底,才是最结实最耐磨的最好的千层鞋底。 赵红莲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就想给大姑姐和小阿锦一人做一双千层底鞋。 * 临河大队还在有条不紊的收麦子,铺河口因为面积太大,农场现有的人还是太少,又雇了些灾民帮他们收麦子,收完麦子,就是翻地,将麦秆翻入到地下,再撒上切碎的芦苇和鸭粪,埋在土里,将河滩聚集起一垄一垄的样子,开始种春红薯和大豆。 临河大队也没闲着,种了冬小麦的地,开始施肥种红薯大豆,其它的地套种玉米、土豆、花生,就连田埂上都没有放过,种了可以饱腹的南瓜、葫芦、丝瓜之类。 不幸的消息是,他们的红薯刚种下去,冬小麦才刚晒干入库,上面征调粮食的人就来了。 这次他们主要征调的地方,就是铺河口。 铺河口一个农场的田地,就能赶上好几个大队的田地,还全部都是肥沃的农田,更难得的是,这里没有要分工分的村民,收上来的粮食,除了留下的铺河口农场维持日常所需的粮食,剩下的粮食全都被征调走了。 许主任不让临河大队的粮食被征调太多,铺河口的粮食征调,许主任却没拦着。 拦着做什么?这又不是他临河大队的粮食?这些粮食拉上去,可全是他的政绩! 尤其是在这种全国性的大灾害,全国都缺粮食的时代。 铺河口农场的小麦虽因干旱受到了一点影响,但因河滩土地肥沃,又靠近水源,不缺水,亩产达到了五百多斤,六千多亩地,总产量达到了三百多万斤。 这么多的粮食拿出来时,别说周书记、孙主任他们脸上笑开了花,上面下来征调粮食的领导们,何尝不是笑开了花。 在全省都遭受灾害,今年粮食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这接近三百万斤的粮食给证辅能带来多大的帮助,自是不用提。 原本上面的几个大佬们,全都因为他们省取消了集体食堂的事,在接受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些粮食一报上去,于几个大佬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让他们从原本被半停职的状态,又回到了他们的岗位。 这个时候,粮食就是命脉!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非常多的有识之士,已经明白,公共食堂根本办不下去了。 老百姓没粮食了啊! 前面两年那么胡吃海塞,存粮都吃完了啊! 解散公共大食堂已经是大势所趋。 全国各个地方,都在报饿死人的现象,越来越多的人,向上提出解散大食堂。 他们省,只是提前看到危机,解散了大食堂而已。 几百万斤的粮食,让上面的几个大佬们暂时解除了每天开会时必要展开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让他们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生产和救灾当中。 几百万斤粮食看着多,但实际对于全省的大面积灾情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而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刻,几百万斤粮食的来源,他们也清楚了。 这些已经不关许主任和许明月的事了。 许主任又想搞幺蛾子了! 他想在铺河口位置以外的河滩上,也套种上春红薯和大豆! 他在临河大队,头上还有个大队书记掣肘他。 在蒲河口农场,那完全就是他一个人的一言堂,他说怎么搞,就能怎么搞! 他只和一个人商量了这事,就是许明月。 铺河口农场因为要修建堤坝,要挖大水沟、要收冬小麦、要打谷、要春耕,现在整个铺河口农场已经有一千多人了,除了那不到三百人的民兵小队,其余全是他收的灾民。 可灾民还是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来,想要维持蒲河口的秩序,维持临河大队的秩序,保证他们的粮食不被灾民霍霍,不被灾民抢走,他就要尽可能的给灾民们一口饭吃,让他们饿不死,也没力气霍霍庄家,抢粮食。 这也就需要更多的粮食。 他算是知道了,蒲河口农场种出来的粮食,就是给上面的,他是留不住的,既然留不住,他就得另外想办法,他就看上了蒲河口农场外面那大片土地肥沃的河滩。 以往就是有河滩当良田,他都没办法,没人啊! 现在地也有,人也有,灾民多的是! 他就想把那些露出来的河床、河滩,也都种上春红薯和大豆,这要真种出来,要多多少粮食,救多少人啊! 看到那么多的河滩,那么多的灾民,在许主任眼里,那通通都是他往上升的政绩啊!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在大队长的位置上干到死,哪晓得人到中年,事业运上来了,挡都挡不住!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马上就要来临的梅雨季,这让他有些不确定这事能不能搞。 他就拉来了许明月,和许明月站在了蒲河口正在建的堤坝上,向下眺望那大片的河滩,问许明月:“我想把那边的河滩也都种上春红薯和大豆,你说能不能搞?”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许明月,像个赌徒般咧嘴笑了起来:“你要说能搞,老子就干!” 第78章 许主任的目光深入古井,…… 许主任的目光深入古井, 又带着些坦坦荡荡的匪气,就那么直勾勾的笑着看着许明月,看的许明月不禁笑了起来, 说:“还是二叔有魄力啊!” “这么说,能干?”许主任也笑了起来, 仿佛谈论一件很轻描淡写的事情。 许明月点头:“看今年这天气情况, 我看能。” 许主任立刻仰头哈哈笑了起来, 伸手在许明月肩膀上用力一拍,脸上的神色严肃又认真:“我也觉得能!” 他当然不是胡乱想的,实际上今年一直不下雨, 他老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接近两年不下雨,别的地方早已干死了,就只剩下河滩和河床, 河滩靠近竹子河,哪怕竹子河的水位一降再降, 对于河滩来说,取水也是相对比较容易的事。 许主任是个行动派, 决定了的事情,也不多想,立刻就组织人手, 开始开荒种红薯。 说是开荒, 河滩的地已经被灾民们挖了一层又一层, 别说莲藕, 就是里面的藕针儿,都被灾民们挖干净了,螺丝、河蚌也被灾民们吃了,许主任要做的就是, 用牛拉犁耙把挖的坑坑洞洞的河滩,给推平整。 红薯属于插扦种植的农作物,一个藤蔓就可以剪出许多根茎,直接插在垄好的田垄里就行了,至于豆种和花生,去年临河大队红薯与、大豆、花生套种,最不缺的就是豆种。 唯一的难处就在于,灾民虽然大多数集中在大河以东和邻市的位置,毕竟那边富裕,灾民想不坐船就来大河以南,比较困难,但由于水埠公社之前坑了邻市一把,把铺河口位置的大片河滩都归了水埠公社,导致水埠公社无端多了个农场,今年几百万斤的粮食收成,更是让邻市的领导们红了眼,导致他们将很多来到邻市的灾民,往大河以南这边赶。 大河以南的这块地,也有越来越多的灾民过来。 灾民越多,就意味着越乱。 当地居民已经有很多次,为了抢夺莲藕的事,和灾民们发生过械斗冲突了,几乎每天都要打架。 为了莲藕,更是为了生存。 不光是省北的灾民在往竹子河这里讨生路,邻市下辖的好几个县,也糟了灾,他们靠北边的县,灾民们为了有个活路,也在往水系发达的邻市这边来。 占地面积两万六千多亩地的竹子河,成为这个两年不下雨的地方,所有灾民们的聚集地。 围绕竹子河而居的灾民,依靠着竹子河,至少还有口水喝,别的地方干的已经连水都没得喝了。 为了种下去的红薯苗不被饿极了的灾民们给拔了吃了,许主任花费了很多精力,都是在巡逻和保护种下去的红薯能够正常生长。 很多过来的灾民们,也知道这些种下去的红薯只有活着,长出红薯了,他们这些灾民后面才能跟着有活路,知道河滩上有莲藕的人,就去挖莲藕、捡河蚌。 但总有一些混不吝的灾民,他们明知道这些是救命的粮食种子,只是一些扦插的根茎,他们也照吃不误,还有人专门扒大豆种子吃,都种下去了,他们还给它们扒拉出来。 也幸亏这样的人少,不然光是许主任的那点人手,还看不过来这么大的河滩,许主任天天为这些被吃的红薯根茎大发雷霆,每次遇到这种扒种子,吃红薯苗的人,抓住了就往死里打,然后抓到蒲河口农场,什么活累,让他们干什么! 他有枪,有人,铺河口原本有七百多人,被他管的服服帖帖的,冬小麦收成了后,现在铺河口的粮食不缺,他别的没有,每天一碗基础的面食,不让灾民们饿死还能做到的。 只要帮他干活!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书记,见许主任不光把蒲河口的六千多亩地给种上了红薯,居然连蒲河口外面的河滩、河床,都种红薯套大豆,都以为他疯了! 蒲河口这块地方,因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需要修建的堤坝并不太长,就能将那六千多亩完完全全的圈在里头,哪怕下雨,河水涨上来了,也不怕,堤坝可以慢慢加高,按照现在河水的水位情况,只要不一下子连下一个月的雨,都淹不到蒲河口来。 但别的河滩不一样,那是一马平川,一个堤坝都没有,没有任何阻挡,只要下雨涨水,这些种下去的农作物必淹无疑! 这都五月底了,马上梅雨季节就要来临,他在这时候在没有任何阻挡物的河滩上种红薯,要么他就是肯定今年的梅雨季节一下雨,要么他就是疯了! 去年梅雨季节不下雨,今年难道还不下雨?他就这么敢赌? 原本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在河滩上种红薯,都战战兢兢,既期盼下雨,又害怕连绵不断的下雨。 现在许主任这么搞,连带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生产大队长们都豁出去了:“种就种!他许金虎都敢干,我们凭什么不敢?” “不种是死,种了还有机会能活!种!” 受许金虎影响,原本还只敢在距离自家村子较近的河滩上种红薯的两个大队,也跟疯了一样,往下面稍微湿润些的河床上种植了。 村里老人都喊:“疯了,疯了!这要下雨,就全完了啊!” 一边喊,一边老泪纵横的跟着种。 蒲河口靠近邻市的那边的大队,看到许大队长在河滩上种的红薯大豆后,想着山脚下的地都已经干裂的什么都种不出来了,没法子,为了活命,只好也来河滩上种红薯,能种一点是一点,种完了,就挖小水沟引竹子河的河水灌溉。 整个六月份到七月份,都是大河以南的这几个生产大队最难熬的时候,他们既期待老天爷赶紧下雨,又害怕老天爷真的下雨。 就这么一直煎熬着,熬过了这个梅雨季节,整个梅雨季节,一滴雨没有下。 大家又是庆幸,又是忧虑、害怕,各种情绪交织着。 “再不下雨,可怎么搞啊!”有人看着老天焦虑着。 * 七月份一过,临河大队的双抢也来了。 临河大队的稻子都还没收割呢,周书记和孙主任他们就待着民兵小队,端着木~~~仓来了,为的就是保护临河大队的河滩上,即将要收成的稻子。 周边的人都在盯着临河大队的稻子。 隔壁的石涧大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偷稻子了,晚上带着镰刀过来,割了就跑。 抓不住,也止不住。 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临河大队的稻子收割,到时候晚上去稻场上去偷稻子。 实在不行,就去抢! 没想到,还不等他们来抢,周书记他们就端着木仓来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5节 没办法,上面太缺粮了。 这是全国范围的大~~灾~~~害,大~~~饥~~~荒,全省也就是水系比较发达的南边稍稍好一点,别的地方已经一粒粮食都种不出来。 五月份过来收麦子的时候,他们就盯上临河大队河滩的稻子了。 要说他们把稻子收走,临河大队的人吃什么? 他们当然不会完全收走,临河大队的人靠着河,总归饿不死,可外面真的是饿死人了! 可临河大队的人,不管外面饿不饿死人,他们只知道,他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又要被‘征调’走了。 这让眼看着就要丰收的临河大队的村民很绝望。 可绝望也没办法,还是要收,还是要任劳任怨的给山脚下的红薯藤浇水,因为浇了水,红薯长出来,哪怕上面征调,他们多少也能留下一点,要是不浇水,那就一点都留不下。 已经有很多大队,跟临河大队学,在河滩上种红薯了,现在放眼望去,过去荷花飘香的河滩上,如今全是红薯地。 往年双抢都要抢着割稻,生怕稻谷晒在稻场上,下雨了,稻谷发芽。 今年双抢不用担心下雨了,老天爷根本不会下雨! 周书记和孙主任他们早早就带着都等不及,稻子稍稍晒的差不多了,就一麻袋一麻袋的用船装走。 这还亏的许明月提的挖的大河沟,水是引来的,船也引来了。 别的地方都行不了船了,许家村大河沟刚好可以,就在许家村打谷场的边上,多方便。 好在孙主任知道许主任的脾气,没收的太狠,给临河大队留下了一些饿不死人的量,其余全部拉走了。 一千多亩地,三十多万斤的粮食,留给临河大队的,真的只有堪堪只够临河大队的人饿不死的量。 每天往山脚下推水灌溉,已经够累的了,双抢结束,河滩上的地还不能歇着,他们也不能歇着,还要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赶紧在河滩上种上秋红薯。 水稻这时候的亩产才三百多斤,红薯亩产千斤,套种上豆子、花生,去年跟着许主任,他们已经学精了,豆子、花生的产量不报上去。 对于临河大队粮食一次又一次被征调走的大队书记也很愧疚,他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唯独对不起临河大队的村民,所以对于新种下的大豆和花生,哪怕外面再困难,上面再缺粮,他也说不出,要把大豆、花生的产量也报上去的决定了。 之前把省老大们点名批评解散大食堂,让他们省重建公共大食堂,还没等临河大队再建呢,年底的时候,开始全国性的全面解散。 公共食堂的时代终于全面结束。 新的一年,自然灾害依然没有结束。 到旱灾的第三年,还不下雨,哪怕是一贯顽强的临河大队的人,也绝望了。 竹子河都被晒干了,除了河中心的位置还有水,别的地方都干死完了。 许家村的大河沟,从原本的五百米,挖到一千米,再挖到深入大河的两千米。 河水退到哪儿,他们的红薯就种到哪儿,临河大队的山脚下的地,已经完全没办法种了,水沟里也没什么水了。 许明月门前屋后种的荆棘丛,荆棘藤,也都死光了。 好在红薯是个神奇的农作物,它不光红薯能吃,红薯藤也能吃,在红薯还未成熟的时候,几个大队的人,就靠那点红薯藤和莲藕干熬着,只保持着不死的地步,多的那是一点没有。 其间许明月又去过和平大队一次,原本壮实的奶奶,已经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但好在,由于跟着蒲河口的许主任在河滩上种了红薯和大豆,奶奶一家好歹还活着,没有饿死。 许明月怕有万一,悄悄往奶奶家投送过两次粮食,一次是一袋子红薯,一次一袋子大豆花生混合杂粮,光靠这点粮食,吃饱是不可能,只能勉强维持着不饿死罢了。 其间,她还乔装去了趟外婆家。 往外婆家的那条路,更是干的惨烈。 好多饿死的人。 大约是听说了竹子河有莲藕,听说了临河大队还有粮食吃,许许多多大山里的人,都走出来,走到竹子河,走到临河大队讨饭吃。 他们很多的女儿,都是嫁到外面的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很多沾了亲带了故的,他们抱着快要饿死的孩子求上门,有时候只要一碗米汤,可能就能救活一个人。 许大队长严令许家村的粮食不可以给外人,不然饿死了他不管。 有些沾亲带故的人,心生不忍,就悄悄给碗米汤,让他们去蒲河口农场去求个活路。 蒲河口农场有河沟要挖,有堤坝要建,那里有粮食,邻市有莲藕,有活路。 许许多多大山里出来的人,就带着自家八九岁大的男娃,往蒲河口走。 干旱带来的不仅仅只有人的危险,还有动物。 第79章 过去许明月只以为带着家…… 过去许明月只以为带着家人度过灾荒就行了, 到了这个年代,才发现,这时代的危险, 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 刚开始山上的野兽,大约是见山下居民每天都齐出动, 河堤、河圩上, 密密麻麻全是人, 它们也不下山。 可旱了两年,山上的动物们没水喝,也就下山到竹子河来喝水了。 许明月第一次遇到狼的时候, 完全没有发现那是狼。 尽管它距离她不到五米远。 还是许凤翔看到那只野狼,大喊了一声:“大兰子!别往前走哎!那是狼!” 许明月知道狼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为了防止野兽和歹人, 在车子后备箱里存放了许多大石头,为的就是怕遇到危险, 自己也打不过的时候,能用后备箱的石头, 砸的野兽和歹人一个措手不及。 村里人是一点都不怕狼的,尤其是孤狼,挥着扁担、板锹就嗷嗷地追了上去。 这时候的狼, 对他们来说不是狼, 是行走的肉, 是免费的狼骨与狼皮! 冬天这么冷, 谁不想有个狼皮袄子?谁有一件狼皮袄子,可以吹牛吹几十年! 堤坝上的人一哄而上,吓的那只孤狼夹着尾巴,拔腿就跑。 它跑也不跑远, 大约在距离他们两百米开外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像是要靠近,又像在观察。 村里有经验的人看到就喊:“狼下山了!家里有娃的,看好自家娃,别被狼叼走了!晚上一定要关好门窗!” 有不理解的小年轻,还嗤笑:“就一只狼,还这么紧张?它有的来,怕是没的回。” “你懂什么?”村里有经验的中年人呵斥:“你以为就一只狼?狼都精着呢!你看那只狼,赶了也不走,就是来打前站的,你瞧着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晚上肯定狼群要下山,村里的牲畜又要遭殃。” 这天没等到天黑,各个小队的小队长就喊着村民赶紧散了回家,关好门窗:“谁都别出来闲逛,不然被狼叼走了,我可不管啊!” 最重要的就是临河大队的猪圈。 猪圈在江家村,是原江家村地主家的猪圈,江家村公共大食堂的旁边。 江家村的人一听狼来了,赶忙用绳子绑在门栓上,再用扁担穿过绳子,横在门两边的墙上,再在外面用大石条挡住门口,确保晚上狼进不去猪圈。 也幸亏现在用的是原地主家的猪圈,是石头和砖砌的墙,要是以前村里自家养的,根本挡不住狼群,半夜听到小猪们的惨叫声,主人都不敢出来,任由狼群将猪叼走。 也就是白天,村里人都集中在一起,才敢拿着铁锹追孤狼。 许凤台也让许明月带着小阿锦去新屋睡。 许凤莲也抱着许明月撒娇:“我们那大炕晚上睡六个人都行,你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又不是睡不下?” 许明月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头推的远远的,一句话就拒绝了她:“你头上有虱子!” 气的许凤莲直跺脚:“我不管你了!” 是的,许凤莲头上又生虱子了。 干旱两年,只有吃的水,没有用的水,擦澡、刷牙还好,洗头的水是真没有了,他们都是一两个月洗一次头,许凤莲之前清理干净的头上,现在又有虱子了。 主要是老太太头上有虱子,她每天晚上和老太太睡一个炕,想要根除头上的虱子,除非老太太头上的虱子也能根除,但这太难了。 见她们都担心她,许明月不由笑道:“我这墙这么高,周围都是荆棘丛,墙上是荆棘藤,墙是砖瓦水泥砌的,不比你们那安全多了?” 这还真是实话。 他们主要是担心她一个人带个小娃住在这里,晚上真来了狼群,会吓到她们母女。 许明月直接把他们推走:“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不用担心我!” 她怕个鸟! 车里全是大石头,他们在这,反而影响她砸狼的速度! 一连三天,都有狼在许家村、江家村的周围游荡。 这也正常,现在还能喝到水的地方,要么就是深入到竹子河下面,这天虽然干,河滩也干的可以直接行走,可越是靠近水的地方,淤泥越多,运气好只是淤泥,运气不好,淤泥太深,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山上的动物、野兽,想下来喝水,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许家村的大河沟,一个是江家村的大水沟。 那胆子大的狼,就直接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之间的那条路上,左看右看,主要是围绕着两个地方,一个是荒山,一个是江家村的大队部。 荒山就不用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的一家人在那里,真要过去把里面的人吃了,就像叼走一只鸡般容易。 江家村的大队部,虽说是坐落在江家村,却是江家村村尾最后面的一栋大宅子,旁边是打谷子的稻场,周围的地当初都是地主家的,距离大队部最近的一户人家,离了也有二三十米,也算是独立在江家村之外,更别说,里面现在就住了一个人——孟福生。 许明月在听到有狼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准备,她家门口的荆棘丛和荆棘藤虽然干死了,可依然具有防御作用,上面的尖刺依然锋利尖锐。 除此外,她还在院子里也做了布置。 她院子的正门除了接近三米高的院墙外,还有两米多的高坡,高度接近五米,基本上不可能从正面近的了她的院子,只能从后面。 后面想爬墙也不容易,但如果借助树的力量,说不定还真能跳的进来。 许明月让许凤台帮她削尖了许多竹片,将后院墙下的一排,都插满了竹片,尖利的那头朝上,不是说铜头铁背豆腐腰吗?只要它们敢来,就让它们有去无回! 说是这样说,她回家还是将大门的两道门栓都栓好,还用扁担斜着抵在门栓的插销上。 白天她也和孟老师说了,这几天不给他送饭去了,让他自己在大队部大食堂里随便做点,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毕竟村里人都说了,狼群恐怕是奔着大队部养的猪去的,猪圈就在大队部的后面呢! 孟技术员同样是没有经历过狼群的,他也十分小心,将大队部的门窗全都关好,栓好。 一连两个晚上,狼群都在许家村和江家村的周围嚎叫个不停,吓的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小孩子们更是被狼吓的嗷嗷大哭。 气的村里人白天想去打狼,狼都回到了山上,找都找不到。 就在大家都以为狼群只是下山来喝水,并不是来村里霍霍牲口的时候,原本还有些遥远的嚎叫声,突然近了起来,许明月原本睡的好好的,突然被狼嚎声惊醒,那狼嚎仿佛就在她耳边一般,距离她十分的近。 由于她和江家村大队部是离的最近的,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狼群到底是在针对江家村的大队部,还是她这荒山。 直到她听到噗噗两声,跳墙的声音,接着是什么东西掉落院子沉重的噗通声,接着又是一个东西从院子外跳了进来,发出凄厉的嚎叫。 然后又是几声什么东西跳进来的声音,之后就是爪子挠门,挠窗。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6节 狼群仿佛在围着她的院墙嚎叫,小阿锦原本是睡的很香的,硬是被狼群给叫醒了,还好奇地问许明月:“妈妈,是什么声音啊?好吵,吵的我都睡不着了。” 许明月就捂着小阿锦的耳朵,很平静地说:“是狼群,有狼群下山吃人了。” 许明月说的吃人,可是一点都没夸张,她已经听说了好几起,灾民被野兽拖走的事了,也不知道是狼群还是其它动物。 小阿锦钻到她怀里,紧紧抱着许明月,“妈妈我害怕。” 许明月很淡定:“别怕,妈妈保护你呢,狼群进不来,你平时要紧紧跟在妈妈身边,千万别乱跑,狼就吃不掉我们,明白吗?” 小阿锦却突然说:“妈妈,你跟我说,坏人会把小朋友卖到大山里给大灰狼吃掉,就是外面的大灰狼吗?” 小阿锦小时候听的睡前故事,全都是许明月自己编的,每个坏人骗小朋友的目的都是抓到大山里被大灰狼吃掉,就连‘白雪公主’被猎人抓到大山里,都是被大灰狼吃掉。 许明月摸摸小阿锦的头发,外面是狼在抓门时发出的摩擦声,里面是她轻柔的声音:“是啊,所以阿锦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没人的地方不能去,大山里也不能去,有大灰狼,还有老虎、蛇。” 小阿锦就很认真的点头,然后在许明月轻柔的摸着头发下,又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许家村的人和江家村的人全都出来了,先是看看自家的情况,见自家没事,又带着铁锹、锄头往江家村大队部跑,想看看大队部猪圈里养的猪还在不在。 经过荒山的时候,看到荒山到江家村的那条上,全是狼爪印,不由惊呼地喊:“昨晚狼群不会来荒山了吧?” “大兰子?大兰子?”他们隔着大水沟喊。 许明月昨晚被狼群吵到两三点才睡着,早上又趁着进院子的狼疲惫不堪的时候,措不及防用车里的大石头,砸死两只狼的她,此时困的眼皮都睁不开,被小阿锦推醒了:“妈妈,妈妈,有人叫你。” 还不等许明月开门,他们就跨过已经见底的大水沟,爬到荒山下面的田埂上,田埂上也都是狼脚印。 “我的老天爷啊,昨晚上狼群真来荒山了,也不晓得大兰子母女咋样了!”有动作快的,快速的爬到荒山上,拍着许明月院子的大门:“大兰子!大兰子你在不在?你吱一声啊!” 许明月困的不行,也还是起来开了门,门边还有早上没来得及清洗的狼血。 她让小阿锦在房间里不要出来,自己一边开门,一边顺手将门上挂了锁,咔嚓一声锁上,小跑着去开院门:“在呢!在呢!” 许凤莲和许凤台他们都急的要死:“阿姐,阿姐你没事吧?” 许明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没事。” “昨晚上狼嚎叫了一夜,你这里没事吧?昨晚狼来你这了没有?” 许明月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疲惫地说:“进来了吧?我也不知道,就听到噗噗两声,在后院里,我也不敢开门去看啊。” 许凤莲惊呼:“进狼了你还敢起来开门?你就不怕院子里有狼啊?” 她急忙往院子里瞧,就见到大门口一地的狼血。 那跳进来的两只狼,跳进来的时候,大约恰好踩到先跳进来被竹剑串成串的狼身上,这才没有被下面的竹剑给钉在地上,却也被地上插的竹剑给扎伤,许明月清晨起来砸狼的时候,那两只狼就已经血流了一地,奄奄一息。 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的就被许明月车里的大石头给砸死。 它们身上的血本身就快流干了,还被许明月砸碎了脑袋,又没有水洗地,可想而知许明月的院子里有多乱,简直就像是凶案现场,看的众人触目惊心,心头发寒。 他们怕院子里还有狼在藏着,忙举着锄头、铁锹,在院子里找,这才发现,别的地方已经种不出菜的地,许明月的院子里,倒是长满了长豇豆和辣椒、茄子之类的蔬菜。 他们立刻就想明白了。 荒山紧邻着大水沟,近水楼台,别的地方都干死了,她的院子靠着大水沟,倒是种活了蔬菜。 倒是院子周围的荆棘丛,她没再浇水,庄家浇水都不够,她要是把大水沟的水,浪费在荆棘丛这些不能吃的植物上,怕是会引起公愤。 看到她院子里的惨状后,才看到她挂在廊檐下吊着的两只还滴着血的狼尸,自然也没错过它们被砸烂的头颅,和迸发的脑浆,不由看看许明月,又看看狼尸,忍不住问:“大兰子,这两头狼,都是你打的?” 许明月左右摇着脖子,发出咔咔两声脆响,懒懒地说:“挠了一夜的门,我早上起来,它们血快流尽,要死了,我就拿院子里的大石头,把它们脑袋砸烂了。” 语气那叫一个轻描淡写。 他们沿着血迹,举着铁锹、锄头又往后院走。 然后就看到她后院靠墙边的地上,密密麻麻的插着一片半米长的削尖的竹剑,两只大约是从院墙跳进来的狼,像糖葫芦似的,串在竹尖上,血流了满地,狼早就死透了。 众人看到后院的情况,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许明月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恐。 他们头一个反应就是:这得亏了是狼,这要是有起了坏心的歹人跳进来,还能有命在? 第80章 许明月现在二十八级干部…… 许明月现在二十八级干部的身份, 长的又是年轻健壮,还有个砖瓦房,要说没有打她主意的人, 根本不可能。 别说江家村和周围村子的光棍了,连同姓的许家村人, 都有不少想打她主意的, 要不是一直干旱, 村里人都在许大队长的带领下,忙着灾年求生,每天都累的跟条狗一样, 没有力气做别的,说不定她这墙,早就被人翻过了。 也是高高的院墙周围的荆棘丛和墙上荆棘藤充满了威慑力, 让人无处着手,也有听说了许明月河神娘娘的传闻, 不信这些传闻的,想等灾年过去了后, 来荒山提亲的。 这些人都是没有来过荒山的,自然不知道许明月家院子里是什么情景。 现在一堆许家村人,跟着进了许明月的院子, 看到被串成糖葫芦的两具狼尸, 这才知道许明月这女人有多狠。 他们指着被竹剑扎穿的狼尸, 问许明月:“这两头狼, 你打算怎么搞?” 这些狼没有被村里人看到也就罢了,既然被村里人看到,肯定属于公共的。 许明月也不小气,笑着说:“双抢刚过, 大家辛苦了一年,这四只狼的狼肉,就分给村里人见点荤腥,狼皮我就自己留着了,正好我和我闺女冬天没袄子穿,顺便给我阿娘和大哥也做件狼皮袄子。” 众人听她说狼皮袄子,都狠羡慕,也都眼馋那几只狼的狼皮。 可想到她廊檐下挂着的两只摇摇晃晃,被砸碎了脑袋的狼尸,和地上两只被竹剑串的许多洞的狼尸,也没人说出想要分她狼皮的话。 他们情愿自己打两只野狼,扒了狼皮做袄子,也不愿意招惹许明月这样的狠人。 他们见许明月这里没事,又很快出了荒山,往大队部去,有心的人,还去水井那里看看许明月的水井里还有没有水,就被水井上面锁着的厚厚的水泥盖子给止住了。 许明月怕小阿锦没事去水井玩水,每天用过水井后,都要把水泥盖子盖上,用锁锁上水井盖的,实在是从小到大,听太多小孩子掉到井里淹死的事。 他们窥探不到许明月水井里的水,又匆匆忙忙的越过大水沟,往江家村去。 江家村大队部同样遭到了狼群的攻击,猪圈的门都快被狼爪子给抓烂了,里面的猪全都被吓的瑟瑟发抖。 本来这些猪就因为干旱,没有猪草和野草,今年长的就瘦小,被这么一下,更是挤在一起,听到动静就发出‘哄!哄!’惨叫。 好在里面的猪都还在。 他们又去问孟福生:“孟技术员!孟技术员!你没事吧?” 同样是被狼群恐吓了一个晚上的孟技术员,这才姗姗来迟的打开了大队部的正门。 猪圈离孟技术员的院子较远,他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窗户被狼爪子给抓烂了而已。 这是孟福生来到临河大队后,第一次直面野兽带来的危险,真的离他非常的近,他一度的都以为狼会从窗户那里钻进来。 此时江家村人,许家村人,全都集中在了大队部,见孟技术员人没事,猪也没事,这才拍着大腿,说起荒山也糟了狼群的事。 “我滴乖乖龙地咚!你们是不晓得大兰子那院子死了几只狼哦!”他举起四根手指:“四只!” “你又吹牛,大兰子一个人住在荒山,咋能弄死四只狼?四个狼脚印还差不多。”江家村的人不相信,笑着反驳。 “骗你我就是狗!”被质疑的许家村人立刻就不乐意了,“你们是不晓得大兰子干了什么事,山上的竹签你们晓得吧?大兰子那后院墙边,密密麻麻插了一大片半米高的竹签,竹签这么宽,这么厚!”他用手比了个三寸的宽度:“一个个削的又尖又利!那些个狼群大概想从她后院的院墙跳进来,你们猜怎么了?” 听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卧槽!不会被竹签扎死了吧?” 说话的人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你说呢?扎的死的透透的!竹尖从狼肚子穿到背,你想想那场景!” 对许明月有想法,或者想过去爬许明月墙的人,想到哪场景,都齐齐打了个冷颤。 许家村另有人说:“现在就许家几兄妹在荒山,那狼尸估计还在,你们要是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看得到那狼尸被扎穿的模样,还有那狼头,啧啧。” 大队部聚集了许许多多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人,闻言都好奇地问:“狼头咋了?你快说呀!” “刚刚不是说四只狼尸吗?其实还有两只跳到了原先跳进来的两只狼身上,没被竹签扎死,你们猜猜它们是咋死的?” 众人都跟捧哏似的问:“咋死的?” 说话的人夸张的举起双臂,比了个双人合抱大的距离:“用这么大的大石头,把狼给砸死的!”怕他们不信,还哎哟哟地啧了啧嘴说:“你们是没看到啊,血呼啦子的,脑浆子都砸了一地,脑袋都砸扁看不出来形状了,大兰子胆子那叫一个大哦,两头狼砸死了,就吊在她大门口的廊檐下,狼血就这么向下滴。” “我们过去的时候,狼血都还新鲜的,流了满地都是,啧啧啧!” “是不是真的啊?”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不信的人,立刻拔腿往荒山跑,然后就看到了两具挂在廊檐下滴血的狼尸,和满地鲜血和脑浆,然后又看到后院靠着院墙,那插的满地都是的尖利的竹签,纷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曾暗中对许明月有过想法的人,看到那被扎透的狼尸后,不自觉的双腿夹紧,屁股蛋蛋都仿佛跟着疼了起来,都默默的向后退,今后打死了都不往这荒山来了! 这要不是有狼群攻击荒山,他们来许明月的院子看了,谁能想到她在院子里还插了这些玩意儿啊?这要不知道的情况下,从墙上跳下来,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啊! 想到自己的腿被扎穿,屁股被扎穿,甚至蛋蛋和肚子被扎穿的场景,更是腿肚子都在颤抖。 许家几兄妹,还在商量怎么处理这几具狼尸。 主要是没有刀,之前的刀都被收走炼钢去了,钢炼没炼出来大家都不知道,反正刀是都没了。 许明月这里倒是有把水果刀,可水果刀日常切切水果、蔬菜还行,处理狼尸,扒狼皮还是困难了些。 他们都觉得许明月的水果刀是难得的好刀,生怕把妹妹/阿姐的刀给弄豁口了,还在商量着,是去许家村大食堂去借把菜刀来,还是从大队部的厨房借菜刀呢。 大队部的厨房菜刀,是原江地主家的刀,算是整个临河大队最好最锋利的刀了。 由于狼尸是要分给整个许家村人的,许多很久没吃过肉,或者双抢吃了几片肉,完全不过瘾的人,听说了荒山的四只狼尸都分给村里,都欣喜的跑来荒山,想分狼肉。 至于狼会报复什么的,他们才不会怕呢,他们只怕狼来的不够多,狼皮不够分,狼肉不够吃。 最终还是许家村的屠户,拿出了自家藏的杀猪刀,手脚利索的,将四只狼的狼皮都扒了下来,然后开始剁肉块,分狼肉。 看的江家村人眼红不已。 不是没有江家村人也想分狼肉,只是从来都只有许家村人分别的村子的肉,别的村子想分许家村人的肉,至今为止都没一次成功的,抢他们的肉,他们真的能为那点肉跟你拼命! 时间长了,也就没人敢抢许家村人的东西,只能默默流口水、眼红。 还有人安慰自己,也安慰别人:“狼肉有什么好吃的?又腥又柴,只听说吃狗肉的,谁听过吃狼肉?况且狼那东西也不知道有多记仇,它白天不敢来村子里,晚上天天晚上去挠你家门,你受得了?” 还有人说:“那狼不是霍霍猪吗?我看也在猪圈外头,也插上那竹签,到时候狼跳进来扎死,我们不就也有肉了?到时候我们也不分给他们!” “你们瞧着吧,大兰子弄死了几只狼,以后有的烦呢,当心狼把她闺女叼走了她都不晓得!”这话明显带着诅咒般的恶意了,眼底满满都是嫉妒和不屑。 还有故作鄙视的‘呸呸’两声的,被身边的人拉了一把,低声说:“你不要命啦?” 这是说许明月是‘河神娘娘’的事。 满怀恶意的人不屑地说:“那么多人烧香求她,也没下一滴雨,屁的河神娘娘,都是装神弄鬼呢!” 这话还是有很多人信的,一开始有人朝着荒山跪拜求雨,也是因为大家以讹传讹,跟风罢了,还有就是太久没下雨了,大家都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的心思,去拜拜看。 拜了还是不下一滴雨,很多人就不再相信什么‘河神娘娘’的鬼话,对荒山和许明月的敬畏之心自然也就少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7节 还有很多人眼红那四只狼皮的,提出把狼皮也分了,不过这样的声音小,也少,一个村子这么多人,四只狼皮,真要分的话,一个人分不到巴掌大一块。 之后就是每家每户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狼肉回家,上面骨头连着瘦肉。 天气热,狼肉得尽快煮了才好。 做饭这事不用说,肯定是许明月的活,谁让她有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 狼肉许明月前世并没有做过,却在网上看过狼骨野猪煲的视频。 做野狼肉与做野猪肉一样,都得先添加葱姜蒜、八角香叶、花椒料酒去除腥臊味。 没有野猪,许明月空间里倒是有排骨。 四只野狼,就属打杀了四只野狼的许明月分到的最多,原本是要给她一整只狼腿的,可许明月没有肉多的狼腿狼骨,而是要了没什么肉的狼肋排,约有五斤重,许凤台跟她是分户的,也分到了两条的狼肋排。 一直以来,许明月车子里刷新的排骨,都只有她和小阿锦两个人在吃,没有给许凤台他们分享过。 平时一片两片薄薄的肉片,还能解释说是过年分的猪肉,反正是腌制的,吃多吃少,还剩多少,都是她说了算。 可排骨这东西就太明显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明月直接拿了两条猪肋排出来,放在砂锅里一起焯水,再撇去血浮沫。 许家两兄弟在院子里处理狼皮,许凤莲在打扫院子里的血迹。 狼肋排和猪肋排刚煮熟,那股浓郁的肉香味就从厨房传了出来。 许凤莲一边从厨房的灶台底下掏草木灰去遮盖院子里的血迹,一边耸动着鼻尖,不住的朝盖着木头锅盖的砂锅里瞧,闻着砂锅上面雾腾腾的热气,还没吃呢,就叫嚷开了:“阿姐,肉熟了吗?好香啊!” 许明月等在厨灶边,防止许凤莲掀锅盖:“早着呢,才在焯水阶段,起码要炖上两三个小时。” 许凤莲不解地问:“不是说狼肉腥臊吗?怎么闻着这么香?” 外面的许凤发也忍不住说:“阿姐炒鞋底都香!” 端着草木灰出来的许凤莲忍不住苦着脸说:“阿姐说起码要炖两三个小时,得中午才能吃到了。” 一想到中午能吃上肉,几兄妹全都忍不住吞咽了口水,又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削制狼皮这事,许凤台会。 许明月小时候家里有好几张狼皮,都是爷爷鞣制的。 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爷爷的狼皮帽子,是雷锋帽的款式,那大约是爷爷最珍贵的东西了,从年轻时,一直戴到年老,那顶狼皮帽子,就像是爷爷的一块荣誉勋章,戴上它,就是全村最靓的崽,所有同龄老头子们羡慕的对象! 也不知道她出生的年代,物资已经没有那么稀缺了,她家里的几张狼皮,一直被她妈妈当做宝贝一样压在箱底,既不扔掉,也不做成袄子,就那么存放着。 许凤台在鞣制狼皮的时候,已经焯好水,将狼肋排、猪肋排加了葱姜料酒等香料,又到了酱油生抽、冰糖放一起炖煮的许明月走出厨房,拿了把小竹椅坐在一旁看着爷爷。 看着看着,她得目光就落到爷爷的腿上。 之前她一直让爷爷坚持泡脚,旱季没水了,爷爷就没再泡脚了,但他当上了记工员,也没再冬季下河挖莲藕,挖河圩,挑堤坝。 两年的时间,他的身体得到了长足的修养,脸上都有肉了,不再是过去完全就是皮包着骨。 虽然还是瘦,却不是骨瘦嶙峋的那种可怕的瘦,他脸上也有了笑容,尤其是有了女儿后,他整个眉眼都舒展开了,每天都傻乐着,此时削制狼皮,眉眼都不自觉的带着笑,认真又专注。 她也目光温柔的轻声说:“这两只狼皮,就给大哥做个狼皮帽子,再做个狼皮袄子,狼皮护腿。” 她永远都惦记着爷爷的老寒腿,永远都偏心爷爷。 许凤莲和许凤发都习惯了阿姐的偏心,也觉得阿姐偏心大哥是理所当然。 许凤台就抬头朝她傻傻一乐,说:“不用,我腿又不疼了,浪费皮子做那个干啥?刚好四张皮子,你和阿锦一人做一件狼皮袄子,这东西暖和。”他抬头看着院子周围的荒山:“这地儿阴寒,你和阿锦都是女娃子,有了狼皮袄子,冬天就不难熬了。” 许明月不乐意地说:“哎呀~!我和阿锦有衣服穿呢,给你你就拿着!”她鼓起脸有些不高兴地说,又指着剩下的狼皮,笑盈盈的对许凤莲许凤发说:“这张狼皮给阿娘做个狼皮坎肩,剩下的狼皮给凤发、小莲也做个狼皮帽子!” 许凤莲和许凤发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份,喜的眼睛都亮了,不过又立刻问她:“给我们都做了,那阿姐你呢?” 许明月不在意的摆摆手:“我不喜欢狼皮的,以后你们要是逮着兔子,把兔皮留给我,我要兔皮的。” 她大约是在物资丰盈的时代待习惯了,加上自己车里一直可以刷新物资,是真不稀罕这些东西。 削制狼皮头也不抬的许凤台皱眉说:“你给阿娘做就得了,我有毛衣有袄子,不需要这狼皮,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许明月之前嫁人三年,只生养了小阿锦一个,之前深秋季节又跳了河,许凤台怕妹子受了寒,就想让她自己做个狼皮袄子,把身体好好养养。 许凤发和许凤莲也都连连点头说:“就是就是!阿姐,你之前给我们的好衣服够多了,暖和着呢!现在冬天又有暖炕,一点都不冷!” 想到阿姐给她的漂亮的花袜子,许凤莲喜滋滋的。 见他们死活不要,气的许明月立刻板着一张臭脸:“我是真的不想要狼皮!这么硬,我怎么穿啊?你们要就要,不要我就扔了!” 这是她从小对待她爷爷的招数。 她给爷爷买啥爷爷都不要,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随时都能入土的人,给他买啥都是浪费,以后都是带到土里的,浪费钱在他身上干嘛?让许明月给自己买。 看到许明月穿好看的,吃好吃的,他就像是看到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总是笑着。 许明月只一句:“你不要我就扔了!”就能让爷爷投降。 许明月就喜欢给爷爷买买买,让爷爷可以跟他的老伙计们炫耀。 可爷爷走的太早了,她都还没开始孝顺他呢,他就走了。 许明月鼻子一酸,生气的一脚踢在狼皮上,“你们不要我就扔到沟里去。” 许凤莲他们被许明月突然的发脾气,弄的有些无措,劝她说:“阿姐,你不喜欢狼皮,就留着给小阿锦当嫁妆啊。” ‘嫁妆’二字刚出来,就被许明月的挥出来的巴掌给吓跑了,许明月跟在她身后追:“我家阿锦才不嫁人,她是要招赘的!” 依许明月看,结什么婚?嫁什么人?以后小阿锦喜欢男的就找男的,喜欢女生就找女生,想不结婚就不结婚,想不生娃就不生娃,想结婚了就招个女婿上门! 最好是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不想谈恋爱了就潇洒一生! 反正阿锦背后有她这个妈在撑着呢! 第81章 从没有人对许凤莲他们说…… 从没有人对许凤莲他们说出这样的话过, 他们一直以来最大的诉求,就是在这个艰难的世道,挣扎的活着。 他们从出生开始, 周遭的一切都只教会了他们三个字:活下去! 此时听‘阿姐’这么斩钉截铁的说着‘阿锦不嫁人,阿锦要招赘’的话, 许凤莲鼻子蓦地一酸, 心里竟羡慕起了小阿锦。 她也不想嫁人呢! 周围嫁过来的媳妇过的什么日子, 她从小到大看的透透的,遇到不打媳妇的都算好的,最多日子过的苦点, 婆婆磨人了些,遇到那些打媳妇的,嫁人就像是进了地狱。 可她都十七岁了, 要不是恰好遇到灾年,十七岁都已经是说亲的年纪了。 像她嫂子, 二十岁没嫁人,在农村都是老姑娘了。 刚才还兴奋的她, 此刻垂头耷脑的,蔫蔫地拿起扫帚,清扫阿姐院子里的血迹。 许明月太暴力了, 主要是她自己当时也害怕, 怕狼凶猛, 蹿起来对她就是一口, 哪怕只是破点皮,也没有狂犬疫苗可以打啊。 所以哪怕两只狼因为失血过多,当时都蔫搭搭的倒在地上,还是被她果断的用石头砸扁了脑袋, 脑浆迸了一地。 当时是砸爽了,收拾起来那叫一个难。 院子里全是腥臭味! 没有水冲洗,就只能去厨房弄草木灰来,将草木灰倒在血迹和脑浆上,将血迹和脑浆盖住,再用铁锹,连着地上的泥土和草木灰,一起铲了,倒在院子的菜地里,当肥料。 一遍清理不干净,还得再来一遍。 腥臭味一时处理不干净,只得用干净的草木灰,盖在原本铲过的泥地上,先将味道给盖过去,只是这样处理过的血腥味浓郁,怕是后面还会引来别的野兽。 许凤莲清理院子的时候,许明月已经打开门锁,把里面安静玩玩具的小阿锦抱了出来,然后指着被拔下来的狼皮和后院一地的狼血,对小阿锦说:“你看,这些就是狼昨晚跳进院子,被扎成窟窿的地方,要是没有这高高的院子,没有妈妈做的陷阱,昨晚咱们就会怎么样?” 小阿锦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双腿死死缠住妈妈的腰:“就会有危险,会被大灰狼吃掉!” 许明月抚摸着她的背,“你看咱家住的地方,从这里往上去,全是山,大灰狼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被许明月这么一引导,小阿锦立刻就明白了:“是从山里下来的!” “对呀,你想想,大灰狼都是从山上,沿着荒山下来的,它们可能就藏在荒山里,都说大灰狼特别爱记仇,今天它们死了四只狼,你猜它们会怎么做?” 小阿锦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往妈妈怀里缩:“妈妈,它们会来报复,把我们吃掉吗?” 许明月说:“只要你紧跟着妈妈,不要落单,有妈妈保护你,我们就不会被大灰狼吃掉。”又问她,“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去后山吗?” 小阿锦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是许明月有意吓唬她,而是这个时代本身对女性、女孩就很不友好,尤其她们住的地方偏僻,她生怕自己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小阿瑾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到伤害,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诫她,如何避免伤害。 且你永远都不知道,小阿锦会以何种方式,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有一次游泳之后,在更衣室里,由于上午的大课上完后,下午还有私教课,中午她们就没有回去,小阿锦一个人在更衣室里突发奇想,想看看她的夜光小乌龟,于是她钻到了更衣室的衣柜里,把衣柜门关上,结果衣柜门是电子锁,门一合上,她人就被锁在了狭小的衣柜里,从里面打不开。 当时更衣室一个人都没有,她戴着电话手表给许明月打电话,衣柜里没有信号。 若不是后面还有个小朋友洗澡的动作很慢,出来后听到了她敲衣柜的声音,叫来了保洁阿姨开了门,后果不堪设想。 许明月当时坐在泳游馆的大堂里,听到小朋友被锁衣柜的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阿锦,果不其然! 她魂都快被她吓没了,一个被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小朋友都能把自己搞出致命危险! 她真的时时刻刻给她上安全教育课,目光一刻不离的追随者她,不然她真的像哈士奇一样,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许凤台在处理皮子的时候,许明月已经将昨晚放在炉灶上煨着的砂锅端了下来,同样是红薯粥,许明月煮出来的红薯粥,又浓稠,又香甜,搭配着许明月做的腌豇豆、酸萝卜、萝卜干,几人在许明月这里吃的别提有多香了。 许凤台走的时候,许明月还拿了个鸡蛋让他带上给赵红莲。 赵红莲正值哺乳期。 许明月车里虽有鸡蛋,每个月只刷新六十个,如果她和小阿锦两人每天一个鸡蛋的话,根本没有多余的,所以每天除了小阿锦固定的一个鸡蛋补充营养,剩下的鸡蛋真的很难做到每天都有蛋吃,最多就是打个蛋花汤,让每个人都能闻个蛋香罢了。 她也不可能每天都给他们鸡蛋吃,解释不了鸡蛋的来源,所以大部分鸡蛋和肉,都进了她和小阿锦的肚子,倒是把两个人养的结实有肉,脸蛋丰盈。 可脸蛋再怎么丰盈秀丽,也引不起旁人的半点觊觎了,尤其是来荒山亲眼看过许明月家的后院,是怎么串起两具狼尸和她家廊下吊着的两具被许明月砸烂了脑袋的狼尸后,更是菊花一紧,蛋都跟着疼了起来。 有些没看到她院子的女人,都事后了,还来许明月家的后院去参观,想看看她院子是不是真如那些人传的那样,院子里都是尖尖的竹签。 随着许明月身上脸上有肉后,整个人是越长越体面,偶尔摘了口罩,被人看到俊秀的模样,她们也担心许明月勾引她们的老爷们儿。 直到看过她后院的竹签,这才放下心来。 至少她们的老爷们儿,是肯定爬不过这道墙了。 回去又把许明月性子狠毒的事,传了一遍:“她心要是不毒,咋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法子?这要真有什么人掉进去,还能有命在?”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8节 原本没往这方面想的人,不知不觉,就真觉得许明月心性狠毒起来,这样的说法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男女的认可。 不光是许家村和江家村传出了这样的说法,乃至施、胡、万三个村子都人尽皆知,并且添油加醋。 “狼头都砸开了花!你想想她力气有多大?这要是个人,她半夜往后山一埋,鬼都找不到!”不知道是谁,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说的周围人都向他看过来,把他看的莫名其妙的:“都看我干啥?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把人往后山一埋,谁都找不到嘛?” 还有人说:“哪里用的着埋?人打晕了,往后山一扔,晚上被狼拖走,你还能找的回来?” 想到许明月家周围的狼脚印,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之后更是绕着荒山走。 谁都知道,许明月家院子下面,全是削尖的竹签,掉下去就有命去,无命回。 女的对心毒的女人嘀嘀咕咕,指指点点,男的对心性狠毒的女人,更是敬而远之。 还有好事者过来劝孟技术员,叫他离许家母女远点:“她娘性子如此狠毒,丫头能好到哪里去?你还是远着点吧,别哪天惹的她不高兴,在你饭菜里下点耗子药……” 这个时候,孟技术员的‘听不懂方言症’就又犯了,满脸问号的回了对方一个:“嗯?” “你离她们娘俩远一点!她在你饭菜里下耗子药?” “什么?” “她!”好事者指着荒山的房子:“给你下耗子药!” 孟技术员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说话的人,连声都不发了,直接给他个听不懂的眼神,让他自己悟。 好事的人嗓子都喊冒烟了,见他还是听不懂,只好摆手说:“咋都来我们这一年了,还啥话都听不懂呢?” “他听不懂我们老家话,才不晓得许主任啥心性,他要是知道许主任在院子里插满尖利的竹签,看他还敢不敢吃许主任给的东西!” 想到每次许主任送小阿锦来上课的时候,给孟技术员带的各种野菜时蔬中,传来的酸香的味道,都不由吞了吞口水。 许主任不说性子怎么狠毒不饶人吧,做的菜闻着是真香! 他们很遗憾没让孟技术员远离许明月母女,看着孟技术员冷淡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都摇头叹气的同时,心中还有些许的不爽。 或许是语言不通的缘故,孟技术员就像是隔绝于他们大山之外的独行客,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许明月母女还能与他正常交流和沟通,外界的一切事物,都好像与他无关。 许明月这荒山来的人本来就少,原本她和村里人熟悉了后,大家已经不怎么怕她,也不再害怕荒山了。 这次之后,荒山方圆百米内,除了必要的耕地、收割,平日里是真的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又开始绕着荒山走。 还有自认为为许明月好的人,不敢来荒山,就在挑堤坝休息时来劝她:“你平时性子也别太独了,也要与村子里人多来往啊,平时见人三分笑,不然老这么孤僻不合群怎么行?你再这样,把人都吓跑了,都没人敢娶你了!” 声音可是一点都不小,整个堤坝上的人都听见了,都纷纷往这边看,还都赞同的点头 在他们看来,女人没人敢娶,简直天都要塌了,是做女人最大的失败! 一个女人,当再大的官,再能干,长得再漂亮,只一句,没男人要你,就仿佛能掩埋她全部的价值。 仿佛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有个男人愿意要你。 这话听的许明月乐不可支,“你可逗死我了!”笑的前俯后仰,说话的人只当她是听劝,欣慰地过来上下打量许明月说:“你要天天在别人面前也这么笑,哪个男的不爱?” 又把许明月逗的不行,她没想这时代女人谈起‘爱不爱’的话题,居然如此露骨和直白,笑着说:“大嫂子,咱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都能顶半边天了,我还管男人爱不爱做什么?” 现在可没有女人觉得许明月会勾引她们的老爷们儿了,许主任明显被她前头那个伤透了心,断情绝爱了啊! 于是纷纷过来劝许明月嫁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再怎么说,人还是要嫁人,要成家的,不然以后死了埋哪儿?” 许明月无所谓地说:“等我老了,我就往大路上一趟,反正被吓的也不是我,我就不信没人替我收尸。” 她眼里全是笑,笑的戏谑又促狭。 旁边人却当真了,说:“那哪儿一样,不嫁人,你埋都没处埋,那不成了孤魂野鬼?” 许明月笑着说:“那正好,我就到处跑!” 她伸长了手臂,伸歪了舌头,白眼往上一翻,做出鬼怪到处跑的动作,吓得她身边的几个妇女尖叫一声,连忙跑开了,把许明月逗的哈哈大笑:“看吧,被吓到的人不是我!” 几个过来劝她的女人无语地咕哝:“她是被她前头那个伤透心了,讲不通了,唉。” 对于她们的嘀嘀咕咕,许明月也不在意。 她知道她与这个时代的人三观不同,也不强行融合,只尊重他人思想,坚持自我罢了。 她的话,说服不了别人,却让许凤莲听进去了,许明月说的很多观点,都是她在这个时代没有听过的。 她不喜欢别人说她阿姐,每次别人说许明月,她就不高兴的过来说:“怎么就没人收尸了?我年龄比我阿姐小,还有我和我阿弟呢!再说了,阿锦不是人啊?” 别人就说她:“你一个未婚的姑娘,过来插什么嘴?当心嫁不出去!” 许凤莲白眼一翻:“我还不想嫁人呢!” * 许明月一直在等着那些狼群过来报复,却一直没见到狼群再来荒山。 它们也没有离开,只到了晚上总有狼在荒山不远处嚎叫,嚎的人心惊胆战,偏偏它们又不靠近。 有时候许明月白天出门,狼从大河沟那里喝完水,就站在距离许明月不足百米的地方,远远的盯着她瞧。 许明月车里有大石头,倒是不怕,唯独怕小阿锦不小心落单,它们去报复阿锦,于是将阿锦看的更紧了。 她自己本身也很小心,跟在许家村大部队中,从不落单,傍晚太阳还没落山,她就关了院子门,再不出门。 等来等去,没等来狼群,等来了野猪。 许家村的人一看到野猪,激动坏了。 狼群精的很,遛着他们玩儿,却从不靠近。 野猪就不同了,跟猛虎下山似的,就是冲! 看到庄稼就吃,就拱,气的许家村人一群人,举着锄头嗷嗷叫的就朝着野猪冲过去打。 野猪也不是好惹的,前脚你在追野猪,下一秒就被野猪追的嗷嗷哭,后面的人还在指挥:“往大河沟里引,把它引到河沟里去!” 前面被野猪追的人,一边跑一边跳骂:“你们把它引走啊,特么的怎么尽朝老子追!” “你不打它打的那么狠,它也不追你一个人啊!” 许明月就看着许家村山脚下,乱七八糟追野猪又被野猪追的场景。 最终野猪被许主任派来的民兵小队的猎!木!仓!给打了下来,许家村人兴奋的跟过年一样,把早早就备好的木盆拿上去:“猪血别浪费了!猪血也是好东西,快拿盆接着!” 除了野猪外,因干旱而聚集在大河口边草丛里的蛇们也都糟了殃,原本当地人就爱吃蛇,把蛇视为大补之物,农村哪个小孩生了疹子、疮之类的,就去打条蛇回来煮了吃,他们迷信,没有蛇肉治不好的疹子和疮。 对于蛇肉,他们普遍认为,有病治病,没病吃了蛇肉也能预防,女人吃了则能美容养颜,对皮肤好。 平时想打到一条蛇不容易,可因为干旱,蛇全跑到许家村大河沟来了,是成群结队的,走三步都能遇到一个盘成‘屎’状翘着蛇头的蛇饼。 村里男的、女的、大人、小孩,一个个全是抓蛇的好手,没有一个害怕的,看到蛇都兴奋的嗷嗷叫,遇到有毒的,对着蛇头一铁锹就拍下去,或是直接掐住七寸,拔了毒牙,遇到无毒的,拎着蛇尾巴,甩的那叫一个开心,简直把蛇当跳绳。 有挂脖子上的,有缠腰上的,有塞裤子口袋的! 许明月总结了一下,许家村的村民,就像是草原上的平头哥,他们从不管危险不危险,莽上去就是干! 狼群也干打!野猪也敢追! 估计除了老虎喝老鼠外,其余动物在他们眼里全都是行走的肉! 看的许明月是头皮发麻!抱着小阿锦离这些狼灭远远的。 有人大约是看出来许明月怕蛇,故意拎着蛇到许明月面前甩啊甩,吓的小阿锦嗷嗷哭。 气的许明月直接上前夺过了蛇,拽着蛇尾巴把蛇当做鞭子,对着来人劈头盖脸一顿抽,直把人抽的抱头鼠窜,一米多长的蛇,冷是被她把蛇身都抽断了,然后干脆利落的扔了蛇,一脚踹人裤~~裆上,直接把人踹的滚下河堤,掉到大河沟里。 后面就再也没有人敢拿蛇来吓她了。 被抽的人也是被抽懵了,捂着下~~面倒在河沟里,半天都飘不上来,还是其他人怕他淹死在大河沟里,大河沟的水就不能吃了,下去把人捞了上来。 看的周围的人无端的想起她家后院满地插着的竹签! 许主任是真特么凶悍啊! 这叫怕蛇? 那不怕蛇得凶悍成什么样啊? 这样的女人,就是当了再大的官,也没人敢要啊?这谁敢娶? 她打大老爷们儿,那是真敢打啊! 谁要再敢说她怕蛇,他就把蛇塞到他们裤兜里! * 自从看到许明月家的四张狼皮后,许家村的人就跟疯了一样,看到狼群就兴奋的嗷嗷叫,吓的狼们赶紧往上山跑,不敢靠近村子,每天又不得不来许家村挖的大河沟来饮水。 后来大约是怕了许家村的村民,沿着河道,往邻市的方向走,来到了蒲河口。 蒲河口为了灌溉方便,挖出了三竖一横的大河沟。 山上的动物,除了往许家村大河沟和江家村下面的河圩水沟饮水外,去的最多的,就是蒲河口,蒲河口大,水系也多。 许大队长看到这么多来喝水的动物,可把他高兴坏了。 两年了,除了过年分到的那点肉外,平时吃荷叶粥吃的人都快绿了! 此时看到肉,哪里能放过? 带着蒲河口的民兵小队就是干! 别说许主任了,灾民们看到狼群、野猪,又何尝不是眼冒绿光? 刚开始他们还害怕狼群,毕竟一只狼好打,一群狼就是噩梦了。 狼群也是万万没想到,离开了临河大队,离开了许家村,又遇到了丧心病狂的许主任。 在又损失了几只狼后,狼群是再也不敢到许家村和蒲河口这两个地方来觅食了,都是远远的避开许家村和许主任这两个神经病,绕路往距离许家村更远的河边邻市的方向去。 许主任见这段时间,这么多动物下山,怕临河大队有危险,就每日派遣一个民兵小队回临河大队,把守着临河大队的各个入口。 除了防止动物伤人外,还防着别的大队和大山里的人出来抢劫。 邻市下面的几个县镇,都被更远处来的土匪,都抢成什么样了?这些人只抢劫,不杀人,把人打的头破血流的,东西抢了就往山里跑,你找都找不到他们。 人人都知道临河大队有粮食,不抢临河大队抢哪个? 里面的人也懂的柿子要找软的捏的道理,他们不敢来抢许家村和江家村这样七~八百人的大村落,就去抢施、胡、万三个村子。 遇到江家村了,就扮可怜,磕头讨饭。 遇到许家村了,就二话不说,绕路走。 许主任对临河大队的人有多爱护,对别的大队的人,就有多铁石心肠。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79节 你就是快饿死了,你喝他一碗米汤,就得给他干活! 蒲河口的活,永远都干不完! 除去蒲河口位置的六千多亩地,他还另外开辟了几千亩的河滩。 另外开辟的河滩收的红薯、大豆,他是一分都没有交上去,交上去的只有蒲河口农场生产的上千万斤的红薯,这也是他能有粮食收留那么多灾民的原因。 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许主任要趁没下雨的时候,赶紧把蒲河口的堤坝修好,水利搞好,这样那六千多亩地,才能真正长长久久的成为良田。 在成千上万人的灾民们的帮助下,灾情第三年的时候,靠着这些灾民,终于把蒲河口位置的堤坝和临河大队的堤坝给修建起来了。 这两处堤坝一修好,就已经是六一年年末,老天爷终于落下了三年来的第一场大雨。 第82章 啥叫久旱逢甘霖,这就是…… 啥叫久旱逢甘霖, 这就是久旱逢甘霖! 整整三年啊! 竹子河的莲藕都被挖断根了! 竹子河河滩上的河蚌、螺蛳,都被吃断种了! 祖祖辈辈都生长在大河边的人,谁能想到有一天, 那一望无际的野生莲藕,能被挖断根, 挖的都长不出来莲藕了呢?又有谁能想到, 那泛滥成灾, 一脚下去能踩到四五个的河蚌,有一天能被人吃断种呢? 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人吃光了, 就连芦苇根,都被人挖出来吃了。 整个竹子河的河滩,都被挖的坑坑洼洼, 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 一直到很十几年后,这些河滩都成了危险之地, 因为没人知道,此刻还只到你脖子的河滩,下一秒会不会就有个大深坑, 能讲你淹没了去, 就连放牛娃来这里放牛, 都不敢骑着牛在这里下水。 随着雨水的落下, 明明已经是初冬,看着洒落的雨滴,无数靠着蒲河口位置活下来的灾民,都哭了, 跪在泥土里,淋着雨又哭又笑。 他们许多人的亲人,都在这场长达三年的自~·然`~灾~害饿死了。 很多灾民,根本坚持不到省南来,路上人就没了,有的是饿死了,有的是渴死了,还有的观音土吃多了,拉不出来撑死了。 很多灾民都已经到有水的省南了,可省南的灾情也不容乐观,一年一年被征调走的粮食,让省南本土的老百姓都活不下去,饿死了很多人,更别说给灾民一口饭吃了。 许明月一直关注着和平大队吴家村的奶奶,不知道是不是她过来后的蝴蝶效应,这个时空的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都在河滩套种了红薯和大豆,哪怕他们的粮食也被征调走了很多,可靠着河滩上收获的大豆、花生,还是让两个大队的人艰难的存活了下来。 但也只是活着。 他们虽不是外来的灾民,却并不比外来的灾民好上多少,更糟糕的是,他们这样的小村子,还要时不时的遭受来自灾民和大山里的人出来打杀和抢掠。 许明月是亲眼目睹了这个时代的人生存之艰难,生存环境之险恶,他们除了要对抗天灾,还要对抗人祸。 到旱灾第三年的时候,哪怕许家村有民兵小队守着,村里壮劳力们都被拉出来日夜巡逻,也没逃过山里出来的山匪。 也好在许家村人凶悍的要命,和山匪们打的头破血流都不退让一丝一毫,才使得许家村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许明月累积了三年的碘酒和棉球,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至于碘酒的来源,她嫂子生孩子前,她去邻市医院用票换的。 早在一年前,临河大队几十万上百万斤的水稻、红薯被征调上去后,许明月就升任了水埠公社党支部委员会委员,并兼任了蒲河口农场的妇女主任一职,从原本的二十八级干部,升到二十五级干部。 级别的跳跃伴随的就是工资和供应票的上涨,她的工资和票证在整个临河大队,仅次于蒲河口农场的许主任。 都知道她工资高,票多,但具体工资多少、有什么票据也没人知道。 票据是有时间限制的,到期不用就废了,所以她如果提前买了碘酒和棉球在家备着,那可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那碘酒瓶子黑乎乎的,上面的标签撕了,里面的水也黑乎乎的,涂在伤口上,大家也分不清那是什么药水,反正就是药水。 这时代的很多药水,都是这样黑乎乎的,也没人怀疑那是什么药水。 有药水给涂伤口就不错了,谁管那是什么药水啊? 至于纱布,许明月说没有,也有,说有,也没有。 她医药箱里的纱布,是一次带小阿锦出去玩,小阿瑾摔跤擦破皮,去最近的社区医院包扎剩下的一块纱布,和此时的纯纱布不同,它是四方形,只有中间那一块是纱布,四周都是可以粘在皮肤上的胶布,且只剩下一张了,她当时想多买几张,社区医院不给多买。 也就是刷新三年,她这里也就存了三十几张而已,这三年里她和小阿锦磕磕碰碰的,也用掉了一些,只剩下不到三十张。 她要给他们贴这样的纱布,人家还不乐意,说贴在脸上像汉奸。 许明月去了和平大队好几次,就怕奶奶家发生什么意外,每次去都留一袋子黄豆放在她家厨房的窗台上,再远远的用小石子砸一下奶奶家的窗户。 刚开始奶奶一家都以为是哪个小伙子看上奶奶了,才一次一次的给她家送珍贵的粮食,结果三年了,都还没找到是哪个暗恋奶奶的小伙子。 周围寻找了一圈,全是和她家一样,饿的叮当响,活都活不下去的人,哪里还有余粮给她? 哪怕河滩种出了亩产千斤的红薯,也被征调走了大半,只维持着饿不死罢了。 这三年旱灾,蒲河口农场靠着那六千多亩地的红薯,光是征调走的红薯的产量,就有几千万斤,这几千万斤的红薯活下来多少人的人命,养活了多少被驱赶、被拉过来的灾民,也只有这些灾民们知道,他们纯纯靠许主任在蒲河口以外的河滩上套种的红薯大豆活了下来,哪怕一个个饿的都不像人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站到了雨里,淋着雨泪流不止。 许主任望着老天终于落下的雨,也是松了口气,总算是下雨了,老天爷总算给他们一个活路了。 这要再不下雨,他也没法子了,竹子河也没水了,干的河床全都露了出来。 就像是为了补偿这三年都不下雨一般,这场雨足足下了三天才停歇。 激动过后的老农们,望着一直下个不停地雨,哭着用方言说:“罢了!罢了!这也罢了!总算是下雨了!下雨了就好啊!” 然后就开始用袖子抹着眼泪哭。 蒲河口的堤坝早已经筑好,一道又高又长的堤坝,牢牢的将原本六千多亩的河滩圈在里面,将可能形成的河水,阻挡在河堤之外。 靠近邻市的百多米长,宛如竹子一样又直又长的河道上面的高地上,一座宛如古时坞堡一样的水泥建筑拔地而起,牢牢的守住蒲河口通往邻市的要道。 原本只有百多米长,已经被河泥积淤的河道,也被灾民们挖出三米多深,近两百米宽,挖出的河泥全都堆积在河道两岸,将原本的高地堆的更高更陡峭。 此时,许许多多的灾民,都躲在这座原本作为劳改监狱而建造的劳改房子里。 房子极大,长宽大约有三四百多米,像四合院一样,四面都是房间,宛如‘回’字形,内外两层,里层‘口’字形房间全是一层,外面大‘口’字形,都是高高的二层,外墙足有六米多高,劳改监狱的四个角都各自建有一座六七米高的瞭望塔,这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走,方便从四面的瞭望塔寻找逃走的犯人。 其实原本的铺河口劳改农场的监狱并没有计划这么大,可来的灾民太多了,上面领导知道这里能活命,也是没粮食没法子,只能把灾民往这里送。 灾民太多,春夏秋季还好,冬季哪怕是暖冬,也是十分寒冷的,灾民们没地方住,只能把监狱往大了建,以容纳更多灾民。 水埠公社别的没有,就一座巨型矿山和水泥厂,许主任这两年提供了那么多的粮食,上面对他这农场的建设支持也是不遗余力的,除了河堤筑堤用的砖和水泥,蒲河口农场所需的水泥是一点折扣不打的全部供应了。 此时里面的‘犯人’极少,全都是这两年在旱/灾逃亡过来打架斗殴、偷窃抢劫、偷挖红薯大豆的灾民们,和一些本土因为抢水、抢食物、抢劫、山里出来的土匪等犯人。 整个蒲河口最累最脏最苦的活,全是监狱里层的犯人在做。 住在蒲河口劳改农场监狱外层的人,也不是啥犯人,而是逃荒到此被招募到蒲河口农场挑堤坝、挖河沟的灾民,此时外围的两层监狱房内,密密麻麻住的全是灾民! 没有床、没有足够的衣物被子御寒,许主任干脆将外围的房间,全都通铺了火炕,导致外围的每个房间,都至少睡了二三十个人。 灾民太多,监狱哪怕已经在往大了建,依然不够住。 之前两年是暖冬,今年还只是初冬,就已经格外的寒冷。 住不下的灾民们,就用河滩上的芦苇席,甚至有的都没有芦苇席,隔了芦苇晒干了,往地上一铺,晚上就睡在牢房的地上。 不下雨,也就没有潮气,这还是水泥砖瓦建造的房子,用灾民们自己的话说,监狱比他们原本老家的房子都好。 当初这座监狱的设计上,就有许明月和孟技术员的参与。 蒲河口的事情那么多,许主任怎么可能放任孟技术员闲着?这可是个知识分子,不得拉到蒲河口来干活? 说到监狱,孟技术员可见的多了,他不仅见过,还住过呢。 不过他话不多,非必要时候,他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许主任也习惯了他这沉默寡言的模样,他也不需要他会说话,能干活就行。 他虽然不说话,却画的一手好画。 许明月前世在网上看过许多魏晋时期坞堡的建筑图纸和建筑视频,甚至连建造模型都看了很多,其中包括生活垃圾、生活污水的处理问题等等很细节的问题,视频中都有讲解。 她恰好在坞堡记录的时候,看到很多现代监狱的造型和古时的坞堡很像,完全就是个水泥砖头砌成的现代坞堡。 许明月讲的很多东西许主任根本听不懂,她说‘坞堡’,许主任对于‘坞堡’是什么东西,他一点概念都没有,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可孟技术员却能精准的将许明月提出的所有思路都画出来。 这可把许明月给惊喜坏了,她也不是学建筑的,对于监狱的建造也一窍不通,但不妨碍她提供思路,尤其是地下水处理,公共澡堂,茅房、化粪池、沤肥池等生活设施的建议。 许主任听的头都大了,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道道,实在是水埠公社小地方,没有什么建筑类的专家啊,这时候建造监狱还有什么讲究的?参照江家村大队部的四合院,建造个四四方方的房子出来就行了吗?犯人跑不了就成! 可许明月知道,在未来十年里,这个劳改农场,实际上是接收了男女犯人的,所以这座监狱虽然是‘回’字形监狱,却像大学时候的宿舍一样,分为了男女两个区,不论内层监狱还是外层监狱,都配备了可以冲水的大茅房、大澡堂等。 许明月在说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想过,她一个小学都没有读过,自学成才的人,从哪里知道‘坞堡’的建筑图纸,还能说的这么详细。 只除了孟技术员,谁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孟技术员察觉到了,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安静的画图。 等看到许明月画出的详细的坞堡图纸,里面方方面面的细节后,许主任这才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短毛,表示自己想浅了。 图纸画好后,具体的施行,还是靠许主任从全省各地的灾民中,搜罗出来的各类泥瓦匠来实际操作。 等蒲河口与邻市交界处坐落起那样雄伟宛若坚实的堡垒一样的建筑后,许主任才不敢置信后知后觉的认识到,这样高大宏伟的建筑,居然是他带着一群来自全省各地灾民中的泥瓦匠建造而成的。 尤其是那四座高高的瞭望塔,瞭望塔上和塔下的房间,住的全是拿着木~~仓的民兵小队的人。 看的许主任自己都又是心动,又是心颤。 一场大雨之后,已经干涸的竹子河里逐渐有了水,天气陡然就冷了起来。 大雨之后,外来的灾民突然就感受到了大河以南冬季的湿冷,他们这里背山面水,气温原本就比外面要低两三度,天气一潮湿后,阴冷的水汽便如魔法一般不断的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刮起的寒风也如刀子一般,狠狠的割在人们的脸上,不过几天时间,人们的脸上、手上就开始发红发痒。 原本看到下雨,以为灾情过去,开始想着回家乡的灾民们,在这样的寒风中,又无法出门了,之前因下雨而激动的出去淋了雨的灾民,身体原本就饿的瘦弱又虚弱,很快就开始发热。 十几二十几个人住一个屋子里,一个人感冒,传染就是一个屋,把许主任急的团团转,生怕三年旱~灾都熬了下来,临到头下雨了,反而还撑不住风寒一命呜呼了,那真是冤死了。 这个时候没有医药,只有姜。 也亏邻市就是产姜大市,哪怕旱了三年也不缺老姜,没有医药,许主任就让蒲河口农场的厨房用大砂锅熬姜汤给灾民们喝。 可姜汤只能预防,并不能治病。 未来有名的蒲河口卫生所此时尚未建立,没医没药,甚至因为三年干旱,连往年可以在山里挖到的野生土药材,都在这三年中被~~干死了,挖不到药材,治不了病,只能硬抗,急的许主任嘴角直长燎泡。 第83章 说起水埠公社,什么都好…… 说起水埠公社, 什么都好,原行政属性是区,水路交通要道, 有巨型炭山,有水泥厂、砖厂, 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裕公社, 就一点不好, 这么富裕的公社,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的卫生院。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0节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几十年后, 他们这里的医疗条件依然是出了名的落后,妇人生产,情愿去更远的省城, 都不去他们吴城自己的市医院。 邻市倒是有医院,可这么多灾民呢, 即使有医院,也难有这么多药材啊。 旱了三年, 啥药材都干死了,哪里还有药?都是过去的存货罢了。 他们这里虽然没有医生,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清热退烧的土药材也不少, 像菊花、金银花、车前草这些, 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是知道的, 许主任自然也知道, 可三年下来,路边只要是绿色的植物,都被啃光了,现在又是十一月底, 放眼望去,一片枯黄。 他气的也只能骂那些被他收留的灾民:“真是好日子过多了,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重,跑去淋雨!” 可是急也没办法,没有药,只能叫人去山上薅竹叶下来煮水给灾民们喝。 山上别的树木干死了大半,只有竹子,虽然也干死了许多,可竹叶找一找还是有的。 竹叶也能清火,但能不能退烧就不知道了,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这样的时刻,作为蒲河口妇女主任的许明月当然也在蒲河口。 蒲河口农场原本是没有妇女主任的,也没有女干部,但这里来了太多的灾民,灾民中自然存在着女性灾民和孩童,许明月过来帮了许主任大忙,许明月作为他的‘嫡系’‘自己人’,当然就被他拉到领导们面前夸了又夸。 本来只是让许明月在领导们面前露个脸而已,哪晓得直接就被上面领导征调到了这里兼任着蒲河口的妇女主任。 不是这样一个二十五级的干部位置,在水埠公社,没有人来抢,实在是许明月的功劳太大,上面早就想提拔她,但水埠公社的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够在公社里担任干部的,要么有关系,要么是背景深,能做事的职位级别又太低,不适合。 恰好蒲河口是新建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许明月就顺理成章的升为了二十五级干部。 也有想要找关系来蒲河口当个妇女主任的,被周书记和孙主任同时拒绝。 许金虎是孙主任的嫡系,许明月是许金虎的侄女,那就是他孙主任的嫡系,他要升到吴城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这时候不提拔自己人,难不成把位置留给那些和他无关的人? 再说,许明月都和许主任搭档了这么久,蒲河口农场的事一直都是许明月在辅助许主任做的,现在人家把蒲河口农场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你现在过来摘桃子,那也要许主任同意才成? 许金虎什么脾性?你要真把他侄女的位置给占了,他能把公社闹翻天! 大河以南都是什么人?全是民风彪悍的刁民!他们怕非大河以南的干部空降过来,管不动那些灾民,更调不动大河以南的刁民,怕派遣过去的党委会女委员过去有危险。 这个危险甚至都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的危险。 就是许明月在蒲河口站稳了脚跟,周边大队的村民也都认识了她,现在来回才不需要民兵小队的护送了,之前大半年时间,每天来回都要民兵小队来接送。 灾民是淋雨引起的感冒发烧,许明月并没有贸贸然就拿出药来,而是先试试许主任的土方法,煮竹叶水,如果竹叶水有效,她也就不用拿药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流感还是风寒,药也不能瞎吃。 现在蒲河口的大食堂就是她现在的管辖范围。 蒲河口的大食堂非常大,毕竟这么多灾民在呢,许明月没精力细管大食堂,她从灾民中挑选出一个做事麻利干练的妇人,暂时管着大食堂,里面光是每天给来干活的灾民们做饭的婶子、嫂子就有十多人。 三天的雨让蒲河口农场里挖的河沟里的水终于丰沛起来,竹叶一薅下来,大食堂的婶子们就带着竹叶去清洗,放入大砂锅中熬煮。 竹叶虽也能清火,可药性太低,这些灾民身子骨又太弱,根本不起作用,且不知道是不是终于下雨了,灾民们一直提着的心气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导致这次发烧感冒咳嗽的人尤其多。 许明月怕自己被感染,回去又感染小阿锦,她进出都要戴上口罩。 许主任正为这些生病的灾民着急上火呢,见她又戴上了那蓝色的玩意儿,还有些不耐烦的说她:“现在咱农场谁不认识你啊?咋又戴上这玩意儿了?都二十五级干部了,还怕人看咋地?” 他之前一直都以为许明月只是为了安全,少在人前出现才戴的口罩,现在她都是二十五级干部了,又是在许主任的地盘,许主任就理所当然认为她不需要戴这玩意儿了。 许明月直接递了个口罩给许主任:“防止他们咳出来的病菌被我们吸进去了。” 许主任二话不说,立刻真香的也戴上了。 三年时间,许明月累积了不少常用药,其中就有大人、小孩子吃的咳嗽药、退烧药这些,但很多药是胶囊,不好拿出来。 见灾民们这么烧下去也不行,许明月在大食堂的人把竹叶水煮出来后,就将提前撕开倒在一起的小孩柴胡退烧颗粒倒入了木桶中搅拌。 她动作很快,她去掀开盖子检查每个木桶的时候,也没人会来盯着她,她就每个木桶都放一些,任它们自己在热水里融化。 要不是这三年她累积的药多,都不够这么多灾民喝的。 她也不知道这药有没有用,甚至连剂量她都掌握不好,毕竟这药是给小孩子喝的,可能那么多包柴胡颗粒,倒入那么大一木桶中,药量稀释的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也只能试试了,别的例如布洛芬、美琳这些,除非真的是关系密切的家人,不然她是不会拿出来的,太打眼了,根本没法解释。 食堂的婶子们煮好竹叶水,就盖上盖子,放在食堂的门口,很快就会有各小队负责的小队长过来将一桶一桶的竹叶水拎走,用大勺子给每个感冒发烧的人舀上一勺。 竹叶水都会先紧着已经发烧的人喝,若是有剩的,没有感冒发烧的人也会喝一些。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十一月月底的时候,会跑到雨里去淋雨的。 有那舌头灵敏的,喝了竹叶水,不禁啧啧嘴巴:“今天的竹叶水放糖了吧?甜丝丝的。” 大河以南所有的区域都没有同电,蒲河口农场为了防止今后的犯人逃跑,窗户开的极高,这也导致房间里极其的昏暗。 他们原本就有夜盲症,用的又是竹碗,竹叶煮出来的水是浅褐色,昏暗的光线下,他们原本就看不清竹叶水的颜色,此时听了有人说水里放了糖,不由细细的啧了啧嘴巴,感受唇齿间那些许的甜意,“好像真放了糖!” 极致的苦难下,竹叶水里一丁点的甜意,就像是外面的甘霖一样,滋润他们味蕾的同时,也仿佛如外面的雨一样,带给了他们希望。 一直高烧不退的灾民们,总算有人开始烧退了下去,退下去又会反复,如此过了三天,之前受寒的灾民们,才慢慢没再复发,躺在劳改农场昏暗的房子里,听着窗外雨夹雪的声音,思念着家乡:“也不知道老家怎么样了,我大伯一家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当时叫他们跟着一起走的,他们不走,就我们兄弟俩出来了。” “我也就带我大儿子出来了,爹娘和媳妇女儿都还在老家呢。” 那时候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逃荒有没有活路,有拖家带口出来的,也有带着部分家人出来找活路的。 还有人说:“我爹娘都饿死在路上了,就剩我一个了,唉,要是能早两天出发,早点到蒲河口,还能活。”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世界之大,只余他孤身一人。 有人说:“等雪停了,我就回去看看。” 也有人说:“家人都没了,就不回去了。” 蒲河口挺好的,他现在都是民兵小队里的队员呢,在蒲河口农场有的吃,屋子也暖和。 先是雨夹雪,接着开始下起了小雪,然后是鹅毛大雪。 像是要将这三年未下的雪,一次性下下来一样,大雪越来越大,一连下了七天,路上的雪足有两尺多深,河滩上种植的冬小麦被厚雪压在下面,再不见一丝绿色。 整个世界都白茫茫一片。 许明月不放心小阿锦,雪刚停,她就迫不及待的回临河大队了,旱了三年,哪怕下了三天的雨,河面依然无法行船,只能用双腿走回去。 许明月仗着自己车里有一后备箱的大石头,也不怕什么危险,和许主任说了一声,就要自己走回去。 许主任简直服了她的心大,可这时候也不好叫民兵小队的人送她回去了,自从蒲河口农场稳定下来后,除了刚开始配备的五十名民兵小队,其余的两百名民兵小队已经全部调回到水埠公社了,现在组建的新的民兵小队,都是后面许主任从灾民中选出来的。 许主任是战乱年代长大的,对人天生就抱有警惕之心,他不放心许明月一个人,只好让孟技术员和她一起回去。 孟技术员虽也是个男的,腿脚却有些不便,真要有什么事,他大侄女跑都跑的比孟技术员快。 第84章 许明月本人是不太愿意有…… 许明月本人是不太愿意有人跟着她一起的, 尤其是这人还是小阿锦的老师,聊天吧,好像没啥好聊的, 不聊天吧,怕冷场。 她穿着厚厚的雪地靴, 腿上穿着保暖裤, 中间是鹅绒裤, 最外面是防水的登山裤。 两尺厚的雪在她眼里很正常,在她成长过程中,这样的大雪并不罕见, 甚至因为有了雪,道路都不泥泞了,她情愿走在雪地里, 都不愿走在泥泞的黄泥巴土里,一脚踩进泥地里, 能陷进去半只脚,拔都拔不出来。 她沉默的在前面走, 孟技术员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她时不时的会停下来等一等他。 许是因为她一直沉默的走在前面,并不看他走路的姿势, 在出了蒲河口, 到了没人烟的地方, 他走路姿势就逐渐正常了起来。 他手里依然拄着一只竹杖, 但行走在雪地里的他,走路却是稳健的,并没有他在村子里时明显腿脚不方便的样子,只是走的慢些。 就像他看到许明月说出坞堡类型的监狱时, 他一声不吭一样,她看到他正常的走路姿势,同样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茫茫雪地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身影在缓缓移动。 由于雪太深,路面并没有被人踩踏过,他们走的非常艰难,几乎是趟着雪走。 许明月穿着雪地靴、登山裤,做好了保暖,倒是没事,孟技术员来到这里时,只带了一个包,里面好似没有太多厚衣服,他的腿又受过伤,许明月在前面停下来等他时,客气地关心了一句:“孟老师,您的腿没事吧?”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裤子,趟在雪地里,她看着都替他觉得冷。 他手中的竹杖这两年多以来,都被他握的盘出光来了,淡淡地说:“没事。” 许明月想了想,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条加了绒的登山裤来,递给孟技术员:“我前夫的,他没穿过,估计短了点,你不介意的话就穿一下,别冻成老寒腿,老了可受罪了。”她塞到他手上:“当是给我闺女教束脩了,这两年多亏了你教她知识,不然我都不知道把她送哪儿上学。” 她是想到他的腿毕竟受过伤,这样在雪地里泡着,让她一下子想到爷爷晚年时腿痛时止不住的呻吟声。 见他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条裤子,站在那里发愣,她又说:“穿上吧,咱们这靠着河,空气湿冷,容易得风湿,风湿你知道吗?疼起来要人命,我爷爷……”她突然顿了一下,“这里没人,你套在外面没人看你,我到前面去等你。” 她里面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下/身穿着三条裤子,头上戴着羽绒服的帽子,下面的绳子系的紧紧的,艰难的穿行在雪地里,动作笨拙的像只狗熊。 孟福生大腿以下的裤子全都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腿上,曾经受过伤的腿被冻的隐隐做疼,却丝毫没有办法。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南方的冬天。 他们这里说是南方,又没有南方的暖和,冬天的寒气就像容嬷嬷手里的钢针,抓着他一针一针狠狠往他骨头里刺。 他脚上穿着他当初下放到这里时穿的皮鞋,穿了三年,下面的鞋底已经裂开了,袜子也已经湿透,脚背红肿着,脚指头已经冻的没有知觉。 前两年的冬天也冷,但没有这么冷! 这种红肿是这边人的常态,这还只是开始,若后期再没有好好保暖,还会冻的裂开,流脓。 前面有个被大雪掩盖的坟包,许明月已经走到了坟包的另一边,看不见她的身影,茫茫天地间,仿佛只于下他一人。 他并没有拒绝她塞过来的裤子,拄着拐杖,在穿裤子时,注意到裤子里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绒,哪怕里面的裤子湿了,湿哒哒的裹在腿上,他依然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唯一让他有些难受的是,鞋子脱了,很难再穿进去,过去穿的刚好合适的鞋子,由于现在脚冻的红肿,脚已经难以再塞进去,就像是穿了一双小鞋,里面的脚指头、脚后跟已经磨出血痂,每走一步,都宛若在钢刀上跳舞。 倒不是他不愿意去买双鞋子,他是有工资和票的,虽然不多。 但在这大河以南,不会划船的他,没人带着,他根本出不去。 偌大一个大河以南这么多生产大队,愣是没有一个可以买东西的供销社。 他将冻的僵硬的脚趾头缓慢的塞近同样冻的硬邦邦的皮鞋里,继续缓慢的向前走,他丝毫不怀疑,他的腿会不会在这个冬季的某一天,被冻的截肢。 那是一种毫无指望,毫无希望的冷。 许明月也冷,即使穿了羽绒服、鹅绒裤,头上戴着羽绒服自带的帽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依然觉得冷,手缩在袖子里,再插进口袋里,依然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冻的手指头疼。 刺骨的寒风割在她的脸上,就如同有刀子在她脸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她看着慢慢走过来衣着单薄的孟技术员,就觉得更冷了。 “孟老师,南方的冬天和北方的冬天还是不一样的吧?是不是北方的冬天更冷一点?我听说北方九十月份就进入冬季了,滴水成冰,是真的吗?”她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白色水雾。 “嗯。”他说:“谢谢。” “嗨,客气了!”她笑着说:“你可是我闺女的老师。” 宝贝着呢! 在教育环境如此糟糕的地方,要是没有了孟技术员这个老师,她都不知道阿锦以后得学习该怎么办。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1节 她看着他身上单薄的秋衣,说:“我前段时间得了四张狼皮,原本计划给我阿娘和大哥各做件狼皮袄子,回头我看看还有没有剩的,有剩的我让我阿娘给你也做件狼皮坎肩吧,您也别拒绝,大队部没有火炕,我看您好像也没带啥保暖的衣服,未来我闺女的学习还靠着您呢,您就当我提前给您交学费了。” 对阿锦好点就行。 剩下的狼皮,她原本是留给许凤莲和许凤发做狼皮帽子的,但看着孟技术员那瘦削单薄的身子,她真怕阿锦的老师一不小心冻死在了这个寒冬里。 她上哪儿再给小阿锦再找一位有学识的老师?可不得耽误阿锦吗? 至于答应给许凤莲和许凤发的狼皮帽子?她柜子里已经累积了三十多条羽绒服的狐狸毛领了,这么多狐狸毛领加起来缝制在一起,都可以做一件狐狸毛袄子了。 之前没给许凤莲和许凤发,就是狐狸毛领拿出来没有说头。 他们这里兔子有、狼也有,就是狐狸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 到时候就说邻市买的了,多的没有,给他们做个帽子还是够的。 孟技术员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拒绝:“谢谢。”他现在确实很需要御寒的衣物。 许明月又笑着说了声‘不客气’,接着问:“阿锦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了?我自己在家里也有教她背一些古诗词和文言文,但我教不了她数理化。” 想到自己曾经辅导作业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模样,控制不住,是真的控制不住。 大约是想到了小阿锦,孟技术员脸上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些,也笑了一下,声音沉缓地说:“阿锦很聪明,她已经学的很好了,只需要耐心一点。” 许明月也笑着说:“是,我知道她很聪明,她就是性格太活泼了,坐不住,也是我惯的!” “这样很好。”他说。 “是,我也这样想,人来到这世上一趟,就是一场体验的过程,开心和快乐最重要,学习也只是为了让她将来长大了有选择和掌控自己生活能力和余地,所以我对她要求一直很低,只要长大了能够养活自己,不作奸犯科就行,其它我就随她了。”她和他说这些,也是希望孟老师在教阿锦的过程当中,多以鼓励和夸奖为主,不要过于批评阿锦。 希望孟老师能听懂她的潜台词。 孟技术员却恍惚了一下。 许明月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也没再说话,继续沉默的向前走。 一个小时的水路,走回去路程却不少,少说也要走两个多小时,这样的路程,都足够她走到她外婆家了。 她去过外婆家一次,她大舅已经出生了,她妈还没出生,她外公果然是五公山大队的小队长,三年饥//荒,外公依然带着他们一家活了下来。 许明月问到外公家的时候,依然给外婆留下了一袋子大豆,约有五十多斤。 她自己想着心事呢,就听身边的孟技术员突然开口:“你将阿锦教的很好。” 没有妈妈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母亲会不开心的,许明月当然也立刻笑开,不自觉的就夸起自家孩子来:“她从小就是个天使宝宝,生下来不吵不闹,乖的很,性格也活泼开朗。” 她忍不住又笑了下,对孟技术员说:“我生了个梦中情宝。” 孟福生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孩子的,眼里也是溢出了些许的笑意。 许明月说出了自己和他聊天的最终目的,笑着说:“阿锦很聪明,只是需要鼓励和引导,小孩子是需要夸奖的,越夸孩子就越好!”她对孟技术员说:“孟老师,如果阿锦学习上,有什么欠缺的地方,或是调皮的地方,您就跟我说,回家了我批评她。” 她自己在成长过程中,遇到过不好的老师,也遇到过好的老师,深知批评打压式教育和鼓励式教育,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她自己就是受批评式教育长大的,就不想自己小时候受过的不好的经历,再让自己的孩子也承受一回。 虽然人来到这世上,就是一场体验,体验喜怒哀乐,感受春花秋月,看春夏秋冬不同的美景,但那些负面的不好的情绪,能够少一点还是少一点吧。 后面许明月就没有再说阿锦了,而是给孟福生介绍起了他们遇到的每一个村子。 下雪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把门紧闭着,在家里猫冬,原本深秋季节漫山遍野砍草砍树的人,也都回到家中,不再出来。 他们走的路,虽路过那些村子,却不经过村子中间,而是距离村子还有很远的路程。 “这里是和平大队的吴家村,山脚下的村子是上吴,河边的村子是下吴。”上吴和下吴就跟江家村和小江家村一样,关系却极度的恶劣,经常因为抢水打架。 上吴想要取竹子河的水,就得经过下吴。 到了建设大队的汪家村古树时,许明月又给孟技术员介绍:“这个大树估计有几百上千年的树龄了吧。” 真的很大,大约有四五人合抱粗,展开的树冠大约有五六十米方圆,此时上面被大雪覆盖着,宛如冰雕一般,上面系满了白色孝布。 树干底部有个树洞,树洞里有一座石炉,石炉里面插满了烧完的红色香杆。 周围全是坟。 这要是胆子小的,走在这里都害怕。 许明月小时候也害怕,长大了,不知道是胆子大了,还是身边有人,倒是没那么怕了。 汪家村也在河边,地势非常低,一般遇到洪水,先淹没的就是吴家村、汪家村这样地势低的村子。 同样是在河边,许家村的地势就非常高,像是突然高出来一大截。 许明月走到许家村新筑起来的堤坝上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被大雪覆盖的竹子河。 雪后的竹子河,静谧而纯净,河对岸的炭山没有了常年笼罩的雾蒙蒙的烟尘,坐落在河边,仿佛一座天然形成的水墨画。 她招呼了慢慢走过来的孟技术员一声,“嗨,孟老师,你看竹子河。” 孟老师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冰雪的映照下的竹子河,壮美又清冽。 第85章 许明月并没有在河堤上多…… 许明月并没有在河堤上多待, 只在高高的河堤上向远方看了眼雪河的风景,就又抓紧时间回家去了。 进了屋子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小阿锦在屋里听到动静, 忙跑了出来,“妈妈!” 许明月忙伸脚让她离的远点, “我身上冷, 别把你冻感冒了, 快回房间去!” 后厨的许凤莲听到动静,也来到堂屋,满脸笑容地喊:“阿姐, 你回来啦!” 许明月在蒲河口的时候,就是许凤莲来荒山照顾小阿锦。 自十一月份下了雨后,许凤莲就开始洗头, 用许明月给的洗发水。 许明月的洗发水不是装在洗发水瓶子里的,而是倒在了竹筒里, 竹筒的盖子是同一节竹筒切下来打磨成的盖子,盖不严实, 但正着放在窗户上,也并不会漏出来。 此时很多人家的水杯便是这竹筒做的。 她知道许明月很介意她头上的虱子,也不进许明月的房间, 晚上睡觉也是在客房睡。 客房里原本晾晒的很多干菜, 如今都被装入了各类坛子罐子里, 整齐的摆放在地窖。 许明月将自己身上的雪水拍了下来, 接着就去厨房烤火。 这也是她在这个年代很不习惯的一点,在现代时,她的房子全屋通铺了地暖,冬季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厚重的外套, 换上轻便的居家服,可这里的冬天即使是在家,都得裹的严严实实的。 许明月已经注意到,许凤莲的手又肿了起来。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之前他们这里一直不下雨,一直到十月末,天虽然逐渐冷了,外面一件薄外套也是够的,今年是下了雨后突然天气骤然变冷的,之前许明月在蒲河口,也就没有给他们留防止冻疮的木瓜膏。 经过一个夏天,她这里已经多出了许多只木瓜膏,她找了几个十五毫升的分装瓶,将几只木瓜膏全都挤入分装瓶中,去拿给许凤莲:“这是我在邻市的百货商店买的蛤喇油,你和大哥、小弟、嫂子、阿娘一人一份。” 许凤莲的手背正因生冻疮痒的直搓背呢,见到阿姐又给她买了蛤喇油,高兴的都快要跳起来! 前两年是暖冬,又有阿姐给她的蛤喇油,她去年手背都没怎么冻了,只是稍稍红肿了一点,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开裂、流血,只是今年天气突然冷了下来,之前没有水,她手冻的又干,手这才又冻了起来。 生冻疮刚开始是不疼的,但是痒,还不能挠,越挠越肿。 她拿出两双千层底的棉鞋出来说:“阿姐,这是阿娘和嫂子给你和阿锦做的棉鞋,之前天不冷,阿娘就没拿出来给你,现在天冷了,你和阿锦正好可以穿!” 许明月接过来,果然和之前阿娘给她做的那双布鞋不一样。 之前阿娘也给她做过布鞋,不过是单鞋,鞋底不是千层的底,鞋面也是一层薄布,很适合春秋季或者冬季在火桶里烤火的时候穿。 这双鞋子的鞋底十分厚实,捏着很硬,鞋面里面也是塞了保暖的棉的。 阿锦的那双虽也是黑色鞋面,上面还用彩线缝了两个虎头,童趣又可爱。 她翻来覆去的看,高兴地说:“替我谢谢阿娘和嫂子,我和阿锦都十分喜欢。” 千层底的鞋子难做,光是上山收集合适长度、宽度的蓼叶,整理和炮制蓼叶,都需要时间,其它的鞋底也要一层层的先做好,再将所有鞋底一层一层的缝合在一起,为了防止踩断了一根线,整个鞋底都崩盘不能穿,整个厚实的鞋底是被麻线给扎的密密实实。 由于鞋底又厚又硬,普通针根本无法穿透,都是先用木锥先扎孔再行针,做起来又费力又麻烦。 这两双千层底的棉鞋,是老太太和哺乳期的赵红莲花了很长时间做好的,毕竟到了秋季,两个人虽然不用做地里繁重的农活,却也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山砍柴砍草的时节了。 今年由于干死了许多树木,新的茅草又没有长出来,打回来的柴火全是枯枝枯树,许明月后院堆了好大一个柴火垛,都是赵红莲和老太太两人平时上山一点一点的捡的。 许凤莲见她喜欢,忙催促她:“你快试试大小,阿锦的鞋子我给她试过了,有点大,不过没事,今年穿了明年还能穿!” 新鞋子,许明月在蒲河口待了好几天,虽然是单独的屋子,自己车里也有洗漱用品,可她还是觉得好几天没换鞋,不能这样穿新鞋,说:“还没洗脚呢,等我洗了脚再试。” “那也行,那阿姐,我回去了啊,家里就只有嫂子和阿娘带着大丫在,我怕她们忙不过来。”许明月回来了,许凤莲也就不多待了,拿着许明月给她的蛤蜊油回去。 又到了冬季农闲时节,各家各户都要趁着大雪不能出门干活的时候,洗藕粉的洗藕粉,做红薯粉的做红薯粉。 今年红薯种的多,虽也收上去了一部分,可他们今年分下来的红薯依然不少,得趁着下雪不忙的时候做成粉丝,方便储存。 新鲜的红薯储藏到明年开春就开始坏,或者发芽了,做成粉丝才能储存的更长久。 许明月之前一直在忙,她家的红薯粉就全是许凤莲、老太太、赵红莲她们帮着一起洗的。 许明月见许凤莲走出院子,才突然想起来,她之前看孟技术员衣着单薄,冻的瑟瑟发抖,答应给他做件狼皮坎肩的,忙追出来喊:“小莲,你等等,我拿些东西给你!” 许凤莲才刚下了荒山的高地,闻言又忙回去。 许明月回了房间,假装从她带回来的包里,拿出十几条狐狸毛领出来,给许凤莲:“之前不是答应剩下的狼皮给你和凤发做狼皮帽子吗?这次我去邻市的百货商场,看到他们有一些皮子的边角料在处理卖,我看不要票,就也买了些回来,这些你拿回去,看能不能给你和凤发都做个帽子,要是有多的,你看够不够给你和嫂子做的。” 许凤莲手捧着十几条柔软漂亮暖和的狐狸毛领都高兴的傻了,兴奋的直跳:“阿姐阿姐,这真的给我吗?” 她拿起一条毛领,毛领的一面是柔软暖和漂亮的皮毛,一面是早已缝好的细密的布面,还是红布面,针脚十分的细密。 她不敢置信地说:“这……这居然是边角料?” 之前打的狼皮和她手中的皮子相比,那简直就如钢针戳在了石头上,哪有这么漂亮这么软乎? 她简直不敢相信,城里居然把这么漂亮的皮子当边角料? 许明月说:“不然呢?我本来想这些碎皮子能不能拼成一个皮袄子穿在里面,回来的路上我看孟技术员没厚衣裳,冻的瑟瑟发抖,想着他是小阿锦的老师,就想把之前答应你们的剩下的狼皮给他看能不能做件坎肩,用这些狐狸毛的碎皮子给和凤发做帽子,这皮子虽然碎了些,大小做帽子倒是正好。” 许凤莲很是心动,可想了想还是还给许明月说:“阿姐,这些皮子太珍贵了,你还是给阿锦做件袄子吧,我看这些皮子拼凑一下,够做件袄子了,要是不够,做个坎肩也行。” 许明月进去,又拿了十几条毛领子出来:“呶,都在这了。” 一共存了三十六条毛领子,之前一直不敢拿出来,这次因为先是大雨,后是大雪,在蒲河口滞留了好些天,说自己去了邻市,并不会引人怀疑。 现在下雨了,开春后,河水水位就会涨回来,到时候行船方便,她又隔三差五的就去蒲河口,到时候很多东西拿出来,都有理由了。 许凤莲没想到自家阿姐居然如此好运气,带回来这么多皮子的边角料,这些皮子虽说是边角料,可一条也不小了,足有她的手臂长,皮子鞣制的非常漂亮,她闻了闻,居然一点皮子的腥臭味都没有。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2节 不愧是百货商店出来的东西,哪怕是边角料也这样好。 许凤莲并没有去过邻市的百货商店,但是听村里人吹牛的时候说起过,说是在邻市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有三层楼,里面什么都有! 所以她对邻市这样的大城市里,会有‘边角料’的碎皮子,是半点都不怀疑。 在大河以南的很多山里人心里,邻市就是他们够不着的大城市,是天堂一样的存在。 谁家姑娘,要是能嫁到邻市去,哪怕是嫁到邻市边上的村子里,都足够他们一家子吹牛吹上十几年,叫人高看一眼。 别说嫁到邻市了,就是嫁到河对岸的炭山,对他们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 屋里光线昏暗,许凤莲一时间也没有发现这些毛领子实际上一模一样,就算一样,许明月也可以说不知道,大概是城里机器一起处理出来的吧。 许明月把这些毛领子一起给她说:“这些碎皮子你一起拿回去,看够不够给全家每人做顶帽子的,要是不够的话,我下次再去邻市的百货商店看看,还有没有了,要是有,我再买些回来。”她说:“不过我估摸着存货肯定不多了,这种好东西,又不要票,是个人看到都会买的!” 许凤莲赞同的连连点头,这种好东西一般都可遇不可求,能遇到一次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存在那里等你回去再买啊! 赵红莲看到小姑子抱回来的一个大包裹就知道,大姑姐这又是买了什么东西,让她带回来了。 从她结婚到现在,大姑姐可没少补贴她们,从吃食到衣服,全都是市面上没有票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她大姑姐自己拿工资有供应票,供应票有期限,大姑姐每次都怕票证过期了买不到东西,时不时的就划船去趟邻市,家里什么冰糖、水果糖、牙膏……甚至连食用油都有,用大姑姐的话说:“能买到还不抢着买?外面有票都不一定买到东西,都是要抢的!” 待她看到许凤莲包袱里面的东西后,更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问:“这些都是大姑姐买的?” 许凤莲将许明月给她的几个蛤喇油塞到嫂子手里,也是激动的小声说:“还有哈喇油呢!” 第86章 赵红莲收到许明月给她的…… 赵红莲收到许明月给她的蛤蜊油, 也是欣喜不已。 她做姑娘的时候,她阿娘在冬天也会给她买一盒蛤喇油,她都会抹的很仔细, 生怕抹的多了,很快就用完了。 没想到嫁了人了, 丈夫没给她买蛤喇油, 大姑姐给她买了, 她还从没听说过谁家的大姑姐还给嫂子买蛤喇油的,不得不说,大姑姐对他们一家是真的上心。 雪天太冷, 新屋的窗户、门都关的严实,屋里没有灯火,只靠一点微弱的炉光照明。 从赵红莲伸出的手, 也能看到她的手背上也是红肿的。 只要是第一年生过冻疮,除非今后都是暖冬, 不然今后每年都是会生冻疮的。 赵红莲哺乳期虽没有干地里的农活,其它的活计也并不少, 在许明月蒲河口、临河大队两头跑的时候,荒山和家里的柴火,大多都是她和许凤莲、许凤发三人在山上砍的, 老太太要留在家里带阿锦和小婴儿。 赵红莲月子做的好, 身体恢复的快, 沉重的柴火要等许凤台下工后挑, 她每次就先挑着松针和栗子壳下来,给婴儿喂一次奶,再拎着空扁担上山。 这几年大旱,山上干死了太多树木枯草, 许明月荒山的后院堆得满满的柴火垛,全是她们砍回来挑回来的。 许明月不在的这几日,许凤莲在荒山照顾阿锦,更是帮她把柴火都劈好,码在后院,整整齐齐。 荒山的藕粉、红薯粉丝,也全都是赵红莲、许凤莲他们在帮许明月一起洗了、晾晒了,饶是如此,赵红莲还抽出空来,为许明月母女一人缝制了一双棉鞋,就连荒山院子里的菜园子,日常的施肥、除草等,都是许凤发、许凤台在帮许明月在打理。 不然她一个农村长大,却没自己动手真正种过菜的人,哪里能种出涨势那么好的豇豆、辣椒、茄子等蔬菜? 虽然种出来的蔬菜,她也是带着一大家子在吃。 她们无法像许明月一样,日常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想着她们,也只能从生活的方方面面给予许明月方便。 如果没有这些家人在,即使许明月成了干部,日子也过不了这么轻松。 别的不说,每天光是洗衣服,都能洗累死她。 可现在,因为井水暖和,许凤莲隔几天来荒山的水池洗衣服,连带着许明月和阿锦的换洗衣服也一起洗了,不让她洗还不乐意。 虽然看不清,可包袱里拿出来的狐狸毛领,还是让赵红莲吃惊不已:“这都是啥皮子?咋这么软乎?” “阿姐说是兔皮,都是些不要票的边角料、碎皮子,被阿姐挑了些好的能用的带回来了,说给咱家每个人做顶兔毛帽子呢。” 对于能做成衣服毛领的皮子来说,也确实称不上什么好皮子,也确实都是些瑕疵的边角料做成的。 赵红莲摸着软乎乎的毛领子,“咋摸着不像兔毛呢?” 但她也没见过狐狸,没有摸过狐狸毛,她弟弟倒是抓到过兔崽子,可因为不会鞣制皮子,那巴掌大的小兔子的皮子最终哪儿去了她也不知道。 但她还记得那小灰兔身上柔软的触感。 她拿起皮子,对着窗户那里微弱的光,细细的看着,感叹地说:“这么多好皮子,拼凑一下,都足够给大姑姐做个袄子了。” 说到袄子,许凤莲想起来说,“阿姐说,四张狼皮除了给大哥、阿娘做袄子剩下的,给大队部的孟老师做个坎肩,原本给我和凤发做帽子的皮子就用这些了。” 她拎起一条毛领子。 正坐在门口,就着白雪映照的光,凭着经验拿着木锥纳鞋底的老太太说:“别给我做了,我都有袄子了,不冷,给红莲做吧,我一个老太太了,做那么多衣服没的晦气。” 她说的是,等她死了,这些衣服传给下一代人穿,晦气。 可要不传给下一代人穿,这大好的狼皮,谁舍得一起埋入土中? 许明月在说给老太太做狼皮袄子时,是半点没想到这一点,赵红莲她们也不好说,老太太自己却明白的很。 赵红莲也说:“我有大姑姐给的红袄子,暖和着呢,给小姑姐做袄子吧。” 许凤莲只有许明月给的毛衣,是没有羽绒服的。 许凤莲也没有拒绝,笑嘻嘻地说:“我和阿娘身量差不多高,那就给阿娘做,阿娘啥时候不想穿了,再给我穿。” 老太太说:“直接给小莲做,我都一快入土的老太太了,别糟蹋了好东西。” 赵红莲看老太太在纳鞋底,笑着用与她们不一样口音的方言说:“那剩下的做不了衣裳的皮子,我垫在鞋子里,凤台老是在外面跑,出去一趟鞋子就湿了,有皮子垫在鞋子里,也能暖和些。”她又说:“我看孟老师和凤台差不多高瘦,那他的坎肩就照凤台的尺寸给他做,估计也能穿。” 孟技术员一个人住在大队部,她们一家子女眷,不好去大队部给人量尺寸,只能估摸个大致尺寸,能大不能小。 晚上一家子洗完脸,泡完脚,细细的将许明月带给她们的哈喇油涂抹在红肿的手背上,指腹上剩余的一点油脂在脸上抹了一次又一次,争取每一丝蛤喇油都涂抹在皮肤上,没有一点浪费。 许明月回到家,就是给自己和小阿锦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两个人坐在温暖的房间内烘烤头发,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许明月是第二天上午,加了姜丝和料酒煮了蚌肉青菜粥,想到昨天一起回来的孟老师,在抱着小阿锦去大队部上课的时候,顺便给孟老师也带了一碗。 谁知平时大门都敞开的大队部,都快中午了,大门居然还紧闭着,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距离大队部最近的人家,也离了有五六十米,风雪天,几乎家家门户紧闭,窝在家里猫冬,也没人冒着风雪出来。 许明月原本想着是不是孟老师不在家,但想想不太对。 孟老师和她一样,是个超级宅男,他在临河大队语言不通,平日里极少与人交流,除了上工期间,他基本上哪里也不去,每天窝在自己房间,极少出来,最多就是中午的时候,在宽阔明亮的后院里,给小阿锦上两节课,课后他也是回到屋里不出来。 她又过去敲了敲孟老师的窗户,里面依然没有响动。 原本她该原路返回的,想到昨日他单薄的衣服,在冰冷的风雪中走了两个多小时,怕他出事,见周围没人,找了个最容易爬墙的地方,三下五除二,背着小阿锦就跃上了墙头,动作十分熟练的爬了进去。 她一边爬还一边教育小阿锦:“妈妈这样不经过别人允许,就翻墙进别人家院子的行为对不对?” 阿锦双手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奶呼呼地说:“这样是不对的,会被当成小偷。” “那阿锦能不能这样做?” 小阿锦摇头:“不能~~” “那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做?” 刚刚许明月在敲门喊孟老师的时候,就已经嘀咕了‘孟老师不会生病了吧?’,所以小阿锦很聪明地说:“是因为妈妈担心孟老师生病了吗?” “对呀,妈妈这是特殊问题特殊对待,和平常小偷进别人家偷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不是。” 许明月托着她的小屁屁,将她往背上更稳了些,再将墙雪上的粥拿下来,“对,所以哪怕是担心别人,我们平时也不能怎么样?” 阿锦顺着她的引导说:“不能爬墙去别人家里。” “对。” 说话间,许明月已经背着阿锦,踏过院子里厚厚的雪,进了大队部后院的屋子,敲了敲孟老师的房门。 孟老师的房间她们都没有进去过,但她们都知道是哪一间。 房门是从里面栓起来的,所以里面一定是有人的,许明月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心底咯噔一声,心想孟老师不会在昨晚被冻死了吧? 她忙从车里拿了把新刷新出来的水果刀,将刀身插进门缝,一点一点的将里面的门栓拨开,好半响,才打开门。 她让阿锦站在门口不要动,也不要进去,她进去看一看。 阿锦也想进去,许明月却怕孟老师假如是感冒的话,会传染给小阿锦,不仅不让她进去,还给她戴了个口罩,自己也戴了口罩,这才进了孟老师的房间。 孟老师的房间光线也十分昏暗,她刚从外面进去,视线有一瞬间的不适,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关好的窗户缝透出一点光来。 她走到窗户边,先打开了窗户,一股清冽的冷空气透过窗子穿进来,这才让她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形。 只见木质高床上,一个瘦削的人影安静的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额头通红,昏迷不醒。 许明月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嘶~! 这么热,不会烧出毛病了吧? 她也顾不得想太多,赶紧将自己车里新刷新出来的成人退烧药,剥了两粒出来,在大队部找了下热水,自然是啥也没有。 他桌子上的水,都快结冰了。 没有热水,她也只能临时开了瓶矿泉水,先是戳了戳孟老师的脸颊,看能不能唤醒他,戳了几下没反应,她嫌弃地看着孟老师脸上的大胡子,捏住孟老师的下巴,给他投喂了两颗退烧药,又灌了两口水,让他把药吞了下去。 然后遗憾的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矿缺水,不能喝了,扔掉可惜,想到人发烧就是要多喝水,她又给孟老师灌了几口,见他房间冷的跟冰窖似的,想了想,把热粥放下,将窗户和门都关上,自己抱着阿锦又回去了。 她拿了个陶盆出来,再陶盆下面放了些干燥的栗子壳,再盛了些燃着的碎木炭盖在栗子壳上,再在燃烧着的木炭上盖了一层碎木屑,这才拎着炭盆,送到已经打开了门栓的大队部大门前,推开门,将炭盆放到了孟老师的房间里,掩上门又离开了。 第87章 她不知道多长时间才会有…… 她不知道多长时间才会有人发现大队部生病的孟技术员, 劳累了三年,好不容易等来了雨,等来了雪, 在这个冬日里缺少御寒衣物,生病了又没有药的年代里, 雪后连上山砍柴的人都没有了,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回到家的小阿锦有些害怕, 问妈妈:“妈妈,孟老师是生病了吗?” 许明月摸了摸阿锦的头,“嗯, 有点发烧了,我给孟老师喂了退烧药,应该很快就好了。” 没想到小阿锦却忽地哭了出来, 抱着许明月的大腿说:“妈妈,孟老师会不会死?我不要孟老师死掉……” 许明月大腿一抬, 就将小家伙捞在了怀里,摸着她的头, 看着她的眼睛:“妈妈已经说过了,已经给孟老师喂了药,他会没事的, 所以不要害怕, 可以吗?能相信妈妈吗?” 小阿锦哭着点了点头, 将头埋进许明月脖子里。 许明月叹气。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3节 许是从小和她长大的缘故, 她早就发现,小阿锦会特别亲近她父辈的年轻男子。 她曾经觉得自己是一个这么开心的人,她对孩子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她也开心成长就行, 不存在什么没有父亲就有心理问题什么的,但在小阿锦逐渐成长的过程当中,她发现,阿锦是会需要父亲这样的角色的。 她会非常亲近她好朋友的爸爸,在游泳的时候,跟她好朋友一起,骑在她好朋友的爸爸的背上,笑的欢快。 也喜欢跟她好朋友一起,和她好朋友的爸爸一起做游戏,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抱她大腿抱习惯了,她还会去抱篮球教练的大腿撒娇,被她说过好几次,这样不礼貌,不能对外面的人这样做,她才逐渐改了这样的习惯。 她会非常迅速的和一个人熟悉起来,可许明月总是很警惕,生怕外面有不怀好意的人,对她心生歹意,总是时刻在她身边保护着,有时候看似放养着她,实际上她都在她不远处,不打扰的静静看着,回来后,会轻声询问她,别人和她说什么了。 小阿锦非常信任她,且表达欲非常旺盛,什么话都跟她说,好在她们一直遇到的都是非常好的人。 阿锦曾多次向她表达过,想让她给自己找个爸爸的需求,都被许明月拒绝了。 后来被说的不耐烦,许明月就对她说:“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爸爸,你就自己找,找到了,你觉得喜欢,就告诉妈妈,妈妈会考察过这个人的人品后,去追过来,但我并不保证成功。” 同时向她表达了,自己喜欢年轻好看的爸爸,不要老的。 小阿锦就很无奈地说:“那好吧。” 每天睁眼就去学校上课,放学就被接去练习游泳,晚上回家还要赶时间吃饭、写作业的她,连周末课程都被排满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不能写作业读书,许明月就将手机拿出来,给她放故事听,让她坐在炕上,靠着墙练习仰泳的拉伸动作和体能训练。 到中午的时候,许明月带着一壶温水,再次来到江家村大队部。 江家村依然非常寂静,大队部下面就是稻场,稻场下面就是一千多亩地被围的河圩良田,此时全部种植了小麦,厚厚的雪盖在小麦上,整个世界一片冰冷寂静。 大队部的门还是和她上午时掩着的一样,没有人进来过,周围也没有任何人烟,倒是有些人家的烟囱里,炊烟袅袅。 许明月轻轻的推了门进去,来到后院的孟技术员房门口,敲了敲木质房门,“孟老师?孟老师你醒了吗?” 见里面没动静,她又轻轻推开门,或许是有了火盆,房内的温度升了些,不像她上午来时宛如冰窖了。 她打开半扇窗户,凛冽的冷空气顿时灌入房内。 她推了推蜷缩在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孟老师?孟老师?” 许明月这下是真担心这个孟技术员会不会死在他们临河大队了,她用手背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很多,已经没有上午来时热的那么吓人了。 她将自己带来的温水,倒入桌上的竹杯中,掐起孟老师的后脖颈,抬起他的头,又给他喂了些温水,考虑要不要再喂两粒退烧药。 许明月本身是没有洁癖的,可她总担心外面的人身上有虱子、跳蚤,回事传染给她,所以在接触孟技术员的时候,真恨不能戴个手套。 好在孟技术员之前虽行动不便,却还算爱干净,屋子里也没有臭味,她掐他后颈抬起时,也没有摸到一手的油,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想着这样不行,她怕孟技术员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冻死病死在他们大队部,从大队部离开后,就去了大队书记家。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江家村的大队部,来江家村。 江家村的地势比许家村稍低一些,从大队部往上走,靠近大队部前面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加了防水高台,这是为了防止洪水把他们屋子淹了。 许明月一连走了好几家门口,家家户户都紧关着门窗,她想问路都找不到人问,也不知道大队书记的家在哪儿。 这时候的窗户没有玻璃,都是用打磨的圆润的木棍插在门框上,窗户门是从里面打开的两扇竹子门,在窗户门不打开的情况下,从里面真的是一丁点都看不到外面。 现在家家户户都基本在家做红薯粉,红薯粉香甜,他们紧闭门户,也是怕有些不要脸的人,闻到香味就来他们家讨食吃。 刚结束了持续了三年的干旱,这年秋季分到的红薯、大豆,哪个不是家里的救命粮?哪怕分给别人家一口红薯汤都舍不得。 许明月在许家村转走了有百多米远,都见不到人,又回到许家村,去许主任家了。 许家村的情况和江家村差不多,许明月到许主任家时,许主任媳妇正带着家里的儿媳妇们,在厨房里做红薯粉,红薯粉主要是两种,一种是做粉丝,一种是洗成白面一样的粉状,干了后结成块状,用水融化了后,效果有些像生粉,但当地也直接拿这种白色块状的红薯粉当主食吃。 山芋粉丸子就是当地一道过年家家户户必备的一道美食,寓意团团圆圆。 许主任媳妇家的厨房在后院,许明月敲了好半天们,大声的喊:“二婶,二婶在家吗?” 许主任家的大门在姗姗来迟的打开,是许主任的儿媳妇来开的门,“大兰子?你咋来了?快进来,里面冷!” 她拉着许明月进屋,堂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全都在后院的厨房里洗红薯粉呢。 许明月来了,她们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许主任媳妇招呼她儿媳妇:“快给大兰子舀被刚煮的红薯水喝。” 厨房的大砂锅里满满一锅水,正咕咚咕咚的冒着泡,这样的水是带着丝丝红薯香味和甜意的,也只有这个时节能喝到。 许主任媳妇问她:“你啥时候回来的?蒲河口咋样了?你二叔说过啥时候回来不?这大冷天的,你不在家里猫冬,咋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许明月笑着拒绝了她儿媳妇端过来的红薯水,笑着问:“昨天回来的,二叔好着呢,现在蒲河口没事了,我就回来了,我来找红桦大哥,红桦大哥在家吗?” 许主任媳妇马上笑了起来:“在家呢,在房间里猫冬,这累了一整年,好不容易下雪能够歇息两天,带着两个小的在睡着呢。” 接着就是许主任媳妇很用力的敲门:“红桦?红桦?起来了!大兰子来叫你有事!” 三十岁出头的许红桦蓬松个鸡窝头,穿着个大棉袄打开门,用手随便的扒拉两下头发:“兰子,是我爹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他心里也嘀咕,农忙过去了,小麦也种完了,这大雪天的,山上的柴火都不用砍了,除了他爹有话给他,他是真想不出来有啥事。 许明月这才说:“昨天二叔让我和孟技术员一起从蒲河口回来了,他来的时候没带冬天衣裳,昨天又在雪中趟了两个多小时,怕他有什么事,想着他是阿锦的老师,家里煮了点河蚌粥,就给孟老师送了一碗去,结果去大队部敲门,没人应,你们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情况?” 许红桦一听许明月居然还在吃河蚌粥,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鼻间仿佛还萦绕着河蚌的腥臭味,说:“这都分粮了,你咋还吃河蚌呢?”又说:“这事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去大队部看看去。” 通知了许红桦,许明月也就没有多待,从许红桦家离开,回到荒山。 许红桦来到大队部的时候,发现大队部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进去,高喊了几声:“孟技术员?孟技术员?你在吗?” 他那大嗓门和他爹是一模一样,声音超级大! 他敲门的动作可不像许明月那么有礼貌,他是duang!duang!duang!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把门踹开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第88章 把孟技术员生病的事情告…… 把孟技术员生病的事情告诉了许红桦后, 许明月就没再管,回到家,打了水, 用精油皂将手仔仔细细的洗了洗。 虽然孟技术员在蒲河口农场的时候,是有做清洁的, 可许明月对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 就是到处是除不完的虱子和跳蚤, 有水的时节都人人头上有虱子,更别说之前旱了三年,在许明月眼里, 除了自己和小阿锦身上没虱子外,外面谁身上都有虱子。 她住在蒲河口的那几天,她办公室的炕都是新的, 那也是独属于她的办公室,上面只有一个炕席。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拿出棉被被单, 第二天早上就都收起来,表面上只是睡在了热炕上, 上面干干净净。 孟技术员一个男子,哪怕蒲河口现在有了公共澡堂,在许明月眼里, 满脸大胡子的人, 能够干净到哪里去? 她洗了手还不算, 将自己身上外面穿的破旧外套也脱了下来, 用自己做的简单的肥皂,去井里打了水,将衣服给洗了。 冬季外面寒冷,一直用井盖盖着的井水反而不那么冷。 下了雨之后, 之前已经见底的井水,已经慢慢涨了上来,打水已经不再吃力。 等晾晒完衣服,许明月这才有心思看一下这几天她不在家,家里的变化。 她房间柜子都是上了锁的,怕的就是她不在家时,有人开她柜子看,她柜子里堆满了这三年存下的物资。 然后又去客房看。 客房的长凳子上放着两个大簸箕,大簸箕里铺着一块白色的麻布,麻布上晾晒了许多雪白的红薯粉块。 红薯粉丝还在许家新屋里做,那个没那么快做好,除了先将红薯做成红薯粉外,后续还得用红薯粉做成粉丝,再洗粉丝,晾晒,拍打等工序,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好在现在新屋房子大,有晾晒的地方,只等雪后天晴了,再将这些晾干了的粉丝晒的焦干,再储存起来就行了。 她又去后院看了看,后院的屋檐下靠厨房的方向堆了几捆好引火的松针,松针后面靠墙退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木柴,就连厨房的灶台旁,都堆满了码好的木柴,这些都是这几天许明月不在家,许凤莲在荒山带小阿锦时,闲着无事,给许明月劈的。 倒不是不愿意把小阿锦带到新屋去,而是新屋这几天都在忙着洗红薯粉,不论是切红薯块,磨红薯沫,还是煮红薯、洗红薯粉,这个过程中,不是刀,就是磨,要么就是滚烫的红薯汁,这些对一个三岁小孩来说,都太危险了。 加上制作红薯粉这件事,本身就需要一大家子人齐上阵,与其还要费心看着一个小孩,不如让许凤莲带小阿锦在荒山,顺便把荒山上大姐的事情给做了。 三年的相处,他们也都看出来了,他们的大姐懒的很,农活、家务活,她会做,但是不愿意做。 他们也不在意,大姐不愿意做,他们就多做一点就是了。 大队部那边,许红桦来到大队部,对着孟技术员的房门一顿敲,终于等到了人来开门。 许明月上午来大队部的时候,孟技术员整个人已经烧迷糊了,没了半点神志,这才许明月差点巴掌扇他脸上了,他还没有反应,但许明月给他的退烧药是特效药,退烧效果特别好,两个小时过去,他身上的烧已经初步的褪去,只是他人还在昏睡着罢了。 许明月第二次过来给他喂水,他当时其实已经能听到声音,只是他当时整个人都仿佛沉在了无边无垠的黑色荒芜之中,明明能听的到她的声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连她粗暴的给他喂了些温水,他都是知道的。 这次许红桦那大嗓门一来,他就听到了,只是挣扎着醒不过来,一直到那粗暴的敲门声,他这才吃力的睁开眼皮,浑浑噩噩的起床开了门。 许红桦见孟技术员还能自己起身开门,就放心了,说:“大兰子说她上午送阿锦来上课,见敲门没人应,怕你有什么事,叫我过来看看,你咋样?没事吧?” 他嗓门大,说的还是纯粹的方言,听在此时的孟技术员的脑子里,宛如一千只鸭子在他耳边‘阿巴阿巴阿巴……’,吵的他脑子都要炸开,不停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咳的许红桦蹦的比兔子还快的出了他房间,站在房门外喊:“孟技术员,你有没有事啊?” 又焦急地踱步说:“这可咋搞啊?咳成这样,得送医院啊。” 他望着后院的厚度有量尺多深的白雪,雪厚成这样,竹子河的水浅,现在也无法行船啊,即使送到了水埠公社的码头附近,估计连个上岸的地儿都没有,夏季和秋季还能淌水上岸,这大冷的天,谁要淌水感冒了,真的只能凭身体硬抗了,谁愿意为别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也是下雪天,为什么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的原因。 外面太冷了,生不起病! 许红桦也不敢在他咳嗽的时候进他房间,生怕把自己也传染了,见自己说话,孟技术员一个字都没回他,他才想起来自己说话他听不懂,嘀咕了一句:“都来两年多了,还听不懂话,唉。” 他摇摇头,高声对孟技术员说:“孟技术员,你先喝点水,我喊书记去。” 许明月不认识大队书记的家,许红桦却是很熟的。 大队书记是江家村二房的人,家在江家村村子中间人群最为密集的位置,他一路往上走,才终于到大队书记的家,在他家门口的稻场上大声的喊:“江叔计(非错字,和谐),江叔计!” 江叔计家同样炊烟袅袅,不出意外,江叔计家也是在洗红薯粉,听到叫声,身材高大魁梧的江叔计打开大门,穿的厚实,带着皮帽子,缩着脖子,双手揣袖子里的江叔计出来,喊:“红桦,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孟技术员生病了,咳的不停,不晓得有没有发烧,我讲话他听不懂,江叔计你要不要去大队部看看他?”许红桦说明来意。 江叔计也没邀请许红桦进去看了,转身关了自家的大门,就跟着许红桦一起来了大队部。 在孟技术员没来临河大队之前,以前每天还派人来大队部看守粮仓,孟技术员住到大队部后,大队部看守粮仓的活,就顺带交给了孟技术员。 孟技术员虽然腿脚不便,但大队部离村子不远,真要有什么事,他喊一声,住在大队部不远的人就能听见,倒也安全。 和不敢进孟技术员房间的许红桦不同,江叔计虽然某些时候有些私心,但一些时候公心又更重一些。 他进去,先是感受了下室内的温度,也开了半边窗户,让外面的光线落入到房间里,他这才看清高床上,蜷缩在单薄被子里的孟技术员,心里咯噔一声,心底暗骂自己粗心。 之前两年是暖冬,即使是大队部的被子单薄,但孟技术员自己没和他提,他就忘了,今年气温骤降,刚开始孟技术员在蒲河口,没回来,他也就没想起来给孟技术员搞个暖和点的被子,此时看到孟技术员这大冷的天,还睡这么单薄的被子,又摸了下他身下垫的稻草,大约下雨的那些天没换过,他摸着都受潮了,这铁打的身子,睡在上面也受不了啊。 好在他看到床底下有个火盆,不然这大冷的天,孟技术员就是冻死在了这里,他也毫不奇怪。 他忙说:“红桦,你赶紧叫两个人,给孟技术员搬两个火盆来,这屋子也太冷了,一个火盆哪里够?” 他自己也是急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大河以南资源匮乏,这三年时间,众人为了生存,除了能活命的粮食,别说棉花了,连麻都没了。 别看他是个大队书记,家里的被子衣服,也都是有数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4节 没有多余的被子,江叔计就想能不能给孟技术员砌个火炕。 “把他暂且挪到你们村凤台家成不成?我听说他家是有暖炕的,让他跟凤发挤两天。”江叔计说。 立刻就被许红桦给拒绝了:“那哪儿行?那肯定不行!别说他家还有个姑娘没出嫁,凤台的闺女才六个多月,你把一个生病的人放到他家去,大人都好说,要是把他闺女给传染到了,那是要他的命!” 许凤台二十五岁才有了第一个闺女,自从这闺女生了后,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脸上一天到晚都带着笑,说话三句话离不开他闺女,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起闺女的脚丫子,亲了又亲。 许家村谁不知道许凤台中年得女,把个丫头疼的跟个什么似的? 江叔计焦急地说:“就他家砌了炕,不放他家还能放哪家呢?” 其实他们心底都还有个地方,能放人,只是这个地方和许家一样,都是不能送去的,所以他们都没开那个口。 江叔计没办法,说:“你先叫人送两个火盆来吧,我出去找点干稻草,先把他身下的稻草换了,这稻草都滴水了!” 第89章 他们这里地处大山与大河…… 他们这里地处大山与大河之间, 河中水汽蒸腾,潮气极重。 前两年干旱,孟技术员一个北人初到此处, 遭逢旱年,还未感受过此地的湿气,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 本就在雪地里淌了两个多小时的雪, 又冷又累, 回到大队部,无暖炉,无暖炕, 多日未回,床下的稻草自然也没有换过,如此躺下去, 就是再好的身子也遭不住,哪怕有许明月给他喂的两粒退烧药, 烧一时退去,眼下又有复起之意, 只觉头晕目眩,喉咙干咳难耐,咳嗽不止, 想喝点水缓缓, 桌上水壶之水已是多日之前, 冰冷如霜。 房门外的大队书记和许红桦都站在外面没敢进去, 听到里面咳嗽声也是担忧不已。 大队书记更担忧的是,当初孟技术员来临河大队时,周书记特意提过,让他对孟技术员多加照顾, 要是孟技术员在临河大队真出了什么事,他怕后果不是他能担的了的。 毕竟一个京城来的人,能够被上面一层一层的嘱咐到他这里,要好好安置照顾孟技术员,他背景必然不简单。 一时间,大队书记有些焦急。 可惜临河大队没有电话,他就是想打电话给周书记说一声,让周书记送药来都不行,大雪天,河水水位太低,无法行船,他们这里的人就是想出去都出不去,外面的人自然也无法进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陆路,陆路要绕非常远的距离,还要从五公山公社那边绕山路过来,若没有同伴同行,路上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可眼下他也没有别的法子,正好原江地主家的稻场就在大队部下面,现在这稻场成了临河大队江家村的稻场,稻场上就有现成的稻草,稻草上面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却不影响里面稻草的干燥。 出去叫人还费时间,他只好亲自动手,打落稻草垛上的厚雪,先是打了个简单的草绳,放地上后开始向外拔稻草,只拔了厚厚一堆,才用草绳捆上,拎到大队部孟技术员的房间来,也顾不得会不会传染了,将里面窗户开了半边小门,语气也不是很好的抱怨说:“你说你,床铺下的稻草都湿成这样了,咋就不知道自己换稻草?” 又想到孟技术员大约是个北人,从未感受过如此恶劣的本地天气和潮湿的气候,且在此地举目无亲,来此两年多了,居然一封信一封电报都没有收到过,也不知道他家人如何,也从未听他说起过,心中也不由暗暗叹息,将孟技术员扶到椅子上坐下。 这一扶,才发现孟技术员浑身骨头,骨瘦嶙峋。 可此时刚过三年旱情,谁又不是饿的皮包着骨头呢? 孟技术员身下垫的被单早已破破烂烂,根本遮挡不住下面的稻草,想到旱年缺水的情况下,他还看到过孟技术员好几次在大水沟里喜被单,在后院里晒被单,不由说:“这好好的被单,愣是给你洗的跟烂菜叶似的,一个大老爷儿们儿,哪里就那么干净了?” 他一把掀开入手满是潮气的被单,将下面的稻草全部捋到后院扔了,将新的干稻草给他重新铺上,也没铺床单了,就这么扶着孟技术员重新坐在厚厚的稻草上。 他身上的薄被也是大队部原来的,里面装的是鸡毛、鸭毛、芦花,此时一朵朵的鸭毛钻出了薄被,随着大队书记的动作,不时的在房间里飞舞着。 他们这里地少,就靠山脚下的那点地种粮食来养活他们这些人,所以他们这里种棉花极少,地种粮食都不够呢! 这也是他们对许明月为临河大队圈出一千多亩地那么高兴的原因,多了一千多亩地,于他们来说,就是多了一千多亩地的粮食。 没有棉花,棉被棉袄对他们这边的人来说,自然也十分贵重,几乎家家户户都没有多余的。 就是大队书记自己,床下垫的都是稻草,上面盖的被子还要带两个三岁大的孙子晚上一起睡呢,也无法给孟福生。 他在大队部看着孟技术员急的团团转的时候,许红桦总算是带着人,搬了两个火盆来了,大队书记赶紧指挥他们:“快快快,快放到床下。” 他们这里不烧炕,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火桶和火盆,火桶和火盆里面都会盖上木屑,都是彻夜不息的。 孟技术员一个不了解他们这边情况的北人,居然只用一个火盆。 他都还不知道,这火盆是许明月上午刚给他拿过来的,不然有个火盆在下面烘烤着,孟技术员的床铺也不至于湿成那样。 大队书记见暂时把孟技术员安顿好了,这才问许红桦怎么回事。 许红桦也将许明月送小阿锦过来读书,发现孟技术员生病的事说了。 大队书记第一个反应就是:“胡闹!这大冷的天,不带着娃在家里好好猫冬,还来上什么课!” 心里又不禁狐疑,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他倒不是反对,而是打心底赞成这件事,要是两人之间真有什么,正好可以把孟技术员推到荒山,他是听说了许明月荒山那房子是建了火墙的,房间里温度肯定比大队部这里要好,也能有个人照顾一下孟技术员,不然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什么时候人没了都不知道。 想到此,他不由看看外面,想看看许主任有没有过来。 在他看来,要是两个人真有什么想法,孟技术员都发烧烧迷糊了,许主任能不过来? 结果他探头看荒山方向,头伸的跟个鳖头一样,伸的老长,荒山上一个人影都不见。 他问许红桦:“都是大队干部,许主任不来看看情况?” 许红桦比他还诧异,脸上写着:你没事吧?她一个离婚的女人,来大队部照顾独居的男人? 把大队书记看的抹了把脸,又不能瞎说,只好说:“就把他这么放着不是个事儿啊?你先在这看着他,我看看哪家还有药草,给他煮点汤药。” 心里却沉甸甸的,三年旱情,哪家还能有药草?再多的药草,这三年期间,也自家用掉了,就是大队书记自己家,都没有药草。 这个时节,雪下的这么厚,进山找都不好找。 许红桦双手揣袖坐在大队部的堂屋里,冻的是瑟瑟发抖,鼻涕直流。 大队部的造型是古代的两进大院子,前院是原地主家的议事厅,后院是女眷们的住所,前后两个院子,前院的议事厅就是现在大队部的办公地,原女眷住的后院就改为了仓库和粮仓。 孟技术员住的就是后院其中的一间房。 坑爹的是,后院的院子和前院的院子、正大门之间,是一条直线的通风口,大门一开,里面风就呼呼吹,哪怕正大门关起来了,坐在堂屋等待的许红桦也被冻成狗。 他找到后院的厨房,在里面到处找了找,除了一堆红薯,就是一缸晒干的黄豆,一粒米都没有。 之前一千多亩地的水田的稻谷,基本上全部被上面征调走了,分到他们自己手上的稻谷,每家每户也就几十斤。许多人家不舍得吃,要么是留给家里孩子吃,要么想留到过年吃,可孟技术员一个单身汉,哪里会想到留粮食,那几十斤的稻米,还不够他一个月吃的。 他也只好找了个罐子,给他煮些红薯大豆。 此时已经吃过许明月送来的河蚌粥的孟技术员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为糟糕的状态。 原本许明月煮了河蚌粥,也没想到孟技术员发烧,送过来想着河蚌肉富含丰富的蛋白质,多少能补充些营养,她自己吃啥,顺便给孟技术员送点,谁还想着特意给别人做什么? 可此时的孟技术员因为发烧,身体虚弱,在吃过了许明月送过来的河蚌粥后,同样吃了两年河蚌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的他,竟然在此时引发了过敏,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点草药回来大队书记,进孟技术员房间一看,许红桦人不在,可孟技术员躺在床上,烧的脸色通红,身上起了好大一片疹子,呼吸都开始不畅了。 把大队书记给吓的,忙高声喊:“红桦!许红桦!你人哪去了?孟技术员要不行了!” 许红桦在厨房煮红薯大豆粥呢,一听大队书记的话,吓了一跳,忙跑到房间看,见孟技术员脸上不正常的红,不经意间,就看到桌上没吃完的河蚌粥,脑子里顿时就想起来许明月的话,她说她煮了粥,顺道给孟老师送点。 之前他们来的时候,孟技术员还没什么事,烧都退了些了,这咋突然就这样了?不会是吃这粥吃的吧? 大队书记见他还愣着,忙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草药熬了!” 许红桦这才反应过来,“哦哦!” 他拿了大队书记带来的草药就去了厨房,将之前煮了一半的罐子拿下来,重新换了个罐子,厨房里没有水,他就在院子里装了些雪进罐子里煮,见雪水煮开还要好一会儿,怕孟技术员真是吃了许明月带来的粥出的事,影响到许明月和许家村,他趁着炉上的柴火暂时不需要添柴,忙快步往荒山跑去。 也幸亏大队部距离荒山最近,一到荒山,就迫不及待的敲门:“兰子!大兰子!不好了!孟技术员不行了!” 在屋子里烤火的许明月听到外面的捶门声,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出来开门:“咋回事?啥叫孟技术员不行了?” 她之前去看不是烧都退了些了吗? 许红桦焦急地问许明月:“你是不是给孟技术员送粥了?” 许明月这才想起来,她今天煮的是河蚌粥,她一听许红桦说粥,就立刻反应过来,孟技术员不会是吃了河蚌粥过敏了吧? 艹,吃了三年不过敏,这时候过敏了。 过敏这事情可大可小,她也不敢耽搁,忙回身进了屋子,从给阿锦准备的过敏药里,抠出两粒小白药来,想到大队部没有水,又拿上了水壶,嘱咐阿锦待在屋子里玩玩具,哪里都别走,就连忙跟着许红桦跑到大队部。 大队部的大队书记已经急的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技术员等死了,此刻见到许红桦叫了许明月过来,也是叹气。 许明月过来一看孟技术员身上的症状,简直和小阿锦过敏时一模一样,也顾不得许多了,拿出手心里的两粒小白药说:“书记,快,帮我掰开他的嘴!” 大队书记没想到,许明月那里居然还有药,虽不知道是什么药,是治什么的,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二话不说,就和许红桦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掰嘴,让许明月把两粒过敏药塞到孟技术员的嘴巴里,然后喂了口水,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把药咽了下去。 第90章 大队书记倒也没有对许明…… 大队书记倒也没有对许明月药的来源有什么奇怪, 这个时候就这样,去了趟医院,能多买点药回来, 就多买点,有的药可能存放了一两年, 甚至都没有合适的存放材料, 就用牛皮纸包着, 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不知道药名,不知道生产日期, 也不知道治啥的,也不存在过期不过期,对症不对症的问题, 管它什么病,药先吃了再说。 因为不吃药, 也抗不过去。 孟技术员的过敏反应和小阿锦很像,都是过敏了立刻就起反应, 但吃了抗过敏的药,立刻就起效,立竿见影那种。 之前大队书记见孟福生浑身起疹子, 脸色涨红, 呼吸急促的样子, 都以为他要厥过去, 要不行了,没想到许明月给他的药吃下去不到五分钟,他的脸色居然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呼吸好像也平稳了。 他还没见过效果这么好的药, 不由惊叹的看向许明月:“这啥药啊?这么神?这就好转了?” 许明月说:“啥药我哪懂啊?这还是前头那个带回家的药,一个牛皮纸包着,上面也没个字,都三年了,有没有效果谁知道啊,这不是有兔子没兔子先打一杆子吗?” 大队书记赞同的点头:“也是。” 对中药能治啥,他们祖祖辈辈口口相传,还能认识那么三两种药材,对于西药,他们真是半点不懂,且所有药片几乎都长一个样儿,要么白色小药片儿,要么黄色小药片儿。 他也没问许明月这药还有没有,药多金贵啊,他们这想出去一趟难死了。 许明月见他呼吸平稳了,这才松了口气。 大队书记见孟技术员没啥事了,也对许明月说:“这里没啥事了,你先回去吧。” 其实他心里是有些犹豫的,整个临河大队,有炕和火墙的,就只有许明月一家,在腾不出多余被子的情况下,好像先暂时借住在荒山,是最好的选择,可许明月又是个被休离回来的年轻女人,好说不好听。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让许明月离开了。 许明月也没耽搁,小阿锦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只留了一句:“要是晚上再烧,就拿温水给他擦擦身子。” 他原本也有心试探,结果许明月真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红桦原本去喊许明月,是想着,假如孟技术员真死了,让她赶紧把碗拿走,千万别跟人说,孟技术员是吃了她给的粥吃死的,让她心里有点数,别瞎说。 结果孟技术员还救回来了。 他摸摸头,又回到厨房去熬药去了。 主要是太冷了,他要烤火。 下午的时候,孟技术员的发烧又反复了,烧的一点不比早上的时候低,许红桦熬的药也喂了,一丁点用都没有。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5节 主要是三年下来,孟技术员的身体底子着实有些差,加上可能心底的求生欲不高,这次高烧一下子就烧的一发不可收拾,急的大冬天的,大队书记嘴里愣是涨了燎泡。 大队书记没法子,大晚上的,又跑了荒山一趟。 他不是从许家村的正面去的荒山,而是从江家村,也就是荒山的后面去的荒山,因为有夜盲症,雪地有滑,一路上是连滚带爬,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好不容易到了荒山许明月院子的后面,还不小心跌进了荆棘丛中,要不是荆棘丛上盖着厚厚的雪,他这次要吃大亏。 他就这么一面从荆棘丛中爬起来,一面大声喊:“许主任!许主任!” 他一点都不晓得压低嗓门的意思,生怕许明月早早睡下了喊不醒。 许明月被吓了一跳,不敢吵醒小阿锦,忙穿了外套出来,小声问:“书记?” 大队书记在院子外扯着嗓门喊:“是我,你中午给孟技术员吃的药还有没有了?孟技术员又烧起来了,给他喝了土药,烧也退不下去,我怕再不退烧,要烧出事情来!” 许明月问:“你们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了没?” 大队书记说:“擦了,没用,这大冷的天,再擦下去他不烧死也冻死了。” 许明月犹豫了一下说:“你等一会儿,我去大队部看看。” 退烧药是胶囊,许明月是不敢瞎给大队书记的,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自己亲自去。 许明月从前面先到了许家村,再掉头往大队部去。 大队书记又摸着被扎了好几个血洞的手,在黑漆漆冷幽幽的荒山独自回去,冷风往领子里一吹,毛森森的。 他缩缩脖子,双手揣袖赶紧往大队部赶,中间好几次差点调到田里去。 他因为天黑看不见,虽路程比许明月的短,却是在许明月后面到的大队部。 他回大队部的时候,许明月都喂完药了。 许红桦早就回去睡觉了,只剩下受周书记所托,不放心孟福生的大队书记一个人留在大队部照顾孟福生。 许明月喂了药,也没有多待,更别说留一两颗药给大队书记备着了,只说:“我给孟老师喂过药了,要是还烧,回头跟我说,我先回去了。” 大队书记也是懂避嫌的,在大队部门口遇到的许明月,点头答应了声:“行,你先回去,这里有我看着。” 他晚上没地方睡,就拿了个火盆子,坐在孟福生房间外面烤火,冻成狗。 倒不是大队部没有别的房间了,房间有,冷啊! 原江地主家的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都在打地主的时候,就全被村里人抢光了,就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别说被子了,就是一根针一根线都被扫荡的干干净净。 熬到凌晨,大队书记也熬不住了,打起了瞌睡。 这时候,烧总算退了的孟福生醒了。 孟福生昏迷时,梦里光怪陆离,原本他以为下放到一个难以出去的山沟沟里当一个技术员就已经是人生低谷了,没想到在梦里,他还看到了更加黑暗的时候,那漫长的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暗,一直吞没着他,让他在里面挣扎,周围人也在挣扎,每个人面容都是晦暗的,扭曲的,整个世界也是扭曲的。 他感觉自己还活着,又好像死了,他周围的人都好像活着,又死了。 四面八方,全是张着血盆大口面容狰狞可怖的怪物,无处可逃。 他像是飘在空中,又像是落在地上,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的无法挪步,只能任由自己被扭曲的世界一点一点的吞噬。 他还梦到了荒山,梦到荒山上一个一个的坟包,甚至连坟包都没有,被野狼啃干净肉的尸骨。 然后他一回头,看到了一座房子,一座原本这里没有的房子。 那房子像是这个扭曲世界的一个唯一避风的地方,他拼命的想往那房子里躲避,然后他听见了房子里传来的声音:“反手摸墙,摸高一点,坚持十分钟!” 一大早,许明月和小阿锦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炕上,反手摸墙,母女两个都在练。 许明月的骨头比较硬,想要把手反过来贴墙壁十分困难,勉强反手贴墙上了,高度也不够。 倒是小阿锦,大约是年龄小,筋骨软,打坐着靠在墙边,两只胳膊反过来,双手紧紧贴在墙壁上,高高直直的,一点不吃力。 这是为了锻炼仰泳划水时,手臂的姿势,越是标准的姿势,精准的动作,游泳的速度也越快、越好。 许明月陪小阿锦联系,纯粹就是以身作则,给小阿锦当榜样。 之后是蝶泳的无水练习,没有瑜伽垫,许明月就拿了帐篷里面的防潮垫,铺在炕上,让小阿锦在炕上做无水练习,许明月则给她喊着拍子,十个一组,一次十组。 有时候许明月自己都佩服阿锦的坚持,她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游泳,日复一日的坚持打卡教练让她做的每一组不同的体能锻炼。 有时候许明月下工回来,嗓子都快哑了,不想说话,也懒得监督小阿锦完成练习,小阿锦非得拉着她说:“不行!教练说要每天打卡的!” 来这里三年,许明月感觉自己像过了十年一样漫长,可对童年期的阿锦来说,她过去的生活都还仿若在昨日,教练还在等着她参加‘市长杯’的比赛呢,教练说了,只要拿到‘市长杯’的前八,就可以奖励她一支妈妈不让她吃的冰激凌! 为了教练承诺的冰激凌,她都坚持打卡习惯了,也不觉得累。 早上许明月没有再做河蚌粥,而是煮了青菜瘦肉粥,瘦肉放的极少,基本都被她挑出来给阿锦吃了,她打包了剩下的青菜粥,里面撒了点这几年晒干的枸杞,带到大队部。 孟福生醒了后,大队书记见他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去了。 农村的生物钟很固定,大队书记熬了大半夜,冷的受不了,也实在熬不住了,再不回去他自己也要病了。 许明月过来,只拍了两下门,大门就打开了。 置身于灰暗之中的孟福生,打开大门,清亮的天光随着他开门的动作,乍然冲进他的眼底,跟随者清晨的天光一起照射进来的,还有许明月。 许明月提着一个小坛子,脸上笑容满满:“孟老师,你感觉好点了没?早上熬了点粥,给你带了点过来,还热着,赶紧趁热吃!” 第91章 对于许明月来说,熬个粥…… 对于许明月来说, 熬个粥就是顺手的事,孟老师这两年多认真教小阿锦,也没有收过学费啊, 说起来还是许明月赚了呢,现代的学费多贵啊, 阿锦一节游泳私教课都得四百了, 孟老师愣是一分钱不收, 只要她平时烧了什么时蔬能带给他一点,就算学费了,可太值了! 她真的认为这就是一场正常的交易, 银货两讫的事。 可在孤独的身处陌生小山村中的孟福生,尤其是病后虚弱精神晦暗的他来说,就像是冬日的一碗温水, 冰寒世界的一抹暖阳。 过去他不曾在意过的面容,就如同他梦里回头时, 荒山的一座照耀在光里的房子一样,那样明亮, 仿佛有光。 许明月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尤其是嘴角附近, 以为是沾了早上蒸的红薯渣。 “谢谢。” 他目光柔和, 唇角的一抹浅淡的笑容隐藏在胡子里, 许明月并没有看到, 笑着说:“谢啥?这不是应该的吗?我都没谢你这两年对阿锦的照顾了!”她将手里装着热粥的小坛子递给孟福生,“孟老师,您吃着,我先回去了, 坛子我中午来拿。” 她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来的快,走的也快。 他目送着她的身影,在皑皑白雪中,很快的到了许家村,又掉头进了荒山。 一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又关上了大队部的大门,就像是把一片天光都关在了门外,大队部里又恢复了灰暗与萧瑟,昨夜被无尽梦靥所吞噬的黑暗,仿佛瞬间又席卷而来,将他淹没,让他困在其中,无法自救。 他如困兽般,顾不得寒风凛冽,又打开了大队部的大门,呆呆的望着荒山矗立的房子。 站在他的角度,荒山的房子其实是被江家村方向高耸入云的枯木给遮挡住的,可透过冬日枯木的枝丫间隙,依然能看到荒山房子的一角。 只一眼,他的心好像又平静起来,捧着陶罐的手中,也传来陶罐里粥的温度。 这次许明月给他送的粥,味道又不一样,有姜丝,还有细细的甜味,带着些药香。 是许明月怕他发烧又反复,在粥里给他加了些小儿柴胡颗粒,是阿锦的退烧药,一般发烧在三十九度以下给小孩子喝的。 这一点点的甜味,在这寒冷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冬日里,像是有了些希望。 他就这么坐在大队部的门口,就着冬日凛冽的寒风,看着荒山的方向,一口一口的吃着粥。 许明月回到荒山,就又抱着小阿锦去了许家村的新屋。 许凤莲看到许明月极为高兴,嘴里喊着‘阿姐’,拉着她进屋,又关了房门。 许家一家子都在忙碌,许凤莲坐在小竹椅上,切着木盆里的红薯,一篮又一篮洗干净的红薯在旁边,等着她切,许凤台在一旁的客厅边上磨石磨,许凤发在一趟一趟的洗红薯。 之所以好几天了红薯粉还没洗完,也是因为他们是下了三天的雨后,才有了洗红薯的水,然后才开始洗,接下来这些天,都得窝在家里洗红薯粉。 许明月放下阿锦,让她去找小妹妹玩,自己卷着袖子:“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许凤莲切红薯的动作极为麻利,切了一块皮都削的干干净净的红薯给阿锦:“拿着吃!”又起身跑到后厨房,拿了两个长红薯,递给在灶下烧火带娃的老太太:“阿娘,阿姐和阿锦来了,你给她们闷几个红薯呗。” 她们平时是舍不得用火堆闷红薯的,这样闷出来的红薯,皮就不能吃了,对刚刚度过了三年干旱的她们来说,红薯皮也是粮食。 也就是许明月和阿锦来了,她们才愿意奢侈一回,给她们烤两根香喷喷的红薯。 锅灶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用来烧火的灶膛,下面是落草木灰的地方,下面的草木灰也是有温度的,红薯闷在刚燃烬的草木灰里,红薯烤出来外表不会焦糊。 小阿锦也颠颠的跑到厨房,‘大舅妈’‘奶奶’喊了一通后,就要伸手去抱丫丫,吓得老太太连忙起身说:“我滴小祖宗哎,你还小,可抱不动丫丫,别把你妹妹摔着喽!” 对于这唯一的孙辈,老太太疼的不行,本来她烧火,丫丫应该是放在房间的炕上,让她一个人待着的,老太太怕她从炕上掉下来摔着,说什么都自己抱着:“我坐在灶下烧火,抱着她又累不着。” 在灶台上忙活的赵红莲就笑笑随老太太去。 许明月也走进了厨房说:“还没给丫丫取名呢?” 赵红莲笑着说:“你大哥给丫丫取了好多名字,都不乐意,还在想呢。” 许明月走过来洗了手,坐在大水缸边,帮着一起洗粉丝,问:“都取了啥名?” 赵红莲连叫着:“哎哟,不用不用,我们忙的过来,你累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就别忙活了,冷!”热乎乎的红薯粉要倒入冷水中,才能落水就变粉丝的:“别到时候冻的你的手也生冻疮!”现在全家就许明月和小阿锦的手上没冻疮了。 她推拒着许明月:“你要真闲不住,帮我带会儿丫丫去。” 许明月也没有拒绝,她确实不太想干活。 见许明月真的不来洗粉丝了,这才笑着用一口邻市方言说:“之前不是一直不下雨吗?你大哥就想给丫丫取名叫许大海。” 灶下的老太太不乐意地说:“你说说,哪有给姑娘取名叫大海的?那海水是能乱叫的?不吉利!” 她们就怕旱了三年,再来个大涝,那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旱天竹子河里还有莲藕吃,涝了莲藕可都要被淹死的。 赵红莲乐不可支道:“你大哥还想给丫丫取名叫许大江,许大河,许大雨,许多水,许多雨!” 说的灶下的老太太连连叹气,“一听就不是姑娘该有的名字,等姑娘长大了,别人不笑话她?” 许明月笑着走到灶下,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小婴儿,笑着说:“大雨不行,叫小雨不就行了吗?” 老太太一听,连忙说:“对对对,小雨好,我看就叫小雨好了,有雨有水,不旱不涝,正正好,粮食丰收有饭吃!” 赵红莲闻言也点头说:“还是大姑姐会取名,我也觉得小雨好,一听就是姑娘名儿。” 老太太起身逗弄许明月怀里的小婴儿:“是吧小雨?小雨喜不喜欢自己的名儿啊?” 阿锦一看妈妈和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小妹妹身上,顿时吃醋不高兴起来,噘着嘴看了妈妈一眼,背过身‘哼’了一声,伤心地说:“妈妈抱妹妹都不抱我!” 许明月马上就察觉到阿锦的情绪,忙一弯腰就将小阿锦抱了起来,笑着用额头曾小阿锦的额头,说:“阿锦,快帮妈妈把头发捋到耳后去,有点痒。” 得到了妈妈注意力的小阿锦,唇角顿时上扬,面上还装作很不在意地说:“那好吧……”她脸上带着傲娇的表情,动作却很细致轻柔的帮妈妈把额前的碎发温柔的捋到耳后:“妈妈,这样可以吗?” 回答她的是妈妈在她额前‘吧唧’亲了一口:“谢谢宝宝,要不是有宝宝帮忙,妈妈今天额头要痒死了,多亏了你帮我。”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6节 把小阿锦给得意的,恨不能把小胸脯挺到天上去,骄傲极了,还想下来帮大舅妈一起洗粉丝呢,吓的赵红莲连忙说:“祖宗哎,这东西你可不能搞哦,快快快,到一边去,小心烫着!” 许明月也忙给小阿锦找事情做:“阿锦,你带妹妹到房间里玩吧,你要注意保护小妹妹别从炕上掉下来,可以吗?” 领到任务的小阿锦抬着下巴,很有使命感的大声答道:“可以!” 许明月又亲了她额上一口:“宝贝真棒!” 许是察觉到她每次看到小雨时,发自内心的喜爱,小阿锦就会忍不住吃醋,她吃醋的方式就是更粘她了,只要许明月表现出想抱小雨,或是情不自禁已经抱起了小雨,小阿锦就会立刻凑过来要抱抱,许明月只好一手一个,把她们两个都抱在怀里,然后给小阿锦一个爱的亲亲,小阿锦这才高兴起来,然后在妈妈怀里,逗小妹妹玩。 也亏的许明月天生一股牛力,不然还真难抱的动两个小孩儿。 老太太和赵红莲在一旁看着许明月和小阿锦的互动,多多少少对她们是有些影响的,这样的影响直接就表现在她们对小雨的态度上,让赵红莲对小雨平日里也是亲昵的不行,一点都没有了小雨刚出生时,她发现不是男孩的懊恼和惶恐,尤其是老太太和许凤台两人的态度,大大的缓解了她的焦虑。 许凤台是极爱孩子的,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小雨亲热,拿头轻轻的和小雨顶牛,逗她玩儿。 许明月从小雨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她小时候,父母都在创业最忙的时候,奶奶带大伯一家的堂哥哥们,爷爷就带着她。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爷爷不论到哪儿,都让她骑在他肩上的时光,一直骑到她七岁,她大了,爷爷也老了,扛不动她了,才没再走到哪儿,把她抗到哪儿。 她看着年轻版的爷爷和小雨,总是忍不住脸上都是笑。 中午许明月是在新屋吃的,知道许明月母女要留在新屋吃饭,赵红莲难得的将秋收分下来的麦子磨成的面粉拿了出来,做了一锅手擀面,纯粹粮食的面条,没有红薯,没有各种野菜,没有莲藕,哪怕锅里只放了点盐,纯粹的粮食本身的香味,依然让许家众人吃的满口香,满足的像是要升到天上去。 其实纯纯的没有油、没有肉和菜,还是死面疙瘩做出来的手擀面,真没那么好吃,可看着一家人都吃的那么香,嫂子赵红莲满脸期待的模样,许明月也仿佛觉得手中的手擀面格外香甜起来。 傍晚许明月回荒山,赵红莲忙拿出这两天赶工出来的两顶狐狸毛领做的帽子和之前就做好的狼皮坎肩。 “现在天冷了,这两天我和妈紧赶慢赶,先给你把帽子赶出来了,这坎肩是之前给你大哥做的,我看孟技术员和凤台差不多高瘦,你大哥现在有袄子穿,这坎肩他暂时用不着,你先拿给孟技术员去。” 狼皮坎肩的毛是在衣服里面的,外面就是很普通的灰色布料,大约是布不够,用很多布头拼凑而成,但针脚很细密。 毛领帽子也是,赵红莲考虑到她和阿锦脖子冷,还做成了类似后世的帽子连围脖的类型,垂下的两个长长的围脖只要围着脖子绕两圈,打个结,就能将后颈和脖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点风都吹不进来,暖和的要命。 赵红莲的手巧,针线活也好,还给小阿锦的帽子做了个猫(老虎)耳朵的造型,又凶猛又可爱。 这样的设计,也让这两顶帽子,至少多用了近十条毛领子,她总共才给了三十几条毛领子,这两顶帽子,就用掉了将近二十条毛领子,剩下的毛领子还要做她们四个人的帽子,真的就是堪堪够用。 看到这么用心的两顶帽子,许明月心里也是暖暖的,笑着赞道:“还是咱妈和嫂子的手巧。” 见许明月喜欢,赵红莲也很高兴,催着她:“快回去吧,一会儿天该黑了。” 冬季天黑的早,她以为许明月和她们一样,到了天黑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第92章 回来的时候,许明月是让…… 回来的时候, 许明月是让阿锦坐在自己脖子上回来的。 阿锦已经五周岁了,穿越带过来的鞋子中,有一双和她同款的雪地靴, 太大了,她现在穿不了, 只有一双老太太和赵红莲给她做的冬季千层底棉鞋, 在雪地里踩湿了容易感冒。 她是最爱坐在妈妈肩膀上的, 小时候她的小伙伴们都是坐在她们爸爸的肩膀上,她坐在妈妈的肩膀上,可后来渐渐大了, 她身高蹿的快,妈妈就极少再像现在这样,让她骑在脖子上, 妈妈偶尔抱她,一会儿就喊着抱不动了。 许明月从许家村池塘边走过的时候, 池塘边住的人,一天没开门了, 有些要出来透透气的人,看到阿锦都五六岁了,许明月还整天不是抱着就是扛着, 私下里嘀咕:“大兰子惯她闺女简直惯的没边, 她都二十好几了吧?也不说找个人嫁了, 生个儿子, 整天把个姑娘当个宝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别人家的人?以后有的她哭!” 可许明月依然乐滋滋的抓着阿锦的两只小脚,手里抱着狼皮坎肩,慢悠悠的踩在雪地里,大脚在雪地里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 从许家村往荒山走的时候, 正好是正对着江家村大队部的方向,大队部的大门是开着的,小阿锦坐的高,眼神好,看到大队部门口坐着的孟技术员,还高兴的指着大队部的方向说:“妈妈,我看到孟老师了。” 她对大队部的方向用力挥手。 远远的,孟福生看到从许家村村尾出现的两人,看到阿锦笑容明亮的朝他挥手,心底像是涌入一股涓涓暖流,脸上不自觉的就扬起了唇角,也举起手,朝她挥了挥。 阿锦见忙老师回应她,高兴地大喊:“孟老师~~!” 许明月听到阿锦的叫声,才往大队部看去,只看到一个黑洞洞的大门,看不清里面,问她:“孟老师在哪儿呢?” “孟老师在门口站着呢!”然后又用力挥手。 许明月就突然想起,好多次,她放学接阿锦,车窗开着,路上等红绿灯时,她只要看到和她一样校服的小朋友,都能跟人家聊的热火朝天,她不怕生,自来熟,别人见她和他们热情的说话,也是句句有回应,很快就聊的熟起来。 许明月从不打击她这种热情又自来熟的性子,说:“你孟老师生着病呢,咋还站在门口?不怕冷啊?” 阿锦不懂这些,她知道孟老师生病了,此时见孟老师已经起床站在大门口了,就问许明月:“妈妈,孟老师病是不是好了?” 许明月不想让阿锦担心,点头说:“应该是好了吧。” 阿锦叹气:“妈妈,圣诞节什么时候到啊?我可以跟圣诞老人许愿望,要每个人都不生病!” 阿锦小时候的每一次圣诞节,都是许明月假扮的,由于假扮的太过成功,哪怕她都上二年级,是个不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小朋友了,可还是对圣诞老人将信将疑。 有一次,她把许明月的苹果电脑弄坏了,许明月很生气,问她:“你知道妈妈的电脑可以买多少个棒棒糖,买多少个蛋仔皮肤吗?” 阿锦知道具体数量后,难过又真诚地哭着说:“妈妈,我会陪给你一个电脑的……” 许明月当时还心想,这么贵的电脑,我看你怎么陪?你的压岁钱都不够! 就听阿锦认真地说:“圣诞节快到了,我让圣诞老人送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电脑,我不要别的礼物了……” 真·圣诞老人·明月:…… 关键是人家小朋友真的很真诚啊! 许明月还不能打破小朋友美好的愿景,就说:“圣诞老人只派送礼物,是不管生病的,要是不想生病,就锻炼身体,发明疫苗,我们之前打的流感疫苗、肺炎疫苗,还有你小时候打的各种疫苗,就是为了防止生病的。” 阿锦立刻说:“那我长大了当科学家,去研究各种疫苗!” 暑假才刚看过奥运会,听她说要拿奥运金牌的许明月:“那你要加油哦,先拿奥运金牌,再去当科学家。” 许明月自己语气平静,阿锦自己已经燃了起来。 小孩子就是这么好忽悠。 许明月把阿锦放到荒山的房间里,让她别乱跑:“我把坎肩给你孟老师送过去,你孟老师没冬衣,我怕他冻死了。” 原本不想让妈妈离开的阿锦,一听孟老师会冻死,立刻懂事的点点头,“妈妈你快点回来。” 许明月亲亲她的额头,打开露营灯,将房间门锁了起来,出门又将大门和院子门都挂了锁,还不放心的嘱咐:“妈妈马上就回,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千万别出来,知道吗?” 阿锦坐在帐篷垫子上搭积木,玩的头也不抬地说:“知道知道啦!” 许明月说快速,那是真的快速。 她怕她稍慢一步,阿锦就能凭空折腾出什么她想不到的危险事情来。 大队部的大门没关,她去的时候孟技术员捧着个陶瓷手炉,就坐在大门口,不知道在看啥。 说是手炉,实际上是脚炉,陶器的花篮形状,小小的一个,装了木炭后,放在脚下,这边人都用它来暖脚。 她将手里的坎肩给他递过去,嘴里说道:“孟老师,这么冷的天,你咋不回屋啊?坐在大门口干啥?这穿堂风吹的,你感冒才刚有点起色,别又吹严重了,这是上次说给你的狼皮坎肩,赶紧穿着吧,天冷,赶紧进屋去。” 临走她还忍不住问了句:“是不是你们北方人比较抗冻啊?咱南方的冬天算不上冷,对不?” 想想也是,听说北方的冬天零下三四十度,她们这才哪到哪儿,最多零下六七度吧?确实不能比。 她大学的时候,还见过寒冬腊月里,几个韩国留学生,上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下半身穿大裤衩的呢! 那是真抗冻啊! 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双手揣袖,赶紧往荒山走。 她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秒钟都没有多留,坎肩扔到他手上,就又匆匆的往荒山赶,来回总共花了不到十分钟。 孟福生就看着她灰色的身影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中,消失在荒山,自己也关了门,整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幕布,将他笼罩在其中,唯一的暖意,便是手上狼皮坎肩上传来的她的余温。 许明月自然不可能一天三顿的给孟福生送饭,之前说学费的时候,他也就是说,她偶尔做了什么时蔬,给他也带一份就当学费了。 她之前最多一天一顿,偶尔几天才送一次,昨天给他送了两顿,都是看在他生病,早上吃了她送的河蚌粥过敏,现在他看着精神好多了,自然是要他自己做的。 回来见阿锦好好的坐在炕上搭积木,没搞别的幺蛾子,这才放心的去了厨房煮面。 她煮面时,还不时的和阿锦聊天,小朋友安静时间超过两分钟,她都得喊一声,确定下人好好的在房间里。 她煮面速度飞快,排骨都是之前炖好放车子空间的,还有一陶罐的番茄肉臊子,挂面煮好,只需要往面上舀一勺香喷喷的肉臊子,添两块排骨,就足够美味喷香。 晚饭两人是在厨房吃的,吃了饭,趁着天还没黑透,赶紧带着阿锦一起洗漱泡脚,两人早早就窝到暖烘烘的房间里玩儿去了。 晚上做不了口算,即使有露营灯,光线依然不好,也无法阅读,唯三能做的,就是打腿、拉伸、练习蝶泳动作,等十组做完了,她抱着小阿锦,摸着她的头给她讲睡前故事。 阿锦睡觉的时候,特别喜欢她一下一下轻柔的摸着她的头,或者一定要把脸窝在许明月掌心里睡,仿佛这样,她就能感受到更多的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亲带给她的不安全感,小家伙小小年纪,就喜欢问她:“妈妈,你爱我吗?” 许明月每次听到这样的问题,就很不耐烦,还不得不每次都回答她:“爱爱爱,我不爱我的大宝贝,还能爱谁?” 阿锦有时候会问她:“妈妈,如果我掉到水里,你是先吃香蕉,还是先吃苹果?” 每次都把许明月问的无语,说:“我会先喂你吃根香蕉,让你再游两千米!” 许明月其实能感受到她偶尔的不安全感,唯一能做的,就是正面的回应她。 不过刚入夜,荒山就已经黑的不见五指,外面不光是冷,冬季的寒风吹的窗外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宛如电影里的特效一般,在这样寂冷的夜里,饶是许明月胆子大,也不禁贴近了阿锦,紧紧抱着她。 阿锦倒是睡的快,六点多钟,她故事讲了一半,她就呼呼睡的跟小猪一样了,独留她一人,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睡不着。 把手机打开,手机可以在车上充电,但是一点信号都没有,就只有几个阿锦下载的学习软件,还能听一些故事、唐诗、玩游戏,其它什么都做不了。 她翻了会儿手机,无聊之下,把手机塞回空间,又拿了书来看。 她带的书全是阿锦学习的书,唯六的几本小说,还是儿童版的。 一直睁眼到七八点中,她才迷迷糊糊的抱着阿锦睡着了。 她是晚上不想睡,白天不想起,起床的唯一动力,就是身为‘母亲’这个身份的责任心,给阿锦做早饭。 阿锦是睡得早,起的也早,早上六点钟,就准时醒来,她是躺不住的,在被窝里屁股跟长了刺一样,左动右动,还不敢吵醒妈妈,后来实在是躺不住了,就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很自觉的拿了自己的计时器,靠墙坐着,两只胳膊反手朝上,贴墙坐好,看着妈妈,做仰泳拉伸。 一直安静的做了二十分钟的拉伸,这才又轻手轻脚的爬下炕,刷牙。 这时候许明月其实就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睛不想动而已,但又担心娃儿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忍着困也得喊一声:“阿锦?” 刷完牙,已经自己一个人坐在帐篷防潮垫上玩磁力安静书的阿锦,就会说一声:“妈妈,我在这呢!” 许明月看到她安全的待在自己身边,这才又闭上眼睛,懵懵地嘱咐一句:“别乱跑知道吗?” 已经是大朋友的阿锦就会点头说:“我知道的,有狼!” 一直等到天光大亮了,她才拿着书,坐到廊檐下,捧着自己的《日有所诵》和计时器,开始自己每日的晨读打卡。 许明月是被阿锦的晨读声吵醒的,她是真不想起床,可她能不吃早餐,阿锦却不行,只能起床,糊弄着给阿锦煮了碗面,换个香菇肉臊子,浇在面上,让她吃早餐。 本想给她弄好了,自己钻回被窝里继续睡,起来了也睡不着了,只能起来跟着一起吃。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7节 吃完将剩下的面条捞起来,装到陶碗里,再浇一些狼肉香菇臊子,给大队部送去。 所有人家的大门都紧闭着,唯独大队部的大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人,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胡子刮的干干净净,面皮白的跟雪一样,鼻梁高挺,眸光深邃,白白净净的一个大白脸儿。 第93章 偏僻的小山村,突然冒出…… 偏僻的小山村, 突然冒出个小仙男,是个什么感觉? 许明月以为自己看错了呢,看看这个皮肤苍白如雪的男子, 又瞅瞅黑漆漆的大队部里面。 大河的这边没有电,江地主家的房子又有些年头了, 青砖黛瓦, 里面横梁立柱, 青石板铺路,整个大堂是又深又大,就连院子的天井都深幽幽的, 没有光照的时候,从外面往里面,视线乍一眼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她又看了眼面前这个清瘦的病恹恹的帅哥, 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有些不确定的喊他:“孟老师?” 这次孟老师脸上的笑, 她总算是看清了。 他唇角浅浅一上扬,真的就跟冰雪里的竹子湖一样, 好看的像是湖中长出的雪妖。 她瞅了他半响,欲言又止地将手中带的面条递给他:“早上刚煮的面,有些坨了。” “谢谢。”他声音低醇, 像大提琴一样, 很好听:“谢谢你的坎肩, 很暖和。” 他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这个寒冬的, 但这世界好像还有一些美好的事物和人,就像黑暗的世界里的一束光,让人留恋,想要再撑一撑。 就像这冬日冰雪中的竹子河, 就像阿锦热情灿烂的笑容,就像面前女子对孩子纯纯的爱意。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他总算是像个正常人那样能交流了,而不是之前将自己封闭起来了一样,嘴巴像个蚌壳,永远紧闭着。 许明月的眼睛还是有些离不开他的脸,可嘴上已经习惯性的客气起来:“嗐,麻烦什么?顺手的事,您是阿锦的老师,这不应该的吗?” 原本许明月是要走的,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指了指他的脸上说,“孟老师,您这是……混血?” 原本还在浅笑的孟福生眸光倏地暗了下去,像是沉进了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垂眸不语,然后深深的注视着她,好半响才轻微的点了下头:“是。”又补充了一句:“八分之一。” 许明月了然地点头。 孟老师黑头发黑眼睛,但五官轮廓还是能看出些混血的影子,太过立体深邃了。 她总算明白孟老师之前为什么总是留着满脸的大胡子,除了一双眼睛鼻子能看清,遮挡的啥也看不清了,这样的长相在这年代太吃亏了。 她看看左右没人,才低声说:“您之前蓄胡子是对的,以后您胡子还是蓄起来吧,要是别人问起来,就说祖上有少数名族血统就是了。” 他闻言眼眸里又霎时绽开了笑意,在白雪的映衬下,清清亮亮的,带着些病弱的破碎感,好看的简直犯规。 想到他后面可能又要蓄胡子,本来打算立刻就走的许明月,愣是多看了几眼,说:“昨天的罐子呢?我带回去。”又没忍住,瞅着那张好看的犯规的脸看了几眼,催促他说:“门口冷,你还是进去吃吧,我走了。”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就跟她前世在网上,一遍一遍刷那些帅哥的视频一样,可以前的帅哥都是在手机里,眼前这个从手机里钻出来的顶级帅哥,现实中看更有冲击力。 都走到大水沟旁的路上了,她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瞅了一眼,本以为孟老师肯定关门进屋去了,没想到他还在门口站着呢,见她回头,还浅笑着抬手朝她挥了挥手,许明月心脏猛地一跳,脑瓜子嗡嗡的,也挥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荒山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只有一个,赶紧给闺蜜发信息,她今天发现了一个超级大帅哥,然后拍照片跟她分享。 手机拿出来一看,没有信号,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满腔的分享欲啊,无人分享,简直快要憋死她! 还不能和阿锦,还有许凤莲、赵红莲她们分享,这种看到极品大帅哥的心情,非闺蜜不足以分享! 也幸好她和闺蜜分离在两个不同的省份十年了,不然她穿越到这里,光是跟她的闺蜜们无法见面,估计都得折磨死她,可独自一个人待的久了,现在好像也适应孤独了。 可这会儿,心情还是有些低落,连刚刚看到超级大帅哥的兴奋劲,都阻挡不了这种闺蜜永隔的失落。 那已经不仅仅是过去的空间的隔离,还有时间。 好在,她知道她们都还在另一个美好富足的时空,生活的很好,这也就够了。 吃完早餐又是去新屋帮忙,她干脆带了一大碗的狼肉与猪肉混合的香菇臊子到新屋,给爷爷他们带过去。 他们这边不兴吃臊子面,主要也是穷,资源太过匮乏,能有白水面都是难得的美食了,哪来的油、糖、酱油、肉给你做臊子? 原本狼肉是腥柴的,被她处理过后的狼肉沫,配着五花肉的猪肉沫和各种香料、香菇沫,再没了半点腥臊味。 许凤台他们都好久没吃肉了,这肉都剁成这样了,他们哪里还分得清是狼肉或什么肉?许明月说是狼肉,他们也是半点不怀疑,每人碗里舀了那么一小勺,陶醉的想把勺子都舔干净。 一顿饭吃完,还剩下大半碗,被赵红莲小心的端到了厨房许凤台做的竹制碗柜中,要留着明天慢慢吃。 正好是大冬天的,东西放的住,不愿意一下就吃完了。 主要是肉臊子里有油腥,肉臊子冷了后,上面漂浮了一层白花花的猪油,她们又不是瞎子?在这样缺乏食用油的年代,这么多的油腥,每天用筷子沾上一点油在菜里,这些猪油够他们吃到过年了,哪里舍得一顿就吃完? 这是许明月万万没想到的,早知道她们是这么想的,就多放点猪油了。 小雨的名字确定后,许明月就带头叫她‘小雨’,而不是再‘丫丫’或者‘大丫’的叫了,好像这里出生的每一个头胎姑娘的名字,都叫‘大丫’,小雨如此,阿锦原来的身体主人也是如此。 许家人受许明月影响很深,见她这样喊‘小雨’的名字,很快全家人都开始喊‘小雨’。 许凤台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磨红薯粉的时间,他要么从山上砍了竹子回来,片成竹丝,编织各种家庭里需要的东西,或者竹篮子,打算等到快过年时,拉到公社的河堤上去卖,要么就是拿个木槌,敲敲打打的做竹子的摇摇床,可以方便大人更快的哄睡小雨。 阿锦大约是从小缺少身边男性长辈的父爱,总喜欢趴在许凤台的背上,许凤台也不生气,反而笑着将阿锦一把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她小时候爷爷扛着她一样,然后乐乐呵呵的干活。 许凤台是唯一一个,她坐在他肩上背上,她不会防备和阻止的人。 许明月自己每天扛阿锦来,扛阿锦去,却生怕阿锦累到了爷爷,伸手要抱阿锦下来:“你大舅干活呢,快下来!别累到舅舅了。” 反而许凤台不乐意,脸上是刚当了爸爸的幸福的傻笑,不高兴地对许明月说:“她才多大的人?能有几斤重?哪里就累到我了?” 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含蓄,又对爱非常有需求却时常沉默着忽略了本身感受的人,阿锦的热情,对他的贴贴,就像是常年缺爱的人,突然抱到了一个大暖炉,从未有人对他如此直白又赤~裸的表示过对他的爱和在意。 他太需要像阿锦这样对他展现出的依赖和喜欢了,什么都纵容着阿锦,恨不能天天把阿锦扛在身上,超级享受阿锦这个大挂件。 他是个非常宠溺和溺爱孩子的人,不然也不能在许明月小时候扛她到七岁。 要知道,他们一家都是大高个,许明月前世身高一七五,七岁的时候身高估计得有一米二到一米三左右了,她小时候记忆里听的很多邻居们的话都是:“我滴乖乖,你家小月亮再长长比我都高了,你个老头子还一天天的让她骑在肩膀上,也不怕摔着!” 此时对阿锦也一样,他让阿锦骑在他肩上,每回到要低头拿东西的时候,还会扶一下阿锦,怕她掉下来。 阿锦也是个很贴心的小姑娘,在大舅脖子上骑了一会儿,见家人都纵着她,她感受到了家人对她放肆的爱意后,她就会很乖巧的爬下来,给舅舅倒水喝,许凤台的目光就一直含笑着追着阿锦。 许明月就在一旁含笑看着她最爱的爷爷和女儿。 家里舅妈、小姨,一看小小的她要去倒热水,忙吓的阻止她:“我滴小乖乖,你要喝水喊我们一声就行了,咋自己来倒水啊?别烫着!” 许明月懂阿锦的意思,给她倒了温水给她,她小心地捧着水去给舅舅端过去:“大舅舅,你渴了吧?快喝水?” 许凤台对孩子的时候,神情单纯的就跟孩子似的,不光喝干,还啧啧嘴夸赞阿锦:“我们阿锦端来的水都是甜的!” 许凤莲就笑着逗阿锦:“阿锦,小姨也渴了,你给我也倒一杯,看是不是甜的?” 小阿锦就又屁颠屁颠的给小姨倒水,许凤莲喝完装模作样的品尝了一下:“哎呀!真是甜的!” 赵红莲也说:“真的吗?我还没喝过甜的水是啥样呢,阿锦能不能给我也倒一杯啊?” 阿锦就更起劲了,两只小腿倒腾的飞快。 一家人逗她逗她逗的哈哈大笑。 阿锦从来没有在这么热闹的大家庭中生活过。 前世的她,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生活。 妈妈白天要工作,每天送她上学后,她要在学校里把作业做完,放学再被校队的教练接到本校的游泳队去,练两个小时的游泳,回到家练会儿拉伸和打腿,再读半个小时的书,就要睡了。 晚上妈妈还要做没有做完的工作,她有时候会张着双臂:“妈妈陪。” 许明月就会伸出手给她一个摸摸,然后眼睛盯着电脑,头也不回的说:“乖,宝贝快睡吧。” 有时候她会在床上唱着:“如果你爱我就亲亲我,如果你爱我就抱抱我,如果你爱我就陪陪我……” 许明月知道她可能是个对爱有着高需求的宝宝,可她也会告诉阿锦:“宝贝,妈妈的世界并不是只有你,我还有工作,还有朋友,还有妈妈自己的喜好,现在请你去睡了,好吗?” 她会乖乖的睡,窝在许明月身边,面对着背对着她的许明月,看着妈妈的背影,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就睡着了。 第94章 在发现大队部的孟老师是…… 在发现大队部的孟老师是个超级大帅哥后, 许明月跑大队部的脚步都松快了许多,就和每一个喜欢看帅哥的女生一样,她也喜欢看, 总是忍不住盯着看。 只是她到底是有理性的,看帅哥也就纯粹的欣赏而已, 还好心的给他带了一大包口罩, 让他没事换着戴。 一来, 是他最近感冒,戴上口罩对他好,对别人也好, 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生病了怕咳嗽传染给别人,别人也会好接受一些。 二来, 也是为了遮掩他那张过于英俊深邃的面容。 当然,她很想来一句:“在我面前就不用遮挡了。”你遮挡了我还怎么看帅哥? 这也只是心里打趣, 实际上她还是很有分寸感和距离感的,最多是去送餐时, 多盯两眼罢了。 以前没注意过,还没发现,现在仔细看了才发现, 孟老师的上下睫毛是真长啊, 不仅长, 还卷翘。 前世阿锦的眼睫毛也长, 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跟黑葡萄似的,却也没有他这么长,好看的像是在眼睛上开出的花儿。 眉毛也好看、鼻子好看、嘴唇好看、脸部轮廓完美无瑕,就连皮肤都是该是的白的晶莹。 原本许明月不觉得自己黑, 多健康的蜜色皮肤啊! 但凡事就怕对比,原本不黑的她,在递陶罐过去时,两人的手背交汇,他修长的手指与她的手放在一起时,黑白分明,衬的他那双手骨节如玉。 啧啧啧,好想摸一下啊! 这么帅的大帅哥,就应该去攀折! 前世的许明月长的非常美,肤白貌美大长腿,几乎每一个见过她的人,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大美人! 但许明月也有着‘美人’的通病,就是性格十分被动,不会主动追人,从来都是被动的等着别人来追她,来讨好她。 这实际上是把自己放在了被动的被人选择的位置上,可前世年轻的许明月并不明白这一点,也可能是身边从不缺乏追求和讨好她的人,她也很容易迷失在别人追她时,塑造的对她的‘好’中,年轻的她不明白,爱是可以装的,对她的好也是可以装的。 她也是吃过亏,上过当,才明白了过来,特么只有帅和有钱是装不出来的,其它都能装。 只有自己主动追求别人,你才是处在‘选择’的位置上,你在主动的选择了解更好的人。 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好不容易在一次研讨会中,看到一个外表英俊、事业有成、有责任心等各方面条件都极优质的男生,还没展开行动,就发现对方已婚有娃了。 果然,优质男是不会在市场上流通的。 之后她一单身,就是多年。 每每她有情感的需求的时候,想到自己还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维系一段关系,就觉得心累,还是躺着更舒服。 所谓一时单身一时爽,一直单身一直爽。 孟技术员也发现了许明月的颜狗属性,明明大队书记和许红桦过来看他时,他都会听话的戴上口罩,唯独许明月过来时,他总是清清爽爽的站在那里,看着她时,好看的眼睛仿佛比看狗都深情,看的许明月在心里总是不停的嘀咕:“桃花眼,这绝对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看狗都无比深情的桃花眼!”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8节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观察传说中桃花眼的形状,是不是如她在前世的网络上看到的很多高手在纸上画出的形状。 孟福生就这么清凌凌的看了她好几天,发现她毫无反应,还是和第一次看他时的眼神一样,就是看到他的脸上时,忍不住盯盯盯,盯的目不转睛,除此之外,毫无邪念。 要说有什么好处,她送餐送的更热心了,偶尔还会有美味的肉臊子,也算不辜负他这段时间对她毫无遮拦的‘勾引’。 可惜,这样的‘勾引’在大雪三天,天晴了那么几天后,天又开始阴沉沉的下起了雪雨而终止。 雪雨和干燥的雪不同,它落地即化,偏偏雪又异常的大,每一片都宛如鹅毛一般,从天而降,洋洋洒洒。 老天爷像是要把前面三年的冷空气一下子聚集在这一年爆发似的,雪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大大小小转换了好几次,就是不停。 原本河边就又潮又冷,这场雪雨之后,空气仿佛又冷几分,冷的许明月都不愿意去新屋串门子去了,毕竟荒山有火墙,房子里暖和些,新屋虽然有火炕,但也只有炕上暖和,房间里的温度依然低。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福生的病总是断断续续的,许明月没有雨鞋,在雪雨下的地面湿哒哒的情况下,她也不太愿意出门,整日里窝在荒山的房子里猫冬。 往年的冬天,这时候村里男男女女都会到河圩里挖莲藕,抓鱼吃,但今年的河圩已经全部种了麦子,河堤这头的河滩的莲藕差不多已经被挖绝了种,上涨的河水被冰雪覆盖,鱼也抓不到了,整个世界都仿佛按下了无声的寂静按钮。 这个雪一直断断续续的下到了年底分猪肉的时候,大队部窝了一个冬天的大老爷们儿和妇人们,这才穿戴整齐的出来。 在蒲河口农场待了一整个冬天的许主任,也终于从蒲河口回来,主持杀猪仪式。 蒲河口农场去年是没有养猪的,就等着临河大队过年分的那点子猪肉,沾点油腥呢。 这几年因为干旱,大队部的猪养的都不太好,瘦瘦小小。 除掉明年年初河水上涨后,要去上交的份额,剩下的猪肉分摊下去,大队部每个人最多只能分到五两的份额。 就这五两的猪肉,也让苦了三年的大队部的人激动不已,一个个兴奋的扛着菱角盆来到大队部门前大片的空地上,去大队部后院的猪圈里抓猪,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这群待宰的猪猪,接猪血,烫猪毛,分猪肉。 许凤台家今年新添了了小雨,六口人原本是能分到三斤猪肉的,但许明月和许凤台作为大队部的干部,是有些额外分润的好处的,比如猪肚、猪大肠、猪心肺、猪头猪尾猪脚,这些是不参与和村民的分猪肉的,默认是大队部的干部们按照干部等级高低来分。 现在整个临河大队,除了许主任,就数许明月的干部级别最高,比大队书记都高! 通常这些东西,都是默认给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两村干部分的,施、胡、万三个小村子都被欺负惯了,三个村子的村长能够多分到一只猪脚猪尾,都已经是额外的好处。 杀的猪不止一只,猪肚、猪大肠、猪心肺这些自然也不止一只,许主任作为全大队级别最高的干部,家里又有两个干部,光是他一家,就分到了一整只猪肚子里的下水和猪头猪尾这些。 剩下就是同样有两个干部的许明月和许凤台兄妹俩了。 许凤台性格有些木讷不争,许明月却和许主任狼狈为奸的,她分不到一整只,许主任问她要什么的时候,她也不客气,指着猪下水中公认最好的猪肚、猪大肠和猪头说:“我就要这两样了,猪头给我哥吧。” 许主任闻言就乐了,也不等其他干部同不同意,直接就替她同意了,还多给了她两只猪脚,说:“那这三样就分给你家了!”还笑着对其他干部说:“要我说,大兰子还是照顾你们了,不然按照她现在的级别,四只猪蹄子给她她都不过分!” 大队书记家比许明月只少了两个猪蹄,一个猪头,因为猪头是分给了许凤台的,不算在许明月分到的下水里面,剩下的一个猪头被大队会计分走了。 剩下的心肺、腰子、猪肝、猪蹄子、尾巴、猪血等一些,被剩下的干部们分了。 孟福生作为一个外乡人,除了那半两猪肉外,只分到一块猪肝和一条没什么肉的猪尾巴。 等到猪肉分完,村民们一个个拿着自家分的猪肉,喜滋滋的提着猪肉散了,只剩下几个多分了猪下水的大队干部,要处理大队部门口地上的污秽和猪鬃。 污秽是要倒入堆粪池的,但他们去把猪毛都收集了起来,没有丢掉。 许明月作为作为被留下来的干部之一,还好奇的问他们猪毛是留下来干嘛的。 “这还用问?这些开年都是要随那些大肥猪一起上交给国家的!”还有剩下的一点杂毛,也被许主任他们仔细的收起来,到明年制作成刷子,每年用来给船、木桶、木盆、菱角盆刷桐油。 这三年干旱,桐油果子树全都干死了,没有桐油果子就炸不了桐油,第一年还好,有头一年剩下的桐油,可以给船做保养了。 “这两年找不到桐油果子,再不给船刷桐油做保养,船是要漏水的,这些猪鬃都是做刷子用的!”许主任给许明月解释。 许明月出生的年代,很多都换成了机船了,这种木质的船只在她小时候有,对这个还真不太了解。 倒是许主任的话,提醒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 猪鬃和桐油这两样东西,是这个年代,非常难得且少油的能够出口到国外给国家赚外汇的大宗商品之一,桐油还是国家战略物资! 而他们这个地方,恰好就适合桐油果子树生长! 钻到钱眼里的许明月第一个反应,就是办猪场,种桐油果子树,给国家赚外汇! 第95章 这时代和几十年后各种塑…… 这时代和几十年后各种塑料、防水涂层不同, 现在很多武器、船、航天方面的外涂层,靠的都是桐油,而桐油这东西国外几乎全靠从国内进口, 所以桐油和猪鬃在这时代都属于国家层面非常少见的可以出口赚外汇的商品。 而桐油果子树主要就是在南方生长,她们这里就非常适合长桐油果子树, 有很多野生桐油树, 而桐油果子的出油量, 高达百分之七十。 但不知是几十年后塑料制品已经取代了桐油,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她们这里的桐油果子树, 就从来没有从经济上,为他们这里带来过一点经济价值,从没有人想过, 要拿桐油去卖。 在许明月很小的时候,大河以南这边因为没有通电, 这边榨桐油的人家还是多的,因为要用桐油点灯, 但因桐油有毒,计划经济放开之后,买煤油不需要票, 连许明月家点灯都不用桐油了, 而是用煤油, 再后来, 大河以南通了电,榨桐油的就更少了。 许明月家里因为有几条船,是每年都要榨桐油的,爷爷奶奶每年都要将家里的船侧翻着架起来, 再冬季退水期,拿个猪鬃刷子,细细密密的给家里的船一点一点的刷桐油。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这里虽然临河,却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船只的原因,大多数自榨桐油的人家,都是家里有船的人家,部分需要桐油的人,一般都是去有船的家里去借,或是买,或是换,用家里菜蔬换一碗桐油回去刷家里的木盆、木桶。 安装了自来水后,连木盆和木质的水桶都从农村消失了,桐油也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许明月自己家就有桐油果子,小时候爷爷经常扛着她坐在茶园边,她在茶地里撒欢,爷爷在树下捡桐油果子,满地的桐油果子,好像除了她家会有捡的需求,别人家也没有了。 主要也是桐油果子树多,每到五月份,山上的桐花开满枝头,一簇簇一团团,宛如白雪一般,站在村里都能看到山上那团团的雪白,当地人又喊桐花为五月雪。 不过刚经历了三年大旱,山上的桐油树不知道还能存活几棵。 许明月家分到的一斤猪肉、猪肚、大肠已经被许凤台送到荒山去了,今年许凤台因为许明月的关系,多分了一个猪头,把全家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别看猪头因为灾年,看着不大,满脸褶子,猪毛难处理,可真处理好了,可是不少肉,是所有干部中,除了猪肚和大肠外,人人都想要的选择,多出来一个猪头,起码多出来五斤多猪头肉,更别说还有两只猪耳朵。 家里的女人们是半点不嫌弃冬季刮猪毛有多么冷,也舍不得用火去撩猪毛,用柴刀一点一点的清理上面的大猪毛,许凤莲也在给许明月清理猪肠子,就在荒山处理,荒山有水井,水井里打出来的水,不冻手。 许凤莲那是一丁点肠油都舍不得扔,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清理肠油上面的猪翔,许明月想过来插手,被许凤莲严词拒绝:“阿姐!求求你了!你就进屋暖和一下吧!这里就交给我,我保证把猪大肠洗的一点屎都没有!” 实在是许明月洗肠子的方法,看的她眼睛疼,心也疼,直接倒了一锹草木灰就要揉,这样一通揉搓,还不得把肠油全给洗没了? 许明月也不想大冬天的洗大肠,说:“你把肠油全部摘走,我不要,把肠子留给我就行了。” 许凤莲简直想崩溃捂头:“阿姐,你知不知道肠油才是精华?吃大肠不就是为了吃肠油吗?你居然不要肠油?” 旁边在刮猪毛的老太太笑着说:“傻妮儿,你姐心疼你,让你把肠油摘下来炼了油,慢慢吃呢!”老太太笑的满脸都是褶子,望着许凤莲摘下的肠油,满足地说:“这么多的肠油,明年一整年都不愁猪油吃呢!” 赵红莲也是笑容灿烂且满足,“是咧,这么多的肠油,哪里舍得就这么吃掉?” 许凤莲顿时眼泪汪汪的看着许明月:“阿姐,你怎么这么好哇!” 许凤莲都十八岁了,翻过年都十九了,过了冬,大家闲下来了,没事情做,串门来她家给她说亲的人就多起来,他们村一个外姓人都没有,自然没可能嫁在本村,可是嫁到外村去,她又不乐意,这段时间,她看着往家里来的人,一直都很不开心。 她嫂子倒是心大,笑着说:“不想嫁先就不嫁,翻过年才十九岁呢,你看我,二十岁了不也嫁了你哥,还是干部呢!你想嫁什么样儿的,慢慢挑就是了!” 许凤莲噘着嘴,心里难受至极:“我谁都不想嫁。” 她已经过怕了挨冻受饿的日子,只要想到嫁人后,冬天就没有了温暖的热炕,还像以前一样冻的瑟瑟发抖,吃不饱,穿不暖,她就觉得嫁人就跟下地狱没什么两样。 至于说嫁到和她家现在一样殷实有余粮还愿意给家人吃饱的家庭,除了大队主任家,谁家还能像她家有两个干部啊?她阿姐可是二十三级干部! 想到嫁远了,再也吃不到阿姐晚上给他们开的小灶,许凤莲就绝望的想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 想到嫁人就要离开自己家,离开这么好的阿姐,刚才还因为有猪大肠吃而高兴的许凤莲低下头,泪滴又一滴一滴的落到木盆中。 赵红莲人要细腻一些,见小姑姐说着说着,突然低下头哭起来,忙说:“咋回事?咋好好的哭了?大冬天的可不兴哭,一会儿脸要哭的皴裂了。”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大姑姐和老太太。 她其实知道小姑姐为什么哭,只是小姑姐的婚事,她一个做嫂子的不好插话,不然今后过的好或不好,容易埋怨她这个嫂子。 老太太叹气说:“今儿分了猪肉,可是大喜的日子,别哭了,哪有女娃长大不嫁人的?”她说:“等你嫁人就好了……” 话音还未落,就被许凤莲哭着打断说:“哪有嫁人就好的?我就没见过谁嫁了人就好了的!” 尤其是许明月和村里许许多多被家暴的女人的遭遇,让她对嫁人更是感到深深的恐惧,她从小就知道,女人嫁到别人家里,就是当牛做马的。 赵红莲说:“要不,我问问红菱,看炭山有没有合适的?大姑姐怎么说也是二十三级干部,咱家都两个干部了,小莲条件也不差,还配不得一个工人家庭了?” 她跟许红菱是嫡亲的表姐妹,这事她跟她姑妈提是最好的。 许凤莲还是哭,她就是不想嫁人,不想离开家。 什么工人家庭,她也不想要。 许明月有些不解地问:“你们老想着远嫁小莲干嘛?她不想远嫁,我们就看看隔壁江家村有没有合适的人不就行了?江家村跟我的荒山距离不到五分钟路程,捧个饭碗串门都行,要是有谁敢欺负小莲,都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打回去都方便,真要离远了,都不好帮衬。” 前世的小姑奶奶就是几年后远嫁的,远到几十年都杳无音讯。 其实她们的思维和前世的许明月一样,陷入了一个误区。 她们找婆家,都是在家里,被动的等待媒人上门,从来不会想自己主动去找,主动去挑选,主动出击。 这就导致,目前来许家提出想结亲的人家,全都是村里娘家有适婚年龄,又看中许凤莲有两个干部兄姐的妇人们。 而许家村的妇人,大多数,要么是建设大队、和平大队,或者像赵红莲一样,是更远一点的邻市乡下村里人嫁过来的,或者另一边石涧大队、五公山公社等,大山里面嫁出来的人,这些人提亲,自然是把许凤莲要么往邻市方向嫁,要么往大山里嫁。 而不论往哪边嫁,未来的日子都不会太好。 大山里就不说了,土地比他们临河大队还要贫瘠,全都是开垦出来的山地,能够种植粮食的土地很少,种的粮食少,就意味着挨饿。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在之前都和临河大队有一样的问题,全都靠山脚下的那片土地种植粮食,完全不像临河大队,多出来一千多亩水田,每年多出来几十上百万斤的粮食,这三年,他们就是靠河圩多出来的一千多亩地,全大队,愣是没有饿死一个人! 别的大队,哪个大队不饿死几个人? 有自家好日子做对比,许凤莲哪里还想嫁到吃不饱饭的山里,或者河边别的大队? 过去老太太从未想过,女孩子家结亲,还能自己去找的,当下的思维总觉得女孩子自己找婆家是不正经的行为。 她看着许凤莲,叹口气说:“你别哭了,你阿姐说的对,你要是不想远嫁,回头我找人到江家村问问。”又对赵红莲说:“红菱那边,你也去说说有没有合适的人。” 说是这样说,可好的人家,谁家不是早早就相看定下来,哪里还能留到现在?要不是三年干旱,变数太大,她们也早就给许凤莲相看好,先定下了。 她心里还是隐隐期盼着,许红菱那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在老人家心里,要是能嫁出这片隔绝在山里的小山村,才是最好的出路。 前两年,老太太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最操心的就是底下两个没成家的儿女,生怕自己不在了,将来的儿媳妇在两个小儿女的婚嫁上,对他们不好。 谁知道这三年养着,她不仅没有饿死,老太太身体又一点一点的好起来,几年前的暮气随着大孙女的出生,是活的越来越有盼头,眼见着还能再活几年,她好像也有机会看到小女儿和小儿子成家了。 她目光不由从许凤莲身上,转向江家村的方向。 老太太因为小脚,走不了远路,这辈子走的最长的路,就是上山刮草的路,一辈子没出过村子,就连江家村都极少去,不认识什么人。 大女儿虽是大队干部,却也是离婚独居女人,也不适合去江家村打听消息,儿媳妇就更不用说,才嫁过来一年多,自己本村才刚熟悉,更别说隔壁村了。 这事还得靠许凤台和许凤发去打听。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89节 想到这两个锯嘴葫芦一样的两个儿子,老太太也是头疼。 反倒是许明月看着满脸愁容的老太太,不解地说:“小莲才十八岁,也不知道你们急啥。这事很简单,明儿我去大队部问问大队书记,他们村有哪家家风比较好,人也不错的小伙子,只要我们透了口风出去,就凭我们家现在两个大队干部,他们村的适婚人听到消息,还不主动送上门?到时候再一个一个,慢慢挑就是了!” 她对许凤莲说:“找俊的。” 第96章 听到许明月的话,许凤莲…… 听到许明月的话, 许凤莲这才破涕为笑,点头说:“我听阿姐的!” 她对许明月有种说不出的依恋,从小到大, 她在家人身上从未感受过的完整的情感与偏爱,全都来自许明月。 老太太不是不爱她, 可她上面有长子长女, 下面有刚出生的幼子, 在这个家中,她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哥哥姐姐更不用说,哥哥十二岁就要养活全家, 他已经分不出一丁点精力,再给她任何关爱,姐姐也是小小年纪, 就要当家,要照顾弟弟妹妹。 从小到大, 他们都是艰难求生,麻木又痛苦的活着。 直到阿姐被休离归家, 她的世界才从过去挨冻受饿的黑白世界,看到了五彩缤纷绚烂的色彩。 阿姐说的都是对的! 她就想紧紧跟着阿姐的脚步,阿姐说找俊的, 一定是对的! 她眉眼弯弯, 眸光极其璀璨, 脸上全然的信任与淳朴。 看的许明月不由也是心中一软。 许凤莲说是十八岁, 但这时候的人算岁数,都是算虚岁,许凤莲虚岁十八岁,她是下半年生的, 虚两岁,实际年龄才十六岁。 十六岁,在她那个年代,才是读高一高二的年龄。 在这个时代,高一的小姑娘,就已经在相看对象,要嫁人了。 更可怕的是,明明如此年轻,在这个时候的大环境下,全家人都开始急的好像她是个快要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样,急着要为她寻找婆家。 说完许凤莲的事,老太太又开始说许明月的亲事:“之前干旱,我们都没有说,现在下雨了,今年又下了这么大的雪,来年想必风调雨顺,你歇了三年,差不多也好找了,你这几年临河大队、蒲河口两头跑,就没有什么看对眼的小伙子?” 许明月早就有了她们会催婚的心理准备,毕竟前世就是这么过来的。 前世她妥协结婚了,上当受骗过一次的她,直接对婚姻死心,说:“我有房、有工作、有工资、有票子,我找男人做什么?我是好日子过多了,找个大爷回来伺候他一家吗?” 一句大实话把老太太怼了个无语,嗫嚅地说:“话也不是这样说,你现在还年轻,等到你老了……” “那就等我老了再找吧,省的我年纪轻轻要伺候别人一大家子,我怕我忍不住会把别人家给掀了!”许明月笑嘻嘻的问青年版爷爷:“哥,如果我把别人家掀了,人家要打我,你帮不帮我?” 正在处理猪鬃的许凤台闻言抬头笑道:“帮,谁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打回去!” 老太太生怕现在家里唯一的成年男丁出事,挥着手说:“你这丫头,可别说这些胡话,都还没嫁人呢,就说把人家家里给掀了,这话可千万别在外面说。” 这要被外人听到,还能嫁的出去? 许明月无所谓地笑嘻嘻说:“听到就听到呗,我说的是真话啊,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别人家受气,谁让我受气,我就让他全家受气!” 听的赵红莲乐不可支,许凤莲则是双眼放光地看着阿姐:“阿姐,谁要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一起打回去!” 一旁帮着打水的许凤发放下木桶,也说:“还有我!” 许明月满意的给了他们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好妹妹,好弟弟,回头阿姐给你们做红烧大肠吃!” 喜的许凤莲又加快了手中摘肠油动作。 这些肠油被她单独放在一个碗中,一会儿要全部炼成猪油的。 她看着碗中猪油,喜滋滋地说:“今年过年有油吃了!” “今年分的肉多,今年过年我多做点给你们补一补,尤其是老太太,听说猪肚炖鸡最是补人,到过年的时候,我看公社有没有鸡卖,买只老母鸡回来给你们补补!” 许凤发立刻挺起胸膛说:“我去山上放几个笼子,去抓山鸡!” 往年他们山上的山鸡极其多,但非常难抓,除非有弓箭或者猎枪,不然你还没靠近,山鸡就飞走了,哪怕就离你几十米远,它钻进荆棘密布的荆棘丛,你眼睁睁的看着山鸡在你面前,都钻不进去抓。 想到阿姐说的‘猪肚炖鸡’,许家人全都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许家分到的这些肉,往年是全都留在荒山的,但今年不同,许凤台成家了,家里的女主人便成了赵红莲。 在许家人还是条件反射要把这些肉留在荒山,任许明月处理的时候,许明月让她们把肉都带回去:“往年嫂子不在,我随手帮你们一起做了也就算了,现在都娶了嫂子了,你们还想让我操心,我可不愿意,你们把肉都带回去,嫂子手艺好,到时候我去蹭嫂子的!” 赵红莲也不愿意把肉都放在荒山,虽说大姑姐做饭菜好吃,可农村家庭,掌握着一家人的饭食分配,也是另一种掌握家中话语权的方式,她自然不远什么都听大姑姐的。 她也不拒绝地笑道:“那行,今年过年来家里吃,我来掌厨!” 等他们把井边全都处理干净,离开了荒山,荒山重新恢复了寂静,一直关注着荒山这边动静的孟福生,这才在昏暗的光线下,踩着淅淅沥沥的雪水,来到荒山。 许明月听到院子外的敲门声,还有些意外,以为是许凤台他们落下什么东西,又回来了,但想想又觉得不像,要是许家人来到荒山,很少敲门,而是老远就听到他们扯着嗓门大喊:“阿姐!阿姐!”、 然后是用力的拍门声,不会这么有礼貌。 许明月走到院子里,问了声:“谁呀?” 这才听到门外好听的京都口音:“是我,孟福生。” 她有些惊讶的打开了院子门,看看周围没人,让他赶紧进来,然后关了院子门,才问他:“孟老师,你咋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吗?” “之前多亏了你的药,我病才能好,一直都没什么东西能感谢你。”孟福生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竹篮子递给她:“这个你拿着,给阿锦吃。”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耳根有些发热,生怕许明月拒绝,转身就要离开荒山。 许明月也没有阻止,在她看来,就是孟老师不太会做这些肉,送到她这里来,让她做饭的时候,顺便给他分一份。 本来她晚上还想做猪大肠的,可许凤台他们都觉得,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这样的大菜,应该留到除夕夜当年夜饭吃,反正现在大雪纷飞,气温低,大肠放不坏。 许明月也就没有坚持。 第二天一早,许明月给孟福生送粥的时候,就顺道去大队书记家打听江家村未婚小伙子的事了。 大约是昨天刚分了猪肉,又快过年要祭祖的缘故,村里出来活动的人多了起来,许明月很快就打听到了大队书记的家。 听到许明月这么大大咧咧的过来,问他们村的未婚小伙子,他还以为她要给她自己找婆家呢,心底还暗笑,这大兰子当了干部后,脸皮都厚起来了,哪有自己给自己找婆家的。 没想到许明月直接表面来意,是给她妹妹找婆家的。 大队书记一听,还有这好事?当下就拍了胸脯保证起来:“肯定给你妹妹寻个好的!” 大队书记这么激动也是有原因的,实在是许家现在条件太好了,一家两个干部,这许凤莲自己参加扫盲班也十分积极,等到他和许主任都调走了,这许凤莲要是争气,也考个记工员出来,那就是三个干部,这样的好亲事,大队书记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儿子!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许明月作为和许主任一房的族亲,天然就是许主任的嫡系,没看那老小子都调到蒲河口去了,还把许明月搞去当了蒲河口的妇女主任吗? 要是许明月的妹妹和他小儿子结了亲,那许明月不也成了他的嫡系?就以这丫头灵活的脑子,到时候再有什么好事,能忘了他? 另一边,赵红莲也去许主任家打听了。 要过年了,许主任就没回蒲河口了,正在家呢,一听要给许明月的妹妹找婆家,她们还想把许明月的妹妹嫁到江家村去,就急了:“嫁什么江家村?她家条件这么好,炭山都嫁得!” 他着急地说:“你让你婆婆先别急,等红菱回娘家,我亲自跟她说,叫她帮你小姑子找个工人家庭!” 赵红莲笑道:“姑爹,我小姑子不想远嫁。” 许主任立马道:“炭山算什么远嫁?就隔着一条河,划个船就到了!”他在家里背着手快速走了几步,回头说:“不想远嫁,就招赘,我蒲河口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我叫他们排好队,任她选都成!” 想到大队书记家还有个小儿子没成亲,他心头有个不好的预感! 第97章 别说是江天旺了,就是把…… 别说是江天旺了, 就是把他代入到江天旺身上,他还有个儿子没结婚,妥妥的介绍自家儿子啊! 从哪儿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亲家, 这么好的对象了? 当天他就坐不住了,拉着他媳妇来到荒山, 对许明月说:“你妹子不是不想嫁人吗?那就让她入赘啊!就在这荒山!我给她批宅基地!一亩够不够?没水泥也没事儿!我蒲河口还有水泥呢, 我借给她!不用她还!我蒲河口的小伙子排着队任她挑, 她挑中谁,那都是人家祖坟冒青烟!” 许主任说的唾沫横飞呢,被他媳妇拉了一把:“越说越离谱了。” 偏偏他说的对象是许明月, 许明月就觉得:“这想法可以啊!” 听的许主任乐不可支:“可以吧?”他一拍大腿:“就这么搞!”他拉着许明月开始唠:“就蒲河口那些小伙子,都在咱那干了两年活了,谁是个脚踏实地能过日子的, 别人不知道,咱还能不知道吗?你自己登记他们资料里知道, 老底都被问出来了!”他指着许明月家院子外面:“到时候就让小莲子在你院子旁边再围个院子,你们姐妹住在这还能有个照应, 多好!” 许明月也问了许凤莲想要哪种方式,是嫁到江家村,还是自己招赘。 许凤莲红着脸羞答答:“我听阿姐的!” 许明月可不想背负她的后半生, 说:“你都先看看, 最后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但这个主意被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死活不同意:“你真是个傻子哦!人家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啦?人家哪天要是回了北边, 你是跟还是不跟?跟的话,千里迢迢,你是要今后都不见我和你兄弟姊妹了吗?” 老太太拍着大腿,都要哭出来:“你要么在江家村找一个, 要么在炭山找一个,离的近,你要有什么事,你哥哥姐姐还能帮衬着你,你要真找了北人,不回去了还好,真要哪天他想回去了,那时候你们娃娃们都生了,你还能丢下娃娃们不要,跟着他回去?要是娃娃你要了,他自己走了,你一个女人,怎么养那么多娃娃?你是要跟你老娘一样苦一辈子吗?你们兄弟姊妹从小到大过的什么日子,你是都忘了吗?” 老太太的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到许明月和许凤莲头上,才让她们冷静下来,打消了这个想法。 许明月自己不在乎男人走还是留,她就下意识以为许凤莲也可以这样生活,不是的! 许凤莲也打消了想要招赘的想法,别的不说,就是自己有个房子,阿姐那个房子建了多少钱,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那么多的水泥,那么多的红砖,那么多的瓦,就算许主任愿意给她几包水泥,能给几包呢?真有多出来那么多水泥,他早自家用了,又哪里轮得到她?她又哪里有钱建房子? 江家村那头,大队书记生怕许凤莲这个好儿媳被人捷足先登了,许明月一走,他媳妇就进来问许明月过来是有什么事。 大队书记早年在外当兵,他家里父母子女都是他媳妇在照顾,家里他媳妇的话语权很大,家里事他基本都听他媳妇的,很是尊敬他媳妇。 听他媳妇问他,就赶忙将事情说了:“她不想她妹子远嫁,想找个近处的,方便以后有个照应,过来向我打听来了。” 一听是这事,他媳妇就来劲了,“想找个近的啊?” 她眼珠子一转,把自己同村的年轻小伙子就想了一遍,还真有不少。 要是之前,还有嫌她姐姐是被离婚的女人,她的亲事还不好找,现在她姐姐是身兼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农场两个地方的妇女主任,干部等级跟大队书记一样了,拿工资,吃公粮,她哥哥也是记工员,哪怕不拿工资,人家工作清闲,说出去也体面。 现在哪家不想娶这姐妹俩?要不是之前是三年大/灾/荒,她家的门槛早就被人踏破了。 大队书记见自己这傻婆娘还在想着别人,就是想不到自家儿子,忍不住提醒她:“你先别想着人家了,你自己小儿子还没着落呢!” 书记媳妇愣了一下:“你说建国?” 她小儿子是建国后生的,取名江建国,她前面还有三个儿子,分别江建党、江建军、江建设。 前面三个都成家了,就剩这个小儿子,年龄才十六岁,初中刚毕业。 她不由地说:“建国还小了点吧?” 虽说农村定亲都早,她还真没想到她小儿子。 大队书记说:“翻过年都十七了,要是往年早就定下了!再不找,好的都被人家定走了!你想想,这十里八乡,你还找得到许家那样一门两干部的家庭?”他压低声音:“之前荒/年没办法,职位都不好升,许主任都升到公社委员会委员了,以后进公社稳稳的!等周书记走了,我也要到公社去,有个这样的亲家一起帮衬着……”他说:“许主任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晓得?别说我们临河这一千多亩地,那蒲河口六千多亩地,说起来,那也是许主任的功劳,我听说,就连蒲河口监狱,都是许主任画的图!都说娶妻娶贤旺三代,你想想,她姐姐都这么厉害,她能差到哪里去?再怎么,都有她哥哥姐姐帮衬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0节 “可……可建国愿不愿意啊?她一个读过书的……”他媳妇犹豫。 说到这个,大队书记反而叹气了,说:“这就是建国不好的地方了,你想想,许主任晓得我有个儿子没成家,都没想过我家建国,叫我帮她找别的……”他看着他媳妇,“她前头那个就是读过书的,最后怎么样?”他无奈地说:“建国要是没读过书,成功的概率还多些,偏偏他读了这么多书,这估计也是她没想过建国的原因。” 说的大队书记的媳妇也忐忑了:“这……不能……吧?”可越想就是这么个道理。 实际上,许明月根本就没想过大队书记的小儿子,他小儿子她见过,前三年才十二三岁的年龄,在许明月眼里,那就是个半大孩子,他又在水埠公社读书,一个月就回来那么几趟,一年见他也就几回,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个头只到她脖子的半大孩子上呢! 王建国初中刚毕业,过了年就十七了,也不打算读高中了,大队书记正打算给他在蒲河口找个事情做呢。 现在也就蒲河口还有岗位,公社里的岗位一出来,就有无数人抢,稍微好点的都被内定了。 大队书记的媳妇把她小儿子喊出来,上下打量了之后,这才发觉,小儿子个头都超过她了,这么一看,确实是个大小伙子了,是要说亲了。 她先是问了江建国在学校有没有什么要好的女同学,听的江建国一愣,顿时羞恼起来:“什么女同学?我是去读书的!” 书记媳妇说:“你恼什么?你翻过年就十七了,这要在学校没有要好的女同学,我可就给你说亲了?” 听的江建国面红耳赤:“咋……咋就说亲了?” 这太突然了! 大队书记媳妇说:“原本我也没想到,是大队部的许主任,许主任你知道吧?” 江建国点点头,想到那个人们说的被休离回来,却成了大队干部,给临河大队圈河为田的女人。 “许主任不想她妹子远嫁,过来托你爹给她妹子找婆家,看我们江家村有没有合适的年轻小伙子。”她眼睛看着她小儿子:“你爹一看,这么好的亲事,哪能便宜了别人?这不马上想到你了?” 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小儿子的头发,“你头发怎么养这么长了?刚好趁着过年,赶紧去剃头匠那里把头发剃一剃,洗个澡!” 之前三年干旱,好多人几个月都不洗一次澡,冬天还好,之前夏天的时候,人都是臭的。 被老娘嫌弃的江建国有些不好意思,冬天天冷,洗澡容易感冒,他也有小半个月没洗过澡了。 跟小儿子说完,大队书记的媳妇,自己也想先看看许凤莲。 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过,也没仔细打量过许凤莲,主要是两个村子不在一起干活,一向是各干各的,两个村子的山头也不在一块儿,平时根本遇不上。 倒是她姐姐许主任她见过,一天到晚戴个口罩,严肃正经的样子,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 * 大队书记正忙着给自己小儿子打扮呢,争取让许凤莲对他小儿子一见钟情,哪怕不能一眼看上,先把村子里的那些歪瓜裂枣们比下去,机会不就多了? 他怕小儿子年轻不懂事,不懂得把握机会,耳提面命的严辞告诫他:“你给我好好表现!这样的好媳妇你要是把握不住,活该你找山里的!” 找山里的不至于,他儿子读过书,等过两年,找河对岸的姑娘也是可以的,只是河对岸的姑娘再好,还能有许明月的妹子好?河对岸再是工人家庭,也比不得许明月二十五级干部啊,她还这么年轻,以后说不定还有的升! 江建国也只是一个刚长大的少年郎,都还没开窍呢,被他老爹说的闹了个大红脸:“我晓得!” 找媳妇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思想当然没问题! 大队书记怕他态度不端正,严肃地说:“你可别觉得你读了两年书就了不起,许主任和她哥哥没读过书,都自学成才!咱河圩的一千多亩地,还有蒲河口农场的监狱,就是她画的图建造的,她妹子虽没正经上过学,这三年扫盲班,她一天都没落下过,现在识得字说不定比你爹我都多!要是不成也就算了,你要是敢露出别的心思,跟人结了仇,看我不锤死你!” 大队书记挥着沙包大的拳头。 吓的江建国抱着头缩着脑袋:“爹,我又不是傻子,这人都还没见着,你还偏心上了,你是我亲爹吗?” “你小子就是欠揍!” “行行行,我知道了。”他整理着他最好的一件衣服——军装棉袄,紧张地问:“这样还成吗?” 他听说人家姑娘比他大两岁,怕她觉得他小,看不上他。 大队书记上下打量了小儿子一番,满意地说:“还成!你可给我上点心,她要看不上你,多的是人想要娶。” “是是是。” 许明月那边,她让大队书记帮她找找江家村的大好儿郎,还不知道大队书记直接安排他小儿子上了,为了促成这个相亲局,大队书记还特意安排了一个年底扫盲班毕业会,主要是将两个村子在扫盲班上课的年轻男女,请到大队部,开个毕业会。 大队书记也是有心机的,毕业会那天,他特意没跟其他人说,到扫盲班开毕业会,实际上是一场相亲(选秀)大会,把那些嫌弃天冷,一个个刚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头上翘着凌乱的呆毛,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袄,露着脚指头,满脸的胡茬子,半个冬天都没有洗过澡的臭男人们,喊到了冷如雪洞般的大队部。 所有人当中,唯独他的小儿子,头发剃的精精神神的,衣服干净又整洁,脸上笑容真诚又热切,宛如鹤立鸡群一般,坐在一群歪瓜裂枣的未婚青年中,让许凤莲去挑! 第98章 许凤莲知道这是一次相亲…… 许凤莲知道这是一次相亲大会, 许明月已经和她说起过了,和过去来家里给她说媒的人相比,这次她的态度要积极一些。 虽然她依然不想嫁人, 但如果能嫁在江家村,离姐姐所在的荒山这么近的话, 她心里也就不慌了, 也就没那么排斥。 反正婆家人要是敢欺负她, 她就告诉她阿姐,阿姐说,会帮她把她丈夫的腿打断。 虽然她也不知道阿姐要怎么把她丈夫的腿‘打断’, 毕竟她家成年的男丁只有大哥一个,大哥还是个不太会打架的,但她就是相信阿姐。 在接受了相亲这件事后, 她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来到了大队部的扫盲班。 大队部的扫盲班原本在大队部的会议室, 后来人渐多,就放在了空间最大最宽敞的大堂。 大堂连着天井, 前后灌风,夏天大堂无比的凉快,村里人中午没事, 都喜欢来这里乘凉, 顺便扫盲, 可到了冬天, 这里就冷的出奇,一丝温度都没有,能把人冻僵。 这也导致,从冬季的第一场大雪来临后, 扫盲班就没人来过。 此时许凤莲和许家村的几个小姑娘坐在大队部大堂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阿姐送她的铅笔和笔记本和田字簿。 笔记本和田字簿都是小阿锦的暑假作业本,一本做题,一本练字,现在许家人,包括赵红莲在内,每人一本,每天至少写十个字,许凤莲现在每天能写一页字了。 她头发又多又粗,扎着两个大麻花辫垂在胸前,绑辫子的头绳还是三根彩色橡皮绑在一起的彩绳,和阿锦头上的一模一样,哪怕上面没有头花,只这样鲜亮的彩绳,在灰暗朴素的农村,依然是让人难得一见的亮色了。 经过这三年,许明月时不时的投喂蔬菜、水果、肉,原本干巴黝黑的脸颊,如今变得水润丰盈,加上每日涂抹木瓜膏,她的脸上、耳朵上也没有当下常见的冻伤而留下的疤痕,反而因为她事事模仿许明月,再热的天,她都坚持戴草帽,皮肤已经没有许明月刚来时那样黝黑,而是比许明月稍稍黑一点的蜜色,显得生命力极为的旺盛。 她眉毛浓黑如墨,一双乌黑亮丽的杏眼,鼻梁高挺有肉,嘴唇厚薄适中,是一种让人觉得又聪明又踏实的厚道人长相。 由于她的毛发太过旺盛,许明月还特意帮她修了眉毛,将她原本有些杂乱无序的眉毛修的英气十足的同时,又添了几分精致。 她的身材完全不是经过三年旱灾,当下所有人统一的仿佛脱了水一般的枯瘦,她身高约一六三左右,身体强壮有力,里面穿着又肿又软的羽绒服,外面套着打着补丁却干净整洁的灰色外褂,这样袄子将她身材衬的完全没有曲线,显得臃肿,而这样的臃肿在这个年代完全不是缺点,而是象征着,她有足够御寒的棉衣。 一个家庭,如果连她这样未婚的小姑娘,都有这样温暖软和的棉袄,那说明她家里人一定很在乎重视她,不然这样的棉衣,只会给家里需要出门做活的男人穿,女人是不会有这么保暖的棉袄的。 哪怕大队书记说,这只是第一届扫盲班毕业会,这群单身男子们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被许凤莲给吸引了。 尤其是许凤莲与周围干瘦的人群相比,完全不一样的微红的丰润脸颊,更是赋予了她别样的野性的美!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自己大冷天的被通知来参加什么毕业会,他们脸都没洗,头发跟鸡窝一样,身上的破棉袄更是钻出来不少鸡毛、鸭毛,露出来的大脚趾头情不自禁的往后缩了缩,想把大脚趾头藏到鞋子里,却怎么也藏不住。 许凤莲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一直害羞的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人。 江建国也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也知道自己要相亲的对象是谁,眼睛一直在许家村来的几个适龄女孩子中寻找着,很快,他就在大队书记目光的示意下,找到了自己今天的相亲对象。 然后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实在是许凤莲在灾民一般的人群实在太显眼了,不说她头上的花头绳,她身上一看就很暖和的袄子,一个补丁都没有的格子裤,光是许凤莲那张青春靓丽的脸,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睛。 许凤莲不是那种一眼让人惊艳的大美女,却是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正是这个年代的人最喜欢的大地系的相貌。 才十六岁的江建国第一次相亲,就遇到相貌如此合心意的姑娘,哪里有不心动的道理,瞬间脸就红透,期期艾艾的走到许凤莲旁边坐下,不敢说话。 看的大队书记那叫一个着急啊,立马上前来给儿子助攻,说:“眼见着咱们这第一届扫盲班也办了三年,咱们该教的字也都教完了,简单的加减法你们也都会了,这次过来叫你们参加毕业会,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通知,就是随着咱们大队的许主任调任到蒲河口担任生产主任去了,咱们明年恐怕要重新选生产大队长、小队长,生产大队长和队长肯定是在我们大队部原有的干部里面选择,但选了大队长和小队长之后呢,咱们后面肯定会空出几个名额出来,等开春,我们就要进行一次考试,要从你们这些识字的人当中,再选两三个记工员出来。” 此话一出,顿时嗡声一片,这时候也没人在乎什么许凤莲了,注意力全都被大队部再次选记工员的事情转移了。 唯独江建国,还记得自己过来的目的不是记工员,而是相亲。 他的椅子就在许凤莲的隔壁,距离许凤莲不到一臂之遥。 许凤莲此时也忘了自己是来相亲的事,她激动的满脸通红,眼睛期待的看向她的阿姐!见阿姐笑着对她点头,无声的和她说‘加油’后,更是激动的脸都红了,一双眼睛亮如夏夜的星辰。 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活着的目标是什么,只是艰难的求生,为了不被饿死冻死努力的挣扎求生。 直到她阿姐先是成为了大队部的记工员,又成了大队部的妇女主任,后又从二十九级干部的大队部妇女主任,升为了二十五级干部的蒲河口农场的妇女主任。 她眼前像是突然出现了一条看得见的道路,那就是追寻着阿姐的脚步。所以这三年来,哪怕再困再累,她都坚持每天来大队部扫盲班学习认字,写字。 哪怕有时候扫盲班老师有事不来上课,她也依然坚持练字。 连阿锦那么小的小孩子,都能坚持每天写一页字,她又怎么能不坚持呢? 三年来的坚持,终于到了要有结果的时候了,她也有机会像阿姐那样成为记工员了,这让她激动的手都微微的颤抖,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直红着脸在看着她的江建国从她的侧面,就看到那双清澈如溪水一般的大眼睛,看到她脸上灿若夏花的笑脸! 他只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砰的乱跳,活了十六年,过去从未开窍过的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她真好看啊! 由于两人椅子离的近,他自然也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气息,没有这个年代农村一两个月不洗头不洗澡时散发出来的难闻的味道,她身上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说不出的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像是花香,又像是牛奶的味道。 要是许明月知道他的想法,就会告诉他,那是羊奶皂的味道,自从下了雨,有了水后,许凤莲自然是忍不住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了干净。 因为许明月一直嫌弃她身上有虱子,她嘴上没说,心里一直介意着,冬季有了水后,她家里炕灶上日日都烧着水,有热水,有热炕可以烤头发,有阿姐送她的羊奶皂,她现在基本一周就要洗一次头。 要不是天冷,她恨不能天天洗头,将头上虱子除了根才好。 可现在在江建国眼里,眼前的女孩子整个人都像是在人群中发着光一样! 即使和他一样在公社读书的了了几个女同学,身上也是臭烘烘的,永远都是灰扑扑邋遢的样子,这也怪不了她们,三年干旱,没有水,别说洗澡,洗脸都是奢侈,想要保持干净,根本不可能。 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激动,他只稍微一想,就知道她这么激动,肯定是要来年开春考记工员,他不由朝他老爹投去感激的目光。 接收到自家小儿子目光的大队书记,脸上露出一抹笑来,用手向下压了压,说:“先安静下来,听我说完。”他脸上都是温和的笑:“我跟你们说起这个消息呢,就是让你们先准备起来,到时候考试依然是公平公正公开,我都提前跟你们说了,你们到时候要是还考不过施、胡、万三村的人,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到时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不管是江家村的人,还是许家村的人,都对大队书记感激不已,这就相当于提前跟他们说了考试的事,却没通知施、胡、万三个村子,已经是对他们大大的偏心了。 收拢了这帮小年轻的民心的大队书记很满意大家伙的反应,接着说:“你们在扫盲班待了三年,应该都很熟悉了吧?你们要是之前有什么没学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问问其他人,不认识的字赶紧认全了,乘法口诀表不会被的人,也赶紧趁这些天都背会了。” 下面的人听到大队书记说这样的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成绩差的人,立刻就向身体学的认真的投去目光,自认为学的好的人,生怕有人过来问自己,甚至警惕的打量周围的人,此时在他们眼里,在坐的不论男的、女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竞争大队部记工员的竞争对手。 只有一直记得自己是来相亲的江建国,把椅子往许凤莲这里拉了拉,带着腼腆又害羞的神色,凑过来和许凤莲低声说:“我叫江建国,初中毕业,我爹是大队书记,你如果有什么不认识的字,或者加减乘除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原本还因为他凑过来有些警惕的许凤莲听到他的话,脸倏地朝他转了过来,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第99章 此时的许凤莲心里相亲什…… 此时的许凤莲心里相亲什么的, 通通给她靠边站,谁都别来打扰她读书考记工员! 听到眼前的少年说自己是初中生,并说自己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后, 她眼睛瞬间就亮了:“你真愿意教我?” 江建国被她这明亮的眼睛看的心脏砰砰乱跳,脸整个都红透了, 还是忍着害羞点头:“你有哪里不会, 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许凤莲却是眼露疑惑说:“你就不怕你教会了我, 抢了你的名额?”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1节 江建国看看周围的人,低声说:“我爹说,给我安排到蒲河口去。” 蒲河口的行政级别比生产大队要高, 和普通公社一个级别,蒲河口又缺人,他去蒲河口的话, 起点比在大队部当个记工员高多了,将来往上走, 也好安排。 许凤莲听他这么说,这才有空看眼前少年的样貌。 江建国翻过年十七岁, 面容长得有些像他爹,浓眉大眼,脸型方正, 是个非常端正大气的长相, 有点少年老成的样子, 和周围人半个冬天不洗澡, 臭烘烘邋里邋遢的模样不同,面前的少年收拾的很是清爽干净,穿着带着两个补丁的军大衣,笑容真诚又热切。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看的她脸倏地红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来相亲的。 她不禁偷瞄了一眼江建国,却发现他也在红着脸看她。 她这才想到,他不会是来跟她相亲的吧? 来之前,阿姐没具体说,她要跟谁相亲,只说她相中谁了,跟她说,她去给她做调查,看他家里情况,人品如何,可以多挑几个。 她不解地问许明月:“阿姐,要是我看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呢?” 许明月自己恋爱没谈过两回,理论知识丰富的要命:“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只要套路用的号,还有追不上的男人?” 听的许凤莲星星眼,以为许明月多有手段呢! 许明月自己谈恋爱不行,但是她当狗头军师行啊! 许凤莲从不知道,相亲原来是可以这么相的! 江家村十几个的男的,她相中哪个,阿姐就帮她去打听人家的情况。 她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她都眼熟,都在扫盲班见过,唯独眼前这个,她没见过,不由好奇地问:“你哪家的?我咋没在扫盲班见过你?”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山涧里潺潺的小溪一样干净明亮,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耳朵红到快要烧起来,不好意思地答道:“我爹是大队书记,我……我不是你们扫盲班的,我今天过来是……是为了……” 他眼睛看着她,她忽然就明白了他要说的话,脸颊上也染上了浅浅的红晕,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他也看她,两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相视着笑起来。 许明月看着许凤莲,孟福生也在看着许明月。 大堂里的情景,哪怕没人跟他说,可他看着许明月目光看着的一对小儿女时眼底的笑,还有大队书记时不时露出的欣慰的眼神,一眼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再看看那对小儿女周围的人,还都在相互警惕着周围的人,生怕别人从自己这里学到一星半点的知识,抢走了自己的记工员身份。 许明月仿佛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到他在看她,不由回了个礼貌的笑,咳嗽了一声,装作不去看许凤莲和江建国,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用余光去观察他们的情况。 就听许凤莲问江建国:“你说你初中刚毕业,那你年龄应该不大吧?” 江建国生怕她嫌弃他年龄小,着急地说:“我翻过年就十七了!” 她语气欢快,声音清脆:“我翻过年就十九了,你得叫我姐。” 他不乐意地说:“我才不叫,我正月生的,月份比你大!” 许凤莲逗他:“那也得叫我姐!” 他看着她这样活泼娇俏的模样,更是不愿意叫了。 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江建国见她不好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想着自己是男孩子,应该主动一些,便小声问她:“你明天中午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大队部,我在大队部等你,你有啥不明白的,我可以每天中午来给你讲讲。”又问她:“你乘除学了吗?” 许凤莲进扫盲班时,到底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又有主动学习的意愿,不像真的六七岁的小孩子,接受初级教育会学的慢一些,她除了最开始进扫盲班学习简体字外,剩余时间,都是和哥哥弟弟一起,跟着小阿锦在学,从最基本的拼音,到查字典,再跟着阿姐写出来的《三字经》,每天都早读《三字经》,三年下来,她已经学完了阿锦二年级的全部课程,一百以内的加减法,简单的乘除都已经会了。 她还每天跟着阿锦,从每天写十个字,到后来每天写一页田字格的字,她现在的字不说写的多好看,至少不是歪歪扭扭,看不出字形,而是写的很认真,很工整。 她脸红地说:“我已经学完了简单的乘除。” 这反而让江建国有些惊讶,又不知道她说的简单的乘除是有多简单,就现场出了两道很简单的乘除给她,许凤莲都很快就回答出来了。 他沉吟道:“我今晚出一点题目,明天你做一下,我看看你的学习进度,这样我也好有针对性的帮你补习。” 要是没意外的话,这可是自己未来媳妇儿,本来他都接受好,自己未来媳妇可能就是个在扫盲班学了几个字,没读过书的村里姑娘,现在知道她把简单的加减乘除都学完了,自然是很惊喜,尤其是未来媳妇儿还这么有事业心,想要考大队部的记工员,作为一家人,他自然要努力帮她考上。 回去后,也顾不得开着窗户有多冷,缩着脖子也要在床前的桌子上,将明天要给她做的题目都写在信纸上,打算给她带过去,然后激动的躺在床上,好半响都睡不着,眼睛一直看着许家村的方向。 大队书记和大队书记媳妇问他相亲的咋样,那姑娘咋样? 江建国只羞答答的说了句:“我们约好明天去大队部,我看看她哪里不会,给她补习。” 喜的大队书记媳妇一拍手:“那是要好好复习,她要是考上记工员,那咱家就三……不,是四个干部了!” 她大儿子江建党,也在大队部管着后勤粮仓,也是个肥差。 大队书记也说:“本来招记工员这事,我的任命都还没下来,不应该现在就说的,为了你小子,我可是把机会都安排到你手上了,你要加把劲,知道吧?” 江建国红着脸点头,惹得江家一家子人哈哈大笑的笑话他。 大队书记和大队书记媳妇,原本还担心他在公社上读书,看上公社上的小姑娘,看不上村里姑娘呢,哪晓得这小子自己挺乐意,他们也就少操很多心思了。 他们哪里知道,三年干旱,他们的课程本就安排的少,河对岸不靠竹子河,良田又少的人家,粮食全部干死了,一个个都饿的皮包骨头,瘦脱了相,没精打采,有很多甚至正在生长发育期,长的又小又瘦,虽然愿意送女儿来上学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公社条件比较好的人家,可条件再好,遇上天灾,地主家也没粮啊。 三年里,看多了骨瘦如柴脸颊干巴的人,回到家,看到许家村的许凤莲,简直是惊为天人。 许凤莲回去,许明月也问许凤莲,有没有看上眼的。 许凤莲整个‘扫盲班毕业会’,就看江建国一个人了,两个人聊的全是好好学习,努力考试的事,她和其他人一样,在她眼里,除了以后去蒲河口工作的江建国外,其余人全是她的竞争对手,又哪里会看别人? 许明月当时看到江家村来的那一个个未婚男青年乱糟糟的衣服头发,和他小儿子那干净精神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原本没考虑大队书记的小儿子,毕竟那么小。 翻过年才十九岁的许凤莲在她眼里,都跟高中生一样了,更别说才十六岁的江建国了,都是未成年。 但大队书记把江建国也拉来后,她就觉得,如果是江建国也不错。 爷爷和小姑奶奶他们少年时代吃了那么多苦,如果小姑奶奶能够嫁在一个殷实点的家庭,能让她下半辈子少受些苦,那也是不错的。 主要是,大队书记能把他小儿子拉过来相亲,显然是得到他们全家支持的,男方是上赶着的,总比男方不愿意,女方上赶子强的多。 虽然她自己选择主动追求,但在当下的农村,普遍的价值观还是觉得男方越是上赶子要娶,付出的越多,未来对女方也会更上心和尊敬一些。 当然,一切也要看女方家里对女方是否看重,女方自己是否立的起来。 果不出大队书记所料,许凤莲真的看上江建国了。 许明月以为她是因为在一群人,江建国是最出众的那个,才看上他的,没想到许凤莲却揽着许明月的胳膊,低声悄悄地对许明月说:“阿姐,他比我小两岁呢,要是别人,肯定急着成婚,要是他的话,我还能在家再多待两年。” 她眼里,全是不用马上就嫁人的窃喜与高兴! 第100章 这话她不敢和别人说,…… 这话她不敢和别人说, 只敢和许明月说,然后紧张又小心翼翼的观察许明月的反应,生怕阿姐训斥她。 因为她这样的想法, 在这个年代是非常不合时宜,不符合主流婚姻观想法的。 俗话说, 女大不中留, 留来留去留成仇。 现在人普遍的想法, 就是女孩子过了十八岁,还没把亲事定下来,就难找到同龄的好男人了, 因为同龄的好男人都被别人提前定走了,如果过了二十岁还没嫁人的话,那妥妥就是老姑娘, 更难嫁了。 她翻过年就是十九岁,再过两年成亲, 那就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高龄的女孩还不结婚,在这个年代不光是少见, 还承受着非常大的风险,也就是,男方假如悔婚, 女方就面临着高龄被悔婚, 导致只能嫁给别人当后娘这一条路, 再耽误几年, 就要嫁给娶不到老婆的没用的老男人和老鳏夫了。 所以她很担心阿姐会批评她,会斥责她。 没想到阿姐不仅没有斥责她,反而朝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厉害啊!有想法!” 在许明月看来,哪怕是二十一岁, 许凤莲也才十九周岁,十九周岁,我的天啊,多么青春年少的美好年华,许明月穿越都是穿二十岁,许凤莲两年后也才十九周岁,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啊! 她是最不赞成许凤莲早嫁的人,首先一个避不开的问题,就是生产问题。 许明月前世听奶奶说过,她并只是生了四个儿女,其中还有两个没养大,夭折了。 这年头女人生产,不光是对女人来说是鬼门关,对这个没有疫苗,医疗、药品匮乏年代的儿童,何尝不是一个末日求生的鬼门关? 活下来的平安长大,活不下来的基因淘汰。 依许明月看,女孩子二十周岁以后再生产,是最好的,可这个年代,十五六岁,十八/九岁,就生产一两个娃的,比比皆是! 就这身体原身,十六岁嫁人,十七岁生产,中间有两年因王根生常年不在家,她自己月事也不调的缘故,没有开怀,不然生两个三个也很正常,只看生下来能不能养活而已。 过早的生育,不论是对母体,还是孩子,都是一大考验。 得到了许明月称赞的许凤莲心理美滋滋,原本还有些忐忑和害怕的情绪一扫而空,连带着对江建国都没那么排斥了。 但她当下首要任务,还是要以学习为重,谁都不能打扰她考记工员! 阿锦的暑假作业中,就有个口算本,一本二年级复习的,一本三年级预习的,一天一页纸,来到这里后,许明月也没有放松过阿锦的学习,连带着许凤莲和许凤台、许凤发每天都要跟阿锦一起打卡,她的口算、笔算能力和扫盲班的其他人相比,已经非常出众。 可许凤莲不自信。 因为她没有正式上过学,她总觉得自己学的不够好,尤其是和才五岁的阿锦比,阿锦现在的学习进度,已经甩她八条街,所以她一直对自己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第二天一早,她就起床洗漱,然后就着清晨的雪光,坐在屋檐下读三字经,又练了一页字后,去做晌午饭。 现在寒冬,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猫冬,吃的还是两餐,晌午一餐,半下午一餐,三年旱灾刚过去,每个人都无比珍惜粮食,生怕再遇到年景不好的情况,粮食不够吃,所以晌午饭吃的依然是红薯粥。 这两年,整个临河大队别的不多,就红薯多,天天吃红薯,餐餐吃红薯,红薯吃多了烧心,可又没办法,麦田的产量太少了,分到每家每户,也就百十斤麦子,百十斤麦子听着挺多,可一家六七口人,真正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不到二十斤,像他们这样没有油水,盐也不多的情况下,一个成年人哪怕再怎么省着吃,一个月也要吃掉十斤粮食。 所以麦面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了客人,都不敢放开吃的,日常吃的都是红薯。 红薯粥说是粥,实际上里面的米粒少的能数的出来,不放点米粒不行,单吃红薯,吃的肚子涨的难受,有时候还会肚子痛,烧的难受。 许家人还好,许明月空间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类蔬菜,她家里也囤了大量的干菜,三五不时的做给许家人打牙祭,所以许家人虽然也是吃红薯较多,营养却算得上均衡,虽然同样很瘦,却不是干瘦,很多常年吃红薯导致营养不良所引起的并发症,许家人都没有。 许明月也是一早起来就做早饭,她现在作息正常了,睡得早,起的也早。 虽然懒,可在食物方面,她还是尽量的不亏待自己,尽力做到每天的搭配不重样,昨天是咸肉周,今天就换了南瓜粥。 之前在田埂间随便种的老南瓜,一直存放到冬天,现在也可以吃了。 阿锦不喜欢吃南瓜,或者说,她不喜欢一切名叫粥的东西,可三年/饥/荒,愣是把她前世挑食的毛病给治好了,现在只要不让她吃荷叶粥、苦菜粥,她什么都吃! 许明月知道许凤莲今天回去大队部,跟江建国复习加减乘除和一些简单字的书写,反正都是要给孟老师送粥,她今天干脆就多熬了些,顺便给许凤莲也带一些,等粥熬的差不多了,洗两个鸡蛋放里面,等粥完全煮好的时候,再撒一把她自己烘干的野生枸杞干。 鸡蛋是她和阿锦一人一个。 前世叫阿锦吃鸡蛋黄,跟要她命似的,现在一颗小小的蛋黄,被她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一碗小小的南瓜粥,给她喝出神仙酿的滋味来,弯着一双大眼睛幸福享受的模样,让许明月再也看不到前世那个挑食的小姑娘了。 许明月去送粥,因大雪在家里待了好多天,已经待不住的阿锦自己也闹着要去。 许明月还想用她没有合适出门的鞋来忽悠她,已经很不好忽悠的阿锦双臂一展开:“妈妈抱。” 许明月是又好气又好笑,想到这么久没出门,她估计是真的关不住了,就顺手抱起了她,提着陶罐,踩着湿漉漉的雪地,往大队部去。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2节 江建国早早就等在大队部了,和他一样早早就坐在大队部大门口低头看书,时不时遥望荒山方向的人,在看到荒山方向的来人后,终于那看了很久,还是那一页的书,终于被他放在了腿上,唇角含着浅浅的笑,目光迎着来人缓缓向他走来。 许明月刚跨过通往大队部的木桥,他就已经站在了桥头,伸手要把阿锦接过去,眼睛却是没有从许明月身上离开。 许明月不想让阿锦和男性太过亲昵,可她还没说话,阿锦已经身体前倾,落到了孟老师的怀里,然后她腿熟练的往孟老师肩上一跨,孟老师顺手一个托举,阿锦已经骑在了孟老师的肩膀上。 孟老师个子和许凤台差不多高,许凤台身高一米八三,微微有些驼背,但孟老师背部挺直,阿锦骑在孟老师肩上的时候,个头超过了许明月两三个头,高兴地喊着:“妈妈,我比你还高啦!” 她是真的高兴。 在她很小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托举着她们玩游戏,只有她是被妈妈托举着。 妈妈托举着她,她自然也很开心,可小朋友总是问她:“阿锦,你爸爸呢?你怎么总是妈妈来接啊?我都没看到过你爸爸,你是不是没有爸爸?” 小阿锦就很不开心,问她,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她没有爸爸。 许明月就向她解释,什么叫离婚。 她当时就哭了。 可许明月和她说了‘妈妈为什么离婚后’,她还是很理解的点头,然后来到学校,就哭着和好朋友说:“原来我妈妈离婚了。” 她原本的预想中,她应该是很伤心,她好朋友会来抱抱她,结果却是她说完那句话后,她身边的小朋友们一个个的举着手大喊:“我妈妈也离婚了!” “我妈妈也离婚了!” “我妈妈也离婚了!” 好家伙,七八个小朋友都兴奋的跑过来喊‘我妈妈也离婚了!’。 放学后,许明月过来接她,她脸上已经半点伤心的神色都没了,全是没心没肺的笑,把这段事情和许明月讲了。 许明月就告诉她:“你看,离婚是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两个人在一起过的不开心,就分开啦!” 当时还小的阿锦用力的点头:“嗯!嗯!” 她原以为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同,说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大家的爸爸妈妈都离婚啦! 离婚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啦,一点都不需要伤心! 可她看着别的小朋友有爸爸的时候,她内心还是非常渴望有个爸爸。 就像她此刻坐在孟老师的肩膀上。 要是孟老师是她爸爸就好了,那样她也可以骑在爸爸肩膀上,让大家都知道,她也有爸爸,哼!╭(╯^╰)╮ 许明月此时丝毫不知道阿锦的想法,见阿锦这么大了,还骑坐在孟老师的肩膀上,还是个曾经断过腿的孟老师,急的她赶紧喊:“阿锦!快下来!你都这么大了,还往老师肩膀上爬!” 把孟老师的腿压坏了怎么办? 孟老师明明没人时走路都是正常的,可有人时,总拄着根竹杖,让许明月怀疑他腿是不是没好全。 阿锦开心了一下,见许明月喊她下来,她就很乖的伸出双手,落到了许明月的怀里。 孟老师就很自然的把阿锦递还给许明月,将她手中的陶罐接了过来,跟在她们母女身边,一起往大队部走。 第101章 江建国没想到,出来给…… 江建国没想到, 出来给未来媳妇儿补个习,居然还有粥吃! 和临河大队,乃至这个年代大多数人一样, 江建国虽是大队书记的小儿子,可大队书记家也没有多余的大米和麦面啊, 大队书记和原来的许主任还不一样, 许主任的私心是光明正大的往自家扒拉, 大队书记在分粮食这块,反而更公正些,所谓大队书记家也没有余粮, 分到的一点大米和麦面,全紧着家里的小孩子们吃了,三年来, 江建国和这时代的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是一日两顿的吃红薯粥、红薯饭。 所谓的红薯饭, 还不是红薯和大米闷在一起煮的饭,而是和各种荷叶啊, 河蚌啊,螺蛳啊,奇奇怪怪的东西组合在一起煮出来的, 能吃, 但吃的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第二次的黑暗料理, 偏偏这样红薯混合着其它奇怪东西组合的红薯‘饭’, 他整整吃了三年,吃的他整个人都和红薯一样了。 此刻见到许明月煮的南瓜粥,粥里那真是煮的粘稠的大白米啊,米粥里面点缀的几粒红色枸杞, 是那么的鲜艳可爱,看的他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一碗稀粥喝完,他还忍不住把大队部的陶碗舔的干干净净,和许凤莲一起对着舔碗。 画面特别搞笑! 舔完了,两人才忍不住尴尬的相视一笑。 江建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好久没吃过大米了!” 他兄弟四个,上面三个嫂子,生了七个侄儿侄女,侄子侄女们都还小,三年干旱中,有两年他都在读初中,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回来也捞不到饭吃,有河蚌都算是肉了,他去公社上学,他娘更不可能给他带家中宝贵的大米和麦面,有红薯都是好的了,很多同学连红薯都吃不上,真的就是到了啃草的地步了! 就他带的那点红薯,在食堂中,养活了多少饿到奄奄一息的学生。 说出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这也是许明月带了南瓜粥来,明明是相亲对象的姐姐,他不该嘴馋,却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小碗米粥的原因。 太馋了! 太香了! 他发誓他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 他舔完陶碗,还忍不住回味了一番:“阿姐煮的粥好像是甜的!” 同样抱着碗舔的许凤莲闻言得意的抬起下巴:“我阿姐做饭可好吃,可香了!” 那得意的小模样,看的江建国简直移不开眼:“看出来了。” 许凤莲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心想哪儿看出来了? 这三年,他看多了眼底饿的无神,看到什么都跟看到吃的一样,眼冒绿光的同学们,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生动鲜活的姑娘,就像黑白世界中难得的一抹彩色,让他看的简直移不开眼睛。 许凤莲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在江建国看来都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整个人就像是在发着光。 这世上最甜的是什么?不是你自己谈恋爱,而是你在看别人谈恋爱。 前世许明月也磕过cp,原来近距离看别的小年轻谈恋爱,真的会露出姨母笑。 她当然不会明目张胆的盯着他们瞧,而是远远的站着,偶尔用余光看看大门敞开的会议室,看着两个小年轻复习。 真给许凤莲补习的时候,江建国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许凤莲的基础这么扎实,他给她布置的计算与写字,没有一道题可以难住她,满分。 他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看的许凤莲不好意思:“这算啥?我外甥女才厉害呢,我都是跟她学的!” 江建国惊讶地问:“你是说阿姐的女儿吗?” 许凤莲再度扬起小下巴,骄傲地点头。 江建国忍不住探头朝大堂看了眼,惊讶不已。 实在是阿锦看着太小了,五岁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太狠了,许明月都精细的养了三年,身高愣是没长多少,前世阿锦五周岁身高起码有一米一了,她身高的第一个爆发期是六周岁,一年就长了十三公分,因为挑食营养跟不上,生长痛,晚上痛醒了哭。 可这一世的阿锦,相貌是越长越像前世,可个子就跟停滞了似的,长得很少,五周岁的人,看着跟三岁差不多。 这让许明月有些担心,可这年代又没有生长发育科可以看,就只能督促小阿锦每天练习拉伸,都不求游泳能出什么成绩了,纯粹就是想着能不能让她长点个儿。 依照这一世的身高,要是长大了还是这样,她想在游泳上出成绩,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毕竟身高体长在游泳这一体育运动上,本身就更占优势。 江建国想不通阿锦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会比许凤莲还厉害,还能教许凤莲读书了? “你跟我开玩笑吧?她看着有三岁了吗?”他因为一直在公社读书,住在公社,不常回临河大队,虽听说过许明月的事迹,却没怎么见过许明月的女儿。 许凤莲也回头看了一眼就着天井的雪光在大堂上课的外甥女,忍不住又骄傲起来,炫耀道:“可爱吧?” 可在江建国眼里,许凤莲骄傲的表情最可爱! 许凤莲却是看着自己的阿姐和外甥女,胸膛里溢满了骄傲和自豪! 她阿姐和外甥女那么优秀!那么可爱!简直天下第一可爱! 天井处的院子里,此刻积了厚厚的雪,冷的不能在院子里上课了,孟老师就在天井的边上,就着白雪和天井的天光,给坐在火桶里的阿锦上课。 原本许明月该远远的站着,不打扰阿锦上课的,可天太冷了,孟老师就让她也坐到火桶里等着。 火桶是木头做的,约六十公分宽,八十公分长,六十公分深,下面放着粗陶的火盆,中间用一道木栅栏一样的隔板隔着,脚踩在上面暖和的很,爱干净的就脱鞋穿袜子进去,穿着布鞋,鞋底又踩水踩湿了的,就穿着鞋进去,很快就能将布鞋烤的干燥且暖和。 腿上面再盖上一床芦花被子,整个下半身都在火桶里,用芦花被盖的严严实实,仿佛将整个寒冬都阻挡在了火桶之外。 孟福生这个冬天就是靠这个火桶活下来的,恨不能晚上睡觉,都窝在这火桶里面。 现在他站在火桶外,唇角含着笑,声音温和低沉的给阿锦上课,许明月就坐在另一头,单手托腮,安静的听着,眼睛时不时的看向会议室的方向。 她习惯别人说话,她看着别人的眼睛,觉得这是一种礼貌。 天知道,她原本是托着腮,用余光在看侧面会议室里的两个小年轻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眸光转了过来,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戴着口罩上课的孟老师,把口罩摘了! 冷不丁的,一转眼,她目光无意识的落到孟老师脸上时,眼里突然撞进这么一张帅脸,眼睛当下就移不开了! 孟老师是背对着大队部的正大门,面对着天井的,天井的天光柔和的映着孟老师英俊的面容,光影间,好看的像是不真实的一样。 这得亏是阿锦的老师,不是后世的小鲜肉,不然她怎么都得来一句:“凑近点,给我捏捏看。”她得捏一捏那张好看到犯规的脸,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是他皮肤本身就那么白,还是天井的光照的他脸白如玉,那真是白到发光啊! 果然还是物理防晒最管用,不知道她用大胡子捂个两年,是不是也能这么白! 于是整个课程下来,她就一直盯着孟老师看,盯的目不转睛。 阿锦就这么上了半个小时的课,许明月就这么盯着孟老师的脸看了半个小时,中间反应过来,为了掩饰自己不是在看他的脸,而是在听他上课,还回了回神,耳朵里愣是一句知识都没听进去。 直到阿锦中途休息了,跟许明月说话,半天没回应,阿锦才吃醋的把许明月看孟老师的脸给掰了过来,看着她的脸,生气的小脸鼓鼓的:“妈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嗯?在听呢,在听,你刚刚说啥了?” 阿锦生气地哼了一声,然后小嘴又扒拉扒拉的跟许明月分享起来:“我说!我都学到小数点的乘法和除法啦!你知道3.1415926后面的数字是什么吗?” 许明月中途眼睛又不由自主的往孟老师那边看了眼,然后很认真的看着阿锦的眼睛,“是什么呀?” “是……”阿锦小嘴巴扒拉扒拉不停,许明月眼睛在看着阿锦,仿佛在认真听着,时不时的‘嗯嗯,啊啊,好棒呀’,实则满脑子都是盛世美颜,完全忘了去关注会议室的小男女了。 她在看他的时候,他眼里永远都是笑着的,真的像盛满了满天星子一样,又像是冬日竹子湖面的雪水,又温柔又寂静。 让许明月恍惚都觉得,好看的不仅仅是他的脸,还有他眼底的光。 妈呀,小心脏有点儿受不住! 原本上完两节课,她们就该回去的,可现在他们都是一天吃两顿饭,许明月和阿锦吃的晌午饭,现在还不饿,阿锦在荒山待的真的是够够的了,要不是有玩具和《西游记》她们班主任让她们暑假必读的五本书《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哈利波特与密室》《罗伯特的三次报复行动》等书陪伴着她,她根本待不下去。 原本她班主任叫她必读的五本书,她是看不懂,也不喜欢看这样纯文字,没有拼音和图画的书的,这三年,愣是让她全看完了,尤其是《西游记》和《哈利波特》,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连班主任让她写的读书思维导图和心得,都被她写出来了。 阿锦不愿意回去,没有午饭吃的许凤莲和江建国也不愿意回去。 许凤莲复习复的正上头呢,恨不能头悬梁、锥刺股,趁着年前的这些天,赶紧补习,考一百分。 江建国也正上头呢,眼睛看着许凤莲,也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3节 少年的心,头一次心动,就跟老房子着了火,心里眼里全是眼前的少女,真挚又热烈! 他们在大队部待了整整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一整天时间,江建国都完全没有注意到,平日里一直戴着口罩的孟技术员,此刻把口罩摘了,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的,背对他们,嗓音低沉好听。 下午离开大队部的时候,他愣是连孟技术员长什么模样都没有记住,眼睛就只顾着看许凤莲,傻笑着送许凤莲回家了。 第102章 接下来几天,许凤莲每…… 接下来几天, 许凤莲每天都要去大队部复习,江建国去给许凤莲补习,原本这么冷, 不用去大队部的许明月,就要带着阿锦去盯着这对相亲成功的小情侣, 主要是怕他们两个小情侣独自待在一个会议室里, 到时候传出来好说不好听, 但如果有同样在上课的阿锦,和等着阿锦的许明月在一旁看着的话,情况就要好得多。 一周后, 大队书记媳妇见自家小儿子每天早起,天天不落的去给未来儿媳妇去补习功课,心里已经有了数, 找了个时间,私下问江建国:“你和许主任的妹子相处的怎么样了?要是确定了, 我和你爹就要提东西上门,先给你们把婚事定下来了, 可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人家!” 江建国红着脸,唔唔的点头。 这事得他们男方主动,如果明知道两个小年轻相亲成功, 男方这边还装着不知道, 不闻不问, 一点说法都没有, 对于女方是十分不尊重且看不上的。 这份亲事,是大队书记亲自截胡了江家村别的小青年,给他小儿子争取来的,江家人自然上心的很, 在确定两人都看上了眼,不会出变故后,很快就请了有分量的媒人上门。 这个媒人,就是许主任的媳妇赵秀云。 邀请媒人说媒,首先要给媒人一个红封,一斤红薯粉,然后再找个好日子,许主任媳妇再带着拎着礼物的江家人,在腊月二十六这天,来到了许家正是说亲。 大队书记和他一家人,是从来没有来过许凤台家的,看到他的家下半部全是水泥和红砖砌成,墙体中间全是石头与水泥,房顶是瓦片,房子建的不说多高大,但十分坚固,再住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再听说了右边的大房间,是许凤莲和老太太在住,心底对许凤莲更是看重几分。 一般情况下,在小儿子已经长到十五岁,过两年也要娶亲的情况下,右边的大房间都是给小儿子娶亲用的,睡的肯定是儿子,姑娘一般就在后面给个小房间就行了,更甚者,还有把老人、姑娘赶到下面老屋子里去住的,村里多的是这样的老屋子,别人都住得,没有许老太太和许凤莲住不得的道理。 可许家的右边大屋却是老太太和许凤莲在住,小儿子反而住了堂屋后面隔出来的小房间,由此也可见许家人对许凤莲的看重。 娘家对姑娘的态度,往往也决定了她未来婆家对姑娘的态度,只这一面,江家人对许凤莲更是抬高了不少。 本来三年旱/灾刚过,结亲对很多人家来说,就是十斤粮食那么简单,可大队书记家却不一样,大队书记家里有两个吃公粮拿工资的干部,许明月家同样是两个干部,虽说许凤台不入级,没有工资,可许明月目前的级别却比大队书记高一级。 甭管大队书记的实际权力是不是比许明月高的多吧,但干部级别在那,就由不得江家人不重视,所以他们还是凑了六样礼过来,分别是大队部刚分的猪肉一斤、红薯粉六斤、藕粉六斤、鸡蛋六个、红糖一斤、丁香银耳坠一对。 这么厚重的礼,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能够拿出来的,真的只有大队书记家了。 这六样礼,无论哪一样单拎出来,都绝对是厚礼了! 尤其是那对丁香银耳坠子。 所谓丁香耳坠,就是银耳钉上挂着一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银坠子,值不了什么钱,可在这时候,江家能够拿出来这样的东西,本身就是对许凤莲的看重,由此也可以看出,江家人有多重视许凤莲。 大队书记的媳妇也终于光明正大的看到了许凤莲。 许凤莲的相貌在这时代,实在是得长辈们的喜欢,在人人都面黄肌瘦的时候,许凤莲一张脸面若银盘,大眼睛、双眼皮,双目囧囧有神,身材更是没得说,看着就粗壮有力的很,把大队书记的媳妇看的喜欢的不得了,当下就拉着许凤莲的手,一个劲的夸:“闺女真好看!体体面面的!” 再打量许凤莲身上穿的衣服,比他小儿子穿的都好,她小儿子身上的军大衣还有两个补丁,今天许凤莲因为是定亲,把棉袄外面的破外褂脱了,露出里面一个补丁都没有的土黄色的棉袄,别看这羽绒服的颜色在许明月眼里,简直又黄又土,还衬的人脸色发黄,可这在农村,已经是难得的亮色了。 在这个灰不溜秋的时代,亮色就是好看的颜色。 她打量完许凤莲,这才注意到,她拉着的许凤莲的手上,居然只有一点轻微的冻疮,和时下普遍的手背冻的红肿开裂流血流脓不同,许凤莲因为每天早晚都要涂抹许明月送她的木瓜膏,所以手背、脸上、耳朵上的陈年老冻疮,都缓解了很多。 要不是她的手心依然是摸的粗糙满是老茧,知道这是个同样要干活的农村姑娘,大队书记的媳妇,都快以为眼前的姑娘是地主家娇养出来的姑娘了。 她手心摸着许凤莲只有些轻微红肿的手背,心底对这个小儿媳妇的重视程度,是一升再升,满意的不得了! 这六样礼一过,两家的亲事就定下来了,接下来两个小年轻相处,就不需要像原来那样偷偷摸摸避着人,虽然还是不能太过亲密,但像去大队部补习功课这事,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补课,不怕被人看到说嘴了。 小儿子定了亲后,大队书记的媳妇难得的对小儿子大方起来,让他去给许凤莲补课的时候,悄悄的给他塞了一个巴掌长的红薯,让他哄未来儿媳妇的。 江建国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他每天在大队部,都要喝一碗许明月带过去的米粥。 他把事情跟他娘说了,大队书记的媳妇这才狠狠在江建国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咋现在才和我说,幸亏我定亲礼给的厚,不然你这说出去叫人家怎么看我!” 主要是怕许家人笑话。 这年头大米多珍贵啊,自家这小子这些天天天喝亲家姨姐带过去给孟老师和未来儿媳妇的粥,居然回来也不说一声。 江建国也知道自己错了,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阿娘,我这不是忘了吗?” “下回可不能这么失礼了,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不重视人家姑娘!”自家儿子吃了亲家姨姐好几天的米粥,大队书记的媳妇也不能不表示了,从原本的一根红薯,改为了一根红薯加一个鸡蛋,把她心疼的心里直抽抽。 这些鸡蛋是她攒了好久的,这冬天到了,鸡也不下蛋了,家里余的这点鸡蛋,每天给小崽子们补营养都不够,现在要拿一个给小儿子带走,简直让她心疼的不行,扭过头挥手说:“赶紧走,走走走!”又叮嘱自家傻小子:“这是给你媳妇儿吃的,你要敢给我偷吃了,看我不锤死你!” 江建国悄悄把鸡蛋揣在口袋里,无语道:“阿娘,我是那样儿人吗?” 虽然他很想吃,他都好久没吃过鸡蛋了,可他还是忍下了那股对鸡蛋的渴望,揣着这难得的鸡蛋,兴冲冲的往大队部赶,期待着小莲看到鸡蛋时激动的模样。 这个年代养鸡鸭鹅是受限制的,城里是一只鸡都不许养,农村按照每户人家的人口算,每家每户养鸡数量最多不可以超过五只,养鸭数量不能超过四只。 之前三年干旱,人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给鸡吃的东西? 也就是他们这里临河,有大片的河圩,他们在饿的没吃食的时候,便去河圩里捞浮萍和河蚌、螺蛳回来吃,撬开的河蚌里面一些不能吃的脏东西,螺蛳尾部的肠子和‘屎’,就甩出来喂给鸡鸭吃,原本已经不下蛋的鸡鸭,吃了螺蛳和河蚌里面的肠子和屎后,居然开始下蛋了。 这也是大队书记家还有鸡蛋的原因。 可家里的这点鸡蛋,是个家里的壮劳力和几个年龄小的娃儿吃的,哪里轮得到已经十六岁,还在公社读书的江建国吃?江建国握着的这颗鸡蛋在江建国眼里,诱惑力比人参果还大! 他握着那可还温热的鸡蛋,激动的给许凤莲的时候,许凤莲也是惊讶不已,问他:“你哪儿来的?” 这时候的鸡蛋可太精贵了! 江建国让她快点把鸡蛋吃了,低声说:“我阿娘给你吃的!” 许凤莲第一反应是不信,她可看太多村里婆媳间的龌龊了,哪有婆婆对儿媳妇好的?也就她阿娘和嫂子关系亲和些,也是她阿娘和嫂子都是性子好的人,尤其是她阿娘,性子软不说,还是个小脚,干不了重活,在家里做不得主,不然哪家的婆婆不是把儿媳妇压制的死死的? 她早看透了! 这也是她抗拒嫁人的原因。 媒人来提亲时,都对新娘子说:“大锅的饭,小锅的肉,让你吃的嘴滴油!” 狗屁!除了她阿姐烧菜舍得放油,她就没见过谁家吃过油!吃个肉片片都要在嘴唇上抹了又抹,满村的炫耀,三天都不舍得擦一下嘴! 许凤莲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说出来,而是珍惜的将鸡蛋接过来,放在了自己口袋里。 江建国见她放在口袋里,不立刻吃掉,有些不解:“你咋不吃啊?快吃掉,一会儿冷了。” 许凤莲白了他一眼,哼哼道:“亏你吃了我阿姐那么多天米粥!”见江建国脸涨红了,她才说:“我阿姐说,这鸡蛋黄里,有那什么磷脂,小孩子吃蛋黄会聪明,一会儿阿锦要来了,我把蛋黄留给阿锦。”怕他不乐意,斜眼看他说:“你这些天可没少吃我阿姐带的米粥,不会连颗鸡蛋黄都舍不得给我外甥女吧?” 江建国生怕她生气,忙摆手说:“不会,不会!”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罢了。 转念又一想,小孩子吃鸡蛋黄会变聪明?难怪阿姐的女儿那么聪明,原来是吃鸡蛋黄吃的,看来开春他也要抓几只小鸡回来养了,等鸡养大了,他和小莲也要成亲了,老母鸡下了鸡蛋,刚好可以给他和小莲的娃娃吃蛋黄。 他已经想到小莲抱着他们的娃娃,喂娃娃们吃鸡蛋黄的场景了,到时候蛋黄给娃娃们吃,蛋白给小莲吃! 第103章 江建国和许凤莲订了婚…… 江建国和许凤莲订了婚没几天, 就到年三十了。 和前两年有人在荒山的路上烧香烧纸不同,今年难得的下了大雨,又下了大雪, 自入冬后,连绵的雨雪基本就没有停过, 如此丰沛的水量, 已经让临河大队的人知道, 明年定不会再旱下去了。 三年没有上山祭祖,这次祭祀,可以说是整个大河以南都出动了, 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人。 就连在公社,或是县里工作的人, 也都回来了。 王根生也回来了。 这三年,王家要不是靠着王根生, 肯定要饿死人的,王根生在城里工资也就那样, 可他胆子大,敢倒卖纺织厂里的物资,这物资全是紧俏之物, 他全是靠着倒卖的物资, 才换的一些红薯, 过了这三年, 绕是如此,这三年他日子也不好过。 本来他的钱就被许明月讹走大半,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到荒山下的裤子都被扒了, 剩下的完全是靠着哄他二婚的妻子和老丈人家,加上继续倒卖纺织厂的布匹,这才回了血。 他平时都吸家里几个姐姐的血习惯了,可这三年大旱,他几个姐姐的日子过不下去,全都得靠他,他这人自私自利惯了,自己爹娘都不想管,以前许凤兰还在的时候,是许凤兰子养活着他爹娘,许凤兰没了后,他爹娘就靠着嫁在村子的大女儿,和嫁在隔壁村的小女儿管。 两个闺女都是伏地魔,自然是不能不管老子娘的。 可他们都大女儿王盼弟是个恋爱脑,她虽然想往娘家扒拉东西,可因为她当年嫁到婆家的方式不光彩,哪怕她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了,她婆家还是不待见她,平时把她使唤的团团转,别说往娘家扒拉东西了,还整天被她男人哄着,从娘家把东西往婆家扒拉。 王老头和王老太想使唤一下大女婿,那是比登天还难。 他大女婿在自己家都懒到什么事都不想干,什么事都指望着王盼弟,只一张嘴巴会哄人,怎么可能愿意去给老丈人家干活?他又不傻? 拿捏不了大女婿一家,王老头和王老太就只能被大女婿一家拿捏。 也幸亏他们还有小女儿夫妻俩。 小女儿王招娣看着厉害,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伏地魔,愚孝女,她不光自己愚孝,还带着她丈夫谢二牛一起。 她自己被娘家爹娘弟弟拿捏的死死的,她则将从小一起长大的谢二牛拿捏的死死的。 娘家所有的事,都被王招娣夫妻俩包了,自己都没得吃了,还要摸河蚌,给老子娘送去,将晒干的河蚌肉给在县城工作的弟弟送去,生怕他在城里没东西吃。 但人就是贱的,大女儿恋爱脑,被大女婿一家拿捏的整日回娘家哭着往婆家扒拉东西,他们反而对大女婿一家客客气气的,王老太更是觉得大女儿可怜,被亲家一家欺负,大女儿回来打秋风纯属无奈。 反而是对养活他们老两口的小女儿夫妻俩,大约是谢二牛实在太老实太好说话了,王老头反而是对小女儿非打即骂。 动不动就被王老头抽耳光的王招娣,明明恨王老头恨的要死,发狠的时候简直想跟王老头同归于尽,可她老娘的两滴泪,就让她心软了,整天嘴巴上发狠的对王老头说:“我再管你一次我就是狗!” 可只要她老娘过来抱着她哭两句:“我滴儿哎,是娘没用,是娘对不起你们几个嘛!阿娘的命就是苦,一辈子受苦的命,怎么办呢?儿哎,你别怪他,他是你爹,他就是这么个狗脾气,一辈子都这样了!” 哭的王招娣流泪不已,然后又任劳任怨的拉着谢二牛去给娘家干活。 问题是,谢二牛他也愿意。 王招娣从小就看着自家老子是如何打她娘的,所以这找对象上,她找了和她老子性格截然不同,对她言听计从予取予求的谢二牛。 她明明很痛恨她爹,可就像是被洗脑洗进了灵魂一样,一边抗拒,一边逃脱不了。 她逃脱不了,拉着谢二牛一起给娘家当牛做马,可她公公婆婆却不是傻子。 她公公婆婆恨死了王招娣,却拿二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句话叫有了媳妇忘了娘,在谢二牛身上是彻底践行了这一点。 她公公婆婆没办法,只能把谢二牛一家分了出去,和大儿子一家住在一起,把他们分到村子的另一头,眼不见心不烦。 可两个村子只隔了一条山涧,自己儿子整日把丈人丈母娘当亲爹娘养着,比亲爹娘还亲,她公公婆婆看着心里又怎么是滋味?只说这个儿子说白养了,心底无比后悔,当初同意二儿子娶了王招娣。 实际上,他们不同意也没用,谢二牛就认死了王招娣。 真正让王根生日子不好过的,是他被卖到大山里的二姐王来娣。 原本被卖到大山里的王来娣,是和娘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可这次大旱,旱情最严重的,便是大山里面,他们种地面积本来就少,取水本就困难,三年大旱,让山里的人颗粒无收,死的人不计其数,且死的大多数都是女孩,女人。 王来娣一连生了六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日子逐渐好过了起来。 虽然她之前生的女儿,除了大女儿和二女儿外,生一个便被婆家人扔到粪坑里溺死一个,可到底还有两个女儿是活着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4节 可突然有一天,她的小女儿不见了,她在厨房闻见了肉香。 她当时就疯了,以为厨房煮的是她的小女儿,被她婆家人一顿拳打脚踢:“你个疯女人,你干什么?那不是二丫!” 王来娣当时脑子里满脑子都是:“不是二丫,不是二丫,不是二丫!” “那二丫呢?你把我的二丫弄哪儿去了?”她以为她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可发出的声音小的可怜。 她婆家人不说话了。 王来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她已经知道她的二丫哪里去了。 她什么都没说,晚上的时候,她摸着黑,去后山上摘了许多蓖麻子回来,用舂米的石舂倒成了粉末,倒入了煮着肉的砂锅里。 她整日里干活,对后山太熟了,熟到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后山的哪里有什么。 蓖麻子有毒是山里人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但她不知道蓖麻子加热后毒素会消失。 她不知道为什么婆家人吃了会没事,又在水壶里放了磨碎的蓖麻子。 第二天婆家一家人死光了,连她小儿子都没逃过,只剩她和大女儿。 因为家里的肉,是没她和大女儿的份的,她和大女儿在家里不过是免费的劳动力和备用粮罢了。 她和她的大女儿活了下来。 她知道,她要想活着,只能逃离大山,去城里找她兄弟去。 她婆家一家人的死,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本来山里人家住的就稀稀拉拉的,房屋与房屋间相距五十到一百米很正常,这时候家家户户都饿的手脚发软,饿死的人太多,山里人都麻木了。 王来娣就这么带着她的大女儿,就着夜晚的道路,顺着山涧,一路出了大山。 一路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她和大女儿可能会被山里的豺狼吃掉,可能会被毒蛇咬死,可不知道是不是山涧里的水完全干涸了的缘故,她们踩着山涧里的鹅卵石,就这么沿着山涧往下走,一路上,她和大女儿摸着黑,完全看不见路,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竟让她们成功走出了大山,来到了石涧大队。 她哭着在门外拍着娘家的大门,哭喊着:“爹哎!娘哎!救救我们娘俩哦,我们活不下去了,求你们救救我们娘俩!” 被吵醒的王老头愣是不开门,站在窗户边骂了王来娣半宿,辱骂之肮脏恶毒,比仇人还要恶毒。 还是周围的邻居被吵醒了,喊了王招娣来。 王招娣一看二姐的模样,当时就忍不住了,姐妹俩抱头痛哭,把王来娣带回了自己家,给王来娣煮了一碗河蚌干吃,王来娣母女俩才活了过来。 可王来娣母女俩不可能一直待在妹妹家,好在妹妹知道城里弟弟一家的地址,走投无路的王来娣,便带着大女儿,来到了吴城找王根生。 王根生是完全认不出来王来娣了,他是万万没想到,他那被卖到大山里的二姐,居然还能活着走出来,求到他这里来。 他生怕他二姐找来的事被老丈人和现在的妻子知道,影响他现在的生活,想赶二姐母女走,可王来娣已经走投无路,她知道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王根生,又哪里愿意走?抱着王根生的大腿哭的撕心裂肺:“老子娘当初把我卖了也是为了给你买工作,现在你有了工作可不能忘了你二姐啊!你不晓得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啊,你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一块好肉?我生了七个孩子,就剩你大外甥女一个了,你要是不帮我们娘俩,我们就只能吊死在你厂门口了啊!” 王来娣本是王家最老实的女儿,可十年磋磨,已经把她磋磨的没有了半分人样,骨瘦嶙峋,只剩下一个女儿的她,哪怕是为了女儿能够活着,她也豁出去了来威胁王根生。 从小就带着弟弟长大的她非常明白,她弟弟最在乎的就是面子,是他的工作,是他自己。 王根生原本就因为钱被许明月讹走了,身无分文,靠着老丈人和二婚的妻子,才又起来了,在老丈人家里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现在又来了他二姐母女,他老丈人一家要是知道他二姐母女来打秋风,就更看不起他了。 现在他二姐明显就是赖上他了。 可他也不得不暂时养着王来娣,可如果影响到他生活,他也是不愿意的,就拉着王来娣起来说:“二姐,你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姐,我还能不管你?刚好我媳妇儿给你生了个大侄儿,只是我媳妇骄纵,不能让你们就这么住到我家去,这样,我就跟她说,请了乡下的两个亲戚,过来照顾她和你大侄儿,你看怎么样?” 王来娣已经走投无路,对她来说,只要是能带着大女儿活下去,她什么都愿意做,更别说只是来弟弟家当保姆。 王根生见二姐答应下来,也放下了心。 他生怕二姐在他厂里把事情闹大,闹的难看。 他领着他二姐母女俩回家时,他媳妇看到他身后宛如乞丐的母女俩,果然眉头皱的死紧,以为是他乡下的亲戚来打秋风了。 她虽被王根生哄的嫁给了王根生,却一次都没去过他乡下的家,除了他时不时送些河蚌干的小姐小姐夫,他家人她都没见过,乡下更是一次都没去过,她家人也只把王根生当个上门女婿。 王根生却是好脾气的哄着她说,是心疼她带娃还要工作辛苦,忙不过来,特意找了乡下活不下去的亲戚,来给她当个帮工,帮她洗衣做饭带孩子,伺候她们娘俩。 他媳妇这才有了点笑模样,接受了王来娣母女,但还是警告了她们在家里手脚干净点,不该动的东西别动。 这些事情许明月本来是不知道的,可年三十了,因为干旱,停止了三年没给老祖宗们祭祀的人,全都回来给老祖宗们烧纸钱,扫墓。 如今再没人说许明月和阿锦是什么河神娘娘,河神童女了,毕竟,如果真是河神娘娘,他们求了河神娘娘两年,也不至于一滴雨都没有下,随着许明月当上干部,干部级别越来越高,完全融入于临河大队,所有接触了许明月母女的人,都知道了,许明月母女只是人很聪明而已,或者说,许家一家子人都很聪明,包括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因为这一大家子人,除了许凤台在江地主家上过两年私塾外,其余人全都靠自学和扫盲班,把字都认全了。 这不是聪明是什么? 同样回来扫墓的王根生,在三年都没想起来许明月和阿锦后,在村里突然就听说了,许明月成了大队部干部的事,他还不知道许明月成了二十五级干部,只当是普通的村干部,三年前对许明月的恐惧,经过这几年的时光,也淡下去。 在王招娣提出让王根生把爹娘带到城里去享福,“爹娘年纪大了,也没个人照料,光靠我和二牛照顾也不行,我和爹娘到底不在一个村子,爹娘要是有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 她是想让嫂子来照顾爹娘的,上一个嫂子在的时候,伺候田地,照顾爹娘,一点都不要她们这些姑姐们费神,现在又有了新嫂子,凭什么不让新嫂子照顾? 王根生还要靠着老丈人一家扶持呢,别的不说,光是偷偷倒卖纺织厂仓库的陈货这事,没他老丈人当靠山,他一个人就干不了,自然不愿意把王老头王老太接到城里去。 他突然想到许明月母女俩,眼睛一转,便问:“大丫现在怎么样了?” 他其实想问的是,大丫还活着吗? 王招娣早把许明月的事情打听清楚,说:“她现在跟着那破鞋活的好的很,那破鞋也不晓得攀上了哪个,现在当了什么妇女主任,好着呢!” 一想到许明月离婚后,伺候爹娘,伺候家里田地的事落到她头上,王招娣对许明月就一肚子气,自然对她满腹怨恨。 王根生问:“大丫翻过年也有八岁(虚岁)了吧?大丫到底是我们王家的人,总是在许家像什么话?等祭祀完,我们到许家村看看去,最好是能把大丫带回来,她这么大的姑娘了,刚好可以留在家里照顾爹娘!” 第104章 王根生是王老头和王老…… 王根生是王老头和王老太年过四十才老来得子的宝贝命根子, 上面又有三个姐姐把他当小皇帝宠着,所以哪怕他只是出身农村,家中精穷, 他依然有着天然的世界都围着他转的优越感。 尤其他现在还是城里的正式工,除了他们村的大队主任, 他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发号施令惯了, 他觉得他让‘大丫’回来照顾爷奶,她就得回来,完全不曾考虑‘大丫’的想法。 在他看来, 许明月当初要把大丫带走,带走就带走呗,现在养的大了点, 能干活了,刚好可以抢回来干活, 养她爷奶,过几年再大一点, 就可以像他二姐王来娣一样,拿去换彩礼了。 大河以南的风俗是年三十一大早去祭祖,三年没上坟, 大山上热闹无比, 因为漫山雪白的缘故, 大家也不担心火灾了, 像是要把这三年没给祖宗烧的纸钱补齐了似的,家家户户都给祖宗们烧了很多纸钱,买不起黄纸折元宝的,就用价格最低廉的黄草纸, 剪成铜钱形状,洒在坟头上。 祭完祖,从山上下来,已经半晌午,现在王家人全都到齐,王根生就喊了他三个姐姐,两个姐夫,还有他爹娘,浩浩荡荡的去许家村抢人。 王根生知道许家村人野蛮,怕许家村人打他们,就对他年迈的爹娘说:“到时候他们要是敢动手,你们就往地上一躺!” 王老头都快七十岁了,王老太也六十了,她一生怀了十个孩子,七个活下来的,三个在肚子里就夭折的,过多的生产让她的身体很不好,只是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罢了,头发稀疏,看着比王老头还要老迈。 反倒是王老头,别看年近七十,身体却比王老太健朗的多。 王老头别看年纪一大把了,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凶的很,说:“他们敢打我试试,我不把他家都讹倒了!” 王老太看着软弱可怜,却说:“她要是不把大丫还给我们,我就在她家门楼上吊死,反正我也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几年好活了!” 她年纪是真的大了,这三年虽有儿子女儿补贴,可她依然瘦脱了相,眼睛凹陷,身上脸上没有一点肉,看着就像顶着一副人皮的骷髅架子,头大,身子小。 许家村的很多人还在山上祭祖没下来,此时村子里人少。 王根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特意掐着这个点来许家村抢人的。 三年前他们就已经知道许明月母女的住处了,是在距离许家村有些路的荒山,只要他们动作快,抢了大丫就跑,许家村的人根本追不上他们,等他们抢了大丫,往山里一藏,那么大一座山,许明月就是想找都找不到了。 等过段时间,他们再把大丫接出来,照顾她爷奶,许明月只有一个成年的兄长,她要真敢来王家村,也抢不走大丫,因为大丫本身就是王家的种,放哪儿都是他们有理。 作为孙女照顾爷奶还不应该了? 这也是他们这么理直气壮的原因。 三年时间,他们这里的堤坝已经修通了,等到了临河大队的堤坝上,王根生他们也看到了临河大队用堤坝围起来的大片被大雪覆盖的良田。 谢二牛更是羡慕不已,犹豫地说:“我们这样去会不会不太好?” 气的王招娣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我们家人,还是许家人?”她一把掐住了谢二牛的胳膊:“好你个谢二牛,你不会看上许凤兰那个贱人了吧?好啊你,我就晓得那贱人在家时待不住的发烧,勾引你!” 王招娣看谢二牛看的极紧,又素来会胡搅蛮缠,每次她一来这招,他都怕了她,什么都答应她:“你说哪儿去了?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小舅母了,我是怕我们就这么去找大丫,会吓着她,你们有什么想法,好好跟小舅母说不就行了吗?” 气的王招娣又狠狠拧了谢二牛一下:“她算哪门子小舅母?她早被我兄弟休回家了,我弟媳现在可是城里的工人!” 谢二牛疼的直吸气:“你轻点,你轻点,你好好说话不行吗?我才说两句,你又动手。” 王招娣‘哼’了一声:“谁叫你分不清里外?” 谢二牛不吭声。 其实他心里一直把许凤兰当做‘小舅母’,城里那个他和王招娣去送过几次河蚌干和藕粉,连一口水都没请他们喝,门都没让他们近,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也没见过几回。 不像许凤兰,和他家只隔了一个山涧,性子又极是温和的,对他一直很客气。 他们很快就到了临河大队。 他们只站在河堤上,就能看到山上许许多多的身影还在祭祖没下来,但村子里也炊烟袅袅,是村里妇人和不用去祭祖的女儿们,在家准备年夜饭。 这时候的年夜饭也没啥好准备的,主要就是磨些豆子,做点豆腐、豆干,或是用平时舍不得吃的麦面,做一些手擀面。 在山上祭祖的男人们,还会到竹林里,看能不能挖一些竹笋回来。 除了这些外,就是让他们馋了一整年,平日里女人都没得吃,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上薄薄一片的猪肉片了。 饶是就这么点吃的,也让村里妇人们忙活的眼中全是希望。 下雨下雪了,灾年总算过去了,总算不用再饿肚子了。 王根生这些人的到来,在大队部门口,一直看着荒山方向的孟福生是第一个发现的。 今天是年三十,许明月便没带着阿锦来大队部上课了,孟福生已经习惯了她们母女每天晌午就过来给他送饭,习惯了每天晌午给阿锦上两节课,也习惯了每日看到她,看到她总时不时偷瞄,实际上光明正大欣赏他外貌的样子。 让他觉得他的生活,他的世界也跟着鲜活缤纷起来了。 他和往常一样早起,坐在大队部的门口等候。 王根生他们这些人来的时候,就是经过大队部的。 他看到这些陌生人往江家村通往江家村村口老井方向的木桥上走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一般人如果去江家村,都是从大队部门口的木桥上走,进入江家村,而不是走通往江家村村口老井方向的木桥,会走这个木桥的人,基本上目的地只有一个——荒山。 他立刻起身把大队部大门关上,顺手套了门锁,就往江家村大队书记家去。 现在江家村大队书记家的小儿子和许明月的妹妹定了亲,要是荒山有什么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通知大队书记家,叫大队书记家带人去帮许明月。 他看着那群人有七八个人,他虽不认识那些人,可只转念一想,就能大致明白那些人是什么人。 毕竟许明月带着孩子被休离回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那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平时在人前总是拄着拐杖慢慢走的人,此时却走的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大队书记家。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5节 大队书记全家的男丁全都上山祭祖去了,现在只有大队书记的媳妇和三个儿媳妇在家,大门上贴着一个崭新的红色‘福’字,门是关着的。 他焦急地拍着大门:“书记!书记在家吗?” 大队书记家的几个女儿都在堂屋的四方桌上擀面条呢,听到拍门声,抱着小孙子的书记媳妇忙过来开了门:“孟技术员?是不是有啥事啊?” 这孟技术员平时一句话都不说,闷不吭声,这时候来敲她家门,她也觉得奇怪。 孟技术员用标准的临河这边的方言说:“刚刚我看到从河堤方向来了八九个人带着棍子、锄头往荒山方向去了,像是去找许主任的!” 书记媳妇一听,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拍大腿说:“坏了,肯定是她前头那个来抢孩子了!” 这在他们这里太常见了,女人离婚带孩子,带的不论是男娃女娃,一旦带的差不多大了,男方就来抢孩子了,男孩子抢回去已经可以当半个挣工分的劳力了,女娃抢回去,要么卖给人家当童养媳,要么抢回去干活,再过两年也能卖了换彩礼了! 她忙把孩子放下,对她大媳妇说:“老大媳妇,你对许家村熟悉一些,赶紧去许家村报信,多叫些人来,男人不在,女的也多叫些!老二老三媳妇,你们跟我出去喊人!” 她动作极快,生怕喊人喊的迟了,让老王庄的人来把许明月的孩子抢走了,拎着个大锣鼓,用木棍子在上面铛铛铛的敲:“快来人啊!有人来们临河大队撒野了!村里有没有男人了?男人女人都带上家伙出来啦!” 大队书记家在江家村的正中心,铛铛铛的锣鼓声,在静谧的小山村中穿透性极强,受前些年小鬼子和山匪的影响,村里人几乎是一听到这样的锣鼓声和喊声,就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忙拿着家里锄头、擀面杖、铁锹出来了,还以为是受灾的山匪出来劫掠了。 书记媳妇一看一下子出来了几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家里壮年的女人和少部分的老人。 书记媳妇在大队书记当兵的那些年,一直是家里的话事人,当下就往门口的大石头上一站,高声说:“老王庄的畜牲们趁着我们的男人在山上祭祖,竟然在这时候来我们临河大队抢人!这是欺负我们江家村没人了?走!跟我把那些人打出去!” 第105章 大队书记媳妇在召集江…… 大队书记媳妇在召集江家村的人的时候, 孟福生就已经先去了荒山了。 许明月的房子位于荒山的最下面,实际上从村中的位置也是可以抵达荒山的,只是到达的地方就是荒山的中游位置, 这里属于荒山里面一些,也更荒凉一些。 孟福生来到临河大队江家村也有两年多了, 对临河大队已经熟悉了起来, 他担心许明月和阿锦有危险, 在通知了大队书记媳妇后,就加快脚步往荒山跑来。 也是江家村现在没人,不然她们会惊讶的发现, 平时总是拄着一根拐杖走路慢慢悠悠的孟技术员,此时一双大长腿在雪地上跑的飞快! 王根生他们依然是从江家村的方向上的荒山,如果从许家村方向的话, 他们没办法直接跨过大水沟,得先到许家村, 再从许家村掉头上荒山。 他们哪里敢去许家村?哪怕现在大部分许家村的男人都去了山上祭祖,也保不齐有跟他们一样祭祖速度非常快, 已经下山的人。 他们上次来到荒山,都还没摸到许明月房子的后面,就已经被假人吓晕过去, 之后又被许明月用车后备箱装着扔到了坟头上。 此时故地重游, 哪怕两年多以来, 他们一再从他人口中确认, 许明月母女俩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不是水鬼,不是吊死鬼,可再度走到这条小道时, 他们望着雪白坟头上,他们头顶的树枝上,飘着的雪白纸幡,地上洒落的一片片黄色纸钱时,心头依然感到毛毛的,尤其是对王根生,简直就是心理阴影再现,脚步下意识的就走快了。 王盼娣和王根明有些害怕。 王根明用冻的湿透的鞋子,狠狠踢了脚下的雪团:“就一个丫头片子,还值得你们大老远过来一趟,简直冷死人!” 要不是小舅子带给王盼娣的毛线,被王盼娣织了件毛衣给他,他根本就不愿意过来。 他不乐意地说:“你在城里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说把老丈人丈母娘接到城里去住,就一个月寄五块钱回来,都够丈人丈母娘日子过的不晓得多舒服了,又有小姨子和二牛照顾,哪里要来带个丫头片子?你要丫头片子,你老二家那丫头片子不比你前头生的那个大?到时候二姐在城里照顾小舅母和大侄子,她闺女来老王庄照顾丈人、丈母娘就是了。” 今年冬天实在是冷,他穿了新的毛线衣依然冻的缩紧了脖子,脚下的鞋子是一双破皮鞋,补了又补,还是湿透了。 王盼娣就是个墙头草,王根生说话时,她站王根生那边,王根明说话,她又站在王根明这边直点头说:“根明说的对,许家村人野蛮,你们又不是不晓得?跑这大老远的过来,要是被许家村人发现了,把我们打一顿怎么办?我可打不过他们!” 她吸吸冻的流鼻涕的鼻子。 她也只在家里和王招娣打过架,平时她都是在背后撺掇别人打架,她在背后看热闹装好人的,要打架的话,她战斗力真不行。 反倒是王招娣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来都来了,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不把大丫带回去,爹娘你们照顾?这两年我和二牛累死累活照顾爹娘,你们帮把手了吗?都到了这贱人家门口了,你们现在说回去?” 不患寡而患不均,王招娣被王老太哄着照顾爹娘,但她心里也是有怨的,以前许凤兰照顾王老头王老太的时候,她这当姑姐的日子过的有多轻松快活?现在许凤兰离婚了,事情都落到她和谢二牛头上,她就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 许明月离婚了她也不怕,把大丫抓回去,抓着大丫在手,她敢不给钱给粮食? 他们在荒山的后面商量着说:“等下二牛和根明先爬过去,看那女人在不在家,在的话就先打一顿,把大丫抢了就走。” 王根明双手揣袖说:“你叫小舅子爬,我不爬,我在外面帮你们看着人,放风。” 气的王招娣直翻白眼。 王根生说:“大姐夫,我那还有几尺青布……” 王根明眼睛顿时一亮,说:“到底几尺?真给我?” 王根生不屑地说:“我还能为了那几尺青布骗你?本来带回来就是给我大姐的。” 王根明这才点头说:“行吧,那我就辛苦一趟,不过小舅子也得上,假如我和二牛两人搞不过那女的咋办?打架的事我可不上。” 谢二牛也不想打架,弱弱地建议说:“你们带了大丫走也就行了,打人做什么?她都离婚三年了,又没招惹你们?” 可在王根生一家人眼里,什么离婚不离婚?许凤兰一天嫁给了王根生,一辈子就是王根生的人,就该一辈子给老王家当牛做马,他们让她往东,她就不能往西! 这种观念在此时其实是普遍存在的,除非这女人又找了一个男人嫁了。 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24年了,还有离婚七年的女人交了男朋友被前夫知道了,前夫上门把前妻打了,还算家暴呢,何况是这个年代。 大队书记媳妇会那么积极的号召村里人来帮许明月,完全是因为她小儿子和许凤莲定亲了的缘故,既然定亲了,那许明月的利益就是和大队书记家绑在一起了,纯粹的利益关系,若许明月不是二十五级干部,没有这层利益关系,谁会吃饱了撑了来帮你打架? 谢二牛的话让王招娣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叫你打你就打,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等到了许明月家后门时,他们都傻了眼。 许明月家的院墙足足有两米五高,加上这段时日断断续续下的大雪堆积在墙头上,看着足足有三米高。 “院墙这么高,谁能爬的上去?”王根明望着许明月家的院墙,目瞪口呆地说。 谢二牛也是无处着手:“要是平时还能试试,现在都是雪,墙面肯定很滑,翻是翻不过去的。” 王根生看看许明月后面那高高的院墙,又看看周围的树:“爬到树上,通过树枝跳过去行不行?” 当初为了防止有人通过荒山的大树爬进许明月的院墙,院墙周围三四米位置的大树,全都被砍掉了。 王根生此时指的一棵树,是有一根树枝伸到许明月家的方向。 树枝上都是雪,他们也看不清树枝有多粗。 谢二牛说:“我试试。” 他们这些长在山边的男子从小爬树爬惯了的,爬树很快,嗖嗖几下就上去了,然后踩着被厚雪覆盖的树枝,脚在树枝上踩了踩,树枝上的厚雪随着他脚下的动作,簌簌的落下,露出不到手腕粗的树枝,他往前走了两步,树枝的前面本就被大雪压低了下去,他这么一踩,树枝更是往下弯,要断的样子。 他从树上跳下来:“不行,就算走过去,也太高了。” 王招娣看的着急,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你们有什么用?” 要不是她个子太矮,根本够不到墙,她都想自己上了。 王盼娣在一旁出主意说:“搬几块石头过来,垫着石头上去行不行?”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雪这么厚,石头全都被压在雪下面,回首一望皆茫茫,他们哪里找石头去? 一时间,他们竟然在许明月家院墙的后面,望着近在咫尺的许明月家束手无措。 冻的瑟瑟发抖的王根明说:“既然爬不过去就回去吧,一会儿许家村人回来了就回不去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荒山又常年有呜呜的风声,许明月家为了造火墙,墙是双层的,隔音效果好,在窗户也被关起来的情况下,她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倒是听到了落雪声,可这点落雪声在荒山可太正常不过了,每天都有无数次,树枝被大雪压的受不住弯下去了,树枝上的雪就哗啦啦的往下落,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堆。 王招娣性格比较莽,说:“依我看,你们就是想太多了,我们直接从正门冲进去,揪住她的头发就打,把人抢了就跑,许家村男人都在山上,谁还能挡住不成?真有人来了,你们三个大男人是吃干饭的?不能上去打她们?” 听的王根明白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正门?你说的好听,被许家村人堵在门口,我们跑都跑不了,大水沟的水再不深,也到腰了,要是推搡掉到水沟里冻生病了,你负责?” 谢二牛也觉得从正面太危险了,他们要跑的话,还要先跑到许家村,再掉头到大路上往江家村方向跑。 江家村也是临河大队的,他们谁都不敢保证,江家村的人会不会帮许明月母女,毕竟她们是一个大队的。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王根生已经围着许明月家的院墙转了一圈,看能不能找到其它可以翻过许明月家院墙的地方。 不得不说,许明月家的院子选择的地址非常的巧妙,靠南方的位置,下面是两米多高梯形的田沟,靠东边的方向同样是两三米高的大水沟,只有这西北方向的后面,是茂密的树林。 他见谢二牛和王根明两个怂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先看了看院墙的高度,再看了看院墙下面被大雪覆盖的灌木丛,比划了一下,说:“两个姐夫,你们俩到墙根下站着,我踩着你们肩膀,把我托过去看看。” 他们之前都没想到这个办法,听到这个方法,王招娣眼睛就是一亮,夸道:“还得是我家根生,脑子咋长的?就是聪明!” 谢二牛也跟着捧道:“不然咋是他在城里有工作,别人没有呢?” 夸的王家人一家人都面带得意。 一直没说话的王老头催道:“那就搞快点吧,再拖许家村人就下来了。” 谢二牛和王根明两人不知道墙根下,被大雪覆盖的灌木丛是什么,两人就踩着灌木丛上厚厚的雪,往墙根下走。 王根明脚下穿的皮鞋,虽然多处破了皮了,可鞋底坚硬,又隔着厚厚的雪,加上下面的荆棘灌木丛已经干死了两年,枝干脆硬,一踩就断,倒没什么。 谢二牛脚下穿的布鞋,荆棘灌木丛的枝干上利刺有三四寸长,一脚踩下去,脚底顿时一个洞。 可他脚早已冻的麻木,又是隐忍惯了的性格,哪怕感到脚底的疼痛,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喊出声,而是眉头微皱,就忍了下去。 王根生就就着他们踩过的路,也跨过去了。 他穿的也是厚底皮鞋,荆棘丛的刺也没扎到他。 他踩到谢二牛和王根明两人的肩膀上,两人缓缓站起,王根生扶着院墙,渐渐就摸到了墙头,将上面的厚雪轻轻的扫落了,双臂一个用力,大腿就爬到了墙头上。 已经从荒山山腰一路跑着过来的孟福生,刚到许明月家后院,就看到爬上墙头的王根生和墙根下的一群人,厉声高喝:“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临河大队做什么?” 正专心致志爬墙的一群人,完全没想到他们身后还有人,忽然被人大声呵斥,谢二牛和王根明心慌害怕之下,条件反射一回头,正踩着他们肩膀的王根生身体一个不稳,手在滑溜的墙头上没撑住,整个人如倒栽葱一般,头脸朝下的从墙头上摔了进去! 第106章 许明月在家只听到一声…… 许明月在家只听到一声惨烈的‘啊~~~’, 吓了一跳,忙紧紧抱住阿锦,好一会儿, 见后院的惨叫声不止,这才放开怀中害怕的阿锦, 低声对她说:“宝贝, 外面来了坏人, 妈妈去看看,你在房间里不要出去,不要怕, 知道吗?妈妈会保护你。” 阿锦却紧紧抱住许明月,不让她出去:“妈妈我怕。” 她亲了阿锦额头一下:“乖,别怕, 妈妈在呢。” 她从柜子里拿了根早就藏在这里的粗木棍,对阿锦说:“要是害怕就躲在衣柜里, 等妈妈回来。”她出门的时候把房门顺手锁上了,出门的时候, 又把大门挂上锁,准备往后院走。 去的时候,又顿住了脚步, 来到大门前, 将横着的大木头, 横着别在院子大门上, 这样就有三道门栓,更加结实,就算外面有人想撞门都进不来,这才脚步一转, 又去了后院。 她后院地上的那种情况,跳进来的人,她怕出命案。 她已经听到了孟福生的那句字正腔圆的:“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肯定是有人来了,人还不少,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人。 一进后院,她就看到一个头栽进雪堆里,手脚朝上,腿脚往反方向倒在雪地里的人。 当初建好院墙没多久,她就在墙角的半米范围内,种上了荆棘藤,要不是干旱,很多荆棘藤都干死了,三年时间,这些荆棘藤早该爬了满墙,地上还种了荆棘丛,荆棘丛也都干死了,后来为了防狼,在荆棘丛外,又插了满地尖利的竹签,现在这些荆棘丛和竹签全都被厚厚的大雪覆盖,但雪是松软的,要是有人不小心丛高墙上跳进竹签阵中,不说被串成血葫芦,估计也不会好受。 王根生还算幸运的,他不是跳下来的,他是在爬墙时,墙太滑,又受到惊吓,手没把稳,脸朝下摔进来的,没有跳到竹签阵中,而是一头扎进了荆棘丛里。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6节 虽说连日的大雪将荆棘丛都覆盖了起来,偏偏他倒霉,高墙遮挡了风雪,使得墙角这一块是雪落的最浅,覆盖在荆棘丛上的雪也没有其它地方的雪厚。 他这么大一个人倒栽下来,直接压塌了雪下的荆棘丛,荆棘丛上尖利的长刺透过松软的雪,一下子扎进他的脸上,连眼皮都差点扎穿,要不是有雪阻隔了一下,他眼睛恐怕都要被扎穿。 这要是平时,没有雪和荆棘丛做缓冲,他怕是脖子都要摔断。 而他的身体因为倒翻进了竹签阵,这一下扎的也是不轻,好在有厚实的棉衣棉裤,身体倒是没扎穿,在许明月进后院的时候,他已经疼的把头从荆棘丛的刺里拔了出来,一脸的血窟窿,双眼紧闭,眼皮上、脸上全是血,正捂着眼睛惊恐地惨叫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许明月就已经拎着木棍,对着他一木棍砸了下来,边砸边喊:“救命啊!有贼啊!家里进贼啦!” 她这么一喊,屋子里阿锦以为妈妈出了事,吓的也大哭了起来,扯着被锁住的房门:“妈妈!妈妈!谁来救救我妈妈!” 墙外的孟福生以为墙内的母女俩出了事,更是心急如焚,拎起在荒山上捡的粗木棍,冲过来对着几个人就打! 一边打一边高声喊:“许主任!许主任你们别怕,我已经通知书记他们了,大队书记他们马上就到!” 墙外的人爬墙被人抓了个现行,原本就慌,听孟福生喊大队书记他们要来,就更慌了。 王根明从来就不是会打架的人,更不会为他小舅子冲锋陷阵,在看到身材高大的孟福生的那一刻,王根明拔腿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拽上王盼娣:“你不跑还等着被打吗?” 王盼娣向来是个怂性格,被王根明一拉,立刻跟着王根明跑,夫妻俩个都跑到堤坝上了,这才喘着粗气,回头看江家村的方向,拉住王根明:“哎!根明,我老子娘他们还在荒山上,没跑出来呢!” 王根明不耐烦的拽开她拉他的胳膊:“跑一个是一个了,你看那些人,你打的过她们吗?” 王盼娣往江家村的方向一看,一大群拿着扁担、木棍的人往荒山来了,急的她原地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啊?我兄弟还在荒山呢?这么多人,不会腿被打断吧?”她拉着王根明,哀求地说:“根明!根明,我们去看看行不行?” 王根明怕死的往后面缩:“要去你去,我不去!” 王根明不去,王盼娣也不敢去,两个人就在堤坝上焦急地等着。 孟福生打人也不是乱打的,首先就对着人群中两个男人去的,王根明跑的快,谢二牛因为担心王招娣,加上他原本性格就不是爱闹事的人,承受了孟福生最多的打。 王招娣就不干了,从雪地里抽出一根不规则的木棍,对着孟福生头上就打。 王老头和王老太两人别看一个年纪大了,一个身体不好,可打起人来,也是不怂的,王老头和王招娣一起,挥起拳头就对着孟福生打来。 孟福生从不小看女人,当初他会被下放,除了当时大方向上国家与前熊国闹翻了,他自己有留学经历和外国血统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当时与熊国专家关于技术请教的信件,被他前妻给举报上去了,这些私人信件,若不是他极其信任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拿了去。 他在被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那半年,更有他当时的学生对他进行了最恶毒的辱骂与打压,那些人的嘴脸在他脑中宛若扭曲的恶魔般,他甚至都无法听清那些人骂的是什么,整个世界都仿佛魔幻了般,人们的脸也在噩梦中被拉长变成恶魔的形状。 如同眼前的王招娣。 所以在王招娣拿着木棍打过来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对王招娣客气,条件反射的朝着那张开大嘴,仿佛要将他拆吞入腹的魔鬼脸上打了过去。 王招娣一个不防,被木棍往左脸上打了个正着,人有些被打懵了。 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的她,尖叫着喊了声:“谢二牛!你就看着我被打不还手是吧?” 原本抱着头蹲在地上被打的手都不敢还的谢二牛,一听王招娣被打了,忙起身扑倒王招娣身上,把王招娣整个都抱在怀里,任由孟福生的木棍打在他背上。 气的王招娣对着谢二牛小腿一顿踹:“我是让你去打他!” 气着气着她就气哭了。 她从小就看着她爷爷奶奶、阿爹打她阿娘,看着自己老娘怀着孕,多吃了一把豆子,就被她奶奶从村头骂到村尾,她从小就痛恨自己老娘懦弱不争的性子,所以她从小就泼辣的很,不管谁欺负她,她闷头就是干,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她长大后选择对象,也是条件反射的避开了她爷爷、老爹性子的男人,选择了老实好欺负的谢二牛,谢二牛确实和她爷爷、老爹完全相反的性格,可性格也老好,太不争了,遇到事就往回缩。 王老太看事情不对,就往雪地里一躺:“哎哟!哎哟!我要死喽!别打了!别打了!要死人了!老头子,我快死喽!” 王老头打不过孟福生,见王老太在那里哼哼唧唧,抬脚就是对着王老太踹了两脚:“要死回家死去!” 这一幕正好被王招娣看到,打不过孟福生的王招娣气的闷头就对着王老头撞了过去:“你又打我娘!” 一把把王老头撞的在雪地里站不稳,倒在了雪地里,把王老太吓了一大跳,一巴掌拍在王招娣身上:“你这作死的丫头,你撞你爹做什么?你爹都要七十岁的人了,要是被撞的哪里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她心疼的在王老头身上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心疼的嗷嗷直叫:“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到?” 缓过来的王老头一巴掌甩在了王老太的脸上:“你看你生的好女儿!” 被打的王老太就又转过头来骂王招娣。 王招娣矮小的身子站在雪地中,委屈的直掉眼泪,她用袖子抹着眼泪,气的哭着往荒山外走:“我再也不管你了!” 刚刚还在骂王招娣的王老太立刻喊她:“你兄弟还在里面,你不能走哦!二牛,二牛快把招娣喊回来,她兄弟还在里面她哪里能走啊!”又捶着雪地骂道:“这遭瘟的丫头,怎么一点都不懂事,连她爹都打啊!” 谢二牛被打的浑身都痛,可又担心王招娣,忙跑过去哄王招娣,委屈的王招娣又掐谢二牛出气,除了开头两下掐的重,可后面隔着棉袄,也就不疼了,被谢二牛哄着在几十米外的大树旁哭着也不过来了,可她背对着他们站在树后也没有走。 孟福生就这么看着他们一家忽然就自己人打了起来,看着这一家人你打我,我打你,你打我,我骂她,就像在看一场荒诞的闹剧。 他听着院墙中棍棍到肉的声音和王根生的惨叫声,问许明月:“许主任,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许明月一甩被打的散落下来的刘海,一棍子闷在王根生的小腿上,随着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淡定的对墙外说:“孟老师,我没事!” 第107章 这时候江家村的一群人…… 这时候江家村的一群人也都拿着扁担、棒槌、木棍到了, 看到王家的这些人,把他们都围了起来。 王老太王老头怕许明月,却不怕这些人, 见到这么多人围着他们,当场就往地上一躺:“我不活了!那小贱人离婚还把我王家的孙女带走, 三年都没送回来看过我们一次, 我们就过年来看看孙女, 就被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没有王法啦!没有天理啦!” 大队书记媳妇也不是好糊弄的,当下就一口痰啐到王老太脸上:“放你娘的屁!这些话也就骗骗你们自己!我就没见过谁来看孙女不带点礼, 从后门爬墙的!” 王老头却还是很横地说:“走走走!这是我们老王家的家事,关你们什么事?” “哦哟哟!都上门做贼了,还家事?谁和你家事?”大队书记媳妇立刻嘲笑起来, 接着挥着手中的锄头:“都给我绑起来!” 他们这里过去二三十年里,不是山匪就是小鬼子, 他们这些村民,既是民, 也是保卫村子的民兵,哪一个不凶悍?根本不跟你讲道理。 一群妇人们上前,把老夫妻两个狠狠地压在雪地里。 远处站在大树后的王招娣一看自己老娘柔弱的身体被江家村那些人压着, 又想冲过来, 被谢二牛死死的抱着, 低声劝她:“招娣, 招娣你听我说,要是你也跑去被他们关起来,谁回去通知人,把爹娘他们救出来?你别这么冲动行不行?” 她身材矮小, 被一米七出头的谢二牛抱在怀里,动都动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爹娘被江家村的人压在雪地里,心疼她老娘的同时,看到王老头被人摁在雪里,又心疼又痛快:“死老头子,在家打我娘倒是厉害的很,到了外面就跟怂包一样,就知道欺负我们!” 谢二牛帮她擦着眼泪:“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过去肯定不行,还得去把大姐大姐夫找到,再回村子多叫些人来。” 王招娣吸吸鼻子,恨恨地骂了一声:“指望王盼娣?真遇到事她跑的比兔子还快!那两口子一个德性,一个都靠不住!” 可就这么怂包的夫妻俩,王老头王老太对他们都比对她好,她和二牛还整天替娘家干活。 这么想着,她心里又悲哀起来,气的眼泪直掉。 谢二牛低声劝她:“你先别急,看小舅子怎么说,他主意多,本事大,说不定不用我们叫人,事情就解决了呢?”他叹口气说:“唉,我和大姐夫本来就不赞同你们来抢大丫,都离了婚了,大丫都跟着她娘生活了,你说还过来打扰她们母女做什么?”他问王招娣:“要是有人来抢我们阿霞,你气不气?” 王招娣和谢二牛结婚八年了,膝下只有谢大霞一个女儿,谢二牛疼这女儿疼的要命,只有王招娣,对着女儿不是打就是骂,偏偏她洗脑功夫跟王老太一样厉害,一边打她女儿,还一边给她洗脑说都是为她好。 她女儿谢大霞性格和她一模一样,知道谢二牛疼她,跟谢二牛关系十分亲近,王招娣一打她,她就往谢二牛身后躲。 谢二牛感同身受,王招娣却没啥感觉,反而受王老太长年累月的影响,对于自己至今怀不上第二胎,没有生出儿子而感到焦急和失落。 * 大队书记的三儿媳妇也到了许家村了,一到许家村村口就大声喊着:“有人到荒山捣乱喽!许记工员家在哪儿?快喊许记工员去荒山哦!” 一路喊着往许家村里面跑。 许家村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村落,光是进村的路就有好几个,大队书记走的就是许家村掉头就能进荒山的那条路往里跑,她也不知道许记工员的家在哪里,只能一边走一边喊。 路上雪滑,为了快点跑来通风报信,路上她还摔了两跤,好在摔在松软的雪上,倒也不疼。 许家位置就在许家靠近村尾,算是最下面一点的位置,听到外面的喊声,忙打开了大门。 “谁去荒山捣乱了?”开门的是许凤莲,家里许凤台和许凤发都去山上祭祖了,剩下一家子女眷在家里。 老太太和赵红莲也忙从厨房跑了出来。 大队书记的三媳妇焦急地说:“不晓得,是孟技术员来我家通知,说来了八/九人带着棍子去了荒山,我娘一听就赶紧带了人赶去荒山了,叫我来通知你们!” 老太太身体弱,一双小脚除了穿自己做的布鞋,连正常买的鞋子都穿不了,冬天更是出不了门,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眼泪直往下掉:“这可怎么搞啊?肯定是老王庄的人趁凤台他们上山祭祖不在家,过来抢人了,凤台和凤发都还没从山上回来,老天爷,这可怎么搞啊?我大兰子命咋这么苦啊?” 赵红莲把两岁的许小雨递给老太太,“阿娘,你先别哭,我去我大姑家通知我大姑,小莲你先去喊大伯娘,多叫点人先去荒山,别叫大姑姐吃亏了!” 赵红莲也不亏是家里长姐,遇事拿的出主意。 有她这么安排,许凤莲也镇定起来,跑到不远处的大伯家喊人。 大伯家也就大伯娘和她两个儿媳妇在家,许凤翔、许凤起几兄弟同样去山上祭祖了。 大伯娘听到老王庄的人又来了,也连忙擦着手上的水就出来了,“那老王家的人怎么这么作孽啊,大过年的还来闹事!” “肯定是想大丫被大兰子养这么大了,想来抢回去了!”都是农村人,她们对王家人的心思一琢磨就想到了。 “怎么就遇到这么一群坏种!”她们都从家里拿了扁担、棒槌、擀面杖。 许凤莲已经等不及,拔腿就往荒山跑。 * 王根生发现了,这临河大队和他八字相克,许凤兰克他! 他疼的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抱着他被许明月用木棍砸断的腿惨叫不已,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发抖。 是疼的,也是害怕的! 许明月因为天冷,头上戴着做成雷锋帽的狐狸毛帽子,帽檐的两边从头上解了下来,用帽带系在了下巴上,将大半张脸都包裹在温暖柔软的狐狸毛中,只留前面的眼睛、鼻子、嘴巴露在外面,呼吸和说话间淡淡的雾气顺着许明月,喷洒在冰冷的寒气中。 大约是许明月白了许多,脸颊也饱满丰润了很多,王根生一时竟没有认出许明月来,以为她是许明月的妹妹许凤莲,疼的哀哀叫道:“你是小莲吧?是我,我是你姐夫啊!” 气的许明月一棍子抽在他脸上:“我是你祖宗!” 直接抽飞了王根生一颗牙,把他都疼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她死!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弄死一个人,上一个他这么想弄死的,还是许凤兰,现在又多了一个许凤莲! 他眼前直发黑,好半响眼前都看不见东西,没想到这臭女人还没放过他,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揪着他的头发往后一拽,恶狠狠地在他脸上扇了两巴掌:“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祖宗是谁?我特么是许凤兰!” 因为眼皮被刺扎中,只能睁开一条眼缝的王根生闻言眼睛都瞪大了,看着许明月露在雷锋帽下的脸,震惊地说:“你……你是……”一边说,一边吐血。 倒不是内脏被打伤了,而是掉落的牙出的血,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往外冒血。 许明月跟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在地上,然后熟门熟路的把王根生穿的人模狗样的军大衣给脱了下来,又将他里面的毛衣给扒了下来。 王根生被她打断了腿,脸被打肿了半边脸,脸上被刺扎的血呼拉嗞的,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连他身上穿回来显摆的崭新的大棉裤,都被她扒了下来,还在他身上摸了又摸,从他衣服的里兜摸出一卷捆好的钱来。 这狗东西即使再婚了,依然自私自利的令人发指,老婆老娘谁都信不过,凡是钱票,都习惯带在身上。 许明月也没有数那一捆钱票有多少,全都揣在了口袋里。 王根生总算知道他上次是怎么躺在坟堆里的了,恨的后牙槽都咬的咯咯作响:“上次也是你……” 许明月故作不懂:“什么上次?你说离婚那次?那不是你给的补偿吗?” 王根生却完全不相信她装不懂的话,恶狠狠地咬牙放狠话说:“许凤兰,你最好给我等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7节 话没说完,就被许明月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另一边没肿的脸上,顿时两个大巴掌印对称了。 她手有多重?她妈从小就称呼她为‘铜锁手’的人,一巴掌下去跟一把铜锁砸下去了一样,扇的王根生脑子瞬间空白,眼冒金星,仿佛见了上帝。 她冷嗤了一声,拎起木棍对着他另一条完整的小腿,举起木棍,笑着道:“我把你两条腿都打断,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吓的王根生忍着剧痛的脸和腿,连忙大叫:“你等会儿!” 许明月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这才全身冷汗的说:“我刚刚只是呈口舌之快,我们好歹夫……” 许明月一棍子戳在他的膝盖上,木头与膝盖骨撞击在一起,疼的他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墙外的王老头王老太听到墙内王根生不断的惨叫和棍棒与肉//体之间发出的击打声,心疼的在墙外直叫:“根生!根生你怎么了?许凤兰你这贱人怎么这么坏,连男人都敢打……” 许明月‘啪’的一声扇在王根生头上,对着墙外说:“你骂!你再骂?你骂一声,我就打你儿子一下,把他三条腿都打断!” 吓的在墙外哭天喊娘的王老太顿时收声不敢骂了,江家村的看她一个老太太身体不好的样子,怕她在雪地里待久了出事,把她从雪地里扯了起来,她也不敢反抗,只拍着院墙大哭:“兰子,大兰子,你们好歹夫妻一场,他是你男人啊!你不能打他啊!” 回应她的又是‘啪’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你再说!” 王根生不敢对许明月发火,气的对墙外的王老太吼道:“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是嫌我被打的不够狠是吧?能不能闭嘴?” 王老头被人摁在雪地里,还朝王老太吼:“叫你闭嘴听到没?” 墙内王根生被打的没办法,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问许明月:“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明月笑眯眯的:“你刚刚不是威胁我吗?那我也不敢放你出去了,不然你报复我怎么办?”她摸着下巴,“我想想看,擅闯民宅,入室抢劫,少说也要判三到十年,正好我二叔的劳改农场上却犯人干活,你说把你送到蒲河口的劳改农场,劳动改造个十年怎么样?” 她笑的像一个魔鬼。 王根生这才怕了,立刻放下自尊心好声好气地哀求着说:“小兰,我就是想来看看大丫,我到底是她爹,我就是想大丫了,三年没见,过来看看她,真没想对你怎么样!” “空着手,爬着墙来见闺女,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许明月冷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吓的王根生蹬着腿直往后退,连忙说:“我有钱,我是来给大丫送压岁钱的,就在大衣兜里,不信你自己看!” 许明月没有翻军大衣兜,反而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要我翻我自己的衣兜?你要拿我的钱给大丫当压岁钱?王根生,你未免也太无耻了吧?” 第108章 王根生:“……”王根…… 王根生:“……” 王根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的军大衣外套口袋里……” 许明月拎起自己的战利品军大衣往上举了举,声音更加惊诧:“王根生!我劝你做人要善良!什么你的军大衣?这是我的军大衣!你居然想从我的口袋里掏钱,给你女儿压岁钱?你要脸吗?啊?我问你要脸吗?” 墙外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王根生因为疼的直冒冷气,声音也虚弱的很, 墙外的人听不清, 只能从许明月那拔高的嗓音, 听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听老王庄来的几个人过来看孩子,不光是用爬墙的, 还想用许明月的钱,给许明月的女儿压岁钱,简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一个个都啧啧的笑了起来。 “我听说你儿子也是城里有工作的人?咋抠成这样?还要许主任掏钱给闺女压岁钱?”江家村的大队书记媳妇忍不住嗤笑着嘲笑起来。 “他们要是愿意给钱,还至于来爬墙?你看看他们手上拿的都是什么东西!”另一个妇人指着地上的木棍和棒槌。 自从三年前大炼钢, 铁器上交之后,菜刀就成了家中无比金贵的重要之物, 王家没有菜刀,王招娣倒是有一把,也不至于把菜刀带回来, 王盼娣就更不用说了, 她家里她是半点主都做不上。 至于铁锹锄头之类, 都属于大队部的公共用品, 平时都存放在大队部的仓库内。 石涧大队的大队部在谢家村,不在老王庄。 他们这么一群人,带着棍子、棒子来荒山,明显就是来者不善, 是想来抢人打人的,现在被逮着了,说得好听,是说来看孙女的,鬼都不信。 这时候许凤莲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喊了声:“阿姐!阿姐你在哪儿?” 许明月听到许凤莲着急的喊声,也回了声:“小莲,我在这儿呢!” 许凤莲听到后院的声音,赶忙往后院跑,看到倒在雪地里一脸血动弹不得的王根生,和手里拿着木棍宛若大魔王的许明月后,才放心了些,“阿姐你没事吧?” 许明月将手里的军大衣、毛衣和崭新的大棉裤往许凤莲那一扔:“接着,帮我把衣服放屋里去。” 许凤莲看看被扒光了外套,在地上冻的嘴唇发青的王根生,有些懵的抱着军大衣大棉裤要走,又被许明月喊住:“哎,等等。”她指着王根生回来装比用的崭新的皮鞋,“把我鞋子也拿进去。” 王根生一只腿被许明月打断了,另一条腿的膝盖骨,被许明月用木棒用力戳了一下,虽然腿没断,骨头也没碎,那一下却疼的撕心裂肺,眼毛白光,眼前一白又一黑。 王根生上一次吃这么大亏,还是三年前来荒山的那次,可那次他只是被吊死鬼吓晕了,在坟头堆里待了一晚上,这次吃的苦却是实实在在的,他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疼的心里恨的冒毒汁,又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一趟。 他主要还是对许明月三年前讹诈他行为的恨,这三年他虽因为对女鬼的惧怕,没来临河大队找过许明月麻烦,可一听到许明月母女根本不可能是鬼,就是个人后,他对许明月的恶和恨又从心底冒了出来,这才又生了来荒山抢人,并打许明月一顿的念头。 他心中只有一个感受,被自己休离了的许凤兰(许明月)凭什么有好日子过!她就该像一个垃圾一样,被自己扔到臭水沟里,从此发臭发烂,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 可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他发现,自己每次遇到许凤兰的事,就莫名其妙的倒霉,一次比一次倒霉。 王根生哆哆嗦嗦咬牙切齿地问许明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许明月笑嘻嘻的:“不怎么样啊,送你们一家去劳动改造吃牢饭喽~谁叫你们这么不长眼,一天天的整日来找老娘的霉头呢?”说到后面,她整个眉眼都冷了下来,眼中尽是厉色! 这要是在吴城,王根生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吴城有自己老丈人,他在扯个虎皮拉个大旗,套套关系,说不定他屁事没有就被放出来了。 可要在临河大队,他是真不敢赌,水埠公社搞了个劳改农场的事,在这三年干旱里,早传遍了吴城。 毕竟蒲河口农场一年几百万斤的粮食往上交,养活了多少受灾的百姓,早传遍了吴城和水埠公社,谁不知道吴城这次在灾年立了大功,水埠公社立了大功劳,临河大队的许金虎立了大功劳? 那许金虎是出了名的野蛮、护短,他要真被弄到蒲河口劳改农场,那真是羊入虎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说跑了,他怕自己小命要玩完。 他也是真害怕了,颤抖地说:“你不就想要钱吗?我有钱,我给你钱。”他眼睛一眨,眼泪掉下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兰子,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该来打扰你们母女俩的生活,我就是作为大丫她爹,想孩子了啊!你放过我,我给你钱,你放过我这一次行不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们母女!” 他一双眼睛,无比真诚的看着许明月,眼里还挂着泪花。 这能屈能伸的虚伪模样,看的许明月几欲作呕:“别搞那些花头了,有多少钱拿出来我看看,我丑话说在前头,钱少了就别拿出来了,丢人!” 王根生是知道他这次不大出血,是走不出荒山了,要是等许家村的男人们从山上回来,他估计还得再挨上一顿打。 他牙齿一咬,颤颤巍巍的从自己里裤里,又掏出一叠钱票来,之前许明月搜到的,才是小钱,他藏在他里裤里的这些,才是他这三年搞的真正积蓄。 他咬着牙:“这些是我这几年全部的积蓄,只要你肯放过我,这些钱你全拿走!” 他的心简直在滴血! 他这三年,无数次冒着危险偷偷摸摸从纺织厂里偷库存出去卖,当龟孙子一样讨好媳妇和老丈人一家,三年时间,挣的一点钱,全在这了,要全给出去,这简直在剜他的心,割他的肉,一瞬间,他对许明月的恨意简直达到了顶峰,可他却丝毫不敢让许明月看见,二十岁垂着眼皮,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底,再抬眼时,眼里全是诚挚的哀求和讨好。 许明月喊许凤莲:“小莲!” 刚脱完王根生鞋子,把衣服送进屋子里的许凤莲哒哒哒的跑出来,“阿姐,什么事?” 许明月用下巴一指王根生手里的钱:“你拿着。” 许凤莲看看许明月,又看看王根生,喜滋滋的上前把钱接到手里,凑到许明月身边笑嘻嘻地说:“哟,钱还热乎着呢!” 当然热乎了,都是贴着王根生小肚子放的,日日贴身揣着,谁都不告诉。 自从两年前,他二姐去吴城照顾他一家后,他家里的家务活,包括洗衣服、带孩子这些事,全是他二姐在做,他媳妇儿除了上班,平时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家人使唤他二姐,比旧社会地主对待长工都不如,那是真正当下人一样使唤的。 他不信任他媳妇,防着给他生了儿子的媳妇,但对他老实巴交的二姐却信任的很,有什么事都交给他二姐去做,比如给他衣服疯各种口袋什么的,还有一些他自己见不得人的私事,他自己不好做,或者有危险的事,都是交给他二姐母女俩做,他二姐母女俩靠着他生活,自然是不得不做。 许明月估计他身上的东西也清干净了,收了脸上的笑意,冷着脸对王根生说:“这次看在大丫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这一次,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以后别来打扰我们母女俩生活,要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我相信你也不想到劳改农场去度过你的下半生!” 那阴恻恻的目光,看的王根生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倒不是许明月真的想放过他,而是这个年代很操蛋,许明月一天没再婚,阿锦户籍上的父亲一栏,就还是王根生,王根生一旦有了坐牢的记录,就会影响到阿锦以后的政审。 这时候的政审可不是搞的玩的,因为这时候还有很多的间谍活动,对于抓特务抓间谍这事,一直就没有停下过,如果王根生有了坐牢的底子留下来,那今后阿锦考大学,就很可能因为政审不通过,而考不了大学,上不了大学。 别看那最残酷的十年还没到来,可那十年结束后,正好就是阿锦考大学的年纪。 她是宁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找机会把王根生直接弄死,也不会愿意让王根生留下坐过牢的底子。 主要是现在也没到严打的时候,王根生这种最多算偷窃未遂的行为,其实判不了多重,再加上他还是大丫的生物学父亲,真判起来,可能关不了几天就能回来。 她之所以能吓住王根生,不过是因为现在的劳改农场是许金虎在管着的罢了,现在说是法治社会,实际上在他们这小地方,怎么可能真的有法治?都是人情宗族社会,这才是她能吓住王根生的原因。 王根生怕的不是她,怕的是他信了许金虎真会因此把他关到蒲河口农场,关个十年八年,在那样一个前有大山,后有大河,与世隔绝的地方,他就是想找他老丈人救他,他老丈人都不一定有办法。 当然,许明月的这些考量,王根生并不知道,在他心里,就没有给女孩子读书上大学的概念,更不知道十多年后的时局动荡。 他真以为许明月是看在‘大丫’的面子上,放过他的呢,可能之前许明月对他打的太狠,敲诈的太狠了,这突然给他放一点水,居然让他还感动上了,觉得许明月还是没变,还是三年前那个任劳任怨为他老王家当牛做马的心软许凤兰,她会这么打他,这么恨他,肯定是因为她被他休离回家,太恨他了,所以才这么报复他。 其实她心里还有他啊! 第109章 想到这里,王根生不由…… 想到这里, 王根生不由心里一动,抬头看了她如今秀丽好看的面容一眼,心想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他, 怎么可能三年了,都还没找人再嫁了呢? 王根生从小虽家里穷的叮当响, 却被家里好几个女人当做掌中宝养大的, 对自己魅力自信的要命, 现在是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心念一转之下,竟然又生出想哄着许明月给他在老家做小, 养着他父母的混账事来,不由地说:“兰子,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 其实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王根生的媳妇儿……” 他故作深情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不安常理出牌的许明月一脚踹在了脸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屁!就你也配!我呸!” 一连踹了几脚还不解气,对着他半身的第三只脚又一脚踢了过去:“叫你特么的恶心我, 没镜子也有尿吧?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啥德性!” 踢完又嫌自己脚踢脏了,在雪地上蹭了又蹭,就跟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许明月狠狠往他身上呸了一口:“大过年的, 真特么晦气!” 王根生为了显摆自己成了城里人, 回来说话都不说临河大队的土话了, 说的全是口音偏向吴城普通话的吴城话, 带的许明月都不知不觉的说起了普通话。 她是气狠了,说这段话时,是完全忘了收声,叫墙那头的人全都听了个全。 农村人吵架骂人, 那都是往下三路骂,还头一次听到许明月这样骂的,一个个听的闷笑不已,就连一贯脸上没个笑模样的孟福生的唇角都都翘了起来,忍俊不禁。 墙那头的王老头听着许明月一脚又一脚踹在王根生身上的声音,起初他们还能听到王根生的哼哼声,许明月最后一脚的时候,直接让王根生痛的失声了。 王老太以为自己儿子被许明月打死了,吓的嚎啕大哭:“我滴儿哎~~~!打死人了喂!我不活了!我碰死在你这小娼妇这里,做鬼都不放过你!” 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她十几岁就嫁到老王庄,嫁过来就遇到个后婆婆,从生下第一个女儿起,她就没在老王家直起来腰过,一直到四十岁,才生了王根生,从此才算吃了一口饱饭,王根生没了,她的命也没了。 她当下就对着许明月的墙撞去,被早已站在许明月家强根处,护着许明月家的孟福生一把扯倒,撞到了雪地里的王老头身上,压的王老头‘哎哟’一声。 王老太心神失守之下,倒下去就起不来了,哭嚎不已。 这时候赵红莲和许主任的媳妇带着许家村的人也来荒山了,她们来的方向正好可以从大门进来,进到院子就听到许明月的骂声了。 她们本来还想打王根生一顿的,结果进来一看,王根生被许明月踢中子孙/根,痛的脸都白了,弓着腰弯成了大虾状,连声都发不出来了。 听到墙外的哭声,许主任媳妇高声说:“大过年的哭丧啊!你儿子还活的好好的呢!大过年的人不做,偏要来做鬼,打了活该!依我看啊,还打轻了!” 王老太一听儿子没死,又急忙从雪地里跪着爬到墙角,哭嚎着喊:“我求求大伙儿,放了我儿子吧!我们不来了,再也不敢来了!我们就是想来瞧瞧大丫,没想干坏事啊!大兰子,大兰子,就看在大丫的面子上,放了根生吧,我就这一个儿啊,他要没了,我咋活啊~~!” 王老太的哭声带着一股当地特有的唱戏的腔调,哭起来绕梁三日般,余音不绝,格外凄惨。 听的许主任媳妇心里凄凄,口中却说:“现在晓得哭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也不看看这里什么地方?敢来我们许家村撒野?这方圆百里的,我就没见过谁敢来我们许家村闹事的!今儿打断你儿子一条腿,给个教训,下次再敢来我们许家村,保准叫你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墙外的王老太磕头不止,磕了头又哭着喊:“招娣!招娣!你人还在不在,快来把你兄弟抬回去哦~~!”她以为王招娣和谢二牛都走了,又推王老头:“老头子,老头子,去抬根生啊!”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8节 他们原本还想绕过荒山的院墙,去前院去接王根生,结果绕了一圈,往南是两米多高的陡峭斜梯,斜梯上长满了野蔷薇、打碗碗花这样有刺的杂草。 往东是大水沟,根本不过去,老夫妻俩转了一圈,江家村的人才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找不到路了吧?还想从后山偷到许主任家里去?这里根本过不去!得从许家村方向走才能上许主任家!” 她们很多人也没来过荒山,今天是第一次来,算是亲眼看到许明月是怎么把她家打造的跟乌龟壳一样的,跟着老夫妻俩一起下了荒山。 在老夫妻俩下荒山的时候,谢二牛才拉着王招娣一起进了人群。 王招娣心里还有气,被谢二牛拉着还不情不愿的跟了过来。 等他们从许家村方向,进了许明月家的院子。 前院还看不出来什么,毕竟有厚厚的大雪压住了荆棘丛,但到了后院,看到王根生的惨状,和因为王根生倒在进的院子,身体倒翻过去,压倒了竹剑阵上的雪,露出下面削的尖利的插的密密麻麻的竹剑时,才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前就听说过有野狼跳进许明月家院子,被许明月后院插的竹剑给串成了血葫芦的人,这时候突然间想起来,一拍巴掌:“去年有狼来许主任家,听说就是跳进来扎死了两匹狼,就是这个竹签扎的吧?” 她们之前只是听家里来看过的老爷们儿说过,但说完她们就忘了,哪有现场亲眼看过震撼? 还有不信邪的人,拿手去拨上面的雪,一拨之下,下面更多的竹剑露了出来,一下子露出一小片,看的王根生、王老头王老太、王招娣他们头皮发麻。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王根生头倒栽葱掉下来,真是幸运啊,这要真从墙上跳下来,肯定跳不到墙根,人们会普遍的往墙根稍远一点的位置跳,这要跳下去,哪怕有大雪覆盖着竹剑,可雨雪绵软,王根生要真一脚跳下去,不说把命给送了,这要戳着了蛋…… 王老头和谢二牛都条件反射的加紧了双腿,无端的感到胯//下一凉。 看到许明月家后院的情况,他们哪里还敢留在荒山?谢二牛背起王根生就走。 原本性子又横又莽的王招娣,不知道是不是被王老头王老太伤了心,垂着头跟在谢二牛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江家村和许家村来的妇女们,全都跟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们背着王根生离开,这才又打量了许明月的院子一圈,笑嘻嘻的跟着离开。 许明月在她们离开的时候,忙从厨房拿了自家炒的花生出来,给几个过来的妇人们,每人都抓了一大把带壳的花生,说:“嫂子们别嫌弃,过年的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就一点花生,谢谢嫂子们大冷天的还特意跑来帮忙!” 她向来不是个小气的,每人抓了一大把还不够,还往她们的口袋里塞。 嫂子们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实际上一个个都把自己的衣兜打开,每人都装了满满一袋子花生走了。 临河大队这两年的农作物,全以红薯和大豆套种为主,少量的套种了一些花生、玉米、土豆,平均分到每家每户,也不到十斤。 带壳的花生十斤听着多,实际上一大家子吃,真没多少,她们平时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着过年才舍得炒出来,给孩子们当零嘴,就这还不舍得给多。 许明月这抓的这些,可以给她们家里的小孩吃好几天了。 马上上山祭祖的男人们就要下山来吃午饭了,上山祭祖可不是个轻巧活,要从山这头走到那头,还要拿着铁锹、木锹、镰刀什么的,把坟上的草砍掉,把坟整理出来,要是不整理,再过两年,就找不到坟头了。 那么多祖宗的坟墓要清理,一趟下来,半点不比在家里干活的妇人们轻松。 她们家里都有事,都没再荒山过多停留,看过一直好奇的许主任家院子,看完热闹说着八卦,就三三两两的回去了,剩下许主任媳妇和留在最后面的孟福生。 许明月这才对许主任媳妇客气地说:“二婶,大过年的还麻烦你们跑一趟,不好意思啊。” 对别人,她是只抓了两把花生,对许主任媳妇,她直接拿了个许凤台用竹丝给阿锦编着玩的小竹蓝,给许主任媳妇装了半篮子花生给她。 许主任媳妇连拉带拽的说不用,愣是被许明月强硬的推着给她带了回去,笑的许主任合不拢嘴:“你说你,都一家人了,还跟二婶这么客气!” 许明月亲热地笑着说:“大冷天的来帮忙,哪能让人空手回去的道理?也是没啥好东西,不然我得一家一家的上门拜谢过才是,要没有大家伙儿来帮忙,就我一个人带着阿锦在荒山,被那一家子豺狼吃了都没人知道!” 许主任媳妇拍拍她的手,欲言又止之下,还是没忍住劝她说:“兰子,这过日子,还得是要找个男人,你要嫁了人,有了男人,那家子人敢来闹你?”她拉着许明月,说着心里话:“我晓得你被那家子人伤了心,性子也要强,不想再找,可这里就你和阿锦两个人在荒山,你不考虑你自己,你也考虑一下阿锦,今天赶巧是孟技术员看到了那家子人,及时报了信,喊了人过来,下次要是没人看到呢?” 她话说到此,也不再多说,拍拍许明月的手背,拎着花生就走了,剩下赵红莲、许凤莲、孟福生。 第110章 赵红莲作为嫂子,也是…… 赵红莲作为嫂子, 也是这样劝许明月的,但她的身份又不适合劝的太过,不然以后假如大姑姐日子过的不顺心, 不得怨上她这个嫂子?所以她只是表达了和许主任媳妇一样的观点,却没太过劝诫, 说:“一会儿凤台和凤发就要回来了, 家里只有娘和小雨在家, 晚上你和阿锦两个人就别做菜了,去新屋吃。”又对许凤莲说:“小莲,你在这里陪陪大姑姐。” 过年事情确实多, 别的不说,光是这炒花生,烤红薯干, 就等着她回去做。 为什么之前不早早把这些小吃做了?这不怕做早了,被吃光了, 过年那几天反而没得吃了嘛。 许凤莲也担心许明月,点头留了下来。 许明月这才对走在最后的孟福生说:“孟老师, 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及时通知人过来……” 他没及时通知人过来,她这里也没有什么事, 但话不能这么说, 人家一番好心, 跑来荒山帮她, 光是这份心意就值得她真心感谢。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阿锦的喊声,许明月立刻转身去开大门的门锁,又进了屋子打开房门,一把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吓的惶恐不安的阿锦抱在了怀里,不停的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宝宝乖,没事了,没事了啊,不怕不怕,坏人都被打跑了。” 可阿锦还是吓得在许明月怀中轻微的颤抖,一双小手紧紧的抱着许明月的脖子,哭着说:“妈妈,我想回家……” 许凤莲听的面色一变,以为阿锦说的是老王庄那个家,只有许明月知道,她说的是现代的家。 许明月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抚她:“宝儿,不怕啊,妈妈会保护你的,这里就是咱们现在的家,家里很安全,不怕好不好?” 阿锦抱着她眼泪直掉,来到陌生地方,一直被压抑的惶恐和不适应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摇头说:“不好!这里一点都不安全,这里有狼,还有坏人,坏人还打妈妈,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我想老师了,我想笙笙和欣然了,我想教练了……”她哭的哽咽不已:“妈妈,我们回去好不好?” 哭的许明月心里发酸。 她以为她将阿锦保护的很好,遇到困难和老王家的人和事,她从来都不怕,却不曾想,阿锦这么小的孩子,面对有许多坏人爬自家的墙,家里只有妈妈一个大人,她会有多害怕,妈妈一个人出去面对坏人时,她有多么的惶恐和不安。 她只能一直声音轻柔的抚摸着她背,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摇动:“宝贝乖,相信妈妈,妈妈很强壮,很有力量,能够保护你,能够打跑所有的大灰狼和坏人,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好不好?” 她不停的亲吻她的额头,用额头和下巴贴贴阿锦的额头、发顶,手一直在她背上安抚,好半响,才将阿锦心中的害怕和惶恐平息下来,开始不那么大声的哭,而是平静了情绪,在许明月怀中抽抽泣泣,窝在许明月怀里,双手紧紧抱着她不撒手。 许凤莲和孟福生也一直没走,两人都担心许明月母女俩。 许明月抱着怀中的阿锦,想到许主任媳妇的话,抬眸看了眼安静的站在廊檐下的孟福生。 他脸上依然戴着口罩,她第一次给他的口罩他已经用完了,现在他脸上戴的是他自己自制的防风口罩。 河边寒风凛冽,宛如刺骨钢刀,头一次感受南方冬季湿冷的他,完全无法适应河边的冬季,加上没有擦脸的油,干燥的皮肤被冬季的河风吹的脸干裂一般的疼。 许明月安抚好了阿锦,抱着阿锦坐在椅子上,对廊檐下的孟福生喊:“孟老师,今晚除夕夜,大队部就你一个人,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年夜饭要不在这里一起吃吧?我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你也省的回去还要特意烧一顿了!” 许凤莲闻言惊讶地说:“阿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过年啊?” 她看看许明月,又看看孟福生,阿姐要是和他们一起过年的话,肯定是不能带孟福生去许家的,许家一大家子女眷,好说不好听,被村里人看到,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 不过想到荒山就阿姐和阿锦两个人,实在是不安全,她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除夕夜,许明月也不想跟许凤莲回去吃苦,倒是许凤莲她们愿意来荒山过除夕夜的话,她很乐意。 赵红莲嫁过来两年,她也看明白赵红莲的性格了,其实和这时候的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对食物无比珍惜,对于麦面、大米,平时是半点不舍得吃,油是一滴都舍不得放,她之前送的一碗肉菜,里面放的油,冷是被她吃了十天半个月都没吃完,她怕晚上年夜饭吃的还是那剩下的猪油。 至于说肉,许明月估计,最多就是没人两片薄薄的肉片。 不过这次许明月倒是猜错了,只听许凤莲说:“你真不去啊?嫂子特意炖了猪头……” 许明月以为许凤莲下一个字是‘猪头肉’,没想到她接着说:“……猪头骨呢!” 想到猪骨的香味,许凤莲没忍住自己的口水,吸溜了一下:“嫂子说,晚上吃猪骨面!” 至于猪头上的肉,全被她和嫂子仔仔细细的割了下来腌制好,准备来年农忙的时候给家人补充营养。 许明月:…… 她就知道。 猪头骨汤加手擀面,已经是这年代极为丰盛的年夜饭了,是过去许家想都不敢想的美食。 许明月摇头说:“太冷了,我就不去新屋了,别回头冻感冒了,没药治。”她抱着怀中的阿锦:“阿锦今天有点吓到了,一会儿我给她喊喊魂,晚上就在荒山做吧。” 许凤莲看了眼孟福生,没有勉强,说:“那也行。”顿了顿:“阿姐,晚上要不要我来陪你的啊?” 许凤莲最懊恼的一点,就是她头上的虱子至今还没根除,这让她每次说来荒山陪阿姐说,都没有底气。 之前三年是没有水洗头,现在有水了,则是因为天太冷了,不能经常洗头,这导致她一直想根除的虱子,始终盘旋在她头上、被子上。 许明月笑着摇头:“不用了,我没事的,对了,你要不要晚上在荒山吃?我在大水沟里还养了点河蚌和螺蛳。” 许凤莲一听河蚌和螺蛳,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阿姐做的河蚌和螺蛳再好吃,也经不住这三年来,三天两头的吃啊! 她也是真想念猪骨汤和手擀面了,光是想想猪头骨熬出的骨油,她就忍不住直吞咽口水。 阿锦这时候不哭了,但她依然安静的靠在许明月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不撒手。 许凤莲还有一件事,急着和许明月说,就是从王根生那里得来的一笔钱票,她到现在还没数,不知道是多少钱。 她看了眼站在外面廊檐下的孟福生,身体背对着大门,掏出王根生的那笔钱,低声说:“阿姐,这是那人给的钱,给你!” 她往许明月口袋里塞。 许明月这时候也想起她从王根生那里扒来的军大衣和大棉裤、皮鞋了,说:“钱你先收着,你把皮鞋带回去给凤发试试看,他能不能穿的上。” 许凤台脚太大了,穿不了王根生的鞋。 许凤莲想到那双九成新的皮鞋,也喜滋滋的去看许明月的战利品了。 她把那件军大衣往自己身上一披,摸着这件起码九成九新的军大衣,爱不释手地说:“娘哎,这全新的!穿在身上真暖和!” 这年头,谁要是能搞到一件军大衣,那简直是十里八乡最靓的崽! 这王根生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这件军大衣,穿回村子来显摆,谁知道又一次给许明月送钱送物资了。 许凤莲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了下来,许明月说:“听那人说大衣口袋里有钱,你摸摸看。” 许凤莲又把军大衣的每个口袋都摸了一遍,不光摸出来了钱,还有一包一斤拆开的红梅牌香烟和一支钢笔。 许明月十分怀疑,这支钢笔是王根生插在上衣口袋里,露出个钢笔帽子,装比用的。 许明月看孟福生身上并不算暖和的衣衫,喊孟福生:“孟老师,你别在外面站着啊,外面多冷,到里面来暖和下,家里有火墙!”又招呼许凤莲:“小莲,你给孟老师拿把椅子,拎个火盆过来给孟老师烤烤火。” 孟福生虽的第二次来荒山,却是第一次进许明月家的院子,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许凤莲连忙去后院的厨房给孟福生端火盆去了。 没一会儿,已经从山上下来,听赵红莲说了荒山上事情的许凤台和许凤发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哪怕已经从赵红莲那里听说荒山已经没事,可许凤台还是心急如焚,生怕许明月母女俩出什么事。 等看到安静的大堂里,许明月抱着阿锦,手轻轻在阿锦背上拍着,低声哼唱:“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更好眠……” 许凤莲和孟福生在一旁安静的烤火,许凤台才松了一口气,他手里拿着扁担,气冲冲的问许明月:“那畜牲呢?” 许凤台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恨不能用扁担把那一家人的劈头盖脸的打一顿! 一家子人做出那样的缺德事,他都没到他家去拼命了,那群畜牲还敢来许家闹事,真当他家没人了! 哪怕他一直老实好性子,大过年的被欺负到门上,他也是被气的不轻! 许明月看着挥着扁担跑来的‘爷爷’,笑了下说:“那畜牲被我打断了腿,估计要歇几个月都不能走路了。” 许凤台气哼哼地说:“该打!打的好!就该这样做!”他放下扁担:“过年这些天你还是跟我们到新屋过年,等年后,叫凤发晚上过来陪你们。” 许明月连忙拒绝道:“别别,我这里真没事,你要实在担心,帮我看看后院的竹签被压塌了没有,看要不要修补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99节 许凤台去后院的时候,发现被压塌的荆棘丛和竹签,已经被人扶起,又重新休整过了。 第111章 不用说,后院的荆棘丛…… 不用说, 后院的荆棘丛和竹剑阵是孟福生修补的,只是后院的荆棘丛已经全死了,被王根生这么一压, 干死的枯枝直接被压断,孟福生只能用后院盖在柴火垛上的稻草, 编了个稻草绳, 将倒下的荆棘丛用小木棍插在地里, 绑在一起。 竹签也有被压断的。 许凤台大致看了眼,心里就有了数,他要趁着现在冬季活不多, 再给妹妹削些竹签,将被压断的竹剑补上。 至于干死的荆棘丛,只有等来年开春, 山上的荆棘丛重新生长后,再挖了来种了。 他在后院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才又来到前院。 这时候跟在他身后,拎着一菜篮子的许凤发也赶来了。 他和许凤台上山之所以这么晚才回来, 就是因为两个人除了将所有祖宗的坟头草砍了一遍,还去竹林挖了许多冬笋回来。 冬笋不像春笋那样哈口,更嫩一些, 他们都记得许明月爱吃竹笋, 之前两年因为干旱, 山上的竹笋没怎么长, 竹林都被灾民们挖穿了,现在竹笋又长出来了,两个人就挖了不少冬笋回来。 许凤发留了些在新屋后,剩下的一半就提到了荒山来, 这也是他到荒山来迟了的原因。 许明月看到许凤发拎来的竹笋,真是惊喜极了,忙招呼他说:“刚刚还让小莲把皮鞋给你带回去试试大小呢,你来了刚好,快试试鞋子,看能不能穿!” 三年前王根生留在荒山的那双皮鞋,因为家里没有合适的人能穿的上,许明月也不会穿别人的鞋,后来问许凤莲愿不愿意要,给了许凤莲。 许凤莲和许明月都是一双大脚,许明月三十七的脚,许凤莲以前是三十六,后来大概是被许明月投喂的发育了,不光是身高,就连脚都长了不少,一双脚直接长到了三十八点五,王根生的皮鞋是四十码,许凤莲可不管那是不是男人的鞋,对她来说,皮鞋本身就足够珍贵了。 鞋大了算什么?她们从小穿到大的鞋,哪一双不是往大了做?往里面垫上两双鞋垫,可以穿两三年。 许凤莲就是这么干的,她往皮鞋里面垫了好几双她自己做的鞋垫,鞋头再塞上一些稻草,就刚好合脚了。 现在许凤发也十五岁了,一双脚长的和许凤莲的差不多大,现在穿还大了一点,再过两年,就刚好合脚了。 许凤发放下菜篮子就兴冲冲的去试鞋,冬天的皮鞋,里面还带了毛毛,厚实的将整只脚掌都包裹在里面,暖和的要命! 王根生鞋子里也是有鞋垫的,是王盼娣给他做的绣花鞋垫,鞋子留下了,里面的鞋垫被扯下来扔了。 他穿着皮鞋,在许明月家的堂屋里走来走去,喜的合不拢嘴,明明鞋子大了许多,他却满意地咧着嘴笑道:“阿姐,刚好合脚!” 对他来说,这个大小是真正的刚好合脚,要是一点都不大,对他来说,就是只能穿这一个冬天,那鞋子就小了。 他喜滋滋地说:“这鞋子真新,真暖和!” 许明月却是看着‘爷爷’脚上的鞋子。 爷爷至今依然没有一双好鞋子,今天上山祭祖,山上的雪本就厚,落在树枝、枝丫上的雪,不断的掉落,他们上山祭祖的人基本上都是穿行在雪中的,他有许明月给的鹅绒裤和防风防水的登山裤还好,腿上的衣服没湿,但脚上的鞋子却湿透了。 脚上是破旧的布鞋,外面套着草鞋,俗话说,暖从脚起,脚上冻的冰寒,腿上就是穿的再暖和,也觉得腿上温度暖不起来。 许明月忙让爷爷和许凤台进火桶里来烤火。 许凤发穿着新皮鞋舍不得脱,还想穿皮鞋进火桶,被许明月连忙拦住了:“皮鞋不能烤火,会烤焦的,只能穿布鞋。” 许凤台也是冻的够呛,主要是,已经两年都没再冻的发疼的腿,今天就这么在山上的雪地里穿行,他的膝盖又隐隐的感到酸疼。 许明月看他冻的通红的耳朵和手背,就心疼的不行,忙把阿锦放到地上,去房间里重新拿了两双棉袜出来,叫许凤发赶紧把鞋子脱了,换双干袜子。 许明月穿来的时候是夏天,本身的行李是没有带袜子的,但车上的备用衣服箱子里,有两双长筒的防止静脉曲张的袜子,都不是新的,好在质量好,弹性大,许凤台也能穿的进去。 她不由也看了孟福生脚上的鞋子一眼,孟福生脚上的鞋子还是三年前他从京城穿过来的那双春秋季穿的单皮鞋,皮鞋上的皮已经很旧了,看着就觉得脚冷,她单手拎了个板凳放在火桶边:“孟老师,你也把脚伸进来烤烤火吧!” 火桶长方形,两边是配有可以坐的板,如果再进人的话,就要单独重新拎板凳、椅子过来。 孟福生坐在半高的竹椅上,双手在火盆的上方烘烤着,两条腿也靠近了小腿肚高的粗陶火盆:“不用,我在这里就行。” 许明月也招呼许凤台和许凤发:“哥,凤发,你们晚上也在荒山吃吧,叫嫂子别烧了,晚上都来荒山吃,刚好凤发送了笋来,我来给你们烧一道腌笃鲜。” 腌笃鲜的烧法有很多种,基本都是挑现有的食材,基本都是咸肉、竹笋、莴笋、河虾或千张之类的时令时蔬搭配。还有放荒山、螺蛳、河蚌一起烧的,有的地方就直接叫河三鲜。 许明月基本上都是手头上有什么食材,就放什么食材。 许凤发想到之前许明月烧过的鲜的要把舌头都能吞下去腌笃鲜,条件反射就想答应,可想到今晚要吃的猪头骨面,又忍不住对纯粹的面条的渴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阿姐,我晚上还是吃猪骨面条吧。” 家里猪头骨已经在炖了,他回去就能喝到热腾腾的猪头骨熬出的汤,晚上就能吃到不掺杂一点其它东西的纯麦面揉出来的手擀面了。 这样不掺杂一点杂粮的纯麦面,也就只有除夕和大年初一才舍得吃上一次,他哪里舍得放过?阿姐烧的腌笃鲜等春天来了,漫山遍野都是竹笋,随时都能吃,除夕的面条错过了,可就要等一年才有,吃了三年红薯、莲藕、河蚌、螺蛳的他,哪里能拒绝的了面条的诱惑,更加坚定的摇头了。 许凤台现在已经是成家的人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家里的事情都是赵红莲做主,就更不可能在荒山吃年夜饭了,都不等他们烘烤干脚上的布鞋,就要赶紧回去做事了。 很多事,他们都要在下午全部做完,等到了晚上,天就黑了。 只剩孟福生还在荒山。 许凤台还不知道许明月邀请了孟福生在荒山吃饭,所以他走的最早,毕竟是家里的壮劳力,不可能把家里的事情留给老太太和赵红莲做,他还得回去干活。 许凤发和许凤莲一个十五,一个十八,也都是大人了,也得回去干活,等鞋子烤的不那么冷了,也赶紧回去干活了。 孟福生知道他该走的,可许明月的邀请让他的脚下像是生了根般,他实在是贪恋这里的热闹与温暖,不愿意回到黑漆漆空荡荡,没有一人的宛如雪洞般冰冷孤寂的大队部。 尤其是阿锦哭了一会儿,被许明月哄了一会儿后,又恢复了她活泼开朗的性子,从许明月腿上爬了下来,跟许明月和孟福生炫耀她今天练的字有多么好看,她是个表现欲很强的孩子,学了什么,画了什么,背了什么,就要立刻给许明月看,求夸奖,求表扬,许明月基本也是立刻给予回应,彩虹屁不断地输出,这就导致她越来越爱跟许明月分享,越来越爱写字、学习。 许明月最怕的就是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有了自己的小情绪、小心思,藏在心里,不愿意跟她说,所以永远给予她正面的鼓励,耐心的听她说,欣赏她所有的表现欲。 哪怕她跳的并不完美,画的并不完美,唱的并不完美。 阿锦的话特别多,特别密,她就叽叽喳喳的和许明月、孟福生说个不停,还哒哒哒的跑回房间,拿出她的画画本,跟孟福生炫耀她画的画有多好看。 许明月就去外面的大水沟里,将用草绳拴着的竹篓拎上来,弄了些螺蛳和河蚌,喊孟福生过来打井水,然后扔了刷子给他:“把河蚌刷干净,螺蛳也洗干净,会吗?” 三年前的孟福生是不会的,如今的孟福生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他洗刷河蚌和螺蛳,阿锦就托着小下巴,站在一旁看着。 她倒是想帮忙,但许明月和孟福生都怕她把衣服弄湿了冻着着凉,不让她碰冷水。 孟福生用井水洗刷干净后,许明月就让他继续用水果刀将许凤发适才送来的冬笋剥皮,自己拎着螺蛳、河蚌去厨房,重新舀了干净的水在盆里,放了些盐,又滴了几滴花生油,带上厨房门回堂屋里坐下一起剥皮。 给河蚌和螺蛳吐沙用花生油这事,她是不敢让别人知道、看到的,在这个一张邮票只有0.015克的年代,她给螺蛳和河蚌吐沙的水里滴的那几滴油,估计都不止这个重量了。 堂屋里不如房间暖和,毕竟大门是开着的,好在有火桶,阿锦身上穿的也足够暖和,倒也不冷。 许明月的手有些冷,忍不住在手背上搓了两下,孟福生看到就让她和阿锦到火桶里坐着:“这些我来就行。”许明月客气了两句见他坚持,也就随他去了,和阿锦一起坐在一旁看着他动作笨拙的剥笋。 她也不喜欢自己干活别人闲着,一般都是别人干活,她闲着。 有人的时候,他总是戴着口罩,这时候没有别人了,他又摘下了口罩,露出白皙俊秀的面庞,大约是冬季太过寒冷,他不适应,脸颊眼尾冻的有些红,为他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瑰丽色彩,越发的动人心魄。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孟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 但因为有阿锦在,她愣是克制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去厨房将年夜饭给做了。 年夜饭并不丰盛,和后世动则八凉八热比起来,甚至有些简陋,饭是许明月用猪肉涂抹了砂锅锅底,用切的薄薄的咸肉五花肉、鸡蛋、香菇胡萝卜丁,做了一份焦香酥脆的煲仔饭,年夜饭的菜,用咸肉、螺蛳、河蚌、冬笋、大蒜叶做了个河三鲜。 大过年的用肉当然不像平时那么抠搜,切的跟纸一样薄,这回她的用料十分扎实,切的硬币厚度的肉片,煸炒出油脂来,再放上姜葱蒜爆香,因为阿锦吃不了辣,单独给她盛了一碗没放辣的,再最后撒上红彤彤的小米辣,鲜香四溢。 灶上还有一份土豆红烧肉,厚厚的五花肉切成拇指大小的块状,用冰糖和酱油调了味和色,光是掀开砂锅盖子,看到煮的软烂入味颤动着的红烧肉,就足够让人馋虫大动。 本来许明月还想再做一道糖醋排骨的,想到三个人吃不完,也就算了,只简单的烧了个适合拌饭吃的西红柿烧茄子。 没有电灯和蜡烛,大河以南的这么年夜饭普遍都吃的特别早,下午三点钟,就有人开始烧竹子了,竹子烧的啪啪响。 许明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做好的年夜饭,三个菜,一锅金黄酥脆的煲仔饭。 她和孟福生两人合力将火桶挪到了四方桌子下面,这样吃饭的时候,就可以继续把腿和下半身放在火桶里烤火,三个人围绕着四方桌而坐。 阿锦特别高兴,往年都是她和妈妈两个人过年,今年多了一个人,更热闹了。 她先给阿锦和孟福生一人盛了一碗河三鲜里的热汤,汤不能喝太烫,不然容易患食道癌,阿锦的汤是早盛出来单独放着的,此时温度刚好,她提醒了孟福生一句:“烫有些烫,放会儿再喝。” 昏黄的光线下许明月脸上神情柔和,阿锦吃的满脸幸福冒泡,指着红烧肉对许明月说:“妈妈,我要肉肉。” 孟福生眸底有些氤氲的湿意,他像是要掩饰般,低下头抿了一口色泽金黄的热汤,一口热腾腾的汤,仿佛从他的舌尖,暖到了他的喉管,他的胃,他的全身。 第112章 他们这里是有酿酒的传…… 他们这里是有酿酒的传统的, 在许明月记忆中,哪怕家里再困难的时候,除夕夜餐桌上都得有一杯桑葚酒, 许明月和阿锦两人过年时,也会为阿锦准备一杯果汁, 自己搞一杯红酒, 两个人也要搞出仪式感来。 这三年山上的桑葚树干的没有结果, 别说米酒了,果酒都没有,许明月只能以汤代茶, 先是跟阿锦说了一大堆祝福语,干了一杯,再敬孟福生, 喝汤喝出了梁山好汉们喝酒的豪爽气势。 这种时刻,阿锦是最高兴的了, 她最喜欢模仿大人的行为,特别配合的喊:“干杯~~!”还催着与她们风俗习惯完全不一样的孟福生, 说话的表情像个小大人似的:“孟老师,一起干杯呀,要一起干杯!” 孟福生被阿锦催着, 也拿起了冒着淡淡白雾的汤碗, 笑着和她们的汤碗碰到了一起:“干杯。” 许明月原本还担心这么多饭菜吃不完, 可她太小看这个油水不足的年代, 两大一小的饭量了。 尤其是吃了三年的红薯,虽然阿锦和孟福生都有许明月开的小灶,可这年头的主食就是红薯,许明月也不可能经常给孟福生送米粥, 所以面对许明月烧的满满一砂锅混合着咸香四溢的咸肉片、猪油拌米饭、紧贴着砂锅烤的金黄酥脆的锅巴,一砂锅的米饭,愣是被三人吃了个干净,就连用河三鲜烧的腌笃鲜,都被吃了个精光,只剩下红烧肉。 这还不是她们吃不完红烧肉,而是孟福生知道猪肉金贵,以为许明月是把过年分到的那点五花肉全炖了,没有吃肉,只挑了几块吸满了肉汤的土豆块吃了。 许明月嫌弃他太瘦,给他夹了好几块。 土豆红烧肉她烧的真不少,还有一大砂锅在车里呢,车里时间是静止的,做好了放在里面随时可以吃,明天她还要送一碗到新屋,给爷爷和老太太送去,虽然她知道他们今年分了一只猪头,可想也知道,猪头肉她们是肯定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的。 倒不是她不想给爷爷私下吃独食,爷爷根本就没有吃独食的概念,你给他任何东西,他先想到的都是家里的妻子孩子、弟弟妹妹,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带回去给全家人吃,反倒是许凤莲和许凤发,要是她私下给他们投喂些什么,两个人都吃的很开心。 许明月也不在乎这每个月都能刷新到的肉、菜,能够在给他们一家吃的时候,爷爷也能多吃几口,她也是开心的。 年夜饭吃完,许明月又给阿锦和孟福生一人发了个红包:“来,一人一个压岁钱,祝我们阿瑾来年继续健康快乐成长,祝孟老师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这红包她原本是给阿锦、老太太、许凤台、赵红莲、许凤莲、许凤发、许小雨准备的,没有准备孟福生的,原本也不该有许凤台和赵红莲的,可前世许明月自上大学后,就每年过年给爷爷包压岁钱,也不多,八十八,九十九,要是别的钱,爷爷根本不会收,但这是许明月自己挣的奖学金。 爷爷总是在来年开学的时候,倾尽他身上所有的钱给许明月,唯独会留下她给的奖金学包的压岁钱,满村子的和老伙计们炫耀,脸上笑的褶子都能深三分。 遗憾的是,许明月大学才毕业,爷爷就没了,她有好多想要带爷爷去玩的地方都没有去,很多想要带爷爷去吃的美食没有吃,很多想要带爷爷体验的现代科技,都没有去体验,这一直是她最深的遗憾。 来到这时代后,明知道原身是爷爷的妹妹,现在的爷爷是个正值壮年的青年人,不管从风俗还是身份上,都不是她该给爷爷压岁钱的,她还是想要宠着他,弥补他童年缺失的遗憾。 就像他一直宠着从小到大的她。 连带着他的家人,许明月也一起宠着了,毕竟都给了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独独落下赵红莲也不太好。 爷爷总是不要,耐不住她强硬的塞给他,虽然最后这笔钱又被爷爷以压岁钱的方式,添了些包给了阿锦,但她塞给他压岁钱时,他脸上止不住扬起的笑,却是真真实实的。 这一刻,她顺手塞给孟福生的压岁钱,就是她给许凤莲她们其中的一份,暂时给了孟福生,一会儿她还得重新准备一个。 里面的钱也不多,八毛八分钱。 对她来说不多,却让孟福生着实愣住了,他诧异地看着她。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0节 她坐在桌子的上方,大开的大门透过的光线将她脸上的笑容照映的一清二楚,只听她笑着说:“来年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啊!” 他也不禁受她的感染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好看极了,纤长的睫毛宛如鸦羽一般,眼里仿若有光。 他也拿了一个早已备好的红包给了阿锦,说出了和许明月一样的祝福语:“愿阿锦新的一年平安快乐!” 又拿了个红包给许明月:“祝许主任来年一帆风顺,万事胜意!” 他站起身,个子很高。 许明月没想到自己还有红包,这显然是他早已准备的,而不是她这样临时从给许凤莲她们的红包里抽出来的一个,惊讶极了,也惊喜极了。 阿锦也特别高兴:“耶!我有两个红包!” 她又从自己的红包里分出了一半的压岁钱,用两张红纸包裹起来,一份塞给了许明月:“我们有红包,妈妈也要有红包!”一份塞给了孟福生:“孟老师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这是阿锦在现代时说的最顺的一句拜年语,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见到人就来一句:“恭喜发财!” 大人们最爱听的就是这一句,每每被这么小的孩子‘恭喜发财’都笑的合不拢嘴,给礼物的给礼物,发红包的发红包。 许明月每次被阿锦发红包,都由衷的感到温暖和窝心,抱着阿锦感动不已的贴贴她柔嫩的脸颊:“谢谢宝宝,妈妈收到红包好开心哦~!” 得到正面回应的阿锦就更开心啦!“妈妈!我想去找妹妹玩!” 许小雨现在会跌跌撞撞的走路了,简直就是阿锦的小尾巴,最喜欢跟在阿锦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叫了。 阿锦也特别喜欢许小雨这个妹妹。 许明月现在已经不限制阿锦和村里的小朋友们玩了,现在已经没人敢欺负阿锦了,阿锦虽然有了新的小伙伴,可她最喜欢的还是许小雨。 许明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跟她商量说:“明天可以吗?现在太晚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妹妹要睡觉了。” 阿锦有些失望,然后又哒哒哒的跑到房间里,拿出她的棋盘出来,拉着许明月把桌子下的火桶抬到大门前:“妈妈,我们下棋吧!” 阿锦和许明月有些像,很有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个‘头脑简单’不是说她们有多么笨,而是她们都更喜欢运动类的项目,比如散打、拳击、游泳、跳舞等,对于棋类安静型的游戏并不热衷,阿锦的小学就有各类棋类校队,她自己班里就有个小朋友,一年级就拿到了同龄段世界级国际象棋比赛的奖牌,获得学校十万元的奖学金,可阿锦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小小年级大大志向地说:“我要拿游泳的奥运奖牌!” 来到这里后,因为没得玩,阿锦居然把象棋这门游戏都搬出来了,这象棋盘和棋子还是许凤台给她做的,上面的线是许明月画的。 许明月对下棋类的游戏丝毫没有兴趣,赶紧把她推给孟福生:“你跟孟老师玩吧,妈妈把锅碗洗一下。” 孟福生却蹲下/身和阿锦说:“我们先和妈妈一起去把锅碗洗了,再一起下棋好不好?” 阿锦立刻又放下棋盘,搬起小椅子,哒哒哒的往厨房跑。 和妈妈一起干活,她可太喜欢啦!(^o^)/~ 然后就是许明月站在一旁,指挥着一大一小两人洗碗洗锅,一边看一边海豹式的在一旁鼓掌:“阿锦洗的碗好干净呀,阿锦的小手真是太灵巧了!”然后顺带夸一句孟福生:“孟老师的碗洗的也好干净,都是孟老师教的好!” “阿锦的碗筷摆放的好整齐呀!筷子头尾都对齐了,一点不乱!”再顺便带一句:“孟老师刷锅的样子可真帅,连湿哒哒的碗都擦干了!” 把孟福生和阿锦夸的,明明是再小不过的事,愣是把两人夸成了翘嘴,一大一小两人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笑,仿佛他们完成了什么很厉害的大事一样。 洗完碗筷的阿锦,更是挺着小胸堂,像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了客厅,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小嘴叭叭的更厉害啦! 一直到天快黑了,孟福生还是流连在这个温暖的氛围里,不舍的离开。 许明月已经抱着阿锦,两人一起站在院子的门口,朝孟福生挥手:“阿锦,快和孟老师说再见!” 等孟福生离开了荒山,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暮色笼罩下灰暗的大队部,阿锦才抱着许明月的脖子,神秘兮兮地小声的在许明月耳边说:“妈妈,我和你说个秘密!” 许明月从小就教她,自己和她是闺蜜,有什么秘密一定要第一个跟自己分享,于是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也神秘兮兮的低声回问回去:“什么秘密?快说出来我听听!” 阿锦小手窝在许明月耳朵边,小小声地说:“妈妈,我觉得孟老师想当我的爸爸!” 第113章 阿锦一句话差点没把许…… 阿锦一句话差点没把许明月逗乐:“你一个小朋友还懂这个了?” 阿锦又认真的问许明月:“孟老师要是想当我的爸爸, 妈妈你同意吗?” “嗯……”许明月沉吟:“我要好好想想……” 阿锦就摇着许明月的脖子撒娇:“妈妈,你就给我娶个爸爸吧,你就给我娶个爸爸吧!” 阿锦出生不到半年, 许明月就离婚了,她从小一直跟着许明月生活, 她问许明月她是从哪里来的, 许明月就说是她向送子观音娘娘许愿, 想有个聪明、勇敢、自信、美丽的小女孩当我的女儿,然后你就从天上下凡进妈妈的肚子了。 导致阿锦一直都坚信的认为,爸爸是妈妈找的人, 妈妈娶了谁,谁就是她的爸爸。 许明月把她抱在腿上,笑着说:“那妈妈也要娶个对你好的人才行, 对你不好的人,我才不会娶回来当你的爸爸呢。” 阿锦眼睛一亮:“孟老师对我好!” 许明月想了想却说:“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孟老师已经结婚有了孩子了呢?” 阿锦顿时哑了声, 这确实是她的小脑袋瓜没想过的问题,不由失望地说:“也是哦~” 孟福生来这里三年了,从来没有和家里人联系过, 也没有说过他家里的事情, 没有远方的来信, 也没有写信寄出去过, 他们都忘了,孟福生这个年龄,在这个年代,可能已经娶妻生子。 想到他可能已经娶妻生子的事, 许明月之前的一点想法也都随风淡去,第二天一早起床,给阿锦换上了新袜子,带着昨晚做的一大碗土豆红烧肉和几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去了许凤台家的新屋。 许凤台他们早已经醒了,许明月上去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许凤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许凤台:“大哥,新年快乐!祝大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她将红包塞到许凤台的衣服口袋:“这是压岁钱,不许不收!” 三年来,许明月一直如此,许凤台都习惯了她给他塞压岁钱,可依然感到很不好意思。 但他也没有拒绝,而是也拿了两个红包出来啊,给许明月塞了一个,阿锦塞了一个,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阿锦也新年快乐,健康成长!” 他摸摸阿锦的头,三年来,一直是这样的祝福语,都没有变过,这祝福语还是跟许明月学的,他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别的祝福的话来,好像这个祝福语就已经是对阿锦最好的期望。 许明月也没有拒绝,而是扬起一脸灿烂的笑:“谢谢大哥!”谢谢爷爷! 阿锦也跟着拱手作揖:“大舅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恭喜发财!” 许凤台又揉了揉阿锦柔软的法定:“发财发财,我们都发财!” 端着洗脸盆出来倒水的赵红莲看到他们兄妹的互动,哪怕去年已经看到过一次,还是忍不住感叹丈夫一家兄妹感情真是好,笑着对许明月说:“还没吃早饭吧?刚煮的面,快来吃!” 许明月笑着说:“正好没吃,占嫂子的光了。”她掏出红包:“嫂子新年快乐,祝嫂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她给赵红莲红包,赵红莲闹了个大红脸一直拦着死都不要。 她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哪有大姑姐给嫂子红包的,只听过给侄子红包。 许明月强硬地塞给她说:“人人都有,哪有把你落下的,再说了,我哥也给了我和阿锦红包了呢,拿着!” 然后是老太太、许凤莲、许凤发、许小雨。 她给老太太和许凤台的都是八块八的红包,毕竟孝敬长辈嘛,其他人都是八毛八的红包,这些在农村,真的不是小数字了,很多人给孩子红包,只一分钱、两分钱的意思一下,五分钱的红包都是大红包了。 可许凤台给她和阿锦的红包,也是八块八的。 许明月小心的把爷爷送给她的每一个红包都仔细的收好,上面写着年月日和数额。 这些钱她是不打算花的,连带着包着钱的红纸她都没打算扔,一直留存着,等将来有相册了,专门弄给相册装起来,等以后老了翻开来看。 许明月给她们发红包,他们也给阿锦发红包,阿锦红包收到手软,高兴不已。 和别的小孩子收到红包都被大人收走不同,阿锦的红包全是她自己收着的,前世就是如此,今生许明月还特意让许凤台给阿锦用竹子做了个存钱罐,将竹节两头打磨光滑,只在一头的竹节上,开个硬币大小的口子就可以。 没有了电子锁存钱罐的阿锦,现在可宝贝她的存钱罐了。 许凤莲她们每每看到阿锦这么点大,就有自己的存钱罐和私房钱,都不由感叹她阿姐太宠小孩子了。 可在许明月和阿锦看来,这都是应该的,前世许明月生日她自己都不记得,可阿锦总是很早就开始想着给她准备惊喜,还把她所有的小伙伴都邀请到家里来,给她过生日,虽然最后忙活的都是许明月自己,可她的那份心意依然让许明月感到满满的爱意。 许明月带来的一大陶碗的红烧肉也让许凤莲她们惊喜不已,倒是老太太一个劲的说她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哪有过了年分了猪肉,一顿就给吃了的?这是要留着吃一年的啊!” 把老太太给愁的。 许明月笑嘻嘻道:“还有呢,哪能一顿就吃完?这一碗看着多,其实里面大多是土豆块,肉就几块而已,大过年的不吃肉,什么时候吃肉?” 赵红莲也给许明月和阿锦盛了猪头骨的面来,锅的猪头骨全都给了许明月和阿锦,骨头加面条,满满一大碗面。 许明月估计锅里的面,大半都给了她和阿锦。 许明月又忙将自己碗里的面给老太太、许凤台、徐小雨分了:“我和阿锦吃不了这么多,我和阿锦分吃一份就够了。” * 许明月上午都在拜年,拜完了老太太和爷爷那,又和许凤台、赵红莲拎着一袋冰糖去了许主任家,许主任调到了蒲河口,下一任生产主任的人选,大概率就是许红桦了。 之后,才是又回到荒山,从荒山重新拎了一碗红烧肉去了大队部,给大队部的孟福生送去。 远远的,孟福生看到她们,唇角的笑容就不自觉的展开。 大年初一,外面的世界热热闹闹,只大队部里冷冷清清。 其实一大早,孟福生就看到许明月抱着阿锦去许家村了,虽然有树木挡着,可大队部的大门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许家村村头的位置。 他想去给她拜年,又怕唐突她,只能被动的在大队部等着,等着她什么时候有空了,想起他来。 他以为她一整天都不会出现在大队部,没想到她还是来了,带着阿锦一起。 老远的,阿锦热情清脆的嗓音就响起:“孟老师!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许明月看了眼孟福生那消瘦的身子,对阿锦说:“要说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阿锦宛如拈花娃娃般喜庆的拱手作揖:“祝孟老师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早生贵子!” 许明月和孟福生都笑了。 许明月忍俊不禁地问她:“你都谁学的这些话?我也没教过你这些啊?” 阿锦飞快地说:“我们班的……” 她突然卡壳了。 三年了,她把她们班里的一些同学的名字忘了。 许明月没有进大队部的大门,把红烧肉递给了孟福生,就又抱着阿锦去了大队书记家拜年。 其实昨天大队书记家的小儿子江建国才刚去许凤台家送了节礼,今天许明月就又来大队书记家拜年了,同样是一小兜花生和一袋子冰糖。 花生算不得什么,可冰糖就珍贵了。 大队书记的媳妇一定要许明月母女留下来吃午饭,许明月在别人家吃饭不自在,还吃不好,主要是一大早,来大队书记家拜年的人有很多,有很多人,且全是吹牛吹的唾沫横飞的男的,就许明月一个女的,还是个离婚单身的女的,就很不合适。 见许明月坚持要走,大队书记的媳妇也知道让许明月一个单身女人在一群男人中确实不合适,也没坚持,临时撕了个红纸包了几毛钱进去,塞给阿锦。 大队书记的媳妇也是没想到许明月过来拜年,还带冰糖这么重的礼。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1节 冰糖不光在农村很难得,即使是在公社都很难得,人家能送个半斤都是好礼了,她一送就是一斤! 许明月走了,大队书记的媳妇还拉着大队书记到房间里,给他看了一斤重的冰糖,念叨呢:“小莲她姐做事咋这么讲究呢,我都没提前准备给她孩子准备红包。” 主要是她也没想到许明月拜年会送冰糖啊。 大队书记看到许明月送来的东西心里有了数,对大队媳妇说:“她是小莲的姐姐,以后也是一家人,她送来你就收着,我心里有数。” 他的调令应该就是这些天了,周书记已经跟他透露过了,年后周书记就要去吴城当副县长,他的升职报告也下来了,任水埠公社新任书记。 许凤兰(许明月)是他未来小儿媳的姐姐,自然也是自己人。 孟福生站在大队部的门口,目光一直没有从大队部通往江家村的那条路上移开过,人也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过,他怕他只是转身错眼的功夫,她是不是就从大队部路过,回了荒山,他就错过了看到她的时间。 没想到很快,她就又抱着阿锦,满脸是笑的又回来了。 他看着她们,眉梢眼角也不由跟着染上了笑意。 第114章 许明月看到孟福生还打…… 许明月看到孟福生还打了声招呼:“嗨, 孟老师!”她换了个手抱阿锦:“咋在门口站着?门口多冷啊,可别感冒了!” 阿锦抱着妈妈,身体朝大队部前倾:“妈妈, 我要去找孟老师玩~!” 被许明月拒绝了:“不行哦,我们要回去吃午饭了, 妈妈午饭还没做呢, 乖啊。” 她亲了阿锦一口。 她是不可能把阿锦单独和一个男子放在一块儿的。 阿锦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是妈妈从小就教她的,尽管她有些失望,可还是非常听话的点头:“那好吧。” 孟福生却突然开口:“要来大队部吃吗?有鱼和虾。” 许明月还没说话, 阿锦已经欢呼起来:“要!妈妈,我要吃虾!”(^o^)/~ 阿锦对鱼过敏,对虾却是, 不论是油爆虾、白灼虾、椒盐虾,各种口味的虾都爱。 这三年因为旱情, 池塘的水全部干没了,自然也就没有了鱼虾的生存空间, 想要吃鱼,只能去竹子河里抓,竹子河里的鱼原本是禁止捕捞的, 可老百姓们没东西吃, 才不管你能不能捕捞呢, 河里的鱼虾都快被抓绝种了。 尤其现在大河都被冰雪覆盖, 能弄到一点鱼和河虾,也是非常难得的。 见许明月还在犹豫,阿锦抱着许明月撒娇:“妈妈妈妈,我们去孟老师家里吃吧, 你天天做螺蛳、河蚌,我都要吃腻了!我想吃虾!” 她因为对于过敏,连带着对海鲜、河鲜类的都不太爱吃,除了虾。 这三年螺蛳和河蚌她真的是吃的够够的了,尤其是螺蛳和河蚌过去本来就不在阿锦食谱上,她避之不及的东西。 许明月见阿锦想吃,也没再犹豫,抱着她进了大队部。 没有电的大队部是真的冷清,不光是冷清,还很冷! 这里原来是江地主家的宅子,江地主四代同堂,热热闹闹住着一大家子人,现在这么大一宅子,只住着孟福生一个人。 即使加了许明月母女,依然感到空旷和清冷。 许明月没有把阿锦留在大堂,而是牵着她的手跟着孟福生一起去了后院的厨房。 原本以为孟福生说的鱼虾,最多就是小鱼小虾,没想到却是几只大小不一的汪刺鱼和两斤多的河虾,河虾个头居然还不小,养在木桶里。 “这么多虾?这哪来的?” 孟福生见她高兴,唇角的笑容也扬了起来,眼底的清冷宛如冰雪消融,周身都弥漫着烟火气的暖意。 他唇角含笑地说:“去吴家村买的。” 吴家村就坐落在大河边,由于田地少,整个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都是靠着大河吃饭的,他们粮食可能没有,但一定有鱼。 许明月闻言却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你就为了吃这么点鱼虾,跑那么远?你不冷吗?” 她虽然送了他一件狼皮马甲当阿锦的学费,还送了他一条加绒的登山裤,可一条裤子和一件马甲,在这个冬天,也只能保证冻不死人而已,日常还得靠火桶活着,没想到孟福生表面看着清冷,内里居然还是个大馋小子,为了这么点吃的,跑那么远去买鱼虾! 她想到,可能真的是三年旱灾,让过去从未吃过苦的孟老师,吃够了生活的苦,也难怪他馋鱼虾了。 她看了眼大队部又大又空的大队部厨房,说:“你这里啥调料都没有,连柴火都没多少,还是去我那儿吧,这大好的汪刺鱼,没有酒去腥,就这么煮糟蹋了。” 她问阿锦:“阿锦,你想吃白灼虾还是油爆虾?”又问孟福生:“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爆炒的?葱油的?” 她提着装鱼虾的木桶:“走走走,上我那儿去,你这啥都没有,做出来也是糟蹋这上好的食材,而且你这也太冷了!”她问孟福生:“你来这也有两年多了,咋没砌个火炕,这么大的大队部,冷的跟个雪窟窿似的。” 她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 她身上总有股生机勃勃的劲儿,仿佛周身都萦绕着火热的暖意,连带着站在她身边的他都仿佛被她拉回到了尘世里来,被暖意包裹。 他见她轻巧的就提起来一桶装着水的木桶,伸手过来接:“我来提。” “不用。”许明月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你腿脚现在怎么样了?还疼吗?我跟你说,你可别觉得年轻不当回事,这么大冷天的还往吴家村跑,我们这是河边,空气最是潮湿,年轻时不保养好,不保暖,很容易得风湿病,风湿你知道吗?那真是疼起来要人命!” 想到爷爷晚年疼的夜里不住呻吟的样子,许明月使劲的摇摇头,把那另她心痛的回忆摇走,那是她每每想起来就又锥心又无能为力的痛。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看到食材时纯然的高兴与欣喜,“你真的别不当一回事。” 孟福生的腿脚已经完全大好了,只是他心底始终对外界保持着警惕与猜忌,有外人在时,他一直拄着他那根竹杖,装作腿没有好全,瘸了的样子。 此时他却朝阿锦伸出了手,让阿锦背对着他,双手撑起阿锦的腋下,一把将她举高,让阿锦骑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才一只手拄着竹杖,一只手拎过她手中的木桶:“这样就可以了,走吧。”又对肩膀上的阿锦说:“阿锦,抓好了。” 阿锦抱着他的头,开心的两只小脚哒哒的晃了两下,对许明月说:“妈妈,我长的比你还高了!”她举起手:“我都快成小巨人啦!” 孟福生提起水桶就走,他个高腿长,两步跨出去,许明月要走三步才能跟得上。 她替他将大队部的大门挂了锁,小跑着跟在他身边,“看不出来你这瘦弱的身板,力气还挺大。”她拎起木桶柄的一端:“给我吧,路上有雪,可别摔着,摔着你倒不要紧,可不能摔了我的心肝小宝贝。”她开玩笑着抬头问阿锦:“大宝儿,你说妈妈说的对不对呀?” 把阿锦逗的咯咯直笑。 孟福生也笑了,说:“我以前也不是这么瘦的。”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从前的事,这是他第一次说起以前。 许明月和他一人一人提着木桶的一端,一起往荒山走:“我爷……我大哥以前和你差不多,比你还瘦,现在总算好点了。” 她还要争取把爷爷身体养的更好些! 荒山的屋子比大队部暖了不知道多少倍,一打开门一股铺面的热意就笼罩了他们。 许明月让孟福生带着阿锦在堂屋里练字,她去厨房把汪刺鱼和河虾给做了。 主要是她要用油和各种调料,孟福生在厨房很不方便。 堂屋有两个门,前门和后门,后门直接联通着后院的厨房。 许明月把前门关了,只留了后门开着,把桌子搬到后门的光亮这里,孟福生和阿锦的说话声,写字声,许明月都能听到,她偶尔往厨房门口一站,就能看到他们。 许明月打算用汪刺鱼和河虾来做一道河鲜汤。 昨天的冬笋还没吃完,新鲜的冬笋,配上她空间里新鲜的丝瓜、白蘑菇,再从木盆里捞出一块过年磨的嫩豆腐,将汪刺鱼处理好后,她没有先做鱼,而是先把做了个葱油河虾。 本来想做油爆虾或者爆炒河虾的,到了厨房才发现自己草率了,没有铁锅。 可她还是将汪刺鱼用花生油连着猪油煎了煎,再倒入开水,鲜香奶白的鱼汤就出现了,再加入冬笋、白蘑菇、丝瓜、嫩豆腐小火慢炖。 为了照顾阿锦的口味,她还单独做了个没有鱼的咸肉丝瓜蘑菇煲。 她劝过阿锦要不要在手上沾上一滴鱼汤,尝试一下看现在还对鱼过敏吗?毕竟都穿越了,总不会连过敏体质都穿越了吧? 可阿锦已经被前世过敏时浑身湿疹,越抓越痒给搞怕了,无论如何都不肯沾一点鱼。 许明月也不愿意在没征得阿锦同意的情况下,私自给她的食物里加鱼,虽然前世阿锦的过敏状况都是浑身起疹子,可那都是只不小心沾了一丁点的情况下,假如她把鱼吃到肚子里,引起窒息反应呢? 许明月是一丁点都不敢赌。 考虑到孟福生也是能吃辣的,她在河鲜汤起锅的时候,上面还撒了些小米辣和大蒜叶,看着色香味俱全,更好吃了! 许明月在厨房做菜的时候,阿锦和孟福生坐在门口练字。 阿锦见妈妈没出来,小声地悄悄问孟老师:“孟老师,你结婚了吗?” 孟福生没想到她写字写的好好的,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他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把阿锦当做小孩子敷衍,说:“我离婚了。” 阿锦倏地睁大了眼睛,小手拍着孟福生的胳膊,安慰他说:“孟老师,你别伤心,两个人在一起待的不开心了,离婚很正常,我妈妈也离婚了。” 阿锦因为班里有很多小朋友的妈妈都离婚了,并且每个离婚家庭的小孩子性格都很开朗活泼,这种在一起过的不开心就离婚,离婚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这个概念已经植入了她的脑子里,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离婚就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孟福生却有些诧异小小年纪的她,怎么会说出如此淡然的话,以为是许明月和她说的。 也确实是许明月和她说的,还有一部分是通过班里那么多妈妈都离婚的小伙伴们自己领悟出来的。 她小手拍着孟福生,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孟福生认真地说:“孟老师,你别不开心了,你原来的家人不要你了,我妈妈要你,你愿意当我的爸爸吗?” 刚盖上锅盖,正准备来瞅一眼阿锦写的认不认真的许明月:…… e人的直球,i人永远不懂!(╯‵□′)╯︵┻━┻ 第115章 许明月恨不能直接跑过…… 许明月恨不能直接跑过去把阿锦的嘴巴给捂上! 她脚指头都尴尬的抠出三室一厅了! 她都还没搞清楚人家是否单身, 家里情况如何,对方心意如何,还想着慢慢试探呢, 阿锦这个小家伙,直接就把窗户纸给捅破了, 要是人家孟老师没那个意思, 那以后见面不是要尴尬死? 想到这里, 许明月又觉得,如果真要在这个世界找一个,除了孟老师, 还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主要是,她的思想与这个时代的男人的思想格格不入,她也不愿意压抑自己的思想去配合这年代男人的思想。 而孟福生, 她现在看中人家受过高等教育,年轻俊秀的相貌, 独身一人在临河大队,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需要处理, 省心,说的渣一点,将来那十年过去, 他想回城, 她说不定已经看腻了他那张脸, 还想再换个小鲜肉呢?那时候她也不到四十岁, 人生正好呢! 哎呀,她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呢! 她甩甩头,目光看向阿锦和孟老师,却发现两人正齐齐的在看着她呢。 许明月刚要说点什么, 缓解这种尴尬,就见阿锦双眼发亮,声音清脆欢快地问:“妈妈,孟老师离婚了,我想让他当我的爸爸可以吗?”怕许明月不同意,阿锦又飞快的加了一句:“你说过让我自己找爸爸的,我找到孟老师当我的爸爸了!” 许明月脚趾抠地的看着阿锦,还要维持着一贯的温柔语句对阿锦说:“这个你不应该问我同不同意,你应该问孟老师同不同意呀!” 阿锦抓住孟福生的一根手指摇啊摇:“孟老师,快说你愿意啊!” 许明月都不知道阿锦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人家孟老师愿意,就算人家愿意,你这么直白的说,人家肯定也要说不愿意的啊!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2节 正这么想着,就听面前的男人用低沉又好听的声音笑着回答:“我愿意。” 许明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见面前的男人伸手摸了摸阿锦的发顶,眼睛却是认真的看着她的:“我愿意当阿锦的爸爸,你同意我当阿锦的爸爸吗?” 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要当主动的那个,却从来不曾付诸过行动的许明月脸唰地爆红了,脑子嗡地一下,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说:“你……你想当就当啊!” 她很想镇定,根本镇定不了! 天杀的,前世的她长得太漂亮了,高中的时候还有人跟她告白,可她那时候心里只有读书考大学,跳出农村,心中根本无男人,等她上了大学,根本就没什么人敢追她,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告白的,不是身高不行,就是别的原因令人下头,恋爱经历少的可怜。 说白了点,她就是典型的军师型选手,理论上的大师,行动上的菜鸟,私底下给好友们出谋划策,那说的是头头是道,轮到自己上时,遇到下头的清醒的令人发指,遇到上头的满脑子浆糊! 她还是个典型的颜控。 此时看着孟老师的那张帅到犯规的脸,许明月直接就红温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啥,嗖一下跑了! 还留下一句:“我的菜要糊了,阿锦你赶紧写字,有什么事字练完了再说!” 然后人站到炉子前,双手贴着通红的脸,真是有些措手不及:“这种事情不应该慢慢相处,慢慢试探,观察对方身上的优缺点,等水到渠成吗?” 这种直达结果的斩首型战术她实在不擅长啊! 她抚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不能上头。” 好半响,她才让自己又恢复到之前冷静的状态,将菜盛好后,喊阿锦和孟老师:“阿锦,你进来拿上筷子和勺子,孟老师,你来端菜!” 她虽然宠阿锦,但从来都不是什么事都给她包办的,阿锦从幼儿园上的就是蒙氏教育,老师们从小就教她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在学校还要洗碗、擦地,小朋友们自己泡功夫茶,相对而坐的喝茶,所以阿锦自己的事情一直是她自己独立完成。 像厨房做菜这样带有一定危险性的事,许明月虽然还没让她做,但拿碗筷,事后洗碗这样的事,许明月一直有让她参与。 现在多了孟福生,自然也没有让他只坐着吃饭不干活的道理。 许明月自己端了个装河鲜汤的砂锅到堂屋的方桌上,拿了一个红泥小火炉到厨房,夹了几块木炭到里面,放到桌子上,再将砂锅放到小火炉上温着。 现在的天太冷,不弄个小火炉,饭菜一会儿就凉了。 在许明月弄炉子的时候,孟老师就已经把饭菜都端了过来,又将火桶移到了桌子下。 当三个人一起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看着砂锅里冒出的腾腾热气,有一瞬间,许明月有些恍惚的觉得,要是家里能多一个看的顺眼又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吃饭,确实要热闹些。 过去她和阿锦两个人日子过的确实很舒服,但也未免太冷清了些,尤其是各种节日的时候,饭菜做太多,两人吃不完浪费,做太少又少了些节日的仪式感,总是冷冷清清的。 但一个人惯了的许明月又不确定,自己生活中真的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整天相处,会不会又破坏自己平静的生活。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真的就是和摩梭族的女人一样,白天男的在自己家,莫来沾我,晚上睡完了自己回去。 完美! 吃完午饭,阿锦就很自觉的带着孟老师刷锅洗碗去了,在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妈妈做饭很辛苦,那事前的准备工作和事后的事情就得他们这些没有做饭的人来做,不然全都要妈妈一个人做了,妈妈是妈妈,妈妈又不是保姆! 所以她就很自然的拉着孟老师一起去洗了,因为孟老师也没有参与做饭。 许明月给自己洗了手和胳膊,脱下外面防油烟的罩衣,又换了件衣服,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火桶里,听着阿锦在厨房和孟福生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含笑地听着。 茶是她们这里茶山上产的本地茶加了点她自己自制的野生的枸杞,野生的枸杞味道没有她前世吃的人工培育出来的清甜,淡淡的甜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味,配着绿茶却是刚刚好。 壶是在砂锅厂带回来的和紫砂壶很像的茶壶,还有配套的几个红色细腻的小杯子。 其实她自己更爱果茶,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 许明月自己悠闲的喝茶,却不知阿锦在厨房和孟福生洗锅碗时,还在小声的和他聊天:“孟老师,那我现在可以叫你爸爸了吗?” 她一直对爸爸这个词很期待,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来接,来参加家长会,只有她没有。 见孟老师洗碗的手一顿,她又哒哒哒的跑到厨房门口,探出头大声问许明月:“妈妈,孟老师都答应当我的爸爸了,你啥时候娶他呀?” 在阿锦的理解里,只有妈妈把爸爸娶回来,孟老师才是她的爸爸。 她的好朋友欣然的爸爸就是这样来的,欣然还说她妈妈给她娶了个很好的爸爸。 许明月:…… 许明月满头黑线,无语地说:“你先把碗洗了好吗?没有这么快的,要孟老师答应才行。” 阿锦说:“可是孟老师都答应当我的爸爸了呀!”她小大人一样的眼睛一亮:“我知道,要结婚!” 她理解的结婚,就是她懵懂的觉得要办婚礼,穿婚纱,可她小小的脑袋里,又有了新的疑惑:欣然的妈妈娶她爸爸的时候就没有办婚礼,也成了她的爸爸呀! 许明月家里没有买电视机,唯一的爱派还是学习机平板,里面全部都是关于学习的内容,就连可以联网的游戏,都是将所有学校的学生链接到一个游戏里,全英文对话的学习的游戏。 许明月平时也不给她玩手机,她对婚姻所有的理解,都是从她的好朋友们那里零星的得知的。 唉,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等阿锦他们洗完出来后,许明月立即贴心的伸出手,“辛苦我的小宝贝了,手冷不冷?赶紧把手给我,我给你捂捂!” 阿锦甩甩手上的水,用她的擦手毛巾擦着自己的手,说:“不冷,我们兑了开水呢!怎么会冷?” 许明月当然知道她用的是温水?这不是夸夸文学吗? 她握住她温暖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搓揉着,故作心疼地说:“那也辛苦我的宝贝了呀,宝贝可真贴心,这个家要是没有你的帮助,妈妈都不知道怎么办!” 嘴里说着,手上挤出木瓜膏来给小阿锦抹手背,又用尿素霜给阿锦抹手心。 阿锦因为每天至少要游两个小时的泳,皮肤会在水里泡的脱水,十个指腹经常性的因为脱水皱巴巴的,她就去医院,医生给阿锦开了这款尿素霜,才几块钱,效果却很好,清爽不油腻,也没有味道。 许明月自己涂各种香味的护手霜,给阿锦涂的却是尿素霜。 阿锦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喜欢尿素霜这个名字,总觉得不好听,时间长了也就抹习惯了。 阿锦一双细嫩柔软的小手整个被许明月的大手包裹着,细细的替她涂抹。 她转头看到已经从厨房出来,看着许明月给她抹手的孟福生,对许明月说:“妈妈,你给孟老师也抹一下尿素霜,我看到孟老师手背都冻开裂了!” 许明月目光不由的落到孟老师的手背上。 她注意过许凤台的手,注意过许凤莲、许凤发的手,就是没有注意过这个过去并在她保护范围内的孟福生的手。 此刻看去,他原本骨节分明的修长好看手指和手背上,果然满是冻疮。 第116章 许明月当然不可能帮孟…… 许明月当然不可能帮孟福生涂抹手臂, 只拿了装在竹罐里的木瓜膏递给孟福生:“蛤蜊油,送你了,对冻疮有一定的效果。” 除了冬季以外的季节不需要涂木瓜膏, 这三年她累积了很多木瓜膏,可以脸上、手上、嘴唇上, 放心涂, 管够! 这个年代的蛤蜊油并不只是装在蛤蜊壳的, 底层老百姓手脚冻的没办法,就会去公社柜台打一种抹手的油,散装在陶罐里的, 自己带上竹罐或者茶杯,用木片刮上一罐子,称重给钱。 木瓜膏挤出来的颜色和这种称重的蛤蜊油差不多, 也没人怀疑她这油的来源。 许明月不动,阿锦却主动的打开了装着木瓜膏的竹罐, 用食指轻轻的从里面挖出来一点,小小的手指涂抹在了孟福生的手背上:“你快擦呀, 擦上就不生冻疮啦,你看我和妈妈的手。” 过去两个原身手上也都是冻疮留下的疤痕,现在都消退了。 孟福生没想到自己手上的冻疮, 居然是被阿锦这个小小的孩童注意到。 他看着许明月细致的帮阿锦抹着脂膏, 多出来的脂膏又往阿锦的小脸、耳朵、脖子上都涂抹了, 或许是抹到她脖子时, 她有些痒,在妈妈的轻柔的手指下,笑的咯咯的缩着脖子。 * 年初二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许凤台一大早就带着赵红莲和许主任媳妇一起回了赵家村。 赵家村行政上已经属于邻市, 因路远寒冷,夫妻俩就没有带许小雨一起,把小雨给了许凤莲照顾。 许凤莲吃过早饭就抱着小雨来了荒山,让阿锦和小雨一起在卧室玩,许凤莲则掏出她从王根生那里掏出来的钱票,一脸神秘的掏出来放在桌上,双眼放光地看着许明月:“我滴娘哎!阿姐你猜这里有多少钱?” 三年前许凤莲不识字,许明月手里拿了一大把票,看着多,实际上很少,她也不懂。 现在她认识字了,数完手里的钱后,也不由震惊地啧舌。 许明月抬眼好奇:“多少?” 许凤莲惊叹地说:“你猜呀!快猜快猜!” “五百?” 许凤莲甚至个打电话的手指:“六百八十块!” 这手势还是跟许明月学的。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她羡慕不已地说:“城里的工作也太赚钱了吧?他居然攒了这么多钱啊!” 加上许明月从军大衣里搜出来的六十多块钱,他这次一共给许明月贡献了七百二十块钱,一包烟,一包火柴,还有各种票证。 票证其实是最难得的,那一大堆票证看着多,实际上也没多少,但对许凤莲来说,那简直是她想象不到的多啊! 这能买多少东西啊! 许明月把钱接了过来,数出来八十块钱给许凤莲:“来,见者有份,你也是订婚的人了,手里不能没点钱,这点钱就当阿姐给你的嫁妆了,回头我再去公社看看能用这些票给你买点什么回来。” 许凤莲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姐给她的钱,“这……这么多……都给我?”她真的很想要这些钱,可她还是忍痛推了回去:“阿姐,这都是你的钱,我……我不能要!” 天知道她拒绝的有多困难! 她这辈子都没拥有过这么多钱,连她大哥估计都没有! 许明月一把将钱塞到她口袋里:“给你你就拿着吧!都是意外之财,估计也就能给你这一次了,要是我工资,我才舍不得呢!” 许凤莲握着兜里的钱,简直笑成了翘嘴,根本止不住脸上的笑,小心翼翼道:“那……那我就拿着了?” 许明月抬眼笑看了她一眼,“和我还客气上了。” 许凤莲一把抱住许明月的胳膊,撒娇的想把头靠在阿姐头上,想道阿姐的忌讳,她又忍住了,摇了摇许明月的胳膊说:“我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吗?好多人几年都存不到这么多钱呢,阿姐你就这么给我了……” 说着,她鼻子一酸,想抱着阿姐哭,又怕阿姐嫌弃她头上有虱子,把她推开,硬生生忍住了。 许明月又数出来三堆八十的:“这八十块回头给大哥,这是给老太太的,这堆给凤发的,到时候一起给老太太拿着,老太太手里有点钱,心里也不慌,做人做事也能有底气些,凤发开年就十六岁了,等你结了婚,凤发也要说亲了,这八十块钱,就当我这个做大姐的,给他结婚的补贴吧。” 前世的小爷爷和小姑奶奶一样,都结婚很晚,要到知青下乡后,和一个女知青结了婚,也就是她的小奶奶。 小奶奶不知道是不是和原身家庭闹翻了,几十年都没回过一趟娘家,拼了命的鸡娃,倒是养出来两个大学生,但也因为年轻时吃了太多的苦,早早就没了,留下小爷爷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小奶奶,还会不会是原来的女知青。 分出去三百二十块钱,许明月自己还剩下四百多,加上这几年她自己的工资,许明月现在的总存款都超过一千块了。 毕竟这三年,她一直都是只有进账,没有出账,待在这隔着大山大河的山窝窝里,手里有钱都没地儿花。 没旱之前还能靠着船去公社买点东西,旱了后,水路不通,被困在这里面,出去一趟难死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3节 这也是孟福生来了三年,都找不到机会出山给自己添置东西的一大原因。 许明月自己这样会划船,力大如牛,能够自己扛着小船跑的还好,力气小的,家里没船没菱角盆的人,真的就是一步都走不出去。 倒是可以去河对岸的炭山,但去炭山是要过渡口的,过渡口是要收费的。 或许有人会疑惑,河都干的开裂了,直接走过去不就行了?还要给摆渡费? 是的,河中央始终是有一些水和淤泥的,有炭山钻碳洞的工人,不舍得每天花的那两分钱,淌水来,淌水去,正常人过河,还是选择走摆渡人搭建的竹桥。 中午许凤莲在荒山吃了午饭,许凤莲回去的时候,许明月送她一起去的许家,把给老太太和许凤发的钱,一起给了老太太,惹的老太太又是一阵流泪。 她年轻时靠着给地主家当轿夫的丈夫,丈夫没了靠儿子,临到老了倒是靠上了闺女。 这几年老太太精神头明显的好多了,脸颊上也有了肉,只是头发丝的白发还是止不住的变多了,身体也佝偻了一些。 许明月见老太太哭,有些木讷地安慰她说:“灾年都过去了,弟弟妹妹们也都养大成人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老太太抹着眼泪说:“是了,是了,都好好的,你们都好好的,等老四也娶了姑娘进门,我就是死也能闭眼去见你们阿爹了!” 她和小儿子、小女儿现在都依附大儿子夫妻俩过活,不是不担心小女儿、小儿子婚事的,如今小女儿定了大队部书记的小儿子,这么好的亲事,她也放下了一颗心,剩下的就只有许凤发了。 偏偏许凤发是男孩子,最难办。 她都想过,要是大儿子大儿媳妇以后不愿意把她住的这间房子给小儿子当婚房,就只能让他去下面的老屋成家,可老屋都破成那样了,到时候哪里会有姑娘愿意嫁过来? 她心里指望的,也不过是大儿子大儿媳都是厚道人,不那么快把小儿子分出去罢了。 现在看,大儿子和大儿媳妇都是好的,可老太太自己手里没钱,给不了小儿子帮助,全都要靠着大儿子大儿媳,她心里又哪里能不着急呢?毕竟连她自己都是靠大儿子大儿媳养着的,又有几个媳妇愿意出钱给小叔子娶媳妇的? 现在有了许明月给的这一百六十块钱,到时候哪怕小儿子被分了出去,有这笔钱,也能另给小儿子砌一间新的土屋出来,彩礼也有了,压在老太太头上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就没了。 她皱巴巴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拉着许明月的手,一双浑浊已经模糊的眼睛流着老泪,嘴巴颌动了好几次,才说出声来:“……兰……兰子,这些年,多亏你了。” 她不知是想到什么,掩过脸去,捂脸又呜呜地哭了出来,哭的更凶。 这一瞬间,许明月有种感觉,老太太是知道她不是早逝的大姑奶奶。 因为很早开始,许明月就开始很少喊她‘阿娘’,而是喊她‘老太太’,一个正常的曾孙辈对曾祖奶奶的称呼。 倒是许凤莲被老太太哭的有些莫名其妙,说:“阿娘,大过年的,你咋还哭起来了?快别哭了!” 她拿了麻布手绢给老太太擦脸。 许凤台他们当天早上去的赵家村,晚上就回来了,因为没的住。 年初三,早已经回来的许主任媳妇带着她女儿许红菱,约着赵红莲一起上了门。 《红楼梦》中,有句话形容王熙凤‘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为启笑先闻’,许红菱就很有几分‘丹唇未启笑先闻’的意思,作为许家村大队长的女儿,和嫁出大山到炭山,成为工人家庭的媳妇,她自己也成了工人,但回到娘家,看到村子里的人,她身上依然是一点‘傲气’都没有,见人脸上就是爽朗的笑,看到村里的每一个人都笑着打招呼。 她出嫁前就是村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如今嫁人都七八年了,愣是看着和当初做姑娘时没啥不同,岁月在她身上格外的优待。 她看到许明月第一眼,一双杏眼就唰地亮了起来,脸上笑容爽朗又热诚,走过来拉住许明月的手,上下打量她,笑着说:“你过的是越来越好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长得这样漂亮了!” 许红菱比原身许凤兰要大上几岁,从小也不在一块玩儿,所以虽是一房的姊妹,却陌生的很,对许凤兰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小时候看到的,又瘦又木讷,勤勤恳恳干活的瘦小姑娘上,哪知道一眨眼,都出落的如此这样大方漂亮,要不是许凤台他们一家人变化都很大,她都不敢认! 许明月被她这么拉着手,也是赶紧招呼许主任媳妇和赵红莲:“二婶,嫂子,红菱姐,你们快到屋里来,外面冷。” 许主任媳妇她们进来了,才说了事情来意:“几年前不是说炼钢吗?也没炼出什么玩意儿来,现在搞出来一批铁锅、菜刀、铁锹、锄头,红菱来就是想问你,要不要铁锅、锄头。” 许红菱认真和许明月说明情况:“这铁锅、锄头我们自己买不要票,价钱比市面上也贵不了一点。” 许主任媳妇说:“我听红菱说有铁锅,就赶紧拉着她来你这了,你要是有多余的钱,最好铁锹、锄头一起备一把。”她压低声音:“别的不说,就你这三分的院子,整理出来开个菜园子,不比那木头的锄头用的省心?”她又转头劝赵红莲:“你家最好也买一把,锅就算了,砂锅也能糊弄,锄头没有一把,你以后翻地除草不累死你!这东西也就是现在不要票能买到,以后买就说不好了!” 一般家里菜园子,都是家里妇人们在打理,外面大队部田里的活才是男人们的事情,所以许主任媳妇默认了以后菜园子的活就是赵红莲的。 就连赵红莲自己也这么认为的。 可赵红莲也为难。 许凤台虽成了记工员,可他是只有工分,没有工资的,这三年大旱,他们是生怕粮食不够吃,饿死人,他的工分是一分钱都没有兑换成钱,全都换成了粮食。 所以赵红莲手中的钱,还是她婚前攒的一块钱嫁妆,和许凤发给她的十几块钱。 锄头、铁锹、铁锅,哪个都不是便宜货,哪个都是家里省不掉的日用品。 就说铁锅,一个铁锅可以用十几二十年! 不说别的,就一个铁锅,她们就等了三年,之前可能早就有铁锅做出来了,只是轮不到她们这大河以南而已,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不要票的铁锅、铁锹,她也是很犹豫。 要是都买了,那家里就一点钱都不剩了,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要是手里没钱,到时候就是个死! 她有些纠结地说:“姑奶奶,阿姐,这么大的事我也不能自己决定,你等我回去跟凤台商量一下。” 第117章 许明月那八十块钱,原…… 许明月那八十块钱, 原本她是准备给许凤台的,现在看嫂子的模样,明显是手里钱不多。 等许主任媳妇和许红菱起身要走的时候, 许明月给两人抓了两把花生和炒熟的黄豆,对赵红莲说:“嫂子, 你等会儿, 我有点事情跟你说。” 赵红莲不知道是什么事, 就让许主任媳妇和许红菱先走了。 许明月这才把那八十块钱塞到她手里:“年三十那天,那一家子人不是来闹吗?我扒了那人的大衣棉裤,从他衣兜中掏出来一些钱票, 凤莲、凤发那都给了,这些是给大哥和你的。” 赵红莲握紧了手中的钱,却推拒说:“这……这怎么使得?” 许明月握着她的手又推回去:“又不是只有你和大哥有?小莲和凤发都给了, 意外之财,就当那家人给我们送的年礼了, 你拿着!” 赵红莲见她语气真诚,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唉, 你说我……我这……这三年你都帮了我们多少了……” 许明月笑着说:“咱们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都是亲姊妹,当然是相互扶持着过日子, 我这平时也没少了你们帮衬, 不说别的, 就我这院子里的菜园子, 都是大哥帮我开垦打理的,还有我后院的柴火,不都是你们帮我砍的?不晓得省了我多少事。” 赵红莲心里其实也为小叔子未来娶亲担心。 她倒不是不愿意给小叔子娶亲,房子倒没事, 房间都是现成的,可彩礼要钱吧?她们家现在总共就十几块钱,现在还要买锅买锄头,真要花出去,家里就真不剩什么了。 许凤台的工作轻松是轻松了,工分也多,饿肚子是饿不着了,可也没进项啊。 想要挣钱,就只能再去钻碳洞。 许明月是怎么都不可能是让爷爷和小爷爷去钻碳洞的。 说起来,小爷爷也是受了一辈子苦,说是说供出来两个大学生,可那两个大学生都是他长年累月弯着腰跪在碳洞里,一趟一趟的背煤矿背出出来的。 赵红莲心底又一次感叹,姑奶奶给她说媒说的好,家里两个小姑子,一个小叔子,没有一个是爱嚼舌根会搞事的人,大姑子更是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们,就是拍个黄瓜,都要连带着给她们一份。 她回去的时候,把钱拿出来数了,足足有八十块,把她都惊到了! 这要攒好几年都攒不到这些钱,大姑子居然手松到一下子给了她八十块! 她也不敢自专,等许凤台回来,她赶忙拉着许凤台,把许明月给她八十块钱的事情跟许凤台说了,她也知道许凤台有多疼他几个弟弟妹妹,怕他不收,说了是从老王庄那人衣服里搜出来的,“红菱阿姐说炭山现在有不要票的铁锅、铁锹、锄头,叫我们赶紧买,以后再买就要票了。” 许凤台沉默了一会儿,用依然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说:“你先把铁锅、铁锹、锄头买了。” 这些都是生活中省不掉的日用品,今天不买,以后还是要买的。 赵红莲高兴地说:“哎,我一会儿就去跟红菱阿姐说!”她又笑盈盈地说:“大姑姐一个人带着阿锦还要跑蒲河口工作,多辛苦,以后她那里的事,我和小莲她们都包了,保管把大姑姐的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她那菜园子她不会打理,以后我给她打理!” 赵红莲决定了,以后大姑姐的衣服她给她洗,鞋子她给她做!还有冬季各种洗藕粉,洗红薯粉,这些事她们都给大姑姐做了,让她不用操一点心! 却不知,许凤莲和许凤发和她一模一样的想法。 其实三年相处下来,她们都发现了,大姐除了在做饭上勤快一点,生活中其它方面都很懒,没事就喜欢往那一坐,或者往竹床上一躺,然后吩咐阿锦干活。 她们在的时候,自然看不惯她这样吩咐一个小孩子,都抢着把活干了,许明月也很坦然的吩咐起身边勤快的他们。 许凤莲、许凤发、赵红莲她们不仅没有一点怨气,反而对她感激涕零,恨不能再多点活让他们干才好,毕竟,大姐有钱是真给他们花啊!有好吃的是真舍得给他们吃啊!有好穿的衣服是真舍得给他们穿啊! 这样的大姐,要是再没有‘懒’这一个缺点,那真是完美的找不出一丝缺点来了。 何况这点缺点在他们眼里,哪里叫缺点?这分明就是优点啊! 有了钱赵红莲就喊许明月一起,去许主任家里,定下买铁锅和农具的事。 许凤莲也没闲着,去江家村喊了江建国出来,问他家要不要铁锅和锄头的。 大队书记家当然要了! 其实他家有铁锅,但是锄头这东西,不光他家里缺,大队部也缺,大队书记一听炭山有不要票的锄头、铁锹,立即用临河大队大队部的名义,定了一批铁锹和锄头。 许凤发也定了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锹。 等以后他成家了,也是要分二分自留地的,没有一把锄头,今后打理菜地不方便,不过他和许凤台定的铁锹并不是同一个类型,许凤台定的平底的板锹,铲口锋利,宛如铁板,适合坚硬些未开荒的土地,比如挑堤坝时。 许凤发定的是宛如锅铲形状,两边有个向上遮挡的窝锹,适合日常家用。 两个兄弟刚好一人一把铁锹,足够日常使用了。 许明月这个不差钱的主,直接定了一大一小两个铁锅,一个安装在铁锅中间空隙处的铁水罐,不同类型的铁锹两把、菜刀一把、柴刀一把。 光是这些东西,就花了她足足五十块钱! 好在买到的东西也都是实打实的好料子,那菜刀一拿在手上就知道它又锋利又压手。 许红菱是在娘家待到年初五才被她丈夫接回去的,回去的时候挑了满满一担子粮食,这三年,许红菱的婆家完全靠着她娘家不断送来的红薯、大豆活下来的。 炭山虽然有钱,但是田地有限,粮食少。 由此也可见许红菱在婆家的地位。 这次她回去,还带了不少要铁锅、铁锹的订单,其中尤以她老爹许主任要的最多,全都是给蒲河口农场定的。 哪怕水埠公社的周书记和孙主任,已经全力支持蒲河口农场的开垦工作,要水泥给水泥,要砖头给砖头,犁耙也给了不少,可对一个前两年开垦出上万亩地的河对岸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 今年下了雨和雪,前两年在一些没有河堤阻隔的河滩上开垦出来种红薯的地,今年是肯定不能种了,雨水来临,这些河滩肯定是要被淹的,可就算如此,蒲河口以及周边的位置,也总开发出来七千多亩良田出来。 蒲河口现在粮食不缺,就缺农具! 一直到年初十,许红菱才又回到临河大队,喊定了铁锅、铁锹的人,带上扁担和麻绳,去炭山挑锅回来。 这是个非常不容易的活。 别看临河大队到炭山,平时划船也就三四十分钟的路程,可要靠两条腿走的话,要走两个多小时。 关键是雪地路滑,路特别难走! 先是从堤坝上走一个多小时,到渡口,再从堤坝上下去,走摆渡人临时搭建的小竹桥。 堤坝又高又陡峭,还非常滑,他们下堤坝都要走摆渡人特意铲出来的蜿蜒小道,不然哧溜,就滑到竹子河里去了。 这大冷的天,要是掉到河里,不说身上穿着棉袄沾了水,还能不能爬的上来,即使爬上来了,冻感冒了,也是要命的。 过桥也不好过,竹桥只有二十公分宽,是用麻绳捆绑竹竿粗制的搭建的,走在上面咯吱作响,颤颤巍巍,关键还很滑。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4节 为了防滑,摆渡人特意在竹桥上放了不少稻草。 等过了竹桥,又是一段很长的河里的小路,是河水退了后,摆渡人临时堆起来的小路,两边都是河水,同样又湿又滑。 仿佛是走过九九八十一难,到了河对岸的堤坝,事情依然没完,他们还要上堤坝。 雪地路滑,堤坝上不去,他们就需要用手紧紧抓着堤坝上干枯的植物,借拉植物的力道爬上去。 这还只是去,回来他们还要挑两个铁锅,铁锅易碎,不能磕碰,上下堤坝就更难了。 买了铁锹的,就一路拄着铁锹,每走一步,都要将铁锹狠狠铲进雪地里,借着铁锹来稳定身体,就这么一路小心翼翼的回临河大队。 早上一大早去,一路上一刻都不停,回来都傍晚了,路上一口水一口饭都没得吃。 许凤台还好些,前些年冬天农闲了,他就去炭山钻碳洞,这条雪路都走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况且,和过去冻的宛如一条流浪的老狗,饿着肚子去,饿着肚子回不同,这次他怀里不仅有两根可以饱腹的红薯,还有一个保温的水壶,路上渴了还能有口温热的姜水喝。 每每摸到怀里用竹丝编织着外壳的水壶,许凤台心里都很美,一口姜水被他喝的跟糖水一样,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村子和不远处的家,他疲倦的身体仿佛又有了力气,他扶了扶头上戴的狼皮雷锋帽,挑着担子在雪地里归心似箭的往家走。 第118章 许明月家的灶早就砌好…… 许明月家的灶早就砌好了, 只需要将砂锅从灶台上取下来,安装上铁锅和装水的铁罐,就可以直接使用。 铁锅使用前, 还有个很重要的步骤,就是开锅。 这个许明月是不懂的, 好在有许凤台在, 前面清洗的步骤就不说了, 后面还要反复的用一块猪皮吧烧开的锅全部都搓一遍,然后冷却、加热,再搓油, 一共持续了好几遍,这锅才算是开锅成功了。 要不是有许凤台在,作为一个早早从农村考到城市里, 并且在城市里生活习惯了的她,是真不知道铁锅买回来还要开锅。 也幸亏年前才分了猪肉, 家家户户的猪肉大部分都要留着呢,有猪皮在, 不然光是开锅都难。 倒是开锅的过程把老太太心疼坏了,那用猪皮擦锅留下的猪油,她都要用干净的纱布给吸干净。 每次她擦完, 许明月以为那块布是要扔掉的, 后来才知道, 这是要以后做菜前, 都擦一下锅,用作做菜的油的。 还有新买回来的铁锹、锄头,许凤台也用桐油细细的保养了一番。 许明月只在旁边做一个捧场夸奖的人:“这要不是大哥在,我哪里懂这些啊。” 赵红莲对于能帮到大姑姐高兴的不得了, 她怀里抱着小雨,立刻大包大揽地说:“这些事哪里需要你来操心啊,今后这些事都交给你哥,他一起干了就是,又不是多麻烦的事!” 其他人闻言也都点头:“就是,你有什么事喊我们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你干?” 给家里新买的锄头、铁锹上完油,眼见着就开春了,竹子河的河水在春季的小雨下,一日日的涨了上来,家里的菱角盆也要上油了,许凤台干脆趁着冬季不需要天天洗澡,把家里的菱角盆、澡盆、水桶、脸盆等各种木质盆,全都在一个晴日的早上,用猪鬃刷子刷上了一层桐油进行保养,以便开春菱角菜下水。 过了年后,山上的笋就越发的多了,各种野菜、蕨菜也开始冒头。 不得不说,植物们的生命力是强大的,本来许明月还好奇,这么多在旱年中干死的植物,干死的树,对山上的动植物影响会很大,今春是不是要组织村民们上山植树,没想到是她完全多虑了。 她家周围荒山上不少在这三年□□死的树,到开春后,居然局部发出了新芽,虽然树木的大面积看上去依然是干死的状态,可哪怕只发出一片绿色的树芽儿,都说明,这些树至少还在努力的发出生机。 最令人惊喜的就是竹子了,竹子干死的太多了,竹子和树木不同,它们干死了就是真的干死了,往年不给随便砍的竹子,现在死了就可以一根根的砍了竹子回来。 许凤台也没闲着,他想到妹妹怕蛇、怕老鼠等软体动物,春天到了,许明月每次出荒山往许家村的那道田埂,到了春天,肯定要被种上各种黄豆、辣椒等植物,又在大水沟边,到时候各种蛇肯定少不了,许凤台怕大妹每天出荒山都要走这条田埂,阿锦又大了一岁,今后肯定也要自己走这条田埂,要是遇到无毒的水蛇还好,要是遇到火萤蛇、土公蛇等常见又有毒的蛇,会比较危险。 他去山上砍了许多又高又大的老毛竹,扔到大水沟里泡着,又在竹林子里捡了许多又老又长的蓼叶,将蓼叶撕成一根根的一厘米宽的细条状,再将这些蓼叶固定在倒下的木凳上,许凤台就坐在木凳上,将一根根的蓼叶条搓成结实的蓼叶绳。 也亏的他掌心里全是粗糙的老茧,不然搓这样的蓼叶绳,是一件非常费手的事。 蓼叶绳搓好,将他从山上砍回来的毛竹杆一根一根的摆好,捆成一排,做成一个竹排敲,放在许明月家门口,用另一根粗壮结实的蓼叶绳,将竹桥的一头绑在树上,这样许明月想出荒山的时候,只需要拉着蓼叶绳的一头,借着树杈放下绳子,就是一条竹排桥,回荒山的时候,只需要拉扯绳子把桥收回去,就不需要担心有外人通过竹桥进荒山。 之前三年许凤台一直没给许明月做这样的竹桥,怕的就是有这样一个竹桥,会让独居在荒山的许明月带来危险,现在大妹成了干部,在大队部的地位越发高,加上现在几乎人尽皆知的许明月家院子里的竹剑阵,已经不存在有不怕死的人,敢上荒山找许明月了。 许凤台在忙的时候,许凤莲和许凤发也没有在闲着,两个人每天都要往大队部跑,让江建国给两个人补习功课。 正月十五一过,临河大队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队书记江天旺被调任到水埠公社,升任水埠公社书记去了! 谁都想过大队书记能升官,毕竟三年旱灾中,临河大队每年上交上去的粮食,给上面领导们解决了多大的问题,救活了多少灾民,上面的领导都知道。 但都没想到能升这么大,升的这么快! 同样的,许金虎正式卸任了临河大队生产主任,兼任水埠公社武装部主任的消息就下来了,同时下来的,还有许红桦正式任临河大队大队部生产主任、原大队部后勤仓库管理组组长江建军任新一任大队书记的通知。 江建军也就是原大队部书记江天旺的大儿子。 临河大队一下子换了一把手和二把手,且都由他们的儿子继任,就跟家族传承似的,父走子继,但这个继任没有任何人反对,就像原许主任的父亲就是许家村村长一样,这里偏僻而闭塞,很多传承就是这样。 尤其是江天旺和许金虎,一个成了水埠公社书记,一个成了水埠公社武装部主任兼蒲河口生产主任,不说他们本身的威望在临河大队就极高,光是他们现在的职位,又有哪个傻子会去反对? 与他们职位的调动相比,许明月和许凤台工作的变动,简直不值一提了,但在临河大队依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许明月和许凤台身上记工员的职务也都卸任了。 许凤台接替了许红桦原来的职务,成为许家村三房的小队长。 别看小队长职务小,那可是真正步入了干部的行列,成为三十级干部,从今天起,许凤台就正式吃起了皇粮,每个月有十八块钱的工资和些许的票证。 这下,许家是真正意义上,有了两个干部了。 这一下就空出来两个记工员的位置,而江家村,江建军任新任大队书记,后勤管理组长的位置也空了出来,从原来小队长里升了一个当了仓库后勤管理组长,三年前成了记工员的初中生成了新一任小队长,这样就又空出来一个记工员位置。 加上新开垦出来的良田,还需要增加两个记工员位置,这次新年考试,需要新招五个记工员。 原本大队书记和生产主任职务调动的事,就在大河以南引起了轰动,这五个记工员的职位一出来,顿时引来整个临河大队年轻人的哄抢,各种送礼的、亲戚关系找上门的,新任主任和大队书记家里天天都不缺人,不管什么人来,他们一致的口径就是:要考试! 他们才刚上任,更是一点差错和把柄都不敢给人留下,考试搞的又正式又严格。 许凤莲和许凤发两人都报了名。 许凤莲的成绩是不需要人操心的,她一直以许明月为榜样,学习和练字就没停下来过,阿锦小学三年级的可成她是全部学完的。 读写都不成问题。 许凤发就要差一些,他读没有问题,写的话,那一手字写出来,还不如螃蟹随便爬出来的字好看,他自己也不在意,对于自己能读能写能算很满意了。 三年前一次记工员的考试,在临河大队掀起了一阵上扫盲班热,但随着旱年的来临,许多人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在扫盲班编竹篮的,有在扫盲班纳鞋底的,有在扫盲班带孩子的…… 真正能坚持下来,并一直在坚持上学的人很少。 很多都是认的几个字,不多,还不会写,或是写的缺胳膊断腿,只有他们自己能认识。 哪怕考试前就已经开始复习,许凤莲和许凤发两人还是都顺利考中了记工员,尤其是许凤莲,居然考了第一名。 她原本就是铁打的大队书记的小儿媳妇,她又考了这样的好名次,原本还想以许凤台已经是记工员,家里不适合再出记工员的人家没了反对的话。 她是大队书记的未来儿媳妇,还是许主任的妹子,谁敢顶她的职? 许凤发成绩没有许凤莲考的好,可在一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半吊子中,他的这成绩也能排到前五。 刚好这次记工员的数量正好需要五人。 许凤发同样被录取。 谁都没想到,许家这几个学都没上过的兄妹,居然全都成了大队干部。 虽然许凤莲和许凤发两个人的‘干部’不入级别,没有工资,可要是前面有了职位,下一个往上升的就是他们记工员。 许凤台和江家村的记工员,不就因此升为了小队长? 许凤台成为了小队长,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太太了,这可实实在在的干部! 年前她还在担心小儿子今后娶媳妇的事,哪晓得才过个年,就峰回路转,先是大女儿给了钱,后是小女儿小儿子都一下子成了记工员。 喜的老太太连在河神庙拜了又拜,又去死去的丈夫坟前拜了又拜。 之前还没怎么看到许凤发的人,在许凤发成了记工员后,上门提亲的人就不断。 他的年龄还刚刚好,翻过年十六岁,好多人都是十五六岁就定亲,十七八岁就结婚的,一时间,上许家说媒的人,简直把许家门槛都踏平了。 他们哪里能想到,不过短短三年时间,许家人像是坟头冒青烟了一样,日子从原来的穷困潦倒,过的是这样红火,一家子男的女的,姐姐妹妹,全都成了干部! 第119章 一时间,许家门庭若市…… 一时间, 许家门庭若市,全都是来给许明月和许凤发说亲的。 老太太便也寻了许明月来,问她的想法:“现在老天爷下了雨, 河水涨上来了,眼见着今年不会再有旱灾, 日子好过起来了, 你也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 总不能一辈子现在过去的窟窿里,再也不爬出来了。”又说:“现下小莲的婚事定下了,按道理来说, 也应该是你这个大姐先成了婚,才轮得到下面的弟弟妹妹。” 有这样的风俗,也是怕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成了婚, 上面的哥哥姐姐就好像娶不到媳妇嫁不出去一样,时日久了, 外人就会以为这家人的哥哥姐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下面的弟弟妹妹都能讨到老婆, 嫁的夫婿,上面的哥哥姐姐却没人要,以后就更难说亲了, 说不得以后就只能当光棍, 嫁鳏夫。 老太太是真为许明月着急, 翻过年, 许明月虚岁都二十四了,真真是老姑娘了。 她现在的年纪,趁着年轻,还能生养两个自己的孩子, 再过几年,那就只能当后妈,养别人孩子了。 可许明月自己看来,虚岁二十四岁,妈呀,多年轻啊! 她前世二十四岁才刚大学毕业没两年,还懵懵懂懂连恋爱都没谈过呢! 许明月排斥婚姻,却不排斥恋爱,闻言说:“老太太,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老太太却说:“你心里有数?你有个鬼的数,这两年总听你这么说,就没见你着急过。”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儿啊,我知晓你不愿再嫁,可你不想想你自己,你总要为阿锦考虑一下,现在你还年轻,还能给阿锦撑腰,等以后你老了,就留阿锦一个人,没有个兄弟姐妹们帮衬,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办?” 这世上多的是吃绝户的人,别说现在了,就是几十年后的现代,没了父母的独生女,何时又少了人去算计? 那还是法治时代,现在只会更赤/裸/裸,更血腥,更不择手段! 许明月还从未从这个方向想过。 这事她不是不懂,前世沪市有个失了父母本地独生姑娘被丈夫一家弄死,丈夫不过做了几年牢便又出来,住着姑娘的房子,用着姑娘父母留下的钱,又娶了一个。 许明月心底有些不舒服,回到荒山,想了想,便去抱着阿锦到腿上,认真的问她:“阿锦,你真的想要孟老师做你的爸爸吗?” 从小就想有个爸爸的阿锦闻言眼睛都亮了,期待地问:“妈妈你同意了吗?你真要给我娶个爸爸回来了吗?” 许明月正视着她的眼睛说:“阿锦,你要知道,妈妈要真的给你娶个爸爸回来,以后你可能会有弟弟妹妹。” 她本心上是不愿在生娃的,有阿锦一个就够了,但保不齐就有意外,这年代医疗条件这么差,假如有了意外,她总不可能打掉。 阿锦闻言眼睛更亮了:“我要弟弟妹妹!” 她的好朋友全都有弟弟妹妹,就她没有,她也想要! 每次她跟妈妈说,她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妈妈都说:“你可以养只狗。” 可小狗也不是弟弟妹妹呀! 许明月知道,她根本没有理解,有了弟弟妹妹后,对她的影响,首先一点,有了弟弟妹妹后,许明月的关注点不可避免的会放一些在新生的孩子身上,那就必然会对阿锦少些关注。 阿锦本身又是个高需求宝宝,养了这么大,因为只有她一个,许明月又足够的疼爱她重视她,导致全家人,阿公阿婆舅舅全都拿她当掌中宝,当全家的中心,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爱,包括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许明月的关系,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包括老太太和赵红莲,都因为她的关系,对阿锦都疼爱万分,甚至比小雨还要重视几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5节 她到时候能适应得了这样的落差吗? 她将这些都揉碎了和阿锦说,可对于没有发生的事,你再怎么和她说,她都没有切身的体验的,她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有爸爸了,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将要有爸爸的喜悦当中。 甚至,她都不知道亲生爸爸和非亲生爸爸的区别,只以为只要妈妈娶回来的男人,就是她的爸爸,妈妈和爸爸离婚了,那爸爸就不是爸爸了,新的爸爸才是自己的爸爸。 许明月这边和阿锦认真的沟通好,确定了她的想法后,她就去大队部找孟福生。 记工员考试结束后,大队部依然很冷清。 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厚厚雪一日日融化,现在地面上基本上没什么雪了,屋檐上全都是一米多长的冰溜子,冰溜子滴滴答答的向下滴水,时不时的一颗晶莹粗壮的冰溜子从屋檐上掉落下来,在墙角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因为化雪,路上泥泞不堪,农村又多是布鞋,布鞋只要沾了一丁点泥水,就会立刻鞋底湿透。 这个时候是最容易感冒的季节,故而村里人宁愿窝在家里,也不愿出门。 又因为地面上冻,冻的铲不开,暂时不用去挑堤坝,所以哪怕开了春,外面依然没什么人。 许明月慢热的时候,能慢热好几年都磨磨蹭蹭不出手,一旦想明白了,又非常直接。 她直接就去大队部找到孟福生问他:“那天阿锦说的事情,你说你愿意,是真的吗?” 孟福生不防她居然如此直接,原本就含笑站在那里看着她的他,眼里迅速的蓄满了清浅的笑意,点头说:“自然是真的,你同意了?” 许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耳朵边的绒毛捋到耳后,被他半点不含蓄的目光看的心跳加快,可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我有了阿锦一个,未来不想再生了,你同意吗?” 孟福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底的伤感一闪而逝,很快又笑着点头:“我同意。” 许明月话没有说绝:“但若是今后意外有了,那另当别说,但我本心上,是不愿再生的,这里的医疗条件,生孩子太危险了。” 这句话却说的孟福生心中一痛,伸出修长的手,将她并不柔嫩,甚至有些粗糙的手握在手心里:“我们不生了,我们只要阿锦一个。” 他特别自然的一个动作,却让许明月耳朵一下子火热了起来,有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手往回扯了扯,没扯回来,也就任由他去了。 她自己看不到自己唇角的笑,还以为自己多冷静呢,继续说:“那我结婚,也不是想找个祖宗回来的,家里的饭菜我包了,家里别的活你得做!” 孟福生只觉得她可爱的紧,拉着她的手,眼底笑的满足:“好,都我做。” 许明月脸上涨红,嘴里却不饶人:“你要说到做到才好,我是不怕离婚的,你要做的不好,我可是……”她话没说完,就被他轻轻的抱在怀里。 他身上气味并不难闻,有些草木灰的味道。 皂角和肥皂难得,想要勤洗衣服,就只能用草木灰泡。 其实还有很多话,许明月还想丑化说在前头,可被他抱着,她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脑袋虽懵着,心里却清醒的很,根本没打算和他领证,心里还想着,等未来他若想走,她就换更好看更年轻的…… 好半响,她才推了推他,自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说:“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在一起,得过了明路才行。” 他依然拉着她的手不放:“都听你的。” 他的手有些冰冰凉凉的,不像她的手,温暖火热,像太阳,像暖炉,明亮又热烈! 许明月和他说好,就想着去找个媒人,上门提亲去,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主任媳妇赵秀云。 还没等她去和老太太、赵秀云说,前大队书记的媳妇,现任大队书记的老娘就有些忐忑又热心地上了门。 忐忑是因为,住在大队部的孟技术员,居然来她家找她说媒,想娶现在整个大河以南都想娶的香饽饽,二十五级干部的许主任!她觉得孟技术员这样一个外地的,有些瘸腿的孤寡男人,配不上许主任,哪怕他也是正式拿工资的干部。 热心是因为,她家小儿子和许主任她妹子定亲了,按照这边的风俗,得许主任先结了婚,她妹子才好嫁人,她一天不结婚,她小儿子就一天不能娶小莲过门,事关她小儿子的终身大事,她不得上心?尤其她这小二媳妇不得了,一家子干部不说,她自己还成了记工员,今后拿的就是十工分。 不是没有女人拿十工分,那都是大队部里顶顶能干的女人,把自己当男人使的那种! 平常女性,每天最多也就八九个公分,身体再柔弱些的,只能拿到七点五个公分。 她小儿子要不是早早就和小莲定下了婚事,不晓得有多少人上门去亲家家里提亲哦! 本来她还担心孟技术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没想到三年都没松口再嫁的许主任,这次居然同意了!可把大队书记的老娘给高兴坏了! “那我去跟孟技术员说,叫他准备好彩礼!” 对孟技术员来说,没有什么彩礼,他所有的钱,全是彩礼,全给了许明月。 许明月是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孟技术员别看是大队干部,工资走的却不是大队部这里,每个月工资足足有三十八块,各种票证也非常多,粮票布票全都是全国票。 他在大河以南除了买过几回鱼虾,就没有花钱的地方,两年半下来,一共存下了八百多块钱,各种票证也有一大卷! 让许明月吃惊的是,他积攒的各种票证,居然和她从王根生那里搜刮来的票证完全不同,他的票证是没有使用期限的,只在右边红色印章下面,印有红色‘下方干部专用’,左边写着‘全国通用’,旁边有个副票字样,副票与主票之间有个虚线,虚线上写着‘副券撕下作废’。 居然是特种票! 第120章 许明月一直以为孟福生…… 许明月一直以为孟福生的工资和她一样是水埠公社发的呢, 看了他积攒的这些票证后,她就知道,孟福生的工资渠道, 和她领工资的渠道,定不是同一个了。 毕竟她领到的票证全都是有使用期限的, 且全都是指定区域内使用的, 票证也很粗糙, 完全没有他的票设计印刷的这样规整精美。 许明月想到前世一些有收藏价值的票证,她虽自己没有收藏过,也对这一块的收藏不了解, 但总是听过的,最基本的一点就是稀少、精美。 孟福生上交了钱票后,也将他的过去粗略地讲了一下。 无非是战乱年间随父母留学海外, 学成归国报效国家,后娶世交之女为妻。 说到此处,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起, 一直到五八年,国家层面与战熊国交恶,这种交恶在六零年达到了顶峰, 而他, 也因此成为政治下的一个小炮灰, 被人举报并提交了他与熊国专家的多年通信。 一时间, 众叛亲离。 和许明月一样,他也是被离婚的,在他日夜被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时候,被登报离婚。 他自己本身也经历了长达半年时间的被批评与自我批评, 这话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批斗,只是这时候的这种斗争,还不如那十年间那样疯狂罢了,但从斗地主、打土豪开始,这种斗争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只是这次从地主土豪,轮到了他而已,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人。 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着过去的事,显然,他不想多提,许明月只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要许明月说,他这个时候被□□影响从而提前下放,反而是好事,至少还有工作有工资,殊不知几年后,那些被下放的人,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多少人根本就熬不过那十年,都死在了其中。 许明月点点头,“那你父母呢?现在怎么样?” 许明月想着,他这样的海外留学经历,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家人,孟福生说了她才知道,他的父母家人大多数都在海外,只有他和当时的几个好友学成后,热血上头,想要回国报效祖国。 许明月:…… 有这样的海外关系,难怪台风来了,头一个被扫到的就是他呢。 许明月简直能想象的到,在满怀热血,意气风发的年纪,迎来的不是将多年所学回报国家,反而遭遇到人生至暗的打击,该是怎样的绝望,那是心中最汹涌澎湃的火焰,突然被打入黑不见底的冰渊。 也难怪他刚来临河大队时一副心如死寂万念俱灰的模样。 许明月也没有安慰他,很多事情自己没有经历过,是做不到感同身受的,哪怕她曾经看过那么多这个时代的血腥与黑暗,看过那么多悲惨人生的记录,然而记录终究是记录,她一个生在新时代,长在新中国,从小吃的最大的苦,就是童年时代割稻插秧被蚂蟥咬的拽不出来的惊吓,后来的人生就是一帆风顺的人,她生长的年代,就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年代。 她其实也不太关心他的原生家庭情况,因为以他现在的状况和海外背景,未来十几年,他估计都会被困在这个小山村里,不得出去,他的家人和所有的复杂关系,都与她无关,她不需要了解他的家人,不需要和他的家人相处。 至于十几年后,十几年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那时候她已经看腻了他,或者他有了别的想法了呢? 先把眼下过好吧。 两人的事情过了明路后,就很快在大队部办了一桌酒席,请了许家一家子人和许主任媳妇、许红桦,大队书记的老娘和新任大队书记江建军,许凤莲的未婚夫江建国,会计等一些大队干部,在大队部吃了一顿酒席,许明月招了大队部的‘呔子(一种当地人对外地人的称呼)’孟技术员当上门女婿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临河大队。 为什么说孟技术员是上门女婿呢? 因为孟福生在大队部的宿舍,是大队部安排给他暂住的,他和许明月一‘结婚’,就带着他来时带的旧箱子,和几件衣服搬去了荒山,和许明月一起住。 男的住到女方家里,这不是上门女婿是什么? 外面人对这段关系,讨论最多的,就是许明月为什么好好的本地人不找,为什么要找一个外地的‘呔子’。 “真不知道许主任怎么想的,他一个京城来的‘呔子’,哪天跑了都不晓得,我们这个小村子能留得住?”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在她们想来,女人结婚,就是图一辈子跟这个男人稳定的到老,一个随时都可能被调走的外地人,那简直是生活的不稳定因素,就是找个本地的老鳏夫,也不至于找一个那么远的外地人啊。 至少本地的老鳏夫他始终在本地,总不会跑! “孟技术员除了是个干部身份,他还有什么?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跑,还瘸了一条腿,能干什么?许主任她以后有的苦吃!” 更多的是没有吃到许明月这块‘肥肉’而心存怨愤的,本来许明月二十五级干部的身份,是他们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偏偏她是个被休离回来的带孩子的女人,这就让很多人一下子有了能够到她的期望。 尤其是她离婚三年都没嫁人,好多人都想着开年就上许家提亲呢。 他们的美梦还没醒呢,许明月就又嫁人了,还嫁了个外地的瘸子! 这就好比自己碗里的肥肉,还没吃呢,被外人抢了,这让他们如何不愤怒? 于是他们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们不敢到许明月面前哔哔,就想去找孟福生。 结果孟福生上了荒山,他跟许明月一样,整天宅在荒山,就不出来了。 他们满心的讽刺的话和无能狂怒,真的就是无能了一下,就又蔫搭搭的双手揣袖地回去了。 许明月结婚,最高兴的莫过于阿锦和许家人了。 老太太是终于了了心中的一桩大事,大女儿也有了归宿,她接下来就只把小儿子的婚事也完成,她一辈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我就是死了也能闭眼见你们阿爹了。” 然后就是许凤台、许凤莲他们了,在他们眼里,阿姐结婚了,就有有归宿了,就有家了,就幸福了,他们也就不用为阿姐操心很多了。 虽然之前许明月好像也没让他们操心过,但时下的人就是觉得,你没结婚,我们就都担心你,操心你的婚事。 阿锦也特别开心,在许明月和孟福生在大队部办了一桌酒席的当天,阿锦就不可置信的问许明月:“妈妈!我真的有爸爸了吗?你真的给我娶了个爸爸吗?那我以后是不是也有爸爸了?” 许明月却说:“你想叫爸爸也行,想叫叔叔也想,想叫孟老师也行,你自己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阿锦张开双臂,扑倒孟福生身边,大喊一声:“爸爸!” 被孟福生笑着熟练的向上一托,就托到了肩上。 阿锦抱着他的头,兴奋的对许明月大喊:“妈妈,我有爸爸了!” 她左手拽着孟福生的手,右手拽着许明月的手,到村子里,见到每一个人都高兴的跟别人介绍:“三丫三丫!你看这是我爸爸!” 有时候地上泥泞,许明月就把她抱在怀里,她抱不了一会儿,孟福生就接过来说,“我来吧,你休息会儿!” 阿锦就喜欢骑在孟福生肩膀上,大概是她小时候和小伙伴一起玩,他们都是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和她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像是在她心里种下了一个执念,她也想有个爸爸,爸爸也这样扛着她,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玩。 于是,她骑在孟福生肩膀上,高声喊着:“铁柱!你看!这是我爸爸!” “花丫,这是我爸爸!” “菱角,快来看啊,这是我爸爸!” 小孩子还好,只是好奇又羡慕的看着她被孟福生扛在肩膀上,说:“你爸爸好高啊!”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6节 她们羡慕阿锦可以被自己的爸爸扛着,可以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可以被她的爸爸妈妈这么宠爱着。 很多小孩和阿锦一样,还不懂亲生的爸爸和后爸的区别,但被阿锦兴奋的介绍的大人们就尴尬死了。 善良点的人还好,尴尬的笑笑不说话,有那些特意有恶意的,就故意对阿锦说:“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等你阿娘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 许明月闻言就笑眯眯的说:“说的这么有经验,你就是你爸妈不要的吧?真可怜。”她拉了拉阿锦的手:“我们阿锦可不一样,她是我的心肝小宝贝,妈妈最爱你了!” 原本被那人说的有些不开心的阿锦立刻又笑了起来,笑的阳光又明媚:“我也最爱妈妈!”顿了顿,觉得这样说会伤爸爸的心,于是又特别会端水的说:“还有爸爸!” 许明月心里那叫一个酸啊! 前世八年,今生三年,我和你好了十二年,和孟福生才认识了多少天啊?就能和她相提并论了? 第121章 许明月心知自己不该吃…… 许明月心知自己不该吃醋的, 可看到阿锦这样亲近孟福生,全心的欢喜自己有了爸爸,许明月又是吃醋, 又是心酸,最后都化为纯粹的高兴。 阿锦觉得开心, 她也开心。 在这些年与阿锦的相处中, 她其实明白, 孩子成长的路上,是需要男性长辈来教育和引导她的,这个男性长辈原本许凤台这个大舅舅可以来承担这个角色, 无奈许凤台不善言辞,又只会一贯的宠溺,对阿锦的成长实际上并没有起到引导的作用, 但这个角色,孟福生实际上是做到了, 但他之前又缺了个名份。 现在名份有了,阿锦又亲近孟福生, 孟福生目前看来,确实对阿锦很好,许明月自然也是高兴的。 不过阿锦显然年龄太小, 把妈妈结婚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她以为妈妈娶了爸爸, 她就和其他小伙伴有爸爸了, 却不知道, 爸爸是要和妈妈一起睡的,从此她就要单独一个房间自己睡了。 所以到了晚上,她依然和过去一样,泡了小脚脚, 擦了香香,躺在床上,要妈妈讲故事,晚上和妈妈一起睡。 正常来说,八岁的小朋友,早该单独一个房间睡觉了,可许明月前世有个好友,她对许明月说,她的大女儿小时候也是和她一起睡的,等到了十二岁,她的大女儿就自动不远再和她一起睡,自然而然的就独立独自去睡一张床了。 许明月只和阿锦两人生活,听好友这么说了后,就一直不曾和阿锦分床,两人天天抱着睡。 所以在阿锦从小到大的观念里,妈妈就是和她一起睡的。 现在天冷,许明月还不能让阿锦单独一个人去另一个房间睡,且不说另一个房间没有火炕,就是阿锦那神奇的‘大风车’式的睡姿,许明月都不放心,怕她晚上蹬了被子感冒着凉。 于是许明月虽然已经‘结婚’了,但实际她和孟福生晚上依然是分房的。 许明月去丁家村的老木匠家买了一张实木的高床,暂时放在右边的房间,给孟福生暂住着,新的床,铺着新的被褥,上面的被子是两床五斤中的两米乘两米二的大棉被,用一套纯灰色纯棉被套套着。 许明月怕他身上有虱子,还让他进了浴室,从头到脚的洗了一遍,他头发短,洗完也没让他急着出去,在她温暖的房间里,先把头发擦干,给他换了干净的睡衣。 是的,睡衣,用她车里的灰色纯棉床单做的。 许明月自己当然不会做衣服,睡衣是麻烦了赵红莲来做,两张床单,做了两套,又做了几条裤衩子,剩下的布料都给赵红莲。 赵红莲知道这个大姑姐过去的丈夫是纺织厂的,知道她离婚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大箱子好东西回来,以为这块灰棉布就是大姑姐存着的布料,也不觉得奇怪。 实在是这在这时代太常见了,一块布,家里舍不得用,一放好几年,给儿子结婚时做新衣的,给女儿做件新嫁衣或者枕头套的,比比皆是。 新布买回来直接用了的,才是少见。 她只感叹这个孟技术员是真的入赘了她的大姑姐了,这么好的棉布都舍得拿出来给他做衣裳,要是别人早知道还有这种好事,家里门槛怕是早就被踏破了,哪里轮得到这个外地来的孟技术员? 她是个做女红的好手,绣花什么的或许有些困难,毕竟没有专业的传承去学习,但只是裁剪缝制衣裳,手却快的很,又有老太太帮忙,很快就先赶了一套出来。 孟福生身高体型和许凤台差不多,她便照着许凤台的身高,又放宽了些,给孟福生做好了这一身衣服。 她以为这是穿在外面的衣裳呢,哪知道这是许明月给孟福生做睡衣穿的。 许明月看着头发梳理的整齐,身上洗的清爽干净,脸上胡子也都尽数刮了去,穿着合适的睡衣,坐在炕上陪阿锦搭积木的孟福生十分满意,然后就赶孟福生回右边卧室睡觉去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只是这孟福生也不知为何,粘她粘的十分厉害,可他不止是晚上对她依依不舍,想要缠着她,白天也是粘她粘的厉害,一刻钟都不舍得分开,她在哪儿,他就也待在她身边,看看书,或是看看她。 就是给阿锦上课的间隙,都要看看她,一双桃花眼里蕴着光,眸底都是暖意。 许明月却从不将这些东西当回事,都说看一个男人是人是鬼,只有到怀孕生子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来。 比如她那要死不活的前夫,婚前对她也是细致入微,她上个车,都把手挡在车门框那里,生怕她撞到头,各种细节无微不至到你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喜欢你,谁能想到,等你怀孕到七八个月后,你叫他回来的时候顺路帮你带份水果都不行了呢? 所以孟福生现在表现出来的粘着她也好,勤快也好,对阿锦的学习生活都很关心也好,许明月也只笑笑就完了,都不当真,只对他那一张白皙俊秀的脸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十分爱护,具体表现在,给他用小瓷罐准备了擦脸霜和擦手霜,让他早晚擦脸擦手。 每天对着这样一张帅的过分的脸,和性感好看的美手,许明月觉得生活都光亮了几分,他站在这陋室之中,当真有几分蓬荜生辉的感觉。 因许明月怕阿锦吃醋,他也强忍住了想要和她亲近的欲望,将更多的心力和时间放在了阿锦身上,给阿锦更多的安全感,逐渐培养阿锦的独立意识,直到阿锦和许明月表示,她想要自己一个人睡。 其实前世阿锦就已经表达过想要一个人单独一个房间睡觉的想法,只是她从未实践过,嘴里说着:“妈妈,明天我要自己睡了。” 然后晚上又习惯性的跑到许明月床上,拉开许明月的胳膊,自然而然的钻到她的怀里。 这天洗漱完后,孟福生依然没有着急,而是和阿锦收了积木,对阿锦说:“很晚了,爸爸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就睡觉了好不好?” 阿锦正值有了新爸爸的兴奋中,自然孟福生说什么她都说好,也没吵着让妈妈立刻来被窝里陪她睡觉,有了新爸爸后,妈妈依然每天晚上都陪着她,妈妈总是睡的比她晚,等她睡着了,妈妈自然就在她身边了。 所以她很安心的躺在被窝里,听着新爸爸给她讲故事。 孟福生讲的是《海底两万里》,结果才讲了个开头呢,阿锦眼睛唰地就亮了:“我知道了!是‘鹦鹉螺号’!这个故事我看过!” 这是小学二年级的必读书目,下半年就上三年级的阿锦早就读过这本书啦!不过她只粗读过一遍,现在很多情节都忘记了,只记得书和主人翁的名字,还有‘鹦鹉螺号’。 孟福生有些诧异她居然看过这本书,继续给她讲。 阿锦哪怕看过这本书,还是听的津津有味。 孟福生的声音仿佛有磁性一般,阿锦听着故事,不知不觉的就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许明月趁这个时间,也去洗手间里刷牙洗漱,耳朵听着房间里低沉的讲故事的声音,等一切收拾妥当,擦着脸、脖子、手出来,就看到阿锦已经睡着了。 气氛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许明月不放心阿锦一个人睡觉,自然是要留下陪阿锦的,就推他出去,却被他拉了手,十指紧扣。 荒山的夜黑的宛如浓墨,哪怕房间里有一盏昏黄的油灯点燃着,许明月还是察觉到自己脸上迅速腾升的热意,和他身体传来的热量,不禁伸手推着靠近过来抱着她的他,小声地说:“快出去,阿锦在呢!” 孟福生刚一出房间,她就要关门。 ‘洞房花烛夜’那天,孟福生以为她会和她一起,没想到她把他赶出房间后,自己就回房间去睡了。 他一下觉得心就跟空了似的,整个人都置身于冰冷的黑暗之中。 他拉着她的手:“你不和我一起吗?” 许明月只觉得脸腾一下就热了起来,想拽回自己的手,声音也不由地小了下来,低声说:“阿锦和我一起睡习惯了,她突然一个人,我不放心。” 孟福生便笑了笑,勾着她的手指,拉了她到怀里,身上因为出了温暖的卧室,沾染了夜的寒意,又有几分好闻的羊奶皂的香气。 他轻轻的抱着她,直到她身体不再僵硬,才又抱的紧了些,然后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嗓音低沉似撒娇地说:“这么多天了?你还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说到丢下他一个人时,声音里是藏不住的落寞和委屈。 “这……”许明月这人有些吃软不吃硬,尤其受不了别人跟她撒娇,“也不是这样啦……” 这不是有些不好意思吗? 许明月也只当他是独自在这边素了三年,是‘馋’了,倒也能理解,她前世离婚后,一边要照顾奶娃娃,一边要搞事业,忙的不可开交的同时,更没有心力去再发展一段感情,也是素了很多年,不是没想过去找小鲜肉谈一段不结婚的恋爱,无奈一来忙的分身乏术,二来各种社会新闻中各种病,怕自己眼睛瞎又找了个渣男,搞得她有些害怕更深的亲密关系。 恋爱不恋爱什么的不要紧,身体健康很重要啊! 欢愉只是一时的,健康却是永久的。 她虽性格有些被动,但一旦别人主动,她倒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反正眼前这人秀色可餐,眼下新婚,心念一动之下,就也没拒绝的把他推倒。 睡完了,许明月就不认账了,起身穿上拖鞋就想回自己房间睡。 主要也真的是担心从未和她分开过的阿锦,也不习惯和除了阿锦之外的旁人一起睡。 她刚一动作,孟福生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一把抱住她的腰,掀开被子就将她捞回了怀里。 第122章 孟福生真的是素久了!…… 孟福生真的是素久了!不然不至于这么‘馋’! 许明月原本打算起身看看阿锦有没有踢被子, 不放心她,最后愣是没起的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阿锦的卧室有暖炕, 有火墙,实际上并不冷, 阿锦是个怕热的孩子, 总是炕这头睡到炕那头, 一晚上都在找凉快的地儿,给她盖上被子她也会不断的蹬掉。 她晚上睡的早,早上也醒的早, 醒来前,她习惯性的伸手在身边摸摸,没有摸到妈妈, 她坐起身,揉揉眼睛, 发现妈妈不在,她也没惊慌, 而是乖乖的穿上毛衣、棉袄、袜子,穿上老太太给她做的布鞋,哒哒哒的跑出去洗漱, 早读。 孟福生是个非常警醒的人, 夜里稍微有些动静, 他都会惊醒, 一个晚上总是要惊醒好多次。 这一晚是他来这里后,睡得最温暖最安然的一晚。 没有老鼠的吱吱叫和满房梁跑的声音,没有夜猫在外面发出如婴儿啼哭般的喵叫声,没有外面风吹树枝的呜呜声。 唯有温暖, 唯有安然。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不舍得撒手。 可哪怕这房子因为有火墙,双层的墙体足够的隔音,阿锦起床的动静还是第一时间惊醒了他,让他轻轻的从床上起来,细细给她掖好被角,穿了衣服到外面。 阿锦从厨房炕灶的砂锅里舀了温水,坐在小椅子上安静的刷牙,看到孟福生出来,软软糯糯的喊了声:“爸爸。” 一声‘爸爸’,让孟福生在这个清冷寂静的早上,一颗心仿佛软成温水,蹲下/身问她:“怎么起的这么早?” 阿锦习以为常地说:“妈妈说要打卡早读。” 早读的习惯她从一年级坚持到现在,五年了。 她刷了牙,自己拿着自己的小毛巾,端着属于她的搪瓷盆,舀了温水细细的擦了脸,又给自己抹上了脸霜。 她因为过敏,许明月给买她的脸霜是皮肤科医生给她推荐的微某娜家的舒润霜,颜色白白的,没有一丝味道。 之后就回房间拿了本书,坐在小椅子上读着。 她暑假带的《日有所诵》早已经被她背完了,现在读的是《唐诗三百首》,里面大多数的诗她都已经会背了,之前妈妈教了她《蜀道难》和《琵琶行》。 她讲计时器定好时间,就没再管孟福生,自己朗声读了起来。 老师说,要读完了,才能和别人说话。 孟福生先是蹲在她身边看了一会儿,没有打扰她,而是起身去洗漱,然后去厨房,在厨房的橱柜里找到一个半大不小的砂锅,洗了米和红薯放在砂锅里小火熬煮着。 这是他到荒山这几天做习惯了的,许明月自己懒的很,每天却为了阿锦的早餐,不得不早起为她做早餐,孟福生来到荒山就接手了这份工作,她便也心安理得的睡起懒觉来。 但今天她真的不是睡懒觉,她真的只是正常睡觉。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7节 鏖战太晚,根本醒不来。 煮粥的功夫,孟福生自己也洗漱完毕,牙刷是许明月给他的没有标记的酒店牙刷。 他自己也有牙刷的,早已经刷的快秃了毛。 洗漱完,厨房里的粥差不多也沸腾了,他将洗好的两颗鸡蛋放入锅中。 许明月已经说了好几次,让他放三颗,一人一颗,他却知道鸡蛋的金贵,尤其是三年大旱之后,全国的家禽只剩下二十分之一,在这种时候,许明月这里还能给阿锦每天一个鸡蛋,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对于鸡蛋的来源,他也不去深究,来这里两年多,他也深知在这个地方,有着很多他不知道的渠道可以获取一些东西,比如他就曾在坐小船去往蒲河口的路上,看到竹子河的一座小岛上,散养了一些鸡鸭,外面再怎么干旱,这些散养在河中心小岛上的鸡鸭,光是吃河滩的螺蛳、鱼虾,都会有丰富的产蛋量。 这样的小岛并不只是一座,具体有多少,孟福生这个外来者,自然不会去探寻。 更别说,后面还有一座茫茫大山,大山里还住着许许多多的山里人,在大山深处,如果解决了野兽的问题,圈一块地,养一些鸡,也是可以的。 还别说,在几十年后,还真有不少人承包了这边的山头,在里面饲养吃玉米和草丛里的虫子的走地鸡、山地猪、土鸡蛋,卖的可不便宜! 之前许明月说了几次,让他给自己也煮个鸡蛋,他没做,许明月就分了一半的鸡蛋塞到他嘴里:“现在下雨了,春天虫子不少,开春捉几只鸡崽子和鸭崽子回来,到时候我们就能实现鸡蛋自由了!” 她车里每个月只刷新六十个鸡蛋,刚够她和阿锦吃,确实没有多余的给孟福生。 “再养两只大白鹅,鹅可以看家。”想到大白鹅,小时候大伯家的大白鹅,真是她童年的噩梦啊。 等粥咕咚的浓稠了,阿锦的早读也结束了。 她这时候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厨房,轻声地问:“爸爸,我妈妈呢?” 孟福生指着右边的卧室,轻声说:“在睡着呢,我们不去打扰妈妈,让妈妈多睡一会儿好不好?” 阿锦小手捂着嘴巴,大大的眼睛看着爸爸,用力的点头,然后小小声的和爸爸说着她的小秘密:“爸爸,我和你说个秘密,妈妈睡着的时候不能去打扰她,不然她会生气!”她双手叉腰,竖着眉毛嘟着嘴,做出生气的快要喷火的表情:“像这样,很生气很生气!” 孟福生不由轻笑出声,手里搅拌着砂锅里浓稠喷香的米粥,捞了鸡蛋到碗里来,用冷水浸泡着,过了会儿剥了放在碗里,对阿锦说:“先吃鸡蛋,当心烫。” 阿锦眼珠一转,就笑着将她不喜欢吃的蛋黄给孟福生:“爸爸,给你吃!” 孟福生早就知道她的小心思了,也笑着拒绝:“鸡蛋里有卵磷脂,小朋友吃了聪明,不可以挑食。” 阿锦有些失望地说:“原来你也知道呀!” 她还以为只有妈妈知道呢! 其实,经历过三年物资极度匮乏的时代后,阿锦其实已经不挑食了,过去不喜欢吃的蛋黄,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很珍贵的食物,她只是想跟爸爸分享而已。 吃过早饭,阿锦也没有立刻就上课,她还要靠在墙上,伸展了双臂,做十组拉伸和十组体能训练,热身开了后,才是上午的上课时间。 期间孟福生回房间看了许明月几次,想叫她起床吃早餐。 阿锦也蹑手蹑脚的进去,发现妈妈真的在爸爸房间,拉拉妈妈的手,轻声问孟福生:“爸爸,妈妈怎么会在你房间啊?” 孟福生认真的告诉她:“爸爸和妈妈结了婚,妈妈就要和爸爸睡在一起了。” 阿锦唰一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那我怎么办?” 孟福生也是很耐心的回答她:“阿锦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独立睡觉了,好不好?” 阿锦很干脆地回答:“不好!我要和妈妈睡!” 她心理上依然很依赖妈妈,条件反射觉得,妈妈是她一个人的。 可实际上,对于妈妈在隔壁房间,她自己一个人睡,她并没有什么不适应,按照心理年龄来说,她此时应该是十一岁,而非真正的六岁小朋友,按照她真实年龄,也确实到了想要单独一个房间睡觉的时候。 许明月一直睡到了十点,才被孟福生过来低声叫醒。 许明月看到他,条件反射的把被子揪到了脖子,红着脸赶他:“你出去!” 虽然大家都素了很久,但也不能涸泽而渔啊! 孟福生轻笑了一声,没有去故意逗她,她这才拖着仿佛长时间不运动,突然爬了一回山的腿起床,出了房门,狠狠瞪了孟福生一眼,洗漱吃早餐。 对于许明月来说,结婚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不用再早起给阿锦做早餐,自己起床就有现成的早餐吃了。 之后的每天晚上,孟福生都来给阿锦讲故事,除了《海底两万里》,全是她没有听过的故事,等她睡着,早上醒来,妈妈又被爸爸拐到他房间啦! * 开春后,雨水就没有少过,丰沛的雨水使得竹子河的河水迅速的上涨,等春暖化冻后,整个大河以南的人们仿佛又从沉寂中苏醒了过来,临河大队新一任生产主任和大队书记,又开始组织起临河大队的人去挑堤坝。 堤坝并不是只将家门口这一段修好就成的,实际上临河大队修建的这条堤坝,并不在原本的计划中,这是三年前许明月来到这里后,临时新加的一条堤坝,这三年为了圈住那一千多亩的河滩改造的良田,临河大队的人是紧赶慢赶,才将这条长长的堤坝给完全建造完毕,这条堤坝建造的又高又宽,两边呈梯形,宽到足以行驶一辆牛车! 临河大队的人,生怕他们好不容易有的非山地的良田,再来一场洪水,这一千多亩地的良田就没了。 现在,他们又要带着他们的铁锹和竹筐,开始修新的一段堤坝。 第123章 许明月算算时间,自己…… 许明月算算时间, 自己的大伯差不多要做今年出生,却不知道奶奶换了人后,她的大伯和父亲是否还会在原时间里出声。 说到奶奶, 她便想到去吴家村看看她奶奶吴二姐现在怎么样了?前世奶奶是在旱灾第三年,也就是去年嫁给爷爷的, 今生奶奶一家都平安度过灾年, 想来奶奶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 到底是她的奶奶,她便想着,要是奶奶嫁人, 她也不能厚此薄彼,给奶奶送上一套她已经累积了很多的富贵锦绣的床上四件套,给她当嫁妆, 想来有这样一套床品当嫁妆,她的婆家也不能看清了她。 虽然她觉得, 以她奶奶泼辣厉害的性格,去哪儿都能过得好, 去哪儿都不会吃亏,可谁叫她是她奶奶呢?虽然自小和奶奶关系不亲,奶奶倒也没有虐待过她, 只是分家给了大伯家, 一心便只有大伯家的几个孩子罢了。 就好比爷爷分给了她父亲养老, 爷爷自小便疼爱她最多。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 许明月需要买一条属于自己的小船。 要说渔船哪个村子最多,无非就是靠水吃水的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在河边的几个村子了,其中奶奶家所在的吴家村,便是其中一个。 临河大队也有船, 只是临河大队到底还靠山吃山,不像吴家村,完全的靠水吃水,不说家家户户有船,也差不多了。 她现在自己的存款,加上孟福生给她的存款,总存款已经超过了两千块钱,钱在手里不花掉始终是废纸,只有花掉的钱才是自己的钱,她现在升任水埠公社党委常委,蒲河口农场妇女主任,每天上班都在蒲河口,一直跟大队部租船借船总不太方便,她便想着自己买一条现成的小船。 只是他们这边的小船多是用以打鱼和摘水上植物,晚上是要回到岸上生活、睡觉的,是以小船上都没有乌棚。 乌篷船要比他们这里常用的小船要大上一些,许明月每天来往蒲河口,他们这里又多雨,船上要是没有乌棚,到底不方便。 正好现在开了春不忙,许明月便带着孟福生一起,向大队部借了船,从家门口的大水沟,一路用竹篙撑着小船进入大河沟,大河沟水深,就不好再用竹篙,便戴着草帽用船浆划了起来。 划船是一个非常辛苦的活,也十分讲究巧劲,毕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双臂不停的划动,就是你跑步跑一个小时腿都会累,何况是两只划船的胳膊。 孟福生见她额上沁出了汗,就想替换她来,换他来划船。 许明月便朝他笑了一下,“要是船翻了,我倒是不要紧,在这茫茫大河上,只是到时候我倒不知道是先给船翻身,还是先救你。”她又划动了两下,小船向前迅速的在水里滑动:“还是等天稍微热一点,给你穿了安全衣,你再来练习划船吧。” 她大多数时候,眼里都是带着笑的,看到天清她笑,看到水柔她也笑,四周的风景,路边的小花,世间万物的美景,总是让她心情愉悦,看到坐在船头面对着她的帅哥,她更是觉得世间值得,心情也不由更好。 孟福生在她身边,总会不自觉的被她的好心情所影响,跟着她看山看水,看这世间不同的美景。 吴家村坐落在临河大队与蒲河口的中间地段,走路大约要一个半小时,划船只要半个小时就到了。 许明月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吴家村的人也知道了她这么一个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妇女主任,对她,或者对劳改农场有天然的惧意,连带着对劳改农村干部的她,都十分害怕,生怕她因为什么事,把他们抓了去劳改农场当劳改犯。 两年下来,谁不知道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偌大的名声?干旱期间,无数的灾民从北地到他们这里讨生活,抢劫的、偷盗的、杀人的,被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许金虎带着他的民兵小队,抓了也不知道多少! 听说蒲河口劳改农场里面的大牢里都抓满了,全是敢过来干坏事的灾民和坏蛋,那些人被抓到劳改农场,听说天天干不完的活,吃的全是馊掉的泔水,一天三顿鞭子抽! 在大河以南这边,许金虎的名字,已经达到了能小儿止啼的地步,谁提到劳改农场都害怕。 许明月又是过来教过和平大队的人怎么在河滩上种红薯,故而和平大队的人现在都认识了她。 有些人怕她,便远远躲开了去,有些人敬畏她的干部身份,想过来跟她拉关系,看到她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男子,便和她打招呼 :“许主任,你这是嫁人了啊?” 许明月也笑着点头说:“是啊,这位是我家属,也是大队的干部。” 吴家村的人一听许主任嫁的男人居然也是干部,对这对夫妻就更敬畏了,点头夸道:“真是男……”妇人看着孟福生的俊脸愣了一下:“女才男貌!” 许明月故意摸着脸笑着说:“这么说,我不好看了?” 被许明月开玩笑的妇人吓了一跳,忙说:“哪能啊?许主任是我们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体面人,真真是找不出比许主任更好看更体面的姑娘了!”妇人笑着对孟福生说:“小伙子,娶了许主任,你真真是有福了哦!” 这话她却是发自内心的。 这十里八乡,谁不想娶许主任回家啊!这么大的干部,要是她哪天怀孕当不了干部了,还能让家里男人顶上! 这样的一个宝贝金疙瘩,居然被一个小白脸给哄了去,这许主任找男人居然也是个看脸的,她家大儿子也长得俊,虽然才十六岁,可十六岁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她大儿子要是能被许主任看上,可不就是抱了个金娃娃? 她有些可惜没找媒人到临河大队提亲。 又上下打量孟福生,见他又高又瘦,身上瘦的都没几两肉,对他越发挑剔起来,觉得他除了面皮白一点外一无是处,孟福生因为是混血,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五官太过立体,而现在人欣赏的是五官端方大气的相貌,所以妇人觉得他真不如庄家汉子身板结实有力,暗暗叹息许主任这么一朵金花,插在了一个没营养的小白脸身上,当真是可惜! 孟福生却是安然若素的牵着许明月的手,两个人往岸上去。 吴家村距离竹子河不到两百米,为了防洪水,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石头的,下面都有高高的防水高台。 许明月直接去了她奶奶家,站在门口高声问:“有没有人在家?” 此时虽说开了春,依然很冷,又没有到可以打鱼和摘菱角菜、割芡实藤、吃荷叶尖的时候,故而家家户户依然窝在家里猫着,很少有出来走动的。 听到许明月敲门的声音,就有人来开了门,开门的人正好就是她的奶奶吴二姐。 吴二姐也是见过许明月的,在许明月过来教授和平大队套种红薯和大豆的时候,许明月特意跟吴二姐混了个脸熟,只是那时候旱情严重,吴家一家人在灾年艰难求生,一个个无心思说话,所以并不熟悉。 吴二姐身高约有一米六八,腰细腿长,高高瘦瘦的,比许明月现在的身体还要高上三分。 大约是听到声音,她的幼弟一遍喊着:“二姐!二姐!是谁来了呀,我也要看看!”就敦敦敦的跑出来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好奇的抬头盯着许明月和孟福生看。 许明月伸手就给了小男孩两颗大白兔奶糖,童年时期的小舅爷爷现在正值换牙期,看到大白兔奶糖,顿时露出两颗没了大门牙的牙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伸手就要拿。 吴二姐也没阻止幼弟,却也因为这两颗奶糖,她明显对许明月夫妻俩态度好了很多,笑着问他们:“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吴家人的头一个想法,就是许主任该不会是来给他们二丫头说媒的吧?听说许主任还有个兄弟没娶亲?也不晓得她兄弟多大了。 许明月直截了当的道明来意,说:“我想买条带乌棚的小船,不晓得哪里能买到,之前我来吴家村,看到你家有两条船,想问你家卖不卖?或者知道哪里能买到带乌棚的船,顺便买一些鱼虾回去。” 里面吴大娘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嗨!要买船啊,那你真是找对人了!”她拉开大门说:“外面冷,进来坐吧,进来说。” 他们这里的棉袄里面塞的都是芦花和鸭毛,不是很保暖,这时节外面还是很冷的。 许明月和孟福生进了门,眼睛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屋内的灰暗,过了几秒才看清里面的情况,和这时代大多数人家没什么不同,不大的堂屋里,放着一张四方桌子,一个火桶,现在一家子人都围坐在火桶边上,里面塞满了臭脚。 即使火桶的上面盖着一个婴儿被大小的破旧的塞着芦花的被子,她也依然闻到了脚臭的味道。 吴家人自己闻习惯了不觉得臭,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人鼻子却非常灵敏的闻到了。 许明月下意识的往大门这里退了一步,说:“大娘,里面太黑了,我看不清,就在门口这里说吧。” 三年大旱刚过去,吴大娘也怕家里来客人了,要拿食物招待,闻言便从善如流的从里面端了长板凳到门口,请许明月和孟福生坐,她也是欣赏不来孟福生过于立体的五官长相,倒是看着许明月是越看越喜欢,“许主任真是越长越体面!” 许明月给吴大娘抓了把炒黄豆,惊的吴大娘连连拒绝说:“哦哟,你到我家来,我都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哪里还能要你的东西,不能要不能要!” 许明月笑着塞到了吴大娘的手里:“自家种的一点黄豆,不值当什么。”又给童年版的小舅爷爷口袋里塞了一大把,才问吴大娘:“刚刚大娘说知道哪里能买到乌篷船?”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8节 吴大娘见她这样客气,在粮食这么珍贵的时候,出手就是几大把黄豆,笑的眼睛都弯了,说:“巧了不是?我娘家村子就会打造船!” 同样是背山面水,许明月所在的临河大队基本接近竹子河的尽头了,所以哪怕里面有山,丁家村有木匠,却多以打造家具木盆为主,不会造船。 而和平大队这里,是真正河的中间地段,又基本家家户户都有船和菱角盆,对船的需求量很大,山里面又多的是木材,故而会造船的人反而在靠近邻市的地方。 吴大娘把手里的黄豆放到口袋里,问许明月:“不知道你要打多大的船?” 虽然都是小船,但小船也是有大小之分的,比如许明月划来的船,最多也就能挤挤挨挨的坐四五个人,吴家的船大约能挤十个人左右。 许明月之前就见到过吴二姐扛着她家的船,健步如飞的往河里去,便在吴家四面搜寻了一翻,然后在屋顶看到了她家吊在梁上的船,说:“我和我家属都是蒲河口农场的干部,每天要去蒲河口。”她指着屋顶吊着的吴家的船说:“大约这么大就足够了。” 第124章 她们这里用的船,普遍…… 她们这里用的船, 普遍是三米的船,吴家房梁上挂的那两艘船,看长款至少有五米。 实际上许明月也没看错, 只听吴大娘笑道:“这船可不小了,要加上乌棚, 用料结实的话, 少说也要七八十块钱。” 这却是她往少里报了, 平常时候这样大小的一艘乌篷船,少说要九十块到一百块,实在是这三年干旱下来, 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谁还有钱去买船?需要船的人家,通常都是一条船用五六十年, 漏水了就修修补补,那造船的人家原本也是兴旺之家, 可惜打地主打土豪后,哪怕造船的人家不是地主之家, 却也被分在土豪的行列,现在只待在乡下的大河以南,以打造小船为生, 灾年差点饿死。 现在吴大娘一听许明月要买船, 生怕这单子黄了, 忙替娘家村子的人答应下来, 实在是他们这些有船的人家,平时少不得修修补补,离不开老船工。 她怕情况有变,便热情的对许明月说, “你要是不忙,我就带你回趟娘家,早早把事情定下来,你也早日能拿到船,等开了春就能用。” 此时快出正月,说来已经开春,但实际上大地上依然一片荒芜,吴大娘所说的开春,是春回日暖草木抽芽。 许明月确实想早一日把事情定下来,早日拿到船,不由笑道:“那就麻烦吴大娘了。”说着将自己带来的一袋子炒黄豆都塞到了吴大娘手里,权当是她替她跑腿的路费。 吴大娘嘴里说着:“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手里却紧紧抓着那布袋子,舍不得放手。 他们村也套种了红薯和黄豆,可春秋两季的粮食被正调走了大半,分到她们手上的红薯堪堪让她们饿不死罢了,原本家里最为壮硕的二女儿,现在瘦的只剩一根麻杆了,几个孩子通通瘦的头大身子小,哪怕她心里知道不应该这样拿人家粮食,手却紧紧攥着许明月递过来的布袋不舍得松手。 许明月笑道:“你拿着吧,还要麻烦你带我去船工家跑一趟,这大冷的天,总不能让大娘白跑。” 吴二姐却是个干脆的性子,直接拿过了吴大娘手中装着黄豆的布袋子,将里面的炒黄豆倒入了自己细密的簸箩里,将白麻布袋子还给了许明月。 那布袋子的炒黄豆,少说也有三斤多,炒黄豆原本就被晒的干燥紧实,又用盐精细的翻炒过,这么多炒黄豆,可以够他们一家吃好多天,尤其是现在一日两餐的吃红薯,吃的烧心难受,有这炒黄豆时不时的放两颗在嘴里磨磨牙,心里头都要舒服些。 吴大娘见她出手就是三斤炒黄豆,心想还是临河大队的生产主任和眼前女子厉害,愣是带着他们大队开辟那么多良田出来,带领他们大队的人吃饱肚子,连灾三年,临河大队听说愣是没有饿死一个人,不用说都知道,是临河大队的大队干部们会经营,连带着他们这些靠河的大队都占了光,艰难的度过了灾荒。 即使如此,附近几个大队,在这次的灾年中,完全没有饿死的人,就只有临河大队一个。 就是她家,要不是时不时的有人给她家送些黄豆、花生、红薯,他们一家也难齐齐整整的熬过去。 本来以为是哪个想娶吴二姐的人送的,吴家也在等着人上门提亲,却一直不晓得送他们粮食的人到底是谁。 她绞了绞手指,面色有些犹豫。 许明月看出她想说什么,便笑着开口说:“大娘,你有话就说。” 吴二姐在一旁干脆地说:“你要是有多的红薯,最好带些红薯去抵些钱,那边的山里可没什么吃的,就怕你带了钱去,他买不到东西,也没力气替你造船!” 虽说现在下雨了,来年的春耕就有了着落,可现在野菜还没发芽,山上的人还在吃树皮、树根,靠这些艰难求活。 许明月拍着额头:“这却是我想的不周了,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许明月习惯了去哪儿,身上都背个大背篓掩人耳目,此时船上还真有个大背篓,说:“我船上还放了几斤黄豆,不知道用黄豆代替红薯行不行?” 吴大娘听了喜的不行,笑道:“行!怎么不行?”又急道:“你这闺女心也是真大,咋敢把粮食放船上啊?也不怕被人偷了!” 这年头偷粮食可正常了,谁家有点吃的,不是藏着掖着,这姑娘倒好,把粮食放船上。 别以为把船藏在芦苇荡里,外面的人看不见就安全了,就专门有去芦苇荡里捡野鸭蛋,抓野鸭、泥鳅、荒山的,什么不给你找出来?更别提靠近岸边的芦苇荡了,船都给你搬回家! 吴大娘催着她:“唉,你赶忙去拿东西,你要放心我家的话,暂且把船扛到我家来,你放在外面别被人偷了去!” 虽然他们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船,可保不齐就有那眼皮子浅的,看到人家船就想偷,一条船少说还能值个二三十块钱呢!就是旧船,卖个五块八块的,也有人买。 许明月的船就藏在距离吴家村不远的芦苇荡里,其实这样的村子,只要看到非本村人从河边上来,而在河边也没看到有船停靠,心里就知道,芦苇荡里定是藏了船,只是芦苇荡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哪怕冬季,芦苇全都枯死,藏匿的船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可有心人凭着地上的脚印、水渍等痕迹,就能很轻易的找到。 许明月愣了一下说:“我们不坐船去吗?” 吴二姐已经习惯了划自家的船,倒是愣了一下,大步走出去说:“那就走吧,我带你去找船工。”又对吴大娘说:“妈,你在家带好小六吧。” 吴大娘追出来问许明月:“你说要鱼虾还要不要了?” 许明月回头笑道:“要,鱼虾、泥鳅黄鳝,我都要!” 吴家房梁上除了并排吊着的两条船外,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用竹篾编织的黄鳝笼和虾笼,对这东西,许明月也很熟悉,她家小时候的房梁上,也是数不尽的各种黄鳝笼和虾笼,可惜这手艺她爸没有继承,奶奶只教了大伯一家,她爸则选择了读书。 去船工家依然是走水路。 跟着许明月到藏船的地方,吴二姐说:“亏的人现在都在家里猫着,要么都去挑堤坝了,出来闲逛的人少,不然你这船不消片刻就没了!” 他们就是把船划到旁边的芦苇荡里藏起来,许明月还能找到? 许明月毕竟是出生在九十年代,她那时代的人,哪怕再穷困,她都没听说过偷船的,还是藏在芦苇荡里的船,今天在吴家村,真是涨见识了。 许明月划过来的船是三米的小船,吴二姐让许明月和孟福生先上去,自己才长腿跨了上去,习惯性的捡了竹篙撑了起来,撑出芦苇荡后,就熟练的划起了船浆。 中途许明月客气了一句:“我来吧?” 吴二姐看了许明月一眼:“不用!” 吴二姐上头有个哥哥,她是真正的长女,出生后没人带着,就跟着吴大娘父亲俩在船上长大,可以说是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会了游泳,一身的水上功夫极好。 小时候《水浒传》,家里堂哥们和哥哥看到‘浪里白条’张顺,‘混江龙’李俊,还有什么出洞蛟、翻江蜃,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当‘浪里白条’‘混江龙’,浑不知,奶奶吴二姐才是真正的浪里白条! 她力气大,划船的速度极快,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撑着船到一处芦苇荡里划去,等许明月和孟福生下船,她拖着船上岸,将船藏到一处水沟里,又用枯芦苇盖住。 一般人都会想到船藏在芦苇荡里,很少有人把船搬上岸。 许明月跟在吴二姐身后,看着她高大消瘦的背影,觉得穿越真奇妙,她竟穿越了岁月的长廊,来到了奶奶少女时期,看到了与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奶奶。 吴二姐划船快,脚程也快,原本许明月的背篓是孟福生在背着的,但因下面的路全是上山的路,许明月怕他这小身板辛苦,中途要接过来自己背一会儿。 和孟福生在一起后,许明月依然没有暴露自己空间的秘密,行事依然小心,尤其是她原来的房间,现在是阿锦的房间了,孟福生轻易不进这个房间,自然也不知道她柜子里的秘密。 现在右边的房间成了两人的婚房,里面的各种缸和坛子都被搬到了地窖里去,也亏的当初许凤台挖的地窖够大,又平铺了红砖和水泥,不然地窖都放不下这么多缸和坛子。 原本许明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背篓基本都是空的,上面放点轻的东西装装样子,和孟福生在一起后,她就改了习惯,背篓里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重量。 许明月要背,孟福生不让,最终还是让许明月把背篓卸了下来,“我背一会儿,累了再给你背。” 吴二姐看着许明月,不知为何,她突然伸手把她要背的背篓接过来,背在背上:“我来吧。” 她来就她来,她还特别鄙视的上下扫了孟福生一眼,大大的眼睛里清楚的写着:没用的男人! 好似在说:嘁~,细狗! 那一瞬间,熟悉的感觉瞬间席卷了许明月的记忆:从小她奶奶就是这么看她爷爷的! 第125章 许明月在脑中对比了一…… 许明月在脑中对比了一下孟福生和爷爷的身高体型, 居然都是瘦高型! 在回忆下她第一次见到少女时期奶奶的体型,是壮硕有力型,原来奶奶不喜欢爷爷这种瘦高型身材! 爷爷可能少年时期吃了太多苦, 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虽然一辈子都像一头沉默的老黄牛一样干活, 却并不得奶奶喜欢, 几乎天天被奶奶骂, 骂他没用,骂婆婆是小脚干不了活也没用,骂小叔子, 骂小姑子,她对爷爷的一切都不满意! 而事实上,奶奶确实是个能干人, 她一个人掌管着好几百个黄鳝笼子和虾笼,带着大伯捕鱼、捕虾, 风里来,雨里去, 在许明月记忆中,从小到大,自家的鱼虾就没有断过, 小时候别人家的水缸是装水饮用的, 她家的水缸里永远都是黄鳝、泥鳅、老鳖, 然后是不断来家里买鱼虾的人、买老鳖的人, 还有来买黄鳝笼子和虾笼的人。 哪怕奶奶老了,干不动了,那些陪伴了她大半生的成百上千的黄鳝笼子和虾笼,最后还卖了不少钱。 她不光身体健壮, 还很健康长寿。 如果让许明月选,许明月当然愿意做奶奶一样的人,有不痛快当场就骂,从不让自己受委屈,个性强势,家里是自己的一言堂。 可当她的伴侣,尤其是一个不让她满意的伴侣时,就不是那么令人快乐的一件事了。 许明月看着替她背着背篓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的少女版奶奶,或许奶奶和爷爷真的就是一场错误的结合,今生爷爷另娶了红莲嫂子,奶奶也亲人俱在,想必,今生她会嫁一个令她满意的丈夫了吧? 许明月大步跟上吴二姐,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奶奶’,但临到嘴边紧急刹车:“……二姐,你也过了二十了吧?定亲了吗?” 吴二姐转过眼来淡淡的扫了许明月一眼,唇角擒了一丝笑意:“怎么?你要给我说媒?” 或许是亲人都还活着,除了三年灾害,她也没有受过太多的波折,此时她的性格并不如许明月记忆中的暴躁。 “不是。”许明月摇头,夸她道:“我就好奇,你长得这么漂亮,个子这么高,这么能干,十里八乡有谁能配得上你。” 她是真心这样好奇。 吴二姐脸上却升起了一抹红晕:“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她甚至有些不满意地说:“你不觉得我太高了吗?” 在这个普遍身高才一六零一七零的年代,她净身高起码有一六八,为什么她对吴二姐身高这么清楚呢?因为她奶奶身高一六八,她妈身高也一六八,她爸身高一八四,她前世身高长到了一七六! 她送阿锦去学游泳时,游泳教练一看她的身高,马上问了她家里人身高,阿锦生父身高,直叹阿锦游泳的先天条件好! 此刻听到吴二姐居然有些苦恼自己个子太高,许明月立刻摇头,用肯定的语气鼓励她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六八的身高多好啊!一六八,一路发!你这身高,嫁到别人家去,简直改善了人家的基因,你这身高就是你最好的嫁妆啊!” 吴二姐头一次听人从这个角度想这个问题,这么一想,还真是! 她原本就是个很自信的人,听许明月这样说,原本还因为个子太高有点纠结的她,立马觉得确实是这样,要是她个子矮,再嫁个小矮子,那不得生出一窝小矮子? 她上下打量了许明月一眼:“你这个子也不矮!” 许明月肯定地点点头:“我要是像你这么高就好了。” 吴二姐说:“你这身高刚刚好,我就太高了。” 从小到大,放眼望去,全是头顶,男的中,跟她同样高的都不多,更别说比她高的了。 像许凤台个子那么高的,纯粹是基因遗传了,因为他父亲是轿夫,地主选轿夫头一个要求就是身高体壮。 她转头看了一直沉默的牵在许明月手,一刻都不撒手的孟福生一眼,她心里其实挺满意孟福生的身高,就是这身板看着太瘦弱了些,男人这么瘦弱,怎么干活?怎么养家? 她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看,闷头往山里走,走了约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一个稀稀拉拉没几户,房子与房子之间相隔还有些远的村子,吴二姐领着她们途经一个土屋时,朝里面喊了声:“家婆?” 她嗓门洪亮,里面的人听到声音,有些诧异地回:“是二姐来了啊?二姐你咋这时候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骨瘦嶙峋的老婆婆。 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吴大娘才刚给娘家送了些红薯来,让娘家人每天能有点红薯苦熬着,不至于饿死,只要熬过这个开春,等野菜、树叶、绿草都长出来了,他们便有活路了。 吴二姐朝那老婆婆喊:“家婆,你赶紧进屋去,外面冷,我身边的两个客人想要打造个船,我带他们去船工家!” 老婆婆虽然瘦的脸颊都凹了进去,瘦的只剩一层皮,但精神看着还好,挥手说:“你去,你去吧。”也没说让吴二姐进去吃饭。 实在是家里人也都在啃树根,吃树皮,没东西给他们吃,家里一点能消化的红薯黄豆,还是女儿送来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09节 吴二姐挥手:“家婆,那我走了啊!” 很快,他们就穿过一道道山边的田埂,来到一处远离村落的院子里来。 “九阿公!九阿公!在家吗?”吴二姐敲着院门。 他们这里方言,家婆就是外婆的意思,一般叫家婆,或者阿婆,嫡亲的外公就是家公,其余就喊阿公。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青年声音:“谁呀?” “大顺!有人要打乌篷船,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开下门!”吴二姐大声说。 片刻后,出来一个穿着灰色棉袄,头发凌乱,面带菜色的青年:“是二姐啊!” 青年虽然看上去饿的面带菜色、有气无力,但身上的棉袄却少有布丁,棉衣棉裤和许明月刚来这时代时,看到的各种破旧不堪,补丁摞补丁,鸡毛鸭毛飞的头上身上到处都是的那种不同,青年身上穿的显然是纯棉花袄子,一看就很暖和的那种。 来这时代这么久,这样的纯棉花袄子,她也只在许主任、大队书记、王根生等少数几人身上看到过,大部分大河以南的村民,穿的都是芦花和鸭毛袄子,或有棉花袄子的,也都是老旧不堪,棉花都洗的结团子的那种。 由此可见,这青年看着消瘦,在三年灾害来临之前,日子应该属于好过的那一类。 青年开门放三人进去,院子有一个开放的草棚,草棚里放着两条架在木凳上的船,角落里还放着不少其它的木制品,以桌椅板凳、橱柜为主。 名叫大顺的青年看向许明月和孟福生,先是上下看了眼两人的衣着,又看两人红润的面颊,然后问孟福生:“就是你们要打乌篷船?你们要多大的?” 许明月说:“有哪些型号的?都是什么样式?有图样吗?” 青年引着她们走向草棚,指着草棚内木架上的几个小船模型说:“没有图样,你看这个就行,你要哪种就打哪种,木材不同,价格也不同。” 吴二姐插话说:“我让她给你们带了一些粮食过来抵钱,你看行不行?” 名叫大顺的青年闻言死气沉沉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大喜地看向许明月:“行!怎么不行?带了多少粮食?还有没有粮食?不要钱,都要粮食抵也行!” 吴二姐把身上的背篓解下来给许明月,许明月从里面拿出一袋子黄豆来:“炒黄豆……” 许明月声音还未落,手里的黄豆就已经被青年迫不及待的接了过去,从里面掏出了几粒黄豆塞进嘴巴里嚼了起来,嚼着嚼着,两行热泪从他眼里滚滚地流了出来,睁开泪眼无比深情的像是在看许明月,又像是在看天,感叹地说:“是咸黄豆!” 自从家里被当做土豪被打了后,他们一家就躲到这山里不敢再出来,夹着尾巴求生存,轻易不出山到外面去,用盐都是请亲戚朋友帮忙带,可哪有那么多亲戚朋友去外面帮他们带盐?现在是计划经济,他们这些山里的山农,没有盐票,哪里能买到盐? 所以带盐的腌制品,对他们这些山里人来说,都是珍贵的奢侈物。 比如许凤台第一次去赵红莲家,带的就是两条珍贵的咸鱼。 许明月带的这五斤黄豆居然是放盐炒的,这让高顺如何不激动落泪? 他对吴二姐和许明月她们说道:“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我这里断粮许久了,我先抓把黄豆给我阿爹吃。” 他们现在都是磨树根和树皮吃,树根粉和树皮粉吃的多了就拉不出屎来。 他年轻还好,他爹快五十岁了,要不是还挖到了些葛根,之前下山挖莲藕的时候,他们也挖了许多莲藕,洗了藕粉,偶尔混着树皮树根一起喝,怕早就熬不过去了。 只是山上的葛根又岂是那么好挖的?山上能吃的东西,早就被山民们挖的底朝天了。 他快速的跑到屋里去,很快又跑出来。 他拎了一下装着炒黄豆的麻布袋子,掂量了一下重量,说:“这里差不多有五斤多,袋子我也要了,你看看你那里还有没有粮食?红薯、黄豆、玉米什么都行,船的价格上我也不赚你钱,木料都给你用上好的木料。”他双手不自觉的揪着衣摆,眼巴巴的看着许明月,眼带哀求:“你看你能不能再换些粮食?” 第126章 他要许明月装炒黄豆的…… 他要许明月装炒黄豆的布袋, 一是看到麻布袋很干净,二是装着盐炒黄豆的麻布上,肯定也占着盐味, 等家里没盐的时候,将麻布袋往水里涮涮, 还能涮出几回盐水来, 总好过在山里没有盐吃, 没有力气。 许明月知道旱灾年间山里艰难,正好家里粮食也有富余,便点头说:“我下回再带些红薯和干黄豆来, 这些炒黄豆就当做定金如何?” 两人都没说具体多少钱,对高顺来说,多少钱都不重要, 他曾是船厂的少东家,哪怕家里被当土豪给打了, 可那么多年积蓄,哪怕一件普通的袍子卖出去, 都够普通人家一年嚼用,他现在苦的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买不到盐。 他得有足够的粮食能他和他的家人撑到开春, 撑到野菜都长出来。 手里的五斤黄豆也撑不了多少天, 他只激动又期盼的看着许明月:“能快点送来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粮食, 没有盐, 我现在连刨木头的力气都没有。” 造船这事也不是他一个在做,他阿爹是一起的。 许明月也没有为难他,点头同意。 说好了这些事,高顺便带徐明月进去定船型, 首先得了解她们买船的用途,当知道许明月是蒲河口农场的干部,高顺不由对许明月更加敬畏了,当年打地主打土豪,除了在这项长达多年的运动中死去的人,剩下一大半不是打回了老家,就是送到了劳改农场里当劳改犯去了。 现在听说她是劳改农场的干部,高顺生怕她把他们一家再抓到劳改农场里劳动改造,对许明月更添了几分小心,知道她买船是为了方便每天上下班,偶尔也可以用船装载一下货物,高顺就回房间,重新拿了一个乌篷船的模型来。 由于大河以南老百姓财力的有限,外面摆放的乌篷船模型都是极小,乌棚也非常低矮,只勉强可以在乌棚中遮雨的那种,适用于一般的渔夫或者渡口的渡船。 但许明月是干部,她的船不是用来打鱼的,也不是用来承载客人的,就不适合这样小的乌棚,高顺便给她推荐了五米二的船型,船上的乌棚高一米八多,人站在乌棚下,不需要弯腰弓背,船舱不仅宽敞,还有遮雨帘和遮光帘,船身动力也有脚踏和手划桨两种,即使是下雨天,也可以用脚踏式船桨作为行船的动力,不至于在雨中淋的满身雨水。 可以说,高顺是方方面面想到了许明月的需求。 许明月虽然从小在水边长大,家里也有渔船,但还没有过这种乌篷船,被高顺介绍了之后顿时大喜,问他:“我看你这还少了盐,你要盐不要?我这还有些盐票,你要是不方便出去买盐,下次我买了盐,让二姐什么时候有空给你送来!” 高顺万万没想到,他只是尽心尽力为许明月推荐适合她的船型,生怕她哪里不满意,找他一家人的麻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当下大喜说:“多谢许干部,多谢许干部!许干部买的盐我都要,都抵在船资里面,今后每年船的保养你只管叫我,再不叫许干部费一点神!” 他也不敢问她送他多少盐,她给多少他都是千恩万谢的,只要能买到盐! 他对吴二姐也是万分感激,要不是吴二姐,他哪能在这样缺粮的时候,能用造船的船资换到粮食,还有盐。 他不由感激的看着吴二姐,“到时候还要劳累二姐跑一趟了。” 他大约是赤诚的性子,看着吴二姐时的眼神热烈的让吴二姐心头一慌,说话声音都不由放轻放柔了些,笑道:“这么点路,劳累什么?” 吴二姐家是大河以南这边难得的不那么重男轻女的家庭出生,她大约是长姐的缘故,又天生力大,自小能干,在家里极有地位,父母兄长疼爱,下面的弟弟妹妹对她也十分尊敬,故而她对家人的感情极深。 前世她全家人在三年旱灾中全家人死的只剩下她和幼弟两人,前世她的外祖家没有她们家的帮衬,自然也是死的一个不剩,就连这高家,也没在那三年灾害中熬过去。 这对她的打击极大,一辈子都缓不过来,临死前想的都不是儿子女儿,而是唯一的弟弟赶到了后,才放心的闭了眼。 许明月从未在奶奶脸上看到过这样温柔的神情,记忆中的奶奶永远都是大嗓门,霸道的说她妈妈:“我就在地上画个圈,我让她站在圈里她都不敢站在圈外!” 这句话被她妈妈记了一辈子! 她看看少女版奶奶,又看看造船的船工,一时间没有说话。 之后定好款式,又开始说木料。 一般来说,他们这里的船都是由多年生的老杉木造的,老杉木一般只有深山里才有,价格不菲,这种木材不光是材质好、韧性强,造出来的船还兼具浮力大、能载重,坚固灵敏、轻巧耐用的特性。 除此外,还有榉木、松木、橡木等木材,许明月制作的乌篷船属于小型船,用老龄杉木就足够。 高顺介绍了一大堆,许明月并不懂这些,但她也认真的听着,听完他介绍的各种木材的特性后,觉得确实是杉木的木材特性最符合她的需求。 只一点,轻巧耐用这一点,就足够吸引她了。 她可是去哪儿都习惯扛着船跑的女人! 定好了款式、木料,许明月也没急着走,而是在院子的草棚下款看正在造的两条新船,还有一个个可爱的小船模型,问高顺,能不能做出来可以拼装起来的小船模型。 她准备给阿锦带个玩具回去。 高顺没有做过这种,见许明月喜欢这些小船模型,当场就送了她两只小型的乌篷船,并表示,会帮她做一个她说的那种可以自由拼装的乌篷船模型。 这样的小船模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许明月喜欢,哪怕他全部送出去都没事,只要她不来找他一家的麻烦。 许明月本来还想和孟福生两人自己看看,可高顺生怕怠慢了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边,吴二姐就沉默的站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许明月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带着高顺送她的两条小船模型返回。 许明月和孟福生走在前面,先出了院子,院子里高顺又是对吴二姐很是感谢了一番,出来的时候吴二姐脸上还带着笑。 许明月当时没说话,到了船上的时候,许明月才状作无意的问了一句:“那个大顺师傅成家了吗?怎么没看到他的家属?” 吴二姐当下就警惕地望着她:“你问这个干嘛?你想帮他说亲?” 许明月一只手被孟福生十指紧扣,一只手撑在孟福生腿上,单手托腮,身体往吴二姐那边前倾说:“好奇罢了,我只一个妹妹早定亲了,我帮他说亲干啥?我和他又不熟?就是看他也二十好几了,很少有他这么大还没成亲的吧?” 吴二姐这才垂了眸子,说:“有甚奇怪的?山里人娶亲本就难。” 何况高顺家那种情况,就更没有人敢把女儿往他家嫁了。 高顺所在的村子都还不算深山里,离河岸不过半个小时的距离,但山就是山,在山上住着,就意味着田少,没田自然就没粮食,肚子都吃不饱,谁家有女儿愿意往山里嫁?除非是想要高彩礼,卖女儿的家庭,比如王根生他二姐就是这么被卖进去的。 高顺一家能在山里活下来,还真多亏了他们一家还有一手造船的好手艺,哪怕平时不卖船,帮人家保养和修补船只,也能艰难的活下来。 之所以说帮人修补船只也是艰难求活,是因为修补船只的费用极低,很多都是认识的人,修完船能给个两条鱼,都是客气的了。 吴二姐不多说,许明月也就不多问,把吴二姐送回到吴家村后,她又带着孟福生去了趟蒲河口农场。 蒲河口农场挑堤坝的任务刚一化冻,许主任就带人干了起来,许明月还没上岸,远远就看到了河边已经全部是人,挑土的、抬石头的、挖土的,干的热火朝天。 许明月直接划了船,去劳改监狱后面的那条被挖的有两百米宽的大河道,从河道远远望去,蒲河口劳改大牢宛如一座坚固的坞堡,四座高高的瞭望塔,将周围数里内的情况都看得一清二楚。 许明月直接就从这条河道上岸,到达这座坞堡型监狱的外门。 守门的人是许主任从许家村带过去的人,认识许明月,也没验核身份就放了两人进去,只是眼睛一个劲的瞅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人牵着的手。 等两人一进去,就立刻朝门卫处里面的另一个人喊:“水生!水生!快来看,许主任和孟技术员好上了!” 原本名叫水生的人在门卫室里面的屋子里睡觉呢,他们两人一个守白天,一个守晚上,水生昨晚熬了一夜,此刻呼噜震天响,听到此人的喊声,呼噜声立刻一顿,揉着眼睛头疼地起床走出来:“哪儿呢?” 伸着脑袋往进去的两人背影一看,气的一拳捶在了墙上:“淦!” 第127章 许主任,那是蒲河口劳…… 许主任, 那是蒲河口劳改农场内多少未婚男子的梦啊!许主任三年都没找男人,让很多人以为自己有希望呢,正好灾年已经过去了, 有些有了正式工作有了想法的人,就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娶到许主任回家, 娶了许主任不得跟娶了金疙瘩一样? 结果开春许主任第一天来上班, 就牵了个小白脸来了! 另一门卫用手肘捣了名叫水生的青年下, 嘿嘿笑道:“这样看不是挺般配?” 主要是现在的人个子普遍不高,一个个又黑又瘦,许主任和他们站在一起时, 还真没几个人敢跟她说话。 “行了,你进去睡吧,晚上还要值班呢。” 水生只是有些可惜, 真让他娶许主任,他还真不一定敢, 不知道为什么,许主任明明看着年轻, 偏偏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势,让他们不敢放肆,蒲河口农场上不管男的女的, 对许主任都很尊敬。 很快还留在蒲河口监狱里的人, 就都知道了许明月和孟技术员成了一对的事情, 蒲河口的妇女同志们是大松了一口气。 许主任一天没嫁人, 蒲河口农场没成家的男人们,就一天对许主任有想法,觉得自己是不是能捡漏。 许主任成亲了,他们没了指望, 心也就定下来了。 许金虎是早知道许明月和孟技术员成了一对的,见许明月和孟福生来了,有些诧异地笑道:“咋这时候来了?没在家里多待几天?” 蒲河口的事物现在都被理顺了,许主任管起来就轻松多了,现在才刚化冻,挑堤坝的任务也才刚开始,蒲河口任务不重,他就想让许明月在临河大队多帮衬着点许红桦,怕他不在,村里人不服许红桦管,给他找事。 许主任就想让许明月待在临河大队多辅助许红桦,让许红桦先把今年临河大队的生产搞好。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0节 他也想在家里多歇息几天,顺便帮许红桦镇镇场子,可他是蒲河口的生产主任,要带领蒲河口的人有生产任务的,许明月是妇女主任,蒲河口的女性就没多少,工作任务早就被她安排的明白了,不需要操什么心,她不在可以,许金虎却不能不坐镇在蒲河口农场。 农场内还关着许多灾年来这里偷盗、抢劫、打人、枪尖的犯人呢! 因许明月本身的喜好,对犯枪尖罪的犯人极其的厌恶,故而这个劳改农场里,犯此等罪的犯人在这个监狱里过的是最苦最累的,现在出去挑堤坝的人,也全是这一类的犯人在挑石头。 这样的生产任务,要没有许金虎在蒲河口镇着,根本镇不住这些犯人。 许明月也笑道:“我去上高村买船,顺便过来看看。”她站在楼上的窗口处,向下面眺望,问许主任:“感觉人好像少了一些?” 许主任笑道:“开了春,河水涨了,很多人就坐不住了,想回老家看看,就走了一些。” 那些走了的灾民,是前两年许金虎收的纯灾民,没有作奸犯科的那种,但凡干了坏事的,许金虎都是把这些人往死里干活。 挑堤坝本来就是很劳累的活,他不让那些干了坏事的外乡人干活,难不成还让本乡人干? 许金虎有时候护短就是护的这么明明白白,偏偏他这样算不得大公无私甚至私心满满的人,最得本乡人拥护。 对于这些灾民的去留,许金虎也不在意,现在河水涨上来,那些没有堤坝隔离河水的河滩被淹,一些去年种红薯的沙地也就没有了。 他没有那么多地给灾民们种,蒲河口监狱又建设完成,连基建的需求都没了,再养那么多灾民,蒲河口也是承担着很大压力的。 别的不说,光是冬季所消耗的木柴,和每日消耗的粮食,都是个天文数字。 于是等天稍微暖和了一点,那些归心似箭的灾民们,就迫不及待的坐着河这边的船,背着徐金虎分发给他们的一些红薯、黄豆,就踏上了归乡的路。 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许明月先去女子监狱和负责后勤和厨房的妇女们那里看有没有事情。 这些归乡的人中,除了夫妻俩一起回去的,大部分逃荒过来的妇人和少女们都留下了,总人数也不多,还不到百人,女性犯人更是极少,许金虎也不舍得让女性犯人干太损伤身体的累活,实在是大河以南这边太缺女人了,一个蒲河口农场,上千的男光棍,女性才不到百人,基本上是一比十的比例。 许明月是这里的妇女主任,平时又护着她们,她们在这里的日子好过,就不想回去了。 之前很多人都在求生,只求能在灾年饿不死,现在灾年过了,这里的男人们女人们便也都有了别的想法,有些已经认识了的,就凑在一起成了夫妻,有些就寻了这里进了民兵小队的人嫁了,还没嫁人的,也都在挑选当中了。 真真是蒲河口农场的单身男人们,排着队任她们挑,稍稍一句重话都不敢对她们讲的。 许明月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就也没急着回去,而是找这些留下的女人们一一谈了话,有没有想找人成家的,想找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心仪的对象,有什么样的需求等,全都做了了解和登记。 基本上无一例外,都是有嫁人意愿。 许明月便带着记下的信息和许金虎一起,给这些留下的女人,仔细辨别蒲河口农场非犯人群体的单身男子的人品。 主要是排除掉有暴力倾向,可能会家暴的男人。 对于给蒲河口民兵小队和其他岗位的单身男人相亲找媳妇这事,许金虎也是很上心的。 男人没有家,他们就会找事,成为他管理蒲河口农场的不安定因素。 可许明月把那些会闹事,脾气暴躁的男的全都排除了,只给这些女人找性格好、会干活的男人,至于那些不安定因素,“牢房不是还空着很多吗?正好挑堤坝需要人,不安定的全都镇压了去挑石头呗~!” 许金虎就用手指指许明月:“你呀你,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厉害,也不至于被人欺负的归了家!” 等她把蒲河口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时间也过去快十天了,这十天里,她基本都是白天在蒲河口,晚上回村睡觉,孟福生基本与她同在蒲河口,阿锦白天就在赵红莲那,和许小雨一块儿玩。 许明月也把高顺所需要的红薯和黄豆给他送了去,红薯粉五十斤,黄豆二十斤,藕粉五斤,外加一斤粗盐。 因为后续高顺就没有收任何费用了,还包了她以后的船只保养,许明月还额外送了他半斤冰糖。 如此过了半个月,山上的竹笋也越来越多了起来,蕨菜头也终于抽了芽。 这些竹笋刚冒了点尖尖,就被山里山外的村民们,差点把竹子根都挖了。 临河大队也一样,哪怕临河大队没有别的大队那么缺粮,大队部也说了,竹笋别挖绝种了,山上的竹子死了大半,要让竹子养一养,竹笋大一些再挖,也没阻挡这些人掘地三尺的挖竹笋。 外村的人更是为了抢蕨菜头打的从山上滚到山下,每一天都很热闹。 野菜冒了芽,就也到了要为春耕做准备的时候,农田要开始犁田、上水、推平整。 春耕还未开始,现在临河大队的工作就只有许红桦带领许家村的人去挑堤坝,许主任之所以让许明月回许家村来帮许红桦,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许红桦年轻,震慑不了村里的很多老油条,还有一点,就是当初在他上位当大队部生产主任的时候,实际上还有另外几房的生产队长,也在虎视眈眈的盯着生产主任的位置,这几个生产队长年龄大的和许主任同年龄段同辈分的,年龄最小的也比许红桦大,结果是辈分最小的许红桦当了生产主任,他们心里又怎会服气,又怎么会没有怨气? 许主任在村子里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龇牙,许主任不在村子里时,他们又怎么会听许红桦的?不光不听,还会拿长辈的威风压他,而下面的各生产队的队员们,大多数都是和许红桦一辈的同龄人,他们各房的人,又只会听他们那一房队长的话,许红桦新官上任,工作开展的并不很顺利,主要体现在一个新年过完了,各个生产队的人都懒洋洋的,干活时磨洋工。 许红桦又岂会惯着他们,谁任务完不成,就让记工员扣工分。 这些人全都是村里的老油子,他干活磨洋工不要紧,你要扣工分,他们就急了,他们一着急,就打人! 打谁? 打记工员! 新考上来的五个记工员,除了许凤莲和许凤发外,许家村还有一个大房的年轻人,江家村两个人,这些年轻人又哪里是那些老油子们的对手?尤其是许凤莲,还是五个记工员里,唯一的姑娘,将来又是要嫁出去的,他们就盯着许凤莲好欺负。 许凤莲是许家人里,唯一一个性子算刚强泼辣的,又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他们没完成,还举拳头要打她,她就叉着腰骂回去:“你任务完成了多少就是多少个公分!任务没完成还想要十个工分,哪有那么便宜?” “又不是我一个人没干完?那么多人没干完呢,全都扣工分吗?都是一个村子的,你那么较真做什么?这堤坝又不是你家的!” 气的许凤莲咬着唇,眼泪汪汪的,偏她性子还倔强的很:“任务没干完,就不能满工分!” 许凤发也是被欺负,他翻过年才十六岁,周岁还不到十五岁,不知道是不是他还没出生父亲就没了,被年少的许凤台磕磕绊绊的养大,营养严重不足的缘故,他长的并不如许凤台那么高,十六岁的他,还不到一米七,生的也不健壮。 当一群大男人围过来,大声囔囔口吐芬芳让他改工分,他本来性格就沉默,被一群大老爷们儿围在里面的时候,真是弱小又可怜。 两个人被欺负的没办法,见许明月可算是从蒲河口回来暂且不走了,两人可算是找到靠山了,许凤莲看到许明月,骂那些人的话还没出口,委屈的眼泪就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第128章 许明月见许凤莲这…… 许明月见许凤莲这小姑奶奶难得哭, 条件反射便想抱她来怀里安慰安慰,手还没揽过去,就看到了在她头上爬出来的虱子, 有些没忍住地开口说:“等天暖和起来了,你这头上的虱子也该除一除了。” 本来抱着阿姐哭的许凤莲哭声不由一顿, 霎时哭的更大声了。 自己惹的, 得自己哄, 许明月又连声哄着她:“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啊, 他们敢偷懒,你就扣分呗,到时候亏的是他的粮食, 又不是你的粮食。” 许凤莲吸吸鼻子:“可他们说大家都这样,不能都扣分。” 许明月说:“你听许红桦的, 他们要跟你瞎bb,你让他们去找许红桦去。” 许红桦才是大队主任, 得罪人的事当然让许红桦做,许凤莲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不怕贼偷, 就怕贼使坏, 大河以南的秩序全靠一村族长的个人武力与权力震慑, 治安与法律, 在这样一个被大山大河隔绝的地方,很难维持。 他们也就敢欺负欺负许凤莲一个小姑娘,欺负她脸嫩,偏声许凤莲是个性子倔的,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些人倒是举起拳头吓唬许凤莲,可许家四兄妹,两个干部,两个记工员,未来公公还是公社书记,谁敢真对她动手? 就是对许凤发,也是吓唬居多。 许家再不是过去那一家子谁都能踩两脚的孤儿寡母了。 只是过去许凤莲、许凤发他们都被人踩习惯了,一时间还没适应身份上的转变,才会被那些老油子欺负时显得弱势。 至于另一位记工员,他本来就是其它房的,不敢反抗他们那一房的队长,全都记了满工分,又让许红桦不满意了,让那些人:“全都回去返工,做不完的,回去工分通通减半!” 然后就引起全部人的不满。 这些正是村里那几个队长想要的效果,他们就是想用事实告诉许主任和许红桦,许红桦还是个毛都没褪干净的小年轻,当不好这个生产主任就别当,让他们来当! 就连许凤台所带的三小队,都被那些人带的开始不好好干活了。 三小队都是三房的人,他们明白自己这房的许红桦当生产主任,对他们的好处,但别的小队磨洋工,未免也会影响他们,干活便也没有许主任在的时候那么利索,甚至还一边干活,一边看热闹吃瓜。 果然,当外部没有敌人时,许家村就开始内斗了。 三小队的人对过去老黄牛一样的许凤台能当他们的小队长,那是相当不服气。 农村长大的男人,哪怕最远去的不过水埠公社,一辈子没走出过这个小山村,他们依然觉得自己最牛逼,许凤台那样一个烂怂的人都能当队长?他们要是当队长,不比许凤台能干一万倍?管理着一个小队两三百号人,那该是多威风? 现在被许凤台这么一带领,干活都有些提不起劲。 可许家这一家子人,性格都差不多,不爱说话又认死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坚决拥护在许红桦的周围,生产主任说活该怎么干,任务要怎么完成,这死脑筋的男人就一板一眼的照着做。 这性格自然让许红桦很是高兴,回家和老娘、兄弟、媳妇骂的都是大房、二房、四房的小队长。 许金虎媳妇赵秀云就端着菜出来说:“当初亏的我把红莲说给了凤台,现在有凤台他们兄妹几个帮衬你,不然大毛竹那些人还不翻了天去!” 许家的镇山老村长如今头发都白完了,越发的老态龙钟,坐在那威严却丝毫不损,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你东风压倒西风,就是他西风压倒东风,你不再一开始就把他们压下去,今后再想把他们打下去就难了。” 他耳朵有些聋了,嗓门就不由地有些大:“这是在许家村,我还没死,你爹也还在,你几个叔伯兄弟都在,你怕什么?哪个敢作妖,就给我送到劳改农场挑石头去!” 老爷子大声的说了几句,唾沫横飞,就有些受不住了,被许红桦连忙喂了水。 许红桦到底年轻,难以服众,这段时间也是被那些人气的嘴里都长燎泡,顾及那些人大多数都是长辈,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爷爷、他爹都是强势的性子,他性格却稍显温和些。 见爷爷身体不好,他也不敢再让老爷子劳神,带了本子晚上来许家开会。 主要是许家兄妹四个,两个干部,两个记工员,全是支持他的班底。 会还没开始,许凤莲就忍不住抱怨,说:“他们怎么这样啊?活干不完还要满工分,人人都要像他们那样,都要工分不干活,还想分粮食,哪有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分?” 新上任还在激动起的许凤发也点头:“就是就是。” 许凤莲:“不好好干活,就该扣工分!” 许凤发点头:“就是就是。” “哼,他们明显就是欺负我们年纪小!” 许凤发又点头:“就是就是。” 许明月看着明显被欺负狠了的两人,忍俊不禁地笑着说:“他们磨洋工,你该扣的工分你就扣,到时候分不到粮食饿肚子是他们的事。” 许红桦也是这个想法,硬气地对许凤莲说:“你该扣就扣!” 许凤莲到底是小姑娘,被那么多人凶狠的瞪着眼睛举着拳头威胁,到底是害怕的,不安地问:“那到时候他们再闹怎么办?” 许明月语气淡淡的:“他们不敢的,他们哪个要是敢动手,我就让谁把牢底坐穿!” 许金虎护短,许明月又何尝不护短? 原本她只对许凤台感情最深,和小姑奶奶没见过几面,感情不深,但来到这世界三年,她已经把许凤莲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见她抱着她的胳膊哭,许明月嘴巴上说着嫌弃她的话,心里却早已气的不行。 第二天干活时,一直在早出晚归在蒲河口上班的许明月,就和许凤莲一起,站到了堤坝上。 这一段堤坝已经不是已经建好的圈田的那段堤坝了,而是许明月刚穿来时,临河大队的人挑的那条堤坝。 许明月的出现,果然让原本故意磨洋工不干活的人唰一下从干草上站了起来,忙拿着铁锹装模作样的开始铲土,眼睛偷瞄着许明月看。 明明许明月就是那么漫不经心的走来,走在许凤莲的前面,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周围偷懒的人心头猛然一紧,像是看到一个巡视领地的母豹一样,目光森寒而冷冽的盯着他们。 被许明月的目光威慑到后,有些男人像是被冒犯到一般,大声地对他身边吓的烂怂的人说:“你怕她个鸟?主任不在,她还能拿你怎么样?”想到许家四兄妹都成了干部,他一个堂堂大男人,反而受这些人管辖,心里越发的愤懑起来:“一个女人,不在家待着好好的生孩子,出来抛头露面像什么话?”他声音越发高了起来,昂起脖子向左右人问:“有哪个好女人会出来管老爷们儿事的?” 见许明月看着他慢悠悠的走过来,他越发抬头挺胸昂起了脑袋,活像一只刚打完鸣的雄鸡,趾高气昂的挑衅的看着许明月。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1节 周围人手上动作不敢停,眼睛却全部都小心翼翼朝上抬起来向许明月看了过来,想看看这个妇女主任是什么反应,很多男人更是幸灾乐祸,蠢蠢欲动。 却见许明月手里拿着根竹棍,用竹棍宛如皮鞭一样,轻轻敲打着左手,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过来,边走边笑着说:“□□才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居然连□□的话都不听,在这里大放厥词。”她上下打量了那男人一眼,眼神陡然一厉,用手中的竹棍指着男人的鼻子:“我看你分明就是个想反□□,反我们新社会的反动派!” 原本昂着脖子像一只斗鸡一样的男人,听到许明月的话给吓坏了,忙摆着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许明月一棍子就朝他身上狠狠的抽了过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又是唰唰两棍子:“刚刚所有人都听到了你反□□话的反动言论,你还说你不是反动派?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同伙?”她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的扫视了一圈之前看好戏的男人们,一脚踩在被她踹翻在地的男人的脸上,看着周围,用冯小刚的语气目光凶狠地大声问:“还有谁?” 周围的人都快被许明月给吓死了,一个个的吓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连和她对视的人都不敢,慌忙都低下了头去。 许明月轻蔑地笑了一下,又用竹棍在被她踩在脚底下的男人脸上拍打了两下:“看来只有你胆大包天敢反□□,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光明正大的说着反动派的话,私底下还不知道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事,看来真是好日子过多了,想回到旧社会当地主当资本家,不然绝说不出这样反□□的话来!” 她喊站在不远处,同样被她的话吓到的许红桦:“还愣着做什么?劳改农场正好缺挑石头的人,这样的人不拉去挑石头,留着给我们许家村遭害吗?” 许红桦被她吓了一跳,想都没想,就招呼着身边三房的人,连忙捡了挑石头的麻绳过来,把被许明月踩在脚下的人给绑了。 不是被踩的人不想挣扎,而是完全被许明月那几棍子抽懵了。 许明月看似轻轻松松的几棍子,抽在他身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差点被抽断了,疼的他脑袋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明月踹到踩到了脸上。 也不知道她力气咋长的,她就那么轻轻的在他脸上碾了碾,他愣是在她脚下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感觉再踩下去,他脑壳儿都要被她踩爆了。 第129章 此时的男的身高超过一…… 此时的男的身高超过一米七的都不多, 许明月这个身体净身高约有一六五,她穿的又是带点小坡跟的皮鞋,看着约有一六七、一六八, 比被她踩在脚下的男人个子还高,加上三年旱灾, 哪怕临河大队没人饿死, 却也一个个瘦骨嶙峋, 哪里有许明月力气? 许明月之前打人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他们只知道许明月将她在荒山的院子里铺满了尖锐的竹剑阵,导致许明月升为二十五级干部后, 无数未婚的已婚的男人对她觊觎不已,也没有一个敢摸到荒山,敢对她下手的, 故而都不知道许明月脾气居然这么暴躁,打人这么疼。 毕竟许明月刚离婚回许家村时, 可是见人三分笑,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对村里长辈们也嘴甜的很,这两年许明月又多往蒲河口跑,帮着许金虎处理蒲河口上的事宜, 在许家村见的就更少了, 不少人还以为她是好说话的脾性, 哪知道她三句话不合, 劈头盖脸就是抡棍子一顿抽,直接把人给抽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顿时脸涨的通红,撑着两只胳膊想要挣扎起身,却被许明月用手中竹杖一把戳在了背上的脊椎骨处,虽不至于把脊椎骨敲折,却也瞬间让身下人动弹不得。 许明月看也不看周围偷懒的人,对许红桦说:“红桦主任,二叔叫我回来跟你说,正好开春要挑堤坝了,蒲河口现在缺挑石头的人,二叔让我回来看临河大队能不能抽调一些人手过去挑石头,你看哪些人不服管教的,干活偷懒的,我想着应该都是想念二叔的人,正好都送到劳改农场,去见见二叔。” 她话说的平淡,却让周围听到的人瀑布汗,原本拖拖拉拉聊天的聊天,出工不出力的人忙拎起手里的铁锹,半点不敢在偷懒,认真的干起活来,连跟许明月对视的人都没有,生怕许明月看过来发现自己在偷懒,把自己送到劳改农场挑石头去。 这事许红桦可能干不出来,许金虎是一定能干的出来! 许红桦哪怕再年轻,他爷爷也是老村长,他爹不光是前大队主任,现在还是水埠公社武装部主任,蒲河口农场生产主任,手里拉着好几百人的民兵队伍。 原水埠公社武装部主任,已经跟着周书记升任到吴城去了,现在水埠公社武装部,一批是许金虎在管着,毕竟他的蒲河口农场是专门关押和管教罪犯的地方,没有武装力量是不行的;一批是前水埠公社周书记留给江天旺的心腹,担任着水埠公社武装部副主任的位置,手下同样有一批民兵小队。 这两批民兵小队,都有个共同的特点,便是里面关键位置,都是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从江家村和许家村带过去的心腹之人,其中江建国现在便在水埠公社武装部管理着文书之事。 原本江天旺是要把江建国调到蒲河口占一个位置的,谁知道周书记……现在应该叫周副县长了,把武装部的部分人手一起交给了自己,他临时哪里有人手去掌管这个民兵队伍?只能将自己在江家村信得过的人先调入武装部任职。 还有谁人能比自己儿子更得他信任? 同样的,许金虎为了掌握自己手中的武装力量,也将自己的女儿许红菱和女婿陈正毛调到了水埠公社去工作。 可以说,现在水埠公社权利最大的,便是一把手的江天旺和二把手的许金虎,许金虎比江天旺还多了个蒲河口生产主任的职位,手下的民兵人数比江天旺手下的人还要多,真要论起来,许金虎的威势是丝毫不比江天旺差。 上面不是没想过派别人来接手蒲河口农场,实在是大河以南的情况特殊,蒲河口农场除了许金虎,暂且没有别人能压的住,干旱三年他在蒲河口农场每年有几百万斤的粮食上交,不论是对上面的领导,还是对下面的老百姓,立的功劳实在太大,这才有了任蒲河口生产主任外,还在水埠公社里任职了武装部主任的位置,反正他在蒲河口农场本来就需要民兵队伍,刚好把武装部主任的名头给他,只相当于级别升到了十八级,实际权利从蒲河口扩大到了整个水埠公社。 其它职务职能,依然有江天旺在组织和主持。 可以说,若不考虑江天旺的职位是水埠公社的一把手,水埠公社现在真正的最有权势的人是许金虎才对。 所以现在许明月一说蒲河口缺挑石头的,一个个都老实了。 许明月见那些人老老实实干活,把手上的竹杖还给了孟福生,又不轻不重的踢了被绑起来的男子一脚,用平淡的语气对许凤莲、许凤发、大房的记工员许向东说:“一个人挑石头还是太少了,从现在起!你们都给我把各小队偷懒的人都记好了,有哪个不想在临河大队干活的,都送到蒲河口去!” 许明月的话一出,许凤莲、许凤发、许向东三人都是一喜。 于许凤莲、许凤发而言,有了这样的权利,今后就没人再敢欺负他们,说他们闲话,于许向东而言,这个权利就大了,过去只是记工分而已,现在他还掌握了他所记工分小队人的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杀大权,这也会使得他在大房的地位迅速的提升,不是正式的干部,胜似正式的干部。 之后许明月就这么慢吞吞的在正建的堤坝上巡视了一圈,原本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堤坝,许明月走到哪里,周围的声音就像是按下了静音键,安静到哪里,一个个只敢拿余光去偷瞄许明月,不敢正眼看她,全都认真的干活。 就连许红桦都在许明月身后悄悄的抹了一把汗,望着冷着脸气场却有两米八的许明月,心头不由一阵恍惚。 三年前这个族妹刚离婚回来时,还因为被老王家的人欺负,瘦的跟个竹竿一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谁见了不心酸难忍,暗道可怜? 可短短三年时间,几乎叫人再看不到当年沉默寡言任劳任怨的小妇人影子,只觉她整个人都像是换了个人般,气势这般摄人。 当官真能将一个人改变的这么彻底? 他不由伸手在自己头上的短毛上打着圈儿的摸了两圈,心想自己当了好几年的小队长,也没什么改变,现在都三十岁了,心态上还当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一般,现在当了大队主任,也只觉得劳心劳力,管理起来特别吃力。 许明月在堤坝上巡视了一圈,就去了许凤台所在的三房小队。 面对三房小队,许明月态度便不复方才的冷然,而是恢复了过去让人如沐春风的笑,笑着和叔伯婶子们一一打着招呼。 她明明笑的很温和,很好看,却让三房小队的人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僵硬地笑着和她打招呼:“谢谢许主任。” 不知不觉,他们对她的称呼都从原本亲切的‘大兰子’,换成了‘许主任’。 许主任走过他们身边时,还用夸赞的语气夸他们:“我回去都听凤莲和凤发说了,我们三房的任务一直是几个小队中完成的最好的,每次都足额的完成,回头我把这事也跟许主任提一提,这干的不好的要罚,干的好的也要奖励嘛!”她笑着对三房小队的小队长许凤台说:“哥,回头你将这事记下来,等到年底分猪肉,分鱼的时候,让活干的好的小队先挑!” 说着,许明月也高声对其它小队说:“你们也别说我偏心三房,哪个小队活干的好,不光记工员会记在本子上,大队主任和我也会记在心上,这一次如此,今后也是如此!” 她说:“之前干旱,我们挖的养鱼圩里没多少水,养不了多少鱼,现在旱灾过去了,从今年起,我们这个养鱼圩,便要下鱼苗,到了年底,不光要分猪肉,还要分鱼!到时候便按照工分和你们平时的表现,表现好的小队,表现好的人家,表现好的个人,便有先选猪肉、鱼肉的权利!” 这话顿时让原本还因为对许明月害怕畏惧,甚至有愤懑情绪的人,顿时心里火热了起来。 同样是五斤肉和五斤鱼,肥肉、五花肉、纯瘦肉和肉多的大鱼、多刺的小鱼之间的差别,他们可太清楚不过了。 先选便意味着自家所在的小队和自家、自己便能优先选到肥肉更厚肥油更多的大肥肉、大鱼,后选的人就只能拿到别人挑剩下不要的没油的瘦肉和多刺的小鱼屎和不值钱的白条鱼、鰟魮鱼、麦穗鱼等小杂鱼。 跟在她身边巡视堤坝的许红桦,就见自己花了十几天,把自己愁的焦头烂额的老油子们,被许明月几句话就忘了之前对她的怨愤,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劲,积极努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铁锹,不光自己干活干的起劲,还生怕因为自己小队的人干活偷懒,影响了整个小队的工分成绩,让自己年底选鱼选肉的时候,只能选瘦肉和小杂鱼,主动监督起了自己生产小队的人。 第130章 搞定了许家村几房的队…… 搞定了许家村几房的队长不服许红桦当大队主任, 干活偷懒的事,许明月闲着没事,又在堤坝上溜达, 顺便看下这时代和她小时候竹子河和堤坝的区别。 区别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是她知道自己穿越到了爷爷年轻的时候, 几乎以为这里和她记忆里的家乡是两个地方。 现在的竹子河, 完全是一片未被开发的蛮荒的景象, 完全没有几十年后被两代人梳理过后的秩序。 她与记忆里的做对比,看着比记忆里大很多的也无什么堤坝的竹子河,喊来了新上任的大队书记江建军和许红桦, 指着前方一大片的竹子河说:“我们光这样挑堤坝不行,得让堤坝利益最大化。” 许红桦不解地说:“现在旱灾过去了,也不能化河滩为良田了, 堤坝不这么挑要怎么挑?” 他们这边的堤坝和河对岸的堤坝是不同的,这边的堤坝主要是为了防洪水, 而河对岸的堤坝主要是修路,现在修的堤坝, 全是以后的柏油马路,国道,省道。 许明月说:“防洪水的话, 我们之前三年修的堤坝已经足够了, 现在修的这条要是把去五公山公社的路修通。” 五公山的另一端, 便是另外一个县市, 这条路如果通了,五公山那头县市的人来往通商将会方便很多,这是上面的人安排下来挑堤坝的任务时,就是这样给他们规划的。 “如果我们只为打通去五公山公社的路, 未免也太浪费人力了,我们可以在这里……”许明月在一个长条形的河道中间,画上一条线:“我们只需在这里筑一道一两百米的堤,就可以截断竹子河,将这一片河道全拢到我们临河大队里来,到时候在这一段河道里养鱼,每年不说多多少收成,光是这些鱼分给我们临河大队的队员,每家每户至少能多几条鱼补补身体。” 这是江建军和许红桦都不曾想过的,他们的脑筋还是很死,基本上上面怎么安排,他们怎么做,很少会去改变,会想着怎么在修建堤坝的基础上,能为本大队的人谋福利。 劳累与饥饿,让他们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别的,每天只想着把上面安排的任务完成,把自己的完成,回家吃饭,睡觉,又是重复的新的永无止境的劳累的一天。 许明月看向许红桦和江建军两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好多人不服你们吗?要是你们能为大队里的村民们谋好处,带着他们吃饱饭,有肉吃,到时候还有谁敢在背后搞事情?” 许金虎的威望为什么那么高?不就是他年轻时带着全村人和周边的人抢水,每次都抢赢,带着全村人吃饱肚子吗?这三年干旱,他又是主持化河滩为良田,又是带领整个大队度过灾年,这才让他的威望一下子到达了顶峰,一跃成为了水埠公社二把手。 带着自己手下几百号人的民兵队,威名赫赫! 想到这里,许明月觉得,光和江建军和许红桦说还没用,这事还得和江天旺这个公社书记说。 一旦这条堤坝修到了五公山公社,将竹子河的水,引到了五公山公社那边,那么就意味着,以这两条堤坝为中心的河道,就直接辐射了河道两旁靠近五公山公社方向的上万亩土地灌溉困难的土地,要是计划通,临河大队可能收获土地很小,但是对整个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来说,那就是多出上万亩可种植的良田来。 这对新上任的江天旺和许金虎,甚至刚上任吴城副县长的周副县长来说,都是天大的功劳! 所以这事,光一个水埠公社的公社书记都完不成,得后面更高的,能够统筹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这两个公社书记及生产主任,才能把这事完成。 她先只把截断竹子河,给临河大队多一块养鱼场的事,跟许红桦和江建军说了,江建军和许红桦回去就召集了几个村子的村老和大队里的干部们来开会。 许明月说的方法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只不过过去没人想到这一块,也就没有人提,现在许明月提出来了,许红桦和江建军只要一说,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这样做对他们临河大队的好处,他们这一辈子,要修几百公里的堤坝,花了足足两代人,五六十年的时间,而许明月说的,只需多修一道不到两百米的堤坝罢了,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多难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修两百米的堤坝,只需在这头修个五六十米,对面堤坝修五六十米,中间用竹子网拦截起来,这样既保持了和竹子河里的水相通,又阻拦了养的大鱼跑到竹子河里。 至于竹子间的细缝让小鱼跑到竹子河里了咋办? 这就更好办了,竹子河占地面积两三万亩,而他们截留的这一小段,考虑到隔壁是石涧大队的问题,中间还要再隔断一次,最多也就三五十亩地面积,和整个竹子河的面积相比,真真就是九牛之一毛。 要知道,本地养鱼,是要喂鱼的,主要是喂牛粪。 竹子河那么大,这个年代的竹子河也没有被人承包,属于公有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喂鱼,所以如果有小鱼从竹子缝中穿梭,也是竹子河里的鱼苗往他们截留的这段鱼场里跑,不会是鱼场里的鱼苗往竹子河里跑。 而这个年代,因为修堤坝的事,又是截留竹子河为自家养鱼场的最好时机,等以后竹子河被人承包了,可就不能再干这样的事了,要被人打的。 即使这事被上面人知晓,又有谁会来大河以南这偏僻的地方检查?就是检查到了,又有谁会管?又有谁能管?这里可是许金虎和江天旺的大本营,这样给自己大队,给自己村谋好处的事,江天旺会反对?许金虎会反对? 绝对不可能啊! 大队里的干部们听了许明月给他们说的截留竹子河计划,一个个都兴奋的面色潮红,大声地说:“干了!擦,从前我们咋就没想到这样的方法来,有了这块养鱼之地,以后我们就再不用偷偷摸摸的去竹子河里偷鱼了!” 现在竹子河里的鱼属于公家的,他们下面的小老百姓是不能光明正大在竹子河里打鱼吃的,当然,你偶尔偷偷摸摸抓个几条,只要不过分,一船一船的打捞,平时也没人会跑到大河以南来管你。 这边的方案确定了后,临河大队的挑堤坝的任务,就从过去每日的浑浑噩噩无目的的完成任务,到如今有目的的干劲十足的完成任务。 他们现在就一个想法,才百米的堤坝,一定要在竹子河的河水完全涨上来前,把这道截留的堤坝给完成了,这样三四月份撒下鱼苗,到了年底,就能收成一大批鱼了。 这件事一确定,许红桦和江建军这两个新上任的年轻书记和年轻主任,一下子在新职务上站稳了脚跟。 且不说临河大队的人私下都在感叹,许明月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活络,站在堤坝上看一眼,就又为临河大队找了条开源的财路。 他们这些人,天天在堤坝上挑堤坝,天天在河滩上铲土,一年到头都在这里看这条荒芜的大河,怎么就没想过,还能干截留竹子河成为自己大队的养鱼场的事? 好多人傻笑着站在河堤上摸着脑袋,望着那片河道傻乐呵。 临河大队的事情梳理完,许明月就又要回到蒲河口了。 期间她和孟福生一起,又去了高家村一趟。 船身已经完全打好了,高顺正在给整个船身都涂上桐油,上完桐油后,并不是马上就能下水,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高顺非常感谢许明月给他家带的那近百斤的粮食,百斤粮食在丰收年间算不上难得,可在刚刚结束旱灾,新的农作物还未种下还未丰收的年景里,那简直就是救了他们全家的救命粮! 所以高顺一家对许明月的船只打造非常的用心,不光是木材都用的上好的老杉木,在乌棚的建造上,更是花了心思,要不是许明月要求不需要在乌棚上雕花刻字,他们都恨不能把乌棚的木杆上,都雕龙画凤才好。 高顺献宝一般的带着许明月参观完了他打造的乌篷船,又将之前许明月拖他做的可以给小孩子玩的拼接组装的小船模型给了她,“这段时间都在给你打造船,这还是我抽空磨的两套,给你孩子玩着,等船下水那日,人叫二姐再给你送几套,以后要是还要,随时跟我说,只要不忙,要多少我都给你打!” 高顺是真的打从心底感激许明月,虽然他也免了许明月打造船的钱,可在这时候,粮食和盐、冰糖比钱要珍贵多了。 高家其实不缺钱,他们却的是买粮食、买盐塘的渠道和票。 许明月接过高顺递给她的两套拼接模型,伸手摸了一下上面的木头,每一块木头、木片都被打磨的十分光滑,一根倒刺都没有。 许明月自然是十分高兴,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她敬人一尺一,见高顺对她的事情这么上心,今后自家的船还需要他来保养,便也说:“等你交船后,我们去邻市,去公社也都方便了,我与我家属都是国家干部,还有些盐票,你们要是缺盐的话,我再帮你们买一些!”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2节 高顺闻言更是大喜:“缺缺缺,一直都缺的!” 他双眼放光,明明是沧桑的汉子,偏睁着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沉吟了一下,便笑着说:“行,以后缺盐就跟我说,多的可能没有,少匀你们一些还是可以的。” 她空间里每个月都能刷出来一斤盐,还是雪白的细盐。 他们这里用盐票买的盐,都是浅黄色的粗盐,一颗颗盐粒非常大,许明月小时候就经常吃这种盐,她爷爷给她炒蛋炒饭,里面一颗颗的盐粒咬下去,不光咸的发齁,还咬的咯吱作响! 这种粗盐用来腌制咸肉咸菜还行,日常用盐真不行。 她和孟福生都有盐票,放着也是浪费,给他匀些盐,还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高顺闻言简直大喜过望! 他更高兴的是,有了许明月的帮助,他家以后要是缺盐,就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求爷爷告奶奶,求谁家帮他们带一些盐回来,且因为他们山里没有盐票,哪怕他们花了远超市面上的价钱,能够买到的盐也只有一点,不像许明月,一送就是一斤,一斤盐可以让他们全家省着点吃的话,可以吃很久很久,他们就不用再高价求别人帮他们带盐。 这于他们一家来说,其实是有一定风险的。 高顺也对她说:“等船能下水了,不用你来拿船,我亲自给你送到你们临河大队去!” 态度热情到不行! 许明月告别了高顺,也和孟福生两人一同去了蒲河口。 她要先跟许金虎说一下,如何利用堤坝和河道的事,解决五公山下上万亩土地的灌溉问题。 第131章 许明月将这事和许金虎…… 许明月将这事和许金虎一说, 许金虎就忍不住用舌头抵着下牙槽:“上万亩土地啊,这下江天旺那老小子要高兴死了!” 这么大的事,许明月又是第一时间来跟他说, 他自然是想分一份功劳去的。 只是他现在的职务是水埠公社武装部主任,管着整个水埠公社的武装力量, 生产这一块并不归他管, 而是另一个原水埠公社升上来的生产主任在管。 解决上万亩土地灌溉的问题, 无一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它可以立刻给临河大队和隔壁的石涧大队,包括五公山公社下面的许多大队, 多上很多良田。 以临河大队为例,这三年,只临河大队多出来的那一千多亩良田, 就为上面的领导们,一年两季贡献了上百万斤的粮食, 不然许金虎和江天旺也不至于升的这么快,直接坐火箭一样, 从一个生产大队的一把手,直升为一个区公社一把手,从二十几级干部, 升为了十七级十八级干部。 那上万亩土地要是分摊到五公山公社下面的几个生产大队中, 一个公社少说也能多出来千亩良田, 这对下面的生产大队也好, 五公山公社也好,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可想而知。 因为五公山公社下面所辖的土地,大多数都是山地, 这次的三年灾害中,就属五公山公社及山里面的人饿死的最多。 这么大的政绩,叫许金虎不参与进去是不可能的,他虽然只在水埠公社担任武装部主任的职位,但他同时也是水埠公社党委常委之一。 他龇了龇牙,看了眼座钟说:“走,去水埠公社。” 当地人喊水埠公社为区喊习惯了,刚开始还有些改不过口,现在时间长了,也都改过来叫公社了。 许明月上午先去的高家村,在高家村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到蒲河口,又把自己想法和许金虎说了,此时都十一点多了。 这时候都是吃一餐两顿,一点清汤寡水,许金虎摸摸肚子,带着许明月几人来到厨房,一人拿了两根红薯,就找他手下的民兵小队一起出发。 许金虎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他说出发,就毫不迟疑,立刻出发,带着他手下的几个民兵,七八个人坐上了一条五米二的船。 这边的船几乎全是渔船,没有客串那种供客人坐的地方,除了划船的人可以坐在船头的船板上外,其余的人全都坐在狭窄的船沿上。 七八个大男人坐在船沿两边,小船顿时向水下陷下去一大截,船沿离水面不过巴掌深,看的许明月心惊胆战。 这要谁在船上稍微动一动,一船的人都要翻船入水。 哪怕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依然难以习惯本地人坐船,非要把船坐的满满当当,再载不下一个人为止的做法,但船上的其他人却都很习惯,每个人都坐的稳稳的,还聊起了天。 许明月就低声用普通话对孟福生说:“你别害怕,在船上别乱动就行了,很稳的。” 在船上是不能说任何关于‘翻身’‘翻船’之类的话的,很晦气。 孟福生闻言只是温和的对她笑笑,拉着她的手到自己腿上,目光看着银光粼粼的河面。 看的对面坐着的许金虎一阵牙疼,用方言对许明月说:“你俩是连体婴儿啊?就不能分开一会儿?你怎么走到哪儿都带着他?天天这么粘着你不腻啊?” 许金虎的话顿时将船上的其他民兵小队的人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看着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人,他们仗着孟福生是外地人,听不懂本地方言,也都笑着取笑许明月:“就是啊许主任,你们这也太黏糊了些,天天这么手拉手,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么黏糊的!” 另一人笑道:“你懂个啥?人家这叫做新婚燕尔!你懂个屁!”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说:“许主任和孟技术员才新婚,黏糊才正常,等再过两年你看看,还会不会这么黏糊?” 船上的人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原本他们是没打算让孟福生也跟着的。 孟福生自从下放到临河大队后,除了来过蒲河口外,就还没去过别的地方,一来是他的口音,当地方言本就难学,他就是再怎么学习方言,依然带了些京城口音,让人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另外就是他过于白净立体的相貌了。 可他会来蒲河口,本来就是因为许明月来这里,不然他的工作其实是在临河大队的,也就是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是许金虎,才没人说他懈怠工作之类的话。 此刻许明月要去水埠公社,他又岂肯独自一个人留在蒲河口,就这么沉默的跟着许明月上船了,上船也不和她分开,依然牢牢的跟在许明月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不放。 许明月的手温暖又干燥,与他有些微凉的手牵在一块儿,许明月总觉得他是不是把她的手当暖水袋了。 她和阿锦两人都属于气血比较旺盛的类型,身体便也暖烘烘的,也就任由孟福生一直跟在身边了,而且她性格本身就比较慢热冷淡,内心其实最爱的就是这种粘人的人。 许金虎看对面两人,一个仿佛听不懂周围人的话,只带着淡淡的笑,仿佛与周围的人隔开了一个屏障,他的屏障内,只有他和许明月两人,一个笑着和周围的人聊天,大多数时候也不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那些人平时私下说话各种黄腔,但因许明月的身份和许金虎的关系,他们在许明月面前说话还是很收敛的,哪怕开着玩笑,也不过分,船就这么在水面上行驶着,过了两个小时,一群人这才到了水埠公社。 这群人全都是原本周书记派来的最早五十个民兵小队的人之一,后面借调来的人,都回了水埠公社,他们这群人的粮食关系和工作关系现在都在蒲河口,以后都是蒲河口的人了。 他们说是来保护许金虎的,实际上都是好几天没回家,都想家了,趁着许金虎来蒲河口,也赶紧跟着过来,回家一趟。 剩下的划船的一人也没在渡口闲着,挺好了船后,也打算在堤坝上逛逛。 这条堤坝在计划经济之前,最为繁华热闹的,每逢三六九逢集,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划船来到水埠公社渡口这里赶集,水边一条一条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船只,卖东西的人便提着各色的篮子,簸箕,水缸之类的东西,在堤坝另一头的堤岸上摆摊,各种水果蔬菜,鸡鸭鱼肉,生活用品,统统都能在这里买到,摆的摊子能从渡口一直沿着进公社的路,通到主街道。 现在虽然计划经济了,但依然有不少人来这里买东西卖东西,只是不再像过去那么光明正大,而是偷偷摸摸去更隐秘的堤坝下面。 有些像后世人说的神秘莫测的黑市,但又没有城市里黑市那么有组织性。 划船的人便想划着船,沿着堤坝绕一圈,看能不能遇到自家需要的东西。 许明月也只左右看了两眼如今冷清的堤坝,就跟着许金虎朝公社里去了。 如今许金虎来这里可不得了,他在水埠公社有单独的办公室,平时他不在时,办公室都锁着,他一来,就打开了们,叫许明月和孟福生进去,又喊了人拎了个热水壶来,许明月忙上前去接开水壶倒开水。 要是别人,许金虎哪里会这么客气,还会给你倒水?都是别人有眼色的服侍他。 也就是许明月,还没起身呢,就被他用手背按下:“你坐着,到我地盘来,哪里还用得着你端茶倒水?你跟姑爷好好坐着。” 许金虎刚一到公社大楼,他的老搭档江天旺就收到消息,立刻从另一间隔着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了,捧着搪瓷杯来到许金虎办公室:“老许你今儿咋来公社了?”还不等许金虎回话,他就立刻热情的朝许明月和孟福生打招呼:“兰子和孟技术员也来了?你看看,你们来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午饭没吃吧?我叫建国去给你们买碗米面过来!” 说着他就朝外面喊:“建国!建国!你大姨姐和姐夫来了,快去给你姨姐姐夫买两碗面条来!” 水埠公社作为前十里八乡有名的繁华大镇,镇上是有国营饭店的。 楼下办公室的江建国一听,自己大姨姐来了,忙上来打招呼。 听的许金虎就不乐意了:“我这么大一个人在你面前你瞅不见是咋地?我也没吃午饭呢。”他吩咐江建国:“给我带一碗!”然后又施施然地怼江天旺说:“你瞧你说的是人话吗?啥叫我咋来公社了?这里是我上班的地方,我来我自己办公室,还要跟你说一声?” 江天旺挥手叫江建国出去买面,笑着跟许金虎斗嘴:“你看你,又急了。这不是眼看着开春要春耕了,想着你不是在蒲河口忙吗?” 许金虎在蒲河口管着上千号人,那威势连江天旺都比不过,一年几百万斤的粮食产量,江天旺看着都眼馋。 许金虎靠什么养他手下那么多人?还不是靠粮食吗?他江天旺说是升为了水埠公社一把手,却是从下面调上来的,原本公社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人,到现在他还没在公社里站稳脚跟,不像许金虎,手里一大批人,蒲河口农场就是他自己一手建的,权力重的连他都羡慕。 许金虎不耐烦地蛐蛐他:“行了行了。”然后轻轻的过来把门关上,招手叫江天旺凑近些,低声说:“这不是有好事想着你,就过来了吗?” 第132章 要说许金虎能有什么好…… 要说许金虎能有什么好事想着自己, 江天旺是不信的,就许金虎那个什么好事都想往自己碗里扒拉的性子,有好事他能想着自己? 他目光一下子就落到许明月身上。 许明月虽然是水埠公社的党委常委, 却没有在水埠公社内任具体职务,她的主要职务还是在蒲河口辅助许金虎搞好蒲河口的生产工作, 轻易是不来水埠公社的。 今天她和孟福生来到水埠公社, 知道如果有什么好事, 一定是许明月想到的,且是许金虎一个人搞不定的,才会想着拉自己一起。 于是他便唇角噙着笑, 坐在许金虎办公桌前的板凳上,笑看着三人:“哦?有什么好事?” 许金虎是个干脆性子,也不含糊, 把许明月跟他说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原本还噙着笑的江天旺渐渐面色就严肃了起来, 眼底也满是认真的看着许金虎:“这可是一个大工程,这事还得找周县长才行。” 许金虎也笑呵呵的说:“孙县长那边也要说一说的。 吴城除了一把手的县委书记和二把手县长外, 下面还有三个副县长。 原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因为吴城在三年旱灾中的政绩,都升上去了,现在的县委书记是原县委副书记升上来的, 县长也是原常务副县长升上来的, 加上现在的周副县长和孙副县长, 也就只有了两个副县长。 周书记原来在水埠公社就是负责党务工作的, 现在调到吴城后,仍然负责党务工作这一块,兼任县委副书记和县委党校校长,而原来在水埠公社担任生产主任的孙主任, 现任吴城常务副县长,负责吴城的生产、经济这一块,算是在他们原来的工作上,扩大到了全吴城范围,权利大了,职能没变。 表面上两个人的权利大了,但实际上他们想要从原领导班子的县委书记、县长手上拿到权利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中间的各种斗争、站队、拉拢,还仅仅是个开始。 两个人想要在吴城站稳脚跟,都还需要一个打开局面的契机。 江天旺想把这份天大的政绩给他的老领导周副县长,许金虎自然也不会忘记他自己的靠山,现在的常务副县长孙县长。 当然,他们背后私下喊他们的老领导喊县长,在真正的县长面前,还得喊副县长的,不然就得罪了县长。 在他们低声谈话的功夫,江建国已经买了三碗面条上来,给许明月三人,是他们本地特产的米面,汤多面少,上面飘着一丁点的猪油油花。 就这在水埠公社都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吃食了,因为产粮大户的蒲河口连着三年种红薯,连带着水埠公社发的供应粮,也全都是红薯,能够吃到一点白米做的面条,哪怕是没有油的盐水面,依然让三人将汤都喝光了。 饶是如此,许金虎摸着肚子,依然没有吃饱,只灌了个水饱。 可这时代就这样,干部也吃不饱。 三人吃面条的时候,江天旺也没让江建国进来,而是让他站在许金虎办公室的外面守门,里面的几人依然低声讨论着这件事的具体细节。 江天旺问许金虎:“这事操作的具体方案写了吗?” 许金虎瞪眼:“我听到这丫头的话,马不停蹄的就来找你了,写什么方案?”他许金虎这辈子连方案是什么都不知道,字都写的缺胳膊断腿,让他写方案,不是要他命吗? 他眼睛不由看向许明月。 许明月从自己的竹篓中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方案给许金虎说:“这还只是我的一个初步的想法,要具体实施,还要请县水利局的专家来具体实地考察和测量。” 许金虎和江天旺接过她递过来的两张纸,看完了后也就明白了,其实方案很简单,前面说过,就是之前没人往这方面想过,只要一想到,结合临河大队往五公山公社方向的地势,许金虎自己脑海中就能大致有个图案,况且许明月还在后面画了个初步的图。 许金虎看完了许明月写的方案和图纸后,说:“这样,你跟着我一起去趟吴城。” 这事他和江天旺两个人汇报也就完了,但偏偏江天旺是水埠公社书记,他只是个武装部主任,不然按照他的私心,他根本不想将这份大功劳给江天旺,眼见着这事绕不过江天旺这个公社书记,功劳最大的肯定是江天旺,他便想着把许明月也带到吴城,让她在吴城的领导们面前露个脸,混个脸熟,别到时候明明许明月是最大的功臣,功劳反而被其他人都占了去,许明月这个计划提出者,成了里面的隐形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3节 江天旺得了许明月递过来的这么大一政绩,自然也没想着把许明月踢出去,也同意带上她一起。 许明月本来还想带孟福生在水埠公社四处转转,看能不能买点东西回去呢,她和孟福生两个人已经积攒了很多票。 几人商量定,江天旺就喊来江建国,把水埠公社的事情安排了一下,让他带孟福生去他宿舍,有什么事等他从吴城回来再说。 两个人就带着许明月一起,坐车去吴城。 倒不是江天旺和许金虎不愿意带孟福生,而是许明月知道孟福生身份敏感,来水埠公社还没事,要是去吴城,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现在距离十、年、动、乱还有几年,暂且还没事,但过几年,假如有人想起孟福生的身份,就很不好办了。 所以孟福生的身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越低调越好。 好在江建国已经把孟福生当做自己的连襟了,对这个姨姐夫十分热情。 许明月也跟他说了,他们会尽快在天黑前赶回来,要是赶不回来,就让他晚上在江建国那里住一晚,让他没事可以在水埠公社逛一逛,有什么缺的,需要买的,许明月给了他钱票,让他自己去买。 水埠公社毕竟是水路交通要道,还是相当繁华的。 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人性格是一个粗,一个细。 许明月的性格就像四月天的阳光,明亮又不会灼伤人,有心眼,却一点都不钻牛角尖,性情舒朗明媚。 孟福生经历巨大变故后,性情就有些阴郁敏感,十分的没有安全感,许明月母女就像是他黑暗世界的一束明亮又不灼人的亮光,在许明月身边的每一天,他就像是又从冰冷黑暗的深渊中,被人拉到了温暖的人世间一样,让他又有了活着的快活与希望。 不然也不至于天天跟着许明月身边,连来到水埠公社汇报工作,都跟了过来。 许明月走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只说会等她回来,等她的身影坐上中巴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周身都仿佛笼罩在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当中,四面的声音好像全都化作了恶意的羽箭,让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他看着沉默又安静,却在观察着周围的每一处场景,观察着每一个人,听着周围每一处的声音。 这时候的水埠公社到吴城的陆路并没有修好,路都是石子路和土路居多,完全不像后世,完全是柏油马路。 甚至到了许明月读初中高中时,这里的路况还依然是坑坑洼洼,以石子路居多。 几个人一路颠簸了两个小时,中间又转换了一次船,才终于摇摇晃晃的到了吴城外的护城河边,下船后,又转坐公交车到县政府大院,这时都已经快三点了。 许金虎是一点都没耽搁,去找了现在的常务副县长孙县长。 江天旺也找了周副县长。 其实这事还真跟周副县长的权职范围没什么关系,毕竟孙副县长才是主管经济这一块的,偏偏江天旺又是周副县长的人,这事又逃不开江天旺。 孙副县长一看到许金虎这员福将,就非常高兴,他知道许金虎的能力,这个时候来到吴城,绝对是好事。 他一点架子都没有的给许金虎倒了杯水,语调轻快地说:“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说是什么事?” 许金虎把事情跟孙副县长说了后,激动的他一把拍在了许金虎的胳膊上:“好小子!”又看向许明月,那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真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正愁着要怎么在吴城搞经济,搞发展,把局面打开来呢,许明月和许金虎就把功劳送上门了! 他看了许明月带过来的报告后,又让许明月详细汇报了这事情的具体计划。 许金虎又将这事绕不开江天旺,连带着江天旺一起来到吴城找周副县长的事情说了。 孙副县长也不在乎,笑着说:“和他说了也没事,老周负责党务工作,让他去说吧!” 这事主要还是要他来主持和开展。 当然,这事也绕不开县长和县委书记。 这事对于孙副县长来说是送上门的功劳,对于县委书记和县长来说,又何尝不是? 要是计划能成功,真的能多开发出来上万亩田地,具体主持这份工作的孙副县长固然是天大的功劳,这又何尝不是县委书记和县长的政绩呢? 只是他们早就听说过了许金虎和许明月,只是还没见过罢了,这次总算是见到了这两位福将。 可以说,吴城原领导班子的大升迁,包括水埠公社领导们的大升迁,都是沾了许金虎和许明月两人的光。 没有许明月的化沙滩为良田的方案,没有许金虎的支持与具体实施,就没有吴城在三年灾害里,每年几百上千万斤的粮食,没有活下无数老百姓的性命,也就没有在这次全国性的大灾难中,如此突出的政绩。 此时见了这两位,整个县委领导班子的领导们,对两人都非常的热情和客气。 因为事情又是许明月提的方案,所以这次在领导们面前的回报工作,江天旺和许金虎都交给了许明月。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眼看着几个人晚上肯定是回不去了,就在县委大院不远处的招待所订了房间,几人晚上需要在招待所住一晚,第二天才能回去。 第133章 许明月住过很多次招待…… 许明月住过很多次招待所, 比如说她初中时候出去参加竞赛,老师们带她住的就是各种招待所,但从未有一间招待所简陋成现在这个模样。 潮湿发霉的被褥, 被人住过后,不知道有没有洗过的陈旧发白的床单, 缺了口的瓷杯, 没有单独卫生间, 没有盥洗室,这些都在室外,有个公共洗漱区, 长长的一排,上面有好些个水龙头。 洗手间在院子里,和他们农村差不多的非常古老的茅坑。 有一瞬间, 许明月想回家。 她为什么要在县里住一晚再回去?而不是直接回去? 因为缺粮,晚饭只有一根小红薯。 这还是干部待遇, 要是普通老百姓进城,估计连住的地方都难找。 好在许明月车子空间里有新的被子床单、有矿泉水和包子、洗漱用品也一应俱全。 勉强在吴城过了一晚后, 没睡好的许明月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看招待所里有没有什么早餐,周围有没有国营饭店, 可以买早餐。 背着背篓出去找了一圈, 不知道是因为她对吴城不熟悉, 还是没找对地方, 啥吃的也没有!路上出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面黄肌瘦,瘦脱了相, 比临河大队的村民们看着都菜。 许明月背着一个空背篓出去,背一个空背篓回来。 江天旺他们起的也非常早,看到她还好奇地问:“这么早你干啥去了?还背着这么大一背篓?” 许明月:“买早餐去了。” 江天旺就笑问:“买到了吗?” 许明月沉默。 起床作扩胸运动的许金虎忍不住骂道:“你个傻妮儿,荒了三年,都靠我们蒲河口在接济,你没在路上看到人饿死都不错了,哪来的吃的?你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我和老江再去趟县政府大院,等会儿就回去了!你要待着没事,去逛逛也行,别跑远,也别逛太长时间,我们回来要是等不到你,我就自己坐船走了!” 昨天已经带许明月跟领导们把事情汇报过了,今天许明月就不用过去了,他和江天旺去就成。 五公山公社那边的事情,还要县委的领导去调节,事情该怎么做。 事情的主导无疑是水埠公社这边,这样的权利无论是他还是江天旺,都不会放。 周副县长和孙副县长两人都是水埠公社出去的,肯定也会支持水埠公社,这一点两人倒是不担心。 一直到八点多,许明月才终于吃到招待所给的早餐,一小块不到巴掌大的豆渣饼。 不是她自己做的那种用油煎的两面金黄焦脆,喷香扑鼻的那种,而是有些黏糊的口感,有些微微的发酸。 许明月咬了一口,有些不敢相信,放在鼻尖闻了闻,真的有点发酸,问许金虎:“二叔,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豆渣饼坏了?我怎么吃着口味不太对?” 许金虎三两口就把那一小块豆渣饼吃了,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口味?” 年底那段时间,蒲河口的厨房,每天都在洗藕粉,洗红薯粉,洗出来的红薯渣、藕渣、豆渣怎么办?吃掉啊! 可那么多的红薯渣、豆渣又岂是一天两天能吃完的?于是从洗红薯粉和藕粉那天开始,整个蒲河口每天吃的食物,就是各种渣,虽然是冬天,可也不能放太长时间,就把这些豆渣、红薯渣、藕渣,晒干、烤干、脱水保存,冬天天气不好,又没有及时烤干脱水的豆渣,就是现在的黏糊发酸的口感。 许明月小时候,这些都是给猪吃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到这种仿佛存放了许久,发酵了的豆渣饼,只吃了一口,她就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股难言的口感直冲她的天灵盖!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跑出去yue了出来。 实在吃不了这个发酵了的豆渣饼,把豆渣饼递给许金虎,许金虎一口就干掉了许明月剩的饼,说许明月:“你也真是这两年好日子过多了!之前那苦菜粥、荷叶粥不也吃了!” 之前吃大食堂的时候,大食堂的苦菜粥、荷叶粥的口感可没比这馊了的豆渣饼要好吃。 可许明月能接受新鲜的煮的烂烂的苦菜粥,也接受不了这馊了的豆渣饼。 许金虎他们走后,许明月也没在招待所多停留,问了招待所的人百货商店的位置后,她就背着背篓往百货商店去了。 这时候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百货商店的位置距离他们住的地方隔了两条街,许明月到的时候,百货商店已经开了门。 许明月以为,百货商店既然叫百货商店,至少得是个超市大小的模样吧,实际只是一个二层的小楼,一楼是卖东西的,一条长长的玻璃木柜挡在前面,柜子里面有一排货架,里面坐着几个坐着织毛衣的售货员,见到有客人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自顾自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天。 许明月看到后面架子上有热水壶,喊售货员:“美女,我要四个暖水壶!” 不知道是许明月的那句话吸引了三个售货员,原本在织毛衣聊天的三个人,头都抬起来看向许明月,许明月又笑着朝三个年轻的售货员叫了声:“美女,能给我拿一下暖水壶吗?我要四个。”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售货员手上织毛衣的动作没停,也没动作,而是问她:“暖水壶票你有吗?” 许明月积攒了不少票,从口袋里一掏,用皮筋绑着一摞票,就这么拿了出来。 “热水壶四个,雪花膏五罐,哈喇油五个,再给我打五两擦脸油。” “袜子给我来二十双,十双男袜,十双女袜!” “花布,花布来……”许明月数了数手中一摞布票,这么多的布票加在一起,也不过六尺,她一起推了过去。 “盐五斤,有糖吗?红糖两斤,水果糖两斤……” “皮鞋有吗?四十二码的皮鞋来两双,有里面带毛的吗?再来五双解放鞋!” 她又看到了一件男款的黑色羊毛大衣,想到孟福生那单薄的外套,又照着孟福生的尺寸要了一件羊毛呢子大衣。 这羊毛呢子大衣贵的很,又开了春,年都过了,很快就要换春装,这件大衣挂在这里一直卖不出去,听闻许明月要买,售货员也高兴的很,连带着对许明月的态度都热情了些。 真的就跟不要钱一样的疯狂买东西。 她手里有一些票都过期了,之前在大河以南,河干了行不了船,出不去买不了东西。 主要是孟福生的票多,他的票全是全国性质没有时间限制的特种票,加上她自己工资积攒下来的票,许明月怕下次再过期,趁着这里面有的东西,全都买了。 一大早上,百货商店没两个客人,即使有客人,谁不是左看右看,哪有像她这么买东西的,原本坐在柜台里面织毛衣的一中年女人诧异的看着许明月买了一大堆东西,忍不住问:“小姑娘,你是来进货的吧?” “啥进货啊,是我们一个大队的人集中拖我买东西呢,不然我一个人还能用得着四个热水壶?我们河那边的人来一趟吴城不容易,很多票过期了都买不到东西,可不得趁着来城里都采买一些吗?村里有年轻姑娘小伙子要结婚的,都等着呢!” 许明月买一样东西,就递票递钱,将这里面她能够买到的东西,全买了。 等到许金虎、江天旺回去,就看到她装的满满一大背篓的东西,旁边还有两个装的满满当当的蛇皮袋。 背篓里装的大多数都真的是在百货商店买的这时代的东西,两个蛇皮袋里装的却是五斤重的大棉被,旁边床上还放着两条。 许金虎两人都看傻眼了,指着一床的东西:“你这都哪来的?” “买来的,我看到卖棉被的了,我家都还没有棉被呢,小莲和凤发结婚也得有新被子,刚好看到有棉被,就赶紧买了,我还多买了两条,你们要吗?要的话就匀你们一人一条。”许明月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态度:“可说好了,要票的啊,没票就给钱,我和老孟的钱和票全用来买东西了,一条被子可不便宜!”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4节 许金虎和江天旺现在一个十七级干部,一个十八级干部,干部级别不低,每个月工资和票也不少,但布票和棉花票依然是很难得的。 许金虎伸手捏了一下其中的一床棉被:“你哪来的这么多票?” 江天旺却是知道孟福生的工资不从水埠公社走的,啐了许金虎一口:“你要就要,不要就给我,哪儿那么多话啊?” 他小儿子结婚,正好没有新被子,这棉被看着薄的很,两床棉被放一起勉强够用,他都还嫌不够呢,许金虎还问东问西。 许金虎立刻就抱起他的那床棉被:“要,怎么不要?布票和棉花票二叔没有,用钱替吧?多少钱?” 许明月不知道棉被多少钱一床,她估摸了一下她给许凤台买的皮鞋的价格,说:“没有票的话,你给我二十八块钱吧。” 许金虎二话不说,“回去我叫你婶儿给你!” 一旁的江天旺原本是打算给票的,闻言也立刻掏出钱来,数了二十八块钱给她说:“要不再匀我一床,到时候建国和你妹子结婚,总得有两床新被子!” 许明月原本也是打算给一床给许凤莲当嫁妆的,闻言点头说:“行,二十八块钱。” 江天旺给钱给的特别利索! 他当了多年的大队书记,每个月工资不少,现在当了公社书记,每个月工资更高。 对他来说,钱都是小事,重要的是票! 像是布票,棉花票,一张票的额度都是0.0015市尺,这得攒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到一尺布,可怜他这些年工资攒下来,攒了不少钱,买不到东西! 现在有了不要票的棉花被,管她哪里买来的,还不赶紧买! 两人都怀疑,她是不是走了她前头那位过去跟她说过的什么路子,才能买到这么多棉花被。 毕竟纺织厂肯定是要和棉花厂合作的,不然那么多纺织品的原料哪里来? 第134章 他们也没猜测许明月这…… 他们也没猜测许明月这些东西的由来, 毕竟除了棉花被和少量是车里的东西外,背篓里的大部分物品,真的是她从百货商店买的, 这些东西,他们这些常来吴城开会的人, 也是常去百货商店买点东西带回去给家里的, 自然都认识。 以为许明月都是从百货商店买的。 这年头最难得的便是肉票和油票, 许明月这里啥都有,就是一两肉一滴油都不见。 他们只是奇怪许明月咋买这么多东西,尤其是那四个热水壶, 背篓里东西太多放不下了,四个热水壶就用绳子挂在背篓外面。 “你咋买这么多暖水壶?这得花多少钱啊?”他们就没见过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人,比他们花钱都夸张。 “多么?我一个, 我哥一个,小莲结婚我不得送一个?剩下的凤发过两年也要结婚了, 这东西又省不掉,早一天享用早一天舒坦, 反正又坏不了。” 暖水壶这东西,只要没打碎它,用个十年二十年的, 都还能用。 许明月的被楼上是盖着白麻布的, 里面具体有什么东西, 江天旺他们也看不太清, 只从竹篓的窟窿里大致看到是哪些东西,江天旺就顺手提了一下,“好家伙,这是装满了啊!” 许明月抱着自己的大竹篓, 掀开了麻布正大光明的让他们瞅了一眼,又小心地盖上:“我可不像二叔和书记可以常来吴城开会,水埠公社也有供销社,买什么东西都方便,这三年竹子河没水,行不了船,我连去一趟水埠公社都难,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不得多买点?光是盐我就买了五斤,能不重吗?” 许明月匀了许金虎一床棉被,江天旺两床棉被,几人就从招待所的院子里找了根竹竿当扁担,就这么挑着回了吴城护城河边,又坐了船回去,中途又转了一次车,才到了水埠公社。 孟福生在陌生的环境中,十分浅眠,又大半夜的时间,都会被各种声音不停地惊醒,醒的次数多了,便也睡不着了,况且他睡的江天旺的宿舍,江天旺那被子床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一股难言的味道弥漫其间,夹杂着院子里茅坑的味儿,老鼠走过房梁时吱吱的叫声,他就这么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江建国早上起来看到他眼下的青色,吓了一跳:“是担心兰子阿姐吧?他们是去吴城办公,晚上住招待所,有我阿爹和许主任在,不会有事的。” 水埠公社的厨房是有铁皮炉子的,用的也是蜂窝煤,炉子上有热水。 孟福生洗漱完后,喝了碗稀薄的红薯粥,就在公社里待不住了,走出了公社的办公大院,到路上去等着。 江建国见他跟个望夫石似的,一大早起来别的事不做,就在这路边等,喊他:“孟哥,你还是进来等吧,外面多冷啊?从吴城回来起码要两个小时,他们就算九点出发,也要到中午才能到水埠公社,你现在站那是没用的,别吹风吹冻着了,惹兰子阿姐心疼!” 虽说现在开了春,但他们这地界,起码到过了三月才能暖和起来,尤其是今年天气尤其的冷,今年还倒春寒,气温一点不比年前低,他真怕孟福生站在路边吹风,感冒了才受罪呢,缺医少药的。 他喊孟福生:“你要实在担心,到楼上去看都行,路边多冷啊!” 水埠公社办公大院里的楼,是个小二层,下面一圈小平房是里面干部平时住的宿舍。 孟福生到办公小楼上,一直等到十点半,实在等不住了,又跑去路边等。 江建国估摸着他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也到路边等,时不时的和孟福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说十句话,孟福生都不带回一句话的,江建国也不介意,只以为他这个外地人听不懂本地方言,依然聊的起劲,主要是吹自己这个大姨姐牛笔,这次不知道又搞出来什么事,让许主任和自家阿爹这么重视,向孟福生打听他知不知道。 孟福生只眼睛看着路的尽头。 一直等到中午临近中午十二点,许明月和许金虎他们才坐着一辆四轮的拖拉机,坐在后面的车斗里,冻的瑟瑟发抖的随着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回到了水埠公社。 孟福生是第一个看到他们的,老远的,看到拖拉机上一个带着帽子围巾,将自己整张脸都遮挡的严严实实,站在车斗的最前方,像个凯旋归来的战士般,笔直的站在车斗上,看到孟福生就使劲的朝他挥手。 一瞬间,他满身的风雪都似乎随着她的归来而融化了一般,抬步笑着朝她走了过去。 拖拉机直接越过他,开到公社大院门口,他又追着她往回走,直接走到停下的拖拉机车斗前,朝她伸出了双臂。 许明月就很自然的借着他伸过来的双臂的力量,跳下了车斗,被他抱了个满怀。 看的许金虎一阵牙疼。 他觉得这大概是他们北方人的习惯,他们这边哪里会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黏糊啊,都是晚上回去在被窝里黏糊。 江建国此时也迎了上来,帮他们拿车上的东西:“咋是坐拖拉机回来?” 许金虎给开拖拉机的人付钱,“路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车,刚好看到有拖拉机,就跟着拖拉机回来了。” 江天旺很是得意的把手中的编制袋子递给江建国说:“还不是要给你小子带东西,不然我们两条腿都走回来了!” 大河以南的人常年走路去炭山钻碳洞,一双腿都走习惯了,江天旺和许金虎虽然没有钻过碳洞,可竹子河冬季退水不能行船,他们又要去水埠公社开会的时候,他们就没少靠一双腿走去炭山坐车。 江建国一听是给自己带的,惊喜地问:“啥东西啊?” 抱到怀里一摸,顿时大喜,居然是棉花被! 他虽然预料到他和小莲结婚,家里肯定会给他置办东西,但也没想到能买到棉花被。 他们那里田地少,山脚下的地全都用来种粮食了,棉花对他们来说,委实是个奢侈的物件,要去城里买,还不知道要攒多少棉花票,才能买到两斤棉花。 即使买到了棉花也舍不得做被子,都是先紧着身上的棉袄,毕竟晚上棉袄脱了还能盖在被子上当被子。 许明月这时也想起来自己也给孟福生买了件羊毛呢子大衣,立刻献宝似的凑到孟福生耳边说:“我也给你买了好东西,等会儿到屋子里换上!” 温热的呼吸弥漫在他耳畔,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 孟福生心里一暖,看着她脸上明媚亲热的笑容,感受到她手上传过来温暖的触感,只觉得整个人都又活了过来,温言点头,笑着说:“好。” 许明月早看孟福生脚上的那双单皮鞋不顺眼了,她看着都脚冷。 这次她好不容易买到两双暖和带毛的深帮皮鞋,就迫不及待的想给孟福生换上。 此时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他们带着东西也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将东西都拎到了江建国的宿舍。 许明月大竹篓有她半人高,又大又深,像个百宝箱。 她从里面拿出新的棉袜和新皮鞋给孟福生:“快,换上。”又拿出她特意给他买的呢子大衣:“我早看你这外套不顺眼了,太薄了,根本过不了冬,你快换上这个!” 可孟福生此时只想抱着她。 许明月被他抱在怀里,伸手推了推他,轻声说:“在外面呢,注意点影响,赶紧把衣服穿上。” 孟福生被她推着也不放手,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说:“昨晚没洗澡,身上脏呢,回去洗干净了再穿。” 许明月豪气地说:“不至于,下回再给你买就是了!” 说来惭愧,她原本买两双皮鞋时,两双皮鞋都是给她爷爷许凤台买的,根本没想到孟福生,是后来看到呢子大衣了,给孟福生买呢子大衣时,才想到他也没过冬鞋子穿呢,这才分了一双给他,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再去趟吴城,或者邻市,再给他们买! 许明月催促孟福生换衣服。 孟福生原本就是有些洁癖的人,原本住在大队部的时候没有条件,等搬到荒山后,发现许明月那里什么都有,且和母女两人的卫生习惯十分相似,比如说许明月和阿锦两人早晚都要刷牙,饭前便后都要用羊奶皂洗手,每天都要换洗内里穿的衣服等等。 连带着孟福生都好似回到了过去他在国外,在京城的时候。 现在他没有洗漱干净,就穿新袜子新鞋子,总觉不够郑重,因为将浑身都清洗干净了,才穿着新衣服新鞋子的。 许明月才不听他说什么,将他外面破旧的外套脱了下来,给他穿上呢子大衣:“试试看合不合身。” 冬天大衣里面还要穿毛衣和狼皮坎肩,许明月生怕买小了。 大衣一穿上身,所有的寒意都被隔绝在了他周身之外。 和许明月在一起后,他就什么都好。 天冷她给他准备了毛衣,脚冷有她给的袜子,床冷有两床雪白的棉花被…… 他就像是一个在寒冷雪夜里踽踽独行许久的人,忽然被人拉进了一个温暖的大屋里,大屋里有烧热的炕,有热腾腾的汤,有灿烂和煦的笑脸,有温暖怀抱的爱人。 第135章 看着孟福生换上自己给…… 看着孟福生换上自己给他买的新衣服新鞋子, 许明月心满意足地拉着他的手:“这样看着才像样儿!”又摸着他今年冬天被冻的满是冻疮的手背,这么完美的手,生了冻疮, 真是暴殄天物。 她轻轻地在他红肿却不再开裂的手背上摸了摸:“今年好好养一养,明年就不生冻疮了。” 今年她爷爷和小姑奶奶他们的手就好多了, 尤其是嫂子赵红莲心细, 用剩下的一点狼皮边角料, 给爷爷缝了个狼皮手套,许明月记忆中,爷爷总是被冻的开裂的手, 今年终于好多啦!(^o^)/~ 想到自己身边的人都在越来越好,许明月心情就美滋滋的,不自觉的就哼出了调不成调的欢快小曲儿。 回去后, 孟福生就笑看着许明月在背篓里不停的掏啊掏,掏出很多在农村人看来, 很奢侈的物件,比如牙膏, 比如精盐,比如肥皂。 许明月觉得用羊奶皂洗衣服还是过于奢侈了些,见百货商店有肥皂卖, 就买了十块肥皂。 这年代的肥皂可不是几十年后橙色、白色, 香香的皂, 而是土黄色, 一点味儿也没有,刚买回来的有些软软的,还得把肥皂放家里晾一段时间才经用,洗完手有些干燥的难受, 但是清洁力度杠杠的! 在竹篓的最下面,居然还有十斤的排骨和十斤的五花肉。 孟福生面露诧异:“你哪来的肉?” 这年头别的都好弄,比如许明月背篓里的那些东西,真要有门路,甚至不需要门路,百货商店里只要有票就能买到,可肉这东西,可不是有票就能买到的,一般肉联厂来了肉,早上四五点钟就有人去排队了,生怕排的晚一点,肉就没了,更别说买这么多的排骨和肉了。 尤其是许明月拿出来的那十斤五花肉,看着十分新鲜肥硕,一层肥肉一层瘦肉,层层分明,一看就是上等的好五花。 许明月笑着说:“这才年初,下面大队里养的大肥猪才刚交上去,只要有钱有渠道,还有买不到肉的?” 实际上都是她空间的肉。 她压低了声音说:“你没去过地窖还不知道吧?我地窖里还腌着一缸的咸肉呢,咱们悄悄的吃,你别说出去。” 那些都是她每个月刷新出来,灾荒年间,又不能狠吃,不然别人都瘦的皮包骨头,只你一家吃的面颊圆润,鬼都知道你家里有鬼! 许明月一家现在虽说脸上有些肉了,面色也红润了,也是之前一家子身体亏空的太厉害了,即使长了些肉,可总体依然瘦的很。 话说回来,这年头除了许金虎还保持着他那膀大腰圆的雄壮模样,谁不是瘦的皮包骨头呢?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5节 她低声和孟福生说:“也是这三年旱灾,不然哪个时节都少不了肉吃,你当湖心那些岛都是摆设呢?人家又不是傻子?还有山里,山里地少,他们种不出多少粮食,要是再不打些野物,偷摸养一些鸡啊猪的,净等着饿死呢?” 许明月说的这话却是不假,这时代的茶山许明月是没上去过,她小时候,偌大的茶山上可有着不少房子,上面养着几十上百只鸡,还有猪,她家小时候就开过养鸡场,她爸妈有了孙女外孙女后,老看新闻上说‘人造鸡蛋’‘激素鸡’,会引起小女孩过早发育,二老担心三个孙女外孙女的生长发育,干脆把家门口的这个山头给承包了,专门养散养的吃玉米和虫子长大的走地鸡和走地猪,原本是为了家里的三个孙女外孙女能吃到安全放心的鸡蛋、鸡肉、猪肉,谁知道她哥跑沪市开了私房野味馆,整天在店里直播她爸妈散养的鸡、鸭、猪,还和当地留在村里的年轻猎人合作,生意可好着呢! 说到猪肉,许明月倒是想起来一件事:“现在天气暖和了,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小鸡仔和小鸭仔,阿锦都五周岁了,咋个子好像没长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够。” 按道理说,她也每天羊奶喝着,偶尔含5.0g乳蛋白的牛奶喝着,每天让她吃一个鸡蛋,肉、蔬菜、水果也没短过她的,身高不至于还这么矮才对。 前世阿锦五周岁的时候,她都因为长的太快生长痛,许明月带她去看生长发育科了。 许明月想着是不是要打听一下,哪里的医生医术高明,带阿锦去检查一下。 许明月很怕是‘侏儒症’。 前世为阿锦长的太高发愁,今生为阿锦个子不长发愁。 她前世就有个好友的女儿,也是个子不长,她妈及时带她去看了生长发育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打个什么针,到了青春期,身高渐渐也赶了上来。 她又担心是她和阿锦的灵魂穿越到这里,按道理来说,大姑奶奶和大丫应该是没了,她和阿锦才穿到她们身上的,会不会是因此阿锦才长不高? 可要说她一点没长,也不是,她也是长了的,只是长的不多。 她按捺下心底的担忧,又想到,真找到医术高明的医生,还得给爷爷、老太太、孟福生他们都看看,有病治病,没病养生。 整理好家里的东西,许明月半斤五花肉和一根排骨,带着她给爷爷买的皮鞋,给其他人买的解放鞋、袜子、暖水壶等物,让孟福生提了去许家村新屋。 她特意挑了傍晚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带着东西去的,这时候许家正吃晚饭呢,阿锦也跟着一起在许家吃。 因有阿锦在,赵红莲晚上煮粥的时候,还特意多加了一把米。 阿锦一看到许明月,就立马放下了碗筷,一把扑到了妈妈怀里,“妈妈我好想你!” 她昨天晚上是留在许家跟许凤莲、老太太、许小雨一起睡的,刚开始听说晚上和小雨一起睡,她还很兴奋,但真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发现妈妈不在,她心里就开始不得劲了,老是喊着‘想妈妈’‘妈妈哪儿去了啊?’‘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偏偏许家几个人因为许明月的缘故,对阿锦极为疼宠,被她一声一声的妈妈喊着,真是心都要碎了,可也知道许明月去水埠公社是有工作要做,只能哄着阿锦:“你妈妈要工作挣钱养你啊,阿锦乖,妈妈明天就回来了。” 其实道理阿锦哪能不懂呢? 她都习惯了妈妈工作的时候,她要排在妈妈工作的后面,为妈妈的工作让路了,可妈妈不在身边,她还是有些不适应不习惯。 好在她作息很规律,哪怕很想妈妈,规律的生物钟还是让她准时的进入了梦乡,一大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小姨去荒山看看她妈妈回来了没有。 看到阿锦这么想她,许明月也立刻回应,将她抱到了怀里颠了颠,亲了下她的脸:“宝贝,妈妈也好想你哦,呶,这是妈妈带给你的礼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牛肉粒和大白兔奶糖给她。 这年代没有牙医,为了让阿锦的牙一直保持健康,她车里刷新出来的糖果一直被她积攒储存着,只偶尔在做奖励和惊喜的时候才给她吃一颗。 阿锦看到有糖果,惊喜的眼睛都亮了:“哇!是牛肉粒和大白兔奶糖!”她狠狠一口亲在许明月脸上,“这也太惊喜啦!” 许明月也没有厚此薄彼,见小雨小小的人儿站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又抱着阿锦蹲下身,往她的口袋里也塞了几颗,“要留着慢慢吃哦~” 赵红莲忙过来把小雨口袋里的糖果拿出来,作势要给阿锦:“她这么小,吃什么糖,给阿锦吃!” 阿锦从来都不是什么吃独食的孩子,笑着大声对赵红莲说:“舅妈,我有糖果了!这是我妈妈给小雨的。”她剥了一颗喂到小雨嘴边:“小雨吃。” 赵红莲就笑着对小雨说:“你大姑最疼你,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你。” 许明月就打趣她说:“说的好像我不疼你们似的,我都疼!”她拿过孟福生提着的背篓说:“来来来,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 她首先拿出来的就是许凤台的大皮鞋,递到爷爷的脚前:“哥,这是我给你买的鞋,你快试试合不合脚。” 惊的许凤台把脚直往后缩:“我不要,你给福生穿去,我有鞋,你给我买什么鞋?” 他两条腿恨不能缩到桌子的最里面去,生怕被许明月逮到他的脚。 他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花钱大手大脚,见啥都想买,他又不是没鞋子穿,咋还给他买了这么大一皮鞋,皮鞋是他这样在地里刨食的人能穿的吗?穿出去叫人笑话。 他虽然当上了小队长,但这年头,大队长都要下地干活,更别说小队长了。 许凤莲、许凤发、赵红莲看到许明月给许凤台买的大皮鞋,都呆住了,望着许明月手中的大皮鞋羡慕到不行。 许凤莲惊讶又羡慕的走过来,拿过许明月手中的鞋子,到大门口就这傍晚的微光,看着手中崭新的大皮鞋,摸了又摸:“里面还有毛哎,这穿了很暖和吧?”她端着鞋走过来双眼发光地对许凤台说:“大哥,你穿了这大皮鞋,今年冬天肯定就不冻脚了!” 第136章 对许凤莲和许凤发来说…… 对许凤莲和许凤发来说, 许凤台就是亦兄亦父的存在,哪怕他们不知道许凤台一到天冷就腿疼,也知道冬天穿着草鞋在外面, 冻的腿脚有多冷。 哪年大哥的腿脚不是被冻的青紫红肿? 不光是大哥,他们又何尝不是?不过他们比大哥要好些的事, 他们因为年纪小, 不用在冬季农闲时每日去炭山钻碳洞, 背煤矿,可以在家里烤火烘脚,大哥在冬季里每日的早出晚归, 一双腿都冻的不像样了。 他们很羡慕阿姐给大哥买温暖的皮鞋穿,却也知道,家里大哥是最需要皮鞋的, 实际上许凤台最需要的是一双防水的雨靴,只是这回许明月去吴城的百货商店没看到雨靴罢了。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 以许明月买的暖水壶为例,平日里哪怕有工业票, 想买到暖水壶都要用抢的,哪里像许明月一样,一次就能买到四个暖水瓶? 还不是之前三年旱灾, 城里人的钱也都想办法买高价粮, 买食物去了, 这些工业制品, 反而在这三年,尤其是干旱的第三年,都滞销在了百货商店里,不然她即使有票, 也不一定能赶上百货商店里有这些紧俏的物品。 这还是百货商店的柜台售货员见她买那么多东西,随口跟她提起她才知道。 她还以为只要随时去随时都有的呢。 许凤台的腿脚一直都放在方桌下的火桶里,刚刚为了躲避许明月来逮他的腿,都躲到火桶和茶几的里面去了,此时许凤莲拿着皮鞋了,他又把腿脚放到了火桶里,笑着说:“我现在拿工资,又不用去钻碳洞了,哪里用得上什么皮鞋?这大好的鞋子穿我脚上糟蹋了,我有阿娘给我做的棉鞋呢!” 他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只觉得现在的日子过的就跟神仙日子似的,哪里会有贪念,是真心觉得大妹不需要给他再买什么东西。 他都成家了,大妹也成家了,哪里还能一直给娘家买东西?她自己不过日子了? 他劝许明月:“你给姑爷穿。” 许凤台和孟福生都穿四十二码的鞋。 许明月把鞋往地上一扔:“你不要我就扔茅坑里去!”又说:“我还能少了福生的?给他也买了的。”说着,又哭着哽咽地说:“你以前冬天天天去钻碳洞,一双腿都成啥样了?现在我当了干部,能挣钱挣票了,给你买双鞋子咋地了吗?你要不穿我以后就不来了!” 许凤台被她搞的很无奈,“你说说你,好好的哭什么嘛,我也没说不要嘛,你别哭啊!” 看到许明月哭,许凤台也想哭。 现在的日子好的,他都快记不得那些年苦的像是看不到尽头一样的日子了,可此时被许明月提起,他又岂能好受? 他受过什么样的苦,受过什么样的罪,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也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说:“兰子,哥哥现在都成家了,你也成家了,以后可别想着再给我们买东西了,你给姑爷买,给阿锦买,给你自己也买一点,你把你自己日子过好了,我们就什么也不差,都放心了。” 就跟许明月老是操心他们一样,实际上许明月才是他们一家人最操心的人,老是担心她被离过婚,以后日子过不好。 妹子日子过得好,才是他们一家最踏实最开心的事。 许明月见惹哭了爷爷,心里也不好受,说:“给你买东西你就收着,你说不要,不是伤我的的心吗?” 站在一旁吃糖的阿锦看看妈妈,又看看大舅,说:“大舅你就收着吧,我妈最爱买东西了,她给我买了好多衣服,好多鞋子,好多玩具呢!” 她说的是前世。 许明月自己工资高,花起钱来就没个数,家里就她和阿锦两人,看到什么好看的衣服鞋子都想给她买,买了又穿不完,第二年就小了。 不光是对阿锦,对许父许母,两个大侄女也一样。 她人懒,一年到头都不回去两次,她爸妈天天想着给她寄土鸡、土鸡蛋、牛肉,生怕她亏着阿锦了,她哥也是,隔三差五的给她寄吃的,她也不是小气的,也经常给许父许母买衣服鞋子,给两个侄女买衣服玩具。 阿锦都习惯了妈妈每天都好多快递了。 他们家人在一起说话急,说的又快,还是地地道道的很土很土的方言,孟福生在一旁听不太懂,但大致能猜到他们说的什么意思,也跟着点头:“大哥你安心收着就是。” 孟福生会说几句本地的较为简单的方言,有些和普通话丝毫不相关甚至南辕北辙的方言,他就不太会了。 赵红莲也劝他:“既然是大姑子的心意,你还不赶紧收着?这样大好的皮鞋,多少人想要都没有呢!” 许明月这才拿了皮鞋和新袜子过来给许凤台,叮嘱说:“皮鞋不能烤火,可不能把皮鞋放火桶里啊。” 许凤台见她还想过来给他换鞋,忙吓的往后面躲:“我自己晓得穿!” 他其实也很高兴,妹妹什么事都想着他,这让从小到大都在为人付出,自己却甚少得到过这种关爱的他,如何不感到开心呢? 他唇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又很不好意思。 他这辈子都想不到,他有一天还能穿到皮鞋。 他拿到皮鞋也不舍得穿,说:“这不年不节的,穿什么新鞋子,等过年再穿!” 许明月就知道,直接强制性的拖过他的脚,给他穿上了新袜子,又把新鞋子给他套上:“起来试试大小可行,不行我还要去换呢!” 许凤台的腿瘦的可怕,哪怕都养了三年,一双柴火棍一样的腿依然又瘦又长,小腿上依然有些青色,不知道是不是静脉曲张引起的。 她问许凤台:“叫你每天用艾草泡热水脚,还在泡着吧?” 许凤台真是怕了她,忙不迭地点头:“泡着呢,泡着呢!” 实际上自从干旱之后,就没再泡脚了。 旱年水多珍贵啊! 许明月嘱咐赵红莲和许凤莲他们:“嫂子,小莲,你们帮我盯着点大哥,叫他每晚都用热水泡脚,他前些年冬天每日趟雪去炭山钻碳洞伤了腿,一到天阴下雨就腿疼,他没跟你们说过吧?” 这事许明月不说,他们还真不知道,因为这时候的许凤台腿还没像老年时疼入骨髓,疼的忍不住在夜里呻吟,此时他还尚且忍得住隐隐的疼痛,他又是个沉默的性子,没对任何人说过。 许凤莲他们一下子都看向了许凤台,眼底又的惊讶又是心疼。 倒是让许凤台很不好意思地说:“哎,没多大事,一点小疼。” 他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距离他很近的许明月,却看到了许凤台强忍哽咽,装作不在意的挥着的手都在颤抖。 他自己却说不下去了,只要被人一关心,他就受不住,掩饰着心头的酸涩,背着手回了房间。 都是一点小事,哪里就值得大妹一直记在心上。 许明月知道爷爷不想在大伙儿面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就笑着继续给几人派发鞋子:“呶,这是我给你们买的解放鞋,可不能说我厚此薄彼啊,咱大哥不一样,他以前受了太多苦。” 赵红莲也被许明月对许凤台的好,感动的眼露水光,笑着说:“你大哥说的对,你也要过日子,别老想着给我们买东西,都偏了你多少好东西了。” 许明月说:“也就是这回赶上了,这些可都是紧俏的货物,以后我就是想给你们买,都不一定买的到,也就是之前是旱年,大家伙儿的钱都拿去买粮食去了,才叫我捡了漏来。” 她将几双解放鞋递给许凤莲:“解放鞋你们一人一双,袜子也是,热水壶大哥家一个,小莲一个,给你做陪嫁,凤发一个,就当提前给你买的结婚礼物了。” 又将之前准备的半斤五花肉拿了出来。 赵红莲一见许明月还带了肉来,说什么都不要了:“之前家里分了猪头肉都还没吃呢,你赶紧拿回去!” 又拿钱来给许明月。 这年头肉多难得啊,她大姑姐也真是手松,咋啥好东西都舍得给她几个兄弟姊妹拿? “东西我们收下了,钱你也拿着。” 许明月都忘了大哥家还分到了一只猪头的事了,见赵红莲推辞,也就没再强给,放回了背篓里:“行,那回头我做了好吃的,喊你们过来吃!”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6节 她不收钱,赵红莲就将钱塞到阿锦的口袋里。 赵红莲还想留许明月夫妻吃饭,可许明月早上吃了块馊豆渣饼,中午在水埠公社吃了碗清汤寡水,连油都没有的面条,现在只想回家吃顿好的,哪里还想吃许家的红薯粥?忙推辞了,带着一筐赵红莲给她的鲜竹笋,和孟福生一起,抱着阿锦回去了。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回家吃顿好的,再从头到脚好好的洗一遍。 尤其是阿锦! 她是跟许凤莲一起睡的,身上头上可别染了虱子,染在人身上都还好清理,勤洗头洗澡就行了,要是染在了被褥上,可就麻烦了。 孟福生被她打发去做红烧肉闷笋了,怕他不会,还写在了纸上,让他按照步骤来做。 厨房里的酱油、粗、盐、香料等,都被她放入了一个个陶罐里,上面用纸贴着名称。 等她和阿锦从头到脚的洗干净了,孟福生的红烧肉闷笋也做好了,主食就煮了些面,三人就着红烧肉闷笋做浇头,一大碗红烧肉面吃完,许明月觉得又活过来了。 这才人过的日子啊! 第137章 这次算是全家总动员,…… 这次算是全家总动员, 一家三口全都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 许明月帮阿锦洗完头,还帮孟福生洗,三个人洗完齐齐躺在炕上烤头发。 阿锦性子活泼躺不住, 就缠着许明月给她讲故事。 昨晚上许明月没回来,她是在新屋跟小姨睡的, 现在见到许明月就格外亲热, 时时刻刻的缠着许明月。 孟福生就先陪阿锦做蝶泳的练习, 十组练完,又练自由泳打腿,仰泳打腿, 拉伸等各种体能锻炼。 以前许明月让阿锦坚持体能锻炼、拉伸练习,是想让她在游泳这件事上,取得一个好成绩, 增加她的自信。 现在许明月在阿锦每天练习拉伸的时候,对她说的是:“你看, 你以前每天拉伸,是不是个子长的很高?你现在也每天做拉伸练习, 很快个子就超过以前了。” 别人听到只以为她说的‘超过以前’,是五岁超过三四岁的时候,只有她和阿锦两人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现在五周岁的阿锦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身高, 因为前世她第一次身高进入爆发期是幼儿园大班六周岁的时候, 她现在还小呢, 个子矮不是很正常的吗? 许明月也从不说她个子矮的事, 只说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是要多晒太阳,多户外运动。 全套的体能练下来,阿锦躺在炕上, 窝在妈妈怀里,听着爸爸给她讲故事,很快就睡着了。 得逞了的孟福生晚上终于可以拥着许明月睡了。 昨晚他可是也睡在水埠公社,没有许明月陪伴呢,此刻他只比阿锦更想念她,想念她身上温热的暖意。 许明月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手指上被套了个什么冰凉的东西,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自己无名指上多了个银色素圈。 这银色素圈是可以调节大小的那种,她小时候在她妈妈的缝纫机抽屉里也见到过,后来这个银色素圈就被哥哥戴了去。 她有些诧异的起床洗漱,就见到穿着围裙端着早饭出来的孟福生无名指上也有个银色素圈。 她略微诧异地挑眉,笑着问他:“这哪儿来的?你啥时候准备的?” 孟福生给她盛了一碗白米粥,知道她不爱干吃鸡蛋,就将鸡蛋用筷子捣碎,搅拌在白米粥里,还有一小蝶新鲜的香油炒豇豆角。 豇豆角是许明月自己腌制的,搭配着金黄的菜籽油,咸香四溢。 “你和许主任他们去了吴城,我看到水埠公社有银匠,就打了两枚。”他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手,眼底满是歉意:“现在只有这银戒指,委屈你了。” 许明月惊讶的笑了起来:“这是惊喜呀,怎么是委屈呢?你送我礼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拉着他也坐下:“你早饭吃了吗?” “没呢,我等你一起。”他给自己也盛了碗粥,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吃早餐。 许明月坐下来还没动筷子呢,就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真心实意的夸了起来:“有你我可太幸福了,你来了后,我和阿锦每天起来都有现成的早饭吃,福生,福生,和你在一起我可太有福气了,你怎么这么好呀!” 直把孟福生夸的眉眼弯弯,唇角压都压不下来,声音也更加温柔了些,说:“粥的温度刚好,你尝尝烫不烫。” 只有在荒山,在她们身边时,孟福生才是最放松的时候,眉眼都是温和含笑的。 许明月爱吃粥,喝了一口温度刚好的白米粥,只觉得浑身熨帖极了,给孟福生竖了个大拇指:“厚薄适中,温度也正好,你这手艺都赶上我了,厉害啊我的宝儿!” 说着便甜蜜蜜的给了他一个虚空的亲吻。 已经吃过早饭,坐在门口拼搭许明月给她带回来的积木船的阿锦看到了,忙跑过来把脸凑到妈妈嘴边:“我也要!” 许明月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她热情的回了许明月一个大大的亲亲,这才满足的回到小椅子上,在大舅舅给她用竹丝给她打的正方形小竹桌上拼搭她的积木船。 家里的玩具她都玩了千百回了,这是妈妈给她的新玩具,她正稀罕着呢。 孟福生也笑着坐下来给自己盛了粥吃着,许明月见他没给自己煮鸡蛋,心里便将养几只鸡鸭的事放在了心头,开春了,正是可以养鸡仔的时候了。 休息了一天,许明月和孟福生就又要每天去蒲河口农场上班,现在蒲河口农场又走了一批北边来的灾民,人就越发少了,人少了,事情相对也少了起来,蒲河口农场现在最大的事情,也只是给那百来个北边来的女人们找对象。 现在她们基本都找到了合她们心意的,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许明月再操心,事情少了,便将阿锦也带到蒲河口,让孟福生在她的办公室里给阿锦上课。 这几天许金虎隔三差五的都要跑水埠公社,和江天旺一起往吴城跑,把筑堤引水开发农田的事尽快落实下来。 而临河大队这头,截留竹子河的事已经在风风火火的行动中了。 这时候的竹子河水位虽涨了些,却还不是一年当中最深的时候,涨水一般到二十四节气种的雨水开始降雨,一直到清明之后,在六到八月份,才会涨到最高位时。 所以虽然经过了这一冬天的降雨,河面上可以行小船了,但水位依然非常的低,挑堤坝这事要是干的快的话,可能在春耕之前,就能将那节两百来米的堤坝给筑完。 许明月也时不时的回到临河大队的堤坝上,看临河大队的人挑堤坝。 临河大队的人现在都怕她,原本还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的大家伙儿,远远的一看到她走过来了,就会心头一凛,立刻闭嘴低头,装作很忙碌很努力干活的样子。 许明月就笑嘻嘻的一路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关心他们的身体,顺便询问下做事的进度。 又过了几天,许金虎又喊许明月去了趟吴城,这次不光是水埠公社的几个江天旺、许金虎都到期了,五公山公社的书记、主任也到了,众人开始合力商讨如何筑堤引水,解决从临河大队途经石涧大队,一直到五公山公社方向那上万亩土地用水问题。 对于河堤路线的修改,发起人是许明月,哪怕许明月跟他们说过了引水灌溉良田的事,更多的细则许金虎他们还是不太懂。 许金虎说:“这事情也好办,挖到哪个大队,就哪个大队的人负责哪段堤坝的建造,河道挖多深,多宽,都你们自己大队商量,至于河道的深浅和引来的河水够不够灌溉经过的那些田,你们自己计算!” 虽说这是个巨大的政绩,但许金虎这人自私惯了,他现在是水埠公社的武装部主任,就不太想管五公山公社那边的事,只想把自家这边的事情做好,至于五公山公社下属的几个大队,开垦出的田地,引入的河水够不够用,那关他许金虎屁事? 早已和许明月商量过,并对许明月提出的方案完全赞同的江天旺用笔盖敲了敲会议室的桌子说:“具体的改动方案,就请我们水埠公社的党委常委兼蒲河口农场的妇女主任许主任来给我们做个汇报。” 这一次的会议室坐了许多人,不光有吴城的县委书记、县长,两个副县长,两个公社的书记、主任等人,还有吴城附近几个公社的书记、主任全都来了,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围着大会议桌,坐了一圈的人。 许明月丝毫不怯场的起身,拿了粉笔站到黑板前。 习惯了做ppt来说具体的事情,现在没有ppt,她就只能给他们画具体的路线图:“我们临河大队呢,本来就有这一条河道,一直通到石涧大队,按道理来说,我们这条河道不用挖,只需要五公山大队出人去挖这条河道,把两边的堤坝建起来就行了,但还有周县长、孙县长和□□、许主任商量后,觉得不能只看眼前,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所以我们打算把这条河道对岸的堤坝拓宽,和对岸炭山下面的堤坝连起来,再在河道口这里,再修一道起码可供两辆车通行的堤坝,连接两岸!” 现在建造的河堤分为两种,一种是大河以北的所有堤坝,堤坝路面全都是宽六到七米,几十年后的省道,全都是建立在大河以北的这些河堤上的。 而他们大河以南的河堤呢?堤面宽度仅有一米五到两米左右,并不具备形成的功能,而是作为防洪水的堤坝在使用。 这在许明月看来,是一个巨大的浪费。 其实在最早建造堤坝的时候,既然数百里的堤坝都建了起来,又何必少了临河大队通往炭山的这一小段堤坝? 这要这条堤坝也建成堤面宽度六七米的路面,直接就把大河两岸给联通了呀,纠结大河以南几十上百年的行路难的问题,就解决了呀! 炭山因为巨型煤矿的缘故,早早就通了路,后来的省道便从水埠公社通往炭山,使得炭山的交通十分发达。 而河对岸的临河大队呢?是年年盼建桥,日日盼建桥,盼了几十年,路没从堤坝上通过,反而从石涧大队的深山里,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出去了。 搞的后来临河大队发展的还不如山里。 因为只要临河大队到炭山这条距离最近,最便捷的路不通,临河大队就永远被困在大河的中间,前面是河,后面是山,永远隔离于世界之外。 即使后来借了五公山公社,从山的那头通了路过来,可山里本就山路十八弯,山路深深不知深几许,更别提通到临河大队这里,中间的建筑材料也不知道被贪污了多少,在山路路口的时候还是正常的五米宽的路,修到里面,只有两米宽了,会车都做不到,一旦有车子从对面驶来,另一辆车就得退到田地里去,等对面的车过去后,才能继续行车。 这严重阻碍了临河大队经济的发展。 现在这时代,正是堤坝刚开始修建的时候,既然如此,何不将这一段堤坝改一改,直接把临河大队和河对岸的炭山的路打通,今后临河大队的人出行也不至于那么困难,也省的临河大队这边的人,祖祖辈辈心心念念都是能修座桥。 许明月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将一道道修改后的堤坝路线,清晰的画在黑暗上,说:“一旦通往炭山的这段堤坝能建成,到时候和平大队,建设大队,我们大河以南沿河的所有大队,甚至是更深远的大山里的大队,都可以通过我们临河大队的这段堤坝走出去,联通竹子河两岸的经济,把大山里面的经济一起带动和开发出来!” 第138章 先前许明月提出这个方…… 先前许明月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 更多的是注重那一万多亩可以开采出来的良田,他们还真没有这么前瞻性的经济眼光,毕竟前世的堤坝修建, 就是直接把大河以南这块地,修成了一块绝地, 还是到千禧年之后, 才给村子通了路, 还是那种窄到完全无法会车,只能让一辆车勉强通行的水泥路。 许明月这个堤坝改建计划,除了解决了那一万多亩地的灌溉问题外, 同时还解决了两岸的经济问题。 这是过去从未有人从大河以南这块绝地的位置想过的。 邻市后来倒是建起了一座联通两岸的长江大桥,可惜这座长江大桥距离他们这边还是太远,倒是拉起了邻市的两岸经济, 却对他们这边的经济毫无作用。 就连原本只以为是多开辟出来一万多亩田地的县委书记、县长和负责河堤规划的水利专家们,都正经了神色。 许明月没有说要截留一段竹子河给临河大队当养鱼场的事, 毕竟这是私心的事,事情可以做, 却不好说,而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起这个问题。 “书记和县长、周副县长、孙副县长都知道,我们临河大队之所以能在三年灾害当中, 还有足够的水灌溉农田, 就是因为我们大队提前从竹子河方向挖了一条大河沟, 解决了灌溉问题, 如果我们的河堤沿着石涧大队方向,一直通往到五公山下这块大片的土地,解决灌溉问题,也只需一条大河沟就可以, 但如果不只是河沟,而是河道的话……” 她用粉笔将河沟加宽了些许,说:“只需将大河沟稍稍加宽三到五米,就可以同时解决五公山公社,乃至五公山更深处大山里的山民们的交通问题。山里的山民可以通过五公山的河道,近可直达五公山公社街道,远可以通过河道进入竹子河,抵达水埠公社与邻市……” 许明月话音未落,就有人摇头反对说:“不妥,现在出门都要开证明的,哪里能让人随便走出去?那样不行。” 许明月一顿,她完全从后世经济角度,才提出这个方案来,倒忘了这个年代间谍特务横行,为了防止间谍特务们的行动,将这个时代的人都限制在本地,随意不可出远门的事了。 许明月话音一转,笑着说:“倒是我想的差了,只想着如何为我们大河以南的百姓谋福祉,想要拉动两岸经济,倒是没往深了想,还是领导想事情周全细致。” 剩下的话她就不说了,把话头交给了最高领导的县委书记。 县委书记听完许明月对这段堤坝的规划,对周围旁听的专家和其它公社的书记们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听完小许同志的发言,你们有没有建议和补充的,一起说出来,大家探讨一下这个事情能不能搞,要怎么搞,说个具体的方案出来!” 吴城周边的几个公社的领导完全没想到,这个水埠公社在过去三年才搞出来一个蒲河口农场后,这么快就又搞出来一个大动作,上次是六七千亩地的农场,这次干脆是开辟一万多亩地的农田,彻底解决以五公山公社为中心,下面一大片生产大队田地少,土地无法灌溉问题。 他们之前就听说蒲河口农场就是一个小姑娘提的方案,许金虎施行搞出来的,看着年纪轻轻的许明月,又搞出这么大一件事,想着提出开发蒲河口农场方案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她了。 就有人提意见说:“既然是解决灌溉问题,那就像临河大队那样,挖一条河沟也就行了,要是河沟搞太大,劳民伤财不说,老百姓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不晓得多少年才能把那条所谓的河道开发出来。” 又有人说:“还有在原有的河堤上改道,连接大河两岸的事,现在河上有船,两岸原本就联通的,多这一道堤坝,不晓得要多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又是劳民伤财的事,根本没必要!” “就是,马上就要春耕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多修一道堤坝,这堤坝的修建原本就是各位专家提前设计好的,哪里是能说改就改的?你们河南有船,根本没必要把河堤修的那么宽,我们大河北边是没办法,才修的这么宽,要是我们也能修窄一点,求之不得!”这是完全只看到眼前利益,看不到河堤修成省道后,对他们公社和下面大队经济影响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只说一点,他们大河以北的人,八九十年代,就已经全部通了柏油马路,他们大河以南,零五年左右,还在靠着两条腿,艰难的从狭窄的提拔上走上两个多小时,艰难穿行。 此时人的思维是极受当下的思想眼光所限制的,尤其是在一些政策的限制下,原本被许明月说动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当下都犹豫了,问周副县长和孙副县长说:“老周,老孙,你们俩都是从水埠公社上来的,对水埠公社你们是最熟悉的,你们俩怎么看?” 孙书记是亲眼去过临河大队瞧过的,知道三年前的临河大队是怎样穷困潦倒,与周边其它的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石涧大队没有太大区别,皆是一派的资源匮乏,也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在这三年灾害当中,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是如何带着临河大队,从原本贫瘠落后的小山村,一跃成为养活无数灾民的产粮大队。 周边公社、大队,乃至全县、全市、全省范围内,饿死了无数人,唯独临河大队,不仅没有饿死一人,每年还上交了几百万斤的粮食,让他们省在众多受灾各省中脱颖而出。 不然他和老周是怎么一下子从公社书记、生产主任升跃成为副县长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7节 就连原本的县委书记、县长,现在的县委书记、县长,不都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农场产出的粮食而高升了吗? 孙书记自认许金虎和许明月两人都是福将,便说:“临河大队过去三年做下的成绩大家伙儿也都看到了,那个有名的圈河滩为良田的计划,就是小许同志提出的,现在临河大队每年两季,为临河大队多产出一百多万斤的粮食,蒲河口农场的七千多亩田地,每年两季更是能产出几百上千万斤的红薯,为我们省的饥荒问题出了大力!”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在座的其他人说:“现在小许同志再次提出,解决五公山公社山下这片土地的灌溉问题,一旦这片地的灌溉问题解决,到时候我们吴城继蒲河口农场后,将再次出现一片产粮之地,我想这给我们吴城所带来的收益是大家都能看的明白的。” “我想,唯一有争议的,就是小许同志提出的,将临河大队的这条堤坝,与河对岸炭山下面的堤坝,与大河以北的堤坝,同拓宽为六至七米的提议有异议和意见,对吧?” 他把问题总结的很清晰明朗,在座的其他人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现在大家担心的,无非就是两点,一点是,原本两米宽的堤坝拓宽到六米,是否太过劳民伤财,二是,河堤的工程量加大以后,劳动力的问题如何解决。”孙主任毕竟是从最基层爬上去的,是最了解下面的基层问题,所思所言无不有的放矢。 见众人依然点头后,孙书记继续说:“关于这两点问题,我刚刚想了想啊,现在各个公社、各个大队所安排的修建堤坝的位置,基本都位于各个大队所辖的范围内,唯一有区别的,也就只有以五公山公社为代表的山区,和吴城北边的公社下辖范围内的大队,这些大队都远离竹子河,并不与竹子河相交,但也是要参加修建堤坝任务。” 他敲敲桌子:“我看这样行不行,五公山这段河道的开发,解决的是五公山公社下面大队的田地灌溉问题。”他看向五公山公社的书记和生产主任说:“这条河道如何开发,是开发成河道也好,河沟也罢,你们自己商量,只是我也要提醒你们,不论你们想修建河道还是河沟,两岸的堤坝高度肯定是不变的,一旦河道引到五公山,今后的洪水问题,你们必然要考虑进去。”他面容严肃:“这一点是省不掉的!” “我们再说小许同志提出的堤坝加宽的问题。”他回头,用手中钢笔指着许明月在黑板上画出来的图,说:“小许同志提出的连接两岸的方案,也不是从大河以南,一直连接到大河以北的水埠公社,那就是将竹子河从中间一分为二,不切实际了,小许同志提出的是从他们临河大队,连接到炭山!” “炭山什么情况,在座的有些同志可能不了解,它是距离我们水埠公社十公里外的一座巨型煤矿,而这座巨型煤矿,在临河大队修建了这条圈河滩为良田的河堤后,从临河大队到炭山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公里。” 他用钢笔指着炭山下面已经在修的一条堤坝说:“这条堤坝原本就在原计划中,就在修建的堤坝,原来这条堤坝是围绕着炭山脚下的这块地。”他手中的笔顺着炭山下面的堤坝,向左转弯,画了一道长长的线,“……圈的是这块地,同时与河对岸临河大队的河堤……”他画了条两个河堤间的直线:“形成一条宽约两百多米的河道,这条河道就是后续我们说的,要引入五公山公社的河道。” 也是许明月说,要在这里截留给临河大队做养鱼场的河道。 “那么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如小许同志所说的,在这里筑一道堤坝后,断了这条河道的水,后续这大片土地的灌溉问题如何解决;二是炭山下的道长约千米的堤坝,它原本的设计也是窄堤,加宽后的劳力问题,要如何解决。” 如此把问题一个个细分下来之后,问题就从整个吴城围绕着竹子河建造堤坝的问题,就成了临河大队与炭山之间这块堤坝的建筑问题,问题一下子缩小了无数倍,甚至都与其他公社与大队无关了。 事关自家大队今后的经济与交通问题,江天旺和许金虎难得的对视一眼,迅速结成了联盟。 江天旺先说:“河道的问题好解决,我们本来就打算在这条河堤建起来后,中间留一道三四十米宽,足以让柴油船顺利通行的口子,在此上面修一座桥。” 别的公社的领导们不由笑了起来,说:“这么长,这么宽的一座桥,可要花不少钱啊!” 三年灾害之后,他们每一个公社都穷的叮当响,哪里有那么多钱去修桥? 许金虎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接着说:“至于说堤坝拓宽这事,我们原本修建的堤坝就呈梯形,下方宽起码有三四十米,不过是上窄下宽罢了,我们临河大队这头的堤坝倒是好拓宽,主要是炭山下面的这道堤坝,要是炭山那边凑不足人手,就由我们临河大队自己出人去拓宽!” 这可是关乎大河以北这边,造福后世子孙的大事,过去他们没想到过这一点也就罢了,现在许明月替他们想到,连解决大河以北独绝河南这个困局的具体方式都给出来了,他们要是再不晓得争取,那简直就是大河以南的千古罪人了! 许金虎最是精明的一个人,哪里不晓得为自家大队争取这天大的好处? 无论如何,都先把这件事确定下来再说! 第139章 许金虎其实不明白什么…… 许金虎其实不明白什么长远的眼光, 也不懂什么两岸的经济,他只知道一点,大河以南苦交通不便久矣! 数百公里长的堤坝, 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能完成的,它要费尽两代人的心血, 这是一个长期而伟大的工程。 许金虎过去从未想过, 与河对岸通路这件事, 能在自己手上完成,现在有了机会,不论是他, 还是江家村的江天旺,都十分积极的促成这件事。 还有些人在拿劳民伤财和不应该通路,应该将大河以南的人拘在一地, 省的引起不必要的混乱说事,被许金虎一把拍在了桌面上, 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怒骂:“要你出人出钱修了吗?你要不要来和我大河以南的百姓换下位置,我到你们漯河湾, 你来我们大河以南?你们大河以北的路都修通了,也没见人到处瞎溜达引起混乱,怎么我们大河以南就引起混乱了?你们漯河湾走出去是不用开证明是吧?” 他原本就生的人高马大, 在三年灾害之后, 一群人都瘦的皮包骨的年代, 他靠着蒲河口的粮食和河蚌、鱼虾, 虽不说雄壮,却也结实,本就气势凶悍的他,一发起火来, 旁边的人顿时就吓到了,纷纷上来劝:“老许,老许,不至于,不至于,大家不都是在商讨吗?” “这是商讨吗?就是见不得我们大河以南好,都说了,我们自己出人出钱,还在逼逼赖赖,简直是找……”他原本想说找打,眼看着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在,改成了:“……找骂!” 他唱黑脸,江天旺就唱白脸。 他对县委书记和县长哭道:“张书记,刘县长,你们都是我们吴城经年的老书记,老县长了,也知道我们大河以南是什么情况,大河以南穷啊,都说我们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可要不是因为穷,哪来的刁民?别的不说,光是我们这三年往上面调走了多少万斤粮食?有几千万斤了吧?可大河以南不止我临河大队一个大队啊,和平大队,建设大队,还有大山里面无数个山里人,过去我只是临河大队一个大队的大队书记,别的地方我也管不到,现在我是整个水埠公社的书记,我就有责任和义务,带领整个水埠公社,整个大河以南的老百姓,不说发家致富,至少别像过去三年那样,再发生饿死人的惨剧了,你们是不晓得,这三年大河以南的山里人,是过的什么苦日子,饿死了无数人啊!” 说到后面,江天旺简直潸然泪下。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往大山里去过。 大山里那都是人吃人,别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了,就是再多几个人,他们也不敢进山里去啊! 临河大队组织民兵小队巡逻的那段时间,主要防备的就是大山里的来人,有亲戚是大山里的,出来后和他们说起大山里的惨状,真真是惨不忍睹。 要是他们能有个可以出山的地方,哪至于像养蛊一样,被困死在大山里,过着人吃人的日子。 江天旺虽然自己没去大山深处,却不妨碍他拿这事说事,哭的凄惨真切。 张书记和刘县长虽都是县委副书记和副县长升上去的,是吴城经年的老书记,老县长,但他们常年在吴城周围的公社待着,哪里会去水埠公社的大河以南?别说张书记和刘县长没去过,就是原水埠公社的周书记都没来过大河以南两回,还是孙书记,管着整个公社的生产问题,去过大河以南几次。 没有生在交通不便的大山里的人,永远不懂被困在大山里走不出去的痛苦。 还有人不以为然地说:“咋就出不去了?不是还有船嘛!” 被许金虎一把用笔记本砸了过去,爬上桌子就要去打他:“你畜牲不如的东西,没去过大山里,总听说过冬季大河水位下降的事吧?河水一下降,河里没水,有个鬼的船啊?过去三年旱灾,我们大河以南的人就被困在山里三年!要不是我蒲河口有粮食,上面的人用人力往河滩拉船,粮食都拉不走,你个狗日的说这样的话!” 他挥着拳头就冲过来,被一群人拉着他爬上桌子的双腿双脚:“老许!老许你冷静点!说话就说话,别打人啊!” 又说桌子对面说话的人:“老王,你说你,好好的惹老许做什么?要是没有老许在蒲河口农场种的红薯,你五羊公社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此地有哪个公社没有收到过蒲河口农场生产的粮食?都记许金虎的恩。 县委张书记和刘县长面对许金虎的野蛮也皱着眉头,可他们都在此地待了多年,就像江天旺说的,穷山恶水出刁民,大河以南的刁民之刁,那是整个吴城都鼎鼎有名的,这许金虎就出自大河以南,可以说是大河以南所有的刁民头头,都习惯了他的这副野蛮做派,反而都去责怪那说话的人:“许主任和老江都说了他们自己大队出人出钱,你就别多话了,都是要修堤坝,宽一点窄一点也费不了太多事。” 张书记对淡定在一旁看戏的水利局的专家们说:“对水埠公社许主任和老江的提议,你们有没有什么建议?这要搞行不行?” 专家们看了许明月画的图,其实那图和他们原本计划中的堤坝没有太大改动,不过是炭山下面的千米长堤由原本的两米宽拓宽到六七米宽,临河大队的防洪堤坝,拓宽为六七米的道路堤坝,唯一的变动,就是那条河道多挖了近十公里到五公山脚下的土地,和多了一道联通临河大队到炭山下面的堤坝的堤坝。 几个专家对视一眼说:“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 刘县长看着水利专家说:“有话就说。” 专家说:“加一道堤坝倒是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是在炭山!”他起身到黑板前,指着黑板上炭山到山下堤坝的那段斜坡说:“即使两岸的堤坝打通了,这上炭山的这条路,要怎么搞呢?” 炭山这座山,很神奇,这座山既然是巨型矿山,它的体型是非常巨大的,当然,最神奇的不是这一点,而是整座山的山顶都被踏平了,炭山上的居民,都是生活在山顶的,山顶处一片平坦,反而是河对面的人,上炭山,从这个‘上’字就明白,那是一段爬破的过程,从堤坝到这个山坡高度约有八百米,且是较为陡峭的斜坡,直接从下面的堤坝开车上炭山,根本不可能。 关于这一点,许明月说:“这一点也好办,云省那边的盘山公路,很多都是山路十八弯,一道一道的盘旋而上,我们都不需要十八弯,只需要盘上一道……”她沿着炭山陡峭的斜坡,从旁边画了一道不那么陡峭,平缓的上山之路,绕一个圈,到了炭山山顶:“我们不需要直接上去,这样就行了。” 许金虎一拍大腿:“着啊!这样我们就跟炭山连在一起,今后买碳都不用辛辛苦苦的用肩膀头子挑,用拖拉机都能拉了呀!” 炭山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煤炭、蜂窝煤、铁皮炉子、水泥厂、砖厂…… 明明他们家门口就有个巨型炭山,为什么他们大河以南的人却用煤炭的人十分的少?最大的问题就是运输问题。 并不是每一个大河以南的人家,都是有船的,大山里的人又不挨着河,哪里来的船?而家里有船的人家,谁愿意把船借给别人运煤碳?那就只能靠两只肩膀去挑了。 他们下来挑堤坝,都快把人挑伤了,一年两季还有春耕秋收,冬季还要打柴,一年到头干不完的活,吃不饱,没油水,根本就匀不出多余的力气去炭山挑煤炭回来烧火了。 哪怕他们当地人去挑煤炭,极其的便宜,大家也都宁愿辛辛苦苦的在山上打柴,也不愿去炭山挑煤。 山上打柴,老人、妇女、孩子都能帮忙,都能干,去炭山挑煤,只能家里的壮劳力去干,除非壮年妇女,不然真的挑不动。 别的不说,光是上炭山,下炭山那段陡峭的斜坡,就搞死人。 敲定了堤坝的事情后,之后就是和专家们商议,这几段堤坝具体要怎么修,路线要怎么走,怎么安排,五公山那条河沟,是挖河道,还是河沟。 其实,以许明月的长远性目光来看,当然是挖河道最好,一来,可以通过河道走水路,直接解决五公山及更里面大山深处的山民们的交通问题;二来,河道挖出来,完全可以学习临河大队,把挖出来的河道成为他们自己大队,自己公社的养鱼场啊! 这样五公山下的大队就又多了一项收入:渔获! 君不见围绕着吴城边上的那几个公社,到了几十年后,仗着水利和交通便利,养珍珠的开珍珠厂,养螃蟹的,养鱼的,承包藕塘的,开钓鱼场搞旅游农家乐的,哪个公社不赚的盆满钵满,被称为‘吴城三霸(坝)’,是依靠着他们丰富的水资源成为全城有名的富庶城镇。 而他们大河以南呢?永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年轻人全都去厂里打工,村里都快走成了只有老人的空村。 五公山那边的决定,许明月管不着,她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对自己家乡终于能够联通两岸而感到高兴,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交通便利地方的人,永远不懂被隔绝在一隅的人的心酸无奈。 她都可以想见,一旦连接两岸的道路修通,能够带给临河大队多么大的好处,别的不说,光是今后大河以南无数的人和车,都得经过他们门口的路和桥,离开这里,通往炭山,他们只需要沿着村里的马路,修上一排整齐的小二楼,一楼客厅全部作为门面开店,哪怕就是开个给过往路人、车辆吃的早餐店,都能生意火爆,挣个盆满钵满。 甚至关于今后整个大队部的规划,她脑子里已经迅速的有了具体的计划。 此刻说那么多还很长远,在现在的政策和大环境下,想要达到她想要的振兴家乡,带领家乡人民发家致富的想法,至少要等那十年彻底过去,不然一切都还只是空想。 当然,空想不代表一点完成的可能都没有,他们可以先利用他们背靠大山,面对大河的优势,将养鸡场、养鸭场、养猪场,等厂子先开起来。 现在城里什么东西供应最困难?还不是这些鸡、鸭、猪之类的肉类吗? 前文说过,她家小时候就是开养鸡场的,她爸就是八十年代第一批个体户养鸡场厂长!家里书架上,全是关于如何养殖鸡、鸭、猪之类家禽的书籍,包括预防和治疗各种家禽类的病症,她爸还自学成了兽医。 小时候家里没有小人书看,这些书籍就成了她和她哥哥的启蒙书籍。 后来她家虽然因为一场瘟疫,养鸡场破了产,欠下了巨额的债务,但她爸开了半辈子养鸡场,和家禽打了半辈子交道,在孙女们出世后,不服老的他,又承包下了门口的大山,干的依然是养走地鸡和走地猪的活! 她虽不像她爸那样,成为半个饲养家禽类的专家,但也是从小耳濡目染的长大,多少是懂一些的。 第140章 由于急着春耕,城里又…… 由于急着春耕, 城里又实在缺粮,开辟新良田,引水灌溉的计划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唯独和许明月提出的建议不同的是,经过吴城里的领导, 及下面五公山公社领导, 各大队书记、主任们的商讨, 他们一致决定效仿临河大队,挖一条河沟引水。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挖河道的工程量实在太大了, 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这样大的工程,而挖河沟就不一样了,临河大队就有现成的成功的例子, 他们别的不会,照着临河大队的大河沟去抄还不会吗? 至于发起人许明月提出的挖河道的事, 临河大队的河道都是现成的,不用挖就有宽两百多米的河道, 她当然说的轻松?他们的大队每年还有挑堤坝的任务呢,再加上挖河道的任务,那全都累死球了, 不用干活了! 而他们也不是没有小心思的, 如果临河大队通往炭山的道路真的通了, 那他们还挖河道走什么水上交通?离临河大队近的, 就直接走临河大队这条道去水埠公社不就够了?何必他们自己去挖? 至于许明月提的河道挖出来可以当做养鱼场的事,他们这些祖祖辈辈靠山吃山的人,让他们养鸡养猪可以,让他们养鱼?他们懂什么养鱼? 对于养鱼场的提议, 哪怕有人心动,也因各式各样的原因和反对的声音,最终没有通过,决定先解决开垦荒地种地种口粮的问题。 他们商量好,许明月也就不再多说,以她现在的位置,多说也是无用,现在缺粮,上面领导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现在的方案的。 方案一确定,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就迅速的启动起来,从原来的挑堤坝任务,改为了现在的挖河道引水,同时修建窄堤坝的任务。 整个大河以南,只有临河大队这一个大队,修建的是路面宽六七米的道路型堤坝,不光如此,连带着炭山下面的堤坝修建任务,都被江天旺和许金虎接了下来。 也好在,临河大队有个别的大队没有的巨大优势,其一,就是水埠公社依靠着炭山的巨型煤矿,整个公社是不缺钱的;其二,就是依靠炭山而存在的水泥厂,就建在距离炭山不远处,方便了临河大队的人修建炭山及临河大队这头的两条堤坝和一座三四十米宽的桥。 关于这座桥,因为许明月提出的是承重桥,不管是对这座桥的宽度,还是承重强度,都是有要求的,就不能随随便便的搭建,而是要请省市级的专家专门来设计监督建造。 在许明月的预想中,这座桥即使不能媲美隔壁邻市那座联通两岸的著名的长江大桥,至少也能供两辆拉货的拖拉机并行通过,不然炭山的煤炭于他们大河以南来说,依然是近在咫尺却难以企及的难题。 江天旺现在就是水埠公社一把手的书记,许金虎又是掌管着水埠公社军事武装力量的武装部主任兼蒲河口农场生产主任,两个人都是出自临河大队,自然对临河大队修建这两条堤坝的事大力支持,现在炭山生产的砖、水泥,大部分都紧供着临河大队修建这两条堤坝使用。 临河大队修建这两条道路型堤坝和桥梁,还有个重大优势就是,建筑堤坝时所需要的石头和河沙,全是大河以南的特产。 大河以南的河沙产量高达数百万吨,此时的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么多建筑型河沙所能带动的经济价值,只觉得家门口就有如此多的河沙,大大降低了他们取河沙修建堤坝的难度,唯一的难度,就是现在的机械设备太过落后,完全没办法像几十年后,在大河以南的山上开辟采石场,进行大规模的采石。 不过这一点,也被许明月的建议很好的解决。 大河以南的深山里面,还住着许许多多的山民,这些山民大多数都和高家村的高顺一家一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靠挖草根、树根度日的程度,连树皮都在这三年中,被大山里面的人给扒了个干净。 于是许明月提议让大山里面的人出来,参与到运送石材的行动中去,由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农场提供一日两顿的饭食。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8节 过去两年,蒲河口和临河大队种的全是高产的红薯、大豆、土豆和玉米,去年年底,红薯收了后,又在那一千多亩河滩良田和山脚下整个大队近千亩山地中,种下了冬小麦。 冬小麦的产粮虽完全比不上红薯的产量高,可只要挨到五月份,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就即将收成一批小麦。 这可是比红薯更为金贵的粮食。 经过商量,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农场今年依然不打算种植水稻,还是套种高产的红薯、大豆,玉米、土豆,经过三年旱灾的他们,已经对于饥饿陷入了深深的惧怕,对他们来说,好吃与否不重要,能够填饱肚子,保证人不饿死,才是他们现下首要考虑的事情。 许家村的人经过许明月的萝卜加大棒后,现在已经没有干活磨洋工的人了,尤其是许明月提出的年底分猪肉和分鱼,让工分最高的小队和工分最高的个人先选这个提议后,干活的人就更积极了。 很快,在三月初,就在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同心协力之下,先把养鱼场的给粗略的整理出来了。 那两百多米的堤坝修建当然没有那么快速,现在只是简略的两米窄道,中间还有三四十米的口子没有封上,只是暂时用山上的竹子,一根一根的捶打进两道堤坝中间空着的竹子河河道里,再结合蓼叶搓成的蓼叶绳子,将锤进河道的竹子一根一根的编织捆好,宛如一个竖着的超宽的竹排插进河道中央,怕这道竹排能阻挡得了大鱼,却阻挡不了他们即将要放入养殖的鱼苗,又在养鱼场的竹排这头,在吴家村的吴二姐家买了一张用麻绳编织的细网,阻挡在竹排边,防止鱼苗跑到竹子河里。 除此外,距离石涧大队的河道交界处,也都钉下竹竿,拉起麻绳网,防止隔壁石涧大队的人,破坏渔网和竹强,偷盗他们养鱼场的鱼。 目前想在石涧大队交界处的位置,再修建起一道哪怕很窄小的堤坝,暂时也不可能了,大队部的人只能安排人到这里来值守看鱼。 首先一点,就是至少要在这里建一座能看鱼人生活睡觉的小房子。 本来这样的小房子,和渡口的摆渡人一样,搭个茅草屋就行了,但现在不是江天旺当水埠公社书记吗?炭山砖厂的砖和水泥不是紧着临河大队建筑堤坝先用吗? 江建军就从修建堤坝的砖和水泥里,调了一批到与石涧大队河道交界处的地方,在此地建了一座面积大约为二十平米的砖石小屋,为了防止未来有洪水出现,直接将小屋淹了倒塌,这座小屋不仅在过去几年才修建好的堤坝上打了地基,整个小屋的四面墙,全部由水泥和红砖砌成,只有顶上盖的是茅草。 这样一座小屋出现,都不需要有工资,只要付以工分,就有很多家里不够住的年轻男子抢着要当看鱼人。 看鱼人暂定的每天八个工分,小屋可以免费给看鱼人住,也可以带着老婆孩子来一起住,看鱼人每天负责的不光是防止晚上有人来偷盗鱼苗和破坏渔网,同时还要负责白天的巡逻和喂养鱼苗的工作。 喂养鱼苗的鱼食,就是大队里每天的牛们吃草后拉的牛粪。 现在已是三月份,堤坝上已经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大队负责放牛的老人和孩童,每天都要将大队部的牛赶到这里来吃草,所拉的牛粪就由看鱼人定时定量的撒入养鱼场中。 等一切搞定,就由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出资,去购买鱼苗。 三年干旱之后,要说哪个大队还有余钱,无一例外,肯定是临河大队。 哪怕三年干旱,到处缺水,对于他们这江南水泽之乡来说,买鱼苗依然不是一件很难得事情,现在到了三月份,河水水位越涨越高,养鱼场内的水位和竹子河齐平,他们就在江建军和许红桦的带领下,去邻市买鱼苗。 他们这些在河边水乡长大的人,是最知道在哪里买鱼苗最好,这时代也不存在用鱼药杀虫的现象,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鱼苗的拉网情况。 一般来说,鱼苗拉的第一网是最好的苗,鱼苗基本都是‘肥’‘活’‘嫩’‘爽’,要是拉鱼苗的网拉多了,就会造成鱼苗的损伤,甚至有鱼苗伤残、老化、爆发蓝藻的可能。 尤其是过去三年很多地方都干了,没有水,今年下了这么多的雨,水又涨上来了,各地需要鱼苗的水区就格外的多,所以他们去买鱼苗,都要小心观察鱼苗塘的脚印、泥巴、防止买到损伤过多的鱼苗。 鱼苗的选择上,也多是以肉多刺少,且在一年内就能够长大的鲢鱼、胖头鱼、草鱼、鲫鱼等常见鱼类为主。 许明月小时候,她爸养鸡场倒闭后,就承包过竹子河养鱼的许明月懂,本地从小和渔民们打交道的人更懂,不需要许明月操心。 很快,一船船的鱼苗,就在所有临河大队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们期盼的目光和欢呼声中,倒入养鱼场。 第141章 那一船又一船的鱼苗,…… 那一船又一船的鱼苗, 让所有临河大队的人都可以预料到,到年底,他们将要丰收一大批的鱼虾作为他们过年的荤腥。 这使得大队部的所有放牛娃和老人, 每天都特别积极的把牛往养鱼场的堤坝上赶,一般来说, 为了防止一块地方的草被吃的太干净, 放牛的人都是河里的堤坝上放一天牛, 山上峡谷中间的草地上放一天牛,让放牛的草地得意喘息。现在他们上山放牛,都要带个簸箕, 将牛们拉出来的粑粑带下山,第二天去堤坝放牛的时候,全都倒在河边的牛粪堆的发酵池里, 给鱼当饲料。 实际上,猪粪、鸡鸭类的粪便也是可以当做鱼食的, 但鸡鸭猪的粪便是上好的农家肥,对于当下的临河大队的人来说, 提高土地的粮食产量比什么都重要,让他们拿鸡鸭鹅猪的粪便当鱼食,是不可能的。 而牛本身吃的全是草, 拉出来的也基本都是被消化过的草料, 在农村, 牛粪一般做两种用途, 一种自然是堆肥,一种是贴在土墙上做牛屎饼饼,当地人也并不认为其脏,讲究点的人, 贴牛屎饼饼的时候,还卷两卷稻草垫着,不讲究的人就直接上手,跟玩泥巴似的,将牛屎团成饼状,贴在墙上。 此刻如果有人进入现在的农村,就会发现,农村的墙面上,到处都贴着这样的牛屎饼饼,牛屎饼饼晒干后,就是极好的烧炉子的燃料。 当地有个笑话,有外嫁过来的媳妇问当地人,“你家的粥煮的可真香,用什么煮出来的啊?” 当地人答:“用牛屎饼饼煮出来的。” 外地媳妇恍然大悟,于是将牛屎饼饼倒入锅中,烧出一锅牛屎粥来。 这个笑话被当地人引为笑谈,几乎人人都会讲这个笑话。 现在这个牛粪又有了第三个作用,就是喂鱼。 倒不是许明月不愿意用更好的鱼食喂鱼,其实她家小时候在养鸡场倒闭后,就承包过竹子河,她奶奶吴二姐又是从小在河边长大的渔民,对于一些鱼食的制作方法,她都是知道一些的,但那些鱼食都是需要粮食的,最起码得发酵后的菌糠,还得要米糠呢,现在的米糠可是好多家庭的口粮,人都不够吃,又有哪个舍得拿米糠来喂鱼? 也就是牛粪不能吃,才会舍得喂鱼了。 三四月份,是各种野菜最多的季节,这一年春雨过后,漫山遍野又都是各种采摘野菜的老人孩子,原本以为干死了三年的大山不会那么快的恢复生机,但植物的生命力是无穷的,哪怕是干死的竹林,在被人挖了又挖之后,清明节过后,又长出许多还不曾被人挖掉的春笋来,即使还没恢复成三年前的模样,也能看出来,要不了两年,就又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 自从临河大队发布了山上的山民可以用山上的石头,来临河大队换一日两餐后,每天就不断的有山民从山上挑石头下来,知道石条和碎石的价格不一样后,他们就和兄弟组队,有人专门在山上敲击一块块长方形的石条,再由另外两人将一条条的石条小心的抬下山,一般一天抬下来十根石条,换的的红薯粉,就足够他们一家人的口粮了。 家里壮劳力没有那么多的人家,就尽量用独轮车推,一次也只能推动一根石条,木头制作的独轮车经不住石条的重量,也容易坏,好在山里的人大多数都会一点木工活,独轮车坏了就自己锤锤打打的修好继续推,每天多跑几趟,也能多换些红薯、大豆之类的粮食回山。 山里一些还活着的妇女们,抬不动石条,便也跟着家中公爹,去山上,将一块块巨型的岩石,敲成一块块长约一米,宽二三十工分的石条,这样的一块石条,可以抵上百块的红砖,又比红砖砌出来的堤坝结实坚固几十倍,是最好的筑堤防洪的材料。 临河大队征集这样的石条,便是为了做石桥的石墩。 毕竟是未来需要通拉煤的货车的桥,在坚固程度上,必然要和那些泥土筑成的堤坝截然不同的。 就在一块又一块的石条从大山里抬下来的时候,各个大队种植的冬小麦也终于成熟了。 别的大队没有临河大队与蒲河口的田地多,收的小麦自然也没有临河大队的多,那些每天来往于各大队间,从山里抬石条到临河大队堤坝的人,看着被围在临河大队堤坝里面的一千多亩金黄的麦浪,也不知道有多羡慕。 他们已经知道了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又提出了引水进入五公山公社的计划,很快五公山下那荒芜的一万多亩荒地,也即将成为新的农田,五公山下的各个大队也将不缺种田的田地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羡慕的口水都流了下来。 可惜他们是大山更深处的人,已经不属于五公山公社,或者有属于五公山公社的人,也分在五公山外围和山里,也只有五公山外围的大队能分到这些田地,他们山里面的人是分不到的,可他们还是羡慕临河大队有一个妇女主任叫许明月,他们也想让她也给他们大山里面的人求条活路。 过去临河大队比他们山里面的人又好到哪里去呢?都是被隔绝在大河以南的,哪怕他们生长在河边,可以依靠着水,能多点水里的出息,也多不到哪里去,可现在再看看临河大队,十里八乡都找不到一个比临河大队更富裕的大队了。 现在临河大队又在修建连通去炭山的堤坝和桥梁,可以想见,今后临河大队还会更加富裕,不光不缺粮食,连煤炭都不会再缺了。 此时的他们,还知道看到这么多,还没意识到,道路的畅通,会给临河大队带来多么大的经济价值。 * “阿姐,你在家做啥好吃的啊?老远就闻到香味了!”穿着灰色棉布衬衫的许凤莲背着个小挎包,满脸期待的从许明月家门口的竹排桥上,跨过了大水沟,进了院子,她没看到果架下正在侍弄瓜果的孟福生,就蹦跳着往后院蹿。 此时的前院已经种满了各种各样葱郁的蔬菜瓜果,孟福生正在菜园子里伺弄各种瓜果,院子里的瓜果蔬菜在他的照料下,结满枝头,挂的满满当当。 不得不说,当了干部就是好,有了工资后的许明月将前后院子都好好整理一番,原本全是泥土的菜园子,用山涧里的鹅卵石加水泥,砌成了一块块长方形的菜地,不需要踩到泥地里,只需要站在水泥和抱怨圆润的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就可以种菜,整个菜园子被孟福生搭理的整齐又生机勃勃。 许明月正在厨房摊面皮。 自从小麦成熟了后,许明月家就分到了一百多斤的小麦,磨出了约百多斤的面粉,自从有了面粉后,许明月家里……不对,是全村,全村人都开始琢磨各种面食了,其中做的最多的,就是馒头和手擀面。 许明月的花样则要更多一些,什么春卷、饺子、花卷、包子…… 之前的三年真是把她憋坏了,每天不是挂面,就是红薯粥,有好多次,阿锦说想要吃饺子、馄饨、包子,都没有面粉可以做。 现在有了小麦,这些她们平时吃不到的食物,总算可以做了。 许明月今天做的是韭菜盒子。 她做的韭菜盒子并不是饺子状,而是用面皮将馅料包裹成长方形。 她将韭菜和红薯粉丝切碎,放入炒好的鸡蛋,在韭菜里倒入花生油拌一拌,再撒上胡椒粉、盐、耗油、虾米等调味,因为是自家吃,放的馅料也不像外面买的那么抠搜,而是尽可能的多放,保证一口咬下去,外面金黄酥脆,里面香味扑鼻! 现代的韭菜盒子常见到的是用油炸。 这年代油可太金贵了,也就是荒山的家里她做主,她不论做什么,孟福生都不带有二话的,在孟福生眼里,也没有农村人常说的‘浪费’二字,对他们来说,想吃了,做就是了,多一两油少一两油,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开心就行了。 至于许明月怎么花钱,他这些年的工资和票交给她后还剩下几毛钱,他都是不管的。 许明月做什么他都笑着说好。 可即使这样,许明月也很注意,哪怕是用油奢侈些,也不至于倒一锅油去炸。 这年头哪里有这么多油啊! 许凤莲一到厨房,就看到许明月正在摊面皮,将小麦面揉的差不多后,在铁锅上粘上一圈,迅速的把面团拿上来,再将站在铁锅上的面皮用锅铲铲上来,再迅速的摊下一张面皮,许明月面前已经摊了厚厚一摞面皮。 许凤莲只见到灶台上放着两个黑色陶钵,一个陶钵里放着切碎的韭菜粉丝,一个陶钵里放着同样切碎的酸菜、豆干、肉沫、油渣。 刚才她闻到的香味,便是许明月用切碎的油渣炒酸菜豆干的香味,此时鼻尖扑面而来的又是一阵熟面皮的焦香味。 所有面皮都摊好厚,许明月在铁锅上淋了一圈花生油,再手脚麻利的用竹勺舀了一大勺的韭菜粉丝鸡蛋馅儿倒入面皮中,迅速的卷成一个长方形状,倒着放入铁锅中煎着,不一会儿,圆形的铁锅上,就贴了一圈的韭菜鸡蛋的春卷,面皮被油煎的金黄焦脆,激发出里面韭菜鸡蛋的味道,差点没把许凤莲给香迷糊。 不怪许凤莲见识少,连个春卷都能把她勾迷了魂。 这时代又不像后世,各种做菜视频满天飞,她一个生长在大河以南的小丫头,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一天天的野菜度日,好不容易到了吃大锅食堂的时代,她能在大食堂里吃饱饭了,吃的还是红薯叶子粥、红薯粥,后来更惨,日日苦菜粥、荷叶粥,加上这年代严重缺乏粮油,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通通来自许明月。 之前因为没有麦面,许明月也没有做过以麦面为主的花样,现在第一次见到用油煎得金黄焦脆的韭菜盒子,许凤莲当下就忍不住了,吸着鼻子不住的闻:“太香了!太香了!” 太多油了! 每次看到阿姐用瓷勺舀一勺油沿着锅面淋上一圈,看着金黄的油顺着锅面缓缓的向锅底滑动,她都在心底感叹她阿姐烧菜是真舍得放油。 别人家烧菜,最奢侈的,也不过是拿油布在锅底蹭一蹭,就算放了油了,很多人家连油布都没有,纯水煮。 她阿姐直接舀一勺油! 她都看到每个韭菜盒子烤的金黄的面皮上沾着的香喷喷的油啦!(^o^)/~ 许明月见她馋的眼珠子都快掉到锅里去了,随手铲了几块已经煎熟的上来放入碟子中:“喊阿锦和你姐夫去洗手,一起来尝尝。” 做完这些,许明月才问她:“咋突然来我这了?是有啥事吗?” 第142章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四……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四年, 许凤莲在两年前也和江建军结婚了,江建军现在在水埠公社的武装部任一小干事,许凤莲结婚后, 江天旺为了解决小夫妻两人两地分居的问题,将许凤莲也调任到水埠公社, 在水埠公社的会计室, 当一个小会计。 许凤莲能写会算, 虽没有正式的文凭,当了几年记工员的她,在处理账务问题方面很有一手, 一手账做出来,比经年的老会计都不差什么。 夫妻两人在水埠公社并没有房子,好在水埠公社不缺水泥和砖瓦, 江天旺调了一批水泥和砖瓦,在距离水埠公社主街外围, 距离竹子河码头不远的荒地上盖了一排小平房,供在水埠公社上班却没有房子的夫妇居住。 他此举虽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自己儿子儿媳的居住问题, 但同时也解决在水埠公社上班的下面大队的人居住问题,挣得了不少干部的人心。 这里虽是水埠公社主街外围,距离水埠公社却不远, 骑车的话大约五六分钟就能到水埠公社, 走路也只需要十来分钟。 许凤莲咬了一口手中焦脆的韭菜盒子, 顿时被韭菜和鸡蛋的香味迷了眼, 顾不得烫嘴,拿着外焦里香的韭菜盒子舍不得撒手,听到许明月的问话,才想到自己回来的事, 忙说:“我公爹让我回来和大哥说一声,说是知识青年下乡,我们大队分了几个,让我回来通知建军大哥一声,要给他们准备住处呢!” 听到这话,许明月恍惚了一下,这才恍然发觉,一转眼已经到了六六年,最混乱的那十年开始了。 许明月恍惚了一下才问:“我们大队来了几个人?” 许凤莲又咬了一口韭菜盒子说:“三个,公爹原本想多分几个在我们大队的,怕别的大队不服,就均分了。” 和更遥远的边疆及西北地区早几年就有知识青年下乡不同,他们这里知识青年算是分配的晚的。 临河大队最早接收的便是下放到他们大队当技术员的孟福生,也多亏了孟福生指导他们大队套种技术,才让他们大队在荒年平安度过,所以江天旺很重视上面分配下来的知识青年。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19节 许明月没将这事太放在心上,问许凤莲:“大队部好几间房间空着呢,也不需要特别准备,这事也不用你特意跑这一趟吧?叫个人回来通知一声不就行了?” 许凤莲这才羞红了脸,小口的吃两口韭菜盒子,才将头靠在许明月的胳膊上低声撒娇地说:“阿姐,我有宝宝啦。” 她现在头上终于没有虱子了,可以尽情的靠在阿姐身上撒娇,不用担心阿姐嫌弃她啦!(^o^)/~ 自从去了头上的虱子,她就像个粘人精,一来到荒山,就要抱着许明月胳膊和她贴贴,仿佛将那几年不能和阿姐贴贴抱抱的时光全补回来似的。 她看着许明月的面色有些害羞,还有些忐忑,在得知这好消息的第一时间,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和阿姐说。 她和江建军成婚两年,头一年夫妻二人一个住在江家村,一个住在水埠公社,两地分居之下,她一整年都没动静,心里自是着急,她婆婆心底也着急,却顾忌许明月现在是江天旺和许金虎的左膀右臂,没敢对许凤莲说任何抱怨的话,只去唠叨江天旺。 江天旺又是个爱重妻子的,这才想法子把许凤莲调到了水埠公社,夫妻俩这才团聚。 许明月听到许凤莲有孕消息,手中忙着的动作顿了一下,诧异地睁大眼:“你有孕还跑回来做什么?这么远的路?”她忙找了个凳子给她:“快坐下!”又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了很多孕期要注意的事项:“怀孕了不能摸高,也不能深蹲、提重物知道不?可千万别不当一回事。” 她闺蜜姐妹两人,都因为在孕期不把自己当孕妇,该做事做事,该干活干活,导致胎盘低置,妹妹生产时大出血,换了5000cc还是7000cc的血,具体不记得了,子宫也摘除了,也亏的几十年后的医疗水平发达,人才能救得回来,要是在这时代,那就完了。 还有她闺蜜也是,一胎好好的,因为家里开酒店,太忙了,八个月的时候还把自己当正常没怀孕的人,跑着拿什么东西摔到砖头堆上了,早产;二胎也是胎盘低置,情况比她妹妹还要凶险,整个孕期她都担心死了,最后虽然平安生产,孩子也还是早产的,在保温箱里待了半个月。 要是这时代,哪来的保温箱? 这也是许明月和孟福生结婚后,一直避孕,不敢怀孕的原因。 她真的是怕死了! 后来她再有朋友怀孕,她就一定要提醒朋友,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做平常人,孕妇就是孕妇,你自己一个不注意,伤害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孩子。 许明月怕许凤莲不重视,和她说了好多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和哪些食物不能多吃,最好不要吃的禁忌,很多许凤莲是真的头一次听说,听的连连点头的同时,心里也更踏实了:“阿姐,我都记得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小心的。” 她心底原本的惶恐和害怕一下子就消散了,抱着阿姐的手臂,将头靠在阿姐的胳膊上,还跟没结婚时的小女孩一样,笑着说:“阿姐,有你在真好。”她抬头仰望着许明月:“阿姐,我生宝宝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别说她害怕了,许明月也害怕,拍着她的手说:“放心,我肯定在你身边的。” 不光生产,坐月子她也不放心啊! 四年时间,临河大队连通炭山的堤坝道路和石桥终于修通。 临河大队的石桥自然不像邻市今后长达两三百米的长江大桥,临河大队的桥身长五十二米,宽八米的石桥,桥身和桥墩都通体去除了砖头,由从山上一块一块抬下来的大石条建成,由于石桥用于今后拖拉机运煤,桥梁本身需要一定的承重,桥面选择了仿赵州桥的圆弧拱形式,降低了桥身的坡度,方便行人和车辆通行,为了防止洪水,也是在桥梁的大拱两端各建了两只小拱。 这些都是由省里派下来的桥梁专家督建,桥梁建成的那一日,不光是临河大队的人欢天喜地,喜极而泣,就连左右的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石涧大队的人,都通过他们村修好的河沟堤坝,跑来临河大队驻足观看。 今后他们这些大队,想要出去,再也不用从深山里绕行,也不用特意来到临河大队的渡口坐船,只需到临河大队的堤坝,通过临河大队的大桥,就可以通过炭山上的大马路走出去。 他们再也不用绕很远的山路,也不需要被一条大河隔绝在这水的这头,山的深处。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人也终于可以通过临河大队宽阔的堤坝路和大桥,去炭山拉煤回来烧火了。 关于这座桥的命名,也是让临河大队的江天旺和许金虎很是争夺了一番。 许金虎私心里,当然想将这座桥取名为‘金虎桥’,今后不说名垂千古,只要这座桥不塌,他的大名永存。 江天旺则觉得他才是水埠公社的书记,开辟田地也好,带领临河大队的人筑堤建桥也好,他都是一把手,这里面关他许金虎一个武装部主任什么事?就算要为大桥取名,也该他来取才是。 他先是提了一堆什么‘临河大桥’‘炭山大桥’,都被许金虎一顿喷:“什么临河大桥?听着就不霸气!” “咱临河大队的大桥,凭啥叫炭山大桥?” 取名水埠大桥就更不适合。 反正许金虎是怎么听‘金虎大桥’就怎么顺眼,怎么霸气,对这名字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江天旺则不干了,他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叫‘天旺大桥’,但见许金虎这么无耻,他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怒喊:“那还不如叫‘天旺大桥’,我‘天旺大桥’不比你‘金虎大桥’来的好听?” 许金虎马上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一样,指着江天旺的鼻子说:“你瞧瞧你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什么临河大桥、炭山大桥,我看你就是想用你的名字做大桥的名字!” 两人为了取名这事吵的吐沫横飞,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折中给大桥名字取名为‘凤兰桥’。 许凤兰是许金虎手下大将,这些年许金虎的晋升几乎全是靠着她在背后出主意,现在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合作,又开辟出一万多亩良田来,还将大河两岸连通,这对临河大队和大河以南的老百姓来说,简直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如果没意外的话,很快两人大概还要往上升一升。 许金虎觉得许凤兰是他的手下大将,可在江天旺心里,许凤兰还是他儿媳妇的姐姐,他儿子的大姨姐呢,何尝不是自己人? 加上连通两岸的方案和建桥的方案,本身就是许凤兰提出来的,最终把大桥的名字确定了下来,在桥头的石墩上,刻下了‘凤兰桥’三个大字,下面还有石桥建于多少年的记录和一副雕刻的母女牵手的画。 很多人都以为这对母女画的是许明月和阿锦,只有许明月自己知道,画上的人物是许凤兰和大丫。 对于这副画出现在桥墩上,临河大队没有任何人有意见,很多人都还记得之前传说许凤兰母女是河神娘娘和河神童女的事,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许明月是真人,不是什么河神娘娘,也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可大家都知道,现在临河大队的变化是由谁带来的,哪怕明知道许明月母女不是河神娘娘,可很多迷信的人,依然在心里觉得她就是河神娘娘,觉得桥墩上有许明月母女的画像很吉利。 ‘凤兰桥’的命名,于许明月来说,也像是卸下了心头的一件大事。 自己和阿锦的到来,看似取代了她的大姑奶奶母女,又何尝不是在抹灭大姑奶奶母女的存在?这却是她不想的。 她一直都知道,爷爷记得大姑奶奶母女,她也记得大姑奶奶母女。 ‘凤兰桥’的存在,就仿佛在提醒世人,这世上曾有一个苦命的女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她的名字叫许凤兰! 第143章 铛!铛!铛!火车站绿…… 铛!铛!铛! 火车站绿皮火车况且况且的驶入邻市火车站, 早已经来到临时火车站接人的许明月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一旁的许凤发手中高举着一个t型的木牌子,上面写着‘欢迎知识青年到水埠公社’, 其中‘水埠公社’四个字写的尤其的大。 看着人群逐渐的走出来,许明月还不时的用普通话高声喊一句:“到水埠公社的知识青年来这里集合了!” 许凤发看着阿姐那懒懒散散的样子, 原本不好意思张嘴开口说普通话, 被许明月带的, 也不由别别扭扭的用他的方言普通话喊:“水埠公社的知识青年来这里集合!” 才喊了一句,他脸就立即红透了,觉得很不好意思。 要不是四年来, 他经常听到阿姐和阿锦就这么用普通话和姐夫说话,语调语气无比自然,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和别扭的模样, 他听的习惯了,不然真不好意思开口。 在村里, 谁要‘偏态’说普通话,那是要被全村人鄙视的, 除了阿姐和阿锦,村里人都认为孟福生是外地人,阿姐和阿锦不说普通话孟福生就听不懂, 逐渐的也就接受了跟孟福生说普通话的许明月和阿锦, 主要是许明月可以前一秒还在和孟福生说普通话, 下一秒就能无缝衔接的和村里人说方言, 无比的丝滑。 本来过来接知青这事,也轮不到许明月来做,毕竟人家一二十三级的干部了,但全村会说普通话的, 只有许明月一家三口,这回来的知识青年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城市,派只会说本地方言的人去接,江天旺有些不放心,这才叫了在蒲河口的许明月姐弟去。 蒲河口距离邻市的火车站近,许明月也有船,接新来的知识青年也方便。 至于许凤发,纯粹是被她带来当苦力的。 旁边还有别的公社来接知识青年的,他们原本只是空着手木讷的站在火车站外等人,听到许明月的喊声,看到许凤发手中举得大木牌子,这才摸摸头:“咱们咋没想到也举个牌子呢?” 虽然他们大队的人识字的不多,但也是有几个认识字的人,有了这木牌子,就不用扯着嗓门喊人了。 他们倒是想学着许明月用普通话喊人,无奈不会说,只能用地方方言大声喊着和许明月同样的话。 他们这地十里不同音,周围又只有邻市有火车站,下面的县城都没有火车站,知识青年下乡,都是来这里接,一时间火车站外面,喊什么方言的都有,乱糟糟的喊成一团,别说外地来的知识青年了,就是本地人的许明月,想在这一群乱糟糟的声音中,把方言准确的翻译成普通话的文字,准确的分辨出这些人来自哪个公社都不容易。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青年男女们,陆陆续续从火车站里走出来,无一例外,所有从火车站内走出来的知识青年们,首先便是循着许明月清脆的叫喊声,往她这里来,来了后就问:“我是去五公山公社插队的知识青年,请问五公山公社是这里吗?” “我是去落山公社插队的知识青年……” “我是去河水圩公社插队的……” 一时间人全都蜂拥到许明月这里来,把她和许凤发团团围住。 许明月只好高举着手中的木牌子:“这里是水埠公社,去水埠公社的知识青年来这里!” 一个高个男青年看到许凤发手中高举的牌子,向他走过来,用同样带有地方口音,但比许凤发标准了许多的普通话问:“我是下乡到水埠公社和平大队的知识青年,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在许凤发点头说了个是后,那十八九岁的男青年就放下了他肩膀上扛着的麻布袋,站到了许凤发身边,他身后好几个青年男女都站了过来。 后面还有几个艰难的提着自己两个大麻布袋的女生朝许凤发喊:“你们谁过来给我帮下忙,太重了,我一个人提不动!” 许凤发是个老实人,闻言忙过去帮着扛了一个麻袋到路边,本想着自己帮她扛了一个,另一个她总会自己扛了,放下麻袋发现女生还站在那等着他扛呢。 许凤发再要去,许明月却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小叔奶奶,不由拉住他的衣服,指着年轻的,扎着两个麻花辫,头发天然卷的小女生说:“那个女同志的包看着也挺重,你去帮着拿一下。” 许凤发闻言愣了一下,这才看到站在人群中最后面的女孩子,顺着许明月指的方向,就过去帮女生把包袱提了过来。 一拎起她的包袱,许凤发就愣住了,出乎意料的轻,里面看着也没多少东西,但他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帮她提了东西就到这边来。 被帮助的女生也是愣了一下,她是没想到还有人帮她提东西,由于东西不重,她还伸手想往回扯,用很浓重的外地语言说:“我拎的动。” 火车站内还有很多人往外面走,坐在马扎上的许明月就举着个大木牌子,时不时的喊一声:“来水埠公社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来这里集合了!” 又陆陆续续往许明月这里涌来了许多人,许明月一听有问五公山的,一把将五公山公社来的人扯到面前来:“五公山的在这边呢!去五公山公社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到他这里来排队!” 五公山公社的方言和水埠公社的方言发音基本一致,五公山公社的人都认识许明月,许明月刚到火车站,他们就来打过招呼了,无奈他们不会说普通话,在旁边喊了半天,来的知识青年愣是一个字听不懂。 旁边还有其它公社的人喊话,知识青年们也听不懂,许明月在一旁只好一起翻译了,但她不知道翻译出来的话,对应的是哪几个字,干脆拿了本子和记号笔出来,给旁边用各种地方方言喊话的人,用记号笔在本子上,写了他们所对应的公社名字,再让他们举过头顶。 她车里的记号笔,还是阿锦的画笔,从中找了根黑色的,写出来的字又粗又大又显眼,倒是让原本满脸懵逼的知识青年们好辨认的很。 知识青年虽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总认识他们头顶举着的字,找到自己对应的公社,过去排队便也行了。 直到把所有来接的知识青年都找到了他们对应的公社,许明月才抹着额头上的汗,回头招呼来自己公社的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高举着牌子:“水埠公社的跟我来这边!” 等十来个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青年男女跟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后,许明月才站在花坛上,拿着手中的本子读名字:“我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喊‘到’!闫春香!” 许明月一时间没听清,又喊了声:“闫春香!闫春香到了吗?” 站在人群中最后面的小姑娘这才举起了手,嗓门稍微提高了些,喊:“到!” 火车到邻市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许明月就这傍晚的天光,朝名叫‘闫春香’的女生看去,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叔奶奶名字叫‘闫春香’。 许明月顿了一下,又继续喊名字:“罗喻义!” 一直到来水埠公社的下乡插队的人名全都点到后,许明月又和导游一样,举着自己特意做的木牌子:“水埠公社的人跟我走,来这边!” 火车站外有很多车在等,有牛车、驴车、拖拉机,唯独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跟着他们来到路边的知识青年们,见别的公社的人,都有牛车、拖拉机帮着拉行李,唯独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来接的四个人空着手,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顿时脸黑成了锅底。 之前让许凤发扛行李的女生不由娇蛮地说:“搞什么呀?特地来接人,居然连个牛车都没有,这么多的包裹,叫我一个人怎么拿嘛?” 说着,嘴里不由带了哭腔。 下乡插队本就委屈,到了地方连个放行李的地方都没有,饶是她蛮横了一路上,此时也不由委屈的想哭。 倒不是许明月他们不愿意带交通工具过来,而是因为交通不便。 此时水埠公社通往邻市的省道,也就是这时代正在修建的堤坝,都还没修通呢!只有水路,没有陆路,走水路,船也划不到火车站,都在码头边停着呢。 许明月叫许凤发去帮忙扛了一袋行李,可做了两三天火车的女生脾气也上来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放,不愿意走了,非得让许凤发帮她把两袋行李都带上。 这姑娘大约在家里还算受宠的,家里给她准备的两袋行李重量都不轻,要是有扁担,许凤发还能帮她挑一下,可靠肩膀扛,两袋行李还真扛不住。 许明月有力气,却也不愿意惯着她,虎着脸指着许凤发说:“这位同志是来自水埠公社下面临河大队的人,去临河大队下乡插队的通知可以跟他走,我来报一下名字:闫春香、罗喻义、沈志明!” 三个名字中,并没有这个让许凤发帮她扛两个行李的女生。 坐在自己行李上不走的女生闻言也不由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自己理所当然吩咐的人,居然还不是负责来接她的人。 许明月也不管她,而是对喊到的三个知青说:“去临河大队插队的人跟上他,其他人跟我走!”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0节 第144章 其他人看许明月冷着脸…… 其他人看许明月冷着脸, 都明白了这是个并不惯着的女同志,都没再说多余的话,赶紧带上行李跟在许明月身后往前走。 他们已经发现了, 下乡建设新农村的生活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美好,他们来到这里, 居然连语言都不通, 目前为止, 他们就只能听到许明月说的话,这一下让他们之前满怀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临河大队的三个人都紧跟着许凤发,生怕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落下。 坐在原地不愿意走的女生, 看着不近人情的许明月,再看看自己这两大包沉重的行李,再看周围陌生的环境, 一时间悲从心来,哇的一声哭出来。 许明月就冷冷的看着她哭, 还是和女生同行的一个男生看她哭的可怜,他自己行李不多, 就帮女生扛了一个,还有个行李,女生哭了半响也没发现有人来给她拎, 眼看着许明月他们越走距离火车站越远, 也站不住了, 忙拖上自己的行李跟上来。 邻市并没有出租车, 连拖拉机都少见,好在火车站到码头之间是有公交车的,这时候公交车还没下班,众人看到有公交车坐, 才松了口气,心想有公交车能到的地方,起码地方应该没那么偏远,总比西北那地方强一些。 没想到公交车走走停停,眼看着还没出城呢,许明月就带着一群人下车了。 许明月平时来邻市,都是将乌篷船停靠在芦苇荡中藏着的,这次因为来接人的事,将船停靠在了码头。 这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了公交,走入简陋的码头,来到船坞旁,望着一片白茫茫的河水,才知道他们之前想差了。 他们下乡的地方并不在公交车所能抵达的地方。 他们是和五公山公社坐同一辆公交车来的码头,待看到五公山公社租的那艘又黑又破旧的小船,再看看许明月的乌篷船,顿时有对比才有幸福感。 许明月的乌篷船看着又新又规整,和周围破旧的船比起来,简直像一艘游览观光的游船。 五公山公社来的人租的船和许明月的乌篷船差不多大,但他们的船没有乌篷,行李就只能堆放在船舱,本地的船大多数都是用来打鱼和拉菱角菜的,船舱里面常年有积水,行李若放在船舱中,铁定进水,船舱中间横着的两道船梁是要坐人的,不能把行李放在船舱里,就只能抱在他们的腿上,一条五米二的小船挤挤挨挨的全是人,船身在水面上颤颤巍巍的晃动着。 许明月的乌篷船同样是长五米二的中小型船,挤挤挨挨勉强能坐下十几个人,但她的船船舱干燥整洁,上面还有个乌篷,可以将行李放在乌篷顶上。 许凤发先上了船,喊着:“先把行李放上来!” 他们大多数人的行李都是由麻布袋捆着的,还有些人的行李大约是要后面再寄过来,手里只拎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包。 许凤发将一个个的行李放到乌篷的顶上,再用麻绳在船沿的两边扣好,固定住乌篷上的包裹。 之前拖着行李跟在后面的女生,看到这么小的船,还嘀咕了一句:“这么小的船,坐的下这么多人吗?要是中途翻船了怎么办?” 她是北方口音,虽不是纯正的普通话,但之前三年灾荒,逃难过来了许多北地的人,虽有一大批北地的人在旱灾之后,又回到了家乡,可留在当地的灾民们依然不少,尤其是跟着逃荒过来的女人和少女,几年过去,已经陆陆续续扎根在大河以南,在本地成亲生子,本地人听久了,也都能听到北地话了。 北地话本就不难懂,这女生说的话,一下子让租船过来接他们的五公山公社的人都听懂了,脸顿时就黑了。 许明月知道这女生肯定是不懂本地的忌讳,提点了她一句说:“咱们水上生活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说‘翻船’二字,你们刚到这里不了解也就罢了,今后要是再说被人听到,说不好会有大麻烦的!” 真有那脾气大的,载着你在水上行船,听你说翻船什么的,说不好会真的故意把船给掀翻了,让你在水里吃足了苦头,再将船翻过来,爬上船后,用船桨拉着你上船。 心眼坏的,说不好在拉你的过程中再给你翻一次。 当然,前提是船里没有装渔获,装渔获的船一般也不会装行人。 打鱼的船再是生气,也不会拿船上的渔获开玩笑,但船主会一整天都心情不好,满心晦气,搞不好未来一周甚至一个月,都会将各种不顺心的霉运,都归结到说话的人嘴上不修,心底不知怎么记恨你呢。 那女生不服气,直接拿白眼翻许明月。 有个女生听许明月说起本地忌讳,礼貌地问:“还有别的什么忌讳吗?” 她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许明月对说话的女生说:“你们都是来我水埠公社插队的知青,光是听我们公社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依水而居,在水上生活的人,除了忌说刚才的两个字外,去别人家做客,若餐桌上有鱼,还忌讳给鱼翻身。” 他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忌讳给鱼翻身的,有个人说:“这要不说,谁能知道还有这样的忌讳?” 他们都在心底暗暗记下。 许明月指挥着知青们上船往里面坐:“乌篷里坐不下,别都挤在乌篷里,往船头上坐。船头和船头两边还能坐三个人!” 由于人有些多,船身吃水较深,船沿与水面的距离不过一手之距,约二十工分的样子。 很多第一次坐船的人,看到船沿距离水面这么近的距离,都不由吓的心惊胆战。 之前不愿意提行李的女生看着害怕,不由地尖叫了起来:“能不能坐这么多人啊?就不能换个大点的船来接我们吗?这……这要是……” 想到许明月刚刚说的本地人的忌讳,到底不敢再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可她惊恐的表情还是说明了她心中所想的问题。 许凤发见她在船上乱动,动的船身摇晃不止,吓的忙喝止她说:“哎哎哎!别乱动!你好好的坐船,乱动什么嘛!” 有许凤发在的时候,都是许凤发负责划船,此刻他正站在岸上拉着船锚,固定船身,让大家上船。 许明月也怕在大河上出什么意外,忙冷下脸说:“不愿意坐船的现在就可以下船,从邻市走到临河大队,快的话走个五六个小时也能到,现在天快黑了,要是不怕路上有狼虫虎豹的,现在就可以下船!” 没想到许明月说有‘狼虫虎豹’,尖叫的女生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喊:“我不要下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谁要下这该死的乡啊!我要回家~~~” 她嘴里哭着,身体却没有半点要下船的动作,双手死死抓着乌篷的木杆,双腿宛如站桩似的,站在乌篷里。 许明月怕她行动过激,现在船还没走倒也罢了,要是突然在河中心发起疯来,那真是拿一船的人陪她玩命了。 她和许凤发虽会游泳,可船上这么多人呢,谁都不能保证他们能及时救下所有人,况且再有一会儿天都要黑了,到时候河面上黑漆漆一片,真要翻了船,从哪儿找人去? 许明月就看着那女孩哭,看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地哄她说:“你先坐下,慢慢坐下,对。”等她坐好,她才语气平缓地说:“还有一会儿天就要黑了,你要情绪再这么激动,一会儿到了河面上,一旦发生什么事,你要会游泳还好,要是不会游泳……”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可所有人都听出来她说话的意思,有那不会游泳的人听了简直瑟瑟发抖,对尖声哭叫的女生斥道:“你有完没完?你要不想坐船就下去,我们自己坐!” 知识青年下乡已经开始好几年了,早在五五年的时候,主席便说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这样的话,之后就不断的有知识青年到乡下去插队,建设农村。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只是从他们这一年开始全面的大规模的下乡,过去知识青年建设农村,是自愿下乡,现在则是强制下乡。 若非强制下乡,尖叫女孩也不会毕业两年没工作,就被安排了下乡。 她家里人对她算好的,给她安排在条件不那么恶劣的靠近南方的位置,有那往西北和东北方向下乡的,环境更加恶劣。 船上其他人也怕在路上出事,尤其是听许明月说本地人最忌讳人说‘翻船’二字,他们刚来这里,啥也不懂,不光有人说了‘翻船’,还一直在船上哭闹不止,引的船身左右摇晃,直吓的他们面色都白了几分,一个个的脸色很不好看。 女生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好半响才慢慢平静下来,可还是哽咽不止。 许明月一直等哭叫的女生情绪稳定些了,才语气温和地说:“不是我们不愿意换更大的船来接你们,这个船已经是我们这边最大的船了,要更大的船就是柴油船了,我们大队目前还没有柴油船,要是用更小的船来接你们,恐怕你们都不愿意上船。” 许明月没有乌篷船之前,一直都是借临河大队大队部三米的小船往返蒲河口,这样的小船和菱角盆,在河面上翻船是很常见的事,只是本地人都会游水,船翻了落入水里,再将船翻过来,爬上船再走就是。 但要是许明月这乌篷船翻了,那就麻烦了,一是船身过大,一个人很难将船身在水里翻过来;二是乌篷翻进水里后,会为船身带来大量的水,船身沉重,想要靠一人,甚至几人之力,很难在水里将船身翻过来。 等到所有人都知道其中厉害,都安静的坐在船上,不敢说话,也不敢再动,许明月才撑起竹篙,将船缓缓的推离岸边,收了竹篙,插在船沿边,许凤发慢慢滑动着船桨,船稳步的在水面上推进着。 夕阳的余晖将水面照映成银灰色,远方的山峦倒映在水中,湖面随着船桨的波动,仿佛搅碎了一汪平静的银池。 众人看着远方的山,近处的水,这才发现,他们安稳的坐在船中不摇晃的时候,船身是非常平稳的。 船行了约一个小时,整个河面已然是漆黑一片,除了头顶的星光,已是半点都看不见。 许凤发在这七年里,已经逐渐改善了他的夜盲症,可许明月害怕以防万一,中途还是和他做了交接,换了她来划船。 交接的过程中,船身有轻微的晃动,吓得船上的人都紧紧抓着船沿不敢放手,之前那哭着的女生不放心许明月一个女的划船,吓得又忍不住尖叫起来,不停的喊着:“你干嘛?你干嘛?你让他划啊!你要干嘛呀?” 身体却是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其他人见女生尖叫不止,也怕出事,也都是吓的冷汗不止,厉声呵斥她:“你能不能安静点?” 许明月明白他们的害怕,不敢刺激她,坐在船头没有立刻划船,而是等了好一会儿,温声安抚他们说:“他有轻微的夜盲症,晚上在河上看不见,我没有夜盲症,放心,这船是我的,我每天都划船,平稳着呢。” 第145章 听到许明月的话,船上…… 听到许明月的话, 船上的人都愣了一下,他们都没有想到,身/下的这艘船, 居然是许明月本人的。 知道她是船的主人,大家也都安静下来, 幽静的黑夜中, 只能听到船桨与河面滑动的声音。 一直滑到蒲河口农场时, 才在蒲河口农场的四座瞭望塔上,看到一点火光。 可船上的人是看不到那座宛如古时坞堡一般的监狱的,只看到幽暗的夜空中, 忽地出现几束飘在空中的鬼火。 有人忍不住紧挨着身边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地说:“你你你……你们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还不等别人回答,许明月平和的声音就从船头传了过来:“那里就是我们大河以南的铺河口劳改农场了, 咱们吴城大多数作奸犯科的犯人,都会押送到这里来劳动改造。”怕这些新来的知青们今后闹出些幺蛾子来, 许明月提醒他们说:“天没黑透的时候你们也看到我们这里的环境了,背山面水, 蒲河口农场又正好坐落在大河以南正中间的位置,要是犯了事,被关到劳改农场里, 也别想着逃, 别说四面都有高高的瞭望塔, 跳到哪儿个方向都一目了然, 这劳改农场前面有深不见底的大河,后有豺狼遍地的茫茫深山,即使是往邻市的方向逃,除了要游过一道两百多米长的河道外, 还要走五六个小时的山路,才能走的出去,其间会不会被豺狼虎豹吃掉,谁都说不好,而且到了劳改农场,干的活也比我们平常要做的活累的多。” 船上的人听了只觉得更害怕了,原本哭泣的女生没忍住,又低声抽泣起来。 这和她想象的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农村完全不一样,好似进了这里,就出不去了一样。 可此时在大河上,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船翻了,她就命丧在这陌生的地方,连个通知她爸妈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五公山公社的船就在距离他们约两三百米之外的地方,船上打着火把。 这个船上的两个人都有夜盲症,夜里行船,真正是瞎子抹黑,纯靠对大河的熟练度在划船,反正这一路行船也没有小岛可以撞击什么的,只要方向没错,基本不太会有意外。 又行了半个小时,到了和平大队的河边,许明月问船上的人:“有到水埠公社和平大队插队的吗?和平大队到了!” 一路上,除了蒲河口劳改农场的瞭望塔上,点燃着篝火的火盆在熊熊燃烧着,其余所有的村落都是黑漆漆一片,一丝火光也无。 坐在船上的人,听着远处深山里的狼嚎声不绝于耳,都是灾荒年间被许家村人赶到和平大队的狼群。 他们看向许明月指的所谓的和平大队,黑夜中,那完全看不见的大队、村落,和远处仿佛望不到头的深山,与一声声连绵不绝的狼的嗥叫,让不远处的和平大队宛若一只张开腥盆大口,等待他们入内,仿佛一脚踏入,便是幽不见底的深渊。 船上无一人说话。 许明月说:“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你们要是有到和平大队插队的人,现在就可以下船了,和平大队的书记我认识,可以帮你们交接一下。” 船上的人依然沉默着,他们这些人大部分已经在火车上认识了,知道他们虽然同属于水埠公社,同一个大队却只分派了三个知青,一想到他们这些人将要分开,单独的去一个陌生的大队,他们就感到无比的恐惧与害怕。 白天的时候他们还不觉得害怕,漆黑入墨的夜晚仿佛在无声中,将这种害怕放大了无数倍,恐惧不断的侵蚀着他们的神经。 此时他们唯一能够依靠和相信的,居然是眼前这个一直不曾惯着他们的年轻女子。 许明月见他们不出声,便说:“要是现在不下船,就只能等明天白天了,下一个是建设大队,要是有下乡插队在建设大队的人,就和我说一声,我也可以顺路送你们下船,剩下在别的大队的,晚上可以先在我们临河大队住一晚,得等到明天,我再送你们过去了。” 一听说晚上可以现在临河大队住一晚,下乡插队在和平大队的青年,不禁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太晚了,我们晚上也想在临河大队借住一晚,明天再去下乡大队报到,可以吗?” 许明月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们人这么多,我怕临河大队没有准备那么多的房间,你们这么多人不够住,还有吃食问题……” 插队在和平大队的青年连忙说:“我们身上还带了些干粮,可以自己解决,晚上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可以。” 许明月就继续滑动起了船桨,不多时,众人就听她说:“这里就是建设大队了,有要下船的吗?” 之前尖声哭叫的女生此时紧紧抓着手下的乌篷船船杆,眼睛透过乌篷两边敞开的门,看向岸边仿佛怪兽一样看不见的村子,吓的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许明月见没人说话,就大致知道他们的意思,也没有再停留,继续滑动着船桨。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都是依水而建,村子也都坐落在水边,村子和村子之间相隔也较远,但从船在水面上滑动的时间来看,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相隔好像不是太远,这让下乡到和平大队与建设大队的人不由的松了口气。 一个大队有三个知青,他们要是离的不远的话,平时有什么事还能相互照应着商量一下。 约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进入了一条五六米宽的河沟,顺着河沟一路进入了一条在星光下,可以看到模糊影子的村落。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1节 进到许家村范围内,许明月就和他们介绍说,“这里就是临河大队了,这个是临河大队许家村。”到了许家村,就不能再用船桨划船了,得用竹篙乘船。 只见许凤发动作熟练的左一下,右一下,大水沟虽狭窄,船身也没有撞到岸上去,而是缓慢且顺利的在大水沟里继续前行。 大水沟和四年前相比,明显扩大加深了一些,可以同时供两条三米的小船并行,许明月将他们一路送到江家村大队部前的石桥边,才将船锚钩在村口的老槐树边,将拉船的麻绳紧紧的系在老槐树上,这才喊他们下船。 等知青们都下了船,许凤发才一个一个的将他们的行李也从乌篷上卸下来,“都看好自己的行李,别拿错了!” 之前尖叫哭泣的女孩子大约知道许明月不会帮她拎行李了,自己吃力的拖了一袋子行李,许凤发帮她扛了一个,一群人跟着许明月,走到大队部的后门,开锁进去点了油灯。 自四年前下了雨后,山上原本干死了大半的桐树,在第二年就又抽芽开花,长出了新的桐油果子,虽然结的果子比往年的少,但榨出的油,偶尔点一下油灯也还是可以的。 买煤油要票,桐油是大河以南的人,最常用的点灯的油了。 昏黄的油灯并不能让这些人看到大队部的全貌,只能依稀辨认出这似乎是个不小的宅子。 许明月用类似古时候的钥匙,打开过去孟福生住的那间房门上挂着的铜锁,众人只听嘎吱一声,房间的木门被推开,露出里面铺着稻草垫和芦苇席的高架床。 此时正值春末,夜晚的河边还有些微的凉意。 许明月带着他们进来,说:“这里就是临河大队给知青们住的房间了,这是女知青的房间,上面已经铺上了干净的草垫和草席,你们要是有带了被褥的,晚上可以在这里挤一挤,先将就一晚。” 这次来水埠公社插队的知青各半,总共十五个人,男知青八人,女知青七人。 知青们进到房间,见只有一张木床,不由叫道:“这也不够睡啊。” 插队到临河大队的闫春香肯定是要睡床的,其余还得再分两到三人来。 许明月又带着女知青们到了另一房间。 两个房间布置的都差不多,都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床上也只有草垫和芦苇席。 女生们在火车上待了几天几夜,早就腰酸背痛,又累又困,见有了住的地方,只想赶紧躺下,先睡了再说。 实际上这两个房间,一间是给插队来的男知青的,一间是给插队来的女知青的。 现在两个房间都被女知青们占了,许明月就将男知青们带到了会议室,指着会议室长长的方桌说:“来的人太多,没有提前做准备,你们晚上就在这里先将就一晚吧。” 她带众人到后院,指着厨房说:“这里是厨房,院角有水井,你们要是想烧水洗漱的,可以在这里打水,今晚的柴火可以给你们免费用,今后要是想用柴火,就得自己去山上打柴,或是自己去炭山拉煤回来烧了。” 这话是对罗喻义、沈志明、闫春香说的。 到了此时,许明月才突然意识到,将闫春香一个小姑娘,和两个男知青一起放在大队部住宿,好像有些不合适,但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现在大队部后院的房间还够住,等再过两年,临河大队来的知青多了,肯定是要另建知青院的。 本来将他们安顿在这里后,许明月就该回荒山吃点东西洗洗睡了,毕竟她一路划了一个多小时的船,船上又有这么多人,不论是胳膊还是腿,都很酸的,只是别的人她还能不管,她前世的小叔奶奶她却不能不管。 不管今生小叔奶奶和小叔爷爷许凤发还有没有缘分,至少前世和她有这么一段缘分在。 这十几个人中,别人带的包袱,不论大包小包,都至少还有点重量,唯独她的小叔奶奶闫春香,一个轻飘飘的包袱里,很难相信她包袱里还剩下什么吃的。 她可是知道,自己的小叔奶奶前世自下乡后,几十年都没回过一次娘家,临到死,都没和娘家人有过任何的联系。 就像一个被抛弃遗忘在这个陌生偏僻山村里的孤女。 第146章 许明月回到荒山时,荒…… 许明月回到荒山时, 荒山的灯是亮着的。 大约是听到了响声,许明月推开院门的时候,孟福生正好拿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走到院子里, 见到是她,脸上绽出一抹清浅温暖的笑:“回来了?” 许明月有些疲惫, 见到家中有人在等她, 不由也笑了:“咋没去睡?” 孟福生走过来, 拉住她依旧温暖干燥的手心:“你不在家,我睡不着。” 荒山的山风吹拂着火苗轻微的晃动,许明月怕灯火被风吹灭, 忙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心挡在火苗前。 两人走到廊檐下,孟福生将油灯挂在门口的烛台上,轻轻掩上了门:“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煮了面, 你去吃一点。” 面是他刚才听到有船回来的动静刚煮的,此时吃软烂正好。 许明月阻止他说:“等会儿, 我还要再去趟大队部,火车到的太晚了, 插队在别的大队的知青今天来不及都送过去了,今晚先在大队部借住一晚,我给他们送点吃的去。” 大米和麦面都是没有的, 只有红薯粉。 大约是那三年旱灾把大河以南的人都吓怕了, 哪怕他们吃红薯已经吃到想吐, 可为了不饿肚子, 这几年种的主食,依然是红薯、玉米、大豆、花生、土豆,这五样,小麦只有秋收结束了, 田地闲下来了,种些冬小麦,每年五月,每家每户最多也就分给百十斤的小麦,一百斤小麦也就能磨出六七十斤的麦面,故而麦面在哪家都是金贵物,轻易不舍得吃的。 本来临河大队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种植水稻了,可自从许明月的引水筑堤解决灌溉的计划开始后,在河道以北,靠近炭山下面的那大片的荒地,就被开发了出来,那片荒地原该是属于炭山的,但炭山那么多年,都没有去开辟这片荒山,现在这片荒山被临河大队开辟出来,除了炭山山脚下的那片荒地,整个河道以北的荒地被一分为二,靠近临河大队这边的荒地,全都成了临河大队的良田。 炭山那边的人家即使有意见也没用,无主的荒地你们自己不开发,现在别人开发出来了你眼红,谁会理你呢? 于是临河大队又多了一千多亩地,这一千多亩地全种了水稻后,临河大队的人,才算勉强解决了米饭自由。 为什么说勉强解决米饭自由? 这片荒地和临河大队划河滩为良田的那一千多亩地不一样,河滩的土地由几百年来积累的鱼粪、鸭粪、水生植物一年又一年腐烂形成极为肥沃的河泥,干旱后才充作了良田,都不用任何的养护,就可以直接当上等的良田来栽种农作物。 炭山下的那片荒地却不同,除了靠近河道的这边,因生长了大片的芦苇、野生莲藕、芡实、菱角,土地较为肥沃一些外,越是靠近炭山的土地,就越是贫瘠,之所以会有这样两极分化的表现,和炭山开采煤矿的同时,带来的空气污染和土地污染也有关系。 炭山虽因这座巨型煤矿的存在,连带着水泥厂、砖瓦厂等好几个厂都在距离炭山不远的地方,十分的富庶,但长期萦绕在炭山上空的煤灰,同样是炭山存在的一个巨大问题,不光是空气中常年飘荡着薄薄灰尘,地面上更是因为碳灰导致永远覆上了一层灰扑扑脏兮兮的灰泥。 也幸亏临河大队和炭山隔了一个多小时的河道,才避免了炭山的空气污染到大河以南这边来。 而炭山下面的荒地本身也类似山地,自然贫瘠,即使解决了用水灌溉的问题,山下的荒地想要完全养成能够种植小麦和水稻的良田,至少还需要几年。 属于临河大队这边的千余亩田地,也因为受炭山影响,虽能种植水稻,土地也算的上肥沃,产粮却算不上很高,亩产只有三百多斤,千余亩的稻田也只能给临河大队带来不到四十万斤的粮食,除去上交的税收,算是勉强解决了大河以南米饭自由。 可大河以南的人对稻米的珍惜也是刻到了骨子里,轻易不舍得请人吃稻米和麦面,唯有经不出太久时间存放,而制作成的红薯粉,愿意拿出来待客。 许明月这都算是大方的了,因她小叔奶奶的关系,她拿的红薯粉,而非红薯渣。 见许明月去房间拿了红薯粉,又在院子里摘了一篮子蔬菜后又风风火火的出门,孟福生急忙用茅草绑着树枝捆的靶子,沾了点桐油,点了火把跟在她身后,要和她一起去。 许明月也没有拒绝,拎着一篮子红薯粉,来到大队部。 大队部正一团乱。 七个女生分为两个房间,下面是芦苇席,晚上想要不着凉,就只能垫自己的被褥,可谁愿意把自己的被褥拿出来垫啊? 分到临河大队的女生只有闫春香一个,闫春香手中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小包袱,连个床单都没有,更被说被褥了。 还有女生的被子被褥是邮寄过来的,还没到呢,别说褥子,连盖的被子都还没着落呢。 唯一既有被子又有被褥的,就是拥有两个硕大沉重包袱,插队在隔壁建设大队,只见尖叫哭喊着要回家的姑娘。 可一群人在火车上待了几天几夜,身上都臭了,她又怎会愿意被子出来共享?几个女生,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意将自己被子拿出来,最后决定一会儿衣服多穿一点睡觉。 也幸亏现在是春末,没那么冷了,不然她们今晚的睡觉都是问题。 男生那边也是问题,会议室没有草垫,没有芦苇席,只有一张光秃秃的会议桌,会议桌长两米八,宽一米五,个子矮小一点的男生横着还能勉强睡下,个子高一点的男生,只能睡个上半身,下半截腿就只能搭在会议桌周围的竹椅上。 之后又是打水、烧水,谁先洗漱等问题,十五个人,谁多干一点,谁少干一点,谁先谁后,都在吵。 许明月到大队部的时候,厨房的火光是亮着的,只有闫春香一个人窝在灶台底下,正静静的烧着热水。 许明月将一篮子红薯粉交给闫春香,对还在吵吵囔囔的众人说:“咱大队部的油灯里的油是有限的,你们要再不快点分工合作,把洗漱、铺床的事情做完,一会儿油烧没了,你们就啥也看不见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许明月话音一落,众人也沉默了一瞬。 人群中,有爱计较的人,自然也有性子平和不爱计较的人,当下就有几个男女站出来,说:“我去打水洗菜,闫春香已经在烧水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厨房还空着个炉子,哪些人要洗漱的,先把炉子生了烧些热水,一会儿好洗漱。” 又有两个女生放下了东西,去闫春香的厨灶下引了干草到炉子里,用厨房的大砂锅在炉子上烧热水。 又有几人跟着去院子里打水洗菜。 此时闫春香在灶上大锅里烧的水已经热了,许明月带来的半篮子红薯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或许不够眼前十五个青年男女吃饱,但垫一下肠胃是足够了。 她家院子里各种蔬菜生的极为繁盛,她可是足足拔了一篮子蔬菜过来。 厨灶旁的粗陶罐里,还剩了一点见底的粗盐,油是不见半分的,一群青年男女们就这泡发的粉丝,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青菜粉色汤,又吵吵嚷嚷一阵,这才睡下了。 许明月也没有在大队部多待,将东西送到,和闫春香说了哪里有盐,就和孟福生两人相携着回了荒山。 孟福生煮的面,是本地用粳米做的米面,有些类似潮汕粿米条的口感,却又有些许的不同,这么一会儿米面不仅没有坨,反而口感更软糯适口了些,加上孟福生给她做的简单的鸡蛋番茄卤,搅拌在一起,鲜香味美。 许明月一边吃,一边给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吃的孟福生竖了个大拇指,直到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喝完,许明月才放下碗,餍足的靠在竹椅背上,感叹了句:“幸福!” 孟福生被她这夸张的模样逗笑,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她:“有这么好吃?” 许明月一本正经地点头,回道:“你想想,在外面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不是漆黑的房屋,而是有一盏温暖的灯火,不是冰冷的灶台,而是有一碗喷香扑鼻的面条。”她以接近葛优瘫的姿势靠坐椅背上,烛光中,她眉眼弯弯,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地看着他:“有家,有爱人,有你。” 许明月甜蜜的话是张口就来,又说的分外认真诚恳:“还有什么比这更满足,更幸福的呢?” 那一瞬间,孟福生恍惚觉得,自己便是她眼中的全世界,心陡然跳动如擂鼓。 …… 一群十来个知青在临河大队的大队部睡了一个晚上,早上一大清早,就被江家村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给吵醒。 昨晚许明月带来的红薯粉还剩了一些,已经有早起的男女合作,将红薯粉煮了当早餐。 红薯粉只要煮的软烂些,不多的红薯粉就能煮出来一大锅。 厨房的盐罐子已经见了底,他们勉强在盐罐子底下刮了又刮,又舀了烧开的水放盐罐子里晃了晃,倒入锅中,才勉强有了咸味。 吃完早餐,用大队部的井水洗了脸,这才有空打量晨曦中的大队部。 与他们预想中的破旧、脏乱的茅草屋不同,这居然是一间好几进的大宅子,宅子虽明显已经经过一轮□□荒废了不少,也依稀可以从雕梁画柱,墙上的青砖、屋檐上的瓦片、地面上铺着的青石板,可以看出这宅子当年也是出自富庶之家的。 几个来临河大队下乡插队的知青们,看到他们未来住的地方,比他们在城里的家里要宽敞方便的多,不仅房间够干净整洁,后院还有现成的厨房、茅房、水井,院子里还有几方已经开辟过的菜园子,心底也放松不少,连带着要去别的大队插队的其他知青们,也对未来将要去插队的大队,都心生了期待。 插队在隔壁建设大队的女生此时也没了刚来这陌生地方的惶恐了,反而打量着临河大队大队部的后院,满意地点头说:“乡下的环境,也没有那么差嘛!至少这住的地方还算干净宽敞。” 她已经开始期待她要下乡的大队啦! 第147章 也不怪这些知情们如此…… 也不怪这些知情们如此期待, 以这群人中家境最好的哭泣女生举例,她家在城里有四十平米的房子,姐弟四人, 隔成了好几个房间,她和她长姐两人从小睡的就是窄小的上下铺, 等长姐出嫁后, 这个上下铺又成了她和她侄女们的拼床, 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宅院,如此宽敞的大厅和房间。 她们这群人因为男多女少,她所插队的大队, 只有她一个女生,到时候必然会像闫春香一样,能够单独住一间屋子。 她都已经开始想象, 她到时候要在院子里种一些她喜欢的鲜花,每天掐一把鲜花插在窗台的花瓶里, 每天闻着鲜花的香味迎接着清晨的朝阳起床。 此时才是知情强制大规模下乡的初期,还没到数年后, 想归不得归的绝望之境地,这使得这些刚下乡的知识青年们,还对下乡建设农村抱有极大的幻想和激情。 尤其是看了临河大队给下乡知情们安排的住处。 同是大河以南的大队, 大队与大队之间给知情们住的地方, 想必差的也不会太多才对。 许明月昨夜被缠了一夜, 今早起的有些晚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2节 当初两人‘成婚’前, 许明月和他说好了只要阿锦一个孩子,不愿意再生,四年来,就真的没有再怀。 她车子的抽屉里有避孕的东西, 之前三年累积下来一大堆,平时她也注意的很。 刚开始还许多人劝她生一个,后来见她一直不开怀,都以为她是当年带着阿锦深秋跳河,伤了身子,怀不了了,就再也没人敢在她面前劝生了,生怕伤了她的心。 两人因为只有阿锦一个女儿,孟福生也将阿锦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或者说,和许明月前世那个要死不活的前夫和不做人的王根生比起来,孟福生做的比一个亲生父亲还要负责人的多,不仅是在阿锦的学习上,日常的教育,他也是以身作则。 阿锦刚开始是因为要练游泳,常年的保持体能训练和拉伸,后来则是因为她身高增长缓慢的原因,锻炼更是日日不辍,孟福生便以身作则,每天跟着阿锦一起锻炼。 四年下来,阿锦的身高倒是没长多少,孟福生的身体是一日好过一日,晚上运动完一夜,白天还精神抖擞,眼看着性子是越来越开朗,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日日的增多。 等许明月起床吃完早饭,来到大队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许红桦和江建军都已经来到大队部,看到许明月过来,简直想遇到了救星一样,连声喊着许明月:“许主任,你可算来了!我都跟他们说半天了,一个字听不懂,你赶紧把话跟他们说说,今天给他们放一天假,没有粮食的先跟大队部借粮,柴火问题……” 许明月是江建军弟媳的姐姐,他也丝毫不把许明月当外人,顿时拉着许明月就是一顿说。 原本安排这些知青的事,该是江建军的责任,无奈他一大早过来,嘴巴都说干了,一群人还是面面相觑,大眼对小眼,对江建军的话,是一个字听不懂。 哪怕江建军已经在学着用普通话发音了,可他的普通话,和他想象出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能说一点不像,只能说毫不相关! 那些知青们看到许明月过来,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一个个就跟雏鸟似的,眼睛含着期待的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听了江建军一堆抱怨,这才笑着转身对罗喻义、沈志明、闫春香三人介绍说:“这位是我们临河大队的大队部书记江建军,咱大队除了生产之外的事情,通通归他管,你们有什么事情不懂不了解的,都可以找□□!” 又介绍许红桦说:“这位是我们临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专管我们临河大队所有的生产问题。” 许红桦虽然才三十出头,但常年跟着许主任下地干活的他,皮肤黝黑,看着十分沉稳。 简单的介绍完了,许明月就又转达江建军的话:“要是不想花钱,就自己上山砍草、打柴,只要不看树,不折断树苗就行,不想打柴的,就去对面的炭山上拉一车煤炭回来,混合着黄泥,自己做成煤饼,一样可以烧火,炭山和我们临河大队紧挨着,煤碳便宜的很,一车煤炭也没多少钱,不想打柴又不想花钱的,就去炭山捡煤灰和煤石,自己拉回来把煤石敲碎了,将就着也能用!”又问他们带盐了没?没有盐还得花盐票去公社的供销社里买盐。 之后便三个知青去和江建军那里买粮食赊粮食先不提,许明月转达完了江建军的话,就和许红桦与江建军告别,划船送插队在其他大队下乡的知青们一个个的送过去。 第一个先送过去的,自然是建设大队的三人,也就是昨天哭闹不止的姑娘和两个男知青,因为建设大队距离临河大队最近。 将三人送到建设大队的大队部,和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大队长简单说了是上面安排到他们这边来插队支持农村建设的知青,怕穷山恶水出刁民,真出现个对知青小姑娘不利的事,她严肃地对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和大队长说:“他们人是我送过来的,回头我也是要时不时来看看情况的,人家三个同志是来支援我们农村建设的,尤其是人家小姑娘孤身一人,我想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人家出什么事,汪书记、牛队长你们说对不对?” 别看许明月只是蒲河口农场的妇女主任,按道理来说是管不到他们建设大队的,但许明月同时还是水埠公社党委委员,谁不知道水埠公社一把手江天旺是她妹妹的公爹?谁不知道水埠公社二把手的许金虎是她族叔?哪个敢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都连连点头说:“许主任说的哪里话?都是上面调过来的知识青年,我们哪里会让人来我们大队受欺负?你放心,保证少不了他们的一根毫毛!” 他们主要说的是那爱哭叫的小姑娘。 此时这小姑娘正对着未来满怀憧憬,完全不知道许明月为了她的安全问题,在敲打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和牛队长。 之后就是和平大队的一个男知青和两个女知青。 许明月至今都记得她第一次来和平大队打听她奶奶吴二姐时的情况,对分到和平大队的两个女知青都有些担忧,路上也和船上的女知青们说了:“我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妇女主任,虽然管不到下面大队的事情,但如果你们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去蒲河口找我,蒲河口劳改农场你们知道吧?昨晚你们看到漂浮在空中火焰的地方,就是蒲河口监狱,距离这里不远,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到那里找我。” 顿了顿,又说:“我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 知青的安排,全是城里知青办就分配好的,并不归她管,人员也是随机分配。 要是她能选择,可能会把临河大队都换上女知青,将和平大队都换上男知青。 到了和平大队,她同样是对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敲打了一番,又将和平大队的两个女知青介绍给了吴二姐一家,拖他们家帮忙照看一下。 吴二姐三年前就已经和高家村的高顺成了亲,之所以说成亲,而不是说嫁人,就是因为高顺家原来是开船厂的,高顺是船厂家的少爷,当年就是被当做资本家给打了,怕今后再出什么事,名义上,高顺是入赘到了吴家,成了吴二姐的上门女婿,但实际上,高顺白日里还是在高家村,给周围船家门修船、刷桐油过活。 吴二姐成亲那日,许明月以和吴二姐投契,认了吴二姐做干妹妹为由,给她送了一个陶瓷盆和一条毛巾作为新婚礼物。 不是她不想多给奶奶一些东西,实在是再多就不合适了,她再怎么和吴二姐投契,两人此前也是无亲无故的,唯一的交集,就是给她做船的高顺。 这几年,因着高顺每年都要给她的乌篷船做保养的事,许明月每次都会给他带上一两斤粗盐,有时候他家粮食不够吃了,许明月也会跟他换些红薯、大豆。 吴二姐一直以为,许明月是看在高顺给她保养船的份上,才看重她,给她搪瓷盆和毛巾做贺礼的,全然不知,许明月是因为她自己。 两人却也因为许明月送的这‘隆重’的贺礼,关系迅速的亲近起来,最直观的一件事就是,吴二姐知道她喜欢吃虾蟹,每次捉到什么虾、蟹、黄鳝、泥鳅之类,都要给她留着,还不收她钱。 吴二姐不收钱,许明月也不勉强,她知道在大河以南,没有票,有钱也难买到东西,她给她虾蟹、黄鳝、泥鳅,她就给她灰布床单,小孩的旧衣裳、旧鞋子。 不知道是不是今生奶奶亲人俱在,又娶得自己心仪之人的缘故,今生的奶奶全然没有前世的暴躁与霸道的刻薄,性情爽朗又大方,许明月给她的东西,虽然都是阿锦穿过的不要的旧衣旧物,可把吴二姐给感谢的不轻,她也没别的东西能给的,夫妻两人就对许明月的乌篷船格外的上心,平时在河里抓到什么汪刺鱼、黑鱼等当地人认为鱼刺少的‘好东西’,都留给许明月。 两家算是形成了一个良性的交往关系。 也因此,许明月和吴家一家人的关系也亲密许多。 听许明月托他们家帮着照看一下两个女知青,让两个女知青不能被人欺负了,吴家人一下子就听懂了许明月未尽的话语,都忙保证说:“你放心好唻!现在蒲河口劳改农场就在旁边,你们许家村的许主任厉害的就跟鬼一样,哪个敢做坏事?被抓去了都划不来!谁不晓得蒲河口许主任厉害?年年挑石头的活,都是那些干坏事的人干,这事谁不晓得?” 不得不说,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存在,对大河以南这边的治安问题形成了很好的震慑,尤其是许金虎这个人。 过去许金虎护短的很,对临河大队和许家村的人,哪怕许家村的人做了坏事,他也是护短的从轻发落,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可这几年来,有许明月这个深得他信任的大将,在他耳边不停的进谗言,搞的许金虎对如今大河以南的犯罪行为那都是免费的劳动力! 蒲河口挑堤坝缺人啊!尤其缺挑石头的人! 这就跟古时候的劳役一样,挑石头不说累死人,时间长了,真的是会把身体底子的根基给伤到的。 叫乡里乡亲的挑石头,多损他个人威望,让犯罪份子挑石头那就不一样了,乡亲们只会拍掌叫好! 于是所有被送到蒲河口劳改农场的人,全都从严处置,从严,一个是劳动强度上,一个是被关押的年限上。 被关押的年限太少了,谁来挑石头? 于是他看所有作奸犯科的人,都是他蒲河口挑石头的苦力! 他是恨不能把所有作奸犯科的人都抓到蒲河口挑石头去,整天眼睛就盯着大河以南干坏事的人,一有苗头,被他知晓了,带着民兵小队就去抓人! 明明是个劳改监狱的牢头,却干起了公安的活,把大河以南的治安问题,不说完全杜绝了犯罪,现在这边的人也是轻易不敢再怎么样了。 尤其是蒲河口的妇女主任许明月,对男女犯罪的事深恶痛绝,别的事情她不管,一旦这样的事情犯到她手上,不挑个三年五年的石头,都不会放过你。 三年五年,听着时间不长,可三五年的石头挑下来,身子骨再好的人,也废了。 第148章 哪怕就是挑一年的石头…… 哪怕就是挑一年的石头, 也不是轻易能够扛下来的。 所以现在别说大河以南的人了,就是整个水埠公社,乃至吴城下面所有靠近水埠公社的其它公社, 都谈蒲河口劳改农场而色变。 身体底子再好的人,在蒲河口农场待上一年, 回去后不说从此以后都不敢再做坏事了, 起码三五年内, 再想干什么坏事,都要掂量着点,他那小身板, 还经不经得住蒲河口挑一年的石头。 许明月花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将分配到水埠公社旗下其它大队的知青都一一送了过去,又以水埠公社党委常委的身份, 将每个大队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敲打了一番,对女知青们说了同样的话, 让她们如果有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可以来蒲河口, 或者临河大队来找她。 她也没有立即去水埠公社和江天旺汇报工作,等带了半船的棉布、棉被、五花肉、排骨等好东西,回到荒山时, 都已经是傍晚了。 对于许明月三五不时的就从外面带各种好东西回来, 孟福生都习惯了, 他也知道市面上是存在黑市的, 甚至连他自己都去逛过‘黑市’,刚开始的黑市,也就是过去的集市被取缔后,下面普通老百姓, 没有票,自发组织集中售卖物品的地方,很多甚至都大大方方的在码头附近的堤坝下面买卖,远处叫人把风,一旦有人来查,立刻把货物往船上一般,划着船就跑,稽查队的人总不至于也划船去追,那得准备多少条船啊? 这两年查的严了,原本的零散组织,现在被人整合起来,每次去哪里买卖,都会有人提前提醒,大家划着船,去一个提前约定好的远离人烟的地儿。 一般来说,为了方便岸上的人买卖,每次都会挑靠水的堤坝下面,这样即使被人抓住,也方便逃跑。 还有些人,就干脆划了船,在大河上买卖,通常都在十分偏僻没人的地方,只是这样的地方知道的人很少,像高顺家中却物件,又不能去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就会去这样的黑船上。 这样的地方孟福生就没再去过了,但他知道有这样的地方,甚至知道河心的许多小岛上,都养着一些鸡鸭鹅猪,江天旺、许金虎这些领导们都知道这些小岛的存在,却没有一人说去捉拿这些偷偷养鸡鸭鹅猪的,真要打掉了这些私下买卖鸡鸭鹅猪的人,他们自己想吃鸡鸭猪肉,从哪里买? 费力不讨好,还损人不利己的事,上面的领导也不是傻子,谁干? 除非是那种迫切的想要争功的人,靠打击这些黑市买卖上位,即使这样,他们下面的手下估计都不会太乐意干。 灾年之后,许明月家里就养了两只老母鸡,四只鸭,两只大鹅,从此实现了鸡蛋自由。 许明月本来车子每月都刷新出六十个鸡蛋,加上两只母鸡每天下的两个鸡蛋,家里吃鸡蛋再也不用抠抠搜搜,每个月还有近百个鸭蛋,许明月大部分都做了咸鸭蛋。 她从小就是看鸡鸭鹅家禽饲养指南之类的书籍长大的,她小时候家里的养鸡场后来虽因为鸡瘟倒闭了,但饲养家禽类的书籍一直在家里的书架上,各种对鸡鸭鹅防疫的方子,各类饲料的配比,许明月都一清二楚。 只是这时代很多东西没有,许明月就用米糠培育虫卵,养虫子解决家中鸡、鹅的饲料问题,养出来的鸡、鹅不仅又肥又壮,产蛋量高,连带着把许凤台家养的两只鸡鹅的饲料问题一起解决了,许明月都不需要自己亲自饲养,只需要解决鸡鸭鹅防疫问题,和日常鸡鸭鹅产生的疾病问题、饲料问题,其它养殖虫卵也好,喂养鸡鸭鹅也罢,都由许凤发带着许小雨解决了。 许凤发今年虚岁都二十岁了,还没娶亲,大约是许明月和他说过,让他好好养鸡鸭,把饲养鸡鸭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都记下来,总结成经验,为未来开养鸡场和养鸭场做准备,许凤发这四年来,脑子像是完全没开窍,除了干记工员这份工作之外的时间,全一门心思的钻到养鸡养鸭养鹅的事情上了,对娶亲的事情是一点也不上心。 也因为两家都养了鸡鸭的事,不光许明月家的鸡蛋自由解决了,许凤台家的蛋类自由也解决了。 许凤台家人多,两只鸡生的蛋不够吃,就用鸭蛋鹅蛋来凑。 许明月的荒山养的两只大白鹅,除了养来生蛋吃肉外,实际上是养着做看家护院之用,原本许明月是想养只土狗看家护院,又怕阿锦和小狗玩的时候疏忽大意,被狗咬到,或者抓破皮什么的,这时代可没有狂犬疫苗可以打,也没有给狗打的狂犬疫苗。 许明月一到家门口的大水沟,孟福生就听到动静出来,许明月先将船锚抛上岸,再将船上的两只大背篓给孟福生拉上田埂,自己再借着孟福生拉她的手,顺势上了田埂,再一人拎着个大背篓回家。 为了防止自己每次拿出来的猪肉、排骨,外表都一样,许明月每次带回来的猪肉大小,方位,切割的形状都不一样,有时候还干脆在外面找个地方,把五花肉炼成猪油后,用陶罐子带回来,只说买的现成的猪油。 这次许明月也一样,带回来两斤五花肉,两根排骨条,还有一些吴家人给的河虾和汪刺鱼。 孟福生很自然的将许明月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的规整起来,问她:“那些知识青年都送走了?” 许明月喝了口水,“送走了。”她问孟福生:“大队部的那三个人今天怎么样?” 荒山的房子距离江家村的大队部最近,大队部若是有什么动静,孟福生站在荒山上,就能瞧见,闻言说:“两个男生去炭山拉煤炭去了,女知青跟着凤发去山上打柴了。” 许凤台现在是江家村三房的生产小队长,现在是春末,春耕最忙的时候,马上春耕结束,紧接着就是冬小麦收成的时间,许凤台每天都在忙,许凤莲工作调到了公社,又怀了孕,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能跟着去山上刮草了,只在家里带带两个孙子,家里所有砍草打柴的活儿,全都落到了许凤发一个人头上。 许凤发一个人要打荒山和新屋两个家的柴火,哪怕临河大队和炭山通路通桥后,许明月家里就拉了几车煤炭回来,做了许多碳饼,平日里烧碳饼多过烧柴火,但柴火依然是每家每户少不掉的东西,所以日常养鸡养鸭之余,许凤发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去山上砍草打柴。 闫春香身上没多少钱,自然不能像罗喻义和沈志明一样去炭山买煤炭回来烧火,就只能去山上打免费的柴火。 她孤身一人来这里,认识的就只有昨天去接他们的许明月和许凤发两人,许明月一大早就去送各个大队的知青了,她在临河大队认识的就只剩下许凤发一人。 原本今天许凤发是不打算打柴的,听闫春香说要去山上砍柴,怕她一个姑娘去山上会出什么事,这才陪着她一起去砍柴了。 听到孟福生的话,许明月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也没有对这事发表太多看法。 不管这是小叔爷爷天定的缘分也好,还是今生两人有不一样的机缘也罢,许明月都不会对小叔爷爷的婚事有过多的插手,顺其自然就是了。 原本许明月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刚吃完晚饭,天都还没黑头呢,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哭闹声,许明月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从荒山出来,都还没走出荒山呢,远远的一个穿着花外套的人,看到她就冲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喊:“呜呜呜,我要回家!!!你快送我回家!!!” 由于隔着大水沟,哭泣的女生跑不过来,只隔着大水沟,朝许明月哭的无比的凄惨。 把许明月都哭懵了,问跟过来大队书记:“汪书记,这是咋回事啊?” 送三个知青过来的汪书记也很懵啊,也是生气地用方言回她:“你上午把他们送过来,我给他们安排了住的屋子,还没住进去呢,这妮儿就开始哭,说什么都不进去,从上午就哭到现在,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把她送过来,看上面要怎么安排。” 汪书记满脸晦气,原本见临河大队下放过来一个技术员,临河大队这几年日子过的风风火火的,想着自己大队也来了几个读书人,能不能把自己大队的情况也改善一下。 欢欢喜喜的来接人,结果给他哭了一天,福气都被哭走了! 许明月赶紧将门口的竹排桥放下去,过了大水沟,问同样跟着来的两个男知青:“你们咋回事啊?早上送你们过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当着汪书记的面,她也没问什么欺负不欺负的事,就算欺负,也不至于过去第一天,就把人欺负了吧? 她看了汪书记一眼。 汪书记连忙说:“我们可没欺负她啊,也不知道她哭啥,都还没让他们干活呢!”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3节 女知青抱着许明月的大腿哭的根本停不下来,嗓子都哭哑了。 许明月就让两个男知青说。 两个男知青也是面色惨淡,说了情况。 原来,许明月早上将三个人送到建设大队,走了以后,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和牛大队长就给三个人安排了住的地方。 建设大队可没有前地主家的宅子给他们住,过去他们整个大河以南就只有一个地主,就是江家村的江地主,不管是临河大队的田地,还是建设大队的田地,过去都是江家村江地主家的地。 建设大队的大队部都还只是一个不大的土胚房呢,自然没房子给三个知青住,之前三年灾害,建设大队也饿死了一些人,稍微好些的房子,就被村里一些人家分了,差些的住不了人的,或者离的远的,没人要的,就还空在那。 正好有个孤寡老人饿死了,茅草土房子还在,没人占用,汪书记就将三个知青领到这茅草房内。 这茅草房因为好几年没人住了,上面的茅草都塌下来一大半,土墙也倒了一面。 这是下面派来的第一批知青,过去也没个先例,他们也是临时收到通知,又赶上春耕正忙的时候。 汪书记心想着,现在天儿不冷了,让三个知青先在这里将就几天,眼看着春耕就要结束了,等过几天不忙了,再安排人过来,帮他们把土坯房再修一修,起码将倒塌的土墙重新砌一下,顶上的茅草给换成今年的新茅草。 谁知道才刚领他们三个人到土坯房,才刚踏进去一只脚,都还没住进去呢,那个女知青看到她将来要住的茅草房和脚下四下逃蹿的老鼠,当场就破防崩溃了,说什么都不进去,一直哭到现在。 第149章 听完许明月也无语了,…… 听完许明月也无语了, 问汪书记:“不是提前一周就通知你们有知青下来吗?怎么住的地方还没修好?房子倒塌了怎么住?上面的木梁掉下来砸到人算谁的?” 汪书记被她说的也心虚了起来,说:“倒的只有厨房那半边,里面房间不都好好的吗?我寻思着现在春耕, 总不能耽误春耕的活儿,马上春耕就结束了, 现在天儿也不那么冷, 过几天就给他们修好, 哪有那么严重?” 他是真心觉得没那么严重,主要也不是他来住。 许明月皱起了眉头,说:“你就是安排两个人, 两天的时间也修好了,春耕再忙,就差这两个人?”她顿了顿, 语气不疾不徐地说:“汪书记,这是上面安排的任务和工作, 你这是对上面安排的任务不上心啊!” 许明月慢悠悠的一句话,让汪书记额上的细汗都冒了出来。 他虽不怕许明月, 但不论是上面的□□,还是许主任,那可都是出自临河大队, 和她关系匪浅, 上面的两个直属领导不说对许明月言听计从, 她说的话在两个领导面前也是极有分量的, 连忙擦着汗说:“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惦记着春耕,这不是那三年都饿怕了吗?都饿死了多少人……” 想到那三年的惨状, 汪书记也忍不住心有戚戚。 许明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故意怠慢三个下放来的知青,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也是实情,许明月估计,建设大队的干部们,想给三个知青一个下马威也是真的,怕城里来的三个知识青年,到了下面不好管。 许明月说:“房子塌了,今晚肯定不好住人了,要是出了事,我们都负担不起这个责任,这样,三个知青今晚先在我们临河大队暂住一夜,你明早叫人先把倒塌的墙壁砌起来,再叫人去山上砍了新茅草来,把屋顶盖上,春季本就多雨,总不能叫他们下雨天淋着雨住那屋子吧?”又说:“既然春耕这么忙,赶紧把他们吃住的问题解决了,也好安排他们上工,总归是三个壮劳力不是?” 汪书记闻言忙笑着说:“对对对,许主任你说得对,这事是我忙的疏忽了。” 抱着许明月腿哭泣的女生,听不懂许明月说的方言,但也知道今晚不用再去睡那恐怖的黑屋子了,可还是哽咽的停不下来,一直跟在许明月身边。 她现在也看出来了,这个去火车站接送他们的女人,再这边说话还管点用,她又只认识她一人,就像个雏鸟似的,紧紧抓着她不放。 许明月叹口气说:“他们晚上暂住我们这没事,粮食问题得你们解决。” 汪书记原本还想着把三个烫手山芋送过来,省了他两顿饭呢,闻言讪笑说:“这不是来的急,忘了带过来嘛?”又哭穷道:“许主任,你也知道,我们大队没那么好的条件,这去年产的红薯本大队的人都不够吃,冬小麦又还没成熟,你看……要不他们先跟着你们大队吃?” 这四年大河以南不说风调雨顺,但也没旱过,没涝过,建设大队不像临河大队开辟出来一千多亩地,一年两季,可以产上百万多斤的红薯大豆,他们大队就只有山地,哪怕同样种了产粮较高的红薯,也套种了大豆,种出来的收成却远不如临河大队的产量。 这几年临河大队又开辟出来一千多亩地的稻田,没有又多出近四十万斤的水稻,不缺粮食。 他们大队缺粮食啊,现在周边大队都羡慕临河大队羡慕的要死。 几年前还和他们附近几个大队一样,土地贫瘠,这才几年时间,就多出来接近三千多亩良田来,还搞了个养鱼场,到了年底,光是那几千斤的大鱼,都把周边大队给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可他们大队的位置在竹子河中间的位置,根本没有临河大队那样好的开辟新田地的条件,就只能干看着眼红,一点改善的办法都没有。 许明月却没惯着他,说:“汪书记,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在蒲河口任职,临河大队的事情都是我们□□和红桦主任在管,这事你要和他们说,我哪有权利决定这些事啊?也就是大队部安排的房间挤挤能让他们将就一晚上,不然借宿的事情我都不敢应下。” 把汪书记说的讪讪的,说:“许主任谦虚了,我们水埠公社,谁不知道你许主任的能耐?” 谁不知道给临河大队搞的那近三千亩的良田,和养鱼场的事,都是你许主任出的主意?连带着五公山公社下面的一大片生产大队,都沾了光,多了好些田地,反倒是他们这些同属于水埠公社的邻居,啥好处都没沾到。 送回了三个知青,汪书记看天色也不早了,就赶紧跟许明月告辞离开。 许明月问两个男知青,今晚是在临河大队暂住一晚,还是跟着汪书记回去,两个男知青都连忙表示,他们先暂住在临河大队。 他们都是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在城里日子过的再怎么艰难,和全家挤在一起,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但至少也没破成那样。 更恐怖的是,他们被送回来,走的是陆路,而不是水路,路上途经一颗巨粗的老树,老树上系满了红布条与翻飞飘荡的纸幡,老树下面有个大树洞,树洞里放着个石像,外面摆着个石炉,石炉里满是香灰,上面插着许多燃尽的线香,还有些是今早才烧的香,香烟袅袅。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更恐怖的是,绕着着这可不知道多少年树龄的古树的周围全是坟堆,因为清明节刚过不久,坟堆的周围全是洒落的黄色纸钱,坟头上全是被露水打湿,黏在坟上的纸幡,有的纸幡用柳树枝串着,插在坟头上,时不时的被春风吹拂着,在空中簌簌舞动。 他们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小年轻,啥时候见过如此阴森恐怖的场景? 被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带着往临河大队走的时候,他们都快要怀疑那老头儿到底是不是活人了! 这也是哭叫的女生被吓的如此厉害的原因了。 他们分的那个知青房子,就坐落在距离村子最偏远,距离那坟堆群最近的地方。 不然再差的房子,村里都有人要,哪里会有放着倒塌了都没人住的道理?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们都想和尖叫女孩紧紧抱着一起哭了,哪里还愿意跟汪书记回去? 汪书记见状也没有勉强,双手背在身后,又慢悠悠的走出去了。 他所在的汪家村,和许家村的相邻的两个村子,中间隔了一条七年前才挖出来的一条大河沟,走回去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哭泣的女生见那老头儿走了,知道自己晚上不用再跟老鼠们为伍,这才坐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抹着花猫一样的脏脸,手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包袱,站了起来,跟在许明月身边。 许明月看着汪书记走了,问三个人吃过饭了没。 三个人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摇头,许明月回去拿了些红薯出来,见他们手上都提着自己的包裹,其中一个男生还帮哭泣女生提着个大包袱,也就没让他们提红薯,而是招呼他们:“走吧,我送你们去大队部,你们今晚和罗喻义、闫春香他们先挤一挤,要是男生那边挤不下,晚上再在会议室将就一下。” 尖叫女生这时候乖的就跟个被蹂躏过的小可怜一样,抽抽搭搭的跟在许明月身后,吃力的抱着她的大包袱,慢慢吞吞的往大队部走,身上的花衬衫已经揉的跟烂白菜一样皱皱巴巴了。 这才一天的时间,就让他们对支援农村建设的下乡生活的热情浇灭的一分不剩。 不光是他们,其他被送走的知青,基本上都经历了和建设大队三个知青同样的事情,只是建设大队恰好距离临河大队很近,尖叫女生又太会哭,死活要走,哭的老书记没办法,只好把他们送来。 插队到别的大队的知青们,就没有他们三个的好运了,刚来到下乡的村子,就被各大队的书记、大队长来了个下马威。 许明月将他们送到大队部,将竹篮子里的红薯递给他们,和罗喻义他们说了,他们今晚会暂住在临河大队的事。 两个女孩子倒是好办,大队部的高床够大,能够睡得下两人,加上两人都是刚来陌生的地方,两个路上熟悉的人,又同是知青,内心里不自觉的就靠近了几分,住一起没问题。 四个男生挤一起就有点难了,建设大队的两个男生生怕他们被赶了回去,忙说他们可以睡会议室,没关系。 等许明月走了,罗喻义、沈志明、闫春香他们看着被送走的人又送回来的三个人,忙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等三个知青跟倒豆子一样,跟他们吐槽在建设大队的遭遇,本来去炭山,拉了两车煤回来,又在江建军的指导下,挑了黄泥来搅拌煤炭,做了一天煤饼,累的半死的他们,听了三个知青的吐槽后,全都吓得抹起了头上的冷汗,再不觉得拉煤累了。 起码他们三个人住的地方还算宽敞干净,厨房、水井样样齐全,村里人说话他们虽然听不懂,好歹还有个会说普通话的许明月能沟通。 第150章 这些知青们来的时间,…… 这些知青们来的时间, 刚好就是春耕最忙碌劳累的时节,临河大队只给了三个知青一天的休息和准备的时间,第二天就把他们带到田地里, 安排事情来做。 汪家村距离许家村很近,一大清早, 天还蒙蒙亮, 就有汪书记派遣过来的汪家村人把三个知青给接走了, 一是要安排他们的口粮问题,二是要安排他们的劳作问题。 现在都是记工分的,这几个人一天不下地干活, 就一天没有工分。 两个男生原本是把行李随身带着的,结果出门的时候,就见那哭叫女孩两个大包裹都放在闫春香房间了。 不是她多么信任闫春香, 而是钱票她都带身上了,包裹里放的是被子、衣裳、吃食之类的物品, 她自己是带了一把锁的,锁扣在房门的锁扣上, 两把钥匙,她给了闫春香一把,现在这房间就只有闫春香两人能进去。 闫春香是个特别沉默的女孩, 她自己没什么东西, 这房间她也刚住了两个晚上, 不光是对临河大队没有归属感, 对这个新的房间,她也没有这就是她一个人房间的错觉。 她过去哪里有过什么自己的房间,能在阳台上有个和妹妹挤一起的地儿,就已经算家里优待她了。 她从未有过什么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是半张床。 许明月安排了尖叫女生过来跟她住一晚,她就默认了这个房间是她和尖叫女孩两人的。 经过昨晚的熟悉,她也知道了尖叫女生原来叫叶甜,人如其名,长的也很甜,性格可半点不甜,不然也做不出用自己带来的锁,把别人房间锁上的事,哪怕她给了钥匙。 他们三个刚被接走,许家村的大队书记许红桦就过来,给他们三人安排了工作。 怕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不会插秧,把秧苗插太深,或者太浅,把秧苗弄死了,许红桦也没有给他们安排最为劳累的插秧的活儿,就安排闫春香到秧苗田里,将农人拔出的捆成一把把的秧苗,拎着道水田边放置的木制四方形秧把上搬运。 这种木制秧把是专门用来挑秧苗用的,下面是镂空的九宫格,四根木杆呈梯形在上面形成一个‘口’字,再上面就是方便扁担挑担子用的竹把手了,高约一米二,从底下一直累到‘口’字形的地方,秧苗朝内,秧根朝外,因沾着泥水,一担下来可不轻。 罗喻义和沈志明两个男生就负责将垒成一摞的秧苗把子挑到各个稻田里。 这可不是好干的活儿,为了防止秧苗被别的村偷去,临河大队的秧苗全都在临河大队的本村里,临河大队的稻田在养鱼场堤坝的对面,走过去少说要四十分钟。 临河大队的本土人都挑堤坝挑习惯了,一担子秧苗挑下来是健步如飞,哪怕是最会偷懒的懒汉,在春耕和秋收的时期,都不敢偷懒,那时候大队部里的干部们可半点不会对他们客气,那是该打就打,该罚就罚! 两个城里来的男知青,看别人挑着秧苗,走路四平八稳的就顺着堤坝朝河圩里挑下去了,也跟着挑着担子去。 刚开始还不觉得如何,二十分钟走完,他们就从左肩膀换到右肩膀,右肩膀又换到左肩膀,刚开始还笔直的背脊,挑着挑着就不自觉的弯了下去,两边的肩膀已经完全不能承受秧把带来的重量,换成了背脊挑担子。 可担子哪里是这样挑的,不过五分钟,腰就吃不消了。 他们两人虽然外表看着都不矮,在六十年代平均身高才一米六几的这边,足以称得上是人高马大了,可两个才从高中校园里走出来没两年少年,哪里干过这样的活儿?本以为昨天从炭山拉两车煤回来,又做了一天的煤饼,就已经是最脏最累的活儿了,干了挑担子的活儿,才知道没有最累,只有更累。 一天挑下来,晚上回到大队部,已经累的没有了半分力气,羡慕的看着坐在灶台底下烧水的闫春香,觉得闫春香只是捡秧把,垒秧把,不用挑担子,可真轻松。 可真看到火光掩映下闫春香的脸色时,才发现她发白的脸色,和一直流血不止的小腿,旁边还有好几团被火撩下来的肥硕的蜷缩着身体,被烤的滋滋作响的蚂蟥。 两人原本还没看清地上烧的扭动的灰褐色东西是什么,提醒闫春香:“你腿流血了,怎么不包扎一下?” “地上烧的那是什么?” 他们虽不明白那软胖溜圆的长虫是什么,但本能的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蚂蟥。”闫春香说。 只见她木然个脸,伸手在灶台下面掏了一把草木灰,贴在了流血不止的腿上,不多时,那团草木灰就被鲜血染成了红灰色。 这已经是她今天拽下来的不下第十条蚂蟥了,从刚开始见到蚂蟥时,吓的在水田里蹦跳不止,拽着蚂蟥,差点把蚂蟥扯断都没把蚂蟥拽下来,到后面看到腿上的蚂蟥已经麻木了,甚至懂得用草木灰给自己止血,也不过是只用了一天时间而已。 水刚烧热没多久,他们就见到满身污泥,脏的跟鬼一样的三个人,满身沮丧的回到了临河大队大队部。 一看,不是建设大队的三个知青,还能是何人? 昏暗的火光下,只见叶甜头上、脸上、身上、手上,腿上,衣服、裤子上,没有一处不是淤泥。 罗喻义和沈志明吓了一跳:“你们这是摔淤泥里了?” 他们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就听叶甜‘哇’的一声,坐在大队部后院的青石门槛上,嚎啕大哭。 偏偏手上脏的不成样,还不能擦眼睛,眼泪冲的脸上的淤泥一道一道的痕迹,睫毛上的泥水落进眼睛里,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由哭的更惨了,一边哭一边喷着嘴边的泥巴:“噗!噗!我要回家~~~!”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4节 临河大队的三个人忙过来扶着她:“你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赶紧把脸洗洗!” 罗喻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院子里给她打了一桶水,大队部有木盆,他们自己身上就脏,倒了一盆水给叶甜,自己也倒了半盆水,洗着自己身上的泥水。 原本在灶下烧热水的闫春香也过来帮叶甜。 叶甜好不容易洗干净了脸和手,又用洗完的脏水,把腿脚冲了冲,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雪白的小腿上,似乎爬了两个肥嘟嘟软绵绵的东西,这俩东西大约是吸饱了血,叶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轻轻一碰,两只肥硕的蚂蟥就从她雪白的小腿上掉落了下来,圆滚滚的在地上翻了个圈,两条血痕顺着她白嫩的小腿,就流到了她的脚踝上。 她先是一怔,接着是一跳,然后是疯狂的跳脚,嘴里不停的‘啊!啊!啊!’的尖叫,叫的几人都吓了一大跳。 还是闫春香看到了地上的东西,很是淡定的从灶台下面抽出一把烧红的火钳出来,夹了两个肥硕饱满的蚂蟥,往灶洞里一扔,只听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滋的声音。 闫春香把火钳往灶台上一靠,安慰叶甜说:“好了,蚂蟥烧死了。” 叶甜尖叫的声音顿了一秒钟,紧接着爆发出更加尖锐的叫声,直叫的大队部上面的江家村人都听到了叫声。 有几户人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奇怪地问:“大队部那边咋了?遇到狼了?” 他们走出自家房子,站在防水高台上向下眺望。 大队部的院墙全是过去地主家的四合院,院墙极高,他们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啥事,只能接着傍晚的微光,大致的看到外面是没有狼群的,便放了心回去又关上了房门。 倒是江建军,有些不放心这些知青,下来看了下情况,见是蚂蟥,也不当回事,回去和他妻子说:“我当是什么事,叫的半个村子都听见了,就是两个蚂蟥。”他语气十分淡定的说:“农村水田里有蚂蟥多正常啊,见到蚂蟥,刮下去就是,又不疼又不痒的,也不知道怕个啥。” 他虽是临河大队的书记,但也是要下田干活的,这年头的基层干部都是带头干活的,蚂蟥他是从小见到大。 他妻子说:“城里来的小姑娘,第一次干农活,害怕也正常。” 说完也就不提他们了,劳累辛苦了一天,他们吃完晚饭也要洗洗睡了,明天还有好多活要做呢! 好在现在本就是春耕尾声了,这些秧苗插到稻田里,春耕最忙的时节就算过去了,后续的除草、施肥、灌水,都没有现在这么累。 建设大队花了两天时间,把给知青住的土坯茅草房给修好了,里面过去两个老人睡的木床,锤锤打打之后还能用,原本他们是想着,里面隔断的小房间,给女知青住,外面的堂屋给两个男知青住。 虽说两男一女住一个屋檐下确实拥挤了些,可村里空着的房子都在三年灾害后,结婚娶亲的年轻人占了去,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单独给女知青住,再说了,就算他们有单独的房子给女知青住,她一个人敢住吗? 她敢住,他们都不敢给她住! 和两个男知青住一起,至少他们都是城里来的,里面的小隔间还有个木门,晚上睡觉的时候,在里面用个木棍抵住门,外面人也进不去。 可没想到,那个女知青死活都不愿意住他们修好的土坯房,宁愿每天傍晚,克服着路过那棵千年古树和坟堆时的恐惧,快步的往临河大队跑,都不愿意住那个修好的土坯房。 第151章 叶甜没有见识过农村最…… 叶甜没有见识过农村最深的黑暗, 胆子也大,每天早晚一个人这么从临河大队的江家村到汪家村,她也不怕。 也幸亏汪家村和许家村离的不远, 汪家村地势低,许家村的堤坝又建的高, 站在许家村的堤坝上, 向河边的汪家村眺望, 中间被一道道田地隔着,只能看到上面小半汪家村的房子,却能把从许家村到汪家村的路看的一清二楚。 叶甜每次经过那棵充满袅袅烟气的古树与坟堆时, 不是不害怕的,可她更怕住那个茅草屋,尤其是和两个男生住一个屋子。 明明临河大队的三个知青也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可她在临河大队就有满满的安全感,一点儿也不怕, 可到了汪家村,看到村里人看她的目光, 她就害怕。 汪家村的汪书记给他们派遣任务的时候,她也只做在距离许家村最近的汪家村的活儿,再远的村子, 她就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话, 要么不动, 要么不去。 其实建设大队在三年灾害中, 来了很多北地的人,北方话虽也有不同地方的方言,但相互之间大致都是能听懂的,汪家村就有北地的女人落脚在汪家村的, 也有失了亲人的男子留在了汪家村,知青们来的第一天,汪书记见他们听不懂他说的话,就叫了北地媳妇过来跟他们翻译,另外两个男知青都能听懂,只有叶甜,有利于她的事情她就能听懂,叫她到远处干活的话,她就听不懂。 她也是有小心思的,汪家村距离临河大队这么近,她就想写信或者发电报回家,叫家人帮她想想办法,能不能把她调到临河大队去。 这些天两个大队的跑,她已经清楚明了的看到了两个大队的差距,临河大队,绝对是附近最富裕的大队。 许明月完全不知道叶甜的打算。 之前四年,整个临河大队的主要精力,都在开发那新开辟出来的一千多亩荒地,和打通通往炭山的马路型堤坝和石桥上,现在四年时间过去,两岸的道路型堤坝终于修好,中间的石桥也建好,那一千多亩的荒地也被开垦出来种上了水稻。 之前在灾荒年间,被挖绝了种的野生莲藕、芡实、菱角,在头两年的时候,只长出来稀疏的两根,过去每到夏日便一望无际的绿色荷叶粉色荷花,足足两年时间,只剩一汪平静的河水,直到第三年,才稀稀拉拉的见了些绿色,去年是第四年,那些差点被挖绝了的野生莲藕们,才又逐渐繁茂起来,只是和过去的绿色相比,还是稀疏细小,荷叶也没过去长的大。 通过四年的恢复,今年河圩的野生荷叶们,再一次露出尖尖角,菱角藤也终于满满的扩大了它们的生长面积,芡实藤也宛若水上莲花般,一小朵一小朵的在水上绽开了它的叶面。 还有在三年里,同样是被吃绝种的河蚌、螺蛳,也逐渐多了起来。 许明月觉得河圩的生态环境恢复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把开办鸡鸭鹅厂的方案提上日程了。 在雨水恢复之后,许明月就想建立鸡鸭鹅厂了,当时她以为只要下了雨,第二年春天河里水生植物的生态就会立刻恢复,却没想到,光是野生莲藕的恢复,就花了足足四年的时间。 没有这些水生植物和河蚌、螺蛳,光要粮食喂养鸡鸭鹅,显然是不可能得。 她将鸡鸭鹅厂的三个方案书写好后,先是和孟福生说了。 随着外面形式一日紧张过一日,孟福生在临河大队的生活就越发的低调,刚开始两年,他偶尔还会随许明月去一趟水埠公社,这两年就闷头在荒山的院子里种地。 现在临河大队和蒲河口的套种方案已经成熟了,去年指导临河大队的稻田养鱼,今年临河大队也都熟悉了,不需要他再去指导,他大多时候都是没什么事情做的,就在荒山研究如何其它蔬菜瓜果粮食的嫁接增产问题。 在许明月的提醒下,他也在研究杂交水稻的问题。 孟福生大约是天生的种地圣体,六年前许明月在院子里种的桃树、葡萄树、板栗树、柿子树,在孟福生的照料下,全都长的硕果累累,桃子清甜脆爽,柿子又红又甜、葡萄树从刚开始结的果子稀稀拉拉,到现在一串串青色、紫色果子结满葡萄架,许明月家是彻底实现了水果自由。 就连在院墙边种植的蔷薇花、月季花,都开的格外喜人,此时正值春天,那满墙的鲜花和大片坠在藤条枝头上的鲜红色枸杞子,把整个墙头挂的是满满登登。 整个院墙被他打理的仿若世外桃源的隐居之所,果实繁茂,美不胜收! 只一点,蔷薇花藤,格外的吸引蛇,搞的偶尔有被许明月家满墙鲜花吸引来的人,就越发觉得枸杞子是蛇果了,觉得那些水蛇,菜花蛇都是被蛇果(枸杞子)吸引来的。 许明月和孟福生说起开班鸡鸭鹅厂的事,主要是想咨询他人工养殖浮萍的事。 自家开过养鸡场的许明月自然是知道,浮萍不光是鸭子的主要饲料之一,同时也是鸡和草鱼的食物之一,它本身是富含丰富的营养成分的,同时它还能净化水质。 浮萍这玩意儿,它不长在深水河中,只在浅水的池塘、河圩里生长。 之前干旱,随着河圩和池塘的水都干没了,所有的浮萍也都干死了。 现在虽又长出来一些浮萍,但那点浮萍,只够平时河边人家养的鸭子吃,想要大规模养殖鸭子,开办鸭厂,那点浮萍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许明月就想问他人工养殖浮萍的事。 她知道浮萍可以作为鸡、鸭、草鱼食物,这还是从她家各种家禽类养殖的书上看的,但她家小时候开的是养鸡场,并没有养过浮萍。 同时,开办养鸡场的话,许明月想的也是将近处的山用篱笆扎一块出来,养散养的走地鸡。 鸡和鹅的食物她都不需要担心,这几年许凤发对于用米糠孵化虫卵,养虫子喂养鸡、鹅,作为主要饲料的技术已然很成熟了。 其三就是要解决鸡鸭鹅的防疫和病害问题。 许明月一项一项的在计划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孟福生也给了许明月肯定答复,如果她要开办鸡鸭鹅厂的话,他来解决浮萍的人工养殖问题。 得到孟福生的肯定答复,许明月就带着许凤发和她的计划书,先去主管临河大队生产问题的许红桦家,和他说了开办鸡鸭鹅厂的想法。 许红桦看到许明月的计划书,见里面一项一项的,将在养殖鸡鸭鹅的过程中,所需要面对的问题一一提出了解决方案,也觉得可行,于是又一起去江家村找江建军。 已经有许明月带给临河大队的巨大利益和改变在前,两人对于许明月提出的计划都十分重视,毕竟之前许明月提出的每一个方案,不是为临河大队增加田地和粮食产量,就是为他们的老父亲江天旺和许金虎升官,连带着整个临河大队都被带的经济腾飞了起来。 现在哪个大队不羡慕临河大队能够一日三餐吃饱饭? 三个人商量完,就不再迟疑,先去蒲河口找了许金虎,又一起去水埠公社找了江天旺。 江天旺是现在水埠公社的书记,许金虎就是再想独占功劳,也知道这事是绕不开江天旺的,别的不说,光是建立养鸡场、养鸭厂、鹅厂的厂房问题,就得需要江天旺的支持,不然水泥从哪里来?砖头从哪里来? 看到许明月做出的完整的企划报告,江天旺不禁伸手前后摸着他头顶的短发,问许明月:“你提的这防疫问题和病害问题,真的有方子能解决?” 他们临河大队靠河,过去临河大队还有一千多亩地的河圩和河滩,哪里能不养鸭子,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养一些鸭子的,但养的都不多,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病害问题无法得到有效的解决。 家里要是养的鸭子多了,一旦发生禽类流感病害问题,一死就是一群,谁家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损失? 所以现在农村,每户人家最多只能饲养四只鸭子,两只鹅。 许明月说:“这样鸡鸭鹅防疫和病害问题,这四年里,我和许凤发已经经过多次实验,当然,后续肯定也要派人到外面去学习更先进的养殖家禽类的兽医技术。” 江天旺看着他手上的计划书,摸着下巴,指着计划书上又问:“还有你这上面写的什么人工养殖浮萍、米糠孵化虫卵,养虫子当饲料的事……” 这事他真是闻所未闻。 听过养鸡养鸭养鱼的,这养殖浮萍和孵化虫卵养虫子的事,他是真没听过,感觉这上面写的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这浮萍又没有种子,还能人工养殖? 建鸡鸭鹅厂所需要的水泥和砖瓦可不是小数目,江天旺不可能什么都不问清楚,就点头同意建什么鸡鸭鹅厂的事。 他揉揉额头:“那什么养虫子的事情,你先跟我说说,养什么虫子,怎样养,这鸡和鹅吃这虫子就行了?” 鸡吃虫子嘛,他知道,可鹅,在他们的意识中,这东西是吃鱼虾和稻糠的,还能吃虫子? 第152章 这事,养了孵化了四年…… 这事, 养了孵化了四年虫卵,养了四年虫子,喂养了四年鸡鹅的许凤发最有发言权, 许明月有意把许凤发往养殖鸡鸭鹅的技术员,甚至厂长的方向培养, 是以对//天旺//书//记//笑着说:“这事许凤发同志已经实验了三年, 就让他跟您汇报吧。” 许凤发当了几年记工员, 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沉默了,但性格依然有些不善言辞,但他早在许明月的提醒下, 做好了准备,闻言直接掏出了一个木匣子出来打开,里面是半匣子他养出来的虫子饲料:“书记, 主任,这就是我养出来喂给鸡、鹅吃的虫子。” 江天旺和许金虎都不怕虫子, 闻言都凑了头过去看匣子里一只只纠缠在一起,扭动着肥硕身躯的虫子。 江天旺又详细问了许凤发和许明月很多关于虫子产量问题, 多少虫子可以够多少鸡、鹅食用,所废米糠多少等问题。 许金虎一直在一旁认真听着,等他想要了解的已经全部了解完, 见江天旺还在犹犹豫豫, 他就一拍桌子:“你就说干不干吧?不干我就蒲河口自己干了!” 他蒲河口面积大, 地盘多, 当初招收的许多灾民不回去,他有的是人搞养鸡场、养鸭厂、养鹅厂。 要不是不想和自己村子所在的大队抢政绩,他就自己在蒲河口农场搞了。 不过,临河大队养鸡鸭鹅, 他蒲河口农场也可以搞个养猪厂嘛! 现在城里最缺的不是粮食的供应,而是肉和油的供应,有肉票、油票都买不到肉和油。 尤其是肉,肉联厂一旦贴出来哪天有肉,很多人半夜就去排队,排的慢了肉就被抢光了。 现在全国的猪肉和鸡鸭蛋之类的供应,主要通过两个途径,一个便是各生产大队每年都要强制上交任务猪,一个便是现在全国范围内都还极少的鸡鸭猪的养殖场。 这类养殖场存在很少的最大的原因,便是疫病。 在许明月小时候,家里因为开了养鸡场,不光是村里有专门的兽医,就连她爸都自学成半个兽医,日常给小鸡崽打疫苗,轻微病害的治疗,都是由他自己解决,像禽流感这种,那是鸡瘟,是天灾,没有办法。 一旦蒲河口开办养猪场,对于城里肉类的供应,那绝对是属于所有人都要抢着要的紧俏物资,这种公家的厂子,无论十//年//动//乱//期间如何斗,都不会斗到这种紧俏物资的厂子里的。 毕竟红小兵也要吃肉,革委会也要吃肉。 江天旺对于临河大队一下子要搞三个大厂子,还是有些犹豫,说:“要不你看这样,我们就从养鸭开始,先不搞那么大,就先从养一百个鸭子开始,要是这一百个鸭子养出来,死的不多,病害都能解决,我们再搞养鸡和养鹅。” 许金虎立马说:“你不搞我可搞了啊!这是你不搞的,到时候别说我抢咱临河大队的厂子!” 和做思想工作,做事犹犹豫豫的江天旺不同,许金虎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行动力极强,他确定了江天旺不在临河大队搞养鸡场和养鹅场后,生怕他返回般,对许明月和许凤台说:“天旺//书//记自己说不搞养鸡场养鹅场的,这事我们蒲河口搞,只要厂子搞出来,这样,凤发,到时候你就来蒲河口当养鹅厂的厂长,养鹅厂我就交给你了!” 至于养鸡场,会养鹅的人不多,会养鸡的人却不少,他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他哥家也有几个小子现在也在蒲河口民兵小队里,当个没工资的民兵,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先想着自家人。 事情一旦有人抢,它顿时就香了起来,江天旺听他这么说立刻就不干了,白眼翻到天上去:“去去去,怎么哪都有你啊?我啥时候说不开养鸡场、养鹅厂了?我是说先搞个养鸭厂试试水!”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5节 许金虎不耐烦地说:“你试你的水,我开我的厂,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江天旺一下子就急了,真要让许金虎在蒲河口把养鸡场和养鹅厂开起来,两地离的这么近,又同属于一个水埠公社,到时候鸡、鹅的供应必然是水埠公社供销社和肉联厂,吴城的供销社、肉联厂、国营饭店。 一步迟,步步迟,到时候他们临河大队的养鸡场、养鹅厂的鸡、鹅、蛋往哪里供应? 当下瞪着眼睛急道:“咱自己大队的厂子你也抢,你还真出息!” 许金虎眼睛瞪的比他还大:“是你自己说不要鸡厂和鹅厂的,还不准我蒲河口开了?再说,我蒲河口现在那么多人,也是要吃蛋吃肉的,我咋就不能开鸡场、鹅厂了?大兰子本来就是我是蒲河口的人!” “大兰子是我水埠公社党委常委,她在你蒲河口上职就是你蒲河口的人了?” 两个人又口水对喷的吵了起来。 许明月想开厂,就要先在水埠公社把所有手续办下来,厂子是要挂在临河大队名下的,是临河大队的厂子,不是她个人的厂子,这年头,个人是不允许开办厂子的。 江天旺之所以提出先开养鸭场,主要是临河大队是有养鸭经验的,临河大队本来就有二三十只鸭子,在给村里小孩们放养,这些鸭子是白天被村里小孩们赶到河圩里,吃鱼虾、螺蛳、水草,白天再赶回来。 要是跟许明月说的,要开办厂子的话,至少得一百只鸭子打底,这么多鸭子,肯定就不能像原来那样,随便圈个类似猪舍一样的东西给鸭子住,必然是要重新建鸭舍。 这也是许明月想办鸭厂,一定要得到江天旺支持的原因,他们山里多豺狼,山上的狼三天两头的夜里便要来村里逛几圈,想偷村里的鸡鸭鹅猪,要是没有足够坚固的鸭舍,那鸭子就是给狼群养的。 建鸭舍,自然是少不了水泥和砖瓦。 与此同时,还要相应的生出一些衍生品,比如鸭粪的处理、鸭毛的处理、鸭蛋的处理,卖活鸭有活鸭的卖法,要是在鸭厂屠宰的话,鸭舌、鸭头、鸭肠、鸭脚这些,也可以做相应的食品出来,这就必然需要一种机器:真空包装。 当许明月把这些设想全部都提出来后,江天旺和许金虎都不由的摸头咂舌。 他们还在想着第一步,怎么养鸭子呢,许明月就已经想到十步以后了。 许明月也是不得不想,这些事情只有先想在前头,在建鸭舍的时候,才能合理的分步进行布局。 江天旺发现自己还是想的浅了,不由问:“那你想要多大的地?在哪儿建鸭舍?” 许明月便在新开辟出来的稻田、堤坝、养鱼场相连的地方,画了个圈,说:“这里。” 这里便是七年前许明月最初建议圈河滩为良田计划时,挖的那块深水区。 这块深水区距离四年前隔的河道养鱼场不远,过了河道便是新开发出来的大片的稻田,渡过这块挖出来养鱼的深水区,前面是一大片新长出来的野生莲藕、菱角、芡实、芦苇滩,这里生长着大片的螺蛳、河蚌、野生的小鱼小虾,是天然的养鸭圣地,只要做好围墙栅栏,每天打开鸭舍的门,放养出去,便是大片的可以供鸭子们活动和捕猎的地方,都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粮食专门去喂养,只这里大片的深水区和浅水区的自然水上区域,就足够鸭子们的日常所需。 也因为这片区域足够大,也可以在这里人工养殖浮萍,且这里紧挨着养鱼场,甚至这里的深水区,原本就是作为第一个小养鱼场挖的,鸭粪集中出来,不光是上好的肥田的肥料,同时也是养鱼的鱼食。 不论是作为稻田的肥料,还是养鱼场的鱼食,将鸭厂建在这里,三厢合宜。 养鸭场的事情确定后,就是要建鸭舍的问题了。 现在水泥厂和砖厂生产的水泥和砖瓦,还在源源不断的为堤坝的建造输送材料,堤坝的建造是长期的大方向建设,许明月想造鸭厂,水泥厂和砖瓦厂能够匀出来的水泥、砖也都是有数的,这也是注定养鸭场在刚开始还没见到效益时,无法得到太多支持的原因。 许金虎也和许明月问了开养鸡场的事。 许明月对她小时候家里开养鸡场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她更了解的是她爸妈年龄上来后,回到老家承包了家门口的‘团山’,也就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小山包,养走地鸡和走地猪的模式,所以她给临河大队写的养鸡方案,也是这种走地鸡的模式。 这种模式在蒲河口一个靠河的位置,显然是行不通的,那就只剩养猪和养鹅。 蒲河口占地面积非常广,除了已经被开发出来的七千多亩良田,周围还有大片的荒地,非常适合养搞养猪、养鹅。 尤其是养猪。 她哥大学毕业后,在正大集团的饲料厂工作了几年,接触了全省各大养猪场后,便产生了回来开养猪场的想法。 虽然开养猪场这事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搞成,但她哥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为了说服许爸许妈许明月他们投资支持他搞养猪场,里面的各种问题,她哥都详细的和她说过。 养猪需要解决的问题,一是猪粪太臭,要远离居民区;二是每天清洗猪舍,所产生的大量的废水。 这些废水如果不经过处理,直接排放,就会造成环境污染。 蒲河口恰恰就是个远离人群,独立在人群之外,同时还开发出了七千多亩良田,养猪场每日所产生的猪粪,和清理猪舍所产生的废水,都可以在经过大颗粒物质、悬浮物质、沉淀物质等进行分离和去除,沉淀坑、沉淀池的各种处理后,成为这些农田的肥料。 这还只是对养猪场产生的粪便初步的处理方式,要是今后蒲河口农场的养猪场规模大了,所产生的粪便,便可以建造大型的沼气池,用来发电,从而解决蒲河口的用电问题。 第153章 说到用电问题,前世临…… 说到用电问题, 前世临河大队因为交通不便和大河的阻隔,一直到九十年代才通上了电,且电压不稳, 三天两头的停电。 许明月小时候最深的印象,便是每当村里停电, 村里的大人、孩子全都一窝蜂的跑到大队部大水沟这条堤坝上, 看着大河对岸的炭山。 如果看到炭山灯火通明, 大家便知道,这次停电只是大河以南的电出了问题,两三天就能修好。 如果连大河对岸的炭山都漆黑一片, 那情况就糟糕了,可能是总电路出了问题,修起来就格外麻烦。 但河对岸的炭山停电是极少的, 在许明月的成长过程中也没见过几次,倒是大河以南, 停电是家常便饭。 要是按照前世的时间通电,还要二十多年后。 想了想, 许明月说:“书记,现在咱们临河大队和河对岸的炭山的路、桥都通了,咱们大队的用电问题, 是不是想办法给咱们大队解决一下了?”许明月幽幽地说:“您可是我们临河大队出去的书记, 现在咱大队不光是和炭山通了路, 还给咱大队又增加了一千多亩稻田, 给咱吴城增加了一万多亩稻田,这说出去可是不小的政绩,说不准什么时候您就又升了上去,可不能您都升走了, 咱自己大队的电,都没在您手里通啊!” 许明月的话一出,在场的江天旺和许金虎都愣住了。 通电这事对大河以南的老百姓来说,同样可望不可及的梦,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更是连这样的梦都不曾做过。 现在许明月突然提醒他们俩,临河大队和炭山的路通了,可以给临河大队通电了! 要是能在他江天旺在任的时候,给老家的父老乡亲们,通上电,那他江天旺的声望,绝对能在老家达到顶峰。 这是实实在在造福老家的实绩,是能被老家人纪念一辈子的大事,今后说起老家,就脱离不了他江天旺了。 一时间,江天旺激动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比开养鸭场还让他上心,动了动唇,然后就听许金虎猛地一拍桌子:“我大侄女这脑子怎么长的?咋我们都没想到的事,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通!必须得通!炭山都通电多少年了?我们河南这边的人望的眼睛的都快瞎了,现在路通了,说什么都要把电先通上!” 迟了一步的江天旺抖着手说:“对对对,通电,要通电。” 可这电怎么通,他也不懂,还得把吴城的水电专家们叫来。 许明月就结合前世对老家的印象,说:“可以在大队部下面的高地上,建一个水电站,可以日常发电,解决我们大河以南几个大队的用电问题,夏季缺水灌溉的季节,也可以通过我们挖的深水养鱼区的这里,把竹子河的水抽上来,灌溉山脚下的土地。” 许金虎一听就不干了:“要建水电站,也是建在我们许家村,那么大一条河沟都是现成的。” 他不懂这样的大好事,这丫头怎么不想着自己村子,反而把水电站建到江家村去。 许明月笑着说:“二叔,要建水电站,还真非江家村这块高地莫属,咱村子下面的堤坝还是太矮了,平常还行,一旦发了洪水,咱村的堤坝根本阻挡不住,要是别的就不说了,这水电站要是被淹了,那水是能导电的,那就麻烦了。” 许金虎不满道:“那有什么?大不了就建高一点就是了?你要多高?再给你加高个三米够不够?” 他是真的觉得这不是问题。 那么长的堤坝他们都建了,在堤坝上加一块三四米高的地方做水电站,还不是小事情? 许明月安抚他说:“不光是高不高的问题,咱这河道挖通后,咱大队的船就直通咱们许家村,这要在河道上建个水电站,咱村子以后的通船问题咋办?” 许金虎瞪着眼睛说:“咋就不能办了?以前走小半个时辰的路到渡口坐船都走了,现在河道都修到家门口了,那么点路还不能走了?” 许明月就笑着看着他不说话,也没再解释。 有些话她可以私下和许金虎说,有些话,她现在甚至都不能说。 毕竟现在是以整个大队为整体单位存在的形式,但等到十多年之后,情况就又不一样了,到时候许家村会因为这条河道的存在,形成新的码头,所有大河以南的大部分人,包括山里面的人,想出山,只有两个法子,一是通过现在的堤坝马路和石桥,坐车通过炭山出去;一是来许家村坐船。 到了几十年后,车子多了,肯定是开车坐车出去的人更多,但起码在三十年内,他们大河以南,还是以坐船为主,不管是交通还是运输。 现在整个大河以南都还以手摇木浆的小船在河上活动,但许明月小时候,大河以南就已经通上了中大型柴油船。 这种机械船不论是运输物体的承载量,还是速度,都不是现在的小船所能比的,到时候不论是大河以南的河沙、石子、石瓜子片运往到外面,还是大河以东的煤炭、水泥、砖瓦运到大河以南,都少不了大船。 现在临河大队修的通往炭山的堤坝马路,到了许家村和江家村时,成y字形,分了两条道,一条是途经许家村,通往建设大队与和平大队方向,一条是通过江家村,往石涧大队方向。 虽是同样的分叉口,但石涧大队那边才是真正的大山里面,今后山里面的人想出来,更多的还是路过江家村,这必然会带动江家村的经济,许家村这边只有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还有高家村那边山里的部分人。 因为再往里面,那边的人都属于邻市的,出行基本都是往邻市走,不会走许家村这边,途经许家村的人一少,经济方面就必然比不过江家村。 但如果许家村还有一个直通水埠公社和邻市的码头,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大形货物运输停靠点,就必然在许家村,到时候许家村的经济发展,就丝毫不会比江家村差。 这些话当着江天旺的面,自然是不好跟许金虎说,甚至私下里,许明月都不能透露太多。 毕竟许明月这都为村子考虑到三四十年后了,这时候的政策和后面的政策完全不一样,现在形势又如此紧张,在这个做私人买卖都是投机倒把犯罪的年代,跟他说为了今后许家村长远的经济发展和影响,完全是鸡同鸭讲,不仅不会得到许金虎的支持,反而有可能让他更加要把水电站建到许家村去。 许金虎虽想为许家村争取,但见许明月这副看着他但笑不语的表情,虽然不懂她到底为什么要把水电站建到江家村,但也故作说不过许明月,气哼哼的不说话了。 江天旺看看许明月,又看看许金虎,心里想着水电站建在江家村莫非有什么不好不成?可他怎么想,对江家村都是一件大好事,也就不再多想了。 刚确定了要搞养鸭场的事,马上又定了要在江家村大队部下面的高地上修水电站,给大河以南通电的事,事情多的就跟做不完一样。 但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都很兴奋。 许金虎就扼腕自己怎么就是武装部主任,不是水埠公社的公社主任,不然什么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场、养猪场……他通通都给她搞起来,还有给水埠公社通电什么的,想想就兴奋,偏偏这么大的功劳是江天旺的,到时候临河大队、建设大队、和平大队、蒲河口,哪个大队不念江天旺的好? 这么大的功劳,咋就不是他的呢? 是的,作为水埠公社的公社书记,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现在想的,也只有把大河以南隶属于水埠公社旗下的三个大队加一个蒲河口农场给通上电,至于临河大队隔壁紧挨着施、胡、万三个村子的石涧大队……石涧大队又不是他们水埠公社的,他们有电没电关他们水埠公社什么事? 他们没电才好呢,才会羡慕他们临河大队,看看他江天旺领导的大队多厉害,他江天旺多有能力,才当了公社主任四年,都把自己大队的村子通上电了! 江天旺是越想越美,当下就给许明月批了条子,让她去水泥厂和砖厂拉水泥和砖瓦。 本来许明月去水泥厂和砖瓦厂拉水泥和砖瓦这事,最好是江天旺或者公社主任带着她跑一趟的,不然光是一个批条,她后面还有的和水泥厂、砖瓦厂拉扯,并不是上面领导给你批了条子,去了下面的厂子,下面厂子就马上有货给你的,甚至搭理你的。 这些作为一个公社主要财务来源的厂子,比在供销社和国营饭店上班的售货员都牛笔,这年代供销社和国营饭店都在店里用大字贴上‘禁止无故殴打顾客’,比这些售货员还牛的水泥厂、煤矿厂领导们,也就只会对江天旺和许金虎稍稍客气一点,许明月过去,他们能给她拖个十天半个月都不给货,问就是没有! 这还不是搪塞她,炭山水泥厂虽然因为炭山这个巨型煤矿存在,它本身的体量和水泥产量也非常大,但再大还架不住它要供应给修一条上百公里的堤坝啊! 可江天旺现在全部精神都放在了给老家通电上,对老家开办鸭厂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视! 他把条子批给了许明月之后,就没再管了,自己赶忙收拾东西要往吴城跑一趟,找周书记解决水电专家去。 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江天旺这一去,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水埠公社要成立革委会! 第154章 不光是水埠公社要成立…… 不光是水埠公社要成立革委会, 吴城现在也闹哄哄的要成立革委会。 江天旺到了吴城都被吓了一跳,街道上面闹哄哄的,一群戴着红袖套的年轻人拽着两个气质斯文的老头, 他们的头上身上都被泼粪水,被人绑着、拖着, 头上还戴着纸扎的帽子, 上面写着‘臭老九’。 江天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忙去县委大院找周副县长去了。 县委大院的气氛也不一样了,没有了过去的祥和,一片紧张肃杀的氛围。 江天旺也不敢乱打听, 去了周副县长的办公室。 周副县长沉肃着脸,见他进来,用目光示意他把办公室门关起来。 江天旺小心的坐了下来, 才问道:“周书记,外面是啥情况?”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6节 周副县长没说太多, 只低声说:“县里面在搞革~~命~~,要成立革//命//委//员//会, 下面的公社也都要成立革委会,你儿子进武装部也有四年了吧?也该往上升一升了。” 这段时间吴城是风声鹤唳。 所谓的革命委员会,实际上就是一场夺权行动, 在吴城还能夺谁的权?多县委书记和县长、孙副县长的权。 但现在的县委书记是由原来的县委副书记升上来的, 县长同样是副县长升上来的, 两人都在吴城扎根多年, 又岂是那么好夺的?只是之前他们都没有心里准备,突然被这么闹了一场,虽然眼下看着落了下风,但之后怎么样, 谁都说不好。 周副县长本身就是部队出来的,他比谁都明白一件事,就是把枪杆子握在自己手里的重要性,正因为他之前在水埠公社的时候,把武装部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升到吴城的时候,也是带了一些人来的,才暂时没人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但是现在的平静,谁都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那些人目前还没有动到他头上,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在吴城负责政治宣传、党校这部分工作,手里没有实权,不像孙副县长,管的是吴城的经济,首当其冲搞的便是他。 之前他在水埠公社的那几百民兵,一半给了江天旺,一半自己带走了,江天旺是他手下出来的兵,和江天旺说这句话,也是让他把兵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这样外面不管怎么闹,他们手上有兵有枪,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江天旺看到老领导严肃的神情,就知道外面形势不对。 他小儿子江建国之前在武装部任一小干事,周副县长说往上再升一升,就是民兵排长了,一个民兵排长手下能管三十六个人。 周副县长又问江天旺:“你和许金虎关系怎么样?他靠得住吗?” 江天旺虽说和许金虎斗了好些年,一直都不对付的模样,却没有真正的私仇,说:“老许那人私心重了些,关键时候还是能扛得住事的。” 周副县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了两圈。 有些把不准是让上面的斗争出结果后,再由上面的人派人下去成立革委会,还是先让许金虎把革委会主任的位置给站住了。 说到底,许金虎是孙副县长的人,不是他老周的人,他自己手上能拿的出手的人还是太少了。 他犹豫,也是因为如此。 他踱步了两圈之后就站定,转身对江天旺低声说:“这样,你回去告诉许金虎,让他去成立革委会,先把革委会主任的位置给占了,他手上有兵,做事果断狠辣,等上面的事情有了结果,上面的人不敢跟他搞,这事速度要快,你赶快去!” 江天旺没想到自己来到吴城一趟,吴城居然是一副风声鹤唳的景象,点头说:“行。” 踟蹰了一下,周副县长这才想起来,他到吴城来,肯定是有事情,问他:“你来吴城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江天旺把许明月提出在临河大队开办鸡鸭鹅厂,许金虎想在蒲河口搞养猪场的事说了,“现在临河大队和炭山的路通了,炭山都通电好些年了,我就想着在我们村口建个水电站,一方面把大河以南的临河大队、建设大队、和平大队的电也通上,一方面有了水电站之后,今后要是夏天缺水,方便从竹子河里抽水灌溉农田。” 周副县长没想到这事又是许明月提出来的,原本紧皱的眉头松开,说:“要不是现在城里风声不对,我真该把这许同志调来吴城,这女同志搞经济搞发展是一把好手。”他将手中的笔放下,看向江天旺:“行,这事我记下了,你们下面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你只要抓好我给你的那些兵,下面的事情就乱不了,回头我向上面申请,看能不能给你把水电专家调过去。” 江天旺原本还忐忑城里风向不对,向上面申请调水电专家的事,估计要黄了,没想到老领导把他的事放心上,忙高兴地说:“那周书记您忙着,我这就回去安排事情。” 周副县长同时兼任着县委副书记,所以江天旺按以前的称呼,喊他‘周书记’也是没毛病的,只是在吴城,更多的人喊县委书记为‘书记’,称呼周副县长为‘副县长’的多。 周副县长提醒他说:“最近城里有些乱,你没事少往吴城跑,把水埠公社守好。” 江天旺连连点头。 周副县长现在也庆幸自己当年走的时候,当机立断的把江天旺调上来当了水埠公社书记,现在水埠公社实际上还是他的人,不然他在吴城更加被动。 江天旺得了嘱咐,就赶忙的回到水埠公社,一到水埠公社,就赶紧叫了船,往蒲河口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蒲河口,许金虎见到他还惊讶的很,笑着说:“哟,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蒲河口来了啊?”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江天旺如果不是有特别重大的事情,是不可能踏足他这蒲河口的。 他这蒲河口除了那七千多亩地,就是一座监牢,里面关押的不是犯人,就是监督这些犯人干活的民兵,也实在没啥好看的。 他带着江天旺往他办公室走,江天旺也在打量这座宛如古时坞堡般的监狱:“这就是大兰子给你画的图?这大兰子脑子咋长的?” 这四面六七米的高墙围着,四个角都有一座六层高的角楼,哪怕他没有到角楼上去,都知道站在四面的角楼上,周边一望无际,全在眼底,这犯人别说是逃出蒲河口,怕是刚跑出去,就被抓住了,往哪里跑? 两人到了三楼,路过许明月办公室时,许金虎敲了下许明月的办公室门,喊了声:“许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许明月没有意外的话,白天都在蒲河口上班,孟福生大部分时间也在这里,晚上再回去。 许明月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一抬头就看到江天旺来了,有些诧异,手在孟福生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自己拿着记事情的信纸和钢笔,跟着去了许金虎办公室。 江天旺张头在许明月办公室里看了一圈,又站在楼上俯视着下面比足球场还大的内里,赞叹了声:“一个监狱建的跟个城堡一样。” 到了许金虎办公室,许金虎给他倒了杯水,不耐烦地说:“行了,你是来办事的还是来参观我这监狱来的?你有啥事快说!” 江天旺跟许金虎从小一起长大,又共事了十几年,对他性格脾气太熟悉了,闻言也不生气,朝门外张望了两眼,让许明月在门口守住门,“有人过来就咳嗽一声。” 许金虎翻了个白眼:“在我这还搞这套?有屁快放!” 许明月乖巧的关上办公室门,站在门口,也好奇江天旺要跟许金虎说什么,搞的这么神秘。 江天旺自己便是水埠公社一把手,给临河大队建水电站和通电的事,根本不需要他和许金虎汇报,所以他也没说这事,直接就和许金虎说吴城乱了的事:“我今天到了吴城,吴城现在到处都在□□,拉着以前那些老地主、黑五类在//批//斗//游街,现在吴城要成立什么革//命//委//员//会,要闹革//命!” 许金虎吃了一惊,将喝水的杯子放了下来,“革//命?咋还革//命?革谁的命?” 江天旺也搞不懂,只说:“老领导说等上面结果出来后,就要派人到下面来成立革委会,你要是不想到时候再有一个人压在头上,就先把革委会主任的名头占了,你不想到时候水埠公社落到别人的手里吧?别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头上还站着个大神。” 他喝了口水,看着许金虎。 许金虎眼神一下子就锐利起来。 他也搞不懂现在的形势,不懂上面的又在搞什么,但有一点他是懂的,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争权夺利! 所谓的批//斗也好,成立革委会也好,都是权利的斗争,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是西风压倒东风。 江天旺和许金虎斗了半辈子,刚开始在临河大队时许金虎就不服江天旺,好在江天旺性子温和,知道许金虎是个急脾气,大多数时候都让着他,现在到了水埠公社,又是他们两个人任一把手、二把手,两个人争归争,斗归斗,却是有默契在的,两个人都明白,江天旺在水埠公社书记的位置上,是不好动的,能够去成立革委会,去当革委会主任的,只有许金虎。 江天旺让许金虎去当革委会主任,为的不光是许金虎的利益,更是他自己的利益。 许金虎都不需要想,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禁呲牙用舌头舔了舔牙齿,脸上露出了狞笑说:“这水埠公社是咱兄弟俩的,还能叫外人爬到咱头上拉屎?”他一拍桌子:“干了!” 第155章 许金虎吩咐了一声,叫…… 许金虎吩咐了一声, 叫人不要到三楼来,就让许明月进办公室了。 其实他都不需要吩咐,白天犯人们全都去挑堤坝了, 民兵队的民兵们,一方面要巡逻、训练, 一方面还要看管那些干活的犯人们, 整个监狱白天都没什么人, 许金虎和许明月他们的办公室和监狱区是单独分开的,下面还有全封闭的大铁门将楼上楼下全部隔开,除了本来就在三楼办公的几个人, 别人根本上不来。 可江天旺还是不放心,说:“许主任,你去把小孟叫出来, 在门口站一下。” 他倒不担心孟福生偷听,到现在, 他还以为,孟福生听不太懂临河大队的方言, 毕竟这么久以来,许明月和阿锦都是用普通话和孟福生沟通,如果他能听懂方言, 她们为什么不说方言, 和他说普通话? 更重要的一点, 是孟福生本人除了和阿锦、许明月话多一点外, 和村子里其他人,基本不说话,见面最多也只是浅浅一笑,打招呼, 若有人跟他说话,他就浅笑聆听,然后给别人一个满脸问号,我听不懂的表情。 久而久之,村里人就都认为孟福生听不懂这里的方言,私下还有说他笨的,来这里这么久了,还听不懂他们这里的方言。 孟福生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拄着拐杖,行动还有些微微瘸腿的模样,许明月叫他来门口看下门,他也笑着应下,之后站在封闭的走廊前,看着下放偌大的绿色。 那么大片的绿色,可不是什么草地,而是被许主任吩咐那些犯人,全部分成了一垄一垄的菜地,这个时节,正是蔬菜生长最为茂盛的时候,放眼望去,便是一片葱郁之色。 许金虎现在是把许明月当做自己的谋士在用的,什么事都要跟她商量,听听她的主意。 当许明月听到许金虎和江天旺说的,城里乱起来,上面几个领导斗的不可开交,要成立革委会的时候,许明月就知道,最风暴的那十年开始了,顿时心头一凛,说:“既然领导说让二叔先在水埠公社成立革委会,把革委会主任的位置占了,那二叔去就是了,别的地方怎么样不说,水埠公社可是咱们老家,又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可不能让外来的人把我们水埠公社的风气搞坏了。” 江天旺立刻赞同的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许金虎问许明月:“那就干了?” 许明月点头说:“咱们干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建议一下。” 许金虎忙正襟危坐,双手撑在大腿上:“有什么建议你说!” “外面不是乱起来,搞批//斗吗?听书记说,连县委书记和县长他们都受了影响,为了不让今后的那些人来我们水埠公社胡来,我建议从现在起,不论是咱水埠公社,还是蒲河口,最好人手一本□□,把主席语录先学起来,在蒲河口的民兵和犯人,每天开班学习语录,以后出门说话做事,最好开口先背一句语录。” 这话听的许金虎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舔了一下牙齿,面容郑重的皱眉说:“到这种地步了?” 许明月低声:“有备无患,争权夺利的时期,谁都不知道别人为了争夺权利给你扣什么大帽子,但有主席语录压着,就不是别人给我们扣帽子,我们也可以掌握杀器,反扣回去!” 许明月声音虽低,话语却是杀气腾腾。 许金虎深深低看着许明月的眼睛,片刻后笑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对江天旺笑着说:“这下你不用担心了。”他看着许明月和江天旺两人说:“我要是当了革委会主任,今后就要待在水埠公社,鲜少来蒲河口了,蒲河口还需要有人坐镇才行。” 蒲河口是他一手打造起来的大本营,他自然不可能把蒲河口的权利放出去给别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被他调来蒲河口,现在当了一名民兵排长的女婿陈正毛。 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摇头否决了。 陈正毛在他的支持下,当一个民兵排长,手下管着三四十号人还行,现在蒲河口犯人、民兵、落地在蒲河口不愿意回去的灾民、食堂的女工等,总共有一千多人,这么多人,根本不是陈正毛能管的住的。 他又想到自己女儿许红菱,许红菱现在在蒲河口管着后勤和后厨的事,让她来管蒲河口这么一大摊子事,比他女婿还不如。 最终,他将目光落到许明月身上。 在许明月对他说出将□□当做反杀别人的‘杀器’时,心头猛地一动,看着她就不由审视起来。 原本觉得她年纪轻轻,怕也震慑不住蒲河口众多劳//改//犯//人,但此时他却觉得,他坐镇水埠公社后,蒲河口可以留给许明月掌管。 他试探地问许明月:“我离开蒲河口后,把蒲河口//交给你,可行?” 许明月怔了一下,似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但她没有立刻出声,而是眼睛一斜看向窗外,思索了一下,然后说:“要是二叔需要我坐镇蒲河口,有红菱阿姐和正毛姐夫帮衬我,我自是在所不辞,只是我毕竟年轻识浅……” 许金虎挥挥手,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除了你,也没谁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许明月迟疑道:“有红菱阿姐和正毛姐夫在……” 许金虎又是挥挥手:“别说他们了,叫他们管管几十个人还行,管这么大一个摊子……”他摇摇头,“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他向来是个做事很果断的人,做好了决定就不再犹豫。 其间江天旺一句话都没说,他知道这时候他是不方便说话的,他要是开口,对许明月不是帮助,反而是给他拖后腿。 毕竟许明月在许金虎眼里,是他的铁杆支持者,他要是开口帮许明月说话,那性质就变了。 哪怕许明月是他小儿媳的姐姐。 孟福生站在外面的石柱栏杆前,看着下面大片葱郁的菜园,就听后面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许金虎和许明月送江天旺从里面走出来。 许明月看着孟福生,笑问了一句:“没人过来吧?” 见孟福生摇头,江天旺和许金虎也笑了起来,关上办公室门,对许明月说:“兰子,蒲河口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我和老江还有事情,要是有什么问题,正毛我带走了,你就找红菱……”想了想,觉得找许红菱也没什么用,他看了眼孟福生说:“福生虽说不是我们这人,也是我们许家的女婿了,有事也多和福生商量。”顿了顿又说:“大事还需要你自己拿主意,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就叫人来水埠公社找我。” 最后一句,他说的是霸气十足,显然对于自己在大河以南的威慑力是很有数的。 许金虎会嘱咐她这么一句,就是因为他对现在女性的了解,知道她们很容易受到她们本身家庭、丈夫、婆家的掣肘,会受到她背后家庭的影响,就好比有的女同志明明在外面有体面的工作了,回家还会挨丈夫的殴打而不会反抗一样。 许金虎把蒲河□□给她,可不希望最后蒲河口真正说话的人是孟福生。 许明月姓许,他孟福生可不姓许。 在他看来,孟福生就是入赘到许家的,当家做主的人就该是许明月才对! 抢先成立水埠公社革委会的事很急,许金虎交代完事情,又和下面人打了招呼,让所有人都听许明月的安排后,就没有在蒲河口多待,很快带着他女婿陈正毛和一排民兵队伍,同江天旺一起离开了蒲河口,往水埠公社去了。 要去成立水埠公社革委会,手里没人没木-仓可不行。 许明月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自己居然要成为蒲河口的主任了。 原本她的计划,是先从蒲河口的妇女主任,升到水埠公社妇女主任,再谋划水埠公社书记的位置,没想到她的下一步路还没走,倒是先要成为蒲河口一把手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7节 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权职位了,蒲河口主任这个位置,在许金虎手里的时候,权势可丝毫不比江天旺弱,江天旺虽是水埠公社名义上的一把手,但真要论威望,还真比不过许金虎。 许明月现在就期待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在水埠公社的操作了,只要把革委会主任的位置占了,接下来十年,许金虎就是水埠公社实际掌权的一把手。 她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眺望窗户外金色麦浪翻涌,远处河水碧波荡漾,唇角不由漾起一抹轻松愉悦的浅笑。 站在她身边的孟福生显然发觉了她此时的好心情,拉住她的手,从她身后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她看着远方,他看着她:“什么事心情这么好?” 许明月目光从远处收回,转过身面对着眼前的美男子,哪怕是看了四年,依然是看不够的美貌,不由抬手捻起他精致的下巴微微往上抬,又拉低他的脖子亲了他下巴一口,看着他的漂亮眼眸里全是桃花般氤氲的笑意,笑着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她美眸一转,语调轻快:“人生当如是!” 第156章 ,又都是十八九岁身体…… 这一刻的许明月美的惊人, 那不单单是皮相上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更是一种灵魂的耀眼,像是一个从来都低调内敛的灵魂, 猛然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 她自然不会告诉孟福生发生了事,哪怕他是她的枕边人, 在旁人看来可以无话不说的人, 许明月的有些事依然不会和他说。 就像她是穿越而来, 就像她带了一后备箱的物资,就比如许金虎他们将要去做的事情。 不过有些不重要的事,也是可以说的。 她拉着他的手, 坐到了办公室打磨的光滑发亮的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当然是好事, 之前不是说要给大河以南水埠公社旗下的大队通电吗?今天江天旺书记去了吴城,跟周县长申请调水电专家过来, 在江家村的大队部下面建水电站,一旦建成, 咱大河以南可算是解决了用电问题了。” 这可是整整提前近三十年通电啊,她又怎么会不高兴?等有了电,晚上终于不需要用桐油灯来照明了。 和孟福生在一起后, 她的露营灯都不能用了。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和孟福生的五个指腹贴在一起, 比对着手的大小。 哪怕经过她这么多年护手霜的保养, 她的手比起孟福生的手, 依然要粗糙的多,早年大姑奶奶掌心形成的老茧,就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哪怕她来的这七年她已经很少做粗活, 日常护手霜就没有听过,该粗糙的地方依然粗糙,掌纹该粗大的依然粗大,完全比不得孟福生手掌的细腻、白皙。 哪怕现在荒山小院里的所有蔬菜瓜果都是他在种植打理,哪怕他也在研究瓜果嫁接、杂交水稻,会翻地、会割稻、会给农作物浇水施肥,可他身上那股浓郁的书香气质始终不曾从他身上消退。 许明月比划着,又忍不住执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抬眼笑看他:“可真好看,怎么也看不够。” 孟福生知道她爱他样貌,也不禁笑了起来:“幸至甚哉。” 许明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现在外面世道乱了,你有没有水电、医学之类专家的亲戚朋友老师,要是情况不好,可以将他们安排到我们这里来,不论是安排到临河大队,还是蒲河口,多多益善。” 阿锦眼见着就九周岁了,按照前世这个年龄,她都要上四年级了,可到现在还是孟福生一个人教着,许明月就想着,要是能多下放几个有学识的老师、教授过来,多教教阿锦一些知识也好。 还有大河以南这么大个地方,过去只有江家村地主家有一个私塾,自从斗//地//主后,偌大的大河以南,就只剩下了扫盲班,一个学校都没有,许明月想着,得把小学也要建起来了,还有医院。 前世他们这边最有名,医术最好的医院,便是蒲河口医馆,具体原因离她出生的年代太久,听她奶奶说,好像是下放了个医术高明的中医在蒲河口劳改农场待了十年,带了学生出来,后来别说是他们大河以南了,就是大山另一头的县市的人,都慕名来蒲河口医馆看医生,一直到几十年后,蒲河口农场的医生还有偌大的名声,人们只要提到什么疑难杂症,都是去蒲河口。 为此许明月在最初设计建造这个坞堡监牢的时候,就特意给未来的医生留下了一个不小的医务室,除了一楼的看诊室、医药室、输液室,她还在楼上搞了个稍大的住院室,里面足足有八张住院床。 万事俱备,只待医生了。 听许明月说到亲人、朋友、老师,已经许久没有回忆起往事的孟福生先是一怔,后又陷入沉默,最后说:“我发个电报去问问。” 他们这里穷乡僻壤,发电报、打电话要么去吴城,要么去邻市,现在吴城乱哄哄一片,孟福生这相貌、身份都有些敏感,要不是许明月常跟着许金虎去水埠公社开会,他偶尔跟着去一两次,大多数时候,他都窝在荒山、或是蒲河口的办公室、田地里,哪里都不出去的。 尤其是现在外面乱了起来,他这身份更加敏感了起来,他怕自己打电话、写信,不光帮不到别人,还连累人家。 不过他也知道许明月是好意,蒲河口虽是劳改农场,但有许明月在,还真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许明月做事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现在蒲河口平安无事,她先是带着许红菱划船去了炭山,去水泥厂和砖瓦厂催建鸭厂的水泥、砖瓦,等把许红菱送回蒲河口后,又划船到邻市看看邻市现在的情况。 别人到邻市没有大队部开的证明还不好出去,现在蒲河口的证明章就在许明月这,许明月去哪里都方便,给孟福生和自己开了出行证明后,就去了邻市邮局。 现在已然是五月初,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不方便像冬天一样戴帽子围巾全副武装,可许明月还是给两人做了修饰。 她车里的那些化妆品也终于有了作用,不是为了画的更美,而是将两人变换模样。 首先便是孟福生那天生白皙的好肤色,被她用阴影粉在脸上涂了满脸,又将眉毛画的跟粗乱无张,用提亮粉将他鼻梁两边提亮,在视觉上让鼻子变得矮塌一些,刘海更多的往前盖,将他深邃的眉骨都尽量遮住,还有深深的法令纹、木偶纹、两个大眼袋,硬生生将一个俊秀小伙画成了四十多岁不修边幅的落魄男人。 她自己也给自己画了个老妆,二十来岁青春明媚的小姑娘,画成四十岁大婶,和孟福生两人看着就是一对沧桑的夫妻。 两人提前对好了要发的电报内容,到时候让不会说邻市方言的孟福生尽量少开口,有什么事,她来说话。 她的安排还真不是多余,果不其然,现在邻市也整个乱了,到处都是游///行///批///斗的小///红///兵,那些恍若疯狂的人,让孟福生恍若又回到那段他被关押在一个小院子里,不停的被要求做自我批评,然后被带到办公室里,被所有人批评,再从办公室上升到直接去他院子里开始赤裸裸的批评、谩骂、侮辱、殴打、扣罪证,逼他认罪的景象。 而这里看上去比六年前更加疯狂,他那时候一切都还算克制,至少没有泼粪,没有被剃阴阳头游,被绑着、、街、、示、、众,没有被人用石头砸的满头血包。 眼前荒唐的一切仿佛又在他眼中开始扭曲、变形,明明是热闹疯狂的景象,在他眼里却仿佛是一场无声的闹剧,周围的一切都在嘶吼呐喊,世界都好像在旋转,颠三倒四,将他整个人淹没倾覆。 “别看了,走这边。”许明月并不算细腻柔嫩的手掌忽地往他眼前一遮,带来一阵马鞭草的清香,将他有些恍惚的神色拉回到现实中,她另一只手还挽在他胳膊上,将他拖着往一条小巷子里走去,然后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你没事吧?” 她轻轻抱住他,伸手在他单薄的背上拍了拍,又上下摸了摸:“没事了,没事了。” 他目光空洞的看着她,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看着她担忧的望着他的眼睛,忽地低头在她眼睛上落上一吻,又紧紧的抱住她,好半响才嗓音低哑的说了句:“我没事。” 不论两人私底下相处有多亲密,在邻市里,两人走路一直不曾牵手,最亲密的状态,也不过是许明月装作背篓太沉,她体力不支,挽着他的手臂,装作走不动了而已。 一直被他紧紧抱了好一会儿,她一直安静的伸手抚摸着他的背脊,无声的安抚着他。 等他情绪缓过来,她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咱们不去邮局了,咱们回去好吗?” 他低头看着她,唇角浅浅笑了一下,眼里已经有了光,摇头说:“没事了,只是突然回忆起之前的事。” 许明月拉着他略想冰凉的手,用力捏了捏:“嗯,有事就跟我说,有我在呢。” 两人没有在巷子里多待,带着证明花了四分钱坐了公交车到邻市的邮局。 邻市的邮局有电话,两人却不敢打电话,怕通过电话号码之类的信息找到两人身上,或者让电话那头的人通过电话号码找到孟福生,为对面要联系的人带来不便,孟福生是用发报的方式,用非常简短的语言,一是报了平安,二是简单明了的说了在本地娶妻安好,多的是一个字没有说。 之后也没有在邻市多留,发完电报后,就赶紧回到了蒲河口。 一连几天,孟福生情绪都不太好,整个人状态都十分低落。 许明月也不让他一个人待着,要么是他给阿锦上课的时候,她坐在一旁笑看着,要么拉着他到自己办公室,连她工作的时候,一只手都还拉着他的手。 晚上他更是像个落水的抱着一根温暖的浮木般,将她整个人都揽在自己怀中,揉入身体。 第157章 许明月一连陪了孟福生…… 许明月一连陪了孟福生好几天, 白天对他温柔细致,晚上对他热情似火,他也仿佛食髓知味般, 明明缓过来了,偏还是喜欢缠着她不放。 许明月陪他的这几天实际也没闲着, 主要是安排建造养鸭场的事宜, 堤坝面积不够宽, 还得再加宽。 养鸭场建造在临河大队,主要做事的人还是临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许红桦在负责,许明月是负责养鸭场的具体建设图纸, 和许红桦讲清楚鸭厂的具体要怎么建。 她家前世虽开的养鸡场,养鸡场和养鸭场大不相同,可谁让她家就在大河边上, 她的老家大河以南是没有养鸭场,但是邻市有。 她姑姑一家就是靠在批发市场批发鸡鸭的, 每隔两三天就要很早起床跟着大巴车去邻市的养鸭场拉很多鸭子回来卖。 许明月初中有一段时间住在姑姑家,就跟着姑姑去过邻市的养鸭场, 对养鸭场的构造不说十分熟悉,看了那么多次,大致也看出些意思来了。 水泥、砖瓦虽然还没到, 但养鸭场已经开始动工了, 一个是扩大河堤堤面与梯形面积高度问题, 为的是防止将来的洪水。 别一个洪水, 把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一切,给淹没了,那损失就大了。 这个问题倒也不大,早在建设道路型马路时, 这片堤坝面就修建的十分宽敞,长度就不说了,宽度足足有六七米,除了中间做主路的路段,还有两边,一个是通向渡口方向的河堤,考虑到今后可能在秋冬季河水水位下降的时候,这里可能会作为临时码头使用,堤面同样加修成六七米。 一个是从石桥堤坝到养鱼场那边的堤坝,考虑到今后养鱼场里的鱼多了,往外运输方便,这条堤坝同样是修成了六七米宽。 他们这里没有沥青铺路,但最不缺的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河沙,和山上青石子和瓜子石片,水泥,所以大河以南这边的堤坝和道路,除了用砖石水泥外,外表一层全都是青石子打底,中间是混合着水泥和石瓜子片,最上面一层才是水泥和河沙、混凝土。 原本水泥路面是大片完整铺成的,但从几十年后过来的许明月却知道,水泥混凝土凝固后是刚性的,热胀冷缩时,应力较大,如果不留缝隙,就会发展成不规则裂缝,路面容易断裂,所以从炭山往下到临河大队的这段堤坝水泥路面,全都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笔直的裂缝。 施工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经过那么多次许明月给临河大队带来的利益,基本上临河大队的事,许明月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他们也不懂,反正照着做就是了,留一条细缝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 这两条一个向右通向渡口,一个向左通向养鱼场的宽敞水泥路,及下面宽阔的梯形堤坝,给了许明月很好的建造鸭厂的场所。 鸭厂建造的地址便是紧邻着养鸭场。这里原本就是堤坝,在原先的堤坝上再扩建面积,对临河大队的人来说,反正都要挑堤坝,在哪儿挑堤坝不是挑?与其给别的大队挑堤坝,还不如给自己大队干呢,毕竟养出来的鸭子,首先得益的也是他们自己大队。 要加宽加高的堤坝不算长,毕竟起步才百只鸭子,哪怕许明月已经将它往大了去规划,这条堤坝也不过百米长,临河大队的人都干习惯了。 这个季节又刚好是春耕刚过,冬小麦又没有到要收割的时候,在堤坝上用独轮车推石头、砖头、挖河泥、挑河泥的人,望着左边一片金黄色的麦浪,望着左边已经完全种下去青绿色的秧苗,还有每年年底就会分下去的养鱼场的大鱼,只觉得日子过的倍儿有盼头,一个个干活十分起劲! 隔了不到五里之外的堤坝上,是石涧大队的人,望着与他们隔了不远,又在忙忙碌碌不知道干什么的临河大队的人,只觉得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心里对王老头一家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那许家村的许主任,原本是他们石涧大队的媳妇,那老王家的人不当人,愣是把好好的媳妇当老黄牛使唤,短短三年时间,累的都不像人,人家许主任一回到娘家,就各种出主意带着村子发家致富,你看看如今的临河大队,山上有红薯,河圩内有麦田,河圩外有稻田! 光是这些就算了,人家还有那么大一个养鱼场! 头一年也就罢了,河里的植物生态被那三年干旱破坏的一干二净,哪怕有牛粪当鱼食,那些鱼苗到了年底,也说不上多大多肥。 可再不大不肥的鱼,那也是鱼啊,还不用辛辛苦苦冒着风雨去大河里打捞的鱼,年底他们都去瞧了,每家每户至少能分十几斤大鱼和近十斤小鱼! 他们大队有姑娘嫁在临河大队的,过年拎着小鱼回娘家,哪怕都是不到巴掌大的小鱼仔,那也是个荤腥,把他们这些人家都羡慕坏了! 这两年竹子河的莲藕、菱角、各种水草长的越发茂盛了起来,水中生态的恢复,也让养鱼场里的鱼养的是一年比一年肥,一年比一年大,分给临河大队村民家的鱼,也一年比一年多。 原本这些都是许明月出主意的事,大多只有临河大队知道,别的大队都是听嫁到临河大队的媳妇们回娘家道听途说,很多人就是听个新鲜,没有当真。 可自从四年前,许明月提出的,引水灌溉荒田的事情确定后,五公山公社的书记、主任们就见天的去吴城开会,后来又是见天的去水埠公社和临河大队开会,他们这些跟着受益的其它大队的大队书记和大队主任,也都是跟着过来听许明月指挥安排,都是眼见着许明月是怎么给临河大队搞了这么大块地的养鱼场,是怎么给临河大队有多出来那么多可以种植水稻的稻田,又是怎么让他们这些五公山公社下临近的大队,每个大队多出一千多亩良田的。 亲眼所见之下,之前不相信的谣言,一下子都成为了现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家庄老王家的一家子人,在石涧大队就越发的被人唾弃,甚至憎恨。 他们都觉得是老王家一家子不当人,才把许主任给休离回了家,他们石涧大队才没了许主任的,不然现在临河大队的那些好处,全都是他们石涧大队的。 他们也没有想过,石涧大队的地理情况,和临河大队的地理情况完全不同。 一直到一周后,许红菱才回来确定了水泥厂水泥的消息和砖头的消息。 水泥厂和砖长的领导们也是怕了许红菱,天天往他们水泥厂和砖厂跑,来的时候还不空手,也不带什么贵重物品,就是各种蒲河口产的小鱼干、红薯干、炒黄豆这些零食,见人就发,你要说她行贿,一把黄豆、一把红薯干、一把小鱼干,她见人就发,每个人都有,真不至于。 你要说不是行贿吧,用盐炒出来的炒黄豆金黄酥脆,烤的焦黄的小鱼干不光是有盐,拿在手里,明显还有油渍,红薯干更是晒的香甜软糯,他们这些水泥厂、砖厂上班的人,干的全是苦力活,虽然厂里都有粮食分配,可这年代哪里有真正吃饱的时候?她带来的这些东西,不论是黄豆、鱼干、红薯干,全都是真正能饱腹,涨力气的好东西。 水泥厂的领导不光要考虑水泥厂的人对她的喜爱,还要考虑她爹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一把手,水埠公社的实权人物,谁都不知道自己,或自己的亲戚哪天不会犯到她爹许金虎的手上,她自己又是炭山的媳妇,她小叔子还是水泥厂的员工,又有她小叔子从中转圜,水泥厂和砖厂哪怕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水泥和砖头,也还是给她调了一批水泥和砖头出来。 这也是许明月安排许红菱去水泥厂、砖厂催物资的原因,要是她自己去,人家真不一定那么快的给。 现在只等着鸭厂的位置全部整理出来,就可以打地基,建造鸭厂了。 建造鸭厂除了砖瓦和水泥外,还需要一批木材。 三年干旱的时候,山上□□~~~死了大量的木材。 但生活在大山里的人都知道,有时候大树表面上看着好像干死枯萎了,但过个几年,它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又发芽长出新的枝叶了。 所以山上的大树并不能随意砍伐,最多也就是砍掉分枝杈叶。 四年过去,确实有一些树的树身、树枝,或是根部,又重新长出了树叶和花朵,但还有大批的树木,依然是枯死状态。 许红桦就叫人去山上专找这样被枯死,表面上看已经毫无生机的大树,到养鸭场的位置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8节 养鸭场距离养鱼场也不远,晚上的看守问题,就一起交给了看守养鸭场的人。 看守养鸭场的人是江家村的一对村里没有房子住,带着孩子的夫妻,夫妻俩基本都是妻子看守白天,丈夫看守晚上,有时候是夫妻轮流着看守,怕有人来偷材料,男人还把自己十七八岁,尚且未婚的兄弟也喊了过来。 男人也是个精明的,知道养鸭场建好,少不了要看大门的,便想让自己兄弟先跟着自己一起来巡逻看守,到时候鸭厂建好,他兄弟不得是现成的看大门的人? 他们这些看守养鱼场和养鸭场的人,不用干那劳累辛苦的活,一天也有十个工分,不比那累死累活的挑堤坝、钻碳洞来的好太多了? 第158章 一个就是地基问题。河…… 最先运到大河以南的是瓦, 毕竟水泥厂生产出来的水泥要提供给堤坝筑堤,瓦片的消耗和水泥、砖相比起来,是远远不如的。 大河以南和炭山的路、桥通了, 可运送砖瓦回来的依然是用船,主要是现在大货车都是往城里走的, 他们这小地方雇佣不起大货车, 人家大货车也不远送这么近的货, 临河大队又还没有小四轮的拖拉机,靠人力用板车拉太慢,也太累, 反而是用船运输,对他们来说是最经济实惠的一种。 只是在运送瓦片时,要在船舱底部铺设大量的稻草, 防止瓦片把船身磕碰坏。 瓦片到了,许红桦就立即安排了人将山上的木材都往下挑, 一人挑两根大树,树身在地上拖着走。 之后就是水泥和砖头。 等山上砍的木材、砖瓦、水泥全都到了堤坝上后, 临河大队的麦子也到了收割的季节,工程又不得不暂停,临河大队所有的人, 全部都安排到山脚下、河圩里去收割麦子。 许明月和孟福生也回到蒲河口, 开始组织蒲河口的人开始收麦子。 麦子收割完, 就要紧锣密鼓的暴晒, 送粮食到水埠公社的粮站,同时还要再次在这片土地上套种红薯和大豆。 一直到全部忙完,都已经进入六月份,临河大队的水泥和砖头已经分批全部送了过来, 临河大队在许红桦的带领下,再次挖起了地基。 河边风大,如果不挖地基,不知道什么时候,养鸭房就被河风吹塌了。 其实按照许红桦的说法,养鸭子哪里需要那么麻烦,还要给养鸭场打地基?随便几根木头搭个草棚子,草棚子里撒点稻草,不就是个鸭窝?可偏偏许明月将就的很,不光要打地基,地面还全部用水泥抹平。 他们自己家住的地儿都舍不得用水泥,还是泥土房子呢,鸭子住的地方搞的比他们人住的地方都好。 他们嘴上这样抱怨,但行动上却快的很,在地基打好后,很快养鸭场的房子就按照许明月的要求建造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散养鸭子习惯了,许明月却明白,想要把养鸭场的规模逐渐扩大,减少病害,最关键的,就是养鸭场的卫生问题,所以水泥地面是最基本的,容易清洗。 现在市面上还没有电动冲水机卖,无法用高压冲水的方式来清洗鸭棚,只能靠人工从河边打水上来,自上而下的冲刷,收集的鸭粪,正好可以冲到人工挖掘的养鱼场内,给鱼当鱼食。 为了防止这些鸭子跑到深水区的养鱼场内,把他们春季新养下去的鱼苗当鱼食吃了,许红桦还安排人,在深水区与浅水区相交不远的地方,用一排排的竹子深深的嵌入到浅水区的水中,将深水区与浅水区的鱼隔开,岸上也是做了高高的栅栏分割开,防止鸭子从岸上跑到深水区去,这样鸭子可以在浅水区吃浮萍、鱼虾、水草、螺蛳。 等养鸭场初步的建设好后,所有在堤坝上干活的人,都抽空来养鸭场转了一圈,羡慕的不行,他们满心满眼都是红砖砌成的养鸭场,水泥铺的地面,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自家造房子了,也造这样的水泥房子,地上也抹上水泥,水淹来了也不怕。 养鸭场上面的堤坝拐弯处,还修建了一个二十平米的砖瓦房,是给看守鸭厂的门卫住的,小房子建的高,是为了防洪水,但其它生活物资,由于堤坝上面积有限,就安排在了下面。 看守的门卫果不其然,被江家村看守养鱼场的人弟弟得了去。 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父母早亡,一直跟着哥哥嫂子过活,这两年他年龄上来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他跟着哥哥嫂子住,没有房子,在婚姻市场上可以说是毫无竞争力,眼下有了个固定的工作,哪怕暂且没有工资,只能拿工分,有了这个二十平的砖瓦小屋,他娶了亲后,也有个住的地方了。 果然,在确定他就是养鸭场的门卫没几天,家里就来了上门说亲的媒人。 临河大队本身就有二十多只鸭子,全是开春刚孵出来的,原来长大的鸭子,除去上交的公鸭做任务鸭,剩下的母鸭是留着生鸭蛋的。 前面在确定建设养鸭场的时候,大队部就已经开始着手再孵几窝鸭崽,不够的部分,又像村中家中孵化了小鸭仔的人家换了些,总算是凑够了一百只鸭子。 六月底的时候,大约是吴城的斗争终于有了结果,吴城正式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一时间在吴城权势滔天,各种批斗的行动斗的如火如荼,几乎每天都有游街批斗的活动,从最开始的斗原来的地主、资本家、富商,逐渐演变到学生斗老师,学校的老师们也被这些疯狂的学生打为了黑五类,也成为了被批斗游街的一员。 从校长、老师、教授……整个世界都像是疯了一样。 很快,就有几个来自省城的水电相关的专家和教授,被下放到了临河大队。 江天旺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水电专家,居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到临河大队的。 他接到这几个年龄算不上大的教授和专家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过去一直很崇拜的教授学者,一个个的斗被剃了头,身上、脸上全是淤青和伤口,大约是夏季的缘故,他们身上的衣服基本上都扒光了,只剩一件短裤与背心,背心上满是黄色、褐色的印记,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 他们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心如死灰,枯萎又暗淡。 他们是被周书记和几个带着红袖章的小!!红!!兵一起送来的,小!红!兵们宛如押解十恶不赦的犯人一样,凶恶的对待着几个人。 江天旺满心惊愕的将几个小!!红!!兵迎到了水埠公社办公大院客客气气的招待他们,半点不敢表现出对几个专家的优待和重视,只用眼神看着周书记。 周书记看到他,也只是冷着脸说了句:“人我给你送来了,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那几个红!小!兵一边吃着水埠公社招待的粉丝汤,一边用眼睛挑剔的看着水埠公社,想找到可以批斗的人和事,闻言道:“对,都是社会的黑五类,臭老九!也该让他们长长无产阶级人民的苦,从身体和思想上改造他们!” 他们吃完了饭,还想在水埠公社逛逛,找事情,很快许金虎就带着三十多个人过来了,这些人手上人人带着木!!仓!!和红袖标,开口就是一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藐视不是轻视,敌人也有软弱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把这些人送到最为艰苦的地方,从行动上将他们抹灭□□的思想!” 许金虎也不知道前段话和后半段话有什么因果关系,反正他现在开口就是一句‘主席语录’,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适应并发现了这样说话的好处。 就比如此时,他一句话说出来,几个红!小!兵直接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冒出来一句话:“上半年解决不了,下半年解决;今年解决不了,明年解决;明年解决不了,后年解决!时间就是打击□□臭老九最好的武器,要长远的从□□上磨灭他们的精神!” 原本对他们无可奈何的江天旺,就这么看着他的老伙计许金虎满脸笑容和威慑力的把几个红小兵接了过去,又安安分分的把他们送离了水埠公社。 从头到尾,他和周副县长之间都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等他们走后,许金虎表面上依然很是凶恶的对待这几个下放过来的专家,他原本就长的又高又壮,一双大眼睛宛如铜铃一般不怒自威,故作严肃凶恶的时候,更是气势摄人。 他直接叫了他手下的几个人,让他们将几个下放来的专家教授们送去蒲河口。 这个过程中他同样一句话都没有吩咐,但几个人到了蒲河口,许明月却什么都懂了。 许明月接到几个人,也没做多余的事,将几个人分为男女,以防止他们身上有病菌、虱子为由,先将他们安排到河边,给了本地产的土肥皂,让他们从头到尾清洗了一遍,将他们身上头上难闻的尿液和土黄色物质都清洗了个干净。 不是许明月不愿意给他们安排进浴室,农忙季节,所有犯人、民兵都在忙活田地里的事,蒲河口的柴火和煤饼不够烧,夏季所有人洗澡,都是在河边,现在蒲河口的人都在农忙和挑堤坝,监狱内部的人很少,又有芦苇遮挡着,倒也不会有人看到。 这时代大河这边还没有自来水,也只有冬季才会给他们安排热水洗澡。 等他们都清洗干净,许明月叫人安排了蒲河口监狱的监狱服,一件由本地麻布(孝布)制成的粗布麻衣。 本地人自产的麻布又称土布,和几十年后网络上买到的手感细腻柔软颜色繁多的老土布不同,这时候的麻布肤感非常粗糙,穿在身上的感觉有些像前世北方浴室里搓背用的粗布,只胜在干净,能蔽体。 等他们都清洗干净,许明月又将他们安排到了一间距离其他犯人最远的角落的牢房。 为了方便管理,几个人是安排到同一间大通铺的。 第159章 蒲河口的监狱分为两种…… 蒲河口的监狱分为两种, 一种是有火炕的大通铺监狱,一种就是纯水泥和砖砌成的大通铺监牢。 有火炕的基本上都是留在蒲河口的灾民、民兵、工作人员在住,没有火炕的则是真正做了坏事作奸犯科的犯人在住。 许明月给他们安排的, 就是非常角落里的带有火炕的大通铺。 现在是夏季,两种不同监狱的牢房住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有到了寒冬季节, 这座坐落在河边的监狱, 才会让这些住在监狱里面的人,感受到什么湿寒。 那是一种往骨头缝里钻的森寒刺骨。 来的专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其中一对是夫妻。 再他们被分开安置的时候, 那对夫妻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他们夫妻分开之后,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遭遇,他们从不敢相信监狱中犯人的节操。 连外面的普通人都化为了恶魔, 监狱中的犯人只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两个下放过来的四五十岁的女性,心头已然生了死志。 其中一人的丈夫像是猜到妻子想要做的事, 拼命拉着妻子的手不放,不要分开。 许明月是亲自过来安排他们事情的,见这对夫妻就跟生离死别似的, 也没强制的让他们分开, 淡淡地说:“我们这里分为男子监狱和女子监狱, 男子监狱和女子监狱是隔开的, 现在监狱中的人都去挑堤坝了,你们暂时可以在一起,等到晚上男子监狱的人干活回来前,可得回女子监狱那边, 不然出了事我可不负责啊!” 两个女子和下放来的专家教授们这才一愣,这才知道分开他们夫妻并非是为了折磨凌辱他们,但还是紧紧拉着妻子的手不放,被许明月带着人送到了一个非常角落的牢房里。 为了防止蒲河口的犯人逃跑,一楼监狱的墙壁都建的非常的高,窗户更是开到了最上面,开的又高又小,只有半个砖头的大小,用砖头隔着,每个窗户缝约四厘米宽,不过是能透气而已,夏季牢房内又湿又闷热。 他们刚从光亮的地方,乍一进入光线灰暗的室内,眼睛有一瞬间的致盲,站在牢房的门口,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逐渐适应牢房内昏暗的光线。 蒲河口识字的不多,许明月就指着监牢门口贴着的《监狱规则》说:“这里是监狱,来了这里就要服从这里的管理!”她敲着监牢的大门说:“大门上贴着监狱规则,你们认字的一会儿看一看,读一读,不认字的也都认真听一听!要是犯了事,我这蒲河口挑石头死了人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些人之前看到许明月虽然冷着脸,但这姑娘长得高大英气,观其气质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但经过自己学生、子女、枕边人等背叛举报甚至参与批斗的他们,此时哪里还敢以貌取人,见她说的严肃,一个个吓的噤若寒蝉,神色木然地听着。 《监狱规则》主要有十条,是参考了吴城的另一个监狱的规则,同时又增加了一些例如:有秩序起床如厕、保持牢房干净整洁之内的内务条例。 一直到将所有监狱规则都念完了,许明月才带着几个民兵走了,她去厨房找厨房的员工给这些人安排一顿藕粉。 这些人以前应该都是过的不错,受人尊敬的对象,但她也不知道这些人被折磨了多久,是一两个月,还是三五个月,要是时间长的话,他们的肠胃不一定能受刺激,所以来到蒲河口的第一顿,许明月打算给这些冲个比较好消化的藕粉。 也就是这两年竹子河的野生莲藕才长出来,又有了莲藕,前两年竹子河的莲藕长出来的极少,别说藕粉了,就是莲藕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挖掘,等着它继续生长。 安顿好了这些人,许明月又跟许红菱说了一声,让这些人吃完饭后,把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带到女子监狱那边。 一直到许明月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监狱的牢房重新被关上,这些人才瘫坐在炕上。 这些在短短数月内,遭受了身体与精神上双重暗无天日的打击后,在蒲河口洗干净了身上的污秽脏臭,穿上了粗糙却干净的粗布麻衣,坐在许明月给他们提供的偏僻角落的大通铺内,望着水泥通铺上一张张崭新的芦苇席,一时间,仿佛过去那些经历都是一场噩梦,他们又活了回来。 可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错觉,更深更黑暗的噩梦,还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的精神早已疲惫不堪,可陌生的环境依然让他们心惊胆战不已,他们不知道即将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尤其是两个女人,哪怕她们知道了这里男子监狱和女子监狱是分开的,但这里依然是监狱,两个女人在大多数犯人都是男性的监狱中,她们无法想象将来她们要面临什么。 他们才在里面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过来开大铁锁,开铁锁的动静吓的里面的几个专家一个激灵,甚至有人立刻抱头蹲下,等待着接下来无休止的殴打。 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两个中年女人,两个中年女人手中拿着东西,一个手里拎着装着竹碗和木勺的菜篮子,一个拎着木桶,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女人手里拿着个大木勺。 许红菱打开了监牢厚实的木门,用方言普通话喊着:“吃饭了!” 蒲河口有一百多个来自北地的女人,平时都是说着接近普通话的北方话,许红菱和这些女人在一起待久了,便也学了一点北地的话。 这些专家教授全都是来自本地的省城,虽听不懂本地土话,许红菱这样带有土话方言的普通话,却是能听懂一些的。 他们全都神色木然地抬起头,对于她们口中的吃饭也并没有期待。 这两个多月,他们每餐吃的不是猪食、就是馊掉的烂菜糊糊,在他们看来,来到这座监狱,只会比之前更差。 许红菱见这些人通通跟木头人似的坐在那里不动,又喊了声:“吃饭唻!还要我一个个请啊?” 她原本是爽朗的性子,在许家村,是‘丹唇未启笑先闻’,来到这里也不改其本色,她嘴上虽说着严厉的话,脸上却依然是笑着的。 只是这段时间,他们都经历了太多脸上带着笑,却侮辱他们最狠的人,面对笑脸只会让他们心中更为瑟缩害怕。 她身后的中年女人放下胳膊上拎着的菜篮子,忙用北地话提醒他们说:“别愣着撒,过来拿碗吃饭撒,一个人一个碗、一个杯子、一把勺子,今后这就是你们吃饭河水的家伙什了,可别丢了啊,丢了就没有了!吃完饭要自己洗碗,晓得不?” 中年女人将竹碗和木勺一个个的发下去,每个人手中都被塞了一个干净崭新的竹碗和木勺,全是拿三年中干死的老竹子砍了打磨成的竹碗,杯子是细点的竹子切成的杯子,上面还有个竹盖,勺子就是普通的木勺。 为了防止监狱的犯人用打碎的陶瓷做武器伤人,蒲河口所有人的餐具都是统一的竹碗、竹杯、木勺,正好他们山上最多的,就是干死的竹子了。 大河以南山上的竹子多以毛竹为主,有些粗壮的毛竹直径有十厘米以上。 许金虎是一个对待自己人很大方,但对外人很抠门的人,所以他给监狱里的犯人用的碗注定不会太大,只能保证他们每天能吃个五分饱,让他们有力气干活,没力气闹事。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29节 所以这些人的竹碗大小就跟几十年后许明月家正常吃饭的碗一样大。 他们手中被塞了竹碗,都有些怔愣的看着手中之物,不是脏的黑漆漆的看不见本来颜色的破陶碗,甚至有些根本不给碗,舀了一勺猪食就放在地上,让他们在地上舔食,或用手抓着吃。 另一个中年女人已经掀开了木桶上面的木盖,许红菱拿着大木勺在里面搅合了几下,要将刚刚煮好的藕粉搅拌的更加均匀,然后用方言普通话说:“都别愣着了,赶紧拿碗过来打饭了!” 这些人无不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身上是半点力气都无,见她们没有殴打和侮辱他们,反而给他们饭,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拖着一条瘸了的腿,拿着煮碗走到大门口照射进来的光亮下。 许红菱木勺又在木桶里搅动了两下,舀了浅浅一大勺浓稠的藕粉,接过男人手中的竹碗,倒入竹碗中递给他。 碗中不是泔水一样的猪食,也不是馊掉的烂菜糊糊,而是清澈透明,带有一点樱花粉一样晶莹剔透又干净的食物。 许红菱把碗递给他还提醒了一句:“刚煮出来的,有些烫,慢点吃啊!” 可她这句嘱咐不过是白嘱咐罢了,就着打开大门照射进来的光线,中年男人看到碗中带着香甜味道的藕粉,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根本顾不得烫,大约是吃的太急,他突然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嗽了几声,又忙对着手中竹碗吹了吹,又忙拿着勺子往嘴里舀了一大口。 其他人见到他突然咳嗽了起来,有之前就认识的,忙过来看他情况,然后就看到了他干净的竹碗中清澈干净的食物,也不禁来到了许红菱面前,许红菱动作麻利的接过他递来的竹碗,也是满满一大勺,倒在了他的竹碗中。 等他们的竹碗里都打了藕粉后,一个中老年老教授望着碗中的藕粉,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险些落下泪来。 从他们被举报被批斗这几个月来,他们唯一吃过的一餐干净的饭食,居然是来自一座监狱! 第160章 他们吃着吃着,一滴老…… 他们吃着吃着, 一滴老泪忽地落入碗中,后面再吃藕粉,已经不再是狼吞虎咽, 而是珍惜的一口一口将竹碗中的藕粉,用木勺刮了干净。 吃完藕粉, 他们坐在湿热的牢房内, 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此时他们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牢房内昏暗的光线, 将牢房内看的一清二楚。 牢房的布置十分的简单,一个够睡八到十人的大通铺,大通铺上铺着一张张宽约六十公分的芦苇席, 墙角放着一个盆架,里面按照编号放置着几个木盆,旁边是个有十个格子的柜子, 柜门上都有锁扣,只是没有锁。 虽然简陋, 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干净的不像个牢房, 甚至比现在很多农村人家的房子都要来的好。 他们什么行李都没有,只有刚过来时穿的一件背心和短裤,哪怕被泼了脏污, 他们都不敢扔掉, 也幸亏许明月给了他们土肥皂, 能在河里将衣服洗一洗带过来。 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将他们洗的衣服, 铺开挂在牢房内的盆架上,没有衣架,就那么耷拉在上面晾干。 之后就一个个忐忑不安的坐着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过疲惫,刚刚又洗了澡, 吃了干净的食物,此时监牢内只有他们几个人,没有那些随时要将他们拉去挂着牌子,头上顶着白纸帽,游街批斗的红小兵在身旁虎视眈眈,他们心神放松之下,居然倒在了炕上昏昏欲睡。 两个下放来的女犯人睡在最里面,她们不敢睡的太沉,不光是她们,其他人也一样,中途不停的惊醒,惊醒后看着昏暗的房间,又忍不住精神上的疲倦和身体的疲累,转瞬又陷入沉睡,不断反复。 他们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蒲河口敲响了起床的晨钟,他们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和沉重悠远的钟声,不过片刻,就有人过来打开了厚重的木门。 他们顿时心头一凛,心肝儿一颤,以为又到了每天日常批斗他们的时刻了,只觉得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心底由衷的生出了对新的一天的害怕与惊惧。 很快,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外面的光线并不明亮,晨光熹微,天边还是一片蒙蒙的鸦青色。 只听一个身上背着木/仓的年轻人走进来,在门口重重的敲着门:“起来了!起来挑堤坝去了!”年轻人敲着门提醒他们:“拿着碗!把碗都带上!” 此时正值初夏,天气炎热,蒲河口不论是犯人,还是过去留下的灾民,都要早早起床去干活,以避开一天中最热的日头。 虽然身体上辛苦了些,但至少在这里不愁吃穿,中午还能捞到一顿干红薯的。 陈教授昨天吃的那顿藕粉早已经消化了,此时肚子再次饿的咕咕叫,但一晚上的饱睡依然让他的身体恢复些许的力气,从后勤的人手中接过他们等活儿要挖土的木铲,跟着大部队的人群往外走。 别的犯人看到他们几个新人,也没有觉得奇怪,蒲河口作为除了吴城监狱外,最大的劳改农场,总是三五不时的就送几个人进来,从监狱刚建时几十个犯人,到如今蒲河口光是关押过来的犯人就有了好几百个。 他们都神色木然的接过后勤给他们发的工具,出了坞堡般的监狱,穿过外面的大片的农场,来到距离农场五百米外,挖土的挖土,挑堤坝的挑堤坝。 陈教授几人拿到的便是挖土的活,这算是蒲河口农场最为轻省的活了,其次是挑土、抬石头、挑石头。 几人跟着人群走出了监狱,抬头看向天空,天空种繁星点点,勺子一样的北斗七星挂在天边,东方的启明星在晨曦的微光下,格外的明亮。 他们拿着木锹跟在大部队的身后,满心茫然,但好在看样子并不是要拉他们出去批斗他们,而是去集体干活。 这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怕干活,只怕那种仿佛将他们踩入污秽种的侮辱。 一直干了一个多小时,清晨的太阳突然从河面上探出一点点光线来,将原本闪着银黑色波光的河面一下子照的红彤彤金灿灿的,日出的太阳红的像刚剥出来还留着油的咸鸭蛋黄,天上一道弧,水里一道弧,田间的白鹭忽地展翅在河面上悠闲肆意的飞翔着,真真是应了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挖土的动作,抬头看向这大自然赋予的瑰丽无比的景色。 近处碧绿的荷叶、粉色的荷花,仿若洒了金子的河面,远处的日出,几个人像是好久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色了,一时间竟看呆在了那里,还是有人看到他们停下的动作,高声喊:“木铲动起来!不要停!不要偷懒!” 几个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又赶紧拿着手里的木铲,专心的铲土,可还是时不时的看向日出的方向,一直到整颗太阳彻底的升上来,整个大地一片明亮。 他们也这才看清不远处那座坐落在大河边厚重坚实的坞堡型监狱,他们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贫穷的地方,居然有人在这里建了这样一座堡垒般的建筑。 他们看看远处烟波浩渺的河面,回头便是重重叠叠仿佛望不到尽头的山脉。此时也终于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会被下放到这里,看看坞堡型监狱上四座高高的瞭望塔,和瞭望塔上巡逻的人,被关押到了这里,除非是长了翅膀,不然真真是插翅难飞。 他们早上的晨工是三个小时,从早上五点干到八点。 堤坝上是有凉茶在的,渴了就去喝一碗凉茶,将自己灌个水饱。 大约八点十分左右,蒲河口的监狱那边就用独轮车,推着几辆装着木桶的独轮车过来。 其他人一看,就知道饭食到了,纷纷扔下自己手中干活的工具,拿着他们自己的竹碗,有序的排队去打饭。 几个人刚来到陌生的地方,整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哪怕很多东西不懂,他们也不敢胡乱的向人打听情况,而是沉默的跟着人群去排队。 总共六辆独轮车,堆放在修了一半的堤坝上,每辆独轮车前都站了许许多多的人,一个个眼睛都放绿光的看着推着独伦车过来的几个人,其中一半独轮车种装着煮好的红薯,排队的人每人能获得另一个红薯和一碗煮着不知道什么野菜叶的杂粮粥。 他们几个人也排队打了一碗浓稠的野菜杂粮粥,虽是杂粮粥,但他们吃了一口,居然煮的很是软烂香甜,这些给犯人吃的饭食里面居然没有掺合沙子和泥土,就连搅拌在其中的野菜,也是洗干净后最后放入进去的,此时与滚热的稠粥搅拌在一起,也是绿的叫人食指大动,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杂粮粥里面放了盐! 这时代的盐已经不像古时候的盐那么珍贵,可这年代买盐依然是要盐票的,之前他们吃了两个月的泔水和猪食,所吃的食物里面便没有盐,没有盐也就没有力气,他们一个个都浑身发软。 负责监督他们干活的民兵小队的人,吃的东西和他们相同,最多就是能多打一碗粥,多拿一个红薯。 大约是之前已经干了三个小时的活,堤坝上的人全都一个个饿的手脚发软,眼前冒金星,一个个拿到杂粮粥和红薯后,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红薯皮也不剥,就这么一口野菜杂粮粥,一口红薯,很快就将手中的红薯和杂粮粥吃完了,连带着将竹碗的碗底都舔干净了,也只吃了个五六分饱。 陈教授他们几个看到身边的人都在舔碗,同样没有吃饱的他们也学着周围的人的行为,抱着自己的竹碗,将碗底舔食干净。 他们吃的很快,从排队到吃完也就半个小时,碗舔食干净后,很多人碗也不洗,他们按照宿舍的分组,往自己宿舍的一群碗勺那一放,歇息了一会儿,随着民兵队长的叫喊声,又拿木铲的拿木铲,拿扁担的拿扁担。 陈教授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见河水就在距离自己五六十米的地方,带着碗勺去河水里涮了涮,才又跟着人群一起拿着木铲河泥。 又干了三个小时,随着民兵队长几声清脆的敲锣生,都不需要人说,他们就知道要回去吃午饭了。 六月的天,又是正午的阳光,此时已经非常的热了。 有些人热的受不住,就脱了他们身上的麻布囚服,放到河里一阵搓洗,然后直接拿衣服当洗脸巾,将整个头、脸、脖子、胳膊臂膀一起洗了,再用湿麻衣擦拭自己的身体,甩着头上的水拎着湿衣服往回走。 会这样做的人非常的多。 陈教授几个人也都累的够呛,挖土不光只是用木铲将地里的土挖松,还要将地上挖出来的土一锹一锹的铲到土框里,会不断的有人过来,扔下空着的土框后,再将他们挖出来的土挑到堤坝上去夯实。 蒲河口的食堂也是男女分开的,分的非常的开。 原本陈教授他们在一起,两个女教授也跟着人群往男食堂走,被站在另一头的几个中年妇女高声喊住:“女同志食堂在这边!” 两个同样筋疲力尽的女教授听到叫声抬头,看看陈教授几人,又看看另一个角落的食堂入口。 陈教授拍拍妻子的手背:“你过去吧,从上午安排来看,这里看着是有秩序的。” 他们现在就怕那种无秩序无规则的状态,好像只要有人喊了口号,就能随意的将他们拖入深渊。 中午的午饭居然意外的丰盛,一竹碗野菜粉丝汤,一根红薯,一份蒜蓉蒸河蚌。 河蚌壳锋利,为了防止有人拿河蚌壳当武器伤人,午餐的河蚌全都是去了壳的,邻市产姜,用姜葱去过腥的河蚌上浇上姜末蒜蓉,河蚌滑嫩鲜美,这样一份监狱午餐,丰盛的将陈教授几人都不敢相信,这是是监狱的饭食。 就在他以为吃过午饭,他们就要继续去河边顶着中午的烈日干活的时候,身边的犯人们,居然一个个的回到他们各自的牢房里午睡去了。 陈教授几人跟着人群回到牢房,坐在炕上的时候,一时间都不由的面面相觑。 劳改农场的犯人,中午居然还能午休! 第161章 午休两个小时,蒲河口…… 午休两个小时, 蒲河口的民兵也好,犯人也罢,身上流失的力气也都恢复, 但接下来依然不用去干活,而是要开始读主席语录。 没有那么多的红色//宝贝、书, 老师们边将主席语录写在黑板上, 大大的字, 每天教一句,大面墙壁上已经写了不少语录了,半个小时, 先复习之前学的语录,再学一句新的语录。 这些民兵和犯人很多都是不识字的,每天教的太多他们根本记不住, 只一天教一句,每日复习, 倒也学的像模像样。 如此过了半个小时,已是下午两点半, 太阳依然炽热,但也比从早干到晚,半点不休息来的好, 他们又开始拿着木锹、扁担、簸箕、麻绳等物品, 走向堤坝。 堤坝边也散落着很多工具, 如独轮车之类, 有平坦地面,可以使用独轮车来拉砖和石头的,便不需要人力来挑,就可以省去很多力气。 如此到了傍晚六点钟, 这些干完活的人,就地在河边洗了澡,又陆陆续续的回蒲河口吃晚饭。 晚饭应是一天当中吃的最少的饭食了,只有一碗河蚌姜丝杂粮粥。 本地因为产姜,人人爱吃姜,哪怕是生的姜,都能吃的津津有味,姜丝配合着鲜香肥美的河蚌肉,混合着咸味的野菜杂粮粥,哪怕只有一竹碗,那点河蚌依然是可以补充他们身体所缺营养的肉,让他们吃完满足的舔着碗,又一起回到牢房,聊天打屁一会儿,不多时就呼噜声震天响。 迄今为止,蒲河口农场还未发生过一起犯人暴乱逃亡事件。 他们都是从那三年灾害中过来的,知道这年代,能够有吃有喝,不被饿死,已经是侥天之幸,蒲河口确实每天都要干活,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可哪里不要干活呢?不要说从北地来的人,就当地人,又何尝不是每天天不亮就去挑堤坝,一直干到日落西山呢? 至少在这里,只要你不闹事,就不会受到无缘无故的殴打,就有饭食吃。 在这里度过了一天的陈教授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同样回了牢房,就在他们以为,他们今天也这样平安结束的时候,突然来了几个民兵小队,叫他们出去。 陈教授几个人只觉得牙齿都打颤了来,浑身发抖,最终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面色灰败的走在几个民兵的前面,面对接下来黑暗绝望的审判与殴打。 这几个月,他们都习惯了不是吗? 哪里都一样。 可他们依然害怕,依然绝望,只觉得满心悲苦凄凉。 他们年轻时为国抗日,好不容易国家太平了,他们才过了没几年好日子,就再次陷入更加晦暗的境地,只觉得辛辛苦苦这一辈子图什么呢?不值!不值啊! 满腔热血,不是坠入冰窖,而是陷入泥泞,堕入深渊,不值啊! 几个民兵小队完全不知道几个人心头的绝望与悲苦,他们只是听令带几个来主任办公室而已。 是的,许明月在水埠公社正式成立了‘革命委员会’,许金虎任革委会主任后,就立刻将自己的心腹大将许明月安排成了蒲河口的生产主任,蒲河口的一把手。 吴城正在为权利的争夺进入最关键的时刻,得知许金虎成了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还不知道许金虎到底是谁的人的新上任的革委会主任为了拉拢同时革委会自己的许金虎,很快就同意了许金虎推荐许明月任命蒲河口主任的任命书,另一边,县委书记、县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一个手下有着好几百号民兵的许金虎,孙副县长就更不用说,他现在首当其冲,是被整治的对象,许金虎又是他的人,他只有保,没有拉的道理。 只是这次孙副县长陷入其中,一时间失了权利,此前许金虎根本不知道此事,现在知道也来不及了。 蒲河口农场虽隶属于水埠公社,行政属性却和普通的公社一个等级,水埠公社也只比蒲河口高半级而已,比如许明月,在成了蒲河口生产主任后,现在已经是十八级干部,与隔壁五公山公社书记同级别,明面上许金虎和江天旺也才十七级,是没有直接任命蒲河口农场主任的权利的,必须要提交到更上级。 要是等他们争斗结束,必然有人想要争夺蒲河口农场的权利。 那么多的民兵小队,掌握一个大农场和一座监狱,他们抓的人送到这座农场,那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到时候谁不怕他们?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0节 许明月的任命能这么快下来的原因,除了他们的争斗尚未结束,都想拉拢许金虎,同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上一个大敌的原因,还有一点,便是许明月是个女人。 女人这个身份,在这时代,天然上便让人轻视。 若是一个男子当了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他们便觉得男子肯定能很快掌握蒲河口农场,回头再想抢夺这个位置就不容易了,但先让一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占着,那回头抢夺起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而且先让这个女人在蒲河口监牢吃吃苦头再说,到时候说不定她自己就支撑不下去,主动要求调离这个岗位,他们接手起来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就在几个人绝望悲愤之中,带着他们通过另外一个单独的铁门,来到办公区三楼来的民兵敲了敲许明月办公室的房门。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见到他们,许明月也没有露出笑脸,而是不带任何感情因素淡然地说了句:“进来。” 民兵小队的人都知道这个监狱就是眼前的年轻女子主持建造的,许金虎作为蒲河口主任的时候,就对许明月的建议言听计从,她那时候便已经是在蒲河口农场除了许金虎之外,说一不二,威势甚重,现在换了她当蒲河口一把手,下面民兵也没有不服的,态度恭敬地说:“主任,你要的人都带过来了。” 许明月这才笑了一下,态度亲和地说:“让他们进来吧,你们在门口等一会儿,辛苦你们。” 在许金虎手下的时候,他们什么时候被这么客气的对待过,顿时受宠若惊,脸上忙绽出笑容来:“不辛苦不辛苦,主任您忙。”又呵斥陈教授几人:“主任叫你们呢,还不进去!” 陈教授几人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麻木的走入了办公室。 许明月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两盏圆肚窄脚的煤油灯,煤油灯上还罩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罩,使得夜晚的河风不能吹灭灯火。 许明月的桌上也有一盏煤油灯,袅袅的油烟将玻璃罩熏出些许灰色,孟福生就坐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 许明月指着墙上煤油灯下放的竹椅,“坐。” 几个人皆是一愣,情况好似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但他们依然不敢抱有乐观的想法,他们不知道许明月喊他们过来做什么,之前的批斗与审判中,也不乏先让他们坐下,再让他们自己忏悔,自己审判自己,再所有人都开始审判批斗自己的。 他们只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坐到竹椅上,屁股都不敢坐实了。 几个民兵都还站在外头,许明月自然不会对几个被打成‘臭!老!九’‘□□’的几个人表现的很热情。 她从手中的表格中抬起头,看向几个坐下的人,“陈卫民,哪位?” 陈教授抖了抖嘴唇,嗓音干涩:“我是陈卫民。” 许明月填着手中的表格:“年龄,民族,籍贯。”等这些基础信息都一一问过之后,才问他们:“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 陈卫民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简直忍不住要老泪纵横,自己一辈子教书育人,专心研究学问,临到老了,却因为自己教书育人、研究学问而获罪。 然而他却不敢不答,颤着声音说:“教师。” 他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满腔的悲愤淹没了他,他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就像原本明明该是明朗的天空,忽然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布。 许明月声音依旧平静:“擅长什么?教什么专业的?” 许明月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她这里只有这些人的名字和罪名,并没有他们擅长的东西,也不知道周书记说的水电专家是哪几个。 陈卫民紧闭了眼睛,复又悲凉的睁开:“水力。” 多的,他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过去他所骄傲的地方,如今都成了他的罪孽。 许明月登记完一个,又开始登记下一个。 许明月并不懂水利,自然也不知道水电站要如何建造,她了解完才知道,眼前的几个专家教授也不是来自同一领域,例如陈卫民,擅长的是水力学和河流动力领域,另外几个专家教授,有来自化学工程领域的,有农业机械化工程领域的。 许明月也是问完了才知道,为什么这些专家教授是这十//年//动//乱//中第一批被下放的专家学者了,他们居然无一例外,全都有海外留学背景。 这时,由许红菱领着带来的两个中年女人也来到了许明月办公室,原本忐忑不安的两个人,在见到坐在许明月办公室的陈教授他们后,眼泪唰一下盈满深深凹下去的眼眶,却克制着没有落下来,只双目空洞的站在旁边。 许明月也指了一下另外一边靠墙的两个竹椅:“坐。” 许红菱爽朗地笑着对两位中老年女姓说:“主任叫你们坐,你们就过来坐啊,快来!” 两位下放来的女性有些吃惊这个之前接他们的年轻女人,居然是这座监狱能做主的人,此时她们也察觉了事情好像并不如她们想象的那样糟糕,可还是忐忑的坐了办公室右边的椅子上。 许明月同样问了她们俩擅长的领域,让许明月惊喜的是,两位女同志,居然一位是教物理的,一位是医生。 她期待已久的医生终于归位了呀! 许明月当场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几位说:“今天干了一天活,几位都辛苦了。是这样的,我们计划在临河大队建一个水电站,一是要解决大河以南的旱年大河抽水灌溉山脚下田地的问题;二是解决大河以南的几个大队,包括我们蒲河口在内的通电问题,几位都是擅长这一块的专家,我想把这项工程交由几位来负责,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建议?” 第162章 几个人都是愣了一下,…… 几个人都是愣了一下, 以为又是什么新型的审判他们的方式,想用这样的方式引他们说出‘走资派’的话,再将他们打入深渊。 一时间, 他们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同时, 又害怕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恶劣的殴打与批/斗。 他们都坐在竹椅上, 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了什么。 许明月坐在椅子上, 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脸上带笑的说:“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因为眼前这条竹子河相隔, 分为大河以东和大河以南,我们的河对岸就是本地最大的煤矿山, 因为这座煤矿山的存在,已经通电了十年, 去年我们终于将大河以南到炭山的道路修通,就向上面领导申请了给我们大河以南也通上电的事,实不相瞒, 几位是我们向上面领导申请特意安排到我们这里的专家教授, 为的就是给我们大河以南的老百姓建一个水电站, 解决用水和用电的问题, 关于水电站的选址我们也有了初步的打算,但这事你们才是专家,还是要听你们专业人士的安排,而且这事我也希望能尽快落实, 今晚你们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将会带你们去要建水电站的大队,你们看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要我们配合采买的,只要能给我们大河以南通上电,建好水电站,人力物力我们能支持的都会尽量支持!”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坐在她旁边的孟福生适时的递过来一杯枸杞水,许明月顺势就喝了一口,对坐在右边的四五十岁的女同志说:“您原来是医生对吧?不知道学的中医还是西医,正好我们蒲河口卫生所里还缺一个医生。”她抬眸对坐在一旁的许红菱说:“红菱阿姐,一会儿你带张医生去一下医务室,以后医务室就是张医生办公的地方,缺什么少什么,需要采购什么,你让张医生给我拟个单子出来,能够办的我们会尽量采购,采购不到的……”她看向张医生:“你看看方不方便教一下我们大河以南的村民们辨识一下草药,可以向当地村民求购草药。” 这样既解决了大河以南的老百姓缺医少药的问题,同时还能给这边的老百姓增加一点收入。 当然,这件事肯定要以公家的名义来收,有钱就给钱,没钱就算工分,具体怎么操作,还要看具体实施后,村民们能接受哪样的形式。 他们就这么呆愣看着许明月和他们说的话,从最开始的防备,到现在防备中带着一点期望。 因为许明月说的太真了。 说完后,许明月就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说:“已经晚了,你们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实地考察一下。”说着,指着桌面上的那盏昏黄的油灯说:“这盏灯你们拿下去。”又对许红菱说:“红菱阿姐,蚊香给他们拿两盘。” 河边潮湿,蚊子尤其多,又大又毒,要是没有蚊香,晚上能被蚊子抬出去。 陈卫民几人都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都是真的,不过半个小时时间,他们经历了惊惶与绝望,又仿佛看到了一丝丝的光亮。 见他们不动,许红菱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把油灯拿着,小心的走在前面,笑着说:“你们对这里不熟悉,这灯你们拿着,不然看不到摔一跤可不得了了!” 许红菱在前面领着几人下楼,几个民兵拿着木/仓跟在后面,一直到把他们送到他们的牢房,片刻后,又拿了两盘做工粗糙的蚊香过来。 这些蚊香就不再是许明月做的了,而是去年冬天他们闲着猫冬的时候,许明月指导他们做的,和外面买的做工完全不能比,就图一个量大管饱,由于主要材料是辣蓼草和艾草,蚊香点燃后味道有些呛人,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嫌它味道呛,蚊香不论是在蒲河口还是在大河以南任何一个村子,都是极其抢手的东西。 许明月也做了蚊香,她的蚊香主材料用的是艾草和荔枝壳,香味清新淡雅,既能够有效的驱蚊,味道也没有那么呛。 不是她不和蒲河口的人分享艾草和荔枝壳做的蚊香,实在是荔枝壳这东西,是她车里穿来的荔枝剥出来的,平日里,它是真没有啊! 也就给她爷爷家分享一点,但也从不和他们说用的到底是什么材料。 给几个专家教授送来的就是辣蓼草制作的蚊香,几个人坐在炕上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最终不知道谁在黑暗里说了句:“睡吧。” 是真是假,今后总会知道的,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他们都经历了。 大约是白天干的活实在是太累了,几个人这一晚意外的睡了个好觉,哪怕半夜仍然被惊醒好几次,可醒来后,寂静的夜里只有蛙鸣声不断的叫着。 第二天依然是在晨钟中醒来,外面又是吵吵嚷嚷一片,他们原本也是要跟着人群去干活的,结果还没走出监狱,就听到昨天那爱笑的小妇人叫他们:“你们往哪里跑啊?不是跟你们说了今天带你们去现场考察吗?”她对他们招手:“你们几个新来的,这边!” 是喊他们去食堂吃早饭,早餐吃的是红薯粥。 雪白的米粥里放着几个削了皮的红薯,还有一小碟子香辣萝卜干,萝卜干晒的干干的,外面过着红色的辣椒粉和芝麻,又香又脆。 许红菱给他们打完饭,手里拿着大木勺喊着:“吃完了还能再续一碗!” 这是蒲河口农场干部和民兵们的早餐,犯人是肯定没有大米吃的。 碗里的早餐是那样的正常,正常到仿佛距离他们上次吃到这么正常的早餐,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回去坐的依然是许明月的乌篷船。 许明月在高顺家打了两艘船,一艘是乌篷船,另一艘是一辆修修补补过的二手船,许明月车里每个月刷新出来的物资太多,自从竹子河有了水之后,她就逐渐划着那条不起眼的小船,把她空间累积的货物往邻市那边销售出去,销售的点都是河上的船,冒充的都是海市那边过来的好货,每次都给自己改头换面,遮挡的严严实实,中途再找个无人的芦苇荡,再卸了妆,换了船,换回来。 偶尔也会带一些车里的东西回来,衣服、被褥、搪瓷盆、水果、肉…… 大河以南的人,总是对邻市这个大城市有着迷一样的自信和向往,在祖祖辈辈人的口口相传中,邻市就是一个什么都有的大城,大江大河上,总有来自海市、苏市、温市等大城市来的人贩卖货物。 没有会去举报,也没有人会去追查。 大河以南的老百姓想要获得外面的物资太难了,没有票,有时候连买盐都困难,他们只怕大河上不来这样的船,每次遇到卖东西的船,都像过年一样喜庆。 想要追查就更查不到了,在河上生活的人,他们都有一手上好的水上操船的本事。 那些岸上生活的人,乍然去操船追水上老手,不翻船能平安回到岸上就已经是万幸,更别说追人了。 四年间,孟福生在这里也学会的操船,他看着清瘦,身体养回来后,居然有不小的力气,现在划起船来有模有样。 几个人都有些忐忑的坐在船上,看着河上的风景,早晨的大河美不胜收,途中经过菱角群的时候,孟福生还把船速放慢了,让许明月在水里摘菱角带回去给阿锦和小雨当零食。 这个季节的菱角又小又嫩,用指甲壳就能拨开。 船上的其他人就这么呆愣的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妻,一个摇船,一个摘菱角,不像是一座监狱的监狱长,反倒是像芸芸众生中平淡悠然的一对恩爱情侣,让人看了不由的跟着唇角扬了起来。 到临河大队的时候还早,但大河以南的堤坝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挑堤坝的人了。 河堤上的人一看那熟悉的乌篷船,就知道是许明月回来了,纷纷在岸上打招呼:“许主任回来了!” “许主任吃过了没有啊?” “许主任回来了就多住几天再走!” 许明月也挥着手跟他们打招呼,眼睛巡视着堤岸:“你们看到红桦大哥和建军书记了吗?” 就有人指着养鸭场的方向说:“主任和书记在鸭厂那边呢!” 到了养鱼场边,他们就上岸了,许明月就指着今年刚完工的堤坝马路和那座长五十多米的石桥说:“这挑堤坝和桥就是今年完工的,那边就是炭山了。”许明月指着隔着一条套种着一千多亩红薯的河圩的高地说:“看到那块高地了没?我们就想在那块地方建个水电站!”她指着如今竹子河里丰沛的河水,“以后庄稼要是干旱缺水,就把这河里的水抽过去灌溉农田。”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把几个人领导了新建好没多久的养鸭场。 第163章 养鸭场现在已经是一片…… 养鸭场现在已经是一片热闹景象, 主要是有十几只母鸭子,带着八十多只小鸭仔,早上的时候, 由江家村看守大门的年轻人将小鸭子们从鸭舍里打开门,十几只母鸭子便带着八十多只小鸭仔嘎嘎叫着摇摆着冲向许红桦给它们准备的疫苗早餐。 许凤发之前几年都是在研究养殖虫卵养殖鸡鹅, 所以第一届养鸭场的场长并不是许凤发, 而是许红桦的堂哥, 年龄比许红桦都大几岁,过去在大队部便一直负责养大队部那二十几只鸭子的事情,他性格属于很老实肯干的类型, 让他去做别的事情他做不好,可要说养鸭子的事,从小就养鸭子的他, 对养鸭还是有几分心得。 现在养鸭场的鸭子不多,许红桦的堂哥许红松并不同意招太多人, 有他和一个看大门的两个人来照顾这些鸭子足够了。 许红桦便也同意了他的想法,暂时没有为养鸭场招人。 许红桦此时之所以在养鸭场, 是因为小鸭仔们来到养鸭场到了该做疫苗的时候了。 此时大河以南还没有兽医,市面上很多防疫的疫苗针还没有出来,只能用土房子给鸭子们防疫。 许明月刚到养鸭场, 就笑盈盈的对门卫说:“红桦主任在这里吧?” 许红松和门卫现在都在养鸭场里面, 蹲守在门卫室里的是两个半大小子, 一个八/九岁的模样, 另一个约莫五六岁,他们都是认识许明月的,一见是许明月,大的那个立刻激灵的往里面喊道:“主任!红桦主任!蒲河口的许主任找你来了!” 清脆的童音穿透性极高, 他并没有因为许明月来就随意的打开门放几人进去,因为养鸭场规章制度上就有一条,非必要情况下,不让外界人员随意进出养鸭场,以免为养鸭场的鸭子们带去疫病。 规矩是许明月定的,她自然也要遵守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1节 里面已经为白只鸭子的防疫食物准备了一早上的许红桦拍拍手从鸭群中站起来,对许红松说:“二哥,我出去看看去。” 他在门口处的干净水池中洗了手,到养鸭场门口来招呼许明月。 许明月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红桦主任,这几位是我们临河大队向上面申请调任过来的水电专家们,负责临河大队水电站的建造,你看你有没有时间,带他们去实地考察一下。” 许红桦一听是要为大河以南建立水电站通电的专家,态度立马客气的伸出双手握住带头的陈卫民的手,然后一一握过去,十分热情友好地说:“你好你好你好,欢迎欢迎欢迎。” 他身上还有些鸭屎味和鸭毛,但他自己丝毫没有意识道,领着几个专家教授往外面走,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不知道几位吃过早餐了没?如果没吃的话,一会儿去我家吃饭!” 大食堂已经解散了,大队部虽然有大食堂,现在是几个知青在用着,一般大队部请吃饭,都是去许红桦家。 许明月笑着说:“几个专家从我蒲河口来,我还能不让他们吃饱?走,搞快点,先带几个专家沿着堤坝看看我们竹子河的河道情况,再去江家村看看地方适不适合建水电站,中午你再请就是。” 许红桦受他爹影响,做事也是风风火火的,立马笑着说:“是是是,许主任说的对,我们走!” 他还不知道这些专家全都是下放到蒲河口的犯人,以为他们都是像孟福生那样,是被调到这里的专家,对他们十分客气,客气到陈卫民几个都诚惶诚恐。 但他们预想的批斗并没有来临,许红桦认认真真的带着他们沿着堤坝的河道,走了一大圈,再领着他们往江家村走去。 临河大队很大,许红桦和江建军管着不同的地方,一直走到距离江家村很近的一个堤坝,他们才看到江建军,听了许红桦的意思后,忙热切的招呼几个专家,想像孟福生一样,把他们都留在自己村子。 此时陈卫民他们才有了些真实的感受,江建军带着他们来到大队部下面百米位置的上方,沿着江家村大房一直延下来的一处高地,这处高地比下面平坦的稻场高了将近四五米,几个人将地方仔仔细细的考察了一番,才哑着嗓子对江建军说:“可以的,不知道选择在这里建水电站的人是谁?这位置选的很是适宜。” 许红桦和江建军的目光都看向许明月。 许明月笑着说道:“我可不懂什么水力电力学,就是觉得此处地高,可以防洪水。” 陈卫民几个已经好久没有再提起过他们的所学知识了,虽然许明月他们说他们是水电专家,但他们依然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们说的一个不对,这些人便立刻翻脸,化身为魔鬼,将他们吞噬。 许明月见天色不早,这段时间城里斗的厉害,蒲河口暂且还少不了她坐镇,便将几个人交给了许红桦和江建军:“几个专家可都是江书记好不容易向上面申请来的,你们可不能让他们在临河大队被人欺负了去,这几天蒲河口少不了人,你们把几个专家安顿好,我就先走了。” 许红桦和江建军都拍着胸脯保证:“你们就放一千两百个心吧,到了临河大队还能被人欺负了去?” 许明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没有最好,我可是随时要回来看情况的!” 她又对陈卫民几个人告别,陈卫民几个人来到蒲河口没两天,才刚适应许明月这个领导,就又被分配到许红桦和江建军身上,生怕惹了两个人的眼,不光没有丝毫专家教授的颐指气使,反而更加的恭敬和谦卑,心头也很是惶恐。 他们哪里知道,因为大河以南的消息闭塞,外面都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了,大河以南还一片祥和,半点没被城里的氛围影响。 许明月去接了阿锦一起到蒲河口,此时也才不到九点。 她到了蒲河口,先把阿锦安排给了孟福生,让他接着给阿锦上课,自己则去找了许红菱,问她对张医生的安排。 得知张医生已经去了医务室,便也跟着转进了医务室。 从早上吃完早饭,和她一起下放来的一群人都被带走了,唯独留下心中忐忑惶恐不安的她。 当她孤身一人跟在许红菱身后的时候,她脑中划过万千种可能,将各种最坏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心想大不了就是一死! 随机又不由失笑,自己都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太婆了,又会对她怎么样?只一副破败身子而已,随时都能进棺材了。 想到自己含冤而死的老父亲,张医生不由凄然一笑。 直到她被带进了一间说大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小办公室。 许红菱爽朗地笑着介绍说:“明月主任说这是你以后的办公室。”她用方言说着蹩脚的普通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跟你说话你听不懂吧?”她指着木桌后面的椅子,说:“你先在这坐一会儿,等明月主任回来了,由她来跟你介绍,你可以自己在这里参观一下!” 许红菱的方言很重,哪怕她已经努力的学着厨房工作的北地嫂子门学习北地话了,可三十年的语言习惯并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好在张医生本身就是省城人,虽不会说,连猜带蒙,也是能听懂的。 许红菱走后,她独自一人坐在这个干净狭小的医务室内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许红菱再次到来。 这次她是拎着一壶凉茶过来的,用一个黑色陶壶提着,陶壶上有个可以拎的竹藤编的把手。 她麻利的把凉茶茶壶往桌子上一放,大嗓门地说:“天热,我们蒲河口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荷叶多,这是我们今年新炒的荷叶茶,白天堤坝上暑期重,喝点荷叶茶消消暑气。” 她将竹杯放在桌上,给张医生倒了杯水,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张医生看着崭新的竹杯中清新淡雅的荷叶凉茶,有些发怔,不敢想象那些晦涩如黑夜般的几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她轻轻端起竹杯抿了口茶。 开水是早上一大早厨房的嫂子们起来煮的,这样的茶水从荷叶长出来后,就一直在煮给挑堤坝的人当水喝。 本地人常喝生水,自从许明月来了这里后,就不让他们喝生水了,每天都煮凉茶,冬天就煮姜茶,有时候趁着没人,许明月还放些碎冰糖到茶壶里,糖虽不多,可过来喝水的人,还是能品尝出丝丝甜味。 偶尔他们砸吧着嘴巴,品尝那若有若无的丝丝甜味,“还是我们蒲河口的水好,水都是甜的!” 没人怀疑里面放了糖。 糖多金贵啊! 可就这么偶尔的一把碎冰糖,让这些人习惯了来岸边喝木桶里煮熟的开水。 现在夏天了,换成了口味略微有些苦涩的荷叶茶,他们也能从荷叶茶内品尝出不一样的味道。 送到张医生这里的,便是早上烧好,放在黑陶壶里的凉了的茶,还有些余温。 许明月回到蒲河口,就是见到张医生在医务室里握着杯子,看着窗户外面发呆的样子。 许明月笑着进去问张医生:“让张医生久等了吧?”见张医生起身,她向下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说:“这间医务室从这座劳改农场规划最初,就规划好的。” 张医生不知道这座坞堡式监狱就是许明月画图规划建造的,只沉默的看着许明月,不说话。 许明月起身领着张医生出来:“这外面其实是患者们的等待室,到时候我叫人在这里打上一些竹椅、竹床,一些不那么严重的病人,在这里就可以医治、休息。” 这是结合了几十年后的县镇卫生所的模样规划的,外面就是不严重的患者挂盐水的地方。 接着许明月带她到里面去,“这间是您的办公室,您刚刚也看过了,患者在外面排队,到这里来就诊。”又推开后面的门,指着一个个空荡荡的房间:“这里是检查室。” 这时代很多针都是打在屁股上的,不方便在外面大众广庭之下扒裤子打针的,就需要隐私一点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里面还有个不大的药房,药房里目前只有几个木架,木架是空的。 许明月车子已经刷新了很多碘酒、碘伏棒、退烧药、肠胃炎等各种常用药了,但一直没什么机会拿出来。 她笑着对张医生说:“过去我们想从上面申请医药,都没有医生,现在医生来了,卫生所也就搭建起来了,我们也能向上面申请一些常用药了!” 第164章 这就是许明月可以操作…… 这就是许明月可以操作将她车里囤积的一些常用药拿出来了, 因为张医生现在特殊的身份,去吴城申请药品这事,她肯定做不了, 得许明月来申请,至于申请下来的药品中, 有什么药, 基本上都是她说了算, 张医生自己是无法去城里验证具体有哪些药的。 即使张医生疑惑,怀疑也不影响,因为每个地方的药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后世,苏市医院有自己药品供应商,外省医院也有他们指定的供应商, 除了一些特殊药品,几乎每个地方的药品品牌、用法都不一样。 张医生来自省城, 又是以中医为主,对于吴城这边的药品就更加不了解了。 许明月得知张医生主要学的是家传的中医后, 就和她商量,能不能教本地百姓一些常用草药的采摘和炮制方法,“如果能人工种植就更好了,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直接从村民和山民们手中收草药, 省的卫生所的药品不够。” 这年头资源多匮乏啊, 不光是肉、布、油这类的生活物资匮乏, 就连药品也是十分匮乏的,即使向上面申请药品,数量也有限,主要用药还得他们自己自力更生。 许明月此时还不是水埠公社的领导, 也不是吴城的领导,但她条件反射的已经在为大山更深处里面的老百姓寻找出路了。 张医生听着眼前年轻女子滔滔不绝的说着她对未来药品的规划,大约是见她一直不语,年轻女子忽地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是家传医术不方便教给村民吗?不是教授医术,就是教他们认识一些常用药材和炮制方法,毕竟再好的药材,他们要是不懂采摘和炮制之法,药材送到我们手中,药效也是要大打折扣的。”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句,“至于医术,你愿意带几个学徒给你当帮手最好,要是不愿意教也是没关系的。” 张医生看着她,心底忽地一松,她已经看出来,眼前女子,确实是拿她当一个医生看待,而非一个犯人。 只是她不知道这座监狱的其他领导是不是也和她一个想法,她甚至都不知道眼前女子能不能做得了这座监狱的主,所以只能沉默。 许明月知道她此前应是糟了大罪,对人心有防备是正常的,也没想过用一朝一夕的时间就让这些人撤下心房,而是又带着她去楼上的住院部看了看,和大城市里的医院比,这里简直小的可怜,但对于过去从未有过医院存在的大河以南的小山村来说,这个卫生所堪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只缺医疗设备和药品,就能开张营业了。 许明月又带她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房间约十平米左右,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面铺着一张崭新的芦苇席,和一个芦苇草枕头,一个长约一米二的简单衣柜,木窗前放着一张一米二乘六十的书桌。 “这里是给你准备的宿舍,你中午可以在这里午休一会儿,你的身份毕竟特殊,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晚上还是要回到牢房去睡觉的,不过这个房间也算是你单独的宿舍了,你的一些私人用品,不方便放在牢房的,就可以放在你宿舍的柜子里。” 因为医务室此时啥都没有,许明月给她介绍完,就没有多待,留她在宿舍休息,自己回办公室办公去了。 张医生望着这个简陋又干净的宿舍,站在不大的木窗前,望着窗户碧波荡漾的河面,外面河风阵阵,吹动着碧色荷叶轻轻摇动,送来一阵淡淡的荷花清香。 半响后,她才坐回了单人床上,望着房间里放着的高约两米多的衣柜苦笑,她哪里有什么私人物品?若没有监狱发下的这两件狱服,她连一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哪里用得上这么大一个衣柜?这衣柜于她来说,不过一个纯摆设罢了。 可这崭新的衣柜,又让她真切的感受到那位年轻女子对她的重视和尊重,这让她想起几个月前,还没有经历这场磨难前的日子,她房间也是有这样一个大衣柜的,刷着红漆,木门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现在想到那龙凤呈祥,她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心底忽地生出一股想把那画面砸烂的冲动。 可目光再回到眼前木门上,只刷了桐油的木门上干干净净,什么雕花也没有。 * 水电系统的考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曾经参观过的一座五零年代动工的水电站,在此前考察了整整三年,都不曾动工,还是建国后,才开始正式建设动工。 这些过来的专家也不是随便在竹子河考察一遍,就能大手一挥,写出建设水电站的建设项目文件出来,开始建造。 除了要考察竹子河的水系情况外,他们还考察了大山里的水系情况,储水大坝的数量与储水量、山势走向等各种问题。 其间他们几个人就和临河大队的四个知青一起,住在临河大队的大队部。 是的,四个知青。 原本分配到隔壁建设大队的叶甜,在建设大队待了没多少天,就想办法去了一趟水埠公社,发电报回去,让家里人给她想办法,把她调到了隔壁村的临河大队了。 她家里人看不是让她回城,也不是调到多么远的地方当知青,就是调到隔壁村的隔壁大队,也不是多难的事情,花了一些钱和关系,很快,她的调任消息就下来,她就正式成为了临河大队的知青,从此在建设大队吃苦受难的就只剩下了两个男知青。 虽然临河大队同样每天要上工,要去堤坝上铲土,要干农活,但至少在安全和住宿、吃饭问题上,临河大队甩了建设大队八条街都不止,她再也不用担心她睡在那个满是老鼠的狭小土房子内,随时担心会有人半夜闯进来了,也不用再每天天不亮就提心吊胆的经过周围满是坟堆阴森森的古树了。 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后院房间多,五个下放而来的专家,每两个人分一个房间,刚好将后院还剩的三个房间占满,其中一对是陈卫民和他的妻子一个房间。 他的妻子可以在蒲河口的厨房拾掇他们的饭食,轻易不出大队部,在这里,没人有胆子敢随意出入大队部的后院。 人才已经到了蒲河口和临河大队,许明月和许红桦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刚开始几个专家都战战兢兢,每天出去考察,陈卫民也要带着妻子一起。 许红桦要忙着大队生产和挑堤坝的事情,带他们出门考察的事情就交给了江建军带队,带着他们跑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下到一个又一个河边堤坝,巡视一处又一处山地的灌溉情况。 在几个专家组的人考察完临河大队的河水堤坝情况后,就犹犹豫豫的和许红桦说了一点建水电站需要的东西和想法。 他们刚过来好几天,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一直到十数日后,这里的村民们都对待他们淳朴热情,丝毫没有要批!!斗他们的意思,他们才逐渐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真的不同了! 他们真的从黑暗的深渊中脱困了! 可他们依然不敢大意,他们让他们建水电站,就只建这一个水电站。 他们全都是此方面的专家,实际上经过些天的考察,和了解了山上有三个水坝、山涧、山涧水量规模之类,他们其实可以制定出一个专门针对大河以南,不说解决所有大队和大山里的人的用水用电问题,但至少可以以临河大队水电站作为枢纽工程,在这里建一个大型的抽水机站、节制水闸、船闸、疏浚河道等一系列完善的水利工程。 这一套完整的水利工程建造完毕,不光是大河以南的水埠公社旗下的老百姓能解决用水用电问题,连带着大山里面,包括水埠公社旗下老百姓之外的五公山公社,乃至更远的邻市的公社,全都都能覆盖其中,不光可以发电、抗旱,还能同时排涝,灌溉,所能灌溉面积,以他们初步估计,至少不下于十万亩田地,甚至上百万亩。 但他们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做一件事,全都闭口不言。 同在大队部住的几个知青其实对他们要建水电站的事情很是好奇,尤其是急于拜托在堤坝上铲土和干农活的叶甜,想着如果建造水电站,自己能不能利用自己知青的身份,跟着一起,这样就不用每天去挖土了。 可这几个专家在城里时,受到迫害最多的,就是来自他们的学生和与他们一样年轻的红小兵,对于几个知青简直避之不及,除了陈教授的妻子外,其他人全都沉默的不和他们说一个字。 即使陈卫民的妻子因同用一个厨房的关系,会稍稍笑着说两句话,也只是两句话,对于所有人的靠近,他们都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别说是对他们,连带着对许红桦和江建军,他们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们说的话,许红桦和江建军只在江家村老地主家私塾识得几个字的两个人听得是云里雾里,听不懂,他们所要的材料与机械也听不懂,只能又把许明月夫妇喊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2节 许明月此时还没想到要解决整个大河以南水电的问题,她目前想到的只有三个大队,不是她不愿意想,而是没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财力。 她主要还是询问眼前这个水电站的问题,得知他们所要的机械后,也不含糊,对江建军说:“要建水电站,少不了水泥和砖头,你先去水埠公社和江书记打报告,申请水泥砖瓦,我到吴城问问哪里有机械厂,到机械厂看看有没有他们要的这些机械。” 许明月曾经参观过五零年开始建造的湖海塘水力发电工程,知道很多机械这年代已经有了,所以并不担心会采买不到机械设备,只看能不能找到渠道罢了。 第165章 水泥厂和砖厂的领导们…… 水泥厂和砖厂的领导们没想到, 大河对岸的临河大队才刚申请了一批水泥和砖调过去了,他们又过来申请水泥和砖,偏偏水埠公社的书记和实际一把手的革委会主任, 都是来自临河大队,眼前这人又是水埠公社书记的儿子, 看着他手中的批条, 水泥厂厂长不由一阵牙疼。 “不是我不给你们水泥, 实在是凑不出来了?现在又不是农忙时节,修堤坝的人都回去干农活去了,水泥的生产有积累, 现在可是春耕刚过去没多久,堤坝上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水泥和砖头,哪里还有多余的给你们临河大队啊!” 他们这个水泥厂已经算是一个大厂, 水泥厂的生产规模也是一扩再扩,可再怎么扩大生产量, 也赶不上堤坝的消耗啊,这堤坝还不是完全靠水泥砖瓦建起来的呢, 不然要的更多! 江建军也知道水泥厂这边为难,笑着说:“您放心,我这次申请的水泥不多, 我们建个水电站也就三十来平的房子。”他讪讪地笑了笑说:“主要是机房外面的抽水机站、节制水闸、船闸……” 江建军现在还不知道的是, 建一个水电站所需要的水泥何止这么点? 许明月前世参观湖海塘水利发电站时, 观看的不光是当时遗留下来的水电站实体, 还有一座一比一建造的巨大水电站模型,这个模型占了大半个房间的面积,将水电站所覆盖的每一片山川水流的立体图全都复刻在了模型上,其间自然将山水间那些需要用到水泥的地方全都用水泥涂抹的清清楚楚。 就以许明月小时候家乡的这座水电站为例, 水电站分为两层,下面是由砖头和水泥砌成的防水层,上面是放机电的地方,光是这个面积为三十多平的两层电机房都需要不少的水泥和砖了,外面的抽水机站,里里外外全都是由石头和水泥砌成,光是这样还不够,从抽水机站,抽出来的大水通过的大型沟渠内部,全部是用砖石和水泥铺就而成,起码要铺上八十米以上,之后通水的大沟渠便都是泥土的了。 眼前江建军所申请的水泥还只是个开始罢了。 只是江书记也是知道他们这里挑堤坝的任务繁重的,现在没到双抢的时候,水泥厂生产出来的水泥要先紧着堤坝使用,等再过两个月,双抢时节到来,那时候就是水泥厂的淡季,到时候再向水泥厂申请多一点水泥就可以了,眼前的这点水泥,是要先将电机房给建起来。 水泥厂厂长没有办法,只能咬牙给他腾挪一部分水泥出来,说:“现在马上哪里有水泥给你?你等一周后吧!” 谁让江建军的父亲是公社书记,哪怕他这个厂长牛笔的根本不怕公社书记,但怎么说公社书记也是水埠公社名义上的一把手,他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书记面子的。 水电站的建设没那么快,江建军这也是提前申请罢了。 回去后,江建军就开始安排人在那片延伸下来的高地上,挖地基。 这块高地是一块面积大约半亩只有宽的土堆,上面长满了深深的蒿草和碎石子。 为了防止今后土堆塌方,在这里建地基,还要将这块高地好好修整一番,地基也要打的深些。 建设水电站这事是江天旺和江建军格外重视的一件事,他和许红桦都是才上任临河大队领导没几年的新人,又都算年轻,在临河大队的威望说不上高。 他上任后,虽然带领整个临河大队的人,花费整整四年时间,打通了临河大队通往炭山的堤坝路,建了一座石桥沟通两岸,按道理来说,功绩是在他头上的,可临河大队谁不知道提出这个方案的人是许家村的许明月?又有许金虎在后面大力支持,才有了现在的堤坝和石桥? 许红桦因为有强势的许金虎在后面支持,他的威望在临河大队丝毫不比江建军低。 但如果由他父亲一手支持建造的水电站要是建起来了,给大河以南的老百姓通上电,那他和他父亲在临河大队,乃至整个大河以南水埠公社旗下的大队间的威望,不说超越许金虎,起码也能和许金虎齐平,从此只要是大河以南的老百姓,都得感念他父亲的功绩。 这也是江建军积极奔走建设水电站的原因之一。 挑堤坝如此忙碌的时候,他还特意选出了江家村七八个壮劳力出来,将高地上的地基给挖了出来,游泳独轮车和板车,再上山拉了许多石头和鹅卵石出来。 这些形状不规则的大石头是为了建外面的抽水机站的。 等这些都弄好后,申请的水泥也拉回来了。 那些专家看了那些拉回来的水泥第一眼,就说:“水泥还不够。” 陈卫民作为水力和河流动力领域的专家,在建造抽水机站的时候,指着尚且原始状态的河圩说:“这里水还不够深,起码要挖的四到五米深才够,这里要用石头和水泥斜着建一道高壁,抽水电机的大水管要从这里往上抽水。” 一进入他自己的专业领域,他的话不自觉的就变多了起来,开始侃侃而谈。 这里是要用水力发电的,除了这些外,还要挖一条更宽更深的河道。 整个临河大队又陷入忙碌的建设当中,壮劳力们每天既要挑堤坝,又要挖河道,还要建设水电站,不光是人不够,身体也吃不消,村里的孩子、妇女、老人也全都被利用了起来,孩子和老人就负责去石涧大队的山涧里捡鹅卵石,妇女和知青干不动挑石头的活,就去挖河道。 每个人每天都忙的筋疲力尽。 叶甜简直日了狗了。 她从刚过来时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姑娘,几个月时间,就晒黑成了乡村土妞,就连有着宽大帽檐的草帽,都拯救不了她的脸。 可让她回到建设大队,她又不愿意。 建设大队虽不用挖河道,和挖河泥、挑堤坝,一样很累人啊。 期间许明月回来过几次,见这些人如此高强度的干活,天气又如此炎热,且这些繁重的重体力活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双抢,双抢同样是重体力活,如果没有油水的话,这样一年下来,身体根本吃不消。 她问江建军:“现在鸭厂一日有多少个鸭蛋产量?” 这个季节正是鸭子产蛋的黄金时期,但新养的鸭崽们还不具有产蛋的功能,剩下的十几只母鸭中,也不是每只母鸭都在产蛋。 江建军抹抹额头上的汗,手搭在铁锹把手上:“鸭厂那边现在是红桦主任在管,这事还得问他。” 鸭厂距离临河大队较远,水电站距离临河大队不到两百米距离,他和许红桦一个管堤坝那边的事务,一个管临河大队这边的事务,堤坝那边江建军确实去的少。 不过他大致也能算的出来,说:“鸭厂能产蛋的母鸭总共就那么十几只,每天产蛋的量想也知道不会太多,最多十来个,可这十来个蛋能抵什么呢?” 主要还是没有油,缺少油水! 许明月问江建军:“去年产的大豆还有多少?豆腐、豆干中含有的营养很高,可以多磨点豆腐、豆干给他们加餐,还有河里的河蚌……” 听到许明月说河蚌,那三年吃河蚌已经吃出阴影来的江建军条件反射就是身体后仰,喉咙里冒酸水、犯恶心,连连摆手说:“你可别说河蚌了吧,这几年吃河蚌都快吃吐了!” 把他们这河滩的河蚌都吃绝种了,由此可见,那些年他们是吃了多少河蚌、田螺。 别人家做河蚌,可不像许明月,又是葱姜料酒、又是八角香叶,还有热油浇在姜蒜末和干辣椒上,发出滋啦一声,激发出葱姜蒜末的香气,酱油、耗油、醋样样都有,用料酒和香料去过腥的河蚌沾着那蘸鞋底都好吃的料汁,可不是鲜香味美吗? 可临河大队的其他人吃河蚌,就纯煮,最多加几片姜,又不懂掌握什么火候,煮出来的河蚌又老又腥又干又柴,难以下咽。 更可怕的是,干旱的那三年,他们这里还缺水,从河泥里摸出来的河蚌,就着河里的泥水,就那么胡乱的洗洗,回去就煮,也不吐泥沙,河蚌肉吃到嘴里,里面的细沙都磨牙,可想而知,河蚌肉在临河大队的村民们眼里,是多么糟糕的食物。 见江建军如此惧怕和厌恶河蚌肉,许明月也很无奈,她总不能将她囤积的花生油和八角香叶、料酒都拿出来送给他们吧? 八角、香叶还好说,这时代也不是没有,料酒和花生油这东西,城市里没人每月的分量也就二两,她哪里能搞来那么多的油? 她也就只能私下给她爷爷家一些,还不敢给的多。 许明月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他们这样高强度的重体力活,不吃油水不吃肉时间长了身体肯定要熬坏的,养鱼场里的鱼现在还不能打捞,我之前提过在家门的团山建养鸡场的事,你觉得怎么样?不说一下子吃上肉,至少养上四五个月,鸡蛋是够了的!到时候农闲了,也可以让他们把身体养养。” 其实去年年底分的猪肉和鱼,很多人家舍不得吃,都腌制起来了,她们也知道现在任务重,对身体消耗大,也会隔三差五的给家里壮劳力们割几片肉或者蒸几块鱼改善伙食,只是她们都习惯了要把鱼、肉留到最耗费体力的双抢时期,现在还没到双抢,她们根本就不敢太霍霍家里不多的肉,不然到了双抢时期,一点油腥都没有,身体怎么吃的消? 第166章 之前江天旺书记因为怕…… 之前江天旺书记因为怕一下子步子迈的太大, 对于许明月提出的开办鸡鸭鹅厂,只同意了先养一百只鸭子,至于养鸡厂和鹅厂并没有同意, 其中固然有因为无法解决疫病问题,更重要的是, 水泥厂和砖厂的生产无法供应太多的水泥和砖瓦。 但这对于许明月来说也不是大事情, 前世她爸四十多岁才开始承包老家的山头养走地鸡、走地猪, 当时是买的尼龙网,将整座山头围住,但那是几十年后资源丰富, 这时代没有尼龙网一点关系都没有,竹林中的蓼叶无数,完全可以用蓼叶搓绳编织成网, 来取代尼龙绳,要是所需蓼叶绳实在太多也没有关系, 完全可以在夏季和秋季在山上捡了蓼叶回来用水泡好,等到冬季猫冬时节, 用任务的形式下发到临河大队的家家户户,发动整个大队的村民组织搓蓼叶绳换工分的活动。 如果蓼叶绳不够,山上多的是藤蔓、爬山虎, 都可以用来给养鸡厂结网, 唯二要担心的, 就是怕人为的破坏这些蓼叶绳网, 进去偷鸡,还有就是怕山上养鸡会引来狼群。 江建军有些为难地说:“就算要开养鸡场,现在也来不及了,现在任务这么重, 哪里还能分出精力来搞别的?” 倒是许明月提出的用大豆磨豆腐、做豆干,来改善村民们的伙食,倒是个好主意。 许明月眼见着江建军暂且不同意开办养鸡场,也没有勉强,毕竟她现在是蒲河口的人,倒是繁重的生活和对肉类的缺乏,让许明月萌生了在蒲河口开办养猪场的想法。 想要开办养猪场,并不是脑袋一热,说建养猪场,就建个房子了事了。 因为前世她哥给她看过具体的建立养猪场的方案,知道一个养猪场的建设,除了猪苗外,还有场地的选择,以养一千头猪为例,一头猪要占两平方米的场地的话,那一千头猪就需要至少两千平方米的场地。 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并不是! 猪舍是要按照猪不同的生长阶段来规划猪舍的。 比如幼猪刚买回来时的保育舍、猪崽长大后要住的育肥舍、母猪怀孕后的产仔舍等等。 别的还有什么饲料加工舍、饲料储存仓库、猪粪处理池、污水处理、疫病防控等等,方方面面,全部都要事情考虑到,要是在建设养猪场之初这些事情没有规划好,等到后续再来考虑这些,就会有很多麻烦。 许明月将养猪场所要准备的各种情况,都写成了一份计划书,去水埠公社找许金虎。 之前许金虎就想在蒲河口开养猪场,当时正好赶上了今年最为混乱的时节,他忙着去搞革委会去了,搞养猪场的事情就没了音讯。 许久没去水埠公社,许明月划着船,带着两个民兵再次来到水埠公社,没想到水埠公社现在也搞起批斗了,就在水埠公社的大街上,两个头带白帽子,身上挂着两只破草鞋的年轻男女,脸上身上被人扔了一身的烂泥巴,正在被游街示众。 许明月不知道水埠公社的情况,忙跑到水埠公社办公大院,找到许金虎。 短短时日没见,许金虎眉宇间的凶煞之气越发的浓烈,抬眸见到是许明月的时候,一双虎目中的煞气才稍稍收敛一些,将手中擦着的、木、仓放到抽屉中、问:“你咋这时候来了?可是蒲河口有什么事?” 许明月先说了事情:“眼下七月份,天太热了,不论是蒲河口还是临河大队的村民们任务过重,又没有油水,我想在蒲河口开个养猪场,到年底除了上交的任务猪,村民们也能多分些猪肉吃。” 许金虎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蒲河口的生产问题了。 孙副县长的倒台不可避免的还是影响到了他,刚开始上面斗的人没有抽出手来对付他,甚至将他提议的许明月安排成了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想要拉拢他,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上面也终于斗出了结果,老老实实办实事发展经济的县委书记又怎么会是走旁门左道一心只想权利斗争的人所争得过的,虽然县委书记和县长在吴城多年经营,革委会的人一时半会儿拿他们没办法,但现在吴城的主要权利还是被革委会的人夺走,现在吴城整天不是在抓这个批斗,就是抓那个批斗,整个吴城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人人自危,就连县委书记和县长都低调起来,不与那些疯狂的人正面交锋。 你用常规手段争权,人家根本不讲武德,怎么斗? 那些人腾出手后,就想到下面的公社了,手下的人一个个全都派到下面公社,成立公社革委会,开始争夺公社的权利。 这些公社中,唯有水埠公社,早早成立了革委会,革委会主任被许金虎给抢先给占了。 饶是如此,上面的人也下来□□,想要和他争夺革委会主任的位置,许金虎又岂是好相与的人?直接一个巴掌把派下来和他抢位置的人嘴巴都打流血了。 被打的人怎会善罢甘休?回到吴城找了吴城革委会的老大,这么多天,源源不断有来水埠公社捣乱、批斗的人,想把许金虎给搞下去。 别的公社早已风云变幻,斗的跟乌鸡眼一样了,唯有水埠公社的许金虎,硬的就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他根本不管上面怎么闹,他只有一点,木!仓!杆子里出政权,所有敢来水埠公社的魑魅魍魉们,通通被他抓起来批斗游街! 许金虎从抽屉里拿了一根烟出来,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这段时间上面搞的这些破事,倒让我把这事给忘了。” 许明月小心地问:“是上面有人来跟二叔抢位置?” 许金虎嗤笑了一声:“幸亏老子早早成立了革委会,不然这些瘪三还真想来水埠公社当家做主了,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他是被那些人搞的烦不胜烦。 见许明月不语,许金虎忽地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街上的那是怎么回事?” 许明月想说不好奇,可许金虎却忍不住和她得意道:“想靠着这些十几岁的毛娃娃来我水埠公社闹事,嘿!” 刚来就被他找机会给收拾了。 “他们不是爱游街吗?就让他们游个够!”许金虎说着嘿嘿乐了起来,这段时间被那些人搞的郁气总算是消了不少。 许明月问:“那以后上面还要派发批斗和游街任务怎么办?” 她可是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批斗这件事,几乎是天天搞,日日搞,夜夜搞,白天要上工没时间搞批斗,就晚上开大会批斗。 许金虎无所谓地吐出烟圈道:“我怕个鸟?蒲河口那么多坐劳改的,老子害怕没人批斗?” 许金虎的乡土情味一直很重,当许家村村长时,他就庇护一村之地,成了临河大队主任后,整个临河大队就成了他的责任范畴,后来当了蒲河口主任,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在他心里,整个水埠公社的人民群众,就都成了他要维护的责任,他自然不可能随便抓和他说着同一种方言的水埠公社的人来批斗,就只能找犯人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3节 谁让他们犯了罪呢?在许金虎看来,那些人批斗也就批斗了,死不足惜! 他沉着脸说:“现在各个地方都很乱,水埠公社我走不开,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这里没有我镇着不行。” 其实江天旺手上也有周县长给的兵,但他毕竟军人出身,做事讲规矩,可现在这世道混乱,你讲规矩,别人不和你讲规矩,就需要许金虎这种野路子出身不讲规矩的人镇在这才行。 比如直接把两个红小兵搞在一起抓他们搞破鞋,批斗游街这事,江天旺就做不出来。 许金虎也不想跟许明月将那些腌臜事,抽了口烟掸了掸烟灰:“你想搞养猪场就去搞,需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批!”成了革委会主任后,许金虎身上的威势是越发浓重,有种唯我独尊说一不二的气势。 现在整个水埠公社都要听他的。 许金虎说:“你是要砖头和水泥是吧?明天我就让人送到蒲河口去!” 许明月惊喜,之前临河大队办养鸭场、建水电站,要个水泥和砖千难万难,跑了一趟又一趟,等了许久才有了那点水泥,许金虎居然直接要给她送到蒲河口去! 许明月和他汇报了这段时间蒲河口的生产情况,许金虎不耐烦的打断她说:“现在你才是蒲河口的生产队长,这些事情不需要向我汇报,你就说说临河大队建水电站的事情搞的怎么样了吧?” 水埠公社隔三差五有人来找茬,红小兵是来了一批又一批,随着周边公社革委会夺权成功,来的人越来越多,许金虎现在所有精力都在革委会的事情上,是真没心力再管蒲河口那一摊子事。 他又掸了掸烟灰说:“蒲河口教给你我放心。”说着他深吸了一口烟,说:“倒是五公山公社,你晓不晓得现在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是哪个?” 第167章 许明月听他这么一问,…… 许明月听他这么一问, 心里就‘草’了一声,心想不会是前夫哥吧?不禁诧异地问了句:“不会是老王庄的那位吧?” 许金虎将烟嘴捻在两指间,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 “可不是他咋地?他倒是会钻营,当真是世道乱了, 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出来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 许明月都快把王根生给忘了, 没想到他沉寂这么久,又听到了这人的消息,这人就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总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向上爬。 许金虎不屑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平时就在蒲河口待着, 你蒲河口有几百民兵,还有木仓, 他不敢拿你怎么样,平时少到临河大队去, 即使回去,也多待十几个人,别落单。” 主要是临河大队距离老王庄太近了, 走的快一些, 十几分钟就到了, 王根生真要来临河大队使坏, 许明月人又带的少的话,他怕许明月吃亏。 那种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的人,他见得多了,他自己做事也不讲究手段, 能达到目的就成,但无底线到那种程度的人,和畜牲有什么区别? 他往脑后扒了扒简短的头发说:“你也别着急,过几天这边安静一点了,我回大队部一趟,要是有人敢到我们村子里闹事,我弄死他!” 最后一句话说的面带凶光,杀气腾腾。 许明月倒是不担心自己,就算自己真的落单,就靠她车子后备箱囤积的那些石头,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他,到时候往哪个山坳坳里一扔,几天就能被狼吃的只剩骨头。 她担心孟福生和现在住在大队部主持建设临河大队水电站的几位专家,她也将自己心里忧虑说了出来:“不回去肯定不行的,那几个专家总归是下放过来的,平时没人举报,民不举官不究,但要是有人举报,或是有人说漏了嘴,这就是一件大麻烦,我还是每天早晚去接送他们吧。” 她心头沉甸甸的,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大队和蒲河口建设的如火如荼欣欣向荣的时候,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居然是王根生。 她不得不防。 许金虎还没想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说:“这确实是个问题,水电站都已经在挖河道,水泥砖瓦都到位了,不可能干到一半就不搞这事了,这事还得跟老江说一声。” 江天旺的后台周县长在吴城现在混的可是很不错,在孙副县长首当其冲被搞下去,县委书记和县长两人的权利也急速收缩,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周副县长很快接手了孙副县长原本权利中的经济这一块,现在也是吴城的实权县长,甚至比沉寂下去的县长还要硬气三分,这也和他手上有兵不无关系。 江天旺现在在水埠公社也低调的很,现在水埠公社对外的尖刀是许金虎,他稳坐后面搞建设。 别的事情江天旺不多管,一听是事关水电站的事,江天旺就坐不住了,沉着脸对许明月说:“这些专家可是周书记好不容易从省城调过来的,一点都不能出事,我把人都平安交到你手上了,你可千万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安安生生把我们临河大队的水电站建好,一旦我们临河大队通电,几十年之后,我们在老家说话,都是对得起河南父老的啊!” 他苦口婆心,是真的着急了。 这段时间所有的风波虽都是对着许金虎去的,可他在背后看着又怎么不会心惊胆战?他们就像是这河面中波涛汹涌随风逐流的一叶扁舟,不知道哪个浪头打下来,他就淹没在这滚滚波涛之中了。 “水埠公社这边有我和老许在,你们都不用担心,只是老家的事,你和红桦主任、建军一定要守好了,千万不能叫那些牛鬼蛇神砸了我们大队的水电站!”江天旺哪怕当了三年多的水埠公社书记了,对他来说,最心心念念的,依然是他的村子,他的老家。 许明月又和他说了需要去省城机械厂采买发电厂设备的事,这次下放过来的专家当中,就有一位是从事农业机械相关研究的,知道省城机械厂内可以搞到发电设备的事。 为什么这个专家会知道?因为这个年代的发电设备很多都靠进口,恰好这个专家就是从漂亮国留学回来的,上一次省城那边进口的发电设备,正是走了他的关系,从漂亮国进口的水轮发电机。 江天旺叹息,“本来好好的发展经济,大好的一片形势,咋就突然搞起了批斗!”他真是气的恨不能锤桌子:“搞的现在一片乌烟瘴气,还不晓得能不能搞到发电机。” 他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可还是对许明月说:“你回去把该主持的事情主持好,水轮发电机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我去问问周书记看能不能搞来。” 他心底一点都没底,周书记再厉害,也只是下面县城的一个小县委副书记,副县长,他的关系再大,也走不到省里去,况且现在别说吴城了,这场争斗是自上而下,省城现在还不晓得什么情况呢?要是情况好,这些知识分子的专家何至于都被发配到农场里来做劳动改造? 也是亏得他们这里需要水电方面的专家,周书记是托关系才把人弄到了他们的蒲河口来,要是在外面……想到这段时间吴城批斗游街的那些人的惨状,江天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许明月离开了水埠公社后,心头就像被笼罩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久久不愿散去。 她刚来这里时,知道自己车里每个月会刷新,原本只想着在荒山建个屋子,低调的度过这十几年,等待政策开放就好了,连她也没想到,居然一步步走到现如今,从原本想的低调苟活,到想着为家乡出一份力,不知不觉间,她也能为一些人提供庇护了。 水埠公社纷乱,许明月也没有在水埠公社多待,带着跟她一起过来保护她的六个民兵一起,又回到了蒲河口。 原本她还想拿一桶油出来,撕掉标签后放到厨房,给蒲河口劳作的人增加一点油水,但有几个保护她的民兵在,她也不方便拿出来。 许明月回到蒲河口,就和孟福生说了现在外面的情况,早在几年前,孟福生被要求自我批评和被集体批评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事情荒谬,只是那时候主要针对的还是‘□□’和地!主!阶!级!的批斗,事情还没恶劣到现在这个模样,听了许明月说的外面乱象,孟福生不由的想起自己发出去的那封电报。 当时为了不影响朋友,他的那封电报没有透露出任何他个人的身份信息,只是时间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许明月拉着孟福生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前头那位不知怎么钻营的,现在任隔壁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他们老王庄距离我们临河大队太近了,我怕他拿我没办法,到时候拿你开刀,你这段时间最好就住在蒲河口,暂且不要回去,先看看情况怎么再说,还有几个专家,今后我每天早晚去接送他们,对了,我再安排十几个民兵留在临河大队保护他们……” 她话没说完,就被孟福生打断说:“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许明月惊讶抬眸。 他叹口气,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往她耳后捋去,说:“蒲河口的民兵很多毕竟不是许家村的人,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一点把柄都不能给人留。” 只要想到许明月有一天也会遭人背叛,被那样对待,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情的铁手狠狠攥紧了般,窒息一样的疼。 连枕边人都会背叛你,这世界又有什么是可信的呢? 他只觉得眼前的姑娘太热血,又太天真。 许明月笑了一下,眸光温柔:“没事,我可以安排许家村的人……” 当初许金虎建设蒲河口,手下没人,是带了十几个许家村的族人来蒲河口的,现在有一半都在蒲河口任民兵排长,手上管着三十多号人,还有一部分能力不行的,也在民兵队里,成了看管着犯人们的狱卒,每天挥着鞭子押着那些犯人挑石头。 孟福生叹息一声,上前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问她:“你觉得你那些族人中,有没有人在盯着你现在的位置?” 一直以来,他很少对她的工作发表看法,都是沉默支持的状态,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要做的事情,提出反对的意见。 可他这一声轻语,却让许明月脑子轰然炸开。 她完全没有想过,许家村人可能会背叛的可能,实在是一只一来,许家村的村民们在许金虎的带领下,显得太过团结,一致对外。 而许明月,她在许家村,真的有许金虎那样的威慑力和威望吗? 他的威望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带着许家村村民抢水打出来的,是在生产主任位置上时,带着全大队成员平安度过灾荒年间升上来的,是带着蒲河口几百民兵把大河以南所有作奸犯科的人抓出来的赫赫威名! 许明月有什么呢?一直以来,她只是在许金虎背后充当谋士的角色,冲锋在前的,一直都是许金虎! 孟福生的话,不仅没有让许明月感到害怕,反而轻笑出声。 她被孟福生拥在怀里,手里把玩着他修长有力的手,眼眸流转间,声音轻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把火,也是时候烧起来了!” 总不能一直借许金虎的势! 第168章 说到蒲河口的民兵,就…… 说到蒲河口的民兵, 就不得不说一下蒲河口民兵的成员构成,它最初的成员是周书记调过来的两百武装部民兵成员和许金虎在许家村带过来的五十他信任的村民,后来随着涌过来的灾民越来越多, 他又不得不在临河大队又招收了五十民兵成员,后来陆续在灾民中招收两百身强体壮没有作奸犯科过的, 在蒲河口做工其间表扬良好的两百人, 成为新的民兵成员, 总共五百人。 蒲河口情况稳定后,最开始由水埠公社武装部调过来的两百民兵就又被调回去一百人,剩下的四百人中, 许金虎离开蒲河口,去水埠公社成立革委会,又带走两百人, 这次带走的两百人中,除了本身许家村他的老班底外, 还有部分临河大队的人和灾民。 也就是说,现在的蒲河口民兵队, 只剩下两百人,这两百人中,有一部分是许金虎的人, 一部分是原周书记的人, 还有一部分是周书记交给了江天旺的人, 剩下的一百多人中, 才是现在蒲河口真正意义上的民兵,但他们同样是当初许金虎招募的,在他们心中,许金虎才是蒲河口的老大, 许明月只是代许金虎掌管蒲河口农场而已。 所以虽然许明月现在名义上是蒲河口的一把手了,但距离她真正掌握蒲河口农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这也是孟福生提醒她,不要在当下这个风口浪尖,派民兵队伍去保护那几个被下放过来的专家的原因。 谁都不知道,她派去的民兵队伍里的人,是谁的人,又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捅她一刀。 孟福生不敢赌,他就只有她了。 许明月的人生毕竟没有经历过太多恶意,不论前世今生,都称得上顺风顺水,哪怕她已经高估了这时代的恶意,也不像孟福生一样,亲生经历过人性至暗的时刻。 孟福生后来还能够信任她,都已经是他鼓足巨大的勇气,走出破天荒的一步了,可他始终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警惕。 好在许明月是个听劝的,得到孟福生从旁的建议后,就把蒲河口的几个民兵排长叫到了会议室开会,那几个和她一起去水埠公社的民兵也都来了会议室。 办公室的窗户和大门都敞开着,湿热的河风灌入会议室。 许明月手里摇着芭蕉扇,对同样热的头顶冒烟的几个民兵排长说:“郑杰几个对你们说了水埠公社里现在的情况了吧?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几个被叫过来开会的民兵排长面面相觑,不懂他们该有什么想法? 许明月问跟着她同去水埠公社的郑杰说:“郑杰,你来说说水埠公社现在的情况。” 蒲河口没有秘密,他们在这里整天监督农场的犯人干活,无聊至极,去了一趟水埠公社回来,逮着同宿舍的人就大吹特吹,把公社里游!街!批斗的情况将的是精彩之极,主要是这回他们碰上的游!街!批!斗是搞破鞋,自古以来,就以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最叫人津津乐道。 郑杰说的是唾沫横飞,其他人也是听的津津有味,只有一人眉头深深凝起,用一口迥然于本地方言的北地话对许明月说:“老大,听郑杰这么说,这世道是要乱啊!” 郑杰他们虽然没有跟许明月一起去办公室,却也在下面打听了消息,知道这样的游!街!批!斗基本上每天都有,三天两头的有上面的红小兵来下面要斗,要夺权,要搞事。 说话的人是北地来的青年汉子,名叫周宗宝,逃难来的蒲河口,他是最开始来的大河以南的人之一,后来见这边有莲藕,能活命,又回去把一家子老小,连带着亲戚朋友都给接来了蒲河口,以一个外地人的身份,在蒲河口能混到手下有三十多个民兵,他不光是有一把子力气,脑子也相当好使,在蒲河口也有不小的势力,是许明月最早招募的人之一。 许明月放下蒲扇,食指敲着桌子:“不是世道要乱,是已经乱起来了。” 其他民兵排长都不由一愣。 他们这些人久在蒲河口,与外界隔着大河大山,没有特殊情况,无法离开蒲河口。 当年从武装部调过来的两百个大河以东的民兵,现在留在蒲河口的也就剩了二三十个人,其他人要么是大河以南的本地人,要么是北地来的灾民,现在人口流动管的又严,没有许明月开的证明,这些人被困在蒲河口,是哪里也去不了,自然也就不了解外面的信息情况。 许明月说:“实话告诉你们,现在外面的一切权利,都被革委会的人争夺了,除了我们水埠公社外,我们相邻的所有公社革委会,全部由上面的革委会成员下来,霸占了革委会主任的位置,现在各个地方都在斗,都在游!!街、批斗,别看我们蒲河口与世隔绝,仿若一个世外桃源,但是斗到我们蒲河口,不过是早晚的事。” 在场的民兵排长们顿时心神一凛,坐正了身体,焦急地看着许明月,周宗宝忙表忠心说:“老大,你想让我们怎么做,你说吧,我们都是粗人,想不到那么多的事情,你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 一人带头,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起来,当然,也有只是观看,但不说话的。 许明月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他们之中自然有不服许明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当上蒲河口老大,骑在他们头上。 若不是许明月和许金虎两人是族亲关系,她和孟福生又恩爱非常,晚上要么不在蒲河口过夜,要么就是夫妻两人同在蒲河口过夜,外面传不了她和许金虎闲话,不然她的上位估计要被不少人在背后传闲话。 但他们又都知道,许明月实在是长了个好脑子,大河以南的所有变化,过来的所有灾民能活过那三年天灾,几乎都离不开许明月在背后替许金虎出谋划策,所以哪怕不服她一个女人当蒲河口的老大,他们也不得不服许明月的脑子就是比他们好使。 许明月看向蒲河口成立最初时,周书记调过来的那几个民兵排长说:“老大说过,木仓杆子里面出政权,不论外面怎么乱,我想,只要我们自己手里有兵,有木仓,外面在怎么乱,敢到我们蒲河口来闹事,我们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你们说呢?” 被她看过来的几个民兵排长一愣,他们也是最不服气许明月的几个人之一,作为大河以东的人,天然就对大河以南的人有心理上的优越感,看不上大河以南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点头说:“主任说的对。” 许明月又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说:“说起来,咱们蒲河口的民兵,除了刘排长、张排长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其他人全都是后来招募的,没有经过系统训练过,我想请刘排长和张排长,辛苦你们在蒲河口练兵,至少纪律上、体能上要脱离现在这种散兵游勇的状态,以准备抵御接下来蒲河口可能出现的乱局,你们看如何?”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4节 刘排长和张排长又是面面相觑。 他们因为是周书记派过来的人,表面上是蒲河口的人,实际上是周书记留给江天旺的人,在蒲河口一直不得许金虎的信任和重视,受许金虎信任和重视的人,基本上都被许金虎作为班底给带到水埠公社里去了。 他们俩整日待在蒲河口,虽日子清闲了,但离家隔着大河,若不是偶尔许明月去水埠公社开会,会带上他们一起过去,放他们回去见见家人,他们几个月都不能回一趟家,着实有些郁闷。 想再回到水埠公社武装部吧,他们回去就只能当普通的民兵,而不是在蒲河口,手里管着三十号人,每天带着手下们巡逻蒲河口,还管着那些犯人。 此时接到许明月给的任务,刘排长和张排长不由说:“让我们带兵训练他们倒是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天气这么炎热,他们每天也要干活,任务不轻,再让他们训练的话,我怕底下兄弟们身体吃不消啊。” 他都没说是手下民兵们不同意了。 许明月眉宇间严肃地说:“自然不只是下面的民兵需要训练,我也会跟着众人一起参加军事训练,到时候每个排每天都会从各个方面大比,每天训练最好的一个排,会奖励一顿腊肉炖粉条。” 此话一出,已经吃了好久河蚌的众人,顿时吸溜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许明月:“老大,真有肉啊?哪来的肉啊?” 许明月经过孟福生提醒,自然不会再在这些细节上,给人留下把柄,说:“去年年底分猪肉,我和老孟一共分到十斤猪肉,一个猪头,去年年底还分了不少鱼,全部制作成了咸肉和咸鱼,我和老孟也囤下了不少肉票,现在情况特殊,我和老孟商量后,决定全部拿出来换成猪肉,作为这次军训的奖励。” 在座的几位排长听了后,全都不好意思的摸头笑了起来:“那哪里好意思啊?” “对呀,哪里好意思叫老大出猪肉?” 却一句不提让她留着和孟福生自己吃! 他们这些没有肉票的人,一年都分不到二两肉,早就馋肉快馋哭了! 他们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底已经燃起熊熊战火的看着周围的人,仿佛在说:“都别和老子抢肉!这肉老子吃定了!” 第169章 之后许明月又说到补充…… 之后许明月又说到补充兵员的问题。 蒲河口之前因为管着大量的灾民和犯人, 日常民兵数量都在四百到五百人,自从许金虎带走两百人后,蒲河口就只剩下两百人, 一直没有补充兵员,主要是许金虎带走这些民兵时间也不长。 许明月打算从留在蒲河口的灾民中, 再招募两百人, 从中择优选出一百人当民兵。 她也不怕选不出这么多人, 当初能囫囵的活到蒲河口的,大多数都是青壮,只有少量的妇女、孩子和老人。 兵民虽没有工资, 但就和记工员一样,他们是有工分的,不用干那么辛苦的活, 每天就有十个工分拿,只要蒲河口招民兵的消息发出去, 就不愁没有人来应征民兵。 许明月把要招收民兵的消息一发出去,果然有许多人报名, 不光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就连三四十岁的壮劳力都赶过来报名。 在他们看来,军训这玩意儿再累, 能累过挑堤坝?虽然当上了民兵也要干活, 但民兵的主要任务还是看守犯人, 监督犯人干活, 有些像各个大队的小队长的意思,干的活要比普通民众和犯人轻多了,且民兵和他们普通人吃的饭食也不一样,犯人每天吃的都是红薯粉和红薯杂粮粥, 麦面和稻米是没有他们的份的。 但是民兵吃的饭食中,就有稻米和麦面。 别看现在蒲河口每年产的粮食那么多,蒲河口早已经不缺粮食,他们大多数人吃红薯也能吃饱,但红薯是不能作为长期主食吃的,吃多了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多烧心,可为了吃饱,他们还不得不吃。 当然,军训也不能阻碍蒲河口的生产任务。 许明月将蒲河口现有的民兵分成了两组,每组一百人,每天由其中一百人带着新招募的两百人,分为十个排,带着打散的新人做军事训练,另一组一组一百人,依然值守每天的生产任务。 每天只有参加军训的十个排,可以争夺每天的最高奖励:猪肉炖粉条加白米饭。 由于猪肉有限,许明月每天只能给厨房一斤腌制好的咸肉,她带来的咸肉都是车子里拿出来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每片五花肉切成厚厚的薄片,一斤肉,刚好也就能切成三十片,分到每个胜出的民兵中,一个人也只能分到那么一片猪肉。 为了增强这些人的积极性,这一顿猪肉炖粉条,许明月亲自监督厨娘掌勺,不仅在里面放了酱油、耗油、鸡精等她车里的调味料,还悄悄往里面倒了一碗花生油。 在这个吃油靠抹醋布的年代,一碗花生油放下去,再加上那些调料,经她监督做出来的猪肉炖粉条,简直好吃到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至于为什么猪肉炖粉条里面为什么有那么多油没人察觉? 首先,猪肉本身就是带有油脂的,她的一碗花生油混在三十多人吃的大锅菜里,看着并不明显;其次,许明月晒了很多秘制黄豆酱。 许明月的厨艺在整个临河大队和蒲河口都是出了名的好,只是她原来是干部,亲自下厨的少而已,但只要吃过她烧的菜的无一不为她的手艺叹服。 可惜吃到的人少之又少。 这次军事训练的头名,就能吃到许明月亲自监督烧的一顿猪肉白菜炖粉条。 刚开始一起参加军事训练的人并不以为意,毕竟一个人只能分到一片猪肉,一片猪肉能吃出个啥?够塞牙缝不? 还不如许明月每天跟着他们一起军事训练来的让他们震撼,更让他们震撼的是,许明月一个女人,体能丝毫不比他们弱,训练了一天下来,看着比他们都精神,他们一个个大男人都受不住了,她还能无事人一样,继续处理蒲河口的事务,招几个排长来开会,安排第二天的事务。 然后一早起来,又跟着他们一起练。 于是他们第二天练的越发起劲。 他们刚开始抱着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老大一个女人比下去。 两个带他们军事训练的刘排长和张排长,心里不服许明月一个女人成为了蒲河口的老大,心中暗暗加重了军事训练的强度,就是想给许明月一点厉害瞧瞧,想要告诉她,蒲河口监狱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人乖乖回家奶孩子去吧! 于是训练任务越发的重,从早上一直训练到晚上。 一群大男人都累的跟条死狗一样了,许明月也不知道是强撑,还是怎样,反正外表看着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傍晚还有兴致到厨房,指挥厨房的人给赢的那个排单独做猪肉炖粉条。 刚开始那片猪肉的吸引力真的没那么大,可当赢的那一大砂锅的猪肉炖粉条的锅盖掀开,扑鼻的香味充斥在大食堂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一大砂锅的猪肉炖粉条看过去了。 白菜粉条都是吸油的食物,一大砂锅搅拌在一起,混合着酱油油亮的色泽,是真开不出来里面放了一大碗花生油,但他们能闻到香味啊。 等赢的那一个排,人人手里端着一大碗白米饭,另一只竹碗里装着一碗白菜粉条,上面是一片不薄不厚的咸猪肉,食堂里的其它排的人,看着自己碗里的荷叶饭,野菜粉丝汤,顿时就不淡定了! 尤其是赢的那一排吃着碗里的猪肉炖粉条,表情夸张的就像是吃到绝世佳肴一样,表情那叫一个夸张,大声的叫着:“卧槽,太好吃了吧?” “卧槽,老大手艺也太好了吧?” “老大,你晒的什么秘制酱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啊?就这酱,烧鞋底都好吃吧!” 一个个狼吞虎咽,好吃到要流泪的模样,就那么一片猪肉,硬是放在嘴里细细品味,最后感叹一句:“我这辈子都没吃出这么好吃的肉!” 惹的周围原本看着他们吃的其它排的民兵们都瞪大了眼睛,不由骂道:“我去,孙老三,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就赢了一天吗?搞的好像吃到了人参似的,一片猪肉而已,够给你塞牙缝吗?我就不信一片肉能有多好吃!你别不是八辈子没吃过猪肉吧?” 赢了的人就吸溜着碗里的粉丝,嘿嘿一乐:“哈哈,你不懂!” 其它赢了的人也都笑了起来:“是啊,你没吃到,你不懂!” 气的没迟到的人哇哇大叫:“嘿!你别得意,明天老子就赢给你们看!” 周围的人扒着自己口中没滋没味还带着点苦味的荷叶杂粮饭,喝着碗中没有一丁点油水的野菜汤,看着赢的那一排的人大声讨论着这顿饭有多好吃。 更气人的是,这帮家伙吃完饭后,他们洗脸不洗嘴,张着油汪汪的嘴巴,到哪儿都要炫耀一句,今天的猪肉炖粉条有多好吃。 偏偏一个人这么嘚瑟也就罢了,赢的那一排的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口风格外的一致,只要是谈到今晚的猪肉炖粉条,就露出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为了明天的猪肉炖粉条,明天一定要赢!” 搞的周围其它排的人就特别郁闷,心底也暗暗发誓,孙子!老子明天非要赢了你们! 他们倒不是觉得那猪肉炖粉条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主要是被那帮孙子给恶心到了。 到了第二天,一个个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为的就是要赢第一天的胜利者。 而且,哪怕就是每天一片肉,十天也有十片肉了,多多少少都是些油水,闻着那猪肉炖粉条的香味,他们也馋啊! 第二天的胜利排果然不是第一天的人。 他们这次的主意的点,实际上依然在许明月又面不改色的跟着他们训练了一天的震惊上,此时所有人心底都有些暗暗佩服许明月,她一个女人,居然跟着他们一起把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坚持了下来。 对于赢,他们主要还是在出了一口恶气上。 然后他们也吃到了新鲜出炉的猪肉白菜炖粉条。 不怪奖品每天都是猪肉白菜炖粉条,实在是蒲河口有限的农田都被套种红薯和大豆了,还少量的种了一些水稻,已经没有别的地可以种别的农作物了,这些白菜还是重在堤坝两边的泥土路上的。 然后这帮新鲜出炉的赢家们,吃到许明月特意去厨房加了油和调料的猪肉炖粉条后,也震惊了! 更气人的人,这帮孙子表现的比昨天的那群牲口们更夸张,好久没有吃过纯纯的白米饭和咸猪肉的他们,坐在食堂的长桌前,就像吃到了无上的美味一般,发出了咏叹调一般的一声长叹,一边吃一边夸张的大叫着:“草!太好吃了吧!” “神仙美味!”吃的简直头都不抬。 把昨天吃到胜利者才有的猪肉炖粉条的人,看的羡慕不已,把周围没吃过的人看的眉头直皱,大骂不已! 他们都觉得,是这帮孙子故意搞事情。 还有关系好的,想过来抢他们的猪肉炖粉条,想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可赢的人哪里会让他们得逞? 就那么一竹碗的猪肉炖粉条,够这帮人几口吃的啊! 或许这顿猪肉炖粉条,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样好吃,只是因为这年代的人普遍缺少油水,也没有后世那么多丰富多样的调料,又或许是劳累一天后,身体疲惫的狠了,一直到很多年之后,这些人回忆起他们年轻时在蒲河口劳改农场吃过的那顿猪肉炖粉条,依然感觉口齿生津,回味不已,并且恋恋不忘很多年。 他们后来对许明月最深的印象,居然不是她和他们一起参加完了这次军训,并且赢过了他们所有人,而是她秘制的黄豆酱和让他们回味了好多年的猪肉炖粉条。 第170章 许明月这次主要是和新…… 许明月这次主要是和新招募的两百民兵一起训练。 倒也不是全天, 她主要是早上两小时的训练和傍晚两小时的训练,和这些民兵们在一起,其它时间她还要处理蒲河口的公务, 饶是如此,七月初的天,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这些年她好不容易养成蜜色的皮肤, 再度被晒的黢黑。 哪怕她涂抹了防晒,戴着自制的军训帽,依然架不住这火热的太阳。 她自小体质就特别好, 大学军训的时候,眼看着身边女孩子们一个个的晕倒,然后可以去树荫下休息, 她也想晕一晕,好去休息一下, 愣是站在大太阳底下纹丝不动,精神奕奕, 最后还得了个‘军训标兵’的称号,在最后校领导们来视察讲话的环节,她还成了领头的那个, 被优秀表彰。 孟福生每天看她辛苦在外面跟着民兵们一起训练, 回来用井水镇过的面膜敷脸舒缓, 涂抹晒后修复, 第二天接着去跟着一起训练,劝她说:“现在蒲河口事务多,你每天早晚还要接送那些专家回蒲河口,许主任送的砖瓦水泥也到了蒲河口, 建猪舍的事情也要你亲自去盯……” 他想劝她不要那么拼命,不要那么辛苦。 许明月却只是用毛巾擦了脸,涂了基础的护肤和防晒,戴上帽子又出去了。 之前她还没那么大的危机感,王根生成了隔壁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后,她的压力陡增,主要是她身边都是坑。 孟福生虽是临河大队的技术员,可他有留学背景这事同样经不起深挖,也就是他的过去远在京城,这些人不可能跑到京城去查他,暂时还没事,临河大队已经在建设的水电站的事,肯定是不能停下的,而且水电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建成的,她得保证这些下放到她蒲河口的专家们的安全,不能叫人破坏大河以南通电的事。 这是能影响大河以南老百姓几十年的大事,若能把水电站建设完成,大河以南能比前世早二十多年通电。 还有蒲河口的医务室,这不仅仅是医务室,还要尽量在这十年内,培养出本地的医生,大河以南几十上百年都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医生,这不说是培养医生的唯一机会,却也是最好的机会。 即使是几十年后,碰到一个好的愿意教的医生,也是要花费很多心力读书读出去的。 而整个临河大队的第一个大学生,就是她的小叔,许凤发的大儿子,后来当了老师。 别的大队她不知道,临河大队只考出一个医科大并且毕业后回老家开了个卫生所的医生。 所以她必须有属于自己的民兵队伍,能够被她所完全掌握的。 这也是这次选民兵时,她优先在定居于本地的灾民中选的原因,因为他们在本地毫无根基,只能依附于蒲河口生存,而她是现在蒲河口的一把手,他们知道自己该依附和忠诚于谁生活才能变得更好。 这两百人中,只有一百人会成为正式的民兵,剩下的一百人,跟她有共同军训之谊,今后有什么事,也会优先从这些人中选择。 这也是许明月每天坚持和这些人一起训练,了解他们,也让他们了解她的原因。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5节 许明月的坚持也没有白费,所有民兵这时才发现,他们老大好像和传说中的‘弱质女流’有那么亿点点区别。 在再一次被许明月打趴下以后,规矩的坐在太阳底下,看着在泥土中比武的人,他们忍不住叫喊道:“老大,你是不是练过啊?” 他们之前听过老大是被离婚后才成的干部的,但他们没听过老大练过武啊? 许明月打架的方式显然颇有章法,尤其是她那一身腿功,人家还没近身呢,就一个侧踢,一个回旋踢,将人踹飞了,力气大到夸张。 两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刘排长和张排长也十分诧异。 刚开始七天,训练都是基础,从七天后,才开始陆陆续续的大家开玩笑,拿猪肉炖粉条做赌注,谁赢了就把今天获得的猪肉炖粉条赢走。 许明月本来是看着的,后来也手痒,跑出来说要试试,他们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跟老大一个女人打,毕竟老大不光是女人,她还是老大,要是把老大打痛了,给他们穿小鞋怎么办? 然后他们就被老大教做人了。 许明月打完,就伸手拉起被踢飞的人,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继续,我要回去给你们准备猪肉炖粉条了。” 说着就潇洒走人。 对于许明月的离去,留下的民兵们并不会说什么,反而对晚餐更加期待起来,和老大监督烧的菜相比,平时他们吃的和猪食没区别。 许明月也只在河边简单的洗了洗,就来到蒲河口的后厨房,许红菱早就在等着她了。 许红菱是整个蒲河口唯一一个知道许明月往菜里面放油的人,每次看许明月倒油,她都要心疼死:“这一碗油都够平常人家吃两年了,你一顿饭就给倒完了。” 可她也不会阻止许明月,她不知道许明月哪里弄来的油,也不知道她哪里弄来的肉,但她和许明月是利益共同体,她并不会将许明月私下弄来油和肉的事说出去。 将倒下去的一碗花生油炼香后,再放入姜蒜末爆香,顿时浓郁的香味连后厨的大门都关不住,整个厨房都充斥着浓郁的香味,再放入许明月自制的豆瓣酱,闻的外面干活的人不停的阖动着鼻子,闻着这股霸道的香味。 这样的饭菜她们是没得吃的,她们只能和普通民兵一样,有一颗红薯,一碗菱角菜汤,哪怕她们在厨房工作也不行,有许红菱盯着呢。 咸肉片早就被切好了,每一片都有两枚硬币的厚度,许红菱肉疼的赶着许明月:“这些我都会了,你赶紧走吧,快洗洗去,训练了一天累死了。” 她是真的心疼许明月,管理一个上千人的劳改农场并不容易,每天的事情非常多,更别说十里外还有个养猪场在建着,也就是附近没什么人,不怕有人组队来抢材料,不然光是看守材料都要单独派一对民兵把手着。 许明月也没留下,和许红菱笑笑后,就离开去浴室洗漱去了。 蒲河口的大浴室有好几个,男女犯人们的大浴室,民兵和工作人员的公共大澡堂子,还有许明月、许金虎单独的浴室。 夏天大澡堂子也只有女浴室这边开着,男人们都在河边洗。 许明月洗去一身的尘土后,就和孟福生一起划船到临河大队,一方面看看水电站的进度,一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几个专家早就等在了大队部里了,大队部的大门都关的紧紧的。 许红桦和江建军早就在大队部的门前等着他们了,一看到他们的船,就立刻带人过来。 许明月也问他们最近临河大队怎么样:“没出乱子吧?” “我们临河大队倒没出乱子,也没敢来我们临河大队撒野,倒是隔壁石涧大队,好像闹的有些大。” 许明月一听隔壁石涧大队出了事,心脏就不由一跳,忙问:“什么情况?” 江建军压低了声音说:“石涧大队丁书记你晓得吧?” 许明月怎么不晓得?当初就是石涧大队丁书记主持的公道,按着王根生赔偿了她那么多钱的。 同样是大队书记的江建军想到隔壁大队的丁书记,也不由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凄感,低声说:“隔壁大队来了许多红小兵,丁书记听说是被拉走批斗去了。” 这时许红桦已经领着等在大队部的陈卫民他们出来,拉着绳子让他们上船,闻言不屑地说:“他们就是欺负丁书记村子小,他们要敢来我们临河大队试试?打不死他们!” 许红桦较之他父亲许金虎脾气要温和的多,但从小在许家村这种野蛮的环境下长大,他身上也是带着几分野蛮气息在的。 隔壁村的丁书记和江天旺一样是退伍军人,所以才能以丁家村一个小村子出来的人,当上了大队书记。 可这样小村子出来的人,也有一个劣势,就是一旦上面的靠山倒了,他身后没有宗族依靠,容易被人欺负。 许明月提醒他们:“这段时间你们也注意一点,‘红大宝贝书’的学习不要停,每天再累也要抽出半个小时教村民们学习语录,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团结一致对外,水电站可是关系到我们临河大队子孙后代的大事,可千万不能被外面人破坏了。” 许红桦说:“你放心。” 江建军是和江天旺一样,是最在意水电站建设一事的,也说:“他们在他们自己大队闹事也就罢了,真敢来我们临河大队闹事,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弄死他们!” 山上的护林员有木!仓,实际上江建军家里也是有木!仓的。 他们说话用的是本地方言,并没有避着这些专家们,在专家们一一坐上船后,许红桦就将绳索扔到了船上,用脚使劲在船头一蹬:“你们回去注意点安全。” 这些坐在船上的专家们一直都很安静,黑暗中,他们看着许明月晒的黢黑,说话时能看到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的脸,目光从她的脸上,又落入到倒映着满天星河的河水中。 在经历了那些黑暗和屈辱后,又被人当做人来尊敬和对待后,他们已经无法再忍受那样的日子了。 静默中,他们其中一人突然开口问她:“许主任,蒲河口的养猪场在建了吗?” 第171章 说话的人虽看不清脸,…… 说话的人虽看不清脸, 可听声音许明月也认得,是在国外留学时学农业机械化的中年人。 许明月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主动开口和她说话,点头说:“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 地址也选好了,等规划好猪舍建设图, 就开始建猪舍。” 许明月偶尔会和孟福生在船上说一些事情, 对养猪场的规划等等, 她和孟福生都是用普通话沟通,这些人能听懂倒也不奇怪,只是平常他们都只安静的听着, 从不开口说话,今天倒是难得的开口说话了,她便也笑着问:“郑老师是有什么要教我吗?” ‘郑老师’三个字让刚刚出声的中年男人一下子沉默起来, 半响苦笑道:“许主任还是别这样称呼我了,我算什么老师?”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 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年轻黢黑的女子, 就是蒲河口现在的实际一把手,能真正当家做主的人。 许明月就笑着问:“那不知是怎么称呼您合适?” 郑姓男人望着远处一望无际黑压压的大山,和河面上平静无波, 却又仿佛内藏着可以随时吞噬人命的巨兽一般的大河, 说:“往事已矣, 你如今便叫我郑大河吧。” 就像这姑娘说的, 乱世已至,他现在就想大河的这边苟且偷生,他儿子女儿还没有消息,他还得活着, 过去的名字只会带来灾厄,就让过去的都过去吧。 许明月自是知道他真名叫郑济河,振济山河,下放的名册上都有写,但她也没深究,反而从善如流地笑着喊:“大河叔,我知道您之前是学农业机械化……” 郑大河打断她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之前听你和孟技术员说要在蒲河口建养猪场,不知道我能不能在你养猪场里当个猪倌儿?我虽没真正养过猪,却对你所说养猪场模式还有些了解。”又问:“你养猪场的建设图纸画好了吗?” 星光下的许明月眼睛倏地一亮:“大河叔会?” 黑夜中,许明月看不清郑大河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声音里略带一丝苦笑,说:“养猪也是实现农业机械化的一种,我又怎会没有见过?”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之前听你和孟技术员说的养猪场的污水处理系统,恐怕还要用到机械,这机械可不好采购。” 他都不敢说‘买’这个词。 寂静的河面上,只有孟福生在乌篷的后面无声的划动着船桨,船桨掠过水面时,发出轻盈的水声。 许明月原本是坐在距离孟福生很近的船头的,夏季炎热,乌篷里面不光闷热,光线也不好。 她身体往乌篷里坐近了些,问乌篷里的人,说:“你们知道湖海塘水电站吗?我记得湖海塘水电站的水轮发电机就是来自一个名叫‘南屋电气公司’,这个电气公司能有水轮发电机,相比污水处理机械也能弄到吧?” 许明月这话一出,直接让刚刚还稍微轻松一点的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 乌篷里的几个人都没有想到,远在大河以南这样一个偏僻落后与世隔离的偏远小山村里,会有人知道漂亮国的‘南屋电气公司’,甚至精确的知道湖海塘水电站的发电机就来自‘南屋电气公司’。 他们这些人,过去哪个不是和外面还有联系的?若非如此,他们过去与外国专家们讨论技术交流的信件,又怎么会成为了他们落入深渊的催命符? 他们这些人,不是家中有外文的信件,便是有从国外带回来的全外文方面的书籍,哪怕都是技术类的书籍,可在这种时候,哪怕只是一本小说,都是罪孽。 船上一时安静的只有船桨滑动水面发出的声音。 半响后,郑大河沉闷的声音才从乌篷中传出来,说:“污水处理系统也不麻烦,你到省城的机械厂,带回来一些简单的设备,我也能给你做个简单的污水处理系统出来。” 许明月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的收货,本以为他们都是水电方面的专家,居然连养猪场污水处理方面的事情都能一起解决了。 养猪场最麻烦的就是污水处理了,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引起环境污染,这个时代或许不在乎污水对于环境的污染,可来自几十年后的许明月在乎,毕竟她也不想因为她,让她美丽的家乡臭气哄哄,不想清澈的河水变的污糟。 她的本意是想带着家乡的父老乡亲更好,而不是把家乡变得更糟。 许明月高兴地说:“正好我这段时间腾不开来手,要是建养猪场的事情有大河叔来接手的话是再好不过了。” 光线昏暗的乌篷内,郑大河望着外面黑沉沉的河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大河、陈卫民这些人,整天在蒲河口早出晚归,住的地方又是监狱的角落,蒲河口的犯人们劳累了一天,早就被锁了门休息了,很少有人能看到他们,只知道他们住的也是监狱的牢房,大约也是监狱的犯人,大约每天也是被送到哪里干活去了吧? 蒲河口的人被送出去干活很正常,基本上都是犯下的罪行比较重的,比如jy妇女之类有大恶的,那都是要被带着木!仓的民兵押送到山上挑石头的,轻一些的也要去挖河沙,担河沙,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几个犯人每天被送到哪里去干活了,可看他们一段时间就晒的面上黢黑,就晓得干的活也不轻松。 第二天郑大河就从几个专家队伍中,单独拎了出来,许明月带着几个民兵,领着他到她选的养猪场的位置上,许明月和郑大河详细的说了她对养猪场的要求和细致的划分,尤其是污水这一块:“污水处理后,最好是能实现给庄稼施肥和浇水的功效,万不能把污水排到竹子河里。” 郑大河经现场考察后,心里有了想法,许明月便将养猪场建设一事交给了郑大河,同样是由民兵队伍监督看守,调派了部分犯人到养猪场这里来挖地基。许明月也不是完全不管,每天依然要到这里看情况的,郑大河画的建设图纸也需要她过目之后才能正式开始动工。 民兵虽是起到监督和看管的作用,但他们也是要带头干活的,只是干的要轻巧的多,尤其许明月要建的还是养猪场,他们就更积极了,有了养猪场,他们今后是不是就能有猪肉吃了? 他们和正在军训民兵使用的是轮换制,他们偶然吃到的咸肉炖粉条的滋味,现在想想还觉得回味无穷,此时他们已经无比的期待起来,等养猪场建好后,一头头肥嘟嘟的大肥猪养在他们蒲河口了。 那些犯人们虽吃不到猪肉,但在蒲河口,许明月也没饿着他们,有拿着藤鞭的民兵们看着,他们也不敢偷懒,挖河沙的,抬河沙的,捡石头的,都干的热火朝天。 郑大河自从领了建养猪场的任务后,就仿佛住在了养猪场,每天早上一大早就去了养猪场,一直干到天黑才回来,在他的带领下,养猪场很快就初见规模。 陈卫民几个人也一样,自从许明月过来和许红桦、江建军说过水埠公社的乱象后,他们就又恢复到了刚来时的模样,一个个像是惊弓之鸟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吓到他们,每天一下工,就躲到大队部,从里面将大门关的紧紧的,窝在大队部分配给他们暂时休息的房间内,怎么都不出来。 就在许明月每天接送了几个专家之后的一天,临河大队突然来了十几个带着红袖章的红小兵,一来就直奔大队部,要找临河大队的大队部主任和书记,要找临河大队的知青串联。 当时临河大队所有的壮劳力都在堤坝上挑堤坝干活,这十几个精神饱满异常亢奋的红小兵,一看临河大队还有一座这么大,一看就是地主阶级享乐派的大宅子,当时就精神了,对着大队部的大门就是一顿踹。 这样的事情之前他们在城里做的太多了,看到这样的大宅子,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进去就是一顿□□,要是翻到什么反动言论的书籍、信件,那就直接拖出去游街批斗,人家家里私藏的字画、古董、黄金、首饰,被人浑水摸鱼也不知道藏起来多少。 有些红小兵是真的一腔热血,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可更多的却是包藏祸心的人。 周围的田地要么在山脚下,要么在河圩里,大队部的周围要么是打谷场,要么是人少的居民房,这时候的老人孩子要么出去放牛,要么下地除草去了,大队部因为是整个临河大队最好的宅子,它不仅仅是做大队部用的,它还是临河大队的粮仓。 在荒山周围田地里除草的村民,看到从堤坝上走来一群小年轻,来到江家村的大队部就是一顿踹一顿撞击,老远的还见到他们拿着石头要砸门上的大铁锁,第一反应就是山里的土匪来山下抢粮食了,吓得急的尖声叫道:“不好喽!不好喽!山上的土匪来喽!要来我们大队抢粮食喽!”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和之前的三年灾害中发生了太多次,以前有许金虎坐镇在临河大队,带着临河大队的队员们不知道打退多少这样的山匪,后来又有蒲河口民兵过来巡逻,渐渐下山抢粮食的人才少了,可看到这么多人在砸大队部的们,对粮食看的宛若命根子的江家村的人,还是一下子触碰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尖声惊叫起来。 周围同样是在除草的一听忙抬头往大队部方向看,大队部坐落在村子的最外围,面前全是田地,再前面就是荒山了。 他们一抬头,一群晒的黢黑的人,拿石头在砸大队部的大门,那还得了,一个个赤着脚,满脚丫的烂泥巴,像踩高跷一样垫着脚往田埂上跑,再从村口老井的地方往大水沟通往大队部的路上跑,一边跑一边手窝成喇叭状,朝在河圩里挑堤坝的壮劳力们高声尖叫着喊:“山里的土匪下山抢粮了!快回来哦!” 怕河圩里的人听不到,忙叫村里脚程快的小子下去喊人:“快,快去通知主任和书记,山里土匪下山抢粮食了!” 有离村口比较近的,忙回家拿扁担和棒槌出来,这些老人婶子们,手里拿锄头的拿锄头,拿扁担的拿扁担,急忙跑到大队部的大门口,一窝蜂的冲上去,对着那帮砸开了门锁,踹开了大队部大门的一群人就劈头盖脸的打,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们个生儿子没皮燕儿畜牲玩意儿!一天天不想着好好种田,叫你们来抢粮!叫你们来抢粮!” 刚打开大队部的大门,准备进去□□!!一番的红小兵们被这些突然出现的大娘大婶们给打懵了! 他们很多都是下放下来的知青,被人怂恿了一顿就过来了,根本听不懂这些大娘大婶们说的方言,只听她们一阵叽里咕噜的脏话,棒槌如雨般砸的他们满头包! 第172章 许红桦离的远,江建军…… 许红桦离的远, 江建军离村子不过两三百米的地方,脚程快的小子还没到堤坝上呢,他就已经带着江家村的人从河圩里跑上了堤坝。 喊人的小子老大声的在堤坝上朝下面挖河道的人喊:“主任!主任!山里的山匪下来抢粮食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6节 下面挖水电站河道的人一听那还得了, 手中的铁锹都不洗了,浑身是泥的从河沟中噗通噗通往岸上跑, 河道挖的深, 周围没有借力的地方, 就一把将铁锹铲进泥土深处,借着陷入泥土中铁锹柄的力度,往岸上爬。 还有人往河圩农田这边上岸的, 这边地势同样很陡峭,他们一个个跟不要命一样往上爬,然后往村子里跑。 粮食就是他们的命, 这么高强度的劳作,要不是临河大队不缺粮食, 他们每天能吃的饱,根本吃不消这样高强度的劳作。 他们脚上都没有鞋, 浑身是泥,没有铁锹、扁担的,就揣了几颗大石头在衣兜里往大队部跑。 下放到蒲河口的几个专家, 全都在建设水电站的这个大河沟旁。 他们本身就是省城人, 哪怕方言在怎么变, 万变不离其宗, 他们下放过来没多久,就能听懂本地方言了,听到有山匪下山,他们本能的觉得不对,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身体紧绷起来,纷纷跳下河道,都躲到梯形堤坝下面的烂泥塘一样的河道边沿不露头的躲着,警惕的听着动静。 河沟里的人跑到大队部,有人看到自己老娘被人推倒在地,眼睛都红了,一个飞扑就压了过去,骑在人家肩上就是一顿老拳,头都打破了,打的那些人嗷嗷叫。 江家村和许家村的劳作向来是分开的,许红桦带许家村人干活,江建军带江家村人在一块儿干活。 光是江家村就有七!八百人,哪怕减去三分二的老弱妇孺,也还有两三百人的青壮,江家村的人打架不像许家村那样野蛮,打架时不分男女老幼一个村子的人一起上,可江家村哪怕只有三四十人参与进围殴,也不是这十几个串联的红小兵能吃得消的,一个个被打的抱头鼠窜,一边蹿一边喊:“我们是来找知青的!我们是知青!” 可惜山坳坳里的人,听得懂普通话,不会说,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叽里呱啦,知青们一句话听不懂,还是江建军走过来,看着这群人年龄都不大,知道他们应该不是山匪,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可他看着大队部大门被砸坏的大铁锁和木门上的脚印。 原江地主家的大门都是用上好的木头打造的,又厚又结实,那大铁锁也是分量很重的锁,这样的锁都能被砸坏,可见这些人来这里就是来者不善。 由于语言不通,他也懒得跟他们废话,跟村民们说:“这些人突然来到我们临河大队的大队部打砸,可见不是什么好的,等傍晚许主任过来了,叫她一船拉到蒲河口做劳改去!” 村里人还有没反应过来,仍坚持他们是山匪的,凶恶地说:“叫他们赔我们锁!” “好好的人不当,当山匪,把他们拉去木!仓!毙!” “对!让他们挑石头,不挑满三年不让他们走!” 一说挑石头,村民们都激动了。 有了这些一看就年轻力壮的小年轻们去挑石头,就不用他们本乡的人去挑石头、拉石头了。 现在天气炎热,前几天就有个挑石头的人中暑,差点没救过来! “对!让他们挑石头!” 他们本地的人本就排外,只是他们相对大山里面的人,生活的好些,稍稍知些荣辱,为人行事不像大山里的人那么凶恶,可对外乡人的生命,他们还是本能的漠视,本能的要把更累更繁重的活推给这些来干坏事的外乡人。 江建军叫人将这些人绑了起来,不理会这些人的尖叫,说着自己是知青,是革委会的人,骂他们都是反!革!命!威胁他们要把他们拉去!游!街!批!斗! 江建军能听懂他们的话,却懒得搭理他们,让人把他们都扔到大队部厨房的地窖里关起来。 大队部厨房的地下室过去是江地主家放一些稻谷、腌菜之类东西的地方,现在大队部住着四个知青,一个仓库管理员,这个过去用来装食物的地下室就空出来了,这十几个人突然被人用麻绳捆着,关押到这样一个阴冷漆黑的地方,顿时惊惶了起来,在地下室不停地叫喊、哭泣,可江建军叫人把里面的木梯拿了上来,盖上了地下室的青石板后,又在上面压了个装满水的大水缸,就锁上厨房的门,又锁了后院的门,一道一道的上锁,最后看着大队部被砸坏的大铁锁,眉头皱出川字纹。 这样的大铁锁,也就只有大队部的几个外大门有几把,没有大铁锁,他只好先拿了里面会议室的小锁先将门锁上,让该上工的人继续去上工,该挖河道的人继续去挖河道,他自己回家重新拿了把半大的锁来,给大队部重新上了道锁。 那些知青一部分是下乡后,受到本地人欺负,并不适应乡下重体力劳作,一部分是全国串联一圈回家后,又下乡的年轻知青,这些在全国转了一圈,见识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和此时闹的轰轰烈烈的伟大事业,之后报着无比激动的热情下乡的知青,来到乡下,却发现乡下的生活与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受不了乡下劳作苦楚的他们,正好遇到了五公山公社的王根生,别人不会说普通话,在吴城里待了几年的王根生却会说一口本地普通话,和这些激动的知青们一拍即合,这段时间他们可谓是战果斐然,之前压迫他们的大队干部们,被他们有一个来一个,全部被打倒,眼下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 前些天他们又在五公山公社革委会的支持下,把五公山公社石涧大队的大队书记给拉走一顿批斗,一直批斗的小半个月。 他们这次来临河大队,就是听说本地的劳改农场就是要通过临河大队的船,才能到,他们想去本地的劳改农场批斗一番,想必劳改农场内全都是需要批斗的罪犯,等把劳改农场彻底的批斗一番,最好是能夺取了本地劳改农场的权利,到时候欺负他们的本乡人,全都送到劳改农场里干活,天天批斗! 他们会来临河大队找知青,就是想联合插队到临河大队下乡的知青们,问问他们临河大队有哪些欺负过他们的人,他们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串联,集中所有知青的力量,来对付本地中欺负知青的人。 在看到临河大队有那么大一个豪华大宅子后,他们第一个想法就是,‘地!主!阶!级!’‘反!动!派’,打倒他们! 哪晓得这次踢到了铁板,这不仅仅是人家的大队部,还是人家的粮仓,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站在道德至高点上对人家进行审判,就被本地的村民们一顿爆锤,扔进了地窖。 等他们被绑了手和脚,扔进地窖,听着上面被合上的青石板,和压在青石板上的东西,再听到走远的脚步和漆黑不见五指的地窖,这才感受到害怕与恐惧。 但他们毕竟还太年轻,还没感受到这世界至暗的恐惧,加上这么多人都关在一起,人多自然胆子就壮,等周围没了声音,里面两个带头的青年,吩咐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阿伟,你上去推推看,能不能把盖子推开。” 毕竟是夏天,此时又是上午,地窖的青石板虽然盖的严实,可还是能从一丝缝隙中,看到外面些许的微光。 被称作‘阿伟’的青年身高约有一米八往上,闻言想过去够青石板的盖子,可他手脚都被麻绳捆着,根本够不着,想在地窖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垫脚的东西。 过去这个地窖里是摆满了各种缸和罐子的,后来斗地主,江地主家被打倒了后,所有能用的缸呀罐子的,都被人拿走了,现在里面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他们蹦跳着在里面摸索了一圈,在地上找到了几块碎陶片,用碎陶片的边沿去割手上的粗麻绳。 麻绳本就结实,他们从上午一直割到下午,手都割破了好几处,麻绳愣是没磨断,一个个又饿又累的坐在地窖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才有些怕了。 “你们别担心,我们这么多人,他们还能把我们杀了不成?再说了,我们来这里,革委会的王主任可是知道的,我们要是回不去,王主任肯定会来找我们的!”之前喊‘阿伟’去顶青石板盖子的男生说。 被他这么一说,剩下的人到底镇定了起来,等待那些人回来放他们出去。 那腿脚快的小孩喊完江建军,很快就到了大石桥的养鸭场那找到许红桦,和许红桦说了有山匪在砸大队部大门抢粮食的事。 许红桦脑子想的要多些,考虑到前些天许明月带回来的外面世界乱了的消息,他顿时心头一凛,对养鸭场的门卫说:“你们看好养鸭场,谁来都不给进。” 就连忙带着许家村的人往大队部赶。 走到距离大队部两三百米外正在挖的大河沟的时候,看到几个躲在河沟边沿贴着泥墙站着的几个专家,让许家村的人先去了,他到河沟旁,伸手过去拉他们:“你们别躲在这,你们快去前面的荷花丛中躲一下,藏在那里面没人能找到,我不叫你们,你们别出来!” 第173章 临河大队虽圈了一千多…… 临河大队虽圈了一千多亩的河圩做良田, 可后来种植的莲藕面积依然不小,经过这几年的生长,再度郁郁葱葱起来, 人躲到荷花丛中,被层层叠叠的碧色莲叶遮挡着, 确实是什么都发现不了。 几个专家腿软的有些爬不上岸, 他们不怕被殴打, 不怕被身体上的折磨,他们怕的是颠覆他们世界观的无穷无尽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站在太阳下的他们,是真的无法再回到黑暗。 几个专家一个托着一个, 上面还有许红桦拉着,才将他们拉上了岸,一路跌跌撞撞的往荷叶丛中跑。 荷叶杆子上有密密麻麻的软刺, 他们穿着夏季的衣服,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腿上全是被荷叶杆子上的软刺剌的一道道红痕, 又刺疼又麻养,他们躲在水深到他们胸口的荷叶下面, 望着不远处的深水区,陈卫民的妻子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再要经受那样的侮辱, 她宁愿就这么走入这深水中, 再也不要出来。 罗喻义他们几个外来的知青听不懂本地人的方言, 见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拿着铁锹、扁担往大队部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个人茫茫然的相互对视着。 叶甜早就干活干的累死了,一见有热闹看,马上把自己手中的木铲往地上一扔, 小队长都来不及说:“都干好自己的事,不许离开!” 叶甜就拔腿跑了。 她又听不懂那小队长叭叭的说什么?她才不要干活呢! 可惜,还没跑到大队部,中途就又遇到了记工员,记工员见她晒红的脸红扑扑,精神奕奕的想去看热闹,将她训斥一番,让她回去干活,不然就扣她工分。 记工员的话她虽听不懂,可他严肃着脸,手里拿着笔和本子,一副要扣她工分的架势,她还是能看懂的。 可她实在不愿意干活,就悄悄的下了堤坝,到水边洗了脚,见到不远处荷花丛中鲜嫩的莲蓬,眼睛转了转,悄悄从竹排桥上过了河,去摘莲蓬吃。 来到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夏日里可以摘些莲蓬和菱角可以当零嘴了。 几个专家躲在荷叶丛深处,隔着层层叠叠的荷叶和荷叶杆子,他们看不到岸边的情况,只听得有脚步声来到荷叶丛边,接着是哗哗的下水声,直吓的几人将身体都缩到水中,只留鼻子眼睛在外面,竖着耳朵听动静,生怕是外面的红小兵过来搜他们的。 陈卫民轻轻折了一根荷叶杆,揪掉了荷叶,给了妻子,自己也摘了一根荷叶杆,将荷叶干放入口中,整个人沉入到水里,只留一根荷叶杆伸出水面,靠着荷叶杆呼吸。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也都有样学样,悄悄的摘了自己身边的荷叶杆,也都沉到了水里。 叶甜不知道荷叶深处有人,在边上摘了一把莲蓬,躲在荷叶底下吃了个够,见远处的堤坝上,陆陆续续回来的人,这才上了岸,洗干净脚,放下裤腿,继续干活去了。 几个人就这么靠着荷叶杆,在水里藏了半个多小时,一动都不敢动。 江建军一看专家们都不见了,知道他们大概是躲起来了,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找到他们,吩咐了一个小年轻:“去找找陈叔他们。” 陈卫民来到临河大队主持修建水电站,不能用‘老师’‘专家’这类敏感的称呼,也不好直呼其名,便称呼他们为叔。 许红桦回来的时候,问了江建军一声,知道江建军叫人去找人了,也就放心的去大石桥那边主持挑堤坝任务去了。 在水底的时候,是听不到岸上的人的叫喊的。 寻找他们的人也是万万想不到,他们还能想出用荷叶杆当呼吸器的主意,躲到水下面去啊,到处找都找不到,可把江建军给急坏了,还以为他们是心里害怕,人往别的地方去躲了。 他们这个地方,山山水水的,凹凸不平,人真要往哪个树木丛里一钻,还真不好找。 陈卫民他们会时不时的探出头,在水面上,过一会儿又沉到水下躲藏着,一直在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才确定外面没问题了,这才湿漉漉的满身狼狈的来到岸边查看情况。 哪怕是夏天,河水水面被炙热的阳光晒的温热,水下面依然是冰凉的。 江建军看到他们这模样,真是又急又气,急的是怕这些人身体不咋地,生病了可怎么办,气的是那些来临河大队捣乱的红小兵。 江建军急道:“下回有人来,你们可千万被藏到水里去,万一出了事咋办?实在不行就到山上的守林员那里躲一躲都行!”又道:“在我们临河大队还能真让你们出了事?那些人都被扔到地窖里去了,回头把他们关到蒲河口农场劳动改造个几个月,保证他们再不敢来!” 陈卫民他们一听,也顾不得暴露他们能听懂本地方言的事情了,忙说:“不……不能让他们去蒲河口!” 蒲河口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没被外界纷纷扰扰污染过的世外桃源,是如今唯一可以庇护他们的地方,他们不敢想象,把这些红小兵们放到蒲河口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哪怕暂且能关他们一个月两个月,等放他们出去后呢?蒲河口的一切是不是会暴露在那些人面前? 他们自己暴露都没事,就怕还带累了许主任。 想到那样的场面,陈卫民不由老泪纵横。 江建军还真没有想到这一茬,等傍晚许明月就着擦黑的夜色来到临河大队的时候,他才和许明月说起有红小兵来临河大队闹事的事情。 许明月一听就觉得不对,说:“我们大河以南这么偏,别说这些不知道本地情况的外地知青了,就是本地人一年到头都来不到我们大河以南一次,这些知青是怎么精确找到我们临河大队的?” 江建军、许红桦两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你是说……有人故意引他们过来的?老王庄的王根生?” 许明月眉宇间同样凝重,“十有八九就是他了,他之前在我这吃过亏,自己不敢过来,就叫这些外地知青们来打头阵,这些知青要是时间长了不回去,估计他就有理由亲自来我们临河大队拿人了!” 临河大队是归属水埠公社的,按理说,王根生即使成了革委会主任,也是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管不到临河大队来,可要是临河大队的人关押了他五公山革委会的人,他就有理由伸手到这边来了。 “那怎么办?”他们原本还想把这十几个小年轻送到蒲河口挑石头呢,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小姑娘,多好的劳动力! 这也就是在临河大队,江建军他们首先想到的都是劳动力,要是这些城里来的年轻知青们心再大一点,跑去的是山里,或是几年前的和平大队,等待他们的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许明月把陈卫民几个专家接上船,站在船头撑着竹篙说:“先关着他们饿两天再说,要是老王庄的那位来要人,就说他们是下山来打劫粮食的山匪,把大队的大门踹坏了,锁给砸了,让他们把门和锁赔了就放人,还有耽误我们上工劳作的工分,这两天十几个人吃喝拉撒的粮食,让他都补齐了,对了,给钱不要,要死了让他们赔偿粮食和门锁就行。” 许红桦激动的一拍手:“妙啊!就这么干!他要没粮食和门锁赎人,就再关他们几天,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来我们临河大队闹事!” 江建军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厚道,有些讹人的嫌疑,但他只要想到这些人想要来破坏他们大队的水电站建设,就也不说话了。 傍晚累了一天的罗喻义、沈志明、闫春香、叶甜四人回到大队部,从大队部后院的小门进入他们四人的宿舍。 罗喻义和沈志明都已经在河里把身上洗干净了,回来就赶紧生炉子、烧水、泡粉丝。 炉子是他们自己用黄泥巴混合着石头搭起来的,里面烧的一块一块的煤饼。 夏季炎热,谁都吃不消在厨房的灶台下煮东西吃,就在院子里搭了个小炉子,四个人吃饭刚刚好。 被关在厨房地窖里的人从刚开始的挣扎,到累了后,倒在地窖中昏昏欲睡,突然有人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忙叫了起来:“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有人?” 其他人被喊醒了后,也都激动的竖起耳朵听。 可惜地窖四面都是厚厚的土墙,声音完全被隔绝了,要不是头顶上的青石板那里还有条细缝,可以透气,这些人恐怕都要被闷死在里面,饶是如此,被关了大半天,他们还是感觉有些呼吸不畅,还有一些生理需求也急需解决。 他们听到声音立马在地窖里喊了起来:“外面有人吗?快放我们出去!我们是下来支援农村建设的知青,你们没有权利把我们关起来!快放我们出去!” 早累的瘫坐在竹椅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一颗的莲子,放嘴里吃着的叶甜歪了歪头:“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7节 他们听不懂本地人方言,哪怕堤坝上热火朝天的聊起‘山匪’的事,他们也一个字都听不懂。 江建军知道他们听不懂本地方言,干脆把厨房门锁了,也没跟他们说厨房的地窖里关了人的事。 今天轮到罗喻义做饭,但屋子里太热,四个人都在院子里乘凉。 罗喻义一直在专心的燃炉子。 农村的煤饼和城市里燃烧的蜂窝煤不一样,煤饼是实心的,不像蜂窝煤那么好烧,闻言竖着耳朵听了一下,除了连绵不绝的蛙叫声,还有零星传来的鸟叫,偶尔远山上还会传来几声狼嚎。 罗喻义因为燃炉子,脸上沾染了一点黑灰,说:“等这批煤饼用完,咱们还是得去炭山买些蜂窝煤回来,这煤饼太难烧了。” 几个人中,沈志明和闫春香的条件是最差的。 沈志明蹲在地上在帮着罗喻义给炉子呼呼扇风,说:“买蜂窝煤就得买铁皮炉子,铁皮炉子要票,你有票吗?” 闫春香默默的小小声的补充了一句:“我没钱。” 原本瘫坐在竹椅上吃嫩莲子的叶甜坐直了身子,眼睛一转,竖着耳朵说:“真有人在说话。” 第174章 被关在地窖里的十几人…… 被关在地窖里的十几人, 除了早餐吃了点红薯野菜粥,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没喝水了,又是夏日, 哪怕地窖温度比外面低的多,可一个个还是又饿又渴, 喊着:“外面有人吗?我们是下乡插队的知青, 快放我们出去!” “真的有人!”叶甜一下子激动了, 循着声音走到厨房锁着的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动静,里面断断续续传来不高的声音。 罗喻义和沈志明三人也都好奇的走过来听着里面声音, 听到里面人的自我介绍,面色有些凝重:“是知青。” 在他们心中,知青和他们才是一个群体, 现在有知青在里面关着,他们头一个反应就是‘不好’。 叶甜瞪大了眼睛:“这些知青不会是新来的吧?” 罗喻义摇头说:“不可能, 我们下乡到临河大队这么久,你可见过临河大队欺负过谁?” 就是他们这些知青, 也因为有许明月的打招呼,以及每天来临河大队询问他们情况,临河大队的人别说欺负他们了, 甚至因为他们都是城里的知识青年, 哪怕他们刚来不会干什么重体力活, 村里人也没有怪他们, 除了刚来时赶上了春耕,罗喻义和沈志明两人因为是男青年,挑秧苗吃了些苦头,叶甜和闫春香也因为适应不了乡下的生活, 格外劳累外,春耕之后,现在大队分给他们的任务都是挖土的活。 挖土虽然也很累,但相比挑土、抬石头,已经是所有活里最轻松的了,他们本村的妇女还有要挑土的呢。 “那为啥把他们关里面?”叶甜有些着急。 她生怕这次关的是这些陌生知青,下次关的就是她们了。 罗喻义眉头微皱地问叶甜:“上午大队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你当时不是跑回来看热闹了吗?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躲到荷叶丛里摘莲蓬去的叶甜有些心虚的垂下了视线,马上又抬起脸,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他们说的鸟语我又听不懂!我能打听出啥啊?” 几个知青中,除了叶甜是海市的外,两个男生都是北方的,北方人就更听不懂南方山村里的土话了。 沈志明问:“那你总有眼睛看吧?你就没看出点啥?” 叶甜伸手比着自己的小个子,“我就这么点高,里里外外都是人,我能看到啥?” 反正偷懒是肯定不能说自己偷懒的! 闫春香的口音是和其它三人完全不同的有着浓郁地方特色的普通话,说:“我们现在也不知道里面关的什么人,但傍晚许主任来接人的时候,没有让书记他们把人放出来,估计是有什么事吧?对了,咱们大队部的大铁锁不是还被人砸了吗?” 罗喻义和叶甜几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站在厨房外面听着里面的叫喊声不说话了。 还没到双抢时期,他们都还不知道临河大队的粮仓就在大队部,但他们自己带的钱粮可都在大队部后院的房间里放着呢,哪怕房间门上有锁,可大队部大门那么大的大铁锁都能被砸了,他们房间门上的小锁和小锁扣,能逃的过? 大队部除了临河大队的办公场所,就只住着他们几个知青了,别不是针对他们几个来的吧? 想到这些人如果真趁着临河大队的人不在的时候闯进大队部,抢了他们钱粮,他们身在这大河以南,赚的工分又不多,要是有什么事情,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样一想,几个人面色都不好了起来。 罗喻义沉着脸说:“累了一天,热水烧的也差不多了,你们俩先去洗把脸,我去煮粉丝,有什么事明天早上等许主任来了,我们问问许主任就知道了。” 闫春香也说:“真要有什么事,也不会关在大队部,江建军书记难道不知道我们四个人住在这?” 几个人闻言都觉得有道理。 要真是知青,关在知青们住的地方,有什么事的话,他们几个还能不站在知青那一边,把被关押的知青们给放了? 他们对于刚来第一天就去火车站接他们,之后对他们几个知青一直很关照客气的许明月还是很有几分信任的,决定明天早上问问情况。 四个人早就累的半死,叶甜吃了太多新鲜清甜的莲子,把原本红润的嘴唇吃的有些乏青,和闫春香两人一人拿了个木盆,进房间进行简单的清洗去了。 她们在河边同样已经清洗了胳膊和腿上的泥,主要是擦洗身上的汗渍。 等她们洗完澡出来,罗喻义煮的粉丝汤也好了,简单的一点菱角菜菜和切碎的粉丝,加了点盐,虽不多好吃,可红薯粉的味道本就不差,除了没有油水外,倒也不比他们在城里吃的差。 本来城里就也没什么油水。 还有一道凉拌芡实藤。 芡实浑身都是尖锐的利刺,包括芡实果实、芡实叶、芡实藤,但剥开芡实藤外表长满利刺的皮,里面的茎秆生吃口感清甜爽口,宛若藕带,炒着吃清脆鲜甜、凉拌着吃更是夏日里一道难得的开胃小菜。 几个城里来的知识青年,过去从未吃过芡实藤和菱角菜,都是来了临河大队后,跟着临河大队的小孩子们学的,割了芡实和芡实藤回来,剥芡实米,凉拌芡实藤,哪怕刚开始时,他们的手都被扎的满手血刺,身上、腿上都爬上过不少蚂蟥,时间长了,这道他们过去从未吃过的芡实藤,已经成为了他们在夏日里仅次于莲蓬、菱角的美食了。 地窖里关着的人,一连喊了十几分钟,明明外面有响动,可就是没人回应,他们本就又饿又渴,手脚还被麻绳绑着,喊了一会儿就喊不动了,嗓子就跟冒烟了一样,头晕沉沉的。 罗喻义几人沉默的低着头吃着碗里的菱角菜粉丝汤,叶甜的眼睛频频向厨房的方向看去。 罗喻义提醒了她一句:“别看了,看了也没用,厨房门锁了,没有钥匙,你还能砸锁不成?” 闫春香默默吃着碗里的菱角菜,说:“我想在院子里开两块地出来,种些萝卜蔬菜,你们要一起吗?” 罗喻义和沈志明三人都惊讶的看向了闫春香。 他们插队下乡的时间本就是四月份了,山上的竹笋、蕨菜、枸杞菜,野地里的野菜,各种吃的一大堆,他们刚来时,除了跟大队部赊欠的一些红薯、红薯粉、杂粮外,就没有为蔬菜费神过,实在是这边的物产太丰富了些,更别说到了六七月后,清甜的莲藕、莲子、菱角菜、芡实藤也都能吃了,他们又跟着本地人拉菱角菜、芡实藤回来做菜,全是他们过去没吃过的,连吃了好些天,都还没吃腻,真没想过自己开地种菜的事。 闫春香说:“芡实藤和菱角菜也吃不了太久吧?等菱角菜和芡实藤老了,冬天我们总要吃菜吧?这都七月了。” “这我确实没想到。”罗喻义过去是城里长大的,又是家里的长子,一直在学校里读书,也没种过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叶甜也为难地说:“我也没种过地,我不会可咋办呀?” 每天上工累都累死了,她是真的干不了一点活了。 她早就盯上了养鸭场放鸭的活,要不是现在养鸭场养的鸭子少,暂时不招工,不然她早就贿赂大队书记,将她安排到养鸭场去养鸭子了。 罗喻义也不惯着叶甜,说:“不会就跟着学吧,我也不会。”他看向闫春香和沈志明,“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就跟我们说,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还是要团结在一起,互相帮助才好,你们觉得呢?” 沈志明和闫春香都没什么意见。 叶甜鼓着脸颊闷闷不乐,她不想干活,但又知道这种种菜的事不干不行,菜她总要吃的呀。 她眼珠转了转。 说到吃菜,她发现本地人会摘野生的菱角,用刀剥出里面的菱角米当菜。 她这次能从隔壁建设大队调来临河大队,多亏了家里使力,她怕她长时间离开家,家里人就把她忘了,她又没什么东西能给家里寄的,就想能不能摘些菱角,把菱角米晒干了后,给家里人寄一些去。 那大河的河面上漂浮着的一望无际全是野生菱角,摘都摘不完! 等她寄了菱角米回去,就让她爸妈寄钱过来,到时候可以花钱买菜吃! * 吃过晚饭,他们就回房间睡了,夜里厨房地窖里时不时传出的叫喊声,在寂静的夏夜中,越发的清晰起来,和他们差不多的普通话,喊的几个人都心神不宁,好几次都想去厨房,打开地窖的石板,问问他们是什么情况。 一直到早上大公鸡鸣叫,将几个人叫醒,凌晨五点多钟,夏日的天边就已经是一片半白得鸦青色,平日里这个时候,许明月已经将几个专家送过来了,但今天大队部的知青们,站在大队部的大门前,看着不远处荒山门口的大河口,左等右等,都不见蒲河口的那道熟悉的乌篷船过来。 第175章 许明月也是一早去乌篷…… 许明月也是一早去乌篷船上等人的时候, 发现他们没来,还是每天早上去按时开门的民兵来和许明月报告说,监狱角落的几个人中, 有几个发热了。 几个人一起发热?许明月第一反应就是流感,又觉得这大夏天的, 不是冬季、春季, 应该不至于爆发流感吧?就戴着口罩一起去牢房里看他们, 又叫人去请张医生了。 张医生是女同志,住在女子监狱那边,她在蒲河口除了早上出操外, 不用起的像其他人那么早,但和她住在一个牢房的陈卫民的妻子是要每天早起的,可往常铃声一响就会轻声起来的她, 挣扎着做起来后,还没下炕, 就支撑不住,又倒回了炕上。 经历过那些事后的张医生睡眠比较轻, 她听到动静后,先是喊了两声,见陈婶儿依然没动静, 这才觉得不对劲, 忙起床来看陈卫民妻子情况, 一摸到她身上, 就被她身上过高的温度吓了一跳。 许明月到的时候,张医生已经带了陈卫民妻子去了医务室。 她问了才知道,他们本来就受了几个月折磨,身体和精神状态就不太好, 来到这里后,虽然没有再受身体和精神的折磨,但他们的精神也没有放松过,大河以南的吃食也就这样,他们每天还要跋山涉水四处考察大河以南的山川河道走向,虽然许明月说只需建一个水电站,可他们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像是职业病一般,就想把整个的山川河流情况全部搞明了,万一今后要再扩建水电站,他们也能从最开始就做出最优方案,所以他们的身体上,也一直是疲惫的。 昨日突然经过惊吓,精神受惊的情况下,又在河水中泡了两个多小时,水下的温度还是有些低的,回来之后,几个年龄稍大些的,还有之前身体不是太好的几人,晚上就有些不好。 大晚上的,牢房门是锁的,管控的比较严格,郑济河晚上照顾了他们一宿,早上管理员一过来开门,他就立刻说了几个人的情况,把几个人送到了医务室去。 蒲河口的医务室依然很简陋,许明月代表着蒲河口的医务室,向上面申请了一些医药回来,都是一些这个年代比较常见的药品,非常稀少,还有一个小铝皮盒子装的几根针头、一团棉花球、一支注射器,许明月还去玻璃厂买了些空的玻璃瓶子,清洗干净后,经过太阳暴晒,酒精消毒,将她自己每月刷新囤积的一些常用药,分门别类的装在这些空的玻璃瓶中,当做申请下来的常用药,放到了蒲河口医务室的药房架子上,在每个玻璃瓶外面都贴上了里面药物的使用方法、用量、禁忌等,为防止过期,每个瓶子里放的药量都不多。 在蒲河口,最常用的药,一是外伤药;挑石头、抬石头这些最容易受伤。二是治疗腹痛、咳嗽、感冒之类的药。 除此外,就是少量的还在炮制的中药。 有句话叫兵来如山倒,几个专家一发热,就来的气势汹汹,高烧一度发热的三十九、四十度,且反反复复,也就是许明月这里有非常好用的退烧药,这么多年囤积在车里,空间静止,只在每个月刷新前拿出来,刷新后又放回车里,才不至于过期,且数量很多,才能这么奢侈的给这些人用药。 江建军他们也在临河大队等许明月。 自许明月开始两地往返之后,刮风下雨,从未见过她迟到,见这天突然没来,就知道肯定有事,派人划了条三米长的小船,来问许明月情况,知道是那些红小兵过来闹事,惊吓到了几位专家,又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生病发高烧,回来后,原本要给关在地窖里的红小兵们送水的江建军,气的恨恨地说:“送个屁的水!叫他们渴着!整天不干正事,不是斗这个就是斗那个!” 隔壁石涧大队的丁书记是部队里退下来的老兵,行事作风一贯的公正厚道,这样的老同志都能被拉去批斗,同为大队书记的江建军距离石涧大队这么近,自然也有物伤其类的感受,对这些不好好干活,整天想着闹事,耽误他们临河大队建设水电站的红小兵们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关在地窖里面的十几个人,已经插队到这里,干了几个月活的人还好,还能撑得住,才刚插队到这地方下乡的知青们,过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喝水,又是夏天,早就饿的头晕眼花,更难受的是渴,是生理需求得不到解决。 地窖里除了入口处有一条石板缝外,四面都是厚实不透风的土墙,漆黑一片,有些憋得实在难受的男知青,就直接在地窖的角落里解决了生理问题,地主家的菜窖面积倒是不小,得有三十多平,可架不住它封闭啊,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便弥漫在地窖中。 之后其他人也渐渐熬不住了。 不是灾年,他们也没想过喝自己的尿液,实在憋不住的就都解决完了,夏日味道全闷在里面,刚开始里面的人还受不了,捂着鼻子闻着想吐,时间久了也适应了,入wc之久,久而不闻其臭了。 叶甜和罗喻义他们始终惦记着关在厨房里的知青,早上起来他们还听到下面人叫喊和呕吐的声音,见一直等不到许明月,去问江建军,结果江建军因为那些闹事的红小兵中,有一大部分都是下乡来的知青,对他们都没了好脸色,说话语气和表情也不好了起来。 罗喻义和叶甜虽听不懂江建军叽里呱啦说的啥,可通过他表情和语气也知道,他估计是在训斥他们,也不敢说话了。 等中午他们回到大队部午休的时候,想到里面的人被关了一天多,也没有吃东西喝水,有些担心地问罗喻义:“他们一直关在里面没事吧?” 罗喻义也怕里面的人出事,说:“给他们送点水吧。” 结果四个从大城市里下乡的年轻人,使劲了吃奶的力气,都打不开厨房的门,最终还是忘着厨房大门叹气:“和大队书记说一声吧,要是出了事就不好了,总得给里面的人一些吃的喝的。” 江建军这人能力心机比不上他爹江天旺,但他有个好处,就是听话,听劝。 他爹在的时候,听他爹的话,他爹说要建水电站,他是一点折扣都不打,全心全意建设家乡的水电站,许明月说要饿他们两天,江建军就真的实打实的,一点折扣都不打的,要饿那些人两天。 坐在水埠公社革委会的王根生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这些红小兵的消息。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8节 一般来说,早上去的下面大队批斗,傍晚也该回来了,有路途离的远的,晚上在那休息一天,第二天也回来了。 可他连等了两天,见第二天傍晚这些人还没回来,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不过他也不着急,因为不管这些红小兵们回来回不来,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叫了他专门从老王庄带出来的几个手下,吩咐他们说:“你叫上二十几个人,带上家伙,明天跟我一起去趟临河大队找人!” 他说的家伙可不是木!仓,他手下几十号人,木!仓总共就三把,其中两把还是打~猎的老!猎!枪,唯一一把能用的手!木!仓,被他当宝贝似的带在身上,片刻不离身,他就是靠着这几把木!仓,愣是夺了五公山公社书记、主任的权,成立了五公山革委会,成了五公山革委会主任。 他现在头发修剪的很像电影中汉奸的头型,两边很短,中间留着半长不短的发型,上身穿着短袖白衬衫,下身是黑色裤子,大夏天的,脚上还穿着一双刷的油光锃亮的皮鞋,很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去临河大队,主要还是想看看能不能对付许凤兰。 许凤兰的大名他自然也听过,前几年她和许金虎两人的名字,在水埠公社可以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就连他在吴城里待着,都听说了她的大名,她是怎么在许金虎后面出谋划策,跟着许金虎一路高升,听说现在都已经是十八级干部了! 也是因此,这几年他在城里和她井水不犯河水,除了过年,他都很少回老王庄,就怕犯到她和许金虎的手里。 可现在他却不怕了,甚至几年前被他压抑在心底的怒意和愤恨再次被勾了出来。 在吴城,只要是得罪过他的人,他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被他收拾了一顿,没一个逃了,成为了吴城革委会主任手下的第一号打手,各种给人戴!帽!子!批!斗!打!砸!的事,他都是第一个上,指哪打哪儿,不然他也不会被奖励一把真家伙! 城里的好东西他也不知道收了多少! 可他心底最想要收拾的那个人,还是许凤兰! 他只要想想他是怎么在大年夜的雪天里,被扒光了扔在坟头上睡了一夜,想到他是怎么跳进那女人挖的陷进,将腿给扎了个对穿,又被她打断了腿,他就恨的心中仿佛在滴着黑血。 临河大队的人要是客客气气的招待那些知青,他就找别的方法去找事,要是敢对那些插队来的知青做什么…… 哼! 第176章 回到了蒲河口,这些专…… 回到了蒲河口, 这些专家心口提的那一口气像是通通都泄了似的,真真是病来如山倒,就连留在蒲河口建设养猪场的郑济河, 看到他们这样颓废绝望的样子,都不由心有戚戚, 背脊都仿佛又佝偻了几分, 才几天时间, 几个人的头上白发更多了。 这次生病的人里面,病的最重的,居然不是陈卫民夫妻俩, 而是另外一个年近六十岁,沉默苍老的老头子。 他不知道是不是生了死志,明明只是感冒发烧, 情况却一度很凶险,高烧到四十一度, 反反复复醒不过来。 许明月叫人用酒精湿巾给他擦拭,又内服退烧药, 不断地给他喂盐糖水,如此折腾了两天,这小老头的高烧才渐渐退了下去, 退烧的他依然精神萎靡的躺在监牢的炕上, 望着高墙上, 那狭小的只有几个巴掌大的隔成三角形小窗口, 夏日的光线透过那几个三角形小窗口照射到室内的墙面上,为昏暗闷热的墙面投下斑驳的光圈。 许明月还要安排军训和建设养猪场的事情,还有蒲河口的堤坝任务,每天各种事情很多, 就留张医生和许红菱在医务室,叫了几个大婶来照看他们,主要是别让人自杀了。 她可是知道,在这个年代,许许多多撑不下去,或者受不了辱,深处地狱看不到希望的人,要么自杀了,要么熬不下去死了,最后能够平安回去的人,其实不多。 就许明月知道的,她现在住的荒山,就是这十年乱局中的乱葬岗,一些枉死的人,不敢立碑立坟,就拖到这里随意的埋了,有些甚至都不埋,过些天,便只留有一段白骨,直到她小时候,这里都人迹罕至,阴森森的,偶尔有人路过,都能踩到森森白骨。 许明月面上冷漠,心中却怜悯,叫厨房的人这几日给他们熬了纯白米的大白粥,这在大河以南可是难得的好吃食了,都是家里有人生病了,才舍得熬点不加红薯、野菜的白米粥给家人吃,都说是白米粥养人。 她怕临河大队出什么事情,带了两船蒲河口的民兵来到临河大队。 江建军是第三天早上才打开了厨房的门锁,叫人掀开了地窖的青石板。 叶甜和罗喻义他们早就想进来看看这里关着的人了,他们之前虽然知道他们不是单纯的关在厨房,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厨房水缸的下面,居然是地窖。 他们是看过电影的,电影中的地窖是一个洞,大水缸压在地窖口上,将地窖口遮挡的严严实实,同时水缸也是嵌进地窖口的。 可江地主家的这个地窖口却不是这样,它整个大宅子都是用青石板和防滑的石条版拼成的,厨房也是,一块青石板,一条石条版,厨房的大水缸便是放在平整的青石板上面,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肯定不是地窖口,谁知道江建军叫人移开了大水缸后,又叫人掀开了青石板入口。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从下面直冲而来,直呛的凑在最前面看热闹的叶甜差点没一口呕出来,忙捂着嘴巴跑到厨房外面连‘yue’了好几声,才捂着鼻子娇声说了句:“这下面是粪坑吗?怎么这么臭呀?” 罗喻义和沈志明三人倒是没有后退,而是等气味散了散,散出的气味不仅没有变淡,反而越发浓郁起来,充斥着整个厨房。 下面的人在听到有人挪动水缸的声音时,就知道有人来救他们了,但他们饿了两天两夜,已经没有力气了,只坐在地上,呆呆的抬头望着被打开的地窖口,忽如其来的光线,让他们一时间眼睛无法适应,看不清地窖口的情况。 里面的两个男生缓缓的扶着墙起身。 见到有人来了,里面有几个女知青一下子哭了出来,低哑着嗓音哭喊着:“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只有身在这黑暗无声的空间里,才能明白那种恐惧,要不是这里面关押的不是只有她们自己,她们都要疯了。 江建军叫人放了竹梯下去,又叫了罗喻义来:“你和他们说,让他们自己上来。” 罗喻义听不懂江建军的话,大致猜测了一下他的意思,然后对下面喊:“你们还好吧?能自己上来吗?” 下面的人手上绑的麻绳,已经被他们自己用下面的破陶片割断解开了,陶片将他们的手心、手背、手腕割的献血淋漓,也幸亏割的不是大动脉,流的血不算多。 他们刚解开手上麻绳的时候,还十分欣喜,觉得有救了,结果来到地窖口子这里,发现地窖太高了,他们一个人够不着,又因为饿的头晕眼花,便几个男生托一个女生,接着青石板透下来的光缝,想把地窖口的青石板顶开,没成想,青石板上面压了个装满水的大水缸,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青石板纹丝不动。 原本还满怀希望的他们,顿时绝望了。 可是哭也没用。 这帮从未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小年轻们其实并未绝望,他们都认为外面村子里的人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要是一个人两个人失踪了,找不到可能还没什么,他们十几个人,又有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在背后给他们撑腰,他们很快就会出去的。 万万没想到,这些刁民居然关了他们两天两夜,期间一口水都没给他们喝。 此时听到罗喻义的话,他们很想继续待在地窖里面不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可他们真的饿的渴的受不住了,怕自己再不吃东西,再不喝水就要饿死渴死在里面了,哪怕手脚绵软无力,还是支撑着身体爬起来,爬到竹梯上,一点一点的往外面爬,刚爬出地窖,他就整个人倒在地窖口的地板上,半边身体挂在竹梯上,半边身体倒在青石板上,眼睛无神的从下而上,倒看着周围的人和屋顶,好半响,干裂的嘴唇才吐出一个字:“水……” 里面的人一爬出来,罗喻义和沈志明都吓了一跳,和闫春香一起,忙伸手去拉这个人,将半挂在地窖口的青年从竹梯上拖上来,放到青石板上。 周围的人全都捂着鼻子散开了去。 倒不是他们身上多么污秽,沾了屎尿。 事实上,他们即使要解决生理问题,也只会选择一个方位,或者说一个角落,只是里面漆黑不见五指,他们集中在一个地方解决生理问题,脚上就难免会猜到一些液体,加上在里面生生捂两天,又没有洗澡,那股难闻的味道,可想而知。 其实农村人家,谁家不是将尿桶放在家中,等尿桶满了,再拎出去倒入粪坑,留着浇自家自留地的菜园,那发酵的尿味,他们早就闻习惯了,可看到城里来的干干净净的知识青年们满身尿骚味,他们就不自觉的做出嫌弃的模样,都离他们远了一些。 接着又是几个男生从地窖里面爬出来,还有几个饿的实在是没力气了,爬上竹梯还掉下去了。 地主家的菜窖为了防老鼠打洞,里面墙面地面全是用青砖铺地,这一下摔下去可不轻,本就饿的手脚发软,摔下去后半天都起不来,还是江建军叫人下去将下面的人一个个的带了上来。 江建军主要是要确认一下下面的人有事没事,虽说饿两天饿不死人,可毕竟是夏日,要是中暑什么的,无人问津的话,可能也会死人的。 他只是想给这些来闹事的红小兵们一个教训,可不是真的想闹出人命。 等确认这些人都没事后,江建军因为得知了水电专家们都因为他们的到来吓的生病了,连根红薯都不想给他们吃,直接从村口老井打了一桶生井水来,一个大队部厨房剩下的缺了口的破陶碗。 这些人根本顾不得嫌弃,一个个拿起破陶碗,就赶紧舀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有人看到自己手上残留的污秽,水刚喝到嘴里,看到自己大拇指上的黄色后,忍不住又吐了,偏偏肚子里除了水,啥都没有,啥都吐不出来。 江建军怕这些人出事,就叫人去河里捞了浮萍来,叫闫春香和罗喻义他们煮一罐浮萍粥给他们吃。 浮萍这东西含有多种维生素,营养丰富,唯独一点,难吃! 旱灾的那三年,本地人是没少吃浮萍,就连报纸上,都在呼吁没了粮食的老百姓吃小球藻和浮萍度过饥荒,所以江建军他们都知道浮萍和小球藻都是能吃的,现在临河大队的浮萍还是鸭子和猪食主要食材呢! 原本罗喻义和闫春香他们还不忍心,想给煮开的水里放一些粉丝,但他们自己吃的食物就是跟大队部借的,罗喻义和叶甜还好,他们俩的家境比闫春香和沈志明好的多。 可闫春香过来的时候,是一穷二白,就连政府补贴给下乡知青的那一百多块钱她都一分都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又哪里来的粉丝分给别人?要是一个两个人,也就罢了,十几个人,闫春香当时面色就不好了。 她小小的身体倔强的坐在小矮石头上烧火,眼睛也不看罗喻义和叶甜,低着头说:“要煮粉丝煮你们的,我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还欠着大队部的饥荒,你们别把我的份算进去。” 沈志明看看罗喻义和叶甜,又看看坐在那里低头烧火的闫春香,也忙跟了一句:“我也欠着饥荒呢,我也没粮食。” 第177章 叶甜有些纠结,和罗喻…… 叶甜有些纠结, 和罗喻义对视了一眼。 她虽说家境不错,可她又不是冤大头,家里人给她带了不少钱来, 可她不爱干活且手松啊。 她吃不惯每天的杂粮、野菜,和大队部买了不少粉丝、大米、麦面, 身上的钱她也不敢露富太多。 她之所以纠结, 是因为自从临河大队建了养鸭场后, 她就盯上了养鸭场放养鸭子的活,三天两头的偷懒,去看养鸭场的人喂鸭子, 知道大队书记说的浮萍,其实是小鸭子们吃的食粮。 对了,村里喂的猪, 好像吃的也是浮萍。 所以她眼底才一言难尽,有些为难的看着罗喻义。 罗喻义虽然不知道浮萍和小球藻是本地人给鸭子和猪吃的东西, 可他们来了临河大队不小的时间来了,孟福生带着临河大队的人人工培育浮萍和小球藻, 大水沟里、河圩里、稻田里,到处都是这种绿油油的浮萍和小球藻,反正他是从未见过本地人吃过那东西, 倒是时不时的看到村里小孩子赶着鸭子到水里, 鸭子们张嘴吃浮萍。 他对浮萍的第一印象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他本来也就本着人道主义, 加上一厢粉丝没泡发前看着只能吃两个人的份, 一旦煮开后,只要你水加的多,十几人份也能是泡开的,见闫春香和沈志明都不同意用他们自己的粮食, 便也罢了。 到底也舍不得自己粮食,罗喻义想了想,去问江建军:“书记,十几个人,只煮浮萍的话,会不会不太够?” 江建军原本都不想搭理这些人,见他们此时一个个浑身发酵的恶臭味,蔫搭搭的模样,想了想挥手叫江家村的人:“去拿两块红薯渣饼来。” 红薯渣饼,就是去年年底,各家各户洗红薯粉后,洗出来的红薯渣,和豆渣差不多,灾荒年间,这些红薯饼渣全都是能救命的好东西,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现在灾年过去了,地理产的粮食多了,这红薯渣饼依然是很多人家的备用粮食,通常是将红薯渣做成一块块大饼状晒干了后,放置起来,家里粮食多,就弄点红薯饼渣当做家里鸡鸭猪的饲料,家里壮劳力少,工分少,粮食不够吃,这红薯饼渣就会成为家里度过饥荒的粮食。 只是有一点,这洗红薯粉的季节,基本都在农闲的冬季,他们本身就在河边,空气潮湿且冬季多雨,阳光稀少,冬季洗出来的红薯渣饼为了防止被老鼠偷吃,晾晒的时候,都会用一个个篾框罩住,本来的光线不足了,再这样罩住,导致是十个红薯渣饼,有九个半上面都会生出黑色霉菌。 本地人通常都不在乎红薯渣饼会生霉菌,都是阴干成大饼后,等到天气大晴了,再拿出来将一块块红薯渣制成的饼拿出来给太阳暴晒,本地人都认为被太阳暴晒过后的霉菌就能吃了,煮之前用刷子将上面的霉菌扫一扫,刷一刷,再掰碎了放在锅里煮成红薯渣粥,比纯粹的野菜粥要浓稠的多,还有一股红薯发酵过后的清香味。 江建军此时一发话,顿时有手脚利索的跑到大队部的中院去,攀着高墙的木柱子嗖嗖几下,就爬到了二楼去。 大队部的二楼是个阁楼,上楼的楼梯是在一个被专门锁住的房间内,只有存粮食的时候,那个有着木梯的房间才会打开,日常那房间不仅是锁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房间,只以为大队部只有一层。 那人嗖嗖爬上去后,很快又利索的下来,裤腰上别着两只红薯渣饼递给正在炉子前烧水的闫春香。 几个人都好奇的接过江家村人递过来的两只又大又轻又干燥的大饼,不知这大饼是什么做的,上面灰扑扑的。 递饼的人直说了一句:“呶,和浮萍一起煮着吃。” 叶甜几人还没见过这红薯渣饼,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接过来发现饼上还有些黑色的霉菌,叶甜不由惊叫起来说:“这东西都生霉了,能吃吗?” 扔饼的人用方言说:“我们都吃了多少年了,都没事,霉菌煮熟了就能吃了嘛!” 可惜村民能听懂叶甜的话,叶甜能不动村民的话。 罗喻义和沈志明见有了这两块大饼,就提了个竹篓,去大水沟里舀浮萍去,很快就提了一篓洗干净的浮萍回来。 几个人看着这一篓子的浮萍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浮萍要怎么煮,最后还是闫春香看出来,这小小的浮萍四片叶子,下面有细小的根须,捻在手上看,和普通的植物差不多,就先将两个红薯渣饼掰碎了放入陶锅中煮开,用竹勺搅动着,不一会儿,陶锅里就散发出发酵过后的红薯渣的清香。 还在厨房瘫着的十几个红小兵,闻到煮开的红薯渣的味道,顿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忍不住想要出去吃东西。 等红薯渣粥彻底煮熟了,闫春香才将一篓子浮萍和小球藻倒入了锅里,用勺子搅拌,这东西就和野菜一样,稍稍搅拌两下就熟了,甚至开始溶于红薯粥中,黏答答绿油油的,看着不像是粥,倒像西方故事中,女巫制成的毒药。 可那些红小兵们却完全顾不得粥烫了,闻到香味,他们就连忙从里面赶了出来,见到墙角的屋檐下放着几个竹碗,忙过去拿竹碗就来盛粥喝。 叶甜急的大叫一声:“哎,那是我的碗……” 根本没用,有人已经直接拿她的竹碗舀了一碗绿油油的糊糊,放到碗里也顾不得烫嘴,快速的喝了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口感在他们嘴里蔓延开,像是苦,又像是涩,又有种鼻涕的黏黏糊糊的口感,让这些人喝了第一口,就忍不住‘yue’了一下,可饥饿的肚子又催促着他们喝第二口。 一碗绿油油的东西喝下去,很快就有人抢着碗来喝。 总共不过一陶锅的粥,十几个人喝,每个人也只浅浅的一小碗而已。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39节 等他们喝完,叶甜看着被他们用过的竹碗,噘着嘴巴也不想要自己的碗了。 这些红小兵喝了水,吃过浮萍粥,身上稍微缓了些力气,那股心气一上来,就又想搞事了,可看着周围围着他们的几十个村民,心底的那股暴动硬生生被他们压了下去。 之前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几十户的大村子,可他们喊着口号去拉人批斗时,那些村民都麻木害怕的看着,即使有反抗的村子,被他们十几个、几十个人只村里人逮着一个最富的人,按上个富农的帽子,一顿打砸批后,那些村子里的人就自动远离了那个‘富农’,甚至兴奋的加入他们一起批斗,和他们一起将人打的头破血流,屡试不爽。 但是来到这个村子,他们才刚找了个大宅子准备和之前一样,先找个富庶的典型批斗一般,门刚砸开,就被一群疯娘们儿拿着扁担棒槌一顿暴打,之后一群脏兮兮的臭男人们回来打他们打的更狠,根本不听他们说什么,打完就捆了起来,扔到地窖里关了两天,期间完全不派人过来看看他们,问问他们情况。 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为首的那个男知青准备和江建军说话,威胁一番,让他放他们走。 结果他刚开口,江建军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想到因为生病而无法来主持建设水电站建设的专家们,心头烦躁,朝江家村的村民挥挥手:“既然无事,就拉去挑石头吧,其它的等大兰子回来了再说。” 原本是想把这些人弄去蒲河口劳动改造的,现在许明月没来,他也不好直接送去。 于是这些只吃了一碗粥的年轻知青们,又一个一个的用麻绳绑住了双脚,被一群人赶着往山上走。 他们不明所以的一直到被这些人赶着去了山上的采石场。 往山里走的这条路上,全是男的,因为临河大队建马路型堤坝和水电站的缘故,需要大量的石子和瓜子石片,山里的人地少,种的粮食不多,常年的从山上挑石头到临河大队换粮食,路上往返的全是从山里往临河大队挑石头、抬石头、用独轮车推石头的青壮男人。 越是大山里的人,越是重男轻女,他们生的男娃就留下,生的女娃,部分就和王根生二姐的婆家一样,生出来就埋在大路中间,让千人踩万人踏,让她们再不敢投胎来他们家,难得有些不那么轻贱女儿的人家,养大了女儿,也不愿往山里嫁,都是往靠着河边的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石涧大队这些山外围的村子嫁,这些村子靠山能吃山,靠河能吃河,条件要比他们大山里的人好过的多。 这也导致山里严重缺女人,这些挑着石头的青壮们,看着这群知青中年轻的女知青们,一个个眼睛都冒了绿光,人都走出去五六十米了,还回头朝那些女知青们看。 有些胆子大的,看江家村的人将那些知青们的脚用麻绳绑着,往山里赶,放下担子过来和江家村的人打听:“嘿,她们都犯什么事了?往哪里去啊?” 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忍不住上下打量那些女知青。 吓的那些女知青们缩成一团,直往那些男知青们身后躲。 那些男知青此时也有作为男孩子的担当来,把这些女知青们都团团挡在身后,心里害怕的看着江家村的人。 他们因为听不懂这些山里方言,都以为江家村人要把他们拉到深山里去。 江家村的人见这些知青们害怕,站到他们身前,皱着眉头对这些山里面的人鄙视地说:“就算犯了事,也是送到蒲河口做劳改,有你们什么事?眼睛都不要瞎看,蒲河口农场有挑了六七年石头的人都没放回去呢,我看你们是想去蒲河口挑石头了!” 说完,怕威慑力不够,还补充的恐吓了一句:“把招子都放亮点,我们蒲河口许主任最厌恶骚扰女同志的事,要是被我们大队的许主任知晓,看不治你们一个流氓罪,木仓毙你们!” 第178章 那些从山里往外面挑石…… 那些从山里往外面挑石头的人听到蒲河口的女许主任, 顿时打了个激灵,眼睛也不敢再乱看了,挑着担子就走。 这给自己挑石头, 和去蒲河口挑石头能一样嘛?给自己挑石头,干累了, 就在路上歇歇, 和人聊聊天, 打打屁,换了粮食不想干了,就可以不干了, 歇息个几天再来,可到了蒲河口那女煞星手里可不同了,少的关一年半年, 多的六七年都还有没出来的,有传言是挑石头挑死掉了, 说死了的人就压在堤坝底下当人祭,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之所以用男主任和女主任来区分蒲河口存在过的两个主任, 谁不知道蒲河口原来的男主任就是临河大队的许金虎,他打人虽然凶猛,但对男女之事上会下手惩治那么狠, 完全是从那女主任来之后才开始的, 谁不知道是因为那女主任最开始是妇女主任, 最是向着女人, 厌恶男人欺负女人这样的事,就是她在背后撺掇挑唆许金虎专门抓打老婆的、打女人的、抢女人的、欺负女人的人,只要有人敢告到她那儿,她就敢带民兵去抓人到蒲河口干苦力!说什么蒲河口挑石头缺人, 好人不能挑石头,专挑那干坏事的人! 搞的好长时间,他们这里的风气都为之一清。 现在蒲河口是那女主任当家,山里的人就更不敢祸害女同志了,要是在山里没人告状也就罢了,要是有人出来告状被蒲河口的女主任知道了,她可不是外地人,进了山就迷了路,出不来,她一个本地人,带个几十个本地的许家村人,人家随便带两个民兵队,就比你大山里几个村子的人加起来还多,怕你个鸟! 那些女知青们此时终于是怕了,她们其中有些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跟着新来的知青们成了红小兵,到处串联批斗游街?除了适应不了农村农活的苦外,就是有些知青被插队到一些村子,尤其是蒲河口管不到的五公山公社那边的村子时,受到本地居民的一些欺负,才爆发的吗?此时看到这些山民,就又让她们想到她们刚来插队时,所在插队的一些男人看她们目光中那算计又贪婪的眼神。 直到江家村的村民们将他们带到一处采石场。 采石场是露天的,就在距离临河大队江家村最近的团山的背面,像原本完好的山坡上,突然被人咬了一大口。 江家村的人有些嫌弃的看着这些手脚无力的知青们,指着男知青们说:“你们就在这里铲石子,铲到独轮车里,再从这里推着倒下去,别把车子也掉下去了啊,摔坏了叫你们赔!”又指着女知青们说:“你们就在这里捡石头,把石头丢到独立车里。” 捡石头也是一项较为危险的活,捡的不好,采石场上面的石头就有可能滚下来,砸到人。 看这些知青们表情茫然的样子,他又给男女之情们做了师范,他们才知道是过来做什么的。 知道纯粹就是来铲石子、捡石头的,女知青们反而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放下警惕,依然和男知青们在一起,商量着逃跑。 只因他们虽然被绑了脚,却没有绑手,加上山上石片锋利,很容易就能割断脚上的麻绳,从而逃走。 “我看过了,我们刚刚是从这片山谷里进来的,这座山的另一面下去就是村子……”一个男生低声说道。 另一女生低着头说:“别看了,行不通的,我前天来的时候就看过了,从石涧大队过来,全是堤坝,堤坝全部沿着河,唯一出去的路上全是挑堤坝的人,翻过这片山,下面就是说这些村民的村子,逃不出去的。”她指着山谷对面坐落着守林员的房子的另一边说:“除非从那边逃回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那边正是‘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方向,‘施胡万’三个村子一直属于临河大队,因是靠着山外围的小村子,民风算不得彪悍,但如果过了施胡万三村和紧邻着的小江家村,再往里走,若是走偏,就是进了深山里,想逃出来,就是许明月带队去找人都不一定能找到了,只因山里面实在太大了,就连本地人都不一定能弄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村子,多少户人家,有些人又把房子建在何处。 要是他们能走对路线,回到石涧大队,也是有可能的,可这些知青们难以想象,她们要穿过多么长的一段无人的路段,这样的路段别说是现在,就是几十年后,独自一人开车回来的许明月,都不一定敢一个瞎走。 这也是她,和祖祖辈辈的临河大队的人,都想修一座联通两岸的大桥的原因。 只因山里太落后了。 村民说话他们听不懂,他们嘀嘀咕咕用普通话交流,江家村村民却是能听懂的,看守他们的人中,一个大额头的圆脸青年不由嗤笑一声,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捡石头,不要乱跑的好,要是跑到山里被豺狼虎豹吃了倒好,要是被山里的人抓了去,别说我没提醒你,连我们去都找不到!” “人家随便把你们往那个山坳坳里一藏,说没见过,哪里找去?”那时候就不是山外面人人多就可以的,你人再多,找不到人,还能把山里人都杀了不成?人家就说没见到,你能拿人家有什么办法?你说逃出来?你进到山里,就像是猎物,你逃出了这家,你能逃出那家? 这也是当初山外边人得知王根生的父母把女儿卖到山里,会那么鄙视那一家子的原因。 只听说过山里人把闺女往外面嫁,没听过山外面人把闺女往大山里送的。 他的普通话是偶尔听许明月和孟福生说话时,学的一点,后来来了知青,大队部的扫盲班也还开着,他有时候听四个知青说话,也会一点,只是平常不敢开口,怕被人笑话他‘偏态’,也就这时候才别别扭扭的开口。 他普通话虽说的别扭,甚至都称不上普通话,但几个知青们还是大致猜懂了一些,顿时低头捡石头,不说话了。 本地居民也不是纯干看着不干活的,他们也是要干活的,要把采石场上面的石头往下扔。 许明月划船来到临河大队后,江建军就立刻上前问许明月那几个专家怎么样了,得知此次他们受了大罪,高烧一度烧到三十九度,四十度,也都吓了一大跳,忙问:“现在没事了吧?大概多久能好?” 许明月想到那些人仿佛被透支的精气神,不由叹气说:“先休息一个星期吧,外面的乱象都来到我们这与世隔绝的大河以南了,还是先把本地风气正一正,再说其它的。” 她这次过来是带了一个民兵小队来的,别看只有四十人,手里却都带着家伙。 她问江建军:“除了那些知青,还有人来吗?” 江建军说了一大早起来将那些知青们带到山上的采石场捡石子的事,伸手抹了下头发说:“还在等。”他发狠地说:“只要他敢过来,看我不叫他脱层皮!” 临河大队的许家村对十里八乡的村子一直有震慑,但同为近千人大村的江家村却对周围村子没什么震慑力,就是因为江家村的人都太平和了,爱好和平的老好人,所以周边从没有听过怕江家村的。 就连江建军发狠话,都是让人脱层皮,要是别的凶狠的村子,都要说弄死他们了。 许明月看看此时的天色,对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两船民兵说:“你们先到大队部坐着等一等,要是没人来还好说,就当我们来临河大队放个假,休息一天,要是有人敢来……”她面色阴沉下来,语气陡然森冷起来:“给我抓住了往死了打!只是别打死打残了,人还要留着去蒲河口挑石头呢!” 听老大说要去蒲河口挑石头,跟来的民兵们都纷纷笑了起来,大声叫道:“老大放心,敢来咱们老大的村子闹事,看咱们不把他打出屎来!” 他们这些人先是被周书记的人调教了几年,又被许金虎调教了几年,做事都很有分寸,不会出现打死人的情况,许明月也放心的很。 许明月把他们放到大队部歇着,江建军自然不可能不管,忙叫人去厨房给这些熬大米粥去。 这也是蒲河口的人都乐意跟着许明月来临河大队保护她的原因之一,除了能够不干活外,还能在这里捞到一顿白米粥,中午还有一顿手擀面,有时候是他们老大亲自去厨房看看,他们老大对自己人一向大方的很,她自己每年分的猪肉多,炼成猪油,给手擀面里放一勺猪油,简直能把他们舌头都香的吞掉! 加上这段时间,他们每天跟着许明月早晚军训,对于老大的身手和体力,只能说,不愧是和前面那位金虎老大一家子出来的,那身手和体力,都是牲口! 老大一个人打他们三五个壮汉都不带吃力的! 他们也算是服了! 许明月回到荒山家中,一直等到上午九点半左右,一直站在水电站位置的高地上,向石涧大队方向的堤坝上眺望的人,忙跑到村口大队部汇报:“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早就等着他们入瓮的江建军闻言,也跑到高地上向远处眺望,见带头的人带了不少人过来,手里还拿着锄头棍棒啥的,回头吩咐了一句:“你去喊许主任,就说人来了。”又对另一人说:“把大家伙儿都喊回来,老虎不发威,真当我们江家村没人了!” 王根生当上了革委会主任,五公山公社实实在在的一把手,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带着二三十号人来到临河大队,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在十里八乡简直牛笔极了,一时间简直豪情万丈。 一到临河大队,就挥手高呼:“把你们大队书记叫来!” 话音刚落,早就带着一批人等在临河大队大队部里的江建军、许红桦、许明月三人,就哗啦啦带着一百多号人,从大队部的正大门走出来了。 第179章 大队部正大门前就有一…… 大队部正大门前就有一大片空地, 每年公社的人来收粮食,各个村子来送供应粮,便是送到大队部的正大门这里, 由公社粮站的人用大磅秤在这里称粮食,再一袋袋的装船, 由此可见大队部门口场地之大。 可他们站的地方还不是大队部的正大门前, 而是大队部左边的稻场。 占地面积约三四亩地大的平整的晒谷场, 此时因为还没到双抢的时候,晒谷场还未被整出来,上面稀稀拉拉的长着各种辣蓼草、稗草等杂草, 打谷场边上还整齐的堆放了不少稻草垛,将中间位置的打谷场完全空了出来。 王根生带着二三十人从堤坝方向过来,站在打谷场靠堤坝的那头, 许明月、江建军带着人,从大队部出来, 走在靠大队部的这头,还在往前走, 三个人后面跟着乌泱泱的一片,手里拿着锄头、板锹、铁锹、棒槌、扁担,还有人没有趁手的武器, 手里干脆直接拿了两块大石头上下抛着。 一看对面那乌泱泱人的架势, 原本还意气风发气势冲冲仿佛兴师问罪般往临河大队来的王根生等人顿时停住了脚步。 主要是对面的人太多, 看着太吓人! 尤其是, 跟在许明月后面的那一排军容整齐的人身上,还都背着木仓。 这些人刚经历过为期一个多月的军训,正是军容军纪最为整齐有序的时候,一排四十个人, 身量站定如标尺一般,手里拿着木仓对准了他们,那种压迫感,饶是这段时间培养出了些气势,宛如横行的螃蟹的王根生,此时额上也不由沁出黄豆大的汗珠来。 夏季本就炎热,此时他更是热的宛如在水里滚过一般,皱着眉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搞这么大阵仗,还想打人不成?” 江建军才不理会他的虚张声势,很不客气地怒喝道:“那要看你带这么多人来我们临河大队做什么事了?我们临河大队搞生产都忙的要死,你带这么多人来破坏我们临河大队建设搞生产,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根生前几个月靠着革委会的名义,带着人到哪儿都无往不利,此时看到临河大队一下子出动这么多人,心头也不由冒汗,想起来十里八乡不可招惹的一霸是谁了,只是他现在毕竟是五公山一把手,后面还跟着那么多号兄弟,他摸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木仓,心里踏实了一些,脸上也不服输地兴师问罪道:“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前两天有十几个知青来到临河大队后,没回去,人呢?人是不是被你们关起来了?你们知道无故关押囚禁知青是什么罪名吗?你们是想造反吗?” 他说造反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木仓随着他的动作被他掏出来指到了天上,手里有木仓,心里不慌,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高山之巅,全世界都俯首在自己脚下,无所不能! “我造你爹的反!”就在王根生举着木仓,装b装到最兴奋的状态时,许明月手中一把大土块,砸到了王根生的嘴上,接着上前一脚就把王根生给踹翻,踩在他手上,一脚把他手中的木仓给踢的老远:“大清早就灭亡了,还造反?你怕不是封建主义余孽,还想反农民阶级恢复你大清帝制还是咋地?”接着瞪向跟着王根生来的那二三十个红小兵,“你们也是跟着他想颠覆我们社会主义农民阶级的封建余孽?” 还不等人回答,人群中好勇斗狠的许家村人就有人高喝一声:“兄弟们,跟我打倒这些封建余孽啊!” 好久没有打过架的许家村人,一听可以打架,不用干活,那叫一个兴奋,一个个蹿的比狗都快,拎着自己手里的土砖,飞扑上来对着人脑袋就‘啪’一声,手里的土砖给砸了个粉碎,然后骑在人脖子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不擅长打架的江家村人在后面落后了一步,就举着扁担、棒槌、锄头对着那些人劈头盖脸的敲打:“打死你们这些封建余孽,打死你们这些封建余孽!” 拿着铁锹的人,也不敢真的那锋利的铁锹对着人身上铲,就那铁锹板对他们脸上、头上拍。 他们其中两个拿□□的,一木仓都没有开,抱着□□在怀里,抱着头蹲下:“误会!误会!不是那回事哦!” 这二三十人中,有一半都是石涧大队过去跟王根生一起玩的混混,另外一半是五公山公社和吴城的人。 刚好那两个手拿木仓的人,一个是石涧大队老王庄的人,一个是过去跟着王根生在黑市上倒卖布匹的混子,在吴城跟着王根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吴城口音和大河以南的口音不同,临河大队的一听是外乡人口音,就打的更狠了,扁担和棒槌宛如雨下,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不一会儿就打的他鼻青脸肿,口吐鲜血,身上全是脚印。 不是他们不想开木仓,而是许明月身后四十个人,一个个手里全都拿着木仓对着他们呢,他们才两把猎!木!仓!哪里敢开!木!仓!啊!怕不是瞬间就被他们打成个筛子! 不到片刻功夫,这些在吴城和吴城下面的各个公社作威作福、说一不二、搅风搅雨的人,便被打的宛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哀嚎声不绝,没有一个能爬的起来的了,那两杆猎!木!仓!也被收缴了。 被打的最多最狠的王根生抱着头,看着站在一群军容严整的民兵前,目光冷凝的看着他的许明月,倏地大喝一声说:“许凤兰!你知道我现在什么身份吗?” 被江家村的一个矮壮男人用扁担在头上狠狠一扁担砸下去,王根生只觉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人群一静,全都诧异的看着那个还不到正常成年人咯吱窝高,矮壮结实的男人。 他嫂子在外围看到吓了一跳,忙跑进来拉着矮壮男人往外面走,一边把他往人群外面拽,一边骂他道:“人家打架你上前掺合什么?就你这短胳膊短腿,被人踩一脚你就完了!” 一边拖,还一边悄悄看了眼许明月,把人拽到人群外后,忙又回去把晕倒在稻场上不省人事的王根生翻过来看了眼,探了鼻息,松了一口气,大声说:“没事,活着呢,你看都没流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0节 她随手在王根生头上一扒拉,好家伙,鸡蛋大的鼓包! 她忙伸手在那鸡蛋大的鼓包上揉了两下,想把那鼓包揉的消下去,又讪笑着收回手,在王根生人中上狠狠一掐! 她生怕王根生不醒,自家小叔子要背上一个杀人犯的罪名,这一下是掐的又重又狠。 王根生是被刚才那一扁担给打晕过去了,又不是死了,这么狠的掐下去,哪里有不醒的?他跟断了片一样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就见到一个身体干瘦的女人正狠狠掐着他的人中,见他睁开眼睛,笑的跟捡了十张大团结一样,笑嘻嘻地高声叫道:“醒了!你们看醒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又伸手在王根生头上的鼓包上拍了两下:“你们看,我说就没事嘛!小事情,小事情!” 此时被围在稻场中央的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人敢动。 他们很多人都是吴城边上公社的混子,根本不知道大河以南这边许家村的威名和野蛮,石涧大队和五公山公社的人倒是知道,可是他们手中不是有□□吗?王根生又成了五公山公社一把手,这段时间他们跟着王根生到处祸害人,所到之处宛如蝗虫过境,没一个人敢惹他们,但凡有敢反抗的,现在基本上都已经家破人亡,这也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以为跟着王根生,有这几十个人和几把木仓,就可以横着走,谁成想在临河大队这里跌了跟头,一个个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痛呼着,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只有醒过来的王根生条件反射的抬了抬自己曾经断过的腿,见腿是好的,这才松了口气,对许明月和江建军服软说:“兰子,建军大哥,我真不是来闹事的,我就是来问问,前几天有没有十来个知青到这边来,他们都是城里插队到我们五公山公社的知青,在我们五公山公社受了欺负,可怜的很,听说临河大队这边也有插队来的知青,不知道他们情况,想过来看看,哪晓得三天了都还没回去,到底是来我们五公山公社下乡的知青,等不到他们回去,我们也是心里着急,这才想来问问……” 许明月冷着脸走过来,对着他的下巴就一脚踢了过去:“兰子也是你叫的?” 王根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脚,下牙齿突然装上上牙齿,众人只听‘咔哒’一声,那上下牙齿撞击的声音仿佛撞到了他们心里,光是听到那清脆的撞击声,他们的牙齿都仿佛跟着剧烈的一痛,心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王根生只觉得脑子一懵,鲜血便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牙齿的松动,往外面一吐,没有吐出来牙齿,只吐出来一大团粘稠的鲜血。 第180章 他目光由下而上,怨毒…… 他目光由下而上, 怨毒的看着许明月。 他和许明月的交集地一直不在一块儿,之前他的活动区域一直在吴城,许明月在临河大队和蒲河口, 只要他不来找她,两人基本上就没有相交的地方, 没想到时隔几年, 他又支棱回来了。 许明月也没有多说, 对她身后带来的民兵们说:“这人聚众闹事,阻挠国家建设,干扰农村生产与发展, 寻衅滋事,把他们都捆起来带走!” 王根生还以为这次最多又跟前两次一样,被打了一顿后, 就把他放走,他回到五公山公社就还是革委会主任, 哪晓得许明月大手一挥,要把他们这些人抓走, 这下都吓住了,也顾不得嘴里牙龈疼的眼前发黑了,忙叫嚷道:“我是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们公社失踪的知青的, 你们没有权利抓我, 我要告你们乱抓人, 举报你们,许主任,你不能抓我!” 这回他不敢再喊许明月的名字了,直接喊许主任。 他已经发现了, 跟许明月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害人没用,这女人直接跟你打直球,靠强大的武力镇压你。 许明月根本不听他废话,让人把他们捆了扔大队部地窖里去。 前两天刚给那十几个知青们捆过手腕和脚的麻绳又起了作用,许家村的人兴奋的上前,把他们一个个捆住手脚,被捆的红小兵们根本不敢反抗,实在是围住他们的人太多了,之前只一百多人,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许家村爱看热闹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赶过来,足足小两百人围在打谷场上,围着他们指指点点,看着江家村人把他们又都扔到地窖里去。 这个地窖前两天刚被那十几个知青们住过,里面的屎尿污秽尚未清扫,地窖一打开,一股难闻的恶臭就扑面而来,差点没让这些人直接吐了。 尤其是王根生,王根生虽生在贫苦家庭,但他上面有好几个姐姐干活,他从小就没吃什么苦,长大后有了工作,就更加如鱼得水,前几年倒卖纺织厂仓库的布匹,今年算是被他抓住了机会,成了吴城革委会手下头号狗腿子,在吴城里可谓是横着走,怕他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的事曝光,直接把仓管搞死了,还弄掉了厂长,整日里批斗和拉厂长一家游街示众,现在又当了公社一把手,可谓是位不高,但权重。 此时被绑着推到地窖里,闻着里面的恶臭位,早上刚吃的早饭顿时没忍住,哗一声吐了。 里面味道本就难闻,又添加了呕吐味,真真是各种味道齐聚,五味混合发酵。 地窖三十多平,扔了三十多人进地窖,挤挤挨挨的,居然还算宽敞,就是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有些人被挤到某个方位的角落时,脚下踩的东西总觉得粘稠的很。 山上干活的人,中午有护林员小屋的厨房给他们一起煮食物吃,吃的和山下差不多。 知青们干了一天的活,有些知青手都被石头割破了,那些一直用全身力气铲石子的男知青,累的大腿跟蹲了三天马步似的,胳膊、手、腰,无一不在疼,下山的腿都在抖。 那宽额头圆脸青年看到了还笑:“你们才干了一上午就抖成这样,还敢来我们临河大队捣乱?都还没让你们挑石头呢,你们看看那些挑石头的。” 采石场距离下面的山谷高约六七丈,站在采石场的位置看从山里不断挑着石头,或推着独轮车走出来山民,看他们步履飞快,挑起东西来仿佛毫不费力的样子,他们只看到那用麻绳帮助的石条,就知道那担子有多重,更别说,他们还是走山路从山里挑出来,不知道走了多少路。 从山谷往对面的山腰上望去,许多山里的人,为了能够近一点挑石头,就在靠近临河大队的山上敲石头,挑石头,抬石头,这一点临河大队的人并不禁止,山上石头多,他们敲石头时,落下的小石片,也都是临河大队筑堤需要的。 下午依然是捡石头,铲石子,中途有个女生在捡石头的时候,不小心捡了一块稍大石头下面垫着的一块小石头,顿时引起了上面的山石向下滚落,哪怕有宽额头圆脸青年提醒,这女知青在山石滚下来时,躲过了这块没躲过那块石头,被一块成年男人三个巴掌大的石头砸到了小腿,当下鲜血便随着她的脚踝汩汩流出。 宽额头圆脸青年也吓了一跳,上面一个敲石头的中年男人下来看了一下她皮开肉绽的脚踝伤口,云淡风轻的说了句:“还好,没伤着骨头。” 他走到旁边用石头搭的土灶台处,手都没洗,从里面抓了一把茅草灰出来,一把摁在了女知青血流了一地的脚踝处,随手一挥说:“到那边歇会儿吧,这么点活都干不好,也不知道下乡来干嘛的。” 语气里颇有些嫌弃。 腿被砸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把茅草灰都染透了的女生都吓傻了,傻愣愣的坐在地上,手摁着脚踝上的茅草灰,哭的脸上手上又是血又是泪。 她自己觉得天都踏了,脑海一片空白,可旁人都把这事不当一回事,仿佛一件极小的事情,可她腿差点就断了啊!她的腿断了啊!她不会残废吧? 她哭,和她一起的几个女知青们也不好过。 他们也不像前几年自愿下乡插队的那些知青们那么傻了,满腔热血的支援农村建设,建设了好几年都没回城里过,她们都是已经知道乡下条件艰苦,却不得不下乡的知青,她们已经预料到乡下农村会很苦很累,但她们万万没想到能绝望至此。 刚到乡下,乡下的男人们就盯着她们瞧,没多久,知青住的茅草院外,就有人趴窗户,上工路上还有拦着她们说话的,要不是本地人说的方言她们听不懂,万事都冷着脸当做不懂来应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饶是如此,也把她们吓的够呛。 尤其是她们都算的上分到这边的头一批知青,每个大队分的知青都不多,无法抱团。 隔壁五公山公社又没有一个许明月这样的妇女主任可以送他们去下乡的大队,还帮着知青去警告那些书记、主任,时不时的还去他们插队的地方看她们。 她们在那里能够依靠的,只有和她们一起下乡的男知青。 当新来的知青们,喊着口号要带着他们一起‘反!革!命’,要把那些欺负过她们,想欺负她们的人拉去批斗游街的时候,这些年轻热血的知青们,全都沸腾了,几乎不用太多动员,一呼百应,天天这里斗,那里蹿,她们是真的把自己当做热血上涌为国除害的先进革命者的! 可这一切的美梦,在来到临河大队后,又被打回了原型,放眼四周皆是山,他们干了一天的活,又累又饿,饿的四肢无力,就连逃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一个女知青哭,一群女知青都跟着哭起来。 男知青们愤怒的向监督他们干活的人向他们讨要的布,帮女知青包扎伤口,可这里的布,无一不是搭在肩膀上,用来擦汗的麻孝布,结实的麻孝布早就被他们擦汗擦的满是黄色汗渍和黄泥,破破烂烂,宛若稀碎的麻布,这样的东西用来包扎,这大夏天的,只怕会发炎流脓的更快。 宽额头圆脸青年被她们哭的心下不忍,抬头望向上面敲石头的几个中年男人:“二叔,他们这样估计也干不了活了,不如让她们休息一会儿吧。” 上面负责敲石头的中年男人用脖子上的麻布巾擦了下脸上的汗,不耐烦地说:“谁让他们干活了?你看看一天下来才捡了多少一点石头?害的我在上面都小心翼翼不敢把石头往下面放,生怕把她们砸死了。” 他抬头看看快要下山的日头,又拿起锤子和铁楔子,“你先带他们下山去吧,别把狼哭来了。” 宽额头圆脸青年将一辆独轮车里装满的石头,推到采石场下方一处梯形黄土陡坡前,将一车石头往黄土陡坡上倒,所有石头就顺着黄土陡坡滚下山,落下下方的石堆上,再将空了的独立车往旁边一放,擦着脸上混着黄土的汗水说:“走吧,我带你们下山。” 有这些知青捡石头、铲石子,他们本地人只需一趟一趟的将堆到独轮车里的石头倒下山就可以了,倒不像平时那么累。 由石头滚出来的黄土陡坡的两边长满了红色的刺玫,大额头青年顺手摘了几把,准备带下去给侄子侄女吃。 知青们看到被灰尘盖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刺玫,也想摘几颗尝尝,可惜陡坡实在太陡峭了,刺玫的枝条上面又长满了刺,很不好摘。 山谷里就是一条水量丰沛清澈见底的小溪,宽额头青年先将手中的刺玫在溪水里清洗了一番,见被石头砸破了腿的女生还愣愣的在那哭,无奈地递了一把洗干净的刺玫给她,自己回到小溪中,将手中麻布巾在溪水中搓洗了一番,直接就着清冽甘甜的溪水就洗脸洗头,然后又猛灌了几口,再就着潺潺流动的溪水,脱了身上的麻布背心,就这么站在溪水里洗了个澡。 见那些知青们还愣着,宽额头青年笑着说:“你们不洗一下?你们身上都臭了!” 这话还是比较好懂的。 早就忍受了一天的知青们,看到如此清澈干净的溪水,哪里还忍得住?男知青们头发短,干脆就和宽额头青年一样,直接跪在被溪水冲刷的平整光滑的石头上,将头埋进纯净透明的溪水中,甩动着短发,又将脸、胳膊,身上都狠狠的洗了一遍,之后又学着宽额头青年一样,张开嘴,对着上游的溪水,猛灌水。 山上的清泉干净且清冽,宛如大山的馈赠。 女知青们看到也忍受不了身上的脏污了,寻了一处拐弯别人看不到的位置,也将身上头上都洗了洗,只是她们不方便像男知青一样,直接把上衣脱了洗澡,但也尽量把能洗干净的地方都洗了。 只有那受伤的女生,手里捧着被大额头青年塞过来的刺玫,因为腿伤不方便上下小溪,愣愣地坐在那里,身上又脏又臭,还是她的同伴过来扶她下了溪边,勉强在小溪的边沿翘着一条腿洗了胳膊和脸,最后艰难的被宽额头青年找来一辆板车,让女知青们把她扶到了板车上,几个男知青们拉着她下山。 一捧刺玫,她是一边哭一边吃,味道酸酸甜甜,和草莓类似。 原本还要把他们再关到大队部地窖里的江建军,看到她那只受伤的腿,为难了。 她那腿虽然没有伤着骨头,在江建军看来就是皮外小伤,可伤口毕竟不小,又被锋利的山石割的够深,两片肉宛如人类的上下嘴唇般翻过来。 现在毕竟是夏天,伤口肯定是要发炎的,再扔到地窖那脏污的地方,难免要感染,到时候就麻烦了。 第181章 因她的腿上糊了一大块…… 因她的腿上糊了一大块草木灰, 江建军也看不到伤口长什么样,无法判断她的伤,但只看那完全被血水染透的草木灰, 和她用草木灰捂着伤口的手的血,就知道伤口估计不小, 忙叫大额头青年:“阿三, 你去给她拿块麻布来!” 一直用手捂着伤口止血也不是个事。 有人重新拿了草木灰来, 要覆盖在她腿上原本的草木灰上,再用麻布绑住,让她松开手, 女知青哭的死都不敢松开手。 一天劳累,又累又饿,又流了这么多血, 她哭的眼前发黑,脑袋眩晕。 过来给她换草木灰的名叫‘阿三’的大额头青年被她哭的没法子, 无奈地对江建军说:“我滴老天,比我侄女还会哭, 她手捂着不放我也没法换草木灰啊!” 江建军直接指了两个在大队部休息的民兵过来:“你们俩过来帮她把胳膊腿按住,叫她别动。”又指着大额头青年,“你搞快点, 给她把伤口包扎上!” 等江阿三将她脚踝前面被鲜血染透的草木灰块扒掉, 露出下面的伤口, 摁着她的知青们才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她原本白皙的脚踝上面一点的位置,有一道斜着的长约五公分、深一公分的伤口,由于是石块锋利的刀切面切开的,被砸开伤口的两片肉像两边敞开着, 里面全是黑色的草木灰,鲜血依然在往外面渗。 江建军知道这小姑娘是被采石场上面滚下来的石头给砸伤了腿,知道伤的肯定不轻,但没想到伤的这么重,这么大的伤口,天又这么热,发炎化脓是肯定的了。 见小姑娘哭的都快抽抽了,江建军忍不住用训斥的语气说:“你这都是运气好了,骨头没事,要是骨头断了,那你才有的哭呢!”又忍不住抱怨说:“叫你们捡个石头,都能把腿砸成这样,还能叫你们做什么事?” 这样的伤口,他们还不能清洗,他们虽不懂什么细菌不细菌的,但他们知道,伤口沾了水后,发炎流脓的更厉害,这样的伤口,就只能靠他们硬熬。 他挥手叫了个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去扯几颗刺儿菜过来,揉烂了给她敷上,就这么光着包扎不行。” 就有除草回来的妇女看到,忙说:“辣椒叶子能止血,以前我被蚂蟥咬了,就摘个辣椒叶子往腿上一贴,血就止住了!” “那你也去摘几片辣椒叶子过来。”江建军说。 很快摘刺耳草和辣椒叶子的人就摘了草回来了,随手就在大水沟里洗了洗,递给了大额头青年,见大额头青年就这么往她腿上敷,摁着女知青的民兵见到忙指挥说:“这样敷没用,要嚼碎了敷上去才有用!” 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在厨房做点好吃的打打牙祭去的许明月,在厨房里就听到大队部方向隐隐的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嚎,那哭声隔的这么老远,她在荒山都听到了。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回堂屋对正在院子里捣鼓他满菜园子的瓜果蔬菜的孟福生说:“福生,大队部好像有什么事,我去看看。” 孟福生闻言,将手中正在扎架子的草绳放到一旁的菜苗上,到水井池子边洗了手说:“我和你一起。” 许明月想到那些红小兵们的折腾劲,拿上草帽对他说:“你就在家等我吧,在大队里我还能有什么事不成?你放心好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戴上草帽:“我锅里闷了饭,你帮我注意点,别糊了锅底。” 小铁锅里的米饭已经闷好了,只余草木灰的余温微烤着锅底焦香的锅巴。 此时还没到下工的时间,江阿三他们是因为女知青受伤提前回来的,四点多的阳光依然炽热灼人。 荒山离大队部最近,没几步路就到了,见一群人围着坐在大队部青石门槛上的女知青,许明月过去看了眼,见地上掉了一团被鲜血染湿的草木灰,还有江阿三手里握着一团他从嘴巴里嚼烂,想要往女知青腿上敷的绿色不知名物体,还有女知青凄厉的叫喊:“我不要敷,我不要!拿开!拿开!” 两个民兵按着她上半身的肩膀和胳膊,却不好按她的腿,她的腿因为动来动去,江阿三手中的刺耳草已经被敷地上一次了,被他捡起来还要继续往她腿上敷,女知青便受不了的绝望的嚎啕大哭,挣扎不已。 她情愿腿上的伤就这么晾着,也不要敷那些恶心的东西。 她是亲眼看着面前的青年将那些刺儿草在嘴巴里嚼吧嚼吧又吐出来,窝在手心里要往她腿上敷,把她恶心的够呛,更怀疑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许明月过来一看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刺儿草都掉地上了,江阿三还捡起来孜孜不倦的要往女知青的腿上敷,额上也不由露出黑线,无语地说:“行了,我那儿有药,我回去拿一下。” 那伤口连许明月看着都头皮发麻,尤其是上面被草木灰糊的黑乎乎的一片,还得用碘酒细细清洗掉上面的草木灰才行,还有这伤口太大太深,最好是能缝合一下。 可许明月只会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缝合这样需要专业技能的活,她是真不会,也没有专门缝合的线啊。 她快速的小跑回了荒山,拿了一瓶撕掉了标签的碘酒和一袋子棉花团,以前阿锦受伤时剩下的包扎伤口的胶带布,赶紧跑回了大队部。 之后就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惨绝人寰的清洗伤口,包扎伤口。 但可能因为许明月是个女生,她使用的碘酒和用镊子夹起的干净的棉花团,看起来比那用嘴巴嚼碎的绿呼呼、黑乎乎的草木灰看起来靠谱的多,哪怕依然疼的浑身冒汗,女知青愣是哭着咬牙,两只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止住了想要躲避的本能,任由许明月一点一点的用碘酒将她的伤口清理干净,又将伤口周围一圈的草木灰也都清理掉。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1节 许明月尽最大可能的将两片翻开的肉往中间拢,看能不能合到一起去,可惜没有针线,这样做也只是徒劳,只小心地用面团沾了碘酒后摁住伤口,用带着胶布贴的纱布将伤口完全的贴起来。 这样的伤口胶布贴上,是有消炎和止血药物的,但许明月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伤口,没有经过缝合,光是这样简单的处理够不够,她的腿今后留疤是肯定的了,但现有的技术和东西就这么多,暂时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只要伤口别发炎流脓,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她记得她小时候受伤,都是就这样敞着伤口硬熬的,熬到伤口结痂就好了。 处理完了伤口,许明月又嘱咐和她一起来的女知青们:“晚上注意点别发烧,要是发烧了再和我们说。” 许是她身上特别可靠的气质,也可能是她标准的能让他们听懂的普通话,这些知青们心头居然一松,乖乖的点了点头应下。 其实她们和受伤的女知青都不太熟,她们大多都是从不同地方插队到这里来的,相识也不过近一个月的事情。 由于地窖里关了王根生他们,又有女知青的腿受伤,晚上这些知青们就肯定不能再关到地窖里去了,地窖里经过昨晚的脏污,女知青被关到地窖,这条腿估计就别想要了。 许明月就提议找两个废弃的屋子,男知青们关一个屋,女知青们关一个屋,因为大队部关了太多人,晚上民兵队也不回去了,大队部房间多,晚上找几个房间让他们将就一晚,看着这些知青。 为此许明月还特意送了不少蚊香来。 这么一大群人,放是肯定不能放的,就这么放了,还不知道在村里闹出来什么事,尤其要到晚上了,要是被他们逃走了还好,要是路上碰到狼群,被狼群给吃了、伤了,那才叫麻烦。 为了招待这些民兵,江建军特意拿了不少粉丝过来,就连红薯和豆腐也拿了一些。 看在红小兵们今天在山上捡了一天的石头的份上,江建军总算是良心发现,连带着他们的份一起叫人给煮了。 由于人太多,叶甜他们自制的小炉子还不够烧,只能打开厨房的大门,烧土灶上的大砂锅。 被关在厨房地窖里的王根生也早就听到了外面吵嚷的声音,听到有人进来,就在下面大叫:“你们这帮畜牲养的,赶紧放老子出去,不然给我等着,等我出去看我不弄死你!” “你们晓不晓得我是哪个?我跟你们说,我现在是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要么你们就直接弄死我,要么就等我出去,我弄死你!” “你们有胆子就关我,我看你们能关我几天,我们三十多号人,要是回不去,肯定有人到吴城革委会找吴城革委会主任,到时候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去坐牢!” 他嗓门特别大,精神也好,哪怕隔着青石板和大水缸,在厨房做粉丝菱角菜汤的两个许家村的妇女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她们两人对视一眼,朝另外一人挤了挤眼睛,然后两人合力移开了压在青石板上的大水缸,掀开了青石板。 下面的王根生还以为他的威胁起了效果,上面的人怕了,忙走到地窖口这里来威胁:“赶紧拉我们上去……” ‘去’字的声音未落,上面掀开青石板的妇女就用葫芦瓢,在烧开的大砂锅里舀了一葫芦瓢热水,对着下面就一瓢热水泼了下去! 第182章 由于地窖黑洞洞的,两…… 由于地窖黑洞洞的, 两个许家村的妇人也看不见下面情况,就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旋转着泼的,这样泼洒的效果没有兜头泼那样汤, 水在空气中散了一圈,会散去些热量, 可它攻击范围大啊, 里面原本就拥挤, 一看地窖口的青石板被挪开了,都跑到地窖口这里来了,妇人一葫芦瓢热水浇下去, 下面顿时惨叫连连。 王根生首当其冲! 两个妇人朝里面啐了口:“该!”又忙将青石板给盖上了,还不忘压上大水缸。 她们两人都是大山里面嫁出来的,对于能嫁到到大山外面最大村子的许家村, 两个妇人都很得意,尤其是这几年许家村陆续出了个革委会主任和蒲河口主任, 威势在大河以南越发声威赫赫,连带着她们回娘家都备有面子, 旱灾三年,更是没少往娘家带东西,养活了娘家一大家子。 她们都知道她们现在的好日子是谁给带来的, 不禁说道:“我们都没去找他麻烦了, 这小畜牲还敢来我们临河大队撒野, 真是老鼠掉茅坑, 找屎!” 因为天热,刚开了地窖,厨房里散出一阵恶臭,她们把厨房的窗户全打开了透气。 两人之前就是大食堂做工的老手, 很快一大砂锅的粉丝汤就煮熟了,大铁锅里还煮了一锅红薯。 罗喻义他们也用稻草绳捆了芡实藤提着回来了,因为人多,今天他们割的芡实藤格外的多,一群过来串联的红小兵知青们,此时一个个全都蹲在大队部门口的石板上,剥着芡实藤外面的刺皮。 他们都是城里长大的青年,之前又插队在了山里,哪里吃过这玩意儿?连见都是第一次见,一个个被刺的嗷嗷叫。 芡实藤的刺和别的植物的刺还不同,它不仅锋利,外表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种什么植物汁液,刺到肉里钻心的疼。 偏偏他们又饿的不行,是一边剥刺皮,一边吃生的芡实藤。 生的芡实藤口感和藕带类似,清甜脆爽。 罗喻义他们是一边剥一边阻止他们:“别吃光了啊,这是晚上我们做菜吃的,你们要是想吃可以去河圩里割,那边满满一河圩的,到处都是!” 芡实藤和野生莲藕的生长地方还不同,一个长在堤坝左面,一个长在堤坝右面,互不干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分布。 几个男红小兵倒是想去,几个抱着木仓的民兵们都站在大队部的周围看着他们呢,他们哪里敢走? 许明月在家也没闲着,院子里的黄瓜已经挂了满架子,许明月摘了一盆新鲜黄瓜出来,拍了整整一搪瓷盆的凉拌黄瓜,在蒜泥、小米辣、小葱上浇了一大勺热腾腾的花生油,热油激发出蒜泥小米辣的香味,绿的清脆、红的鲜艳,喷香扑鼻。 因是夏日,她也没做热菜,又用家里腌制的松花皮蛋和虎皮青椒、茄子,做了一盘皮蛋青椒擂茄子。 这其实不是他们这里的做法,而是一道有名的湘菜,本地人从未这样吃过,许明月也是前世在湘菜馆里吃过,正好教做菜的视频火爆全网,她也跟着学了。 她留了些自家和爷爷家吃的,叫阿锦用菜篮子给舅舅舅妈家送一盆去,自己手和腰间挎着一个装满了凉拌黄瓜的搪瓷盆,手里拎着个用草绳帮着陶盆口的青椒皮蛋擂茄子,送到大队部。 大队部刚打完饭,民兵们正一人抱着个陶碗或坐,或站,都呼啦呼啦的喝着粉丝汤呢,老远就见许明月提着什么东西来了。 站在门口的周宗宝多机灵的人,忙放下手中的碗,招呼自己手下的民兵跑过来接她,还没走近呢,就闻到了她手中搪瓷盆内散发出来的热油激发的蒜泥小米辣的香味,口水差点都流出来了,忙叫道:“还是老大好,跟着老大有好东西吃,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我来我来!” 两人忙将许明月手中的搪瓷盆和大陶盆给接过去,提溜着一路小跑往大队部跑,一边跑一边喊:“兄弟们,老大给我们送菜来了!还不快谢谢老大!” 一听是老大送菜来了,再大队部里面院子里吃东西的民兵们全都一溜烟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谢谢老大!” “老大义气!” 这些人全是许明月的死忠。 这年头,想要收服部下特别简单,吃的给够! 所有蒲河口的民兵们都想跟着许明月出差,只要是跟着老大来到临河大队,老大在吃食上就没短过他们,哪怕没有肉,可老大烧的菜,那是比肉都好吃! 他们才刚一晚泡发的粉丝汤下肚,看到周宗宝他们提溜回来的拍黄瓜和皮蛋擂青椒,闻着那扑鼻的香味,哪里还忍得住?一群人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用自己的竹碗去抢盆里的菜,生怕动作慢了一步,菜就被其他人抢没了! 四十个人呢,哪怕两大盆菜看着多,实际上一人一小碗,也就给抢完了,连最后剩下的一点汤汁都不放过,恨不能将盆都舔一遍! 那十几个吃着民兵们剩下的粉丝汤的知青们,看着民兵们如狼似虎一样的抢菜,闻着大队部堂屋的饭桌上传来的香味,是忍不住咽了又咽口水。 香! 太香了! 他们忍不住也想去吃,可脚上帮着麻绳的他们哪里是这些民兵们对手?等到他们也伸头去看一看桌上的盆子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连盆里的汤汁都被人倒了粉丝在里面搅拌着吃干净了。 他们吞咽着口水,捧着自己手里可怜的破陶碗,蹲在罗喻义和叶甜他们旁边,眼巴巴的问他们:“那人是谁啊?咋还送菜过来给他们吃?” 许明月虽因为跟着军训晒黑了些,可秀丽的五官和精神面貌并不会因为皮肤的晒黑而面相变老,甚至权利就是女人最好的补品,她面容娟秀,双眼明亮,神采奕奕,看着就跟周围人完全不同,尤其是那些操着北边话的汉子们喊她‘老大’,他们可都听得真真的呢! 罗喻义他们悄悄看了许明月一眼,一边喝粉丝汤一边头凑过来,装作正经吃饭的样子低声说:“她是蒲河口的生产主任,原来是妇女主任,蒲河口你们知道吗?” 还真有不少新来的知青们不知道蒲河口。 有八卦可说的叶甜忙凑过来,瞪大了她的圆眼睛,“蒲河口是个劳改农场,关押犯人的地方,她就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老大!”她朝他们挤挤眼睛,一副分享八卦的样子。 这些过来串联的红小兵们也都看着许明月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民兵排长周宗宝格外有眼力见,见搪瓷盆和陶盆都空了,放下碗,就拎着两个盆去后院打水清洗干净了才拎出来。 许明月也笑眯眯的:“那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晚上就辛苦你们在这里守下夜,别让人跑了。”她声音不高不低,也不知道是说给民兵们听,还是说给红小兵们听,道:“毕竟人跑了不要紧,要是有人晚上被狼群吃了,那麻烦就大了!” 有吃着饭,还想着晚上逃跑的红小兵,顿时心头一凛,半点不敢逃跑了。 他们这些被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可是夜夜听着狼嚎声入睡的,他们插队的大队,夜夜都有狼群光临,不是偷大队部养的鸡,就是偷大队部养的任务猪,任务牛,哪怕他们插队的大队已经将猪栏、牛栏加固的很结实了,他们晚上依然能听到猪、牛、羊们晚上惊悚凄厉的惊叫声。 大队部的人听着猪牛羊们的惊叫声也不敢出来管,就这么任由着猪牛羊惊恐的叫了一夜,有时候还有狼在他们煮的院子们上用爪子挠门,第二天早上起来,木门上全是狼挠出来的爪印。 这里是真的有狼群! 拎着搪瓷盆和陶盆回家的许明月,难得的有空坐下来,和阿锦、孟福生一起,吃了个安生又丰富的晚饭。 尤其是阿锦,现在都九岁多了,因为每天在蒲河口跟着孟福生和郑老师上课学习,一下课,她就跟监狱里的犯人放了风一样,一溜烟的钻到河里。 她喜欢游泳,也就不怕水,尤其这边的水和游泳馆还不同,里面莲蓬、菱角、鱼虾、螃蟹,全是这年代小孩子难得的零食,她一天到晚带着许小雨,拎着许明月给她做的渔网,许小雨给她拎桶,她在河里抓鱼虾、螃蟹。 她自己不能吃鱼,知道老母亲喜欢吃螃蟹,天天抓鱼虾螃蟹来孝顺她这个老母亲! 关键是让她涂防晒她也不涂,让她戴帽子她也不戴,八九岁的小姑娘,脸黑的都快赶上军训后的她了,整个人都晒成了蜜色,尤其是她游泳的时候穿的带袖子的五分裤泳衣,晚上洗澡的时候泳衣一脱,一个完整的白色泳衣便镶嵌在她皮肤上,格外的搞笑。 吃过晚饭,躺在自家四面窗户都蒙上了防蚊纱网的家中,鼻尖萦绕的是辣蓼草和荔枝味的淡雅香气,总算睡了个安然的好梦。 这些天因为担心王根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临河大队捣乱,每天早出晚归,还要和蒲河口的民兵们一起军训,操心生产任务和养猪场的建设,一直没有睡好,这次回到自己家中,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就是天气太热了,身边的孟福生别这么磨人就好了。 天气太热,真的只想睡觉,什么都不想干! 第183章 第二天知青们依然要上…… 第二天知青们依然要上山捡石头、铲石子, 临河大队半点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意思。 王根生他们一连在临河大队的地窖里关了两天,也将他们饿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 才将他们从关押他们的地窖里拉出来。 三十多个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红小兵们,比他们来的头一批知青红小兵们关押在地窖里时, 脏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王根生他们在地窖里大吼大叫, 他们应该是能听见才对的, 可惜原地主家的大宅子太大了,厨房又地处大宅子最里面院子,知青小兵们晚上住的是外面废弃的房间, 中间还隔了两个院子,两道大门,白天他们干了一天的活, 又累的厉害,晚上住进了正常的屋子, 哪怕没有床,只有几床破旧的芦苇席, 他们也依然躺在地上,呼噜声打的震天响,他们本就是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知青, 这么长时间都习惯了每天晚上山里传来的狼嚎, 晚上猪牛羊们惊悚的惨叫声、夜里狼爪子的磨门声, 后院厨房的地窖里传出来的那点轻微的叫声, 在他们耳里,都比不得外面呱呱不断的蛙声。 女生那边也一样,之前在地窖里关了两个晚上,没有一个人能睡好, 今天晚上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谁还管后院传出的微弱的喊声。 而且王根生他们在地窖里喊也是喊的本地土话,这些知青们也听不懂。 至于第四天一早,王根生他们从后面厨房里拉出来时,之前来的知青小兵们已经被江阿三他们赶到山上继续去捡石头,铲石子去了。 从头到尾只有那个腿受伤的女知青在大队部。 只是她被关在了房间里,一天只有一顿粉丝汤裹腹不说,也听不懂外面的鸟语,以至于王根生他们被拉出来时,她明明从窗户那里看到了一群臭烘烘的人,也没反应过来,那就是之前找他们来去批斗石涧大队丁书记,又找他们来临河大队批斗许明月和江建军的五公山革委会成员。 尤其是为首的几个人,脸上还红红的,还有两人脸上鼓着几个水泡,看着像拉□□背上的皮,格外的吓人。 被关了两天两夜的王根生眼神怨毒的看着周围看守他们的临河大队的人,心里在想着等他回去一定要弄死他们,弄死许凤兰,弄死她们一家,弄死江建军一家。 他心里想着复仇的事,无比的痛快,头却低着,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住在大队部的民兵们在临河大队休息了两个晚上不用干活,出来闻到他们身上屎尿的味道,都不愿意和他们坐在同一条船上,用麻绳把他们一个个拽到大队部门前的大水沟里,拿着竹竿像赶鸭子一样,将他们一个个都赶到水里,让他们洗干净再上来。 这些人被关在地窖,两天没有喝过一口水,等他们被赶到大水沟里,头一件事居然不是洗澡,而是匆忙间喝了几口大水沟里的生水,等看到水流冲刷着别人身上黄色的物体从面前飘过的时候,又一个个忍不住干呕着吐酸水。 许明月他们过来时,只划了两条五米的船,还是江建军和许红桦各从村里找了一条五米的船,把五公山革委会的三十多人给送到了蒲河口。 说是送到蒲河口也不准确,因为并没有让他们上蒲河口监狱,而是一直向前划了十里,来到了许明月选址建猪场的地方。 现在蒲河口农场附近堤坝全部修建完成,现在的堤坝在往邻市方向,也就是养猪场附近修了。 养猪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郑济河的带领下,现在养猪场已经打好了地基,正要开始建猪舍。 猪场面积不小,水泥、砖瓦厂又要提供给水电站水泥砖瓦,又要给堤坝提供水泥砖瓦,给养猪场送来的这两船水泥、砖瓦,看着挺多,实际上对于许明月要养殖的猪数量规模来说,远远不够。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2节 砖头不够,石头来凑。 对于建在河边的建筑来说,石头建筑远比砖头建筑更加牢固,更加能够抵御洪水泡发。 不止临河大队那边的山里人挑石头往临河大队运送,蒲河口这边同样是忙忙碌碌,一队队的人宛如工蚁一样,从山里缓缓的往蒲河口方向的堤坝运送石头和石子,他们大多都是蒲河口的罪犯和山里田地太少,种不了太多粮食,往蒲河口方向挑石头,换口饭吃的人。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些手里提着麻袋的老人、妇女、小孩子,她们手里提着的是一些山里采摘的药材。 蒲河口卫生所开了后,目前只针对蒲河口内部的人治疗,许明月也让手下看守监督他们的民兵们打了招呼,跟送石头来蒲河口的山民们发出求购山里药材的消息。 可惜消息发出去许久,出来卖药材的山民极少。 一来,山民们大多都不认识药材,有认识的,采了不会炮制,反而让药材失了药性。 二来,即使有会采药、炮制药材的山民,采药、炮制药材也是要时间的,许明月的蒲河口卫生所才开了没多久,收集药材的消息想要普及开,也没那么快。 现在通知出去的消息,就是有不认识药材,不会炮制药材的,就先来蒲河口认两天药材,认识药材后,再采摘药材往蒲河口送。 山里人大多都怕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威名,生怕他们进了蒲河口农场,就被抓到里面挑石头,不给出来了,毕竟蒲河口农场如今的名声,在大河以南及大山里面,有小儿止啼的效果。 但也有一些长期往蒲河口送石头的山民,受蒲河口一直以来良好的信誉所致,知道只要不是干了坏事的,蒲河口的民兵就不会抓他们,他们回去后,就将家里五岁以上的小孩带到蒲河口来认草药,学习炮制草药之法。 为了让更多的人来蒲河口学习认识药草、炮制药材,只要是被带到蒲河口学习的小孩儿,许明月都管他们两顿野菜粉丝汤。 这些被带出大山的小孩子们来到河边都异常兴奋,尤其是看到蒲河口近在咫尺的野生莲蓬时。 有胆子大的小孩直接就跳下水摘莲蓬,采藕带去。 等他们学了认识一些本地产的常用草药后,就回家教他们家里的老人、妇女,家里老人妇女们学了,采了草药,就让家里小孩子们跟着他们的父亲、叔叔们出山,到蒲河口换口粮。 哪怕是再少、炮制的再差的药材,在刚开始收的时候,蒲河口都会给他们一点红薯、粉丝等粮食,增加他们的积极性,只是药材采摘正确、炮制的越好的,蒲河口给的是粉丝,药材采集错了,或者炮制错了的,就会给红薯,还有完全错误的,就送一两块红薯渣饼,并且严肃交待,且重新教他们如何辨认药材和炮制方法,实在不会炮制的,就采好了拿新鲜的来换口粮。 因为有粮食在前面吊着,原本不认真学辨别草药的小孩们,也都会认真学起来。 只要是带着药草来蒲河口的小孩,至少都能换几根红薯回去,别的不说,就本地产的一种开紫色小花的塔状,名为‘夏菇草’的药草,本地不说漫山遍野,山脚下、山谷里、菜地里到处都是,只要是长了手就会摘,摘了晒干拿过来卖,就是现成的草药,人人都认识,人人都会摘。 还有蒲公英、车前草、刺耳草、筋骨草等很多本地常见草药,特征都非常明显,过去山里人都当做是路边牛都不吃的野草,现在知道是可以兑换粮食的药草了,都抢着挖! 现在才刚开始,来往蒲河口用草药兑换粮食的山民还很少。 王根生刚被带到蒲河口的时候,望着远处那座坞堡一样伫立的监狱,也是有些害怕的,但他不相信许凤兰敢真的抓他。 他到了蒲河口都还不忘威胁许明月:“我来临河大队,我爹妈、我三个姐姐都知道,只要我两天没回去,他们肯定回去吴城举报,你要是现在放我回去,我还能放你一马!” 许明月把他的话当放屁一样,叫人拿了臭袜子将他的嘴巴堵了,拉到山上挑石头去。 现在蒲河口明明有独轮车,许明月偏偏不给这些人用,挑的动的就挑石头,跳不动的就抬石条。 这些红小兵原来都是吴城和吴城下面公社的混子组成,属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打架斗殴闹事最在行,许明月不能让他们霍霍自己的养猪场,就让新组成的一排民兵看押着他们,敢偷懒就用竹丝鞭子抽。 竹丝鞭上竹丝多,一鞭子抽下去,身上全是道道血痕,偏偏又不会将人真的打伤到无法干活。 王根生是万万没想到,许明月居然真的把他抓到蒲河口来挑石头,完全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哪怕他一再威胁恐吓,甚至贿赂这些看押他们的民兵们,求他们放他回去,也依然没有人理会他。 看守他们的人,全都是许明月从这批新招收的民兵中挑选出来的,全都来自北边逃过来,想在本地安家的难民中选出来的,他们好不容易在蒲河口当上了民兵,不仅在本地落户,还有了身份地位,又岂是王根生贿赂两句就能收买的? 他们要是敢把王根生放回去,别说他们丢了好不容易得的民兵队铁饭碗,就是许明月和许金虎也不会放过他们。 在蒲河口已经待了七年的他们,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许金虎和许明月是怎么对待背叛他们和罪犯们的,想到他们要是放走了王根生,今后要在蒲河口挑石头挑一辈子,脚都发软,一鞭子抽在王根生他们身上:“抬个石头都慢吞吞的,没吃饭啊!” 在地窖里一连关了两天,饿了两天,真没吃饭的王根生,差点没被看守他的民兵一鞭子给打趴在地上起不来! 就这么在蒲河口一连挑了好几天石头,他觉得他这辈子的苦都在这几天都受尽了,每天都眼巴巴看着五公山方向,期待着他三个姐姐能带人来找他,救他回去。 五公山是由五座巨大巨高的山峰组成,别说在蒲河口了,就是远在水埠公社,都能看到那五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被抓着天天去山上捡石头、铲石子的知青们,也每天眼巴巴看着五公山方向。 他们还等着五公山革委会的人见他们没回去,会过来救他们呢,每天干完活回来,望眼欲穿的望着五公山公社方向,期待着什么时候五公山革委会的人发现他们没有回去,来把他们接回去。 第184章 王根生他们被抓到蒲河…… 王根生他们被抓到蒲河口挑石头, 他的几个姐姐们确实着急。 自从他当上革委会主任后,整个王家在老王庄都可以说是鸡犬升天,就连原先老王庄的生产主任说话间都以王根生为荣, 在如此反封建反迷信的前提下,还专门开了祠堂, 带着全村老小, 跟在王根生后面一起拜了祠堂。 王家人更是不得了, 尤其是他那老爹,在村里牛的就跟老太君似的,说话横的不行, 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模样。 他大姐夫王根明因为他的关系, 拉下了大队书记丁书记后,现在成了名义上的大队书记, 整天在大队里吆五喝六,他大姐王盼娣大字不识一个, 知道许明月是什么妇女主任,她也干上了妇女主任,他小姐王招娣被他调到了五公山公社, 成了五公山公社的妇女主任, 一家子都因为他的崛起而鸡犬升天。 整个石涧大队, 就属老王庄村子最大, 他小姐姐家的谢家村是石涧大队第二大村子,虽赶不上许家村和江家村,但在石涧大队,也是很横的存在, 其它几个小村子,摄于现在的王根生的威势,根本敢怒不敢言。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权利是谁带来的,对王根生对整个五公山公社过去掌权人的迫害,自是万分的支持,就数他大姐夫王根明夫妻俩批斗丁书记批斗的最狠。 他们是知道王根生是带了人去了临河大队,他们也不担心,毕竟三十多号人呢,还有三杆木仓,这样的火力和人数,在哪个大队都是不小的战力了,要是再加上前面那十几个打头阵的知青,一共五十多号人,都够冲击一个村子的了。 主要是他们也不敢把人全部派出去,他们现在能够牛笔哄哄,不就是因为他们身后都跟着十几个打手吗?要是把身后的打手们都派出去,他们下一秒就要被套麻袋,打的他们亲妈都认不出来。 王根明一向不太把老丈人一家当回事,要不是小舅子还有几分能力,他都不搭理老丈人一家,现在虽靠着王根生当上了大队书记,可当了大队书记后,他自己牛起来了,觉得小舅子家就他一个男丁,想要成事,就必须靠他们这些姐夫们帮衬,他妻子王盼娣完全就是夫唱妇随,一个德性。 真正在意和担心王根生的,只有王招娣和他老母亲。 王根生在五公山公社根基不稳,需要王招娣夫妇在五公山公社帮他看着五公山的人,有哪些不服他的回头跟他报告,哪怕她再担心王根生,也无法脱身离开。 只剩下王老太。 王根生一连三天不回来,他老母亲就担忧的在老王庄村口,向临河大队的方向眺望,看了又看,和村里人说:“根生去了三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在村里吹了一天牛的王老头,双手背在身后,听到她的话,一脸不耐烦的冲她:“男人在外面做事,几天不回来多正常的事,要你来操这闲心?管好你自己去!” 王老太如今头发白光了,身体瘦瘦小小的,越发的老态龙钟,明明比王老头小十岁,精神外貌上却比王老头老了十岁不止。 她这一辈子都被王家一家子欺压,生活在王家食物链的最底层,哪怕如今儿子出息了,她也能上桌子吃上一碗完整的饭食了,依然害怕王老头,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老头子,我担心根生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不担心他啊!” 大约是她的软话,浇灭了王老头的怒火,他语气缓和了些说:“担心什么担心?他这些年在吴城做事,一年都回来不了几次,不也都好好的?要你担心?” 实在是王根生这些年在城每年就过年回来待个三五天,他们都习惯一年到头见不到王根生了。 王老太弯着背脊,颤颤巍巍的跟在王老头的身后,不时的担心回头看向临河大队的方向,苦笑道:“我也晓得我是瞎担心,可儿在外面,做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第二天依然不见王根生回来,王老太就急了,去找大女儿王盼娣:“盼娣!盼娣哎!你兄弟昨天去了临河大队,怎么今天都没回来?你叫根明找人去临河大队看看,别有什么事!” 王盼娣现在在石涧大队可风光得意了,手里抱着她的小儿子,满脸是笑,语气同样不耐地说:“能有什么事啊?我们石涧大队距离临河大队这么近,他们敢做什么事?根生现在是国家干部,是五公山公社一把手,别说临河大队了,就是许金虎来了,都不敢拿小弟怎么样,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她可是知道,她兄弟的靠山是吴城革委会的主任,那是许金虎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过去许金虎的大名,在他们十里八乡,那就是头顶上的天,是顶顶厉害的人。 她老娘在王老头面前不敢吱声,但在几个儿女们面前,却是相当有话语权的人,催她说:“你兄弟一天不回来,我一天不放心,我叫你去找你兄弟你就去,你要是不去,我找你妹妹去!” 王盼娣和王招娣别了十几年的苗头,一听老娘要去公社里找小妹,也不由头疼地说:“行了行了,招娣在公社里事情也不知道多少呢,根生不在公社,就靠招娣给他看着呢,你就别去添乱了,不就是叫个人去临河大队看看嘛?我叫我三孬子跑一趟就是了。” 她原本是想找她小叔子的,可惜她都连生了三个儿子了,在婆家说话还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她无奈也没有办法,只能令找族人。 三孬子便是当初去荒山被女鬼吓病了的四人组之一,因智商有些低,一直被人‘三孬子’的叫着,人也混的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当初和他一起混的谢四宝等人都已经娶妻生子,只有他至今还一个人游手好闲,在村里四处溜达的混着。 一听王盼娣说要他去临河大队,头摇的就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临河大队有鬼,你喊别人去,我不去!” 说着拔腿就跑,任王盼娣怎么喊都不听。 王盼娣没办法,只好花了三毛钱,叫了村里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到临河大队去看看。 这小年轻从小听着临河大队荒山的鬼故事长大,却从未见过荒山的鬼,对荒山有鬼的传闻半信半疑,又正是胆子最大的时候,有王盼娣给的三毛钱,他跑的比兔子还溜,直接跑到了江家村,找江家村人打听:“阿婶,昨儿个我们公社的根生主任到你们临河大队来了,你们看到他没有啊?” 他也不傻,一边问,还一边朝江家村张望着。 被打听的江家村妇女,一看他打听的内容,就知道这小子是来做什么的了,当下晓得无比热情地说:“你说是啥主任?我们大队只有许主任,小伙子,你走错地了吧?”她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无座山峰说:“你要找的五公山在那个地方,不在这边,你找错唻!” 小年轻眼睛还在看着江家村:“真没看到啊?” 从外面看江家村,真看不出来什么,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和别的大队大队部不一样,它就坐落在江家村的最外围,是一座独立在村口的大宅子,一眼望去,一目了然。 大队部大门关着,平平静静,一点异动都没有,站在稻场与水电站位置之间的堤坝上,往下看,一望无际的稻苗已经抽穗,风吹稻苗如浪般层层翻涌,远处在堤坝上挑土筑堤的队员们,有序的干着活,村子附近是妇人们带着老人孩子在田地里除草施肥,整个村子一片祥和安静。 见江家村无异常,他又向妇女打听:“阿婶,我们主任会不会在许家村啊?” 妇女也不理他了,弯下腰除草道:“那我哪里晓得?你自己去许家村打听不就知道了吗?” 小年轻见妇人不理他了,看着坐落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之间的荒山,心知这里就是他从小到大听过的鬼故事集中发生地——荒山了。 哪怕是大白天,哪怕头顶艳阳高照,荒山的两边都是在田地里除草的人,听着耳边吵闹的蝉鸣声,远处布谷鸟清脆的叫声,他在走近荒山的时候,依然觉得荒山附近鬼泣森森,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他心口怦怦直跳,连多看一眼荒山都不敢,快步走过了荒山,来到了许家村。 来到许家村他就更慌了。 他不光是从小听‘荒山有鬼’的鬼故事长大的,还是听许金虎的威名长大的,在他们当地,哪个小孩要是不听话,他们爸妈就吓唬他们:“你要再不听话,就让许家村的许金虎把你抓到劳改农场去做劳改!” 小孩子们甚至都不知道‘劳改’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劳改’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许家村的地形是一处很高的高地,地势比荒山和江家村都高的多,哪怕是站在最下面的村尾,都能够眺望整个河圩。 但也因为许家村太大,地势太高,站在村尾是完全无法探究许家村内部情况的。 他站在许家村村尾的位置,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打听王根生的事。 主要是村民们全都出去干活了,村里都看不到人。 他往前走了百米左右,看到大河沟里有几个在里面游泳捕鱼的小孩,才跑过去和几个小孩打听:“和你们打听一点事,你们有没有看到过我们五公山公社的主任到你们大队来?你们知道他们哪里去了吗?” 被他打听的小男孩们一个猛子潜入了大河沟的水底,在河沟边沿处,一把抓出来一手烂泥,猛地往蹲在梯形河沟边沿的小年轻身上一扔,然后全都游到了河沟对岸的水中,指着小年轻身上的烂泥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小年轻:…… 第185章 倒不是这小年轻傻,要…… 倒不是这小年轻傻, 要打听事情就这么大剌剌的一点不掩饰的打听,而是这里的人就这样直接干脆,都是乡里乡亲, 甚至村子与村子之间都有姻亲关系,基本上有什么事都直接说, 很少会瞒着。 这小年轻要是再打听两句, 说不定就有人告诉他, 人被抓到蒲河口去了。 但他实在是怵许家村的人,只跟几个在大河沟里游泳捉鱼的小孩子们打听了几句后,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跑回去了。 这事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王盼娣得到消息, 就抱着她的小儿子回了娘家,嗓门也很大:“我叫人去了临河大队问了,没见过根生, 哪里晓得他跑哪里去了?” 她也是习惯了自己弟弟常年不在家,常年见不到他人的人。 王老太见大女儿派人去问了, 也没见着人,疑惑又担忧地说:“那人去哪儿了呢?他说他去临河大队啊, 一大帮子人乌央乌央的去了,我们都看着的啊,能跑哪里去了呢?” 王盼娣丝毫不过脑子地说:“别不是去山里了吧?”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3节 被王老太挥手一巴掌扇到了胳膊上:“你个作死的丫头, 你兄弟去山里, 不会走我们石涧大队, 需要往临河大队跑?去山里哪有走我们石涧大队更近的?” 王盼娣被她老娘一巴掌扇在胳膊上, 夏天穿着短袖的她,疼的往后面一退,不乐意地说:“你就知道打我!我又不是没叫人去找根生?找不到他我有什么办法?我难道不想找他回来?打我有什么用?” 她这几年在婆家虽没什么地位,一点指望不上婆家, 但她好歹给婆家生了三个大胖小子,婆家人再怎么样,也没打过她,现在她都成了妇女主任了,在村里女人当中是头一份,不说横着走,那也差不多了,可回到娘家,爹妈依然是想打就打,气的她抱着小儿子说:“我都三十多快四十岁了,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打呢,你要不想我回来就直说,我不回来行了吧?” 王盼娣是王老太第一个姑娘,当年也是被公公宠过几年的,也是后来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才没了地位,但在王老太心里,王盼娣到底不一样,叹气说:“我滴老天爷啊,就这么轻轻拍了你一下,就跟我要死要活,你兄弟给我带了一块的确良布,我老了穿不了了,你拿去给大强几个做两身衣服。” 王盼娣原本生气的脸顿时笑开了花,走到王老太房间的木箱里翻找起来,很快找出来一块光滑柔软的碎花布来,一边把碎花布拿在手里一边笑着说:“要我说啊,根生嘴上粘上毛,比猴子都精,你担心他都是白担心,你看看他这么多年在吴城吃过什么亏?得罪过他的全都被他收拾了,你就有的吃就吃点,有的喝就喝点,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 和王招娣从不拿娘家东西,只会往娘家拿东西不一样,王盼娣虽然也想着娘家,但更想着她男人和孩子,老娘有什么好东西,她从来都照拿不误。 说来也奇怪,她越是这样,王老太有什么东西越是给她,从不会给小女儿,只嫌小女儿给娘家拿东西拿的不够多。 王盼娣拿了的确良布就往外走,王老太就在后面跟着唠叨:“你也对你弟弟的事情上点心,他好你们才好!” “晓得了晓得啦!”王盼娣一边高兴的往家走,一边不耐烦的回应,一到婆家,就忙跟着公公婆婆小叔子妯娌们炫耀起她在娘家拿的碎花布来,扯开一块碎花布往身上摆:“你们说我用这块布做身裙子好看不?” 她婆婆过来一把将她手中的碎花布抢过来细致的卷起来收好,“都多大了还穿碎花裙子?这布留着给我孙女做两身裙子还差不多!” 王盼娣撇嘴,她连生了三个儿子,不知道有多得意,老太婆偏想要孙女! 孙女都还没影呢,都想着给孙女做裙子了! 王根生一连在蒲河口挑了好几天石头,他惯是个会使唤别人会偷懒的,即使是在蒲河口干活,都是给跟他一起抓过来的红小兵们画大饼,说等他出去了就如何如何的提拔他们当干部,带他们发财,让跟着他的红小兵们帮他干活,他就在人群中磨洋工,随时盯着山里的路,寻找机会逃走。 本地的山能关的住大河以东的罪犯,却关不住和本地人说着同一种方言的王根生,他只需往大山里一钻,石涧大队又离的这么近,想要逃走是很简单的事。 所以许明月专门叫了周宗宝盯着他,防止他逃跑。 周宗宝一个逃难来的北边人,能够压过一众本地汉子,成为手下有四十个民兵的排长,能力自然是出类拔萃的,别的不说,光是做事认真细致,有责任心这一块,就是很多做事懒散的本地人不一样的。 许明月叫他看着王根生,他就专门叫了三个人盯死了他,但凡他稍有一丁点偷懒的迹象,一鞭子就抽了过来。 王根生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没干几天他就受不了了,更重要的是,他这些年在吴城经营,在五公山公社根本就根基不稳,这次出来,他基本上把他手下能信得过的人,带出来一大半,三五天不回去还没事,毕竟五公山公社里,还有他小姐姐夫妻俩带着谢家村的人在看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 可看许明月这架势,是要关他三五个月啊? 别说三五个月了,半个月不回去,五公山公社就得出事,那些被他夺了权的人,肯定会趁他不在五公山公社的这几天反攻回来。 他急的看向五公山的五座山峰,眼睛都快冒红光,一直想逃跑,却被一直站在外围的周宗宝死死的盯着,就连他要上厕所,都有两个民兵贴身跟着他,一点逃走的希望都没有。 他这才在人群中观察了几天,就找了个民兵,在不起眼的地方,给他塞了一根卷成席卷后被拆开的钱。 被他贿赂民兵们一看他手中卷成细卷的钱,当下就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根生,没一会儿,就叫了周宗宝过来。 他们这群人的外衫早就被扒的只剩裤衩子了,身上的钱票也早就被搜刮过了,现在外面穿的全是蒲河口监狱的麻衣狱服,这种情况下,还能拿出钱来,周宗宝当然有所怀疑。 当下周宗宝就不客气的叫人把他们身上衣服又扒了一回。 狱服自然是不用说,一个口袋都没有,可饶是如此,周宗宝还是将每间衣服都细细的摸索了一遍,还真在王根生衣领和腋窝的几个缝线处,摸出来几跟卷成细细长长的钱来。 别看王根生这些年在纺织厂倒卖仓库的布匹,就以为他业务能力不过关,实际上他一手针线活,做的比他几个姐姐好多了,一般纺织工人都赶不上他的技术。 蒲河口监狱的狱服都是是用结实的粗麻线缝制的,做工也粗陋,这样的做工这样的粗麻线,到了王根生手里,是再好做手脚不过了,要不是他这些天干活太累,被打的太狠,又担心五公山公社革委会的事,他都不会这么快暴露他手里还有钱的事。 他们刚来时,就只扒了他们身上的外衣外裤,给他们留了个裤衩子,这回连他们臭烘烘的裤衩子都扒了,好家伙,还真有不少人把钱是藏在裤衩子里面的。 给所有红小兵们一顿搜,光是王根生一个人身上,就搜出来三条臭烘烘的小黄鱼,钱也搜出来一细卷。 王根生被关在地窖的当天晚上,他就觉得情况不好,实在是这半年,他抄了太多人的家,批斗过太多的人,对于那些把人抓住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所以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地窖里时,他就把三根小黄鱼藏的无比的隐蔽,任是谁找都不可能找到的程度,为此他还特意将身上的钱票放了一些在明面的显眼处,好叫人搜到,不会怀疑他私下还藏了钱。 他不光自己这样做了,还和他信任的几个手下也说了,叫他们把身上一些值钱的东西藏好。 看押他们的民兵们也不嫌弃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钱臭,小黄鱼和戒指就放水里洗一洗,至于钱,哪里有嫌钱臭的?对蒲河口很多只能拿工分,没有工资的民兵们来说,钱就是再臭也是香的! 傍晚干完活回来,周宗宝把从王根生他们身体里搜出来的一些小黄鱼和钱票上交,并说了王根生想要贿赂他们的事。 许明月一看他搜出来的这些东西就笑了,说:“他这是着急了,现在正是外面最混乱,最风云变幻的时候,等他再关一段时间回去,外面形势早就变了。”她心情颇好,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向麻布袋里的小黄鱼和钱票,抬起笑眼说:“兄弟们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们搜出这些东西也不容易,你把东西拿下去,带着兄弟们分一分,要是还有人贿赂你们,东西照拿,人不准放,要是再搜到什么东西,你带兄弟们都一并分了吧。” 第186章 许明月的一番话说的周…… 许明月的一番话说的周宗宝几人都高兴不已。 别看蒲河口的行政属性和公社一样, 但实际能够拿工资的人却不多,除了许明月这个生产主任外,还有许红菱等几个干事和几个民兵排长和四十个水埠公社最初调过来的民兵是入了干部等级的, 其他人虽说是民兵,却全都没有步入干部等级, 没有步入等级的民兵, 就和临河大队的记工员一样, 说是大队干部,实际上并没有钱票工资可拿,拿的实际上是蒲河口发的工分粮食。 这些民兵们在蒲河口不缺粮食, 每到可以回家的日子,他们粮食也没少往家里带,就是没有钱! 周宗宝带的这些新兵, 几乎全部都是北地逃荒过来定居在本地的,在逃荒过来的路上, 他们基本上就山穷水尽了,这些年在大河以南, 没有挣钱票的地方,靠的全是工分兑换的粮食,日常吃饭要不是有蒲河口的大食堂, 他们连买盐的钱票都没有。 之前他们从王根生这群人身上搜出来的钱, 算是明面上的, 自然不能只分给他们这些人, 都被许明月拿去当军训奖励去了。 而这次二搜搜出来的钱票、小黄鱼、金戒指等,许明月直接大手一挥,全部让他们分了,一下子就解了他们手里没有钱票的钱荒, 有了钱票,他们就也可以去邻市、去水埠公社买一些日常所需的东西了,尤其是他们其中还有一些人是在本地成了家的,拿着钱票就回家哄婆娘孩子去了,让家里婆娘孩子高兴高兴。 许明月的大方也让原本在蒲河口训练和看押犯人们的民兵们,都抢着想跟许明月去临河大队出‘公差’了,哪怕没有额外的收入,能吃到老大亲手做的凉拌黄瓜和皮蛋擂青椒也好啊! 蒲河口什么都好,粮食不缺,日常看押监督犯人的活也不累,就是蔬菜瓜果太少了,开垦出来的田地,全部都用来种水稻和红薯、大豆了,日常能够改善他们伙食的,也就豆腐、豆干。 一连一个星期没回去,待在五公山公社镇守的王招娣夫妻俩简直要急疯了! 王招娣虽然泼辣,谢二牛也是个老好人,帮着他小舅子笼络五公山公社的人,可惜王根生为人十分抠门,做事十分刻薄酷烈,典型的自己在上位时,不把别人当人的类型,任是谢二牛性子再好,再会与人为善,实际的好处一点没有,又有王根生姐弟俩在后面拖后腿,别人也不会真心归附他们。 王根生三天没回来的时候,他们迫于王根生这段时间的狠辣作风,还不敢说什么,做什么,等到五天还没回来的时候,五公山公社的干部们,心思就起来了,尤其是之前斗争中,被王根生打下去的原五公山公社书记和主任,他们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五公山公社的本地人,早就在五公山公社经营出了不少势力和人脉,远不是王根生这个过去一直在吴城的人所能比的。 要是他鼓动的那十几个红小兵知青还在,他们也还能有个依仗,现在红小兵知青和他带走的在本地招募的红小兵们一下子没了五十多个人,她和谢二牛根本压不住这些别有二心的人。 外面这些人的蠢蠢欲动,王招娣急的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生怕这些人就像她弟弟对待之前被他们批斗游街的那些人一样,把他们也抓去批斗。 通过她弟弟王根生的行为她很清楚,什么走资派,什么地主、富农,全都是狗屁!还不是她弟弟看哪个不顺眼,想搞哪个就按个罪名搞哪个? 她怕她弟弟不在,之前那些被他们搞的差点就家破人亡,或者已经家破人亡的人,会报复到她和谢二牛身上。 她不敢让谢二牛离开,就花了五毛钱,叫了谢四宝的大侄子回石涧大队,去问王根生怎么还没回来,叫他赶紧回五公山公社去。 谢二牛的大侄子今年也不过十二岁,半大小子,回到村子就跟他爷奶说了,气的他爷爷奶奶在家里大骂:“叫他们自己搞去!自己干缺德事,还带上我们家二牛,我们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收了王招娣五毛钱的谢大海纠结地说:“可是二婶叫我回来找根生阿舅……” 一直跟着谢大牛一家子生活的谢老太啐了一口骂道:“找个屁!他都不在大队里,你到哪里找去?”喘息了两口,到底担心二儿子,心灰意冷地挥了下手说:“你自己到老王庄说去吧,他们的事,我是管不着了。” 她早就对二儿子失望透顶,是一点都不指望了。 谢大海看看奶奶,又看看自己爹妈,在他爹的挥手示意下,跑到老王庄和在村口吹牛的王老头说了。 王老头正在村口的大队部吹牛自己的儿子有多厉害,多威风,他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多厉害多威风呢,突然被亲家的大小子过来学了王招娣说的话,觉得被下了脸,不由破口大骂道:“没用的东西,她兄弟一会儿不在都不行!那二牛也是个没卵用的,还不如一个女人,被人欺负了就晓的喊我家根生,你说要他有什么用?” 王招娣和谢二牛结婚这么多年,也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都没再开怀,现在自己家起来了,他就想把谢二牛给踹了,趁着王招娣还年轻,给她换个有钱有势的丈夫。 老王庄和谢家村都各有七八个人跟着王根生出去当红小兵去了,一个星期没回家,他们家人都没有担心过,王根生最开始当红小兵打!!za!!抢!就是从老家找了人,在吴城开始的,这些当了红小兵的人,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趟都是正常事,哪次回来不是给家里带来一堆好物件?他们都习惯了他们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月都不回来了。 这次走了才一周,没一个担心自己儿子们的。 他们吹牛的地方本就在石涧大队的大队部门外的老树下,在大队部里面的大队主任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出来问了谢大海,才知道王根生这次去临河大队,居然一个星期没回来了,他还以为他们回五公山公社了呢,忙问谢大海:“你确定他们是去了临河大队就没回来了?” 这问题谢大海一个半大小子哪里知道?他只把话带到,就拔腿跑了。 石涧大队的大队主任就是老王庄的本家人,在老王庄一向德高望重,也是支持王根生的人之一。 王老头还不当回事地说:“他们那么多人,还带了木仓,能有什么事啊?两个大队离的这么近,真有什么事,我们还能听不到消息?估计是又跑哪个大队抓人去了吧?” 想到他儿子抓人批斗、打人、带着几百村民扔土坷垃砸人的威风场面,王老头就不由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 大队主任冷眼扫了王老头一眼,说:“你别忘了临河大队是谁的地盘,许金虎那老小子是好相与的?” 王老头又嘿嘿笑了两声,虚张声势地大叫着说:“他许金虎再厉害,不在临河大队他还算个屁!” 大队主任却没有那么乐观,实在是许家村当地一霸的印象持续了太多年,哪怕许金虎不在许家村,可他心想,你前儿媳不是还在许家村吗? 你前儿媳现在可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一把手,你们家过去是怎么对你前儿媳的,你们心里就不能有个数?你儿子要是撞到你前儿媳手里,能讨得了好? 他终究是不放心,让人叫了大队部的现任书记王根明和其他干部们来开会。 王根明原本在村里就是个游手好闲,啥事不干,啥事不管的混子,现在因为王根生的关系,一下子坐到大队主任的头上,成了大队书记。 有人去叫他来开会的时候,他还在家里凉床上睡午觉呢,过来的时候都还迷迷瞪瞪的,坐没坐相的坐在会议室一把手的椅子上,直把大队主任气的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怒斥道:“你能不能好好坐好?” 王根明被踹的差点摔倒,可大队主任是长辈,被踹了王根明不敢回踹回去,气的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这么大火气干嘛?”他扶正椅子,吊儿郎当的摊在竹椅上,“说吧,大中午的喊我们来什么事?” 会议室的竹椅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 原本被丁书记提拔上来的干部们,已经全都被王根生和大队主任撤销了干部身份,此时在座的,全都是老王庄和谢家村的人,且都是跟王根生有亲属关系的人,比如谢二牛的哥哥谢大牛,和他一起长大的谢四宝,和他同宗同族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人等等。 大队主任原本是想把人都招到大队部开会,带人去临河大队问一问,王根生在不在临河大队的,要是在临河大队,他们要把人找回来。 现在往下面一看,大队部当干部的全都是本家的亲戚,老王庄和谢家村已经被王根生带走了二十多个年轻人,想从石涧大队所属的几个小村子里再调集人手,这时才发现,下面居然一个小村子的干部都没有了! 唯一还算大一点的丁家村,丁书记还被他们拉去批斗了。 这……这让他从哪里调集人手去? 第187章 小村子虽然小,一个村…… 小村子虽然小, 一个村少说也有二三十户,按照一户五到七个人来算,一个村子也有一两百人了, 即使无法像老王庄和谢家村这两个稍大的村子一样,召集到多一点的人手, 一个村子十几个青壮年总能招到的。 过去丁家村的丁书记便是出自小村子, 为了在大队部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和王主任抗衡,所有的小村子都被丁书记笼络了去,那些小村子的人也都明白, 只有同样出自小村落的丁书记才会维护同为小村子的利益,让他们不再被大村子的人欺压。 现在丁书记被批斗的那样惨,石涧大队的几个小村子全都关起门来, 每日里闷不吭声,远离老王庄和谢家村的人, 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会是他们这些小村子的人。 大村子的人会欺负他们这些人少的小村子,已经是他们意识里根深蒂固的观念, 并不是土改后的十年时间就能彻底改变的。 王主任现在也头疼,之前王根生把几个小村子的人都得罪太狠了,可要不把丁书记搞下去, 老王庄的人又没办法出头。 想到老王庄出头的人, 王主任的目光就不由的落到烂泥一样瘫在大竹椅上, 懒洋洋的听着他说话的王根明。 就王根明这德性, 要不是他小舅子是王根生,他就是在修炼八辈子都不可能当上大队书记,想到这么个东西都能站到他头顶上,当上了大队书记, 王主任心口不由一阵堵塞,心气不顺。 可他还是在老王庄和谢家村组织人手到临河大队去找人,他当然不会像王根生做事那么嚣张跋扈,直接就带着一群人上门,而是叫了村里嫁了女儿到临河大队的人家,让他们去找嫁到临河大队的姑娘们打听。 他们这些山边的村子,相互之间结亲是很常见的事情,石涧大队和临河大队的各个村子之间都有儿女相互嫁娶。 只是他去找丁、计、马、燕几个村子的的媳妇们打听是不可能了,找了半天,也只找来本村的一个嫁到万家城的人家,和谢家村一个姑娘嫁到江家村的人家打听。 只是老王庄和谢家村别看只隔了一条山涧,离的这么近,外面不清楚的人,都会以为这两个村子近的仿佛是一个村子,但实际上,这两个相较而言比较大的村子,实际上并不和睦,每年干旱季节,这两个村子都要为抢水的事情,打的头破血流,也算是有世仇了。 除了年纪轻的,从小一起玩的混小子们,年长如谢二牛爹妈这一辈的人,都不喜欢老王庄的人,也不搭理他们。 被叫过去的谢家村人,听说是要去江家村找女儿打听王根生的事,心里就有些不乐意,推三阻四地说:“马上就要双抢了,现在天天给地里挑水,忙都忙死了,哪里有时间去江家村找人哦,就算是去了,我姑娘都不一定在家,我们村子在外面干活,那江家村就不用干活吗?” 过去谢家村和老王庄在大队部的干部人数基本都对半,现在王根生当了革委会主任,搞下去了丁书记,导致石涧大队的书记和主任都成了老王庄的人,连带着原丁书记提拔的小村子干部都全换成了老王庄的人,一时间,谢家村在大队部的干部就只剩下零星小猫两三只,其余都是老王庄的人,谢家村乐意才有鬼。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4节 现在石涧大队是老王庄的一言堂,王根明不管事,基本就王主任一个人说了算,他根本看不上谢家村的人,不耐烦地说:“就叫你到江家村跑一趟,算你们一天十个工分!” 谢家村的妇人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别说的好像我占了多少便宜一样,我就是不去江家村一天也有八九个工分,十个工分听着好像挺多,那我去我姑娘家,我姑娘不得请假啊?她婆家人不得请假招待?这一来二去,四五十个工分都没了!” 她双手一拍,两手一摊,十分无语。 她自己村子大,现在老王庄都使唤不动丁、计、马、燕四个小村子,根本不敢再得罪他们谢家村,她根本不怕。 王主任眉头皱的跟死面疙瘩一样,还是说:“你和你男人早点去早点回,你大小子、二小子这两天也都十个工分行了吧?要是能打听到根生主任的情况,再奖励你们二十个工分!” 这两年风调雨顺,他们大队受许明月之前提的挖河道引水灌溉法子的恩惠,也多得了近千亩的良田,一半和临河大队一样种了红薯,一半种了水稻,二十个工分起码能兑换四十多斤粮食了。 谢家村的妇人这才满意的回谢家村,途中路过夏季缺水季节宽三五十米的石涧时,有站在清澈山涧中洗衣服的人就笑着问她:“这是从哪里来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农村不管有事没事,见面打招呼就是问八卦。 被问到的妇人也不瞒着,笑着朗声说:“这不是老王庄的王主任喊我到江家村打听他们们进了城的那位吗?听说是几天前到临河大队抓什么人,到现在都没回来,叫我去我姑娘家打听情况呢!” 在山涧里洗衣服的妇人们听到消息,顿时都激动起来,大声说:“能抓什么人?肯定是抓他前头那位去了,也真是作孽!” 她旁边一样洗衣服的妇人嗓门比她还大,说的话却是:“你嗓音可小点吧,别回头把你也抓去批斗了!”她朝不远处丁家村的方向挤挤眼睛:“那位他都敢抓去批斗,他还有什么事不敢的?” 还有妇人使坏,低声对女儿嫁在江家村的妇女说:“你随他去,过去问问两声就行了,别真打听,回头让你姑娘难做!” 走在竹排桥上的妇人一边在清澈见底的泉水里洗了手和脸,一边点头笑着说:“我晓得,我又不孬!” 从谢家村到江家村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便是这几年新修的堤坝,一条是过去常走的,途经燕、丁、马、计几个小村子,走堤坝要近一点,快一点,但途中一颗树都没有,太阳直晒,走村子的小路,一路上都有成荫的大槐树、泡桐树等各种树木,有阴凉遮挡,没那么晒。 谢家村同样和燕家村相连,需要途经燕家村。 燕家村是外来户,繁殖了几十年也才十来户,人数少的可怜,鲜少与外村人打交道,是附近所有大队中最小的村子,低调的宛如透明人。 见到谢家村的婶子途经他们村,就有在门口摘菜的人随口打声招呼:“这么热的天,这事到哪儿去啊?” 他们这几个村子都是依着山涧而建,整个石涧大队的田地,除了靠近河圩那新开辟出来的八九百亩田,剩下的田地全都在山涧的两边,他们日常干活,要么顺着山涧上去,要么顺着山涧下到河边去,很少有望他们村子这个方向走的。 谢家村的妇人就顺口说了句:“去江家村找我闺女去!” 问话的妇人同样是顺口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这不是前几天王家村的那人带着人去了临河大队就没回来吗?主任叫我去我姑娘家打听情况呢!” 她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打招呼,说的妇人嘴巴都干了,中途还停下来和认识的人站在门口说了好半天,讨了水喝,这才又继续赶路,等她到了小江家村的时候,一路上所有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老王庄的王根生到临河大队抓人闹事,到现在都还没回去的消息了! 原本在丁家村下面的田埂上放牛的半大孩子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忙牵着大水牛,快步的跑到原大队书记丁书记家喊人:“五哥!五哥在家吗?” 看到丁书记家门的铁环上栓着大锁,又忙往村上面山脚下的草棚里跑去。 丁书记被批斗的理由便是‘富农’,是资本主义,他家是丁家村少有的青砖瓦房,既然是‘富农’,原来的青砖瓦房便也不能再住了,除了丁书记被关在了老王庄的牛棚里外,丁书记的家人现在都住在远离村子的草棚中。 丁书记的老妻这段时间头发已经全白了,却被这个不算老的老妇人整整齐齐的梳在头上,过去有个盘发的古朴细铁丝发卡也被人扯走了,只剩一直竹枝将满头雪白的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 见有人跑过来喊她三儿子,她忙把来人叫到外人看不到的草棚后面,才问他:“小五去山上挑石头去了,你喊小五啥事啊?” 来人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他使劲的拽着伸着头想要吃草棚后面开垦出来的菜地里的新鲜蔬菜,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对老妇人道:“大娘,我刚刚在村子下面放牛的时候,听谢家村的人讲,老王庄的那个姓王的带人到临河大队抓人,已经有七八天没消息了,她正要去临河大队找人呢!” 老妇人先是一愣,眼睛一眨间便明白了他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伸手拉过了牛,低声对男孩说:“这牛放我这,我牵到山上去放,你走上面到江家村打听一下那姓王的是没回老王庄还是没回公社,要是没回公社,打听一下他去哪儿了!” 作为前石涧大队大队书记的老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临河大队和许家村升到蒲河口的那位的情况了,她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决定着她家老头子能不能被救回来的关键消息。 第188章 许家村和江家村两个村…… 许家村和江家村两个村子的形状很有意思, 江家村呈水牛形状,牛头在山脚下,牛尾在河圩边。 许家村呈‘船’形, 两头尖尖中间宽,一头在山脚, 一头在河圩。 所以去临河大队的江家村和许家村, 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从上面走,穿过山脚下的施、胡、万三个小村子,从江家村和许家村的村头进入这两个村子;一种是从下面的堤坝或者穿行计、丁、马、燕四个村子, 从村尾进入这两个村子打探消息。 现在谢家村妇人走的就是过去走村尾的老路。 她是有点社交牛笔症在身上的,一路走一路笑着和人打招呼聊天,别人要在田地里干活, 她受大队书记所托,奉命偷懒, 她站在路边的田埂上,都能站那和人唠嗑好几分钟。 等她到了江家村的时候, 从上面山脚下到临河大队打听消息的小男孩已经先她一步跑到了。 这小男孩极其的机灵,他知道临河大队的施、胡、万三个村子在他们这里的地位和存在感,和他们石涧大队的丁、计、马、燕差不多, 毕竟他们几个村子虽不属于一个大队, 却是想连着在一块的, 彼此都熟悉的很, 所以他也不去施、胡、万三个村子打听,直接去往江家村跑。 他并没有去江家村的村子里。 他们这些放牛的娃,日常要么在山涧两旁大片的草地上放牛,要么去河圩里放牛, 两个大队在山里放牛的时候是碰不到的,但去河圩里放牛,经常会碰到一起,小孩子们就经常一起放牛,一起玩。 他穿过万家村,到达江家村最上面的村头时,想到今天去河圩放牛的时候,没看到临河大队的牛群,就知道临河大队的牛群今天肯定是在山上放,就站在村子最上面,顺着江家村进山的路,站到一个高坡上往山脚下眺望,正好看到江家村山脚的水坝上,有两头大水牛在深深的野草间若隐若现。 夏天炎热,水牛们有时候吃着草,就喜欢往水坝里跑,水坝建在山谷下面的高坡上,那里水草丰茂,是牛群们的必去之地。 小男孩顿时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忙抬步往江家村的山谷里跑。 前丁书记的家属让他来江家村打听王根生的事情,他不敢到江家村的村子里打听,看到山脚下的水坝上隐隐出现的水牛,就赶忙往山谷里跑。 谢家村的妇人来到女儿女婿家,果然是没见到女儿女婿,她也不着急,就往女儿家与许家村方向的荒山下面的地里走去,一路上和江家村人打听她女儿所在。 江家村人见她大夏天的这么热,还往女儿家里跑,就知道肯定是有事情,便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这种情况下,要么是家里老人去世,要么是家里添丁,至于结婚,他们这边一般都是在年底农闲的时候娶亲嫁女,不会选择在这马上就要双抢的季节结婚的。 一问既不是家中老人出事,二不是家中添丁进口,江家村的人一想,就知道她来江家村是做什么事了,都笑笑不说话了。 谢家妇人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却不是喊女儿回去,正在上工呢,哪里就这么容易离开了,她二话不说,直接捋着袖子和裤腿下田,帮女儿一起干活,等到十点多,划分给她女儿的那块地的稗子都拔干净了,才将拔掉的稗子都扔到田埂上摊开暴晒,和女儿一起回家。 她女儿在水沟里洗了手上和脚上的泥,将腿上吸附着的蚂蟥扯下来后往家走,一边走一边疲惫的抹着额上的汗,问谢家妇人:“妈,你这时候不在上工,来我这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见她妈刚才在田里的时候不说,等把活干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妈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在人前说的。 谢家妇人哼笑了一声说:“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老王庄那缺德带冒烟的不见了,王主任把我叫了去,让我来找你打听吗?” 两人来到村口老井边,用手在老井边舀了水灌了个水饱,妇人一边喝水一边起身说:“说是几天前带人来了你们临河大队找人,后来就没回去过,现在急了,让我过来问问来没来过你们大队,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哪儿去了。” 她女儿顺道去自家自留地里摘了一大捆红薯叶子和辣椒,对她妈皱眉厌恶地说:“哦,来过,先是来了一棒子知青,过来喊打喊杀的,把我们大队部的大门都砸了,要不是我们这些在荒山脚下除草的人看到了,怕是我们大队部都要被砸掉,把我们大队正在建的水电站都搞停了。”说到把水电站弄停了,年轻小妇人皱着眉满是厌恶。 这水电站可是关乎着整个临河大队通电的问题,那些红小兵知青们把水电站搞停了,损害的是他们整个临河大队的利益,她当然也会不爽,尤其是水电站还肩负着从大河沟里抽水往山脚下的山地灌溉的职能,一旦水电站修通,他们就不用在辛苦巴巴的从大水沟里挑水到山脚下灌溉农田了。 虽说有独轮车推水,可大队部的独轮车有限,所有的独轮车都被拉到山上和河圩里推石头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独轮车用来推水?又不是三年旱灾那会儿!山脚下的农田灌溉全靠人力,一个夏季下来,人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不然家家户户也不会专门把年底分的鱼和肉留到七八月份吃了,就是因为身体吃不消。 年轻小妇人掩饰不住对红小兵知青和王根生那群人的厌恶,皱着眉说:“前面一大群知青来闹了没两天,老王庄那些现世报就也来了,又是带木仓又是带棒的,三十多号人,他们是想干什么?在五公山公社搞批斗还不够,还想来我们临河大队瞎搞是吧?真是打不死他!” 年轻小妇人自从嫁到江家村后,日子就前所未有的好过起来,过去她在石涧大队吃不饱穿不暖,嫁到江家村后虽然也要干活,但就再没饿过肚子,日子也越过越好,越来越有盼头,对临河大队的归属感无比的强,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临河大队的一员了。 谢家妇人也愤愤不平地‘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作死的东西,真是世道坏了,让那群混子得了势。” 她手里麻利的用棒槌将一个个青辣椒拍扁,摘下里面的辣椒蒂。 她女儿低声的和她说:“你也不想想许家村有多野(野蛮),他们来这里能讨的了好?村里人都还没做什么呢,蒲河口的那位就带着四十多个民兵,人人带木仓,把那些人给围了起来。”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晓得,蒲河口的那位别看是个女的,下手那叫一个狠,牙都给他打飞了,全部抓到蒲河口干苦力去了!” 她们这里的干苦力,特指两件事,一是钻碳洞,一是挑石头。 别的都不算苦力。 谢家妇人帮女儿将清洗的辣椒捞出来放菜篮子里,嘴里还骂着:“该!” 中午她自然是在亲家吃的午饭。 她亲家是个厚道人,儿媳妇娘家来人了,中午还特意烙了小麦饼,没有油,就是将放了盐水的小麦面和成山东杂粮煎饼那样的厚度,往铁锅上摊平,一边煎的焦脆,一面软嫩,里面裹上拍开的生辣椒,一个个的小麦饼摊好后卷起来,家里壮劳力一人一个麦饼,一碗红薯叶子汤,女人半个麦饼,孩子四分之一个。 谢家妇人难得的吃到了一个纯白面的麦饼,吃的无比的满足,打听到消息就没有在女儿的婆家多留,又顶着大太阳回去了。 在山脚下的山谷里和放牛娃们打听到消息的小男孩早就回了丁家村,丁家村本就比谢家村和老王庄要近的多,前丁书记的家属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问小男孩:“你确定是被抓到蒲河口去了?” 小男孩手里啃着老妇人给的生红薯,嘴里肯定的点头说:“我在江家山的山谷里都看到之前来我们村抓大伯去批斗游街的知青们了,他们就在上面的采石场里捡石头,我怕看不清,还特意爬上去看了,就是他们!” 他笑着露出两颗有着宽门缝的大门牙,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笑,说:“那些知青一个个都被绑了脚脖子在山上捡石头呢,灰头土脸的,我听和我一起放牛的大栓子说,他们都在采石场干了小十天了!”他嘿嘿笑了两声,跟老鼠似的,把生红薯啃的咔咔响,对老妇人挤眼睛:“老王庄的那人被蒲河口的兰子阿婶抓到蒲河口,嘿嘿,他肯定没好日子过!” 只要是石涧大队的人,谁不知道王根生过去娶过一门媳妇,后来被那缺德带冒烟的给休离回了娘家,后来许明月的升官路,更是在她被夫家休离回娘家的前提下,成为当地十里八乡的传奇故事。 现在王根生落到他被休离的前妻手里,能落到好? 第189章 老妇人想的和小少年却…… 老妇人想的和小少年却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她想的是,如果老王庄王根生真被蒲河口那位抓到蒲河口劳动改造去了,那她老头子就有救了。 丁老头子并不算老, 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已经做了近十年的大队书记, 只是在农村风吹日晒, 他外表看着要比真实年龄老的多, 老妇人也一样。 在这个普遍寿命六十岁就已经是高寿的年代,五十岁确实是老年人了。 自从丁书记出事,他们家就跟天塌了一样, 现在王根生被抓,总算让她看到一丝希望,但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 她也不敢贸然行动,对小少年说:“强子, 明天还要麻烦你一趟,帮我去蒲河口看一眼。” 如果王根生被关在大牢里, 老妇人想让小少年去打探王根生消息的事,自然是不成的,可这年代, 犯了错的人, 除了那种特务、间谍, 很少有被关起来的, 都是让你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劳动改造。 可以想见,王根生这个许凤兰的前夫,落到了许凤兰的手里, 估计干不了什么轻活,最大可能就是去挑石头。挑石头这活他们可太熟了,每天他们这山涧的两边,都有源源不断往堤坝上挑石头的人,王根生要是也干的挑石头的活,不需要强子到蒲河口监狱里打探,只需要守在蒲河口进山的道路旁,远远的看着,只要看到挑石头的人中,确实有王根生,事情就能确定下来,接下来要做的事,她心里就有数。 不是她不愿意把事情交给她自己的儿女们去做,她女儿嫁出去了,倒是不担心,儿子儿媳们全都被罚去挑石头、抬石头去了,稍微大点的孩子都被罚去捡石头了,家里如今剩下的只有她这个老太婆和两个小孙子小孙女,而且大人身份扎眼的很,不好躲藏,打探消息的事,倒不如半大小子安全,也方便打探。 老妇人进茅草屋,拿了几块她去年年底晒的几块柿饼出来,给他,小少年还想推辞,被老妇人拦住,说:“你替我跑了一天都没吃东西,我现在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点柿饼还是你四哥五哥去年在山上摘的,我做成了柿饼没舍得吃,你别嫌弃,拿着甜甜嘴。” 把小少年说的不好意思:“就跑个腿的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和我大爷平平安安的,我们村才好呢!” 之前丁家村丁书记当大队一把手时,他们几个小村子连成一片,再没人敢欺负他们丁家村了,现在丁书记一倒,几个小村子就更加没有说话的余地了,原本在大队部担任小队长的几个小村子的人,现在全都回家吃自己,整个石涧大队,一个小村子出来的干部都没有了。 柿饼并不是人人会做,山上的野生日子每年秋冬季节挂满枝头,很多都被鸟雀啄食掉到地上喂了虫子。 小少年拿着几块柿饼回家分给弟弟妹妹们,他家人问他哪来的柿饼,他将事情和家里人说了,他家人听说了这事,也严肃着脸压低声音说:“你大娘叫你去打探你就跑一趟,放牛的事情交给你阿妹,你不用担心,这事也别在外面和人说。” 有谢家妇人那种事不关己,就大嘴巴到处说的,自然就也有丁家村这种事关自己村子利益,嘴巴闭的非常严的。 晚上丁家村人回来,老妇人跟回来的儿子儿媳们说小少年打探的消息,她的儿子们又摸着黑,去丁书记的几个族兄弟家里,将老王庄王根生出事的消息说了一下,要是这事是真的,去计、马、燕三个村子联合的事,还得他们私下出面去跟人说,同时还得派人去五公山公社找到公社书记和主任他们,得趁着王根生和他带回来的那帮红小兵不在的功夫,把公社权利夺回来。 许明月并不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她虽不知道,但只要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王根生一旦不在五公山公社革委会时间长了,会发生什么事。 她还特意叫人去水埠公社,将王根生带人来临河大队闹事,她带人将他和他手下的红小兵都抓到蒲河口挑石头的事情和许金虎、江天旺两人说了,问他们对五公山公社有没有什么想法。 许金虎万万没想到,许明月一个姑娘家,做事这么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的直接把人公社各委员主任都抓了,激动的连拍大腿:“有我们许家人的风范!” 他对他自己的几个儿女,许红桦也好,许红菱也罢,都不满他们性格都太温良随和了,一点没有狼一样主动去撕咬别人的血性!不像他! 江天旺听到消息也是哈哈笑了起来,许金虎听到他笑声就是一个大白眼翻给他,起身对他说道:“这个时候还有时间笑,趁着王根生在蒲河口挑石头,上面还没派人下来,我们不抓紧时间把五公山抓在手里,还等什么呢?” 说着,他就抬腿往外面走,叫了他的大女婿陈正毛,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叫他去办。 江天旺也连忙走出来,皱着眉问:“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你不是当了咱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还想把五公山革委会主任的位置也占了吧?” 这一点江天旺还真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看来,水埠公社是水埠公社,五公山是五公山,两个公社,井水不犯河水,从没过去管五公山的事。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5节 许金虎龇着牙说:“五公山离我们水埠公社这么近,要是找个和我们有仇的人当了那革委会主任,以后有的时间找我们水埠公社和临河大队麻烦,就像这次,好好的,那王家人要来闹一场,水电站建设就这么停了,本来时间就紧,马上就是双抢了,这一停还不知道停到什么时候。” 江天旺一听,也不说话了,思索了几秒,问许金虎:“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许金虎先斜睨了他一眼问:“你在五公山公社有没有交好的人,能当革委会主任的?” 革委会主任的位置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当上的,他得有魄力,性格还得锋锐一些,做事得麻利狠辣才行,不然真搞不过那些不择手段随便往人身上戴帽子的红小兵们。 江天旺的老丈人村子里确实有人在五公山公社当干部,但只是一个小干事,离革委会主任的位置还远着呢。 许金虎见他没想法,撂下一句:“那就听我的。”又对许明月说:“这段时间把那些人都看好了,别让他们跑了!”说完就风风火火的大踏步走了。 他要趁五公山公社的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带人把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权利给拿在手里。 被王根生留在五公山公社,帮他看着五公山公社的人的王招娣夫妇,面对突然带着几十把木仓,神色凶悍的跟着公社书记和主任来的民兵们,也都傻眼了,他们夫妻俩原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完全靠着王根生和王招娣姐弟二人做事狠辣、不择手段,才暂时的占据了五公山公社,王根生一出事,王招娣夫妻俩就完全没了招架之力,被赶出了五公山公社,连带着夫妻俩也被抓了起来,许金虎直接让之前受迫害的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王招娣夫妇是怎么对他们的,他们就怎么对待王招娣夫妇。 偏偏王招娣夫妇中,谢二牛是真厚道人,王家姐弟在前面迫害人,谢二牛在后面悄悄帮那些人少受点苦,王家姐弟出事后,那些人对谢二牛倒是没做什么,怨气全发泄到王招娣身上了。 王招娣知道她在前面当坏人的期间,谢二牛居然还偷偷帮助过那些人,在她背后偷偷当好人,像是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似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在谢二牛挡在她身前,帮她挡下别人砸过来的馊水、烂泥巴时,又窝心又生气又心疼,一把推开他:“走开!要你在这里当好人?你少在背后扯我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要以她的想法,早早把这些人搞死了,哪里还有现在这遭遇,对谢二牛又是恨又是气,直气的眼泪直落。 她满身狼狈的指着谢二牛鼻子恨恨地对他说:“你回去把珍珠照顾好吧,你要敢在我出事期间和别的女人好,我就拿刀杀了你全家!” 谢二牛相貌不差,个性又老好,谁请他帮忙,他都不会拒绝,自然不是没人看上他的,哪怕稍微有一点苗头,哪怕有女人多和他说两句话,都能被她逮到在人家门前大骂三天不止,有时候还会揪着人就打,这也导致整个石涧大队都没什么女同志敢和谢二牛说话了。 谢珍珠是她和谢二牛的女儿,比阿锦如今的身体还要大上一岁,过去她毫不在意的女儿,如今却成了她和谢二牛的唯一的孩子。 她知道大约是自己身体的缘故,她父母一连生了六个女儿,才有的王根生,家里几个女儿中,除了最早出生的老大王盼娣活的还像个人外,她小时候该吃的苦是一点没有少吃,洗衣做饭,挑水担柴,一点大的人,冬季就要淌着冰冷的山涧水放牛,要不是她从小就性格泼辣,不认命,或许她和她中间的几个姐姐一样,被人卖到山里,如今是否活着都是未知了。 她其实知道,这世上唯一在意她的人,可能就只有谢二牛。 她狠狠的一把推开将她护在身下的谢二牛,神色凶厉地喝道:“还不快滚!” 第190章 谢二牛从小和她一起长…… 谢二牛从小和她一起长大, 习惯了帮着她护着她,又哪里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受苦,跪着求那些人放过王招娣, 可王招娣曾经是半点不曾放过他们。 王根生手段狠辣,王招娣就像是王根生手上的刀, 他让她刺哪儿, 她就毫不犹豫的站在她弟弟一边, 拿着刀刺向哪儿。 王招娣只恨自己之前被谢二牛劝的太心软,没有直接弄死这些人。 他们不会放过王招娣,虽没有打谢二牛, 却也没有就这么放了他回去报信,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等王根生的人彻底被清干净了后,许金虎才带着他的人, 笑眯眯的坐到五公山公社办公大院的一间办公室里,周围几个被放出来的满身狼狈的人们此刻心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都沉默又垂头丧气的在边上,连椅子都没坐, 对许金虎说:“许主任,我们先下去洗洗,有什么事你叫我们一声。” 五公山公社没有支柱性产业, 办公大院说是大院, 实际大小也就比许明月在荒山的院子大一些, 占地不到两亩, 房屋建筑呈‘7’字型,其间包括了会议室、办公室、员工宿舍、厨房等,每个房间面积不到二十平,小的可怜。 被救出来的人也没回家, 而是就着公社大院不多的几个公社宿舍,在大院的井里打了水,简单的清洗了身上的脏污。 直到此时,他们还不敢相信,他们被救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于他们来说,恍若做梦一般。 他们在洗漱的时候,许金虎也在考虑五公山公社新任革委会主任的职位由谁担任。 他听到许明月的报告后,就立即赶来五公山公社,当然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的。 按照许金虎想法,现在的五公山革委会主任,最适合担任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来自与许明月前世外公家一个村子的,许金虎的堂妹婿来担任革委会主任,一个便是他的大女婿陈正毛。 他堂妹婿实际与他并不熟悉,且原来只是一个小干事,还没王根生赶了回去,现在并不在五公山公社里。 他大女婿也是一个性格温和处事稳重的人,做事却不够狠辣,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选了他当女婿。 这时候他就格外想念许明月了,别看她是一个女人,交给她的事从来不需要他操心,该静的时候静,该狠的时候狠,尤其是这次雷厉风行的把王根生他们抓到蒲河口挑石头,又及时过来向他汇报。 这要是他儿子许红桦和女婿陈正毛两人,绝对没有这样的魄力,最多把人打一顿就息事宁人的放回去了,哪里有胆子和魄力敢一下子抓五十多个人,其中还包括革委会主任的?就连他都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怕。 许金虎最终还是让他大女婿陈正毛当了五公山革委会主任,把位置给占了,又叫陈正毛回炭山叫他家的亲戚朋友过来,多叫些信得过的亲戚朋友来辅助他掌握五公山公社。 陈正毛家所在的炭山正好处在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正中间的地方,说起来,两个公社正好是以炭山为界,炭山、包括炭山以右的这边全部属于水埠公社,炭山左边下去三公里之外的地方,便全部属于五公山公社了,从地理位置来说,陈正毛是最适合当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家离的近,就表示需要人的时候,可以很快从炭山调一大批他自己的人过来。 许金虎一直在五公山公社待了两天,将五公山公社的事务全部处理干净了才回去,走的时候给陈正毛留下了一个排的民兵,别看人数不多,人人带木仓,个个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老手。 他已经听许明月说过她在蒲河口又选出两百青壮训练民兵的事了,虽然正式民兵她只招募了一百人,可剩下经过军训的人,却可以作为后补民兵,随时补充到他们的手下,这次又安排了一个排的兵力到五公山公社,许金虎已经决定再从蒲河口调两个排的兵力到水埠公社来,防止这次事件后,吴城那边派更多的红小兵来捣乱。 吴城那边是不可能就这么坐视下面公社革委会权利过大,听调不听宣的。 唯一难办的,就是木仓支弹药有限,现在水埠公社的武装部之所以木仓支这么多,还跟在公社成立前,水埠公社是个行政区,地理位置属于水陆交通要塞有关,同时,那时候水埠公社的书记周书记是部队里转业出来的,他本身就有部队背景,有能力给他手下的武装部搞到木仓。 但现在的许金虎可没这个能力。 他突然就想起了江天旺,这老小子也是部队里出来的,一直是周书记的心腹,现在周书记都成了吴城县县长兼县委副书记了,他就不信这老小子就搞不到木仓。 别看江天旺一直隐在他身后,看着像是个活菩萨似的,什么事都没做,可实际上,江天旺才是水埠公社名义上的一把手,真要没能力,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和许金虎分庭抗礼这么久,表面上好像是他在让着许金虎,但实际得到的好处却一点没少。 若从地图上看五公山公社的地图,就会发现,五公山公社就像是一个烟花的形状,五公山公社正处于整个公社的正中间位置,向东的那条道就是炭山,向南去的那条道通向的是石涧大队,向西南方向是五公山,向西区的地方便是大山更深处。 地处这样一个四方的中央地段,它距离炭山也好、石涧大队也好、五公山也罢,还是它下面所属的其它大队也好,全都是差不多的距离。 石涧大队的王老太左等右等,等不到儿子回来,她大女儿大女婿又是个叫不动的,就抓了两颗水果硬糖,叫了村里半大小子去五公山公社找好说话的王招娣和谢二牛,想让他们想想办法去找找王根生,看能不能把王根生找回来。 等老王庄的小子到了公社大院,才发现五公山公社已经换了人了。 他以为公社大院做主的还是王招娣夫妇呢,就那么大剌剌的冲到大院门口喊:“小阿姑,小姑父,小阿叔好几天没回来,阿奶叫我来喊你们回去一趟!” 话都没说完,就被在公社大院门口站岗的两个民兵给抓了去,一问,是石涧大队来的,直接就把他关到公社大院的临时大牢里去了,里面还关着王招娣夫妇和王根生在石涧大队招募的几个人。 小少年一见王招娣那惨样,吓得当场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后悔自己为了两颗水果糖就被抓了起来。 这段时间王根生四处抓人批斗游街,他作为石涧大队老王庄的人,可是没少跟在那些红小兵们身后起哄,跟着一起抓烂泥巴、土坷垃砸那些‘富农’和坏分子,没想到眨眼睛就要轮到他了,他越想越害怕,哭的更厉害了。 那头,被看守在蒲河口的王根生还在眼巴巴的等着王招娣夫妇察觉他多日没回去,派人来找他呢,结果他姐姐姐夫派来的人没见到,丁书记的家属派来的丁小强已经先摸到了蒲河口。 他其实并不知道王根生在正建设当中的养猪场挑石头,以为他在蒲河口呢,只是蒲河口的堤坝早就建设完成了,现在蒲河口的犯人全都在靠近养猪场的位置建堤坝,他便也跑到挑堤坝的地方去打探情况。 只是到了犯人们挑堤坝的地方,自然也就看到了距离不远处的养猪场的位置,以及从养猪场到山里来来去去挑石头的人。 他在山脚下的坟地里,隔着坟头的阻挡,朝那边看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了在人群中不时的偷着懒,挑着石头的王根生。 王根生从小就吸他六个姐姐的血长大,哪怕是早产,小时候身体不好,被王家人精心养了这么多年,身体也早已养回来了,他身高一米七六,在这时候男子普遍一米六几的年代,他比周边人高出一截,本就比别人好认,更关键的是,丁小强永远都忘不掉,王根生带着一群红小兵凶神恶煞的去丁家村抓丁书记,号召全大队的人去批斗丁书记时,他脸上得意凶狠的神情和他的样貌。 他的六个姐姐中,除了从小被遗弃的几个不知长大后的容貌外,剩下的三个姐姐皆遗传了他母亲王老太的清秀的容貌,唯有他,遗传了他父亲的国字脸,三角眼。 这使得丁小强第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王根生,再也错不了! 他紧张的心口狂跳,可还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摘了树藤编织成帽子戴在头上,蹲着身子钻入一垄一垄的红薯地里,接着青绿茂盛的红薯藤和黄豆杆的遮挡,小小的身体躲避在其中,一点一点的往前爬,直到距离上山的泥路六七十米的地方,才又趴在红薯地里,从黄豆杆里钻出脑袋,仔细的向山路看着,等待着王根生的再次出现。 等到第二遍看到王根生,还有他周边,和他一起挑着一担一担石头的红小兵们后,丁小强终于原路向后爬,一直到爬的那些人看不到他,他才猫着身子躲到坟堆后面,悄悄的又顺着各村山脚下的路,快速的往回赶,路上饿了,就在红薯地里扒一根红薯,在草地上将泥土蹭掉,生吃红薯。 蒲河口距离丁家村快的话要走三四个小时,他一个半大小子,需要的时间更长,他是早上一早来的蒲河口,回到丁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他也不耽搁,连家都没有回,就赶忙跑到山脚下的草棚里,和丁大娘说了王根生在蒲河口的情况。 丁大娘确定了消息后心里就有了数,抬头看了眼被晚霞烧红了的天空。 已经是傍晚,外出上工的人,很快都要回来了。 第191章 王根生在蒲河口是一天…… 王根生在蒲河口是一天比一天着急, 他鬼点子极多,什么贿赂、屎遁、装病,各种手段耍了个遍, 偏偏看守他的人是周宗宝,任他百般变化, 周宗宝始终不动如山。 王根生急的是头发都快掉了, 他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知道他要是再不回去,五公山公社铁定要变天,他现在就只能指望着他的姐姐姐夫能帮他多撑一段时间, 等他想办法回去。 他哪里知道,他来到蒲河口还不到一个星期,五公山公社就已经变了天, 换了人,他姐姐姐夫也一直被关在五公山公社的小房子里, 无法出去叫人来帮忙,现在即使出去叫人也无济于事了。 陈正毛没有想到, 自己有一天能占自己老丈人的光,当上公社革委会主任的一天。 他当初娶许红菱,纯粹是看中了许红菱的美貌, 那是十里八乡就出了名的大美人, 那时候还没有开始成立公社和生产大队, 她父亲甚至都还不是大队部主任, 只是一个村长,所有觉得他要娶一个大河以南的农村姑娘,哪怕是村长家的姑娘,都是疯了。 如今不过十多年过去, 谁不羡慕他?又有谁能想到,十几年前他岳父还只是大河以南一个小村长,十几年后就一跃成为水埠公社一把手,掌握实权,连带着他和妻子许红菱,一个成为小公社的革委会主任,一个成为劳改农场的后勤组组长? 他坐在五公山公社灰暗的办公室里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身边的几个人是他从炭山家里叫过来帮衬他的堂兄弟们,他亲兄弟在水泥厂上班,他家族里也并不是每个兄弟都是正式工的,被他喊过来帮他的,自然是在家里没有正式工作的人。 即使是在炭山,像他这样有正式工作的人也少,之前他的工作就被他老丈人调到了蒲河口,随着他老丈人的升职,他也跟着调到了水埠公社,现在又调到了五公山公社。 他的几个堂兄弟和发小也惊叹的摸着他面前打磨的光滑平整的实木桌子,翻着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还有办公室书架上的几本书籍,“大毛,你真当上公社革委会主任啦?我听说你老丈人在水埠公社无比的威风,你以后也跟你老丈人平起平坐啦!” 他被旁边的一男子拉了一下,“叫什么大毛?叫陈主任!” “啊对对对,陈主任!是陈主任!”前面说话的人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笑的脸颊边褶子都出来了。 陈正毛也笑着说:“什么和我老丈人平起平坐?五公山公社什么地位,水埠公社什么地位?没有我老丈人我算什么革委会主任?别说我是靠我老丈人当了这革委会主任,就是我自己当上的,又拿什么和我老丈人比?你们怕是没吃过我老丈人的拳头。”他笑着和这些发小们说,听的人想到他老丈人沙包大的拳头,摸摸鼻子悻悻的不敢再说话。 别看许金虎年近五十,就是一般小年轻都不敢在许金虎面前撒野。 陈正毛又笑着说:“以后这样的话可千万别说了,被我老丈人听到我可保不住你!” 他自己在他老丈人面前怕的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他老人要是让他来打他发小,他肯定站他老丈人那边,大不了打完了再让他们打回来。 他嘴里说笑,眼睛带笑的看了眼院子里站岗的民兵们,示意发小们看外面。 别看他之前是民兵排长,这些人都是他手下的民兵,都听他的,可他和这些民兵们心底都知道,他们真正该听谁的。 作为一个大河以东工人家庭出生,十几年前就有正式工的人,这十几年里对待老丈人一家都无比的恭敬有礼,老丈人家有什么事,他是随到随叫,别说是老丈人家的事,当初许明月一个同族之人,要建房买砖瓦、水泥,在砖瓦水泥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他老丈人一句话,他还不是乖乖的跑前跑后? 除了是和妻子许红菱本身感情就很好外,也是因为他看到他老丈人就怕,他老丈人丝毫没有他是大河以东最富裕的炭山工人家庭出生的工人,妻子是大河以南农村出来的姑娘就自卑过,反倒是对他态度强硬的很,直接就举着沙包大的拳头说,他敢有一丝一毫对他姑娘不好,他就把他屎都打出来。 他可一点都不敢去怀疑他老丈人只是嘴上说说。 想到他年轻时和妻子相亲时的情况,陈正毛唇角也不由泛起一抹笑意,目光不由自主的透过窗户,仿佛穿过了茫茫大河,看到了还在蒲河口忙碌时满脸笑容精神奕奕的妻子。他身后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昏暗的办公室内,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明亮的眼睛都弯成弯。 自从他跟着他老丈人去了水埠公社后,他和许红菱两人就一个在水埠公社,一个在蒲河口,虽然每周也能去蒲河口看妻子两次,到底是两地分居,不太方便,现在他成了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去蒲河口就不像之前在水埠公社,有现成的船往返方便。 之前还没太觉得,此时想到妻子,陈正毛不由有些归心似箭起来。 许红菱是几天后,水埠公社的人来蒲河口调两个排的民兵到水埠公社去,她才知道自己丈夫居然和她爹一样,也成了公社革委会主任了,那张虽略微有了些岁月痕迹,却依旧漂亮大气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大毛都当上革委会主任啦?那他现在在五公山公社怎么样?好不好呀?哎呀,他那个性子当革委会主任,别被人欺负哦!” 她心里是又高兴又担心,原本在蒲河口后勤组当组长,干的好好的,现在还真想去五公山公社去帮陈正毛了。 她当初来蒲河口,本就是蒲河口农场初立,她父亲手下缺人,她刚好在家里闲着,就和丈夫一起来蒲河口帮她父亲。 现在她父亲都调到水埠公社了,蒲河口的情况也早已稳定下来,不需要她在后勤组稳定局面,和丈夫分开这么久,她也想家,想她丈夫,想家里几个孩子了。 一眨眼,她来蒲河口都五年多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6节 她把想法和许明月说了,许明月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辞职,她刚掌握蒲河口没几个月,有许红菱在,她事事都省心很多。 虽说许红菱在蒲河口,可以帮许金虎掌握蒲河口的情况,但许明月本身就不是特别爱揽手下琐事的人,巴不得有许红菱在蒲河口处理内部事务,她只要主抓大方向就够了。 现在许红菱提出想要调走,她一时间还真没有人替她。 她妹妹许凤莲倒是可以,只是许凤莲夫妻俩现在都在水埠公社,肯定不好把许凤莲叫过来,让他们小夫妻分开。 许明月便想到了她嫂子赵红莲。 赵红莲嫁到许家五年多,第一胎生了许小雨,如今也四岁了,第二胎是个男孩子,按照前世排序来说,应该是她前世的大伯。 但这个说不好,毕竟母亲人都换了,这生出来的长子长大后是不是还长她大伯那模样,性子还是不是她大伯的性子,谁都说不好,更大可能就是,可能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现在赵红莲又怀上了,等这一个出生,就是六年时间,三个孩子,基本上是隔一年生一个,这年头没有避孕措施,又将就多子多福,赵红莲这几年基本都是在怀孕生子,这在这时代十分的普遍,甚至很多人都以她这样多子多福视为有福气,反而是许明月和孟福生,结婚几年都没开怀,不少人私底下都给许明月塞过生子秘方,光是山上采的老中药,就悄摸摸的给过她不止一回。 就连如今已经年过五十的老太太,都担心她和孟福生没孩子不长久,对孟福生就跟对亲儿子似的,以此来期望孟福生能够接受许明月不能‘生’。 他们都默认,许明月和孟福生之间,不能生的人是她,毕竟她前一段婚姻就是有了阿锦之后,就再也没开怀过。 很多人在心里总是默默想,她要是有了儿子,王家人就是看在她生了儿子的份上,都不会轻易休离她,她会被休,肯定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 许明月确实生不出儿子,她车里有小雨伞,回回都避孕,可不就不能生吗? 她说服不了这时代人的观念,他们也改变不了她,无所谓谁对谁错,不过都是个人选择罢了,不需要特意拿出来辩论,她的观念并不合适她们。 只是她想招赵红莲来蒲河口帮她,就得解决许凤台和赵红莲三个孩子的问题。 许明月不由想到了建学校。 除了那十几个过来串联捣乱的红小兵知青不算,目前临河大队只有四个知青,但许明月知道,后面还有九年多,还会陆陆续续有知青下来插队下乡,这些知青大多都是城里度过初中、高中的知识青年,他们的体力劳动在农村或许不行,但要解决农村孩子们的读书识字扫盲的问题,却绰绰有余。 与其让他们在农村挑堤坝、干农活,不如建个小学,人尽其用,这样知青们能少受些苦,大河以南的孩子们有了学习的机会,多认识些字,等到这十年动荡之后,以后的路也能多些机会。 自从江地主家没了后,大河以南已经好久没有过学校私塾了。 还有那十几个红小兵知青,一直把他们关在临河大队捡石头肯定也不行的,现在是他们之前在他们下乡的大队狠狠闹过,把该批斗的人都批斗了,即使他们失踪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他们下乡的大队估计都不会有人去知青办报告这事。 但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去吴城的知青办告了这事,这十几个知青留在临河大队也不好。 还有分配到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几个知青,建设大队的两个男知青还好,和平大队还有两个女知青,她不能时时到和平大队看望她们,在她所不及的地方,她也怕分配到这些封建落后小山村的女知青们会出什么事。 许明月想着,要是许红菱走了,她能不能调几个知青到蒲河口来。 蒲河口人虽不少,能写能算的人还是太少了。 第192章 许金虎直接让他大女婿…… 许明月将要建小学的事情写在笔记本上。 现在水埠公社的一二把手都是临河大队出来的人, 她若提出建学校,许金虎和江天旺不可能不同意,只要有他们同意, 批出凭条,就可以继续为临河大队去水泥和砖瓦厂购买砖瓦。 临河大队和水埠公社都不缺钱, 缺的反而是这些建筑材料和各种物资。 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都是坚持将家中孩子送到学校读书的人, 许金虎的最小的女儿如今还在吴城读高中呢, 江天旺的小儿子江建国也是读完了初中出来做事的,两个都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不可能不同意这个提议, 只是这学校建在哪里,到时候估计两个人又要吵死了。 前世临河小学最初便是建在许家村的,后来大约是觉得施、胡、万三个村子离的太远, 读书不便,第二次建楼房小学时, 校址便选择了正处于大队几个村子中央地带的江家村村头。 正好许红菱要走,许明月写好自己的建设小学的计划书后, 就把蒲河口的事情暂时交给了孟福生和周宗宝,和许红菱一起去了水埠公社。 许红菱过去是要和许金虎说,蒲河口的事情稳定了, 想要调回到大河以东的事情的。 哪怕她没有明确说, 想和陈正毛一起, 老父亲许金虎又岂会不懂, 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你妹妹也高二了,现在吴城乱的很,她在学校也学不到东西了, 我让她拿了毕业证后就来蒲河口,跟在你后面一段时间,你手把手教你妹妹。” 许金虎一共三子二女,两个女儿一头一尾,一个是长女,一个是幼女,两人差了一轮还多。 许金虎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他要不是小时候在江地主家的私塾里跟着读过书,认识字,后来当村长的人也不会是他,而是他大哥。 之前吴城再乱,他都没想过让小女儿辍学回来,坚持让她把高中读完,可现在城里风气之乱,连他都看不下去了,刚开始批斗那些资ben家、地主、富农也就罢了,现在连高中的老师、初中的老师都不放过,学校的学生也不好好读书学习,去当什么红小兵,四处去串联,之前下来捣乱的红小兵中,很多都是这些学校的学生,被人一鼓动,就跑下来给人当木仓使。 这些学生正处于青春热血的时候,下手不管不顾,也不怕死,要都是王根生那些人,反倒好弄,这些人有顾忌,反而是那些学生又莽又不怕死,有时候他们‘正气’的真敢碰死在你面前,还以为是为‘真理’殉道。 他小女儿许红荷性子天真活泼,本身并不是会闹事的人,但在那种气氛下,他也怕她小女儿被其他人一蛊惑,就也跟着坐火车全国串联去了。 在本地,在水埠公社,他还能保护她,出了水埠公社,出了吴城,他算个什么东西?小女儿真要跟人出去遇到什么事,那真是要挖了他和妻子的心了。 把她叫回来困在蒲河口,有许红菱和许明月看着,许金虎也能稍微放下些心。 还有个原因,便是他占了五公山公社,之前吴城革委会主任新官上任,又忙着和县委书记、县长争权,一时半会儿管不到他这里,便也不会分出心思和精力来调查他,现在吴城已经分出胜负,他又占了五公山公社,上面一旦调查到他女儿在吴城读高中,难免不会抓他女儿来威胁他。 许红菱也没想过提出想法后,立刻就能走的,听到父亲的话,便也笑着点头:“行!” 许金虎见她好不容易来水埠公社一趟,估计也是想家想孩子了,大手一挥,对门外站岗的民兵说:“小安,你送你阿姐去趟炭山,她要是想去五公山,也顺便送她去五公山公社看看。” 许红菱和许红荷差了十几岁,许红荷年龄比她大儿子都大不了几岁,她以前都是把妹妹和儿子放在一起纯粹当女儿一样养着的,让她带自己妹妹,她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很快就在门口两个许家村的本村人的带领下,骑着自行车往炭山赶去。 许红菱走了后,许金虎才看向许明月:“你不好好的在蒲河口训练你的民兵,建你的猪场,把王根生他们看守好了,又来我水埠公社干嘛?” 他和江天旺都晓得,许明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每次出来,都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许明月将她写的关于建设小学,招下乡的知识青年们当老师的想法和许金虎说了。 许金虎拿着许明月手里的计划书看了后,也是赞同说:“自江家的私塾没了后,我们临河大队都十几年没有过学塾l ,是要建个小学。” 他没当上水埠公社主任前,临河大队是既没钱也没人,他之前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许明月提起来,他立马就觉得,建学校是大事,得建! 他看着许明月写的计划书,略微皱了皱眉说:“光招收下乡的知青当老师还不行,你又不晓得他们能在我们这待几年,要是待一两年就走了,学校没有老师就完球!还是要培养我们自己的老师,招老师这事,得知青和本地人各一半。” 之后他就头疼起学校老师的人选来。 村里但凡是读过书,识的几个字的,全都被他和江天旺带到蒲河口和水埠公社来了,村里除了那几个老家伙外,是真找不到几个能写会算的了。 村里倒是还有一些还在读扫盲班的人,叫他们认字,看墙上的宣传标语没问题,让他们写,他们那手缺胳膊断腿的狗爬字,狗都不认识,更别说教孩子们了。 许明月马上就想到了高中正要毕业的许红荷,眼睛一转,笑着说:“二叔,小荷不是要回来了吗?蒲河口到底是个监狱,里面大多都是男的,还都是犯人,小荷眼见着也要十八岁了,总不好一直把她放在蒲河口,离的远找对象都不方便,你看让她去学校当个老师怎么样?说出去工作也体面。” 许金虎坐在那深深的看了许明月一眼,许明月只是微笑着看向许金虎,眼神并没有躲避。 好几秒,许金虎都没有说话,在思索这个问题。 蒲河口农场是他从无到有,一手建立起来的,花费了他极大的心血,可以说,他人生的转折点,便是从临河大队生产主任,升为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蒲河口农场在他心里的地位,那是水埠公社的革委会主任都不能比的。 别看他这段时间在水埠公社与天斗、与人斗,斗的风生水起,但在他心底,他的根基依然是在蒲河口。 过去他虽然走了,但蒲河口有他大女儿大女婿夫妻俩在,两个人一个是民兵排长,掌握着民兵,一个是后勤组组长,掌握着蒲河口农场的后勤,更别说还有别的心腹也是他的人。 可以说,他虽然走了,但实际上蒲河口依然牢牢的掌握在他手里。 许红菱想要离开蒲河口去五公山,作为一个疼女儿的父亲,许金虎心中虽没有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却也知道夫妻两人两地分隔久了也不是办法,这才想着要把在吴城读书的小女儿叫回来,代替大女儿去蒲河口管理蒲河口农场的后勤工作。 这一点他心里有数,许明月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许明月却提出了让他小女儿回临河大队当老师。 他会犹豫和思考,确实是因为许明月的这个提议,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是对许红荷最好的选择。 且不说他小女儿那实心眼的性格,是不是许明月这小狐狸的对手,哪怕她到了蒲河口,也只会被许明月使唤的团团转,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只许明月提的一点,蒲河口除了当初逃荒过来的一百来个女人,其余全是男的,还大多都是犯人,他小女儿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马上就要相亲找对象的年纪,把她放在蒲河口劳改农场,确实不合适。 要是她和蒲河口的人看对了眼,那他真的要气死! 哪怕是蒲河口的民兵,在他眼里也不是当女婿的人选,现在的那些民兵大部分都是从当初逃荒的难民中选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和平大队、建设大队这两个大队选的。 逃荒来的那批人就不说了,全部是北地人,别看现在是留在这里,说不回去了,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想着落叶归根,就又回去了?到时候天南海北的,她女儿是跟去还是不跟去?要是跟去了,那不是得要了他和他娘的两条命? 还有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这两个大队许金虎是顶顶看不上的,他小女儿当宝一样在家养了十八年,还是读了高中的,不说嫁到外面的工人家庭,要是找了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这样穷村子的,那他一口老血真的要喷出来。 这才是许明月说出这个提议后,他既怀疑许明月是心大了,想要自己独自掌握蒲河口大权,又忍不住心动觉得她的这个提议对许红荷来说是真的好,真的合适。 他小女儿要是真当了老师,在找对象方面,当老师比在蒲河口监狱当个后勤小干事,不知道要好听了多少! 第193章 确定了要建小学的事,…… 确定了要建小学的事, 下一步许金虎自然是要把江天旺叫过来一起商量。 江天旺这段时间全都在忙着跑吴城和省城给水电站搞设备的事。 这要是在六六年之前,搞设备这事还真不难,让在国外留过学或者有国外方面资源的人, 去国外电力公司花外汇买一个回来就行。 甚至都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去金花市水利局, 找当初建设湖海塘水电站的人, 通过他们的渠道买设备就行了。 可现在正是批斗之风最盛最疯狂的时候, 很多过去有过留学经历,或者和国外有联系的人,全都受到了牵累, 现在不是在被批斗,就是在被游街,要么就是被下放到偏远山区的牛棚里, 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谁敢冒着被批斗被游街的风险,给他搞发电机设备? 江天旺是到处找关系, 想要买发电机设备,都买不到, 倒是蒲河口养猪场的污水处理设备,被他一趟一趟的跑省城机械厂,给他搞到了。 现在这个时代, 除了那些全国串联的红小兵们外, 其他人没有证明是不能在外面乱跑的, 江天旺每次去吴城, 去省城,待的时间都不能太多,最多三五天就要从省城回来等消息,再去下一个可能买到水力发电机设备的地方。 这段时间他天天在外面跑, 原本就黑的面容,晒的越发黑的发光,人也憔悴不少,原本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像老了十岁。 听许金虎叫他,他以为许金虎问的是设备的事,人还没走进办公室,嗓音就已经在门口响了起来:“你蒲河口要的污水处理设备已经给你们搞到了,过两天会用船送到码头,到时候你们派人去码头接就行了。” 他热的满头大汗,随手拿了洗脸架上的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用草帽扇着风,“这老天爷,热的出奇。” 许金虎见他如此有效率,高兴的笑着打趣说:“谁问你设备的事了?你设备搞定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江天旺不客气地说:“你知道是你的事,大兰子不是不知道吗?现在蒲河口是大兰子在管,又不是你管,我跟大兰子说不行啊?” 他故意对许明月称呼的亲近,言语中又挑拨许金虎和许明月的关系,故意把现在许明月是蒲河口一把手的事说给许金虎听,想要离间她和许金虎之间的关系。 他小儿媳是许明月的亲妹妹,一旦许明月和许金虎之间有了猜疑和裂痕,那许明月不就是他江天旺的天然盟友?反正有枣没枣打两杆,挑拨不了他们也没关系,要是挑拨动了,那不是白赚一员大将? 许金虎人虽粗犷,却也不是傻子,只目光犀利的看了江天旺一眼,将许明月写的《建设临河大队小学计划书》甩给江天旺,哼了一声,冷笑地说:“兰子可是我大侄女,我知道了兰子还能不知道?要你操这份闲心?你还是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吧!发电机搞到了吗?” 江天旺见许金虎不客气,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两声,接过许金虎甩过来的计划书就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就摸着头上的短毛,脸上露出憨憨的笑来,说道:“幸亏有大兰子在,我们没想起来的事情,有她在背后替我们提前想到,提醒我们,不然等我们想起来这事,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了,建学校可是大事情啊!” 他将计划书放在桌子上,一只手依然扇着风,“这事不用说,我肯定同意!我现在就写批条去,正好我们村头位置还有一大片平地,正好距离许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都近,把学校就建在那里,临河大队的娃儿们上学都方便。” 他话说的自然,却被许金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可要点脸吧!什么好东西都往你江家村扒拉,水电站建在你们江家村我都不说什么了,学校还想建在你们江家村,你怎么不去抢呢?” 江天旺丝毫不恼,笑呵呵地说:“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抢?我这还不是为临河大队的娃儿们着想吗?建在江家村村头,位置正好在几个村子的正中间,不管是许家村还是施胡万三个村子,娃儿们上学都方便,离的都近。”他故作生气地说:“那你说,学校要是建在你们许家村,建在哪儿?别说要建在你们村村头啊!” 江家村和许家村的村尾离的近,中间只隔了一个荒山,可那片荒山也是延伸下来的荒山尾巴了,荒山是从山下延下来,将许家村和江家村一分为二的,那村头的距离,隔的距离可就多了,那都不光是大片的荒山,还有荒山两边大片的山地和农田。 要是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娃儿们,穿过荒山去许家村,距离远就不说,还很危险,搞不好娃儿们还没到学校人就被狼叼走了。 许金虎没好气地说:“谁说我要建在村头了?我们村尾就没位置了?他们不能从村头到我许家村,还不能经过你们江家村来我们许家村上学?” 江天旺瞪眼说:“万家村还好说,离我们江家村不远,那胡家村和施家村都和石涧大队在一块儿了,光是到万家村都不容易了,还要穿过我们江家村到你们许家村,天晴还好,要是下雨下雪,哪个娃儿受得了?淋雨淋雪生病了算谁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7节 江天旺说的很有道理,几十年后的新小学便是建在江天旺说的位置,可许金虎他不同意啊! 他想的,就是小学必须建在许家村,他许家村的娃儿们上学就在家门口,至于别的村子的娃儿们上学远不远,远不远的又不是他许家村人?能有学上就不错了,他管那么多呢! 反正不管江天旺怎么说,许金虎就一句话:“水电站建在你们村了,小学必须建在我们村,哪有好处都给你们一个村占去的?我不同意!” 他就是死犟固执的一个人,认定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动。 当初要不是许明月劝他,就连水电站他也是要建在许家村的! 他也不管江天旺说的多有道理,他就拍着桌子,嗓门奇大,唾沫横飞:“这小学要是建起来的,整个大河以南就这么一个小学,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娃儿们要上学,建设大队的娃儿们上不上学?和平大队的娃儿们上不上学?” 江天旺有理,他比江天旺还有理,拍着桌子气势十足的大吼:“江天旺!你现在是水埠公社的书记!不是临河大队的书记!你要考虑到整个水埠公社,而不是你一个大队!建设大队是不是水埠公社的大队?和平大队是不是水埠公社的大队?把小学建造江家村,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娃儿们上学是容易了,你让建设大队的娃儿们怎么办?你让和平大队的娃儿们还上不上学?他们是不是咱水埠公社的大队?你是不是要不管他们?” 一番话,把江天旺都说愣了。 他许金虎什么时候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了?还考虑到建设大队、和平大队了?你过去不是心里只有你许家村吗?好家伙,为了把小学建在许家村,连带着把建设大队、和平大队都拉进来了。 江天旺当初都后悔,为什么要把水电站建在江家村了,要是水电站建在了许家村,现在就可以把小学拉到江家村来了。 要是小学真建在了许家村,江家村还好,离的近,今后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娃儿们上学要走那么多路,江天旺想想就头疼。 江天旺劝服不了许金虎,最后反而被许金虎说的说不出反驳的话了,无力地挥挥手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这事是大兰子提的,你想建在你们许家村就建在许家村吧!” 这事上,江天旺自认是真没有私心,是真的从实际情况为整个大队考虑的。 两个人完全没有想过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意见,两个人就这么吵着最终把事情敲定了下来。 之后就是确定最终选址和水泥砖瓦的事。 经过江天旺的争取,最终确定将小学建在许家村村尾,距离荒山越百多米距离,拥有一大片空地的稻场上。 前面说过,许家村的地势比江家村还要高个几十米左右,哪怕是村子最末端的村尾稻场的位置,都比江家村高了七八米,从位置上来说,这里因为有稻场的存在,地势平坦,一马平川。 稻场在双抢晒谷子的日子里,可以当做晒稻子的打谷场使用,在不用晒稻子打稻子的时间里,就可以作为学生们的操场和活动场所使用,而学校就可以建在稻场旁边那一大片绿色青草地上。 这里地势高,既没有洪水的风险,旁边就是许家村大河沟,许明月今后要规划的许家村码头,右边是临河大队,左边过了大河沟,就是建设大队。 和平大队虽然离的有些远,可要是早上划船过来,就没多少时间了,下了船,就是学校。 要从整个大河以南的教育来看,建在这里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194章 临河大队才刚申请完建…… 临河大队才刚申请完建养鸭厂的水泥砖瓦, 马上又迎来的建水电站的水泥砖瓦,水电站还没建好,蒲河口又要建养猪场, 他们才刚把养猪场的水泥砖瓦给他们送过去,临河大队的人又拿着公社书记的批条来了, 这次他们要建小学! 水泥厂的厂长看到批条, 头都大了:“红菱, 不是我不批给你们,是真没有了!你也不看看光是你们一个大队,今年就批了多少水泥了?别的大队三年都没有你们一个大队用的水泥多!这水泥是要用来建堤坝的, 要是每个大队都像你们大队这样,三天两头的来要水泥,一要就是这么多, 那堤坝建设怎么办?堤坝还建不建?也得亏这几年风调雨顺,没有遇到洪水, 要是遇到洪水,堤坝没建起来, 到时候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我来负责?” 水泥厂的厂长是真无奈了,怎么临河大队天天不是建这个,就是建那个, 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每天不用干农活, 不用挑堤坝吗? 许红菱笑容灿烂地说:“叔, 也不是我为难你,你是不知道我们大河以南都多少年没有学校了,要不是改革后,我们那边建了扫盲班, 整个大河以南的人都还是睁眼瞎,一个识字的都没有!” 水泥厂厂长没好气道:“你也别糊弄我,公社主任和书记都是你们临河大队的,还没有识字的。” 许红菱苦笑道:“那是以前,我爹小时候上过两年私塾,现在没了啊!” 她都不用说太多,水泥厂厂长就明白了许红菱的话。 临河大队的江地主当初可不只是在大河以南有名,是在整个水埠公社都大名鼎鼎,就连这炭山,那时候都是江地主家的。 水泥厂厂长为难地说:“我是真匀不出来了,才给你们蒲河口送了一船水泥过去,你这次又要的这么多……我就是变也变不出来了啊!” 许明月一开始就想着把养猪场建的大一些,省的后面一次次申请水泥难弄,不趁着现在许金虎在水埠公社当一把手,把事情都搞定,要是许金虎升到吴城去了,水埠公社换了一把手,有些权利不用就过期作废了。 这次建小学也一样,因为建的是包括了和平大队、建设大队、临河大队三个大队的小学,学生到时候必然不少,而且这学校恐怕要沿用很多年,许明月是能建多大,就尽量一次性建好。 学校建好了,不得建学校院墙? 光是一个院墙所要的砖和水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水泥厂厂长着实为难,可他又不敢不给。 许红菱见水泥厂厂长愁的都揪头发了,爽朗笑着说:“叔,我也不是现在马上就要水泥,下个月就是双抢了,到时候所有挑堤坝的人都会回去参加双抢,起码一个月时间,堤坝都要停工,堤坝不用水泥,一个月时间还不够积攒一批水泥吗?” 水泥厂厂长看着许红菱苦笑不已,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许红菱的丈夫陈正毛担任了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的消息,早已经在炭山炸开了锅!谁不知道陈正毛靠着他老丈人的威势,从一个水埠公社武装部主任,一下子升为了五公山公社一把手? 现在五公山公社和水埠公社全都在许金虎的掌控下,水泥厂厂长哪里敢得罪他?这批水泥哪怕没有双抢,他也要从别的地方抠出来,把水泥给她交齐了。 不光是水泥厂,砖瓦厂那边也一样。 主要是砖厂。 这次除了水泥,就属红砖要的多,许明月决定像临河大队的大队部一样,建成四合院式的学校,也就是直接去除学校院墙,直接用一个个教室将学校围成一个长方形,中间的空地就做操场,这样既最大化的去将砖和水泥利用起来,除了教室、办公室,还有老师们的宿舍一起建。 她至今还记得她小时候新教学楼还没建好前,读的那个老小学,四面漏风,冬季来临,教室就是冰窖,脚冻的宛若冰块。 还有教室数量。 许明月长大后,和她的大学同学们说起她小学初中班里的人数时,别人都惊呆了。 她小学、初中一个班九十多个人,谁敢信? 她以为这是普遍的事情呢,她对小时候教室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排快要贴着黑板了,最后一排直接靠墙,几乎天天都要和前后桌为中间坐的空当争执吵架,因为太狭窄了,背直接贴着后桌。 这还是一个大队学生的学校班级情况。 这次的学校要容纳三个大队的学生,这时代送孩子们来上学的人可能没有她小时候多,但她既然建了学校,就不能只想着现在,至少要考虑到一二十年后,所以一个年级最少要建三到五个班,老师办公室至少也要准备两个,一个放语文教师,一个放数学教师,还有知青老师们住的宿舍,即使一个宿舍住八个人,也得考虑分男女。 对了,更重要的,学校厕所! 在抽水式公共厕所还没有出来前,那种老式的厕所简直脏的无法回忆。 关于学校的建造图纸,许明月依然找了孟福生和郑济河两人帮忙画,将她的想法全都告诉了两人。 原本许明月还想将学校建成一层的,孟福生和郑济河听了许明月的要求后,都建议她将学校建成小二层,不然真规划不出那么多的教室,容纳不了三个大队的学生,但若建成二层教学楼还是可以的。 这年头还没有钢筋预石板,更高的楼层建起来比较困难。 当许明月把孟福生和郑济河两人画好的学校建设规划图纸拿给许金虎和江天旺看的时候,两个人看到上面的面积和教室数量,也惊呆了:“要这么多教室的吗?有这么多人要上学的?” 他小时候在江地主家的私塾读书,里面最多的时候只有十几个人,这还都是家境不错,供的起上学的人家。 按照许明月规划出来的教室,那一个年级起码得一百五十个学生以上,五个年级加起来就有七百多人! “公社中学都没这么多学生,你确定学校需要建这么大?”江天旺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震惊地说。 他小儿子就是在公社中学读书的,公社中学也只是一层的四合院房子,也没有临河大队规模这么大。 许明月笑着拍了个马屁说:“有您和主任在水埠公社,今后说不好炭山那边的人都不来公社学校读书了,都去我们大河以南呢!” 一句话把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个人都说美了,两人只要一想到大河以东的学生也来他们临河大队上学的情景,那画面美好的让两人都忍不住咧开了嘴巴笑出了一口大牙。 许金虎直接用钢笔点了点许明月,乐呵呵地笑着说:“你也真敢想!” “有您和书记在,我们大河以南发展起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现在养鸭场有了,养猪场也在建了,今后可能还有养鸡场、养鹅厂,水电站也在建了,等这些厂子都开起来,大河以南发展的繁荣富强还远吗?”许明月给两人画大饼。 两个人脑海中想象着大河以南在他们两人手中发展的比炭山还繁荣的样子,脸上都笑开了花:“建!就这么建!奶奶的,到时候别说炭山了,我让水埠公社里的人都去我大河以南上学去!” 建设小学计划书通过,接下来就是要解决建学校的具体事宜。 现在大河以南又要建堤坝,又要搞生产,同时还在建水电站,人手严重不足。 许明月便建议让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都参与进来,同时招募大山里面的人出来工作。 “我们大队和蒲河口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而粮食恰恰就是大山里面的人缺的,我们给他们一个赚取口粮的机会,同时也可以通过他们的口,将我们大队建学校,并对整个大河以南招收学生的事情发散出去,让大山里的人也有机会走出来,学到知识,改善大山里面的环境。” 许明月可太知道知识对一个地方,一个人的重要性。 她希望能够通过收购草药、开办学校、工厂、普及识字率和法律,来逐渐带动整个大河以南的人富裕起来,再带动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慢慢走出来,有了工作、有更广阔的视野,当地的女人地位才会提高,有了收入,溺女婴杀女婴的情况才会减少,拐卖妇女儿童的事情才会逐渐在当地少起来。 最明显的一个区别,就是靠近河边的几个大队极少出现娶不到媳妇的情况,而越是山里面的人,越是精穷的村子,越难通过正常途径娶到媳妇,因为女婴刚生出来就已经被溺杀了。 娶不到媳妇怎么办?犯罪。 听着许明月的建议,许金虎皱着眉说:“从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招募人手我倒是没意见,就是从大山里头招人来建学校……”他食指敲击着桌面,眉头深皱:“就怕那些人来了不好管哦!” 要是他自己还在临河大队,他还真不担心,但现在管理临河大队的许红桦和江建军都是三十几岁的年轻人,许明月自己也才二十几岁,不到三十岁,脸嫩的很,他怕他不在,到时候山里的人多了,不好管。 第195章 任何事情都不是上面人…… 任何事情都不是上面人嘴巴一张, 下面的人就能立刻给你办到的。 建立教学楼也一样。 当许金虎、江天旺两人又将大河以南的三个大队喊到水埠公社开会时,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才知道,临河大队又要搞东西了。 自他们建完养鸭场和在建的水电站后, 现在临河大队又要建学校。 建设大队的大队老书记立刻就焦急地说:“江书记,许主任, 我们大队也没有学校, 也缺学校, 你看我们大队是不是也要建个学校?” 临河大队还好一点,江地主过去就在江家村,福泽了附近几个村子, 像许金虎、江天旺他们,小时候都是念过几年私塾的,能写会算。 他不由眼睛发酸的看了眼坐在上手的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 若他们不识字,不会写, 过去和他们一样也只是一个小成产队主任和书记他们,如今也做不到区一把手上。 在老一辈人眼里, 还是习惯性在心里称呼水埠公社为水埠区。 像他自己,也就是勉强会认几个字,写出来的字更是别人都不认识, 他自己勉强认得, 后来还是扫盲班开始, 他一大把年纪, 又每天晚上装作去监督扫盲班学生上学,又跟着老师认全了字,每天回去用铅笔小心的在本子上写了又写,练了又练, 才勉强把字写全了的,饶是如此,错别字依然一大堆。 这事连向来崇拜他,觉得他是知识分子的老妻都不知道。 他一开口,和平大队的书记也眼巴巴的看着江天旺说:“书记,你看我们和平大队也没有学校,是不是也要建个学校?” 坐在上头靠在椅背上,坐姿跟个流氓似的许金虎瞪着大眼睛说:“你说你们,急什么?啊?急什么?说了不给你们建学校了吗?今天喊你们来,不就为了这事吗?” 江天旺看他那坐没坐相的样子,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对许明月说:“许主任,还是你来说吧。” 坐在许金虎下方的许明月这才咳嗽了一声,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没有打印机,她也懒的将计划书再抄一份,而是直接就着她写的那份计划书说:“是这样的,在座的书记、主任都知道,临河大队前些时间才建了一座养鸭场,未来呢,还会再建一座养鸡场和养鹅厂,我们蒲河口也有一座养猪场在建,有这么多工厂在,未来肯定要招收工人。” 一听临河大队要建这么多工厂,还要招收工人,此时工人阶级最光荣,能拿工资补贴家里,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干部们都急了:“我们大队也能养鸭啊!” “我们大队可以养鹅!” “养猪场我们大队也可以开嘛!” 许金虎用力敲了一下桌子,瞪大了他的虎目:“都急什么?等许凤兰主任说完!” 许金虎一发火,两个大队的大队领导们都按捺下心中急切,暂时禁声,只是目光中的交集和渴望依然交织着。 许明月笑着说:“焦主任和汪书记先听我说,你们都知道大河以东有水泥厂、砖瓦厂、炭山,除了炭山对面向附近所有公社招收矿工以外,其它工厂都只对大河以东的人招收过工人,那我们临河大队以后招收工人呢,也会优先向我们大河以南的招收工人。”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干部们还以为,许明月说的是只向大河以南的隶属于水埠公社的三个大队招收工人,还不知道许明月说的是面向整个大河以南的人,心头一喜,都点头想说话,被许金虎又瞪了一眼后,只能继续按捺下想说话的欲望,继续听许明月介绍。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8节 “既然是招收工人,那招的工人总不能连考试通知都看不懂,笔试的时候连字都不会写,对吧?所以呢,为了我们三个大队今后在整个大河以南的招工行动中,更有优势,我们尊敬的革委会许主任,和英明的公社领导江书记,在经过深思熟虑的商讨之后,决定在临河大队许家村村尾靠近建设大队的位置,建立一所面向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共同招生的学校,让我们大河以南的孩子们,从此有了上学的地方,有了识字的地方,有了可以实现梦想的地方!” 许明月铿锵有力的话音一落,许金虎和江天旺就带头鼓起了掌,江天旺还特别捧场的喊了声:“好!” 江天旺笑着看着会议室桌前的众人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情况,刚刚许凤兰主任也把事情跟你们说了,今天喊你们来,就是想和你们说一说建设学校的具体事情,后续招收老师,也是从三个大队招募。”他严肃着脸说:“招老师,到时候要考试的,事情提前跟你们说了,要准备,你们也可以叫你们大队的人提前准备起来!” 这就是大队领导的好处了,有什么消息他们第一个知道,只要他们心里还有私心,回去将招收老师的事情第一个跟自己亲戚朋友说,到时候他们自己的亲戚朋友提前学习,有了准备,考上的几率自然比别人大了许多,下面的生产队队员还说不出什么来。 许金虎又用笔头敲击了一下桌面,眉头紧皱着,一双虎目扫视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几个干部说:“别说我们不想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要是不带你们两个大队玩,我们也不会把学校建在我们许家村村尾!”许金虎肃着脸说:“原本我和江书记商议,学校是要建在江家村村头的,还是我想到你们两个大队也是我们水埠公社的,也没有学校,大队的娃儿们没书读不容易,最后才决定把学校建在了我们许家村村尾,可以让三个大队的娃儿们都能来上学!” 他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听的江天旺都没忍住瞅着许金虎那张老脸看了又看,心里忍不住想这老东西一张脸皮到底什么做的?如此无耻的话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的?他这个当事人就在他面前呢,什么叫先和他商讨决定把学校建在他们江家村的?他们什么时候决定把学校建在江家村了?不是你一开始就不同意的吗? 什么叫还是你许金虎想着他们两个大队的娃儿们上学不容易?这话你老许也说的出口?这话你说的就不亏心吗?明明是你这个老东西有什么好处就想着往你们许家村扒拉,现在说的好听了,是想着三个大队的娃儿们上学不容易,嘿!tui! 不管许金虎心里怎么吐槽,面上神情更是古怪,许金虎却是一点不在意。招手示意了下江天旺,让他继续说。 从来都是让许金虎当坏人,他来当好人的江天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让自己说什么,愣了一下才说:“现在水泥砖瓦紧张,想建三个学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们都是生活在大河边上的人,都知道修建堤坝有多么重要,为了让我们三个大队的孩子们,未来不再当睁眼瞎,我们现在只有能力在临河大队许家村村尾建设一座向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全面招生的小学,今天喊你们来,一来是要和你们两个大队商议,派出多少人手来许家村一起建设小学的事情;二来就是要招工招老师了。” 原本还想就建学校的事情再争取一下的两个大队书记、主任一下子就被后一条的招工信息给吸引住了注意力,他们明白,想为他们两个大队单独建学校是不可能了,倒是后面的招工信息,要是布置的好,起码可以为他们自己家亲戚朋友们,多两个工人名额。 一想到他们家族里要多几个工人,哪怕是大队书记和主任们也不由心头火热起来,恨不能立刻就回去,鞭笞家里儿子、孙子们都赶紧去扫盲班学习起来,根本就无心思听什么建学校的事情。 你们临河大队建设学校,关我们建设大队、和平大队什么事情? 就连会议室内几个大河以东的下面大队的干部们,听到这个招工和招老师的消息,都坐不住了,都纷纷激动的问江天旺和许金虎说:“□□,许主任,不知道到时候我们几个大队能不能也去参加招工考试?” 虽然是大河以南的工厂和学校,大河以东的人向来看不起大河以南,也不愿意去大河以南,但这不是当工人吗?先占住了工人的位置,后面有机会再往公社里调就是了,实在不行,一个工作就是拿来卖,也能卖不少钱呢! 许金虎眼睛一瞪,一个个大队骂的唾沫横飞:“想什么美事呢?什么好处都想着往你们碗里扒拉!你们大河以东的招工信息什么时候给过河南那边?水泥厂都不够你们大队招工是不是?砖厂不是你们大队的?还有你!”他目光又转向炭山主任:“一个炭山都不够你们招工的了是吧?” 行政属性和蒲河口农场一个等级的炭山主任被许金虎骂的一脸无辜,心想我也没说话啊,其它几个大队说话,关我炭山什么事? 水泥厂和砖瓦厂虽然都在大河以南炭山下面,却分别坐落在炭山的两边,分属于另外两个大队。 家在大河以东的几个干部被许金虎骂的满脸唾沫,讪讪的敢怒不敢言。 许金虎看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几个人:“现在来说说,等双抢之后,一个大队出多少个壮劳力来建学校吧,我们争取在年底之前就把学校建起来,明年开春就招收第一批学生入学。” 许明月在一旁笑眯眯的补充说:“过来建学校的家庭有优先报名参加工人和老师考试的权利,他们的子女也会优先考虑他们入学,今后他们将会是第一批学会识字、能写会算的学生,到时候工厂和学校要是再招收工人和老师,肯定也要优先考虑他们这些最先学会识字算数的人。” 原本还对临河大队建学校消极应对的两个大队书记、主任们,顿时不说话了,都纷纷对视一眼。 “对了。”许明月笑的一脸温柔和善的补充说:“顶头老大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为了响应顶头老大的号召,这次工厂、学校,不论是招工人、老师、还是学生,都会男女名额各半,以后各工厂招工人也是如此,这事你们也和下面的队员们说清楚,要是他们都不愿意让女孩子上学,女孩子们不识字,今后工厂女工岗位被我们临河大队的姑娘们占了,可别说我们临河大队没提前通知过你们啊!” 第196章 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个大…… 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个大男人是根本想不到什么招收学生、老师、工人名额男女各半的事, 甚至在他们心底,就应该多招收男子。 可不知道许明月本身是女娃的关系,她就格外关注女娃一些, 还是她真就是这么听顶头老大的话,将顶头老大的话奉为圭臬, 既然她提出来了, 江天旺和许金虎便也不反对, 反正顶头老大都说了嘛,妇女能顶半边天,听顶头老大的话去做事, 总不会差的。 各大队书记、主任,会议室里其它大队的干部们听到许明月的话,也稍稍有些惊讶, 要知道,刚才许明月说出要送娃上学时, 他们脑子里完全就没有女娃子们什么事,心里头默认了, 会送去上学的都是男娃,能去工厂做工的也只有男娃,甚至是送去当老师的, 也是家中男孩子。 现在听说了许明月补充的最后一句话, 几个大队书记和主任心里不由都紧了一下, 心想回去得和下面队员们好好说说, 一定要把家里适龄的女娃娃们也送去上学,不然到时候里面的女工名额全都被临河大队占了去,不是要便宜临河大队了? 等会议结束,大河以东的几个干部想了想, 也都想办法把大河以南要建厂建学校招工的消息通知到家里。 即使他们自己用不到这个招工信息,他们这些人的家人、亲戚中,总有几个大河以南的亲戚,大河以南可不是只有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许凤兰主任都说了,面相整个大河以南招聘。 会议室里的人大多都走出来后,许凤莲端了一碗已经用井水冰镇过的藕粉汤进来,放到许明月面前,嗓音轻快:“阿姐饿了吧?快吃点东西。”看到许明月这段时间跑来跑去,黑了不止一个色度的脸,许凤莲不由心疼道:“阿姐再忙也要顾一下自己。” 她坐在许明月旁边的椅子上,手上拿着把芭蕉扇,给许明月扇风。 水埠公社就坐落在大河边上,晌午的公社会议室是有风的,湿热的河风吹在人身上,仿佛带着一股竹子河湿热的气息,吹在人身上带着水汽,黏糊糊的。 许明月看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推开了她给自己扇风的扇子,端起碗直接咕咚了一大口沁凉的藕粉汤,藕粉汤上撒了点点桂花,馨香扑鼻。 “你现在怀了孕,很多事情不必要去做,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许明月其实并不爱吃藕粉,尤其是这没放糖的藕粉,真不好吃。 但水埠公社这边并没有什么好东西,盛产的藕粉就已经是许凤莲能拿的出难得的好东西了。 许凤莲撒娇地靠近了许明月一些,头离许明月很近,笑着说:“我公爹和建国都在公社里,我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哪里都不去,能干啥?给你端一碗藕粉汤都不行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她觉得自己下田去割两亩稻都没问题,只有阿姐,把她当娇娃娃一样,就是晾个衣服,都生怕她摔倒。 她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将头往许明月肩上靠。 她现在头上没有虱子了,靠近阿姐时都自信了许多。 可她还是没有真的把头考上阿姐的肩膀,阿姐不仅怕虱子,还怕热,她要真这么靠上去,阿姐肯定要避开。 可她就是想要和阿姐贴贴。 许明月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暗戳戳的想要靠近她的小心思,一口将碗里的藕粉都喝光,说:“你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怀孕的人和正常的时候能一样吗?这是女人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建国去做,别老想着自己做,明白吗?你是有丈夫的人。” 丈夫这个时候不使唤,啥时候使唤? 被阿姐关心的许凤莲甜蜜蜜地应着:“知道了阿姐!” 她抬眼看着许明月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许明月看她精神状态真的好,就没太担心。 她带来的药箱中并没有叶酸,她所在的时代女人怀个孕,先吃叶酸,再建小档,之后建大档,每周都要做各种检查,全方位守护孕妇和胎儿的安全。 这里啥都没有。 她车里每个月会刷新出一个西瓜出来,她偶尔来水埠公社开会,就会给许凤莲带上一块解解馋。 对于阿姐总是时不时能掏出一些好东西来,许凤莲也见怪不怪了,阿姐心疼她,每次带的东西只给她一个人吃,让她吃完了再走,对于阿姐对她的偏爱,她就像小时候从未得到过的偏爱,全都在阿姐这里给补全了似的,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她就这么笑看着阿姐喝藕粉汤,手中给许明月扇风的动作依然不停。 许明月喝完藕粉汤,就要回蒲河口。 许凤莲见阿姐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拿了自己做的鲜米饼出来给许明月带上:“我早上起来刚做的,阿姐拿着给阿锦吃,阿姐没事也把阿锦带到我这里来玩玩,我都好久没见阿锦了,你跟她说小姨想她啦!” 大哥家的孩子也两个了,可许凤莲最喜欢的依然是阿锦,可以说整个许家,就没有一个不喜欢阿锦的,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太阳般活力四射的活泼劲。 想到夏天到了,整日里泡在河里带着小雨游泳的女儿,许明月也不由笑了。 刚和孟福生结婚那两年,许明月看阿锦看的特别紧,轻易不让阿锦和孟福生单独在一块儿。 并不是她防着孟福生,而是她不放心任何一个单独和女儿共处一室的男性,她从不考验人性。 只是几年下来,她对孟福生有了更多的了解后,也对他的人品有更多的信任,虽还是把阿锦的各种安全放在心上,但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他真的把阿锦当做亲女儿一样,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许明月有时候扪心自问,若让她对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当做亲生孩子,是做不到的,她最多只能做到像照顾亲戚朋友的孩子一样,给予一定的关怀和照顾,但和对待阿锦绝对是不同的。 就像是她对待爷爷的孩子许小雨一样。 哪怕她也疼爱许小雨,但在她心底,最重要的人永远都是阿锦,其他人都是要往阿锦后面排的。 其实了解之后,许明月发现,孟福生是个对人生特别悲观的一个人,但他却很少从语言上表现出这种对人生悲观的态度,而是像靠近火焰一样,目光灼热的待在许明月身边,像是从她蓬勃的生命力上吸取着阳光的温度。 受到许明月母女两个乐天派性格的影响,这几年孟福生性格上也豁达开朗了许多,气质上多了些淡然,少了些沉郁。 许明月和许金虎、江天旺告辞后,才出了公社大院,和平大队的主任就笑着朝许明月打招呼:“凤兰主任,回去呢?” “焦主任?我还以为你们先回去了呢。” 和平大队的书记和主任特意等待这里,等许明月出来要和她一起走呢,“这不是和凤兰主任顺道吗?凤兰主任坐船来了吗?要是不方便,可以坐我们的船,刚好我们和平大队和蒲河口离的近,我可以直接送凤兰主任去蒲河口。” “不用,我自己有船。”大河以南的三个大队,谁不知道许明月自己就有一个五米多长的乌篷船? 焦主任讪笑道:“是的,是的!” 他现在恨不能自己就没坐船来,可以蹭一蹭许明月的船才好。 他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和许明月拉进关系,想多听许明月多说几句,看能不能给他们和平大队也找一条致富的道路。 从前一样是坐落在河边的三个大队,他们眼看着这几年临河大队的发展就像坐了火箭一样,先是圈河滩扩田,再是修通了和炭山的马路,从此联通了大河两岸,之后建养鸭场、修水电站,水电站都还没修好呢,又计划养鹅场、养鸡场,开办小学了。 可以预见,要不了三年,过去和他们一样的临河大队就将远远的将他们两个大队甩在身后,焦主任看在眼里,又如何不急在心里? 可偏偏他见识有限,只有想要发展他们大队的心,却有心无力。 他们大队倒是也能建养鸭场,毕竟都是河边的大队,对于养鸭、养鹅方面的条件是一样的,可开办养鸭场可不是你脑子一热,就能跟风的。 砖瓦水泥你得要有吧?鸭子们的吃食问题怎么解决?疫病问题怎么解决? 这也是他们留下等待许明月的原因,想看看许凤兰主任能不能给他们大队也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他舔笑着脸,一张晒的黢黑的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称得上谄媚的笑来,要不是许明月不抽烟,他都恨不能给许明月点支烟了。 许明月见他这样,不由问:“焦主任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许明月一开口,焦主任老实黢黑的面容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客气地说:“瞧凤兰主任说的,没事我们就不能等你一起走了?”见许明月不搭话,他也不尴尬,走在许明月身边,正色问道:“是这样的,这不是看临河大队这几年发展的越发红火,我和老吴两个也是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想着凤兰主任有没有什么能够点拨我们两句的,看看我们大队能做个啥?” 许明月闻言脚步顿了一下,看向焦主任和一旁着急的想说话,却只看着焦主任和她说话的吴书记。 许明月脚步都不停,略微奇怪的看了眼焦主任和吴书记,疑惑地说:“高顺不是入赘到你们吴家村了吗?他不是会造船吗?” 许明月疑惑不解:以前船厂的少东家就在你们大队,你问我你们大队能做啥? 第197章 别说许明月疑惑了,就…… 别说许明月疑惑了, 就是吴书记和焦主任都愣了一下,焦主任差点就没想起来高顺是谁,等愣了好一会儿, 吴书记才想起来许明月说的入赘到了吴家村的高顺是哪个。 他们俩没想起来也不奇怪,因为过了和平大队, 前面就是邻市的地界了, 高顺严格说起来, 都不是水埠公社的人,而是属于邻市的人,过去的船厂地址也不在大河以南, 而是在邻市。 家中被斗地主抄没后,高顺一家更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大河以南的大多数人只知道划船往邻市半小时, 再往山上走半小时,到高家村的山腰上, 可以订购到小船,平时船只保养也可以找他们, 但极少人知道他就是过去船厂的少东家,都以为是过去船厂散落在外的造船匠。 高顺虽名义上是入赘到了吴家村,但实际上他大多数时间依然生活在山腰处的高家村, 别说与吴家村了, 就是与他本家的高家村, 都甚少来往, 独自在山腰处住着,只有吴二姐,白天还在吴家村打鱼奔波,到了傍晚再回高家村。 所以高顺虽成了吴家村的赘婿, 但吴家村见过他的人极少,导致吴书记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她说的高顺是哪位。 好半响,他才反应过来说:“哦,他啊!”即使是这样,他都没反应过来,许明月说他做什么,“他怎么了?” 思维定式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在他的世界里,整个和平大队的人,几乎人人会操船,谁都有两手自己修船保养船只的功夫,现在村子的船只都饱和了,除了许明月前些年买了两艘船,谁还会自己买船啊?谁家买了一条船,不是用二三十年,甚至三四十年? 他就没有要开船厂的概念。 过去邻市那么大一个船厂都被打掉了,现在他们还能开船厂? 在他的思维理解里,被国家打掉的东西,一定是不好的! 焦主任同样不能理解许明月好好的,突然提一个赘婿做什么。 和吴家村生活在水边不同,焦家村分为上焦村和下焦村,上焦村生活在山脚下,后来村子繁衍人数过多,山脚下的土地养不活太多的人,又一分为二,迁移了一部分族人到河边生活,就又有了下焦村。 焦主任便是来自上焦村,他们出行虽然也是坐船,大多数时候都是坐下焦村和吴家村的船,他们自己家里缺很少有船,生活方式更和山民有些类似,属于靠山吃山。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49节 整个和平大队唯有一点很相似,会修船的船工比较多,都是当年打地主时,船厂内散落出来的船工回来没饭吃,就又起了老本行,在老家勉强靠修船挣几个钱糊口,这几年政策改了后,做生意成了投机倒把,连买卖鸡蛋都不能叫‘买’,改为了‘换’,过去的船工们生活越发的困难,过去的造船修船技能都只能是偶尔兼职,靠手艺‘换’几个鸡蛋、红薯。 许明月说完就没再理会他们,留吴书记、焦主任两个人听着她打的哑谜面面相觑,回到船上划着船往回走,听不明白她说的意思。 在吴书记和焦主任眼里,许明月就是个谜语人,可在许明月眼里,她说的兼职就是明牌,她觉得自己说的这么清楚,吴书记和焦主任两人肯定听懂了,就带着四个民兵上了自己的乌篷船,孟福生早已经在乌篷船上等她。 孟福生坐在乌篷船里安静的看书,感受到乌篷船的晃动,就知道肯定是许明月回来了。 这几年,他已经对许明月熟悉到,光凭人上船的动静,船只在水面上摇晃的弧度,都能分辨出上船的人是不是她了,果然,在他从书中抬头时,许明月已经掀起草珠帘子进来。 看到她,他原本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了起来,唇角漾起一抹浅笑:“回来了?”说着便将手边的水杯递了过去。 许明月很自然的走到他身边,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对他说:“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这么热的天,我自己晓得回去。” 孟福生声音低沉,“你不在我不放心。” 许明月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自己的地盘,有啥不放心的?蒲河口没事吧?” 许红菱还在蒲河口,她不在蒲河口的时间,养猪场那边有郑济河看着,蒲河口这边交给了孟福生和周宗宝,她放心的很。 她现在可以说是彻底将蒲河口农场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就是水埠公社,也是在许金虎的掌控下,连带着五公山都成了许金虎的地盘,可以说在水埠公社和五公山这一块儿,没有人敢拿她怎么样。 可许明月不在他身边,他不只是不放心她,他自己也心不安。只是这样的话不必和她说,听到她的话,他只是笑着安静坐在她身边。 外面的四个民兵,有两个坐了进来,还有两个坐到了船头,其中一个熟练的操起浆划船。 两个坐进来的是水埠公社本地人,操起船桨的是逃荒到本地落户的北地人,过去他们是不会操弄船桨的,他们被周宗宝挑出来随身保护许明月,愣是被锻炼出一手操弄船桨的本事来,虽比不过大河以南的一些本地人,但也熟门熟路,绝对不会出现翻船的现象。 船快要到对岸的时候,许明月招呼了操船手一声,去养猪场。 多了王根生等三十多个红小兵们挑石头,哪怕他们一趟挑的石头不多,三十多个人,一天下来也能往养猪场运送不少石头,为了防洪水,整个养猪场的地基全部用石头和水泥浇筑,结实的很,现在整个养猪场都往上面建了一米多了。 只要是地基打好了,后面建的就快了,只要按照规划好的图纸和地基往上建就可以了。 污水处理设备还没到来,郑济河现在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监督和指导瓦匠们建猪舍。 远远看到有乌篷船行来,郑济河就知道是许明月,心头不由一松,也没有去迎接许明月。 许明月自己就戴着草帽,和孟福生走在最前面,来到养猪场,看着大框架已经建好的猪舍,走到郑济河身边朗声问:“大河叔,这里还有什么缺的没?” 郑济河如今晒的比许明月还要黑,许明月出入至少还戴个草帽,涂个防晒,郑济河连帽子都不带,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刚开始皮肤白皙气质儒雅的模样,整个人晒的和本地人差不多的肤色。 他话不多,学习语言的能力极强,短短的时间里,他居然连本地方言都学的有模有样,偶尔蹦出的一句话,还是地地道道的大河以南的土话,稍有不标准,别人也不会怀疑,只因这里恰好是水埠公社与邻市交界处,只一个小小的养猪场,便是各种方言混杂,有大山里的方言,有临河大队的方言,有邻市的方言,有来自北地的方言普通话,还有新来的三十多个红小兵中,来自吴城周边大队的吴城普通话。 王根生他们来了这么久,愣是一点没瞧出郑济河的来历,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整个人黑了一大圈,也瘦了一大圈。 原本他还期待着他姐姐姐夫带人来找他,这么久都没人来,他就知道肯定是五公山出事了,现在只期望吴城那边发现自己出事,带人来救他了。 看到许明月来,他一把将挑石头的担子扔下,还没扑到许明月的脚下,就被看守在养猪场的民兵一鞭子抽在了背上呵斥道:“你干嘛呢?你想干嘛?惊扰了许主任把你皮都扒了!还不快挑你的石头去!” 王根生挨了两鞭子也不走,而是大声哭求道:“兰子,你放过我吧!是我对不起你!”他用力的抽着自己的大嘴巴子:“我该死!我猪狗不如!我不是人!”抽完他就又想往许明月脚下扑:“求求你放过我!我们过去好歹是夫妻,你不想想我,至少想想大丫,我怎么说也是大丫爹,要是大丫知道你这么对待我,大丫……” 看着许明月陡然阴沉下来的面色,原本抽王根生的民兵,忙又在他身上狠狠抽了几鞭子,怒骂道:“发什么癫呢?你跟谁夫妻?脑子坏掉了吧?就你这样的也配肖想当我们老大的人?也不看看自己的狗样!”他用鞭子指着站在许明月身边如清风朗月般的孟福生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才是我们老大的男人!”他呸的一口啐在了王根生脸上,满脸不屑:“就你也配!” “真是活干轻巧了。”他嘟囔了一声,叫了两个人来,“还不快拉走!中午饭不给吃,拉去抬石条去!” 石条比石头重的多! 虽一个是单人挑,一个是双人抬,但重量是完全不一样的,单人挑的石头,路上累了,还能停下歇息一会儿,双人抬的不论是换肩膀,还是路上休息,都不容易,要两个人配合,一个搞不好,砸到脚,或者被石条撞到后脚跟,后脚踝,轻则淤青,重则骨折。 第198章 在蒲河口一日一日的等…… 在蒲河口一日一日的等不到人来救他回去, 王根生现在也有些绝望了,现在只期望他在吴城不愿与他来乡下生活的妻子见他好久没回去,能想起来乡下找他。 不过他之前乍然上位, 在岳父家可是不可一世的很,在妻子面前也抖了起来, 之前更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去一次, 他也不知道他妻子多久才能发现他失踪不见了。 他看着茫茫大河和深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大山, 心底不由深深后悔,明知道许家村人野蛮,他当初怎么就娶过许凤兰, 怎么就想着来许家村撒野?好好当他的五公山革委会主任不行吗? 另外,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两个大队的书记、主任回去后,就叫了大队部的干部们去大队部开会, 说了临河大队要在许家村建学校,要从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招募建学校的工人, 并要从三个大队招收学生的事,自然也说了招收的学生要男女各半, 这话果不其然,让两个大队的其它干部们不以为然,嗤笑一声说:“自古以来, 就没听说过给女娃儿们上学的事情。” 吴书记严肃的磕了磕桌子:“现在可不是以前了, 顶头老大不是说了吗?妇女能顶半边天!”他严肃的瞪着眼睛, 指了指蒲河口的方向, “别忘了那边现在是谁在当家,让她听到你这话,有你好果子吃!” “我还怕她不成?就她这样的,要是搁以前, 被休离回了娘家,都没脸活!”之前说话的人吹胡子瞪眼地说。 吴书记漫不经心地抽了口旱烟说:“有本事你到她面前去说。” 之前说话的人扯着脖子喊:“说就说,谁还怕她不成?许家村就是没规矩,蒲河口主任都能轮到她一个女人当家,还真是反了天了。”最后一句他话说的小声。 这是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干部们普遍的想法,他们都不懂许家村又不是没人了,许金虎又不是没儿子,咋这么大的干部官职,他不让自己亲儿子当,让一个女人爬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搞得现在整个大河以南,都听一个女人的,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在她面前都要当孙子,面子往哪儿搁?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蛐蛐,当着许明月的面,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行了行了,有话你当许主任面去说。”吴书记不耐烦地说:“这次去水埠公社开会,公社书记和主任还跟我们透露了一个消息,等临河大队的学校建好后,还要建养鹅场和养鸡场,现在蒲河口也有了养猪场,到时候厂子大了,会从我们整个大河以南招工人,首先招的就是能写会算的人,到时候招的人数也是男女各半,你们不愿送你们家的女娃子去上学也成,到时候他们的招工名额刚好从临河大队招!” “我看她就是不想从我们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招工人,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和平大队的干部愤愤不平地说。 这话吴书记和焦主任也同意,说:“这是人家大队的工厂,人家大队想怎么招人就怎么招人,现在放开了对我们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招人名额,你们就偷着乐吧!”他眼白朝上,“消息已经跟你们说了,该准备起来的,你们回去也跟你们家人说,想考工人的就要先准备起来了,现在我们还是说说送多少人去临河大队建学校吧!” 同样的会议,建设大队也在开。 两个大队的书记、主任都默契的隐瞒下了临河大队学校建好后,还要在大河以南招聘老师的事。 一个学校招聘的老师本就不多,蒲河口那位可是说了,到时候知青们也要参加考试,本地人的学识本就比不过下乡的知识青年,要不是招聘老师的名额也是本地人和知青各半,本地人怎么和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们竞争老师的岗位? 老师的岗位有多么的吃香?别看现在城里闹的凶,那闹的也只是初中和高中的老师,小学的老师可是一点也没受影响,他们都想先把这个消息隐瞒下来,让自家人这段时间跟着扫盲班好好学一学,等学校建好后,再通知大队部的队员们不迟,那时候他们自家人已经比大队部的其他人多学了几个月,考上老师的概率也比别人大的多,他们自己也不算藏着消息没告诉大队的其他人。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公平嘛? 许明月视察完了养猪场这里的建设,就又坐船去了临河大队,去看了正在指挥临河大队建设水电站的陈卫民教授他们。 自从王根生和他的红小兵团队们被抓后,陈卫民教授他们在蒲河口医务室休息了几天,又重新回到了临河大队上班,临河大队的水电站现在又开始建设工作。 见建设水电站的工作有条不紊的在进行,许明月也没有打扰他们,和许红桦、江建军说了这次公社的开会内容。 临河大队稍微能写会算的人,都被拉走,要么去了蒲河口,要么被江天旺拉去了水埠公社,留在村里的,大多数都是在扫盲班学的不怎么样的。 许红桦他们得知后续会在知青当中招聘老师,也没藏着掖着,将临河大队即将建小学,并在知青当中招收老师的事情,告诉了住在大队部的四个知青,并交给了他们一个新的任务——成为扫盲班的临时老师,教导临河大队的队员们识字、写字、算数,临河大队到时候会从他们的教学成绩中,最终录取成为临河小学的老师。 叶甜、罗喻义他们一听临河大队要建小学,要从他们这些知青当中招聘老师,简直高兴疯了! 哪怕他们年纪轻轻,身强体壮,在日复一日的太阳暴晒中铲土、挑土,依然将他们累的灰头土脸,眼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农活,日子过的仿佛也看不到尽头一般。 叶甜已经多次发电报回去,表示想要回城,可回城哪里是那么好回的?城里越来越乱,很多工厂都被闹停了工,工作也越来越难找,尤其是从这一年起,下乡已经成为了强制行为,而不是过去十年中的自愿行为。 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他们不用在堤坝上铲土、挑土的干活,他们简直激动的要喜极而泣。 这事叶甜他们虽没有特意和在山上捡石头、铲石头的十几个红小兵知青们说,但因为他们之中有一个女知青腿受伤无法上山干活,被留在了大队部编织芦苇席,她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等山上干了一天活,累的直不起腰的红小兵知青们回来,她立刻将临河大队要建小学,招知青当老师的消息的和他们说了。 已经在临河大队的采石场捡了大半个月石头的知青红小兵们,傍晚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也都震惊了。 他们被关在房间里,不能随意走动,只能眼巴巴的扒在房间窗户上,问叶甜他们:“那我们呢?我们能考老师吗?” 临河大队才四个知青,叶甜才不想多出来十几个竞争对手呢,闻言翻了个白眼说:“你们又不是临河大队的知青,当然没你们的份了!”说着,她白眼一翻,不乐意地说:“也不知道主任他们啥时候送你们回去,天天在我们大队待着也不是事,你们还是乖乖捡石头,石头捡好了,我们主任就放你们回去了!” 她哪里知道,在临河大队捡了大半个月的红小兵知青们,根本就不愿意回到他们之前分的大队下乡了。 在临河大队捡石头的日子虽然辛苦,但这里的风气和他们原来插队下乡的大队风气完全不一样,这里的村民并不排斥和欺负他们这些下乡的外地知青,吃住在大队部,比他们原来下乡的山里好了不知道多少! 尤其是那些女知青,从刚被抓时的惶恐、害怕,到如今日复一日去捡石头时的安心,不论是山上敲石头的人,还是看守他们的江老二等年轻汉子,都没有要欺负她们这些女知青的,不光是他们,看叶甜和闫春香在临河大队待的有多自在就知道,整个临河大队的民风都没有欺负女人,欺负女知青的风气,和她们的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相比,叶甜和闫春香两个女知青在临河大队待的简直就像两个傻白甜。 早在没有获得可以招聘当老师的消息时,她们就打定了主意,要留在临河大队,再不回她们原来下乡的山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主任和江老二他们又来到大队部,给他们分发红薯,将他们带到山上采石场捡石头、铲石头时,这些红小兵知青们都扒在窗户上朝江建军喊:“江书记,听说你们大队正在建小学,要在知青中招老师,有没有这回事啊?” “我是高中毕业,我在学校的时候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你看我能不能也参加老师招聘考试?” “江书记,我也是高中毕业,我成绩也很好的!” “江书记……” 江建军是万万没想到,这些被抓到山上采石场干活的红小兵知青们,在临河大队干活居然还干出归属感来了,来了就不愿意走了! 第199章 江建军也无奈了,对这…… 江建军也无奈了, 对这些解开了脚上的麻绳都不愿意走的红小兵知青们说:“学校都还没建好呢,现在招不了老师!” “我们自己大队还有四个知青呢,隔壁建设大队、和平大队还有五个, 光是我们自己这边都有九个知青了!” 被关在大队部房间里的红小兵知青极力想留在临河大队,根本就不想走, 可他们不是临河大队的知青, 甚至都不是分到水埠公社的知青, 按道理说,他们确实参加不了临河小学的老师招聘,甚至都不能留在临河大队。 但他们也不完全认命, 尤其是几个女知青,“实在不行,我们去找知青办!要是知青办不管, 我们就找市里的知青办!” 她们心里想的,是找吴城的革委会。 可她们现在因为闹革命的事被关在临河大队, 根本不敢再提闹革命的事,她们想的是, 如果知青办和原来的大队不放人,她们就去闹,她们坚决不回她们原来下乡的大队了。 不说吃不饱了, 就说住的, 哪怕她们在临河大队, 几个红小兵知青被关在一个房间里, 大队部的房间也比她们下乡的大队住的土坯房茅草屋好了百倍不止! 这里的地板是青石板,这里住的房间是高墙大瓦,夏天能遮阳,雨天能挡雨, 她们睡的床是木质高床。 哪怕她们现在住的房间是废弃多时无人住的,收拾出来,那也像个人住的地方,甚至比她们一些人在城里的房子都要好很多倍,这里的吃食就更不用说,随便在河里拉点菱角菜和芡实藤回来,就比大山里缺衣少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还是她们以犯人的身份被关押在这里,要是她们也是插队在临河大队的知青……她们的目光不由的透过窗户,看向在后院里他们用石头自己搭的简陋的小炉子,炉子里烧的是煤炭,锅里煮的是菱角菜粉丝汤,虽没有油,可盐和粮食是不缺的。 她们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她们在这里被关押的时间不长,可从叶甜几个人谈话中也知道,临河大队有了自己的养鸭场,水电站也在建设当中,想必过不久,就能通电了。 想到她们在山里黑洞洞的景象,尤其是到了晚上,远处是连绵不绝的狼嚎,近处是山风吹动树枝树叶时发出的呜呜咽咽宛如鬼哭般的声音,更别说夜里还有狼群来村里,用狼爪抓懂破土屋、破木门的吱吱声,简直听的人心惊胆战,然而更恐怖的,还是周围人看她们的眼神,仿佛她们不是人,而是一种她们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们不敢想,只要想到就作呕,就想哭。 她们情愿在临河大队捡石头,也不愿回到她们原来下乡的大队了。 和叶甜一样,家里稍微有些关系的,已经在想着,等临河大队的人不再关着她们了,她们就去城里发电报给家里,让家里人给她们想办法,把她们从原本下乡的大队,调到临河大队来。 她们并不是不下乡,她们只是把关系调到离原来下乡的大队不远的临河大队,想必不会太困难,毕竟只是调位置,下乡的名额是不变的。 不光是女知青,男知青们想的也差不多,他们这段时间当红小兵,各个大队串联,见过了不少大队和村子,临河大队是与他们之前见过的大队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的大队,听说他们未来还想再建厂子后,他们觉得在这里,才附和他们乡下时振兴农村,发展农村,支援农场建设的伟大目标。 而且真的厂子建起来,他们这些知识分子也能发挥他们的作用,能够进厂,哪怕就是当个喂养鸡鸭的人呢? 江建军和许明月此时还不知道这些红小兵知青们想的这么多,就在蒲河口和临河大队都在风风火火搞建设的时候,双抢来临了。 双抢一到,所有活动都要为双抢让路,要抢着把地里成熟的稻谷赶紧割了,挑到打谷场,把谷子脱粒,再在暴雨前晒干稻谷入仓。 一旦稻谷收的不及时,被暴雨被泡了,那这一年就白干了,所以双抢才如此重要,要和天时抢粮食。 原本在山上敲石头抬石头的人自然也不上山了,甚至临河大队因为河圩里和河圩外加起来的三千亩两天,人手不够,让原本生活在大山里,每天挑石头到堤坝上换取粮食的山里人出来,帮着临河大队一起收粮食。 山里的地少,大多数种的都是红薯和小麦,他们不需要像临河大队、石涧大队这样山外围有土地的大队一样和天时赛跑,抢收粮食。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0节 就连那十几个红小兵知青,都被放出来,跟着一起割稻子、捆稻子、挑稻子、打谷子。 红小兵知青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拼命的割稻,像是要和本地人比赛似的,一个不留神,不是割到了自己的腿,就是割到了自己的手指,被割了之后,哭唧唧的上岸,许明月不在,这段时间蒲河口也在双抢呢,蒲河口的地比临河大队更多,人手也更少,她这段时间都在蒲河口主持双抢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回临河大队。 他们没有碘伏棒消毒,没有创可贴包扎,找江建军,江建军哪有精力管这点小事,随手摘几片叶子给她贴在伤口上,让他们继续干活。 他们想留在临河大队,不敢偷懒,咬着牙,忍着疼痛,继续下地割稻子,哪怕他们割的慢,也半点没有退缩。 还有实在不会割稻子的,就去打谷场帮助大队部的老年人,将青壮们挑到打谷场的倒杆按顺序散落排开在打谷场上,会有老人牵着水牛拉着石碾,一遍一遍的在稻谷上碾过脱粒。 因为太过忙碌,也太过劳累,临河大队的人根本就没时间和精力去看押他们,他们也不跑,自己自觉的就用大队部的大厨房做饭,原本关押他们的房间其实是不够他们这些人一起睡的,夏天炎热,他们也不回之前关押他们的房间睡了,就在大队部大堂的青石板地上,将分给他们的芦苇席往青石板上一铺,旁边点燃着许明月发给他们的辣蓼草蚊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早上起来继续去地里忙活,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临河大队的人,半点不曾偷懒。 叶甜原本还想偷懒的,她是真干不了这么重的体力活,可看这些别的大队的知青这么卖力的干活,生怕他们到时候真被留在临河大队,和她抢教师的位置,也费力的支棱起来。 可她实在不是干活的料,让她割稻子,别人一趟都割完了,她被田里的蚂蟥和蛇吓的从田里蹿到田埂上,从田埂上又跳到堤坝上,吓的哇哇大哭。 让她去捆稻子,稻子被她捆的松松散散,别人刚挑上肩膀,稻草绳就断了,还得重新捆,浪费时间。 让她去打谷场散稻谷,牛跑到旁边的河圩里洗澡纳凉不上来,每次都把她气哭。 可她还不敢偷懒不做,哪怕是让记工分的记工员们看到她认真的态度呢? 相比较他们这些自愿干活,且还干的很卖力的知青红小兵们而言,王根生他们就难管的多了,他们这些人本就是各种偷鸡摸狗的闲汉、投机者、无所事事的混子组成,平时在城里、在他们公社就很少干地里的活,就连村里长大的王根生,都不太会干地里的活,不会割稻,就让他们挑担子,将原河滩现农田里的稻穗一担担的挑到农场监狱里面的大广场上脱粒。 因为夏季炎热,为了让蒲河口的犯人们减少中暑的风险,他们要避开每日中午最烈的烈阳,每天三四点钟就要早起去田里割稻,挑稻穗,中午午睡两个小时后,两点半开始,要干到晚上八点多结束。 为什么说双抢最累最苦?因为整个双抢时间,都处于高强度的劳动之中。 蒲河口的民兵、后勤每天的吃食里还有许明月给他们加餐的花生油和腌肉片,每个人每天至少还能吃到一片薄薄的猪肉,吃到带油腥的东西补补身体,让身体消耗的不那么厉害,而那些罪犯,最多就是给你从每天的五成饱,吃到八成饱,至于油腥,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王根生本来以为每天挑石头,抬石条,就已经是这世上最累最苦的活了,直到他经历了双抢。 蒲河口的双抢和过去他在石涧大队时经历的双抢根本就是两个双抢,石涧大队有他爹妈,有他三个姐姐帮他干活,这里没有!石涧大队没有这么多的稻田,蒲河口有七千多亩地,哪怕有一半种的是红薯大豆,也还有三千多亩。 他这辈子就没有干过这么累的活!只要他稍有偷懒,迎接他的不是姐姐们的嘘寒问暖,殷切关爱,而是看守监督他们干活的民兵们毫不留情的鞭子! 期间他好几次装死,装中暑,装累的晕过去了,可民兵们可不是他温柔的姐姐们,一盆河水兜脸泼,再掐人中,别说他是装晕,就是真晕了,也能给你掐醒过来! 整个双抢下来,王根生觉得自己快死掉了。 第200章 这群红小兵知青在双抢…… 这群红小兵知青在双抢期间表现是真的好, 不叫苦不叫累,安安分分搞生产,把整个临河大队的队员们都感动了, 和江建军求情说:“书记,那些娃儿们也不容易, 年纪轻轻从城里来乡下小山村, 我看他们也知道错了, 该放他们回去唻!” 江建军也觉得可以放他们回去了,整个双抢期间,他们脚上的麻绳都没再绑起来过, 本以为他们会趁临河大队忙的时候,自己走呢,结果双抢都结束了, 十几个知青,没有一个离开的。 江建军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过来找他们:“你们在这待了也不短的时间了,再不回你们下乡的大队, 回头得有人来找了。” 知青们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真要有人来找他们,早就找了, 这都两个月过去了, 都没见有人来找他们, 估计他们之前闹的太厉害, 他们下乡的大队巴不得他们不回去了才好。 女知青们抬起双抢期间晒的黑红的脸,委屈巴巴的看着江建军求情:“江书记,我们不想回原来的大队了,就想留在临河大队行吗?” “就是就是, 我们之前不懂事,把原来下乡的大队的人都得罪狠了,回去还不定被怎么收拾呢!再说了,我们在临河大队待的这段时间,充分感受到了临河大队老乡们的热情淳朴,让我深深的热爱上了这片山水,这片土地……”说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的女孩子双手合十,哀求地看着江建军:“江书记,我们是真想留在临河大队,你就让我们留在这吧……” “这也不是你们想留,我留你们就能留的啊?你们的粮食关系都在你们下乡的大队,也不在我们大队,我这要瞎留你们,回头出了什么事,谁负的了这个责?”江建军不留情面地说。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群知青在这里还待出感情来了,不愿意走了! 可不论他说什么,这些知青就是赖在这里,不愿意回去。 也有愿意走的。 他们离开了临河大队,并没有马上回到他们下乡的大队,而是转道去了水埠公社,去邮局给家里发电报,或是打电话,让家里帮他们申请转移证明,把他们调转到临河大队来。 能够被插队到南方,而不是遥远且荒凉的北大荒那样的地方下乡,这些人中大部分家里都是有那么一点关系,这个关系或许不足以让他们留在城里,却足以去街道办办一份转调证明,这样的证明并不难办,一斤红糖、两包烟或许就能给他们办出来。 他们都还下乡不久,和家里人感情都还深厚,又因为刚离开家里,家里人对他们还有愧疚和担忧,听说只是调转到同一个地方不同的大队,也都积极为他们奔走。 他们还有一些东西在他们原来下乡的大队,还有些在五公山公社的办公小院里,只是如今的五公山公社革委会已经换了人,办公大院里里外外都有民兵把手,他们说自己是下乡过来的知青,有东西在办公大院里,等他们拿到东西,里面的钱票、金银早已不见,稍微好点的衣服鞋子也没了,包袱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堆在一个杂物房的角落里,仅剩的几件衣服也被老鼠啃咬的破破烂烂。 他们还没法找人说理去,当初他们去批斗别人的时候,做的比这还要狠! 还有一部分人聪明,钱票根本没放在包袱里,都自己随身带着,留在五公山公社和他们下乡大队的,只是一些冬季棉衣、棉被。 等他们回到他们下乡的大队拿被子被褥时,两个月没回来,他们知青住的土胚房内,已经什么都东西都没有了,里面被搬的干干净净。 被子棉衣都不是便宜货,冬季他们还要考它们过冬,现在双抢都过去了,很快秋天就要到来,秋天来到了,冬季也不远了,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不要,去大队书记家里说理,要回自己的东西,大队书记一口山里的方言,他们一句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大队书记和主任也冷着脸好似听不懂,最后直接不耐烦的不理睬他们了。 若是两个月前,他们说什么都要再闹一场,只是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五个人,看着周边都是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山外边,这些知青们看着山里面这些人麻木排斥的眼神,突然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他们欺负过他们,他们也狠狠批斗过欺负他们的人,如今这里的人对他们避如洪水猛兽好似也不稀奇,知道他们回来领了自己的包袱走,连过来吱个声的都没有,也没人来问他们去哪里,见他们走了,还在他们身后吐吐沫,眼神带毒。 偶有一个知青回头,看到了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时,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不明白他们来之前明明都是无冤无仇的陌生人,为什么会那样不友善的对待他们,尤其是看到他们身边跟着的女知青时,就好像他们带走的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女知青,而是带走了那些人碗里的一块大肥肉! 女知青有些害怕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拉着他们中还行分辨找回自己东西的同伴:“走吧,我们去临河大队。” 对于临河大队会不会收留他们,他们心里也是没底的,在这个满目皆是陌生的地方,好似天大地大,只有大河以南那一个地方,还能去,除了那里,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于是才离开了一天的几个知青们,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大队部那个关押了他们两个月的房间,好在这里够大,哪怕是用芦苇席铺在地上,随便打个地铺,至少都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等江建军发现他们刚走,就又回来的时候,顿时头疼了:“你们不是回去了吗?咋又回来了?” 回来的知青们脸上也没有了刚来这里时的桀骜与嚣张,而是老老实实地讪笑说:“书记,你看,我们的包袱都没有了,我们现在啥也没有了,你们要是再不收留我们,我们真的就只能夜宿荒郊野外去喂狼了。” “你们原来大队呢?你们分到哪个大队就去哪个大队,我们大队也不好这样随意收留你们的啊!”江建军抓着头上的短发头疼。 这时期和几年后还不一样,这时期正是红小兵们全国大串联最热闹的时候,全国的红小兵们都是全国各地到处跑,到处串联,出入各地方的证明就没有两年后管的那么严,这也是他们没有证明,还能来临河大队的原因。 “书记,我们也不让你们为难,我已经和家里说了,让街道办的人把我从原来下乡的大队转到咱们临河大队来,过些天证明应该就能下来了。” 其他知青一听,也都机灵的表示:“书记,我们过两天也回去办调转证明!” 但调转证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并不是每个人的家里都有关系,还有一些人下乡插队是随机的。 因为许明月和孟福生的关系,江建军其实并不排斥自己大队来更多的知青,知识青年多稀缺啊,而且有他们看着,也不怕知青们闹事,就那么点人,能闹出什么事来?本地人他们都不怕,还怕外地知青? 正好双抢之后,学校也在建了,这些知青愿意留下,他就将他们全都赶到许家村建学校去了。 负责给临河小学画建设图纸的孟福生和郑济河都是在国外留过学的,建的学校较之这个时代农村的一些小学,在教室安排和规划上,也要先进合理一些。 等这些知青们知道这正在建的小学,居然连他们知青老师住的宿舍都一起规划进去了后,参与建学校这事就更积极了,在得知这些红小兵知青们的冬季被褥和棉衣都没了,在规划教师宿舍时,许明月特意嘱咐建房子的泥瓦匠们,将教师宿舍的床也换成了大通铺的暖炕,在他们宿舍不远处还安排了食堂和公共浴室,小二层教学楼的最角落,规划了带格子的可以冲水的厕所和堆肥池。 厕所是最先建好的。 厕所建好后,许家村和江家村所有的小孩子都跑去看热闹了,妇女们则抱着孩子也去看稀奇。 他们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厕所,下面是防水的水泥和石头砌成,上半部分是土砖,好的简直不像个厕所,比很多人家的屋子建的都结实,好多人家的房子都还是黄泥和土砖呢,这厕所居然奢侈的用了水泥。 有人看到这个由水泥和石头打地基的厕所,惊叹不已,尤其是看到厕所里面的地面、茅坑全部都用水泥和河沙混合抹平了后,更是惊叫着:“这干净的都能住人了!”又好奇的打开格子间一米多高简陋的木门往里面瞧:“这格子间是做什么用的?哟,还有个门呢,不会是用来洗澡的吧?咋里面还有个水泥抹的斜沟呢?还有上面那个桶是做什么的?” 一共十二个格子,在得知这样的格子间居然就是蹲坑用的,上面的木桶是冲水用的,又是一阵惊叹,恨不能立刻蹲在这里面感受一番才好。 第201章 他们当然不会真的在新…… 他们当然不会真的在新建好的厕所里感受一番, 哪怕真的有人想这么做,也不舍得将肥料流落在外面,哪怕如今的田地都是大集体在打理, 可家家户户还有自留地呢,自留地里种的瓜果蔬菜可都是自家的, 肥料自然也不能流到外面的茅坑里。 而且这么干净整洁的茅坑, 她们还真盾不下去, 谁舍得啊! 之后她们又参观了学校正在建的食堂和澡堂。 食堂和澡堂是一体的,食堂在做饭时,灶台里的余热就顺便把暖炕和洗澡水烧热了, 这样的水没达到沸点是不能喝的,供给学校住宿老师洗漱还是不成问题的。 在许明月小时候,这边就已经用上了省碳炉, 炉子正中央就是普通的蜂窝煤炉子,四周却被不生锈的铝皮包裹了成了长方形, 里面可以灌入水,在烧炉子的同时, 包裹在外面水箱中的水便也跟着加热了,旁边还留着一个可以给饭盒加热的方形孔洞,可以最大效用的利用蜂窝煤的热量。 这样的炉子按照这时代的生产水平, 按道理也是能制作出来的, 但现在确实还没有, 在农村, 连普通的蜂窝煤炉子都还没普及呢。 食堂倒是没什么可看的,和大队部的大食堂差不多,倒是规划给知青教师们住的宿舍,让临河大队的村民们大开了眼界, 长长的两条暖炕,都是可以睡八到十个人的大炕,大炕同样是用红砖和土砖相结合的方式砌的,考虑到未来可能还有知青要下乡,许明月都是尽量把宿舍往大了建,一排火炕,一排柜子,中间两头是窗户和门,夏日只要开着窗户和门就能通风,至于横面的窗户都开在高处,这也是为了安全。 那些被下乡到山里大队的知青们,眼看着教师宿舍一点一点的建起来,摸着里面逐渐成型的暖炕,心底再一次有了安全感。 在这里,她们不用日日担心山上的野猪一个冲锋,就能撞塌她们晚上要住的土坯房,不用夜夜担心山上的豺狼晚上是不是能破门而入,不用时时担心她们落单后,会不会突然有人从灌木丛里冲出来个山民,将她们拖进灌木丛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里的宿舍是用砖、石、水泥砌成的呢,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满满的安全感。 只是这两个宿舍,肯定是装不下全部知青的,后面等水泥厂和砖厂有多余的水泥了,还得在荒山再建一个知青点。 关于知青点的建设,许明月也是打算直接就用水泥和砖瓦,一次性搞定,等十年后知青们离开了,知青点也可以给村里的一些暂时没有住处的孤寡老人住,等到再过几十年,将这边打造成旅游景点后,知青点便是大队部的景点了。 当然,这是许明月心中规划的后话,现在提还太早了,说不定等到那时,她早已老态龙钟,或许已经不在了也说不定。 其实内心冲击更大的,是那些被下乡到山里的知青们,看过山里的贫穷与落后,再看临河大队,虽然同样是土坯房和茅草屋组成的小山村,可临河大队一切就像初生的朝阳一样生机勃勃,让人看着就好像他们真的是来到农村支持农村建设的,仿佛这里真的大有可为。 与此同时,孟福生人工培育的小球藻和浮萍也终于有了成效,暂时可以满足现在养鸭场的鸭饲料需求和未来养猪场的猪饲料需求。 九月底,距离蒲河口农场十里处的养猪场便全部建设完成了,除了猪舍、污水处理处等建筑外,还单独设置了食堂、宿舍、办公室,郑济河作为一个被下放来的劳改犯,不能当厂长,只能成为养猪场顾问,负责养猪场事实上的一切管理事宜,养猪场厂长暂时由许明月挂职,又从蒲河口后勤处调了几个干活麻利的妇人和以前在老家有过养猪经验,且公认会养猪的人去养猪场饲养新买来的猪崽。 因为是刚开始,许明月自己也是只有一点理论知识,没有实际的养猪经验的,养猪场暂时只养了十八只猪崽,四五个人伺候十八只猪崽,养猪场暂时人手足够,并没有对外面招聘人手。 望着养猪场内十八只活蹦乱跳精神满满的抢食,几个饲养员都仿佛看到了几只猪崽们长大后膘肥体壮,蒲河口大食堂的饭菜里,一片片油汪汪的大肉片的景象,看向小猪崽们脸上的表情也不由更加慈爱了。 等到九月末,这些红小兵知青们求家里帮忙将他们的下乡地点转调到临河大队的关系证明就陆陆续续的斗到了,对于他们从原来的大队转调到临河大队,他们原本下乡的原大队粮食紧张,本就不想要这些干活不行,闹事第一名,还分他们口粮的知青们,除了个别些个人有些遗憾这些年轻俊俏的小年轻小姑娘离开了他们大队,让他们大队的男人少了些姑娘可以选择外,大多数人都是冷漠的,他们巴不得这些只会吃闲饭的知青们赶紧走。 还有一些下了乡家里就不愿意管的知青,他们在城里的父母不帮着他们去街道办开转调证明,就只能一趟趟的跑吴城的知青办。 他们本来就是红小兵,最会拉大旗扯虎皮,要是调转到别的大队,知青办的人还会考虑到往一个大队分太多知青,粮食会不够吃,可整个吴城都知道,水埠公社临河大队是个产粮食大户,不缺粮食吃。 这么多知青,调到哪里都是个老大难,不愿意接收这么多吃干饭的城里青年,吴城知青办的人也怕临河大队不乐意接收他们,都不敢下来询问一下临河大队,就直接把手续给他们办了。 等到十月初的时候,一行十多个知青,粮食关系已经全都调到了临河大队。 一场秋雨一场凉。 大河以南步入了十月份之后,早晚就必须要穿长袖长裤了。 对于临河大队和这些知青来说,粮食都不是最难办的,最难的是眼看就入秋了,他们当红小兵四处批斗串联,被关押在临河大队捡石头的时候,被人瓜分掉的被褥和衣物。 家里条件好点,家人还愿意管他们的,早在双抢之后,他们给家里打电话、发电报之后,他们家里就已经又寄来了被褥和棉衣;还有一部分人,或是家里姐妹众多,家中贫困,或是在家不受重视,哪怕电报已经发回去了,依旧没有消息,有个别家里勉强寄了件棉衣,也是家中兄弟姐妹穿剩下的旧棉衣,不保暖不说,甚至都不合身,十月十一月的秋季还能勉强应付,等到了寒冬腊月,这样的棉衣肯定是不行的。 冬季在烧着热炕的房子里不出门还好,可要出门的话,只靠这一件临时凑出来的旧棉衣,就不够了。 尤其是临河大队大队部的房间里是没有火炕的。 新来的十几个知青,加上和平大队三个知青,建设大队两个知青,三个大队加起来一个二十多个知青。 新建的临河小学尚未建成,学生也还未招生,来年具体能招收满多少个学生,现在谁也说不好,招聘的老师便也多不了。 临河小学的教师宿舍是建给老师们住的,并不是专门建给知青们住的知青点,哪怕考虑到他们今年不容易,将临河小学的教师宿舍暂借给他们过冬,等到来年,他们还是要住回大队部的。 不光是他们冬季艰难,下放到蒲河口的几个专家教授们也很难。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1节 他们下放到蒲河口的时间正好是暖春五月,他们来到蒲河口时,除了他们身上穿的那点单薄的衣裳,什么都没有,换洗的内衣都是他们来到蒲河口后,新发的麻布狱服。 冬季这边的劳动是不停的,堤坝主要就是靠冬季农闲的时候在建,且冬季大河水落,临河大队水电站的大河沟里的水也都回落到养鱼的深水区,露出河沟底的烂泥,是挖掘河沟最好的时候,靠这几个专家教授来时身上穿的那几件单薄的短袖裤衩,只怕还没出蒲河口,不被冻死也要被冻病了。 别说冬天了,就是进入十月之后,他们原本的衣服也穿不了了,夜里更不行,暖炕烧的再早,他们这边也没有十月就烧暖炕的,起码要到十一月底,十二月热炕才会烧起来。 为此,许明月也得给他们解决被子被褥和衣服问题。 被子被褥倒是好解决。 棉被她是不缺的,这么些年,她车子里每个月刷新出来的棉被已经足够给蒲河口的人提供棉被,哪怕一床棉被才五斤重,上下得要两床,也是够的,难就难在,她要如何合理的将她这些年积攒的棉被拿出来,作为福利发给蒲河口的民兵、后勤干事及下放下来的教授他们手中。 她车里有床单四件套,纯灰色四件套她也累积了不少,可以拿出来给陈卫民、张医生他们做衣裳,问题是这么多布,她要怎么拿出来呢? 第202章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 这些东西, 在这个时代,都太紧俏稀缺了,城里的布票都那么紧张, 更别说他们这边了。 若是一床被子两床被子还好说,十几床被子, 可就难说了。 被褥要是少了, 对于陈卫民几个人来说, 渡过这个冬天又是个很大的难题,除非一整个冬天都将他们关在监狱里面,有暖炕在, 勉强也能渡过去。 可这根本不可能,别说陈卫民了,就是大河以南许多没有厚实棉衣过冬的普通老百姓, 冬天也是要出来挑堤坝的,哪里就能安安稳稳的窝在家里过冬了。 许明月目光不由的穿过层层种植了红薯和大豆的绿色田野, 落到远处已经建好的养猪场方向。 为了避免让外面人知道陈卫民等专家教授们在蒲河口的情况,王根生他们暂时都被关押在养猪场方向, 白天继续挑石头到养猪场附近的堤坝,晚上直接睡在养猪场。 她也没叫人将王根生拉过来,而是直接去了养猪场, 让人叫了王根生过来。 王根生再见许明月, 恍若隔世。 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和他记忆中的妻子判若两人, 他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曾经她在老王家任劳任怨的影子,眉宇间更是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七年时间,她就像完完全全的换了一个人。 他膝盖倏地一痛,被提溜他过来的周宗宝一脚踹在膝盖上跪了下来, 膝盖与水泥地面之间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几个月时间,他起码瘦了有二三十斤,脸颊整个都凹陷了下去,完全没有了他作为读书人时矜贵傲慢目中无人的模样,灰头土脸。 他低着头,不敢再抬头看她,好半响,他疼的发白的脸色才缓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背着光,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影。 她姿态闲适的坐在那里,眉目微微低垂着俯视着他,眸光冷漠淡然。 王根生跪在地上往前膝行了两步,还没上前,就被周宗宝一把薅住了长长的头发,用力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让你动了吗?” 王根生被扇的脑袋一嗡,却低垂着眼帘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他长得像王老太,就连装可怜时的神态都像极了王老太,一副委曲求全楚楚可怜的模样,垂着头不说话。 许明月这才起身围着王根生转了一圈,笑着对周宗宝说:“这都深秋了,蒲河口没衣服了吗?怎么还穿着短袖短裤?”她大量了王根生luo露在外面冻的青筋凸出的小腿:“瞧把人给冻的。” 周宗宝不知道许明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许明月的话认真的回道:“咱们河南的地都用来种红薯大豆了,棉、麻种的少,收上来的土布做冬被都不够,没有多余的土布做秋衣了。” “啧啧。”许明月仿佛疼惜王根生似的,看着他在秋日里冻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的胳膊,笑着对周宗宝说:“咱们这位王主任别看出身不高,从小到大可没受过什么罪,你看看他小脸冻的,我都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去。” 周宗宝微微皱了皱眉,满脸厌恶的看了王根生一眼:“那也没法子,咱蒲河口已经拿不出多余的布来了。” 王根生脑子多灵活的人,听着周宗宝的话,立刻就灵光一闪,抬头立刻说:“我能搞到布!只要你能放我离开,你要多少布,我能搞来!” 被周宗宝又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怒声呵斥:“让你说话了吗?” 周宗宝在蒲河口就像是许明月的打手一样,很多事都不需要许明月吩咐,恶事他全都干了,蒲河口的犯人谁不知道周宗宝就是许明月麾下头号狗腿子,凶恶的很。 对于周宗宝的动作,许明月丝毫没有阻止,反而笑眯眯的看着,等他打完了,才笑着开口对王根生说:“什么叫我要多少布?挨冻的是你又不是我,天气再冷,还能冷到我不成?” 她语气慢悠悠的,眉眼弯弯,气血充足的样子,比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还要耀眼几分,完全看不出来是七年前那个骨瘦嶙峋要死不活的样子。 周宗宝嫌弃的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的王根生说:“老大,你管他死活做什么?死了就往堤坝下一填,还省了石料了。” 他逃荒来的一路上,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他能活着带着家人乡亲走到大河以南活下来,手上若是没有几分狠劲,早就成为一具枯骨了。 他这种丝毫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语气,听的王根生心中一阵胆寒,正是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他才能知道周宗宝说这话时语气里的淡然和当真。 王根生被吓的一个激灵,忙对着许明月和周宗宝哭求道:“许主任,周排长,我有钱,只要你们能放我离开,要多少钱我都给,还有布匹、粮油……” 他这些年往外面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不光是赚钱,还屯了不少别的物资在黑市倒卖,包括市场上稀缺的粮食和食用油。 许明月没有亲自参与这件事,而是向周宗宝使了个眼色,周宗宝就叫人进来带王根生下去了。 后面的事情都不需要许明月安排,周宗宝就带人出去,用小船运回来不少粮食、布匹、食用油。 粮食和布皮还好说,食用油市面上还是太少了,没想到王根生这里居然囤了不少。 许明月查看完了堆积在仓库里的东西,满意地对周宗宝说:“你留两桶油在养猪场,这事先别对外面透露出去。” 周宗宝点头,私下低声对许明月说:“那小子不老实,估计还有好东西藏着!” 王根生在吴城批斗的那些人,要么是知识分子,要么之前是小有家财的人,若说他那段时间没贪墨一些好东西,鬼都不信! 许明月了然地点头:“人就在我们蒲河口,还怕他跑了不成,慢慢审就是。” 周宗宝同样露出个的心知肚明的笑,点点头出去了。 他知道王根生是许明月前夫,也知道顶头老大极其厌恶王根生的事,对王根生下手自然不客气。 许明月得了这些布和粮油,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去水埠公社找了许金虎,将王根生这么多年在吴城利用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的事,囤积了不少布匹、棉花、粮油的事和许金虎说了,没说具体多少,只问许金虎要不要,要的话她给他送些过来。 许金虎人在水埠公社待着,吃穿用度一切都是公家的,况且他现在是水埠公社一把手,待在革委会主任的位置上,这段时间得到的好处可不少,闻言笑着说:“要是有多余的吃食,给你婶子送一些,剩下的你就自己留着吧,咱们大河以南还是太穷了些,啥都缺。” 蒲河口监狱又是建造在河边,水汽弥漫,夏日还好些,一到梅雨和秋冬季节,湿气和冷气仿佛往人骨头缝里钻,没有足够保暖的衣服,根本待不了。 许金虎不缺那点东西,还没小气到连那点子粮油、布匹都要贪的地步。 只是油这个东西,即使是许金虎也难搞到,这东西不能往水埠公社的食堂送,许明月就给徐金虎家里送了一瓮,顺便把自己囤积的花生油也拿了一些出来混在其中。 许明月将东西在许金虎那里过了明路后,就光明正大的将自己囤积的被褥、花生油,连着从王根生那里得来的东西一起,放入了蒲河口的仓库中。 对于仓库里多出来的两瓮花生油,被许明月拉到蒲河口来帮忙胎象已经稳固的赵红莲看到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只问许明月那些棉花被和布匹要怎么弄。 这些布匹虽都是一些染花了的,或者故意弄脏或染花了的瑕疵布,可布料结实绵软,不说质量多么好,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棉花布,就这样给陈卫民他们用也不太合适,毕竟名义上,陈卫民教授他们还是下放到蒲河口来劳动改造的。 许明月想了想说,低声说:“你问问后勤组的人愿不愿意拿自己家里旧衣旧被单换新布的,要是有愿意换的,按一比一的比例,就当时给自己人发福利了。”她补充了一句:“破旧一点的也没关系,剩下的布你统计一下看够不够,不够做衣服的话,就给民兵们过年发三尺布。” 不知不觉间,仓库里的那些新布料就换来了一些破旧的衣服和旧床单,让赵红莲带着人拼拼凑凑,做出来了不少用破旧床单拼接缝补而成的床单和棉衣。 床单自是不用说,本身就是破旧的,只是经过清洗过后还算干净而已。而那些外表破旧的棉衣里面,实际上都是将新棉花被里的棉花给拆开,填进了旧衣服里,做成的一件件外表破旧,实际上很保暖的棉花袄子。 蒲河口后勤组的女人们,全都是几年前逃荒到本地的外乡人,她们自从留在蒲河口,与蒲河口的民兵们成家后,就没怎么出过蒲河口,一直生活在这里轻易不出去,蒲河口又因为周围荒无人烟,距离最近的和平大队都还有三十分钟的船程,她们在蒲河口除了能接触到犯人和民兵,轻易见不到外面的人,连大河以东的水埠公社都没去过。 把事情交给她们做,许明月倒也放心。 等到了天气正式转冷之前,许明月也终于将赶制出来的破棉衣和旧床单,连着棉花被子和被褥一起,发到了陈卫民教授他们手中。 第203章 自从进入到十月后,没…… 自从进入到十月后, 没有外套的陈教授他们早晚和夜里就十分难熬,十月的天还没到少炕的时候,他们来的时候没有被子被褥, 炕上就只有芦苇席,夏季还好, 哪怕夜里温度降低, 牢房内依然是闷热的, 不至于受冻受寒,可进了十月后,山风呼啸, 河风寒凉,到了夜里气温越发的低沉,早晚就只能靠着和犯人们一起出操让身体热起来, 哪怕已经天冷,他们已经撤了芦苇席, 铺上了今年蒲河口的新稻草,几个老爷们儿挤在一块儿, 依然冻的缩成一团。 许明月是生怕他们再大病一场,毕竟他们三个月前才病过一次,自他们来到蒲河口后, 就一直在建设水电站, 炎炎夏季, 除了生病那几日就没有停歇过, 这年头资源匮乏,一直以来又没有好的餐食修养身体,导致他们的身体虽称不上虚弱,但也算不上强壮。 许明月怕他们身体扛不住秋季早晚的温差, 再度冻感冒,只能提前拿了蒲河口的麻衣狱服来给他们当临时外套,只是粗布麻衣保暖效果差,若不是还没到冬季,陈卫民教授他们会更加难熬。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深冬季节还没到来,许明月就已经给他们送来了温暖的被褥和被子,哪怕被子被单表面上看上去破破烂烂、缝缝补补、满是补丁,可也依然架不住这是纯棉花被子,挡不住的温暖和绵软。 下面的被褥许明月没敢拿车里崭新的棉被,而是将许家之前的破被褥子都搜集了起来,铺在稻草上,上面再铺上乞丐服一样的被单。 她车里每个月都会刷新出一块精油皂来,她和孟福生两人又有肥皂票,供销社里别的不好买,肥皂还是好买的,只要你有票,基本上去供销社都能买的到,陈卫民他们睡得床单、被罩、棉衣虽看着破旧,却都洗的干干净净,闻起来还有一股阳光的清香。 陈教授他们也丝毫不嫌弃,在接到宽大破旧又暖和的棉衣时,立刻就穿在了身上,顿时一股轻柔的温暖笼罩了他们全身,驱赶了他们身上的寒意。 陈卫民教授他们不知道其它下放的人怎么样,可光是红小兵知青和王根生他们过来闹的两回,也知道外面不太平,他们本以为下放便是另一个地狱,却万万没想到,自来到这蒲河口农场,除了每日要费心劳力的修建水电站外,既没有挨过饿,也没有挨过打,更没有日复一日的侮辱唾骂,他们在这里,真的好似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活的跟个正常人一样有尊严。 现在,连棉衣也给他们准备上了。 在大河以南已经待了小半年的他们,已经知道了大河以南土地的匮乏,知道本地甚少种植棉花,也知道了布匹和棉花对于这边人有多难得,许主任居然一下子拿出了三床崭新的棉花被给他们,还有三床棉花褥子。 从他妻子和张医生那里知道,张医生和妻子也都各分到一床褥子和一床盖的棉花被。 棉花被不厚,可有火炕搭配,已经足够他们度过这个湿冷的寒冬了。 临河大队那边,许明月也拿了一些瑕疵布和棉花被到大队部,交给了许红桦和江建军,让他们看着安排。 当然,这些也不是免费的,临河大队今年才有了新的粮食,这些自然都是要新粮换的。 许红桦和江建军一看这么雪白的棉花被和新布料,哪怕是染花的瑕疵布,那也很难得啊,哪里有给知青们的道理?但他们也知道这些棉被和新布料都是给知青们准备的,他们也不可能让知青就穿着夏季衣服过冬,他们舍不得新被子和新布料,就用家里陈旧的被子和旧衣服换新被褥和新布料。 哪怕江建军和许红桦两人一个是大队书记,一个是大队主任,家里也缺新被子新布料啊! 许红桦的长子都十一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能定亲娶媳妇了,不得给新人准备新衣服新被褥啊! 他们用家中的旧被褥换了许明月带过来的新棉被,旧衣服换了许明月带过来的新布料,好在换过来的旧衣服都是成衣,洗洗就能穿,他们也怕换的衣服太破旧,让许明月知道闹的太难看,换的衣服虽破旧了一些,却也洗的干干净净,所有有破洞的地方,都用补丁缝补的严严实实,就连换的旧被褥,都比许明月送过来棉花被要厚实的多。 毕竟在许明月来这里之前,这里人祖祖辈辈睡的都是高床,没有火炕,被褥如果不够厚实,根本无法撑过冬天,而许明月车里的棉花被只有五斤重,按照当地人对被褥的需求,起码两床棉花被叠在一起,才够当地人一床被子的厚度。 可旧棉被再厚实,也阻挡不了一个实事,就是棉被上面有虱子。 此时被大队部送了旧棉被旧棉衣的个别知青们,还不知道棉被里有虱子这事,对于临河大队雪中送炭的行为,自是感动不已,越发觉得自己转调到临河大队来是来对了。 不论是建水电站还是建学校,都不是一两天甚至一两个月就能建成的,可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大队部不仅作为整个大队的办公场所,还是临河大队的粮仓,江建军不可能让红小兵知青们一直住在大队部,双抢之前,红小兵知青们都不知道大队部是粮仓还好,随着双抢结束,一缸又一缸的粮食收到大队部的楼上里,哪怕上阁楼的入口十分隐蔽,还上了大锁,江建军依然十分不放心,特意安排了两人到大队部隐蔽的楼梯外守着,夜里睡在大队部,心里越发想要学校赶紧建起来,把这些知青们通通赶到学校宿舍去,今后大队部就不再住这些外来的知青们。 只是双抢之后还要种秋红薯,种完秋红薯,紧接而来的依然是各个大队村落挑堤坝的任务,根本不够人手建学校的,为此江建军只能从山里召集泥瓦匠,在水泥和砖瓦厂那边将水泥和砖瓦都送到许家村稻场后,就紧锣密鼓的安排人建学校,学校规模大,一时半会儿建不完,江建军就让泥瓦匠先将教师宿舍和宿舍的火炕赶出来,尽量先把住在大队部的知青们都安排到教师宿舍里来住,不然江建军一天到晚的担心粮仓里的粮食被知青们给偷了。 从小在农村长大,忍饥挨饿长大的江建军比任何人都懂粮食的珍贵,丝毫不敢大意。 这批知青们也不容易,这个季节,正是大河以南的人开始为过冬做准备的时候,除了每家每户出的一个去挑堤坝的壮劳力,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全家出动,去山上砍柴砍草,囤积柴火。 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那里经历过这些?看着漫山遍野砍柴砍草的人,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商量着是不是也要上山去砍柴。 问题是,他们没有柴刀,大队部倒是有一把残破的菜刀,切菜还勉强能用,砍柴是万万不行的。 “要砍柴你们去砍,我肯定是砍不了的。”哪怕已经在农村待了大半年,习惯性偷懒的叶甜想到去山上砍柴、挑柴,依然摇头不已。 她有家人寄来的钱票,临河大队和荒山的大马路通了,炭山的煤炭又便宜,她和罗喻义商议,看还有哪些人愿意买煤的,几个都不愿意上山砍柴的人,干脆合伙一起去炭山买了不少煤回来,自己做煤饼过冬。 还有一部分没有钱买煤的,就只能合伙一起去山上捡柴。 也亏的四年前连续三年的大旱,导致山上还有许多枯木还为未逢春,这样的枯木守林员是不禁止砍伐枝条的,这些没有柴刀也借不到柴刀的知青们也激灵,就拽着垂下来的枯树枝,用力的往下拽,这些死了多年的枯木,被人用力相差拖拽的时候,就会从主杆那里发出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他们没人每天从山上拖两根手腕粗的树枝,日积月累之下,也能累积不少的木柴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2节 只是这点木柴,对于他们接近二十个知青一整个冬天的用量来说,依然杯水车薪。 光有木柴也不行,还得有引火的茅草或者松针。 可这个季节,用来刮松针的竹耙家家户户都要用,根本没有多余的借给他们,除了叶甜、闫春香、罗喻义四人,其他知青全都是后面新来的,和临河大队的人又不熟,加上他们之前还闹的许家村水电站停工了好久,村里人对他们印象并不太好,最终只有最先来的闫春香,跟着许凤发,借到了竹耙。 闫春香没有家人帮衬,没有钱,连给下乡知青的补贴都没有,想要安然的度过这个冬天,就只能依靠自己上山捡柴。 她没有柴刀,就只能跟在许凤发身后,许凤发砍柴,她就跟在他身边,用许家暂且用不少的竹耙,学着本地人刮散落在草丛间的松针,捡一些枯死的树木,用许凤发割的山间藤蔓将木柴捆好,一点一点的挑下来。 已经二十岁的许凤发身高并没有许凤台高,大约是小时候营养缺失严重,哪怕这几年生活过的好了,又时常有长姐投喂补充营养,他的身高依然定格在一米七六左右。 可相比较他而言,闫春香就格外的瘦弱了,大约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她脸和唇色都显得有些苍白,没有血色,身材也干瘦的很,和许凤发一样不怎么言语,只默默跟在他身边。 许凤发见她挑木柴吃力,都是她自己挑柴火时,便一起将她捡的那点木柴一起挑下山,给他阿姐的荒山送柴的时候,就顺手将她的木柴也一起送了。 第204章 因为学校宿舍建好后,…… 因为学校宿舍建好后, 知青们都要往学校宿舍搬,许凤发给闫春香带的柴火就没往大队部带,而是直接扔在正在建的小学外面, 怕影响到闫春香名声,他甚至多一步都不曾多留, 直接快速的挑着柴火去荒山。 许明月不在荒山的时候, 他都是住在荒山堂屋后面的小屋里。 当初为了不让人来荒山做客, 许明月特意将堂屋一分为二,前面一半做了堂屋,后面隔开的错了个小型的储藏间, 这样堂屋就显得小而逼仄,自家日常吃饭做事还行,招待客人就显得挤的慌。 荒山的屋子左边带暖炕的是阿锦的房间, 右边是许明月和孟福生的房间,虽然许凤发很想住阿锦房间的暖炕, 毕竟阿锦房间的暖炕超级大,但阿姐不允许, 还不允许他睡阿姐和姐夫的房间。 农村房间少,家里房间都是混住,也根本没有主人家的卧室客人不能睡的说法, 谁都知道主人卧室一定是最舒适的, 去别人家做客, 都爱睡主人床。 他也不在意, 甚至很自发的就拿了个竹床,铺上稻草和床褥子,睡在了这个客厅隔成的小隔间里。 他也不觉得委屈,毕竟在新屋, 他住的也是客厅隔出来的小房间,这是他小时候连做梦都没有想象过的单独的房间,有柜子、有窗户,还有一条温热的暖炕,冬暖夏凉;在荒山,客厅后的小房间虽没有暖炕,却有温暖的墙壁、崭新的被褥子和全新的棉花被子,就连床单被罩都是全新的,阿姐说了,等他结婚了,这些床单被子、被褥都给他。 他已经二十岁了,在农村,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小伙子很多孩子都出生了,他只要想到自己成婚后,出生的孩子能睡上这样崭新的被子被褥就美滋滋的,打从心底都能生出一股满足感。 他小时候没有体验过的温暖绵软,他的孩子都会拥有。 为此他每天睡前很仔细的洗脸洗脚,生怕自己身上脚上有味儿,给新被子新被褥沾上一点,让自己今后的孩子闻到臭味。 等临河小学的教师宿舍完全建好,盘的火炕也可以住人后,江建军就迫不及待的让住在大队部的知青们全都搬到了教师宿舍去了,等他们走后,还特意安排了两个村里可靠的人住在大队部前后大门,看大门。 其实不用他赶,住在大队部的知青们,也受不了挤在大队部打地铺了,大队部有房间,但是不对他们开放,那些红小兵知青们还像夏天一样挤在一起打地铺。 之前天热,在大青石板上打地铺凉快的很,现在天冷了,哪怕芦苇席上铺上再厚的稻草,也依然抵挡不住通过地面自下而上侵袭的寒气,是以知青们也是天天盼着教师宿舍的火炕能早日盘好,他们也好早日搬家。 男女教师宿舍是并排的,由一条大火炕,通过厨房的炕灶直通男女宿舍的火炕,靠近厨房这边的炕头部位是女教师宿舍,炕尾位置的火炕是男生宿舍,到了炕尾位置,火炕温度已经没那么热了,但好在,大河以南虽因为在山区,又在河边,天气格外潮湿寒冷一些,却不像北方动则零下三四十度,滴水成冰的冷,火炕的温度虽微弱,对这群年轻力壮又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们来说,却是刚刚好的温度,既驱散了河边的湿气,又不会热的上火。 只是刚建好的宿舍难免简陋,里面除了一条大火炕是什么都没有,连包袱、行李暂时都没地方放,还不能放在地上,已经在其它大队待过一段时间的他们都知道,行李放在地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可能就已经被老鼠咬破了洞,他们没办法,只好去村主任家里借了柴刀,去山上砍了几根竹子来,两个宿舍都用两根只砍去半截竹枝的竹子当做支撑,将一根粗长的竹竿搭在两根竹叉上,再将他们的包袱一只只的挂在竹竿上,防止夜里老鼠去咬他们的包袱。 已经有了农村生活经验的他们自然也没忘了外面晾衣服的地方,同样是用这样的三根竹子拼搭成晾衣杆,竖着的竹子开叉的地方,就用来晾内衣、内裤、毛巾等物品。 女生那边也一样。 刚搬到新屋里来,又是这么多人住一个房间,她们也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 之前挤在一个房间的红小兵女知青们很自然的就抱团在一起,但红小兵知青的小团体,又通过地域、前面下乡的大队、后面的关系,分为小团体中的小团体。 叶甜和闫春香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很自然的就成了一个小团体。 叶甜性子要强,到了新宿舍,很自然的就抢到炕尾的位置。 她一个海市人,没有睡过暖炕,不知道炕头炕尾的区别,就抢了个远离厨房又靠墙的位置,还替闫春香一起抢了个和她相邻的位置,拍着火炕喊闫春香:“春香,你睡这!” 她性子掐尖要强,偏偏闫春香是个温和不争的,两人住一起的时候十分和谐,她自然和闫春香相处的好。 和后面来的几个女知青她还不熟,来到了新宿舍,她本能的依靠着好说话,日常生活中又愿意替她帮把手的闫春香。 闫春香闻言也不拒绝,抱着自己的芦苇席就铺在了叶甜旁边。 她下乡的时候没有带被子被褥,就一个小破包袱,包袱里一件洗的发白的春秋外套,一件就救袄子。 夏天的时候睡凉席的时候还好,后来天冷了,她就和衣而睡,盖着自己已经旧的棉絮结疙瘩的袄子。 刚开始两个人是分床铺睡的,只是两人睡一张床,叶甜是个嘴硬心软的,几天之后,看她可怜,夜里醒来看她冻的在床脚蜷缩成一团,便将被子往她身上盖了盖,不知不觉间,两个女孩就睡进一个被窝了。 闫春香又是个不爱说话的,她早上起来看到自己身上温暖的被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日常的洗衣做饭,叶甜不爱干的活,她顺手就给做了。 叶甜乐的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客气的想法,有时候家里寄了什么吃的来,还给闫春香分享一些。 对于叶甜来说,反正她也是要铺床盖被的,两人本就一个房间一张床,多一个盖被子也没什么,现在到了新宿舍,叶甜就很自然的把自己的被褥子铺开,连带着闫春香的芦苇席一起覆盖了去。 有来自北边的知青睡过火炕更懂些,见原本就下乡在临河大队的叶甜占了炕尾的位置,也不说话,默默的抢占了炕头边上的位置,将自己的芦苇席快速的铺好,再将行李放在芦苇席上,其他人也都赶紧找到自己看好的位置,或是和自己关系好的人挨在一起。 其他女知青原本是要一个人一个铺盖的,但宿舍的火炕说是可以并排睡得下十一二个人的,但那是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人挤在温暖的被窝里,挤挤挨挨的并排睡,十一二个人确实睡的下,可若一个人一个铺盖,最多只能睡得下七~八个人。 偏偏他们这群新来的知青中,女知青占多数,总共十九个知青,女知青有十个,其中一半人的铺盖在她们关在临河大队捡石头的期间,被下乡的村民,或是放在五公山公社杂物间时,被人拿走了,虽后来有家里补了些,可到底没有原来带的被子被褥厚实,现在只能三三两两的组合在一起,有人出褥子,有人出被子,还有没被子被褥的,只能蹭和自己关系好的人的被子被褥。 还有想自己一个被窝,不愿意被人蹭的,还有嫌有些人不讲卫生,不愿意和自己挨在一起睡的。 闹闹哄哄好半天,才各自选好了自己的位置,铺好了自己的床铺,又商讨要在炕尾打一排炕柜,十个女知青,至少得一人一个炕柜,不然夏天到了,她们的被褥铺盖都没地方放! 她们在商讨的时候,闫春香便一直沉默着,她身上总共都不到一块钱,连买盐都要抠抠搜搜,更别说别的花用了,来临河大队大半年挣的工分只够她将刚来临河大队时借的粮食都还了,剩下的也就够她口粮而已,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别的。 她们的谈话她都掺合不上,更别提参与其中了,倒是叶甜隔着她,和新知青们谈的很是尽兴。 女生们这边在叽叽喳喳的安排宿舍的布置,男生那边也不例外,他们的争夺是不动声色的。 男生这边没有炕头,只有炕尾,但毕竟越靠近女生宿舍这边火炕的位置越温暖,教师宿舍他们都是参与建造的,甚至连火炕的建造他们都是全程参与其中的,这边从未建造过如此大的火炕,还是北边家里有火炕,跟着家里长辈盘过炕的知青指挥,在试验火炕温度时,试验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才将火炕建好,但这么长的火炕,也只能保证炕头和炕中的温度,到了炕尾温度已经很微弱了。 有心眼的男生不动声色的就将自己的行李放到了里面最靠女生宿舍的那边,晚上贴着墙,还能听到隔壁女生那边的谈话。 沈志明见最好的位置被人占领了,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占领了第二个位置,罗喻义也不含糊,快速的将自己的芦苇席往炕里一推,铺在了沈志明的旁边。 等他们睡在了由砖石和水泥建成的宽敞宿舍里时,才不由舒服地喟叹了一句:“终于不由担心晚上有狼来抓门了。”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与狼离的那么近,晚上听着狼来扒门的声音,我都要吓尿了!” 睡在他们参与建好的温暖大炕上,宿舍里的男孩子们也不由开起了座谈会。 “我们之前那个大队,夜里猪圈被狼给破坏了,里面的猪被狼给拖走了,第二天起来说是我们知青干的,还让我们赔他们猪!”说起前面下乡的大队,有人忍不住吐槽道:“艹,加上我和知秋,总共就三个知青,就我一个男的,他们那山一到晚上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晚上别说出门偷猪了,我都恨不能拿床把门给堵住,生怕晚上狼群闯进来了,他们说我偷猪?” 就像是开茶话会一样,一群知青在宿舍里叽叽喳喳的聊着,最后都聊到学校建成后,招聘教师的事情上,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大半年时间的乡村生活,已经让他们足够认识到乡村生活并不是过去他们想象的,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而是纯粹的苦难。 尤其是之前下乡在别的大队的十几个知青,对这一点更是印象深刻,而刚经历了临河大队一个多月双抢的罗喻义他们,又何尝不明白教师岗位对他们的重要性? 他们已经知道,招聘的教师数量不会太多,而光是他们这些人,就足足有十九个知青,这还没算建设大队的两个男知青和和平大队的三个知青。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全都是竞争关系。 第205章 二十多个人,竞争可能…… 二十多个人, 竞争可能五个不到的岗位,谁都想应聘上老师。 他们其中有读到初中就没再读的,还有高中毕业的, 高中毕业,在学校时成绩好的, 自然淡定闲适些, 对小学招聘的老师职位势在必得, 初中毕业的几人不免要担心一些,和身边人打听他们的情况:“你们谁带了书的?能借给我看看吗?” 一说到书,一群人都面面相觑, 只有个别两人下乡的时候,包里带了两本小说,还真没有带教学书的, 倒是说话的人提醒了他们,第二天就去大队部, 找江建军请假,请假的理由当然不是去买书, 而是请假去炭山买煤碳。 罗喻义心眼子要多些,拉着沈志明问他:“要一起去炭山买煤吗?” 沈志明是个铁憨憨,手里拿着扁担和麻绳, 眼看着闫春香又要上山捡柴火了, 手里吃着根红薯, 口袋里还塞两个留着中午吃, 跑的比兔子还快:“你去吧,我和闫春香一起去山上捡柴!” 原有的四个知青中,就他和闫春香最穷,罗喻义和叶甜都选择买煤饼, 他和闫春香没得选择,只能辛苦的去山上捡柴,完全没有意会到罗喻义拉着他一起去炭山的小心思,屁颠屁颠的追上闫春香,动作熟练的扛着扁担和麻绳就往山上去了。 罗喻义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手都伸成尔康手了,还是默默的收了回来,倒是慢吞吞出来刷牙的叶甜,吐着嘴里的泡沫,略有些奇怪的问他:“不是才晒的煤饼吗?怎么又要去买煤?” 他们买的煤可不是城里现成的蜂窝煤,而是原始状态的煤渣,煤块都还是完整的呢,得用板车拉回来,自己用铁锹,或是石头,将拳头大小的煤块砸碎,再挑黄土回来,按照一定比例,和煤碳一起搅拌均匀,再用小木铲,或者木匠用的木刀,将搅拌成泥状的湿煤,用木刀弄成一块块的煤饼模样,放在太阳下晾晒,干了厚收进厨房,就成了日常所用的煤饼了。 每次他们买了煤回来,就免不了弄的一身脏污,在肥皂匮乏的乡下,衣服特别难洗。 叶甜是真不爱弄这玩意儿,每次都是她出钱,罗喻义负责在前面拉板车,她在后面出工不出力的推煤车,煤炭拉回来后,她就负责搅拌完最后的做煤饼的工作。 前期不论是挑黄土也好,混合搅拌也罢,都是很需要力气的。 罗喻义又默默看了眼叶甜这个铁憨憨,说了声:“村里人砍柴的时间,我们都用来建学校了,冬天柴火肯定不够用,我看天气挺好,就多买些煤炭回来晒了备用,你去吗?” 叶甜一听煤炭不够用,那还得了?忙吐了口中的漱口水:“去!”说着就屁颠屁颠的跑回了屋里,将自己的牙刷杯放进自己的木盆里,双手空空的跟着跑了出来。 一直到坐上罗喻义上了炭山,不去煤窑里买煤拉煤,而是穿过炭山往水埠公社的方向走,她才满脸懵逼的问他:“不是去拉煤吗?你方向走错了吧?” 炭山很大,别看他们走的方向都叫炭山,距离买煤拉煤的地方起码有十里路,她有时候想要打牙祭了,就偷偷穿过炭山,来炭山集市的国营饭店吃东西,去供销社买东西,就来这里。 罗喻义身高一米七八左右,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大高个儿了,穿过脚下厚厚的煤灰,回头问她:“你想应聘上老师吗?” 叶甜小跑着跟上来,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想了!”她昂着脑袋,下巴微抬,“我肯定是要当老师的,那苦日子我可干不了!” 自从临河大队爆出要建小学,招聘老师的消息后,她就没想过自己当不成老师! 罗喻义瞥了她一眼:“过去咱们大队只有我们四个人,学校招老师自然在我们几个人中选择,现在将近二十个人,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应该也回会来参加,二十多个人,你觉得到时候能招几个?” 叶甜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那怎么一样?我们四个……我们四个……” 她想说,他们四个才是临河大队的知青,其他人都是别的大队的,凭什么和他们竞争老师岗位? 罗喻义好似看出她的想法,声音淡淡的:“现在他们的关系也转到临河大队来了。” 叶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她之前就知道了,这才在红小兵知青们向她打听临河大队建小学的事情时,不搭理她们,可她们中,有一个女知青受伤,在大队部里休息,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 她愤愤的踢了一脚宽大马路上的黑色石子,溅起一片雾蒙蒙的尘埃,双臂甩的跟自己身体有仇似的,鼓着脸问:“那你来做什么?” 罗喻义还在朝着马路两边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书店,买两本书先复习着。” 叶甜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小跑着走到罗喻义身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也朝炭山集市的马路两边张望起来,路上还问了人,哪里有书店。 炭山距离临河大队不远,说的方言都是同一种,无奈当地人能听得懂他们的话,他们却听不懂当地人的方言,但从他们比划摇摆的手势上,能看出来他们要么是没有书店,要么是摇头不懂。 好在罗喻义是个精明的,跟江建军开证明的时候,连带着去水埠公社的证明一起开了。 从炭山的集市到水埠公社没有水路了,要走水路还得再走十里路回去到炭山脚下才行,但有从炭山通往水埠公社方向的运煤货车,运煤火车从炭山将煤炭运到集市这里通往水埠公社方向的马路上时,要经过集市上一个地下磅秤,大货车会停到地下磅秤上称重。 罗喻义趁机去称重的地方,花了几毛钱蹭他们的晕煤车去水埠公社,车头位置坐着司机和跟车的副驾驶,两人没位置坐,就跟个哼哈二将似的,一左一右的站在车门外,手里抓着车头的把手,迎风站在车箱外,迎面的秋季凉风,差点没把叶甜吹成傻狗。 尤其是这一路,主要就是运煤车和运水泥的车通过,马路上灰尘特别重,货车通过之处,路上就跟?《西游记》里黄袍怪出场时的特效似的,灰尘漫天。 从水路到水埠公社,和走陆路到水埠公社,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的路,到水埠公社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一条路在‘l’型街道最下面的下面的码头,一条路在‘l’街道另一条路口。 其间运煤车经过路口时,站在车头紧紧抓着车把手的叶甜看到一块很多人聚集的地方,大声喊着:“罗喻义,你快看,那些人在做什么呢?好热闹!” 在车子另一头的罗喻义由于货车车头阻挡了视线,并没有看到。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3节 等到了水埠公社,原本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叶甜已经灰头土脸,下了车后更是咳嗽不止,叶甜拍打着自己身上头上的灰:“下次再从炭山来水埠公社我就是狗!” 习惯了坐船来水埠公社时,浅水区荷香阵阵、半深水区菱角遍地、深水区波光粼粼,突如其来感受了一下陆路的叶甜,被水路和陆路两条不同路上的感受给惊呆了。 罗喻义身上头上同样布满灰尘,他只简单的拍打了两下,眼睛就开始搜索书店所在的位置了。 水埠公社比炭山小集市要大的多,光是主街就有两条,他们在学校附近找到一家书店。 两人都是高中生,合伙买了一套高中自动化丛书,除了语文和数学外,还有一本《平面几何》、《做革命的接班人》和《红色宝书》。 临河大队很重视队员们的《红色宝书》教育,每天中午都会安排村民来到大队部门前的空地上学习《红色宝书》上面的语录,他们四个知青就是教授‘宝书语录’的老师,罗喻义觉得大队里这么重视宝书的学习,或许在招聘考试的时候,会考到‘宝书语录’上的知识。 买好书后,两人也没急着离开水埠公社,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水埠公社,就想好好逛逛。 叶甜喜好热闹,还记得大货车进水埠公社时,街头的热闹呢,便拉着罗喻义去看热闹。 两人刚到街头人群聚集的位置,就被正在搞的批斗给吸引住了目光,罗喻义拉着叶甜躲到了人群中,看着头戴白色尖帽的人跪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被人读着他们犯下的罪行进行审批。 罗喻义大致看了下周围的环境,是一大片空地,旁边是一所中学。 这块空地哪怕是晴天,周围都有一股难闻的臭味,就在空地中央靠边的位置,还有一谭长满了绿色青苔,几乎与地面齐平的臭水坑,水坑里全是猪屎、牛屎之类的粪便。 罗喻义这才注意到最里面还挂着个竖的木牌子:水埠公社屠宰场。 和屠宰场不远,与水埠中学比邻的是水埠公社粮站。 难怪会在水埠公社街头形成这么大一块类似广场一样空着的地方。 叶甜他们自插队到临河大队下乡后,就因为交通不便的问题,一直被困在临河大队,甚少有出来的机会,这还是叶甜头一次看到批斗的场面,天性爱看热闹的她,不仅不害怕,还往人群里挤。 周围全是水埠公社来看热闹的居民,她听不懂台上人的话,便跟身边人打听上面在说啥。 身边被她打听的本地人一听她说普通话,还以为她和台上的人一样,是从吴城来闹事的红小兵,当下就离开了她半尺远,惊叫了一声:“小姑娘,你莫不是也是吴城来咱们水埠公社闹事的fan革命分子吧?” 此话一出,周围半米内的人,都唰一下,朝她和罗喻义看来。 有热心群众立刻就朝着台上喊:“许主任!这里还有两个红小兵!” 语气颇为雀跃! 第206章 虽有许金虎在水埠公社…… 虽有许金虎在水埠公社阻隔, 前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王根生失踪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吴城革委会耳中,上面不可能看着五公山革委会空着, 自然会派人下来查看,偏偏水埠公社和炭山是通往五公山公社的必经之路, 上面派的一波又一波的人下来, 都被许金虎给抓了。 谁上五公山和水埠公社这边的方言独树一帜, 和整个吴城周边所有的方言都不一样,吴城那边但凡是派了人过来,只要一开口, 就知道必然不是水埠公社这边的人。 现在局势紧张,许金虎管的就严些,连带着水埠公社的普通群众在许金虎的宣传下都知道了, 外面的人要来批斗他们水埠公社的人,那些红小兵每来一次, 都如狼似虎似的,水埠公社谁能不怕?尤其是在本地还算有点钱权的, 几乎全都围绕在许金虎周围,被他收编,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 都逃不过许金虎的耳朵。 许金虎做事也很绝, 你们不是喜欢批斗吗?上面是来一批, 他就抓一批。 此时叶甜和罗喻义一说话, 就是与本地截然不同的外地口音,看热闹的群众就以为又是来他们水埠公社捣乱的来了,立刻高声举报,直把叶甜瞎的都结巴了, 大声地说:“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啊!” 罗喻义也连忙高声说:“我们是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来水埠公社买东西的,不是红小兵!” 已经下乡的临河大队大半年,他们自然知道水埠公社的两个大领导都是来自临河大队,毕竟是整个临河大队都值得骄傲的事,他们和临河大队的队员们一起干活时,可没少听本地人和他们吹牛,不管他们听懂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吧,反正他们点头就是了,所以此时立刻表明身份。 本地人都能听懂两人的语言,他们虽不知道水埠公社的江书记和革委会主任具体是出自哪个大队,却知道他们都是大河以南的。 坐在下面木椅上的许金虎也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认出来两人,招手叫他们过去。 会说蹩脚普通话的江天旺问两人怎么来了公社,两人便也将临河大队正在建学校,他们来公社书店买些书回去复习一下,准备考小学老师的事情说了。 江天旺和许金虎一眨眼已经有大半年没回过大河以南了,听两人说临河大队正在建的小学,不由把正在批斗的事情交给了手下人,带着罗喻义和叶甜两人回了公社大院。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来水埠公社的公社大院,相比较大河以南的破旧、落后,作为本地水路交通要道的水埠公社整体建筑比大河以南那边要繁华的多。 他们一路走过,两条主要街道全都是青石砖建成的二层小楼,古色古香,街道两边都铺着石板,石板下面是潺潺流水,一副精致典雅的南边小镇的模样,唯独公社大院,修建的和周围古镇的建筑完全不同,整个大院的建筑全部用的是突兀的红砖水泥。 只是看着这样古朴漂亮的小镇,和公社大院的建筑楼,完全想象不到,在大河的另一端,还会有那样落后封闭的所在。 两人还在打量公社的时候,许金虎和江天旺已经将两人带回了办公室,许金虎随手招呼两人坐下,才问他们:“临河的小学建的怎么样了?水电站什么时候能建好你们知道吗?” 罗喻义身板笔直的坐在那里,对许金虎和江天旺道:“水电站还在建,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学校年底前应该能建好。” 许金虎和许明月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见上一次,除了关心正在建的小学和水电站的事,其他事情也不关心,随便询问了两句,就回自己办公室了,留下江天旺勉励了两人几句,让他们好好看书,鼓励他们考上教师,教书育人,也没多留他们,就放他们离开了。 叶甜也不敢去看热闹了,两人去了街下面的供销社,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和糕点,去国营饭店点了碗虾爆鳝面打牙祭。 对于已经吃了快小半年红薯粉丝的两人来说,一份鲜香可口的纯麦面,差点没把叶甜鲜的把舌头都吞掉,心里想着以后要常来公社的国营饭店打打牙祭,哪怕没有红烧肉,能多吃两个肉包子也好啊! 国营饭店和供销社都在通往码头的方向,两人买完东西,就顺着街道直接去了码头,本想去码头坐船回去,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去大河以南的船了,两个人只好又站到街道边上干等,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种,才又等到一辆前往炭山的空货车,两人花了钱,站到沾满黑色煤灰的车斗中,双手扶着黑漆漆的把手,站着回到炭山。 一路上差点没把两人给颠簸吐了。 好在货车是直接到炭山里面,路上两人叫货车停了下,拿了两人上午藏在草丛中的板车到车斗上,拉了一车煤回到学校宿舍。 直到第二天,两人拿出他们在公社买的高中教材出来复习,其他人才知道两人干嘛去了,想问他们借书来看,可两人总共只买了一套书,罗喻义复习数学,叶甜就复习语文,根本没有多余的书给别人看,就算有,他们两人也不愿意借给别人看,最多就是将《平面几何》和《做革命的接班人》两本书借给沈志明和闫春香看。 闫春香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人,看不懂《平面几何》,只能拿着《做革命的接班人》在去山上刮草休息的时候,拿出来争分夺秒的看书。 她看着沉默,却并不是一个笨人,学习更是刻苦。 原本砍柴的许凤发见她背书时很认真,知道她是为了接下来的考教师做准备,也没打扰她,在自己砍完草后,顺便便将她要刮的松针一起耙了捆好,绑在他要挑的柴火上,给她更多的看书时间。 柴火太重,他便将下面的柴火拖在地上,以减轻柴火的重量,将她的松针一起挑下山去。 闫春香拿着书,小巧瘦弱的身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并不很高大却很踏实的背影,低声和他说着谢谢。 许凤发只憨憨地挠挠头,笑着说:“这没啥,你好好看书复习,要是有缺的书,我那里有,可以先借给你。” 他一直都记得,阿姐也是没有上过学,正是因为阿姐从未放弃过学习,才能比他们任何一人……不,是比整个大河以南的人懂的都多。 许凤发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甚至和大姐、小姐相比,他脑子称得上笨,他和大哥、小姐一起自学他们买回来的初高中教材,他不懂的题目,大姐只要看一眼,就能快速的将他不懂的题目飞快的解答出来。 大哥和小姐被大姐讲解了之后,也很快就能懂了,只有他,听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候脑子还转不过弯来,甚至都不如阿锦聪明,阿锦有时候都听懂了,他还没懂。 这几年,大哥已经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带领许家村三房小队搞生产和带娃上了。 他大哥许凤台是个非常喜欢孩子的人,阿锦小的时候,他总喜欢把阿锦骑在他肩上带着她玩儿,阿锦大了后,他就把他的大女儿许小雨骑在他脖子上,可能因为家里第一个孩子是阿锦,许小雨又是他长女的缘故,不光是许凤台和许凤莲,就连他对阿锦和许小雨的疼爱也格外的多些,反倒是第二个孩子,许凤台的长子出世后,他们都越发忙碌了起来,照看长子的时间极少,稍微有些精力和时间,都给了会跑会跳精力极其旺盛阿锦和许小雨,这也让他们难免偏疼阿锦和许小雨,最直观的就是,阿锦和许小雨小时候,只要他们在,他们不是很累的时候,两个孩子他们是走到哪儿扛到哪儿,许凤发在山上摘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也都是留给阿锦和小雨,反倒是他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子出世后,他们抱的都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许小雨抱起来举到自己肩膀上,满脸笑意。 反倒是老太太和赵红莲,更疼爱长子许爱国些。 不知是不是生活过的好了,老太太的身体如今还健朗着,现在上山刮松针的活已经不需要她做了,每天带着大孙子照顾家门口自留地的菜园子,前世四十几岁就去世的她,今生已经活到了五十出头,脸上也不是过去满脸悲苦的神色,而是总带着笑,精神头好得很。 他小姐嫁人后,也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她的工作和家庭上,只有他,还在每日抱着他的初高中课本,每日的看,从未放弃过学习,从未停止过学习。 他比谁都明白,学习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在阿姐的鼓励下认了字,他就不会在考记工员的时候,在众多人中赶上录取的尾巴,成为大队部的记工员,从此后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而是可以凭借他手中的笔,拿到十个满工分;他大哥若不是因为小时候在江地主家的私塾内跟着地主家的儿子上过两年私塾,识得字,也不会在成为记工员后,村里有空出小队长的职务时,选了他当小队长,从此吃上了公家粮;他小姐许凤莲,若不是因为能写会算,更不会在嫁人后,还能被她公公带到水埠公社,成为公社财务室内的一名小会计。 他家兄妹四人,他上面三个哥哥姐姐都吃上了公家饭! 只剩下他! 他知道他脑子没有两个姐姐的聪明,学什么都一学就会,也不像大哥小时候读过私塾,从小就识字,他只有坚持不断的学习,学习完了小学课本,又买了初高中课本回来。 他甚至都不敢和别人说,他居然还妄想自学初高中的课本,生怕别人笑话他。 此时和闫春香说起他有初高中的课本时,他眼睛都要不敢看她,怕惹人发笑,他一个一天正经学都没上过的泥腿子,居然妄图和他们这些知识青年一样,学习初高中的知识。 他光是想,就赧然的羞红了脖子,故作不在意的转过脸,挑着柴火目不斜视的向前快步走着,内心忐忑。 听到许凤发话的闫春香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许凤发居然有初高中的课本。 但她其实对考上临河小学的老师没有任何信心。 宿舍里十九个知青,有十二三个都是高中生,她一个初中都没有读完,还是靠着老师怜悯,才勉强拿到初中毕业证的人,怎么考的过其他知青? 只是她不想认命,哪怕机会再渺茫,她也想抓出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想要努力一把,哪怕最后的结果或许并不如人意。 她太想学习了! 闫春香诧异的目光让许凤发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些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们面前,从未进入过学堂正经上过学的许凤发内心是自卑的。 他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头,将肩上的担子换了个肩膀憨笑道:“我没上过学,只在扫盲班读过两年,书也是买的别人的,我看你学的认真,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 第207章 他的话让闫春香更加的…… 他的话让闫春香更加的惊讶:“你没上过学?你不是大队部的记工员吗?” 许凤发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我是在扫盲班认了字后,自学的。”想到他和阿锦一起写作业,小阿锦给他讲题时的情景, 不由的脸上有了放松的笑脸,话也多了起来, 眉眼带笑地说:“我还是和我外甥女一起学的, 我外甥女像我阿姐, 可聪明了!她那时候才四五岁,我不懂的题她还给我讲题呢,你能想象?” 他一直对他外甥女阿锦的聪明程度感到惊叹, 尤其是和阿锦一起学习的日子里,经常会感叹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小孩子。 他当然不知道那些知识点阿锦在现代的时候已经全都学过一遍了,他只觉得阿锦像他阿姐, 他阿姐也这么聪明,不愧是他阿姐的孩子。 “许主任居然没有上过学吗?”闫春香确实不能想象, 对他说的许明月和她女儿的事越发的好奇,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来到这里大半年, 他们这些知青最好奇的就是许明月了,只是许明月虽还住在临河大队,却每天早出晚归, 他们见的极少, 但对她的传奇故事听的却一点都不少。 只要和本大队的人聊天, 就逃脱不了话题人物许明月, 尤其是她被前夫家休离后,立刻就带着临河大队发达了起来,从最开始不入级的记工员,几年时间就升为了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 现在都是十八级干部了! 哪怕是他们,听了许明月离婚后,近乎传奇的晋升路,都觉得不可思议,都对她很好奇。 本地人普遍觉得,许明月本身是个带福气的人,嫁到夫家,前夫家就蒸蒸日上,成了大河以南稍有的在城里有工作的人,离婚后,前夫就过的越来越差,现在还被抓到了蒲河口农场做起了劳改,反倒是被休离回娘家的许明月,不光自己当了官,还带着全家兄弟姐妹一起吃起了公家饭。 “这不是命里带福是什么?”村里人说起这件事,就对许明月命里带福的命格深信不疑,还深深的扼腕叹息,在她十七八岁的时候,怎么就嫌弃她家穷的叮当响,还拖着老的小的,看不上她,没娶她的。 要是他们那时候娶了她,现在带着全家升官发财的,就是他们了,搞不好他们也能搞个十八级干部当当,那天许明月带着一个排的带木仓民兵回来,打的王根生满地找牙的场景至今他们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恨不能那个站在人群中威风八面的人是他们自己! 许凤发只要说起他的长姐就忍不住滔滔不绝,说道:“我小时候家里穷,靠我大哥一个人养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我大哥小时候还上过两年私塾,识得字,轮到我阿姐和我们时……”想到他还没出生,就已经去世的父亲,想到他小时候艰难困苦的生活,许凤发回忆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他小时候哪里敢相信,还有如今的好生活,能够吃饱穿暖,能够识字读书? 他摇摇头,浅笑的唇角眉间露出些骄傲得意的神色:“家里除了我大哥度过两年私塾,我们姐弟三个都是自学的!” 闫春香难以想象在农村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他们姐弟几个还能坚持识字读书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干涸的灵魂仿佛注入了一汪温水般滋润了她的灵魂。 相比较这一家子兄弟姐妹,她至少还把小学读完了,还有机会上过初中,这一家子在那样贫苦的情况下,都能坚持不懈的自学,她为什么不能? 许凤发很少与人说这么多话,见闫春香爱听,说的也不由更多了些,他的语气里,全是对他长姐的崇拜,和对外甥女阿锦的赞叹,嘴里不断得夸着:“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阿锦更聪明的小孩!” “十里八乡都找不到比我家阿锦更体面好看的孩子了!” “我们这些长在水边的,没有一个比我家阿锦游泳更快了,你真是没见过,比鱼游的还快,在水里嗖的一下就蹿出去了!我都不晓得她哪里学来的那么多游泳姿势,什么自由泳、仰泳、蛙泳、蝶泳,蛙泳和仰泳我们都会,跟青蛙一样游泳嘛,仰泳谁不知道?可她那什么自由泳和蝶泳,在水里游的真的就跟蝴蝶一样漂亮!” 阿锦在现代时的教练是国家队退下来的,z省仰泳、蝶泳冠军,阿锦跟着她练游泳,主项便是自由泳和仰泳,哪怕蝶泳不是她教练的主项,可国家队的健将交出来的学生,蝶泳自然也不差。 哪怕是他们这些野路子,观看起阿锦的游泳,也觉得是一场视觉上的享受,太漂亮了! 闫春香就这么看着之前沉默的时候并不如何出众的许凤发,在聊起他的长姐和外甥女的时候,眼中的骄傲连他周身灰暗的色彩都仿佛跟着活泼斑斓了起来,连带着头上的发丝在晚风中也变得轻快,眉宇间神采飞扬。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4节 许凤发虚岁十九,翻过年就二十岁了,本就是人生最好的年华,闫春香就这么侧着脸看着他眉眼温柔带笑的说起他姐姐和外甥女时候的神色,忽地想到,他这么崇拜他的姐姐,这么喜爱他的外甥女,如果他今后有了女儿,应该也会很喜欢吧? 想到这,她不由有些黯然的垂下了眼帘,掩去内心的落寞与空寂,瘦弱的身影在身下影子的映衬下,仿佛越发的瘦小。 她安静又沉默的跟在他身边走着,身后是被夕阳的余光拉的长长的影子。 深秋的夕阳洒在身旁年轻青年的脸上,为他年轻俊秀的面庞笼罩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许凤发说借书,就真的借书,先借给她的是初中的语文、数学。 他本是让她一起拿回宿舍看的,闫春香知道,自己拿回宿舍,肯定就被别人拿走了,就笑着谢过他后,每天一大早起来,和他一起,带着初中课本去山上。 许凤发自己淋过雨,就越发的体谅她想要学习的心情,知道她年底就要参加教师的招聘考试,还让她去不远处的岩石上坐着背书,砍柴刮草的活他这么多年干的习惯了,一个人就能干完。 许凤莲结婚嫁人后,家里砍柴刮草的事就都是他在做了。 他还有记工员的工作要做,早上砍完两个小时的柴火茅草,就将砍下的柴火平铺在砍的只剩下草桩的山上晒着,让闫春香在这里一边看书,一边看着柴火,别让别人给偷走了,等到傍晚,他再上山来挑回去。 这个季节漫山遍野都是砍柴砍草的人,狼群也不敢在这种人多的时候出现,闫春香独自在这里看书并不会有危险。 自从罗喻义和叶甜去水埠公社买了书回来看后,教师宿舍的男女知青们一下子都卷了起来,纷纷请假去水埠公社的书店里买书,钱不多或者去迟了买不到高中教科书的,急的团团转! 这可是他们难得的可以摆脱繁重劳动的机会,谁都不想因为买不到教科书而放弃。 水埠公社书店里没有,他们就想办法跟许红桦主任请假,开证明去吴城书店里买书。 可惜,许红桦怕他们这些之前当过红小兵的知青们去了吴城后,又到处串联捣乱,并不给他们开证明,他们无法去吴城买书,就只能找公社书店想办法。 公社书店的售货员万万没想到,在书店里教科书都快卖不出去的时候,水埠公社这边居然流行起了买高中课本,来买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人,一下子来了十几个要买书的! 公社书店的教科书有限,只能去吴城的书店里调,吴城书店那边都惊呆了,吴城高中的老师们天天被带着高帽被红小兵们游街批斗,都快没人去读书了,高中课本都被他们撕掉当成了厕纸和废纸,水埠公社那边居然还要起了高中课本? 这一年正是批斗之风最疯魔的时候,尤其是批斗初高中、大学的老师教授们,受此影响,城里的初高中课程暂时都停了,初高中的书籍被撕的、被卖的,一时间,废品站成了很多教科书的废品厂。 面对水埠公社书店过来调书,吴城书店那边忍不住惊讶地问:“你们要高中课本做什么?当厕纸吗?当厕纸的话,现在废品站不知道有多少,哪里用得着买?” 说到当厕纸,就连吴城书店的人,一时间都觉得去废品站捡些被毁掉的禁书回来当厕纸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年代虽有卫生纸,但并不普及,且质量极差,很多人用厕纸都是随便撕些报纸和用完的废纸,这都是讲究的,像农村,上厕所哪里会有纸?都是在路边摘几片大点的树叶当厕纸! 水埠公社书店的负责人反而被吴城书店人的话给干沉默了,有些没搞懂什么情况。 水埠公社因有许金虎和江天旺在,受到批斗之风的影响是最小的,即使批斗,批斗的也是来水埠公社捣乱夺权的红小兵,或者就是作奸犯科、小偷小摸、调戏妇女的犯罪分子。 水埠初中还在正常上学呢,公社的废品站根本不可能出现被当做废品卖的教科书,更别说拿书当厕纸了,那是多奢侈的事啊! 吴城书店这边见他不懂,也不多解释,正好店里还有一些卖不掉的库存,初中的、高中的,只要是课本相关的,全都一股脑儿的都给了水埠公社这边,让他一起拉走。 第208章 同罗喻义和叶甜两人合…… 同罗喻义和叶甜两人合伙买书复习不同, 这群红小兵知青在被串联起来当红小兵之前,都是插队在不同大队下乡的,真正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关系自然也不会像罗喻义、叶甜、沈志明、闫春香他们融洽,他们可都是竞争关系, 其他知青和他们竞争的是同一个岗位, 学校需要的老师就那么多, 他们买的书要是借给别人看了,不是给自己增加竞争对手吗? 所以这群人中,家里条件好的, 都是自己买书,家中经济条件没那么好,又得不到家中钱票支持的, 就想办法好几个人合买,只是这样难免就有矛盾, 毕竟合买的四本书里,语文和数学肯定是大家都想要看的, 他们都觉得,应聘教师的考试,肯定主要考语文和数学, 《平面几何》还好, 算数学书, 《做革命的接班人》相当于后世的政治书, 大家都觉得考这本书的概率微乎其微,自然都不想要,都想争取语文和数学两本书看,矛盾自然也就起来了。 可这又没办法, 便约定着时间,大家轮流着看。 闫春香学习语文和《做革命的接班人》这两门课还行,毕竟是文科类,需要背诵的多,她每天早上跟着许凤发去山上刮松针,利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早读,可对数学就比较麻爪了,她能读中学还多亏了她所在的街道办主任和他们家同住一栋楼,又是个做事认真负责的性子,知道她们家出了名的重男轻女,时常去她家里,她小学毕业时身子瘦弱矮小,看着比同龄小孩小两三岁,实在无法出去做事,便说服她父母,让她也去读了初中,她这才有机会读初中。 可她虽然读了初中,但日常家里活全是她的,出去上不了工,就领火柴盒回来糊,初中两年课程,她总共念的时间还不到一年,这些初中数学对她而言还是难了些,环顾周围的山林,都是临河大队秋季来山上砍草的村民,不知道该向谁请教。 她倒是想向叶甜请教,可叶甜和罗喻义他们合伙出钱买了煤,不需要上山砍柴火,现在农闲季节,除了挑堤坝外,没什么地里的活,大队部考虑他们之后应聘学校老师,就暂停了他们挑堤坝的活儿,让他们专心看书,叶甜现在每天都在大队部的会议室里认真看书做题,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有时间给她讲题? 她又想到许凤发说的,很多他不会的题,去问许凤兰主任,许凤兰主任只需看一眼,就能解答出来,有心想要请教许凤兰主任,可许凤兰主任并不是每天都回临河大队的,就算回来住,也是早出晚归,她连见都很少见到,更别说请教了。 上完一天工的许凤发回到山上,将晒了一天,脱了水分后轻了不少的柴火拢在一起,用藤蔓捆好,旁边是闫春香刮了两大堆的松针。 松针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绝佳引火材料,闫春香借了许凤发的竹耙,又有心和许明月打好关系,在许凤发下去上工的时间,她一边背书,一边替许凤发和许明月也刮了两大堆松针,只是松针细长滑溜,不像柴火那么好捆绑,只好留给许凤发来收拢捆好。 可惜许凤发并不是个太有眼色的人,更不会盯着闫春香观看,深秋季节,天黑的早,他来到山上只闷头收拢松针,捆绑柴火,等松针和柴火都弄好后,挑着柴火担子就下山,步履匆忙。 这个时间段山上的人已经很少了,要是天彻底黑了,山上就不安全了。 一连几日,闫春香都对数学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好在早上许凤发吭哧吭哧砍了一个小时柴火后,直起身子休息的功夫,拿了数学书过来请教许凤发。 她这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毕竟许凤发一个完全没有上过学,全凭自学的人,光是能读书识字,学会简单的小学算术就已经很厉害了,初高中的课本纯靠自学,难度可想而知。 没想到许凤发看到她拿过来问的题,居然没有打磕巴,很自然的就讲解出来。 看到闫春香意外又惊喜的眼神,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肯定的目光看过的许凤发羞赧的脖子都红了,可内心又忍不住的雀跃和开心,就好像自己一直努力的不为人知的事情,悄悄的露了出来,被人知道,被人肯定,这个人还是上过初中的知识青年,这让他打从心底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喜悦。 “我原来也不会,还是我阿姐给我讲过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趁着中途休息的功夫,又给闫春香讲了好几道题,这才又拿起镰刀砍草。 教师宿舍里的人见闫春香每日早出晚归的跟着许凤发一起去山上砍草,有时候手里拿着一本叶甜借给她的《做革命的接班人》,根本碰不到语文和数学书,都以为她是放弃考教师工作,跟着许凤发是想找个当地人嫁了呢,都没再把她当做竞争对手,反而理所当然的使唤起她干活来,觉得她既然不想考老师,闲着也是闲着,她们这段时间精力都在学习上,洗衣做饭的活让闫春香做一下又怎么了? 反倒是叶甜,看到她们欺负闫春香,态度轻蔑地白了她们一眼:“使唤谁呢?少把资本主义大小姐做派拿到我们临河大队来。” “谁资本主义大小姐做派了?”那些当过红小兵,知道事情严重性的女知青立刻就炸了。 叶甜才不会怕她们,不屑地说:“谁使唤人谁就是喽!” 气的后面抱成团的红小兵知青指着叶甜和闫春香说:“我看你才是资本主义大小姐做派呢,整天让闫春香给你干活!”又指着闫春香鼻子骂:“人家都把你当丫鬟使了,还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当奴才,贱不贱呀?” 闫春香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叶甜就‘嗷’的一声,一把将手中的书扔过去,扑过去和指着她鼻子骂的女知青厮打了起来:“你才是资本主义大小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事情发展之快,把闫春香都给惊呆了。 等到许明月划着船,从蒲河口回来,路过还在建的临河小学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掐架声、打骂声,她坐在乌篷里都能听到,忙叫孟福生将船停下,自己抛了锚到岸上,扯着垂下来的柳树枝一个用力上了岸,走到还未建好的临河小学里面,好奇的看着里面扭打成一团的重任,用力的咳嗽了一声,问了句:“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第209章 学校宿舍在没建之前的…… 学校宿舍在没建之前的设计时, 就考虑到现在临河大队有十九个知青,要把十九个知青都装进去度过这个东西,在建教师宿舍之前, 就尽量往大了建,这往大, 不光是火炕很大, 火炕之外的面积也尽量建的宽敞, 毕竟就这么一间宿舍,要住十个女知青呢,要是建的小了, 十个人住一个屋里,连转个身都能相互碰到撞到,很不方便。 宿舍建的大了, 别的优点暂时没有瞧出来,倒是方便人打架了。 此刻宿舍的炕柜桌椅什么都没有, 光突突的只有一个火炕和两根竹子砍了大半截竹枝做的挂衣杆,撑着挂衣竹杆的两根竹叉顺着红砖墙壁歪斜着挂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 上面的包袱也都快要掉下来,门口处的一个女生双手吃力的撑着快要倒下的一端竹竿,大声喊着:“别打了!谁来扶一下, 竹竿快倒了!我支撑不住了!” 挂衣服的竹竿选的是手腕粗细的长竹竿, 削干净了上面的竹枝做成的, 本来就不轻, 上面还挂了十个包袱,有些人买了书,不想借给别人的,就把书塞到自己包袱的棉衣棉裤里, 书的重量压在竹竿上,越发的沉重。 原本浑水摸鱼,以拉架的名义参与到打架中的人,回头见到自己的包袱快掉下来了,生怕布包调到地上,弄脏里面的衣服,又怕有人趁乱偷自己的钱票,也忙过去扶已经倒下斜挂在墙面上的竹叉,嘴里也叫着:“快!快来个人把另一个竹叉也扶一下!” 可七八个人混战在一起,哪里有人听得见,只两个女生吃力的推着倒下的竹竿,使劲想将竹叉扶正,看着混战在一起的人群拼命的喊! 是的,混战! 宿舍里的女生早就对掐尖要强说话尖酸刻薄的叶甜不喜了,尤其一个宿舍十个人,就她最早买了教科书复习,不借给她们看,内心早就把她当做年底考老师的最大竞争对手,现在有机会打架,有性格厉害的,见她冲上来打人,直接被打的女生一起过来厮打叶甜。 叶甜是为了闫春香才和她们打起来的,见两三个人打叶甜一个,闫春香又岂能看着叶甜挨打?她嘴里用她那极具地方特色的方言一边喊着:“别打架哦~别打哦~”一边上去拉偏架,去要架开另外两个女生。 可她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是另外两个女生的对手,被人抡起胳膊一推,就在炕上被人摔了个四脚朝天,起来后站在火炕上,仗着高度优势,拼命的抱着其中一个女生的胳膊向后拽。 叶甜一看到这个机会,一双因为干活而晒的黢黑粗糙的小手,挥爪子挥的更快! 其他人也都上前劝架,拉架,实际上全都是拉偏架的,拉着叶甜又是打又是掐! 她们本就是在一起批斗过别人的红小兵,在经历过两个月的串联游街和批斗别人后,本身就有一股旁人没有的狠劲,有几个没书的女生又嫉妒叶甜最先看书,掐的更是很。 一群人说是混战,实际上是一群人围殴叶甜和闫春香两个人。 此时许明月一开口,站在门口,双手高高举起,支撑着倒了一半竹竿的女生立刻就看到了许明月,大声喊:“别打了!许主任来了!” 女生们还以为她说的是许红桦主任呢,临河大队的人平时为了区别许明月和许红桦两人职务上的称呼,一般喊许明月为‘许主任’,喊许红桦直接喊‘主任’,但这些新来的,还并不太了解临河大队情况的知青们并不知道,见女生喊‘许主任’,对三十来岁,看着还挺年轻的许红桦,在她们心中并没有多少威信,听到喊声根本停不下来。 吃力的撑着竹竿的女生见势不妙,怕许明月把全都抓到蒲河口劳改农场当苦力,又忙大喊:“许主任来了!劳改农场的许主任来了!还不快住手!你们想去劳改农场做苦力吗?” 蒲河口劳改农场被许金虎和许明月两人搞的可谓是能止小儿夜啼,她们这些来到临河大队的人,更是没少听本地人拿蒲河口劳改农场来吓唬她们,最常和她们说的话就是:“你们还算幸运的,只让你们在我们山上捡捡石头,你们看老王庄的王根生和你们后面来的几十个红小兵吧,天天在蒲河口挑石条,那石条有多大你们瞧见了吧?吃的是泔水,睡的是猪窝,还没工分,我们大河以南之前有偷庄家的、欺负人家小姑娘的,被抓到蒲河口做劳改,挑石头都挑了七年了,都还在关着,挑的人都不像人了!” “你们在我们临河大队,最好是乖一点,要是被我们抓到有什么偷鸡摸狗,欺负人家小姑娘的事,被抓到蒲河口,这辈子就算完了!” 这使得这些新来的知青们,对许明月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尤其是之前唆使她们来临河大队来闹,要抓许明月去批斗游街的五公山革委会主任王根生,一个革委会主任,愣是被她抓走都关了好几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时听有人喊是‘蒲河口的许主任’来了,立刻吓的一激灵,回头看向宿舍门口冷肃着面容站在那看着她们的许明月,有机灵的立刻改打架为拉架劝架,嘴里乖巧的喊着:“别打了!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有什么事好好说,别打架了,许主任都看着呢!” 里面打的最凶的,听到‘许主任’三个字,也都连忙松手,像做错事的小孩似的,胆怯又害怕的转头偷瞄着许明月脸上的神色。 教师宿舍大门是朝东南方向开的,没有玻璃,就只能靠着敞开的大门,便日常将阳光照射进来,这也导致站在门口面对着她们的许明月背着光,她们并不能看清许明月脸上的表情,只能依稀看出点许明月脸上表情不太好,一个个都忐忑不安的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般不知所措。 反倒是在里面被打的最狠的叶甜,甩掉手中被抓下来的头发,扯开自己被抓的散乱的辫子,明明是被众人围殴的那个,气势却像个斗胜的公鸡,一甩额前不成样子的刘海,昂着脑袋,趾高气昂的哼哼,这一哼哼,就牵扯到脸上被人抓伤的痕迹,疼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破坏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气势。 但这并不妨碍她看到许明月时的惊喜,高兴的喊了声:“许主任!” 语气更骄傲了,自觉认识许明月最久的她,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和许明月的关系最亲近,觉得自己的靠山来了,扬着下巴用骄傲的眼神觑着之前和她打架的女生们,得意的心里直哼哼:当初她来临河大队下乡插队的时候,可是许主任亲自去火车站接她的哟~! 其他女生和叶甜想的一样,叶甜毕竟是第一批插队在临河大队的知青,和临河大队的人相处的还挺好,一点不像当初她们下乡到山里的大队,整个大队的人看她们都像是看钻进了碗里的大肥肉,加上她们来临河大队最初还是以红小兵的身份,被王根生撺掇着来抓许明月去批斗的,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生怕许明月一个生气,看她们不顺眼,把她们也抓到劳改农场挑石头去了。 想到吃泔水,睡猪窝,一年到头挑不完的石条,她们就不由的害怕的打了个冷颤,乖乖的站在那一动不敢动,有胆子大一点,会来事的,还讪讪地招呼了一声:“许主任,您怎么来了?” 许明月冷着脸说了声:“你们打架吵架的声音,我几里之外都听到了,再不来,等所有人都来参观你们打群架吗?” 女知青们更是讪讪的不说话了。 有两个女生见吊着她们包袱的竹竿斜挂在红砖墙上凹凸不平的水泥上,忙过来帮忙扶正两根靠墙的竹叉,将倒下去的竹竿撑好,其他人见她们去扶竹竿,也连忙上前去帮忙,手忙脚乱的去扶竹竿。 叶甜对她们翻了个白眼,捋着被抓掉了一大把的头发,哒哒哒的跑到许明月身边,十分自来熟的抓住许明月的衣袖,找她告状说:“主任姐姐,你说她们过不过份,自己不干活,使唤春香干,真把自己当成资本主义大小姐了,不要脸!” 气的有女生忍不住反驳说:“谁资本主义大小姐了?明明使唤闫春香干活的是你!” 要不是她们见闫春香每天像个小丫鬟似的,洗衣、叠被、铺床,什么活都帮叶甜干,她们会觉得闫春香好欺负,也理所当然的使唤闫春香吗? 她们只知道日常闫春香像个丫鬟一样替叶甜干这干那,却完全不知道,闫春香没被子被褥,日常睡的被子被褥都是叶甜的,她是蹭叶甜的被子被褥睡觉的,这些闫春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做事情回报,还以为叶甜和闫春香两人的情况和她们一样,有人出被子,有人出被褥,合伙一起睡呢! 在一个集体环境里,看到一个人好欺负,她们心里不自觉的就轻视几分,自然也想踩上两脚。 这就好比服从性测试,只要你一次服从了,今后就会有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第210章 许明月没想到这里面还…… 许明月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叔奶奶’的事, 看到闫春香瘦弱的跟一个小鸡仔似的,刚刚还还拼命挡在叶甜和两个女生中间,紧紧抱着其中两个女生, 闭着眼睛任由别人打,就像是个长期被人打习惯了的人, 拳头如雨, 她却丝毫不管。 她走过来, 抬气闫春香垂着的脸,脸上已经被人抓破,唇角也被打的青紫。 这还是因为她不是主力, 众人的仇恨都被叶甜拉走的缘故。 许明月看到两个小姑娘脸被打成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对其他几个女知青说:“本来想体恤你们年底考试, 给时间让你们看书,没想到你们书没看多少, 倒是有时间打架来了,这才来多久, 就就仗着人多一群人围殴两个小姑娘,这样的品行当老师我们临河大队也是不敢要的!” 她说的标准的普通话,在座的所有知青, 包括已经来到外面看热闹的男知青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原本心底还有些小心思的人, 立刻压下去了一些想法,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5节 几个刚刚参与打架的姑娘们更是身体微抖脸色发白,有两个更是泪水在眼眶里打架,像上课时回答老师问题一样,颤巍巍的举手说:“许主任, 我没有打架,刚刚她们打架,我和张菊是在一直劝架拉架的。” 她是之前在山上被滚落的石头砸到腿的女生,因为没有伤到骨头,休息了一阵后,腿上的伤就已经好了,但在脚踝上方的小腿上,留下了一个黑黢狰狞的伤疤。 她身边的另一个肤色较白的女生也忙举手说:“许主任,我也没有打架,我们真的是在外面拉架!” 宿舍总共就这么大块地方,除去火炕,屋子里站十个人都挤得慌,更别说十个人凑一起打架了。 许明月之前看了,除了那个苦苦支撑倒下的竹竿的女生,这两个女生站在最外围,一边在看热闹,一边嘴里喊着:“别打了。” 许明月也知道不能让这群人抱团在一起,淡淡看了她们一眼,点头对举着竹竿和张菊、李欣两人说:“你们三个没有参与打架的年底继续考试,其他人这一次考试资格取消。” 许明月的话一出,对几个参与打架的女生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们为什么会看叶甜不顺眼,借着这次的矛盾和叶甜打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她第一个在宿舍里看书,借给闫春香看都不借给她们看吗?后面虽也有女生去买了书回来,但等她们去的时候,都过了好几天,有几个去书店还没书,又过了一周,公社书店从吴城书店调了书过来,她们才买到书,等她们有了书,叶甜和罗喻义两人都比她们多看了十几天的书了,加上这两人还是高中生,是众人最大的两个竞争对手,心中的不满和嫉妒挤压起来,这才有了她们趁着叶甜打架,她们看似上前拉偏架,实际跟着一起打叶甜和闫春香的情况发生。 闫春香一个初中生都不是她们下手的目标,要不是闫春香自己上前拉架,挡在叶甜身前,谁看得到她啊? 现在许明月取消了她们的考试资格,一下子让她们如丧考妣。 才经历过农村双抢时没日没夜干活和每日去河滩上挑堤坝的她们,已经深深的明白,所谓的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完全就是狗屁,她们过去哪里干过这样的苦活累活?好不容易临河大队要建小学,她们有了个可以脱离干农活的机会,却因为她们打架而被取消了机会,这对她们而言是何等的打击? 要是没有过希望也就罢了,明明可以脱离干农活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因为她们参与了打架而错过了。 两个初中毕业的,和没有买到书的,在心理上就觉得自己肯定考不过别人的几人也就罢了,两个参与打群架的高中生只觉得天都塌了! 叶甜闻言都要取消,蔫眉搭脑的拉着许明月衣袖,哭丧着脸:“许主任,那我们呢?” 因为扯动了嘴角的抓上,她又吸了吸气。 她这时候才回忆起,好似第一个带头打架的人——是她! 想到这,她不由的更沮丧了。 许明月没好气地看了两人一眼,光明正大的袒护她们说:“怎么?你们两个被打的也想取消考试资格?” 叶甜一听她和闫春香两人不用取消考试资格,闻言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特别得意的看了众人一眼,仿佛在摇着尾巴炫耀自己的靠山一般,满脸都写着:看吧,我就知道许主任对我最好! 其他人自然也都看出来许明月对叶甜和闫春香不一样的态度,立刻就有人不服气地举报说:“许主任,是她先动手打人的!” 叶甜理亏不说话。 许明月目光淡淡的看向说话的人,说:“我只看到你们一群人在压着她们两个打。” 叶甜战斗力再彪悍,也打不过这么多人,许明月过来的时候,就见到她的头发被人抓着,同样她的手也在抓着别人的头发,和闫春香两个人被人围殴在中间又是打又是踹! 闫春香战斗力不行,尽的最大力就是抱住叶甜身边两人的胳膊,让叶甜有还手之力,为此脸上身上挨了不少巴掌和拳头,这么多人,就两人脸上的伤看着最惨。 当红小兵可以随意对别人da砸/抢的两个月,到底还是影响了她们的性子。 之前说话的人还想辩解什么,被身边的女生拉了一下,也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们面对许明月和叶甜、闫春香时,其实没那么多底气的,一来和叶甜、闫春香最早插队在临河大队有关;二来是她们当初来临河大队是准备抓走许明月批斗她的。 此时面对许明月,在她那一双淡漠锐利的目光下,本能的感到心虚,不敢与她对视,更不敢再说什么,生怕惹了这位生气,把她们拉到蒲河口劳改农场做劳改就不好了,她们可都知道,蒲河口是监狱,她们要是被拉去坐牢,半辈子就完了。 许明月转身对叶甜和闫春香两人说:“还不快到医务室去把伤口消消毒,等着脸上留疤呢?” 叶甜一听脸上要留疤,立马将不能考试这事给撇下了,吓的忙跟着许明月往大队部跑。 自那日有女知青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伤了腿后,许明月拿了碘酒过来给她的腿消了毒,就将碘酒和棉签留在了大队部。 江建军听说这玩意儿能给伤口消毒,防止夏日里伤口感染,就宝贝似的锁在了大队部的一个办公室里,许明月干脆又拿了些棉花球、创可贴、几颗退烧药、肠胃药、感冒药用小玻璃瓶子放在大队部的小竹盒里,当做大队部的小医务室,平时村里孩子有个发烧拉肚子的,大队部也能有药。 这个小小的竹盒子,就被江建军宝贝似的藏了起来,那个办公室也被当成了医务室,给伤退的女知青涂过几次碘伏消毒。 因许明月没说取消两人的考试资格,叶甜整个人神采飞扬,像一只跟在主人身边狐假虎威的小狗般,得意洋洋的高昂着脑袋,昂首挺胸的跟在许明月身边,就差尾巴没摇起来了。 跟在叶甜身边,哪怕满脸是伤的闫春香看到她洋洋得意的模样,木讷的唇角也不由微微上扬,露出些许的笑来。 听到隔壁宿舍打架声音也都跑出来看热闹的男知青们忙让开了路,罗喻义略有些担忧的看向叶甜和闫春香。 刚才女生打架,打的快,结束的也快,等他们都跑出来站在女生宿舍外往里面看情况时,一个个背对着学校正大门,没有一个人看到许明月的到来,等到他们看到许主任来了,已经来不及了,许主任已经将里面情况看的一清二楚了。 叶甜见罗喻义目光担忧的看她,还朝他龇了龇牙,露出个打架打胜了的得意表情,看的罗喻义无语。 他看了沈志明一眼,对沈志明使了个眼色,沈志明先是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罗喻义跟着许主任她们往江家村的大队部走,眨着眼睛反应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也忙小跑着跟了过去。 和女生这边叶甜和闫春香遭到其他女知青们排挤一样,他们两个本地知青同样遭到了后面来的男知青们排挤,只是他们的矛盾还没来得及爆发,就被许明月的突然到来给灭的火星子都不敢冒头了,毕竟谁都不想去劳改农场尝试本地人谈之色变的‘挑石头’。 其他人看着这四人跟在许明月身后的情景,也明白了这四个人在临河大队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早就和临河大队的人处好关系了,明明是叶甜最先开始动的手,偏偏许主任没有罚叶甜,没有取消她的考试资格,刚刚许主任明显就是偏着叶甜! 可她们生气、懊恼也没有用,只能嫉妒又愤恨的看着脚步轻快的叶甜,不敢再说什么。 等她们走后,留下的八个女知青中,气氛又不一样了。 原本她们八个在临河大队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同样都是红小兵出身,同样都是因为来临河大队捣乱,后来才留在临河大队的。 现在八个人中,她们打架时在举竹竿的女生和站在最外围劝架的两个女生考试资格不用取消,还少了个五个竞争对手,参与打架的五个人全都没了考试资格。 尤其是其中两个女生还是考中老师机会很大的高中生,她们看看李欣、张菊三人,又看看参与打架的几个初中毕业的,懊悔一下子席卷了两人,其中一人气的直接呜呜地哭了出来,特别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架,明明自己已经买了书,只要好好看书复习等待考试就好了呀! 第211章 希望明明近在咫尺,伸…… 希望明明近在咫尺, 伸手就能够到,却偏偏从手边溜走,和从来没有过希望, 是完全不同的,回想起双抢那一个半月暗无天日的重体力农活, 和自己晒黑的皮肤, 粗糙了许多的手, 其中一个高中毕业的女知青目光不由的看向了荒山方向。 来这里这么久,她们已经知道,临河大队官职最大的, 并不是大队长和大队书记,而是公社书记、革委会主任和那个女干部。 许明月给叶甜、闫春香涂完了碘伏,又喷了消肿的白药。 叶甜围在许明月身边, 身后就像有只大尾巴在摇似的,格外的欢快, 她单方面的觉得许主任对她就是不一样,是她的大靠山, 跟在许明月身边特别的亲近。 罗喻义和沈志明也在外面等着,见叶甜从里面走出来,有些担心的问:“许主任没罚你吧?” 叶甜挺着小胸脯骄傲的抬头:“许主任最喜欢我了, 怎么会罚我?她给我上药可温柔了呢!” 她脸上还有浅浅的碘伏的痕迹, 好在被抓的伤口不深, 应该不会留疤。 罗喻义对她这盲目自信的模样颇为无语, 知道她和闫春香没有被罚,才想起来关心她:“你和闫春香没事吧?”他指指她脸上的伤。 叶甜想到自己脸上的伤,想碰,又不敢碰, 哼了一声:“一点小伤而已。” 倒是被踹的几脚,还有被拳头打中的地方,有些青紫,刚刚许主任给她检查过,也给她喷过药水,倒是许主任对她和人打架的事,半句话没有提。 她从衣服里抽出一本《做革命的接班人》来,摸了摸胸口的位置,“还好有书给我挡着。” 打架的时候,有个女生下手比较阴,居然想掐她的胸,还用拳头打她胸口。 《做革命的接班人》之前她借给了闫春香,现在闫春香有许凤发借给她的初中课本,《做革命的接班人》她背的差不多了,就还给了叶甜,叶甜平时怕书被人偷了,或者撕了,书都是随身放着的,没想到揣在胸口的书还给她挡了黑手。 她嘿嘿笑了一声:“不愧是《做革命的接班人》,今天可立大功了!” 沈志明不明所以,见她出来了,闫春香还没出来,问她:“咋就你一个人出来了,闫春香呢?” 闫春香当时怕叶甜吃亏,挡在她前面抱住了两个人,被人狠狠打了几拳。 “许主任正在给春香喷药呢!” 许明月对‘叔奶奶’是半点都不了解的,对‘叔奶奶’最大的印象,就是说的一口外地话,做菜特别好吃,还有就是,去世的早。 在她小儿子结婚没有多久,就早早的去了,留下小爷爷一个人孤独的过着接下来的十几年。 叔奶奶的去世对小爷爷的打击是巨大的。 她给还是少女的闫春香喷着伤药,看着深秋季节,她身上还单薄的衣裳,语气也不由的轻柔了起来,“天都凉下来了,你就穿这个?要是冻感冒可就麻烦了。” 半脱了外套,露出肩膀后面青紫的闫春香一愣,随机眼底的光一暗,垂下了眼睑勉强笑了笑说:“冬季有火炕呢,冻不死就成。” 许明月笑了笑,收了手上的药瓶,“我那里得了些瑕疵布和棉花,布不要票,价格也不高,你要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匀你一些,你要是考上了临河小学的教师,今后就从你工资里扣,要是没考上,就从你工分里扣,你看你这边需不需要。” 闫春香看着许明月怔愣了好半响,一低头,眼泪就落到了黑色的泥面上,融化进泥地里。 她不想让人看到她落泪,就垂着头用力的点头,从喉咙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嗯嗯’两声。 下乡之初,她满是惶恐的从熟悉的家中来到一个陌生的乡下插队,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先是被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闯入了她的房间,说要和她一起睡,又是在这逐渐寒冷的季节,接收到于她来说其实是陌生人的关怀。 这让她止不住的鼻头酸涩不已。 许明月只是拍拍她的肩头,“回去吧,用心复习,尽量考上临河小学的教师岗位,要是没考上也没关系,平时别放弃学习,今后总会还有机会的。” 闫春香垂着脑袋,用力点头。 闫春香从大队部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三人,心底蓦地一暖,唇角不由的绽出一抹笑来,像秋日的湖水浅浅的漾出层层涟漪。 叶甜主意到她还略有些湿润的眼睫,不由的压下了声音,凑近了她,担忧地问:“那些人是不是打疼你了?是不是伤的很重?你伤哪儿了?” 闫春香笑着摇头。 “那是怎么了?许主任罚你了?没取消你的考试资格吧?” 闫春香又是笑着摇头,走上前挽住了叶甜的胳膊。 她和叶甜都不是个子高的女生,叶甜大约一米六左右,闫春香身高估计只有一米五五左右,瘦瘦小小的。 她挽着叶甜,叶甜就自然的让她挽着,两人靠近了一起走。 两个男生就走在她们身后。 深秋的天黑的早,不过是傍晚六点多钟,荒山已经是一副鬼影幢幢的景象,呜咽的秋风吹动着荒山树林,枯叶潇潇落下,带来被风吹动的哗哗声,如同漫天飞舞的黄色纸钱。 叶甜望着黑黢黢仿佛深不见底的荒山,不由的紧了紧自己的外套,与闫春香挤的越发的紧了,说:“许主任胆子也真是大,这么大个荒山,就住着她一家人,她也不怕。” 沈志明在她身后不以为意地说:“怕什么,前边就是学校,后面就是大队部,有什么动静喊一声就有人听见,有啥好怕的?” 叶甜一脸八卦地转头对沈志明说:“哎呀,你啥都不懂,听说之前这里闹过那个啥,你晓得伐?” 罗喻义皱了皱没,“道听途说的事情,你别乱说。” “怎么是我乱说?我都听好多人说起过,还有人亲眼见过呢!听说是许主任一身正气,有正神保佑,这才万邪不侵!”说到正神,叶甜立刻双手合十,对着荒山的屋子拜了拜:“许主任保佑,菩萨保佑!” 看的几人一阵无语。 倒是沈志明说:“不是闹那个什么吧?我听说是许主任家院子里全是竹剑,之前来我们大队的革委会的人想进许主任家,从院墙跳进去,直接被里面的竹剑串成了串串!” “这事我也听说了。”罗喻义点头说:“据说好多人都看到了,估计是真的。” 叶甜双手一拍,高兴的笑道:“哈哈,活该,大快人心!” 虽说是闹了矛盾,可这些知青们依然要在一起吃饭,只是如今女生宿舍这边的气氛明显要微妙的多,最明显的就是,原本还抱团的红小兵知青团体,此时明显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体,撑竹竿的女生单独一个团体,像是被人孤立了,李欣和张菊两人一个小团体,其余五个人好像也有小团体,总之,不再像之前那样团结一致的孤立叶甜和闫春香两个人。 叶甜大大咧咧的,啥都没有发现,开开心心的回来,闫春香却十分敏感的察觉到宿舍内微妙的气氛,只是她向来话不多,只自顾自的坐着自己的事,吃完饭洗漱完后,她也不再看书,而是躺在叶甜的被窝里,心里默读着背过的《做革命的接班人》和初中语文上的内容。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6节 没有电灯和蜡烛,叶甜晚上也不再看书,而是将书本枕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紧挨着闫春香美美的睡着。 那头,许明月在闫春香和叶甜她们走后,也没立刻回去,而是去了大队书记的办公室,和江建军说起了临河小学宿舍的事。 之前在女生宿舍外面看里面打架的时候,她目光略微扫视了一眼宿舍内情况。 如今宿舍已经完全建好,火炕也完全砌好可以住人了,但里面的炕柜什么的,却什么都没有,一眼望去,除了一条长长的大火炕,就两根竹叉,一根竹竿,简陋的仿若雪洞一般。 她知道这事她不叮嘱,江建军他们是不会为这些知青们想到的,本地不流行火炕,他们自己都没有炕柜的概念,更别说想起来给这些之前们打个可以放置私人物品的柜子了,加上宿舍空间有限,每个女生都有自己的盆,盆也靠在墙边靠了一地,还得给她们打个专门放盆的盆架,嗯,长书桌也得有一个,今后她们备教案总得有桌子吧? 女生们打架的事情,许明月和许红桦、江建军说了,并将她罚几个知青取消考试资格的事情后,许明月就没再管这事,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么多性格不同,习惯不同的女生住在一个狭小的屋子内,日常生活中有矛盾是很正常的事,她也读过大学,也住过集体宿舍,自然明白这么多女生住在一起,难免会磕磕碰碰有些矛盾。 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天后,居然会有女知青在夜里敲响了她家的院门。 第212章 日常很少有人来她的荒…… 日常很少有人来她的荒山, 晚上来的就更少。 正站直了身体靠在墙边整个身体都在做仰泳拉伸的阿锦听到外面声音,立刻激动的大声对许明月说:“妈妈,好像有人敲门!” 此时大约晚上七点, 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又没有电灯, 有孟福生在, 她也不能开太阳能灯, 晚上早早的就要睡觉,可她精力旺盛,才七点多, 根本就不是她的睡眠时间点,有时候听着村里小伙伴说他们晚上出去抓黄鳝、泥鳅的事情,听的简直心里痒痒, 想跟着一起出去抓黄鳝、泥鳅。 此时听到有人敲院子的门,知道有人过来, 自然激动的很,忙喊:“肯定是舅舅过来了, 我去开门!” 被许明月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做你的拉伸,天这么晚,连个灯都没有, 谁会这么晚来找我?别不是狼来了!” 这些年晚上来扒拉院门的狼也没少过。 刚拔腿就想往院子里跑的阿锦立刻止住了脚步, 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的犹豫和害怕。 这些年她没少见着狼, 只是单独的狼白天是不敢靠近村子的, 都是站在荒山的山头远远的看着他们,有时候走近了,村里的大人也都会拿着铁锹驱赶,禁止她们靠近。 她从小听着妈妈说各种坏人和大灰狼的故事长大, 自然是害怕狼的。 正在和许明月一起面对面坐着泡脚的孟福生用脚止住了许明月想要起身的动作,自己用毛巾擦了脚,起身去开门。 许明月也擦干了脚上的水,穿着拖鞋走到门口,听着孟福生站在院子大门口警惕的问外面:“谁?” 只听一个年轻的女声回答说:“请问许主任在家吗?我是知青杨红霞,来找许主任的!” 许明月这才走到院子门口,隔着院门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夜里的山风有些冷,荒山树叶晃动,影影幢幢呜呜咽咽,吹的站在院门外的女生有些害怕,不由地说:“许主任,能开下门让我先进去说吗?” 许明月没有开门,而是说:“这么晚了,荒山周围不安全,你早点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白天说。” 站在外面拎着东西的杨红霞有些着急,故意将手里的东西弄出些响声,“许主任,我真的有事情……” “什么事情你说。” 杨红霞见许主任家的院门一直关着不开,又不能说她是来送礼走后门的,见许明月坚持不开门,这才有些丧气的一步三回头的回去。 从荒山到许家村的这段田埂路颇不好走,这个季节田埂上种的黄豆、马铃薯已经全都挖掉,只剩些砍倒平铺在田埂上晒着的黄豆杆,脚才在上面发出干枯的树叶被踩碎时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她生怕从枯枝杆中钻出一条蛇,或是一只老鼠出来,好不容易和大队主任那里请了假去公社买了红糖和桃酥,带到荒山来,却没有送出去,心里一时不由有些沮丧。 等走到了村子边,她回头看看黑夜里的荒山,又看向通往许家村方向的路,想到曾经在别的大队夜里被人盯着的感觉,想了想,还是绝了去大队书记家的想法。 许家村非常大,许红桦主任家又在村里位置最好的村中心的位置,从这里到村中心的位置可要走不少路,村里路又不像到荒山,可以直达,村里的小路歪歪扭扭七拐八拐,这么晚了,这个时间点正是村里的二流子们最活跃的时间段,她生怕在那个无人的角落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她拖了去。 想到曾经在别的大队经历过的被人拖拽的往事,身体就不由一个激灵,那时候若不是她吓的拼命尖叫,惊动了村里的狗,她……她吓得猛地摇头,抓紧了手里的东西,快步的往七八十米处的临河小学教师宿舍里跑去。 这个时间点大家基本都洗漱完躺到了被窝里,见她突然急匆匆的小跑回来,不由好奇的问她:“红霞,你跑什么呢?有鬼追呢?” 藏着红糖和桃酥的杨红霞吓了一跳,声音略微有些冲的嘟囔道:“大晚上的,你能别提那些东西吗?这里没有灯,夜里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怪吓人的!” 因为被取消考试资格的事,她这些天心情一直很不好,说话语气也不好。 她略微有些沮丧的将东西悄悄塞回自己包里。 这和她原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想的,等许明月打开了院门,她将东西塞给许明月,哪怕许主任表面上不愿意收,她放下东西就走,许主任看到她送的东西,怎么养都要对她网开一面。 她也只是要一个可以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凭她高中毕业,当一个小学老师还不是简单的事? 哪知道许主任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人家压根儿不开门! 住集体宿舍就这点不好,不论做什么事,都有八、九双眼睛看着,宿舍里连个可以放私人物品的炕柜都没有,放个私人物品都没地藏,她已经考虑去木匠家里打一个木箱子,也能有个可以藏私人物品的地方,不然包袱挂在那里,谁都能伸手摸上几把,买了什么东西,一点都藏不住。 她也在心里想着,东西要如何送出去。 她不是没想过送大队主任或者大队书记,可大队主任家和大队书记家都在两个村子的中央位置,白天去人多眼杂不说,还不一定在家,且送了大队主任家,大队书记家里是不是也要送?她东西就这么些,肯定不够两家人的。 她坚信许主任是没看到她送她的东西,如果看到,肯定不会不收的! 她早就听说了许主任离过婚的事,现在的孩子并不是她和孟技术员生的孩子,而是和前夫的,听村里人说,是许主任做姑娘时身子没养好,不能生。 没有女人不想和现在的丈夫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红糖是对女人最好的养身子的东西,她特意发电报让她妈寄了红糖票,就是为了有针对性的给许主任送礼,现在人普遍认为,对女人最好的补品就是红糖炖蛋,没有红糖炖蛋不好的身子。 许主任只要想和孟技术员有孩子,就一定拒绝不了她送的红糖。 里面的那包桃酥,针对的自然是许主任的女儿阿锦。 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是贪嘴好吃的年纪,相信没有几个小女孩能够抵挡住喷香酥脆的桃酥的诱惑。 就算许主任不考虑自己,总会考虑她女儿几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听说许主任爱女如命,她闺女都十岁了,她还整天‘宝贝、大宝’的叫着,大家都说正是因为许主任没儿子,才把个和前夫生的女儿当成个宝。 她知道许明月每天早出晚归,也怕东西在宿舍里藏不住,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天都还没亮透,就揣着东西去荒山门口等了,等到许明月家的院子门一打开,她忙将东西往许明月怀里一塞,“许主任,我家里给我寄了点红糖和桃酥,来临河大队多亏了许主任照顾,我也没啥感谢的,就一点红糖和桃酥,给您和阿锦甜甜嘴。” 说着,拔腿就要往回走。 许明月多伶俐的身手,一把就扯住了她的后衣领,往后一拉,塞在她手里的东西就被她塞了回去:“东西你自己拿回去吃吧,你们小姑娘下乡,有点好东西不容易,不必如此。” 杨红霞紧紧攥着被塞回手里的牛皮纸包的细麻绳,都快要哭了,“不是,许主任,我不是那意思……” 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事情的她,又难堪又无措,她下乡带的钱票也不多,这红糖票和桃酥还是她特意发电报回去,她妈给她寄过来的,不然也不会隔了这么些天才带着东西来荒山。 她是真的不想失去考核当老师的机会,只有体验过农村双抢生活的人,才会知道在农村干农活有多苦多累,就是成年男性那样两个月熬下来,身体都吃不消,更别说她们这些过去从未做过地里农活的城里小姑娘。 这样的农活还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双抢之后还有种秋红薯,种完红薯也不能歇息,日常浇水、除草就不说了,还有上山砍草,即使草砍完了,挑堤坝这事也是逃不过的,事情多的就像是远处王不倒闭尽头的山脉,完全看不到希望。 教师考核的消息是她插队下乡到农村唯一看到的希望,可这样的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她只要复习就能够到,偏偏因为嫉妒和不甘,让她与近在咫尺的希望失之交臂,这叫她如何不悔恨,如何不煎熬?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抬头不由的看向孟福生求助,希望孟技术员能替她说说情,可很明显,孟福生眼里除了许明月和阿锦两人,对其他人冷淡的如同目中无人般冷漠。 她目光又不由的看向阿锦,从牛皮纸包里带里拿出一包同样用牛皮纸包成一个圆柱形的桃酥,拆开外面的牛皮纸递给阿锦,笑了笑说:“这是姐姐家里寄来的一点桃酥,可香可甜了,阿锦快拿着!” 阿锦性格活泼开朗,跟个野小子似的,又不用干活,除了固定的学习时间,每天都至少有两个小时户外完的时间,让她撒欢的玩,她不爱找村里的小孩们玩儿,却很喜欢找知青们说话,新来的知青们都知道许主任有个女儿叫阿锦。 突然被递过来一包桃酥的阿锦惊诧的睁大了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摇摇头说:“你自己吃吧,我家里有!” 她说的家里有可不是谦虚的话,许明月最会做各种好吃的,不光是饭菜,各种饼干、糕点也会的不少,她和孟福生经常待在荒山的那段时间,偶尔不回来睡的时候,就将阿锦暂放在许凤台家,让许凤莲和赵红莲代为看顾,怕她饿肚子,特意在后院搭了个烤炉,各种烤饼干、小蛋糕,给她做了许多,带给老太太和舅舅、舅妈的同时,就属她和许小雨两人吃的最多。 许明月当初穿越过来时,带的东西里面就有鲜牛奶,四点零客乳蛋白含量的鲜牛奶奶味特别浓郁,搭配着鸡蛋和纯野生蜂蜜,烤出来的饼干自然也香甜可口,奶香味十足。 现代好吃的糕点太多!现代有个有名的连锁糕点店就有桃酥,妈妈说是她吃过做桃酥最好吃的糕点店,时不时的就买上一包放在家中,她最多吃上半块,就被其它好看又好吃的蛋糕吸引了,对桃酥这种大人喜欢的东西提不起半点兴趣。 加上她在现代时各种好吃的都吃过,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孩子那样物资匮乏,看到点吃食就挪不开眼睛走不动道。 第213章 杨红霞万万想不到,这…… 杨红霞万万想不到, 这年头还有对桃酥不感兴趣的农村小孩,只以为是许主任管的严,没有经过许主任允许, 阿锦不敢吃她给的东西,不由的有些失望。 哪怕阿锦伸手从她递过来的桃酥里拿一块吃, 她这包桃酥也就顺手送了出去, 这年头, 还有送礼送不出去的时候。 在她原先的预想当中,农村人看到她送的红糖、桃酥,就是再怎么铁面无私的人, 也总能打动了。 见许明月完全不为所动的神情,她不敢再拉扯,拎着手里的东西, 眼睁睁的看着许主任家一家三口坐上门口的乌篷船,撑着竹篙顺流而下了。 这些天一直注意着她神色和动静的另一个女生站在许家村稻场的高地上, 看着站在荒山许主任院门口的杨红霞,脸上神色变换莫名, 转身回了宿舍。 其实不光杨红霞想到过送礼,她也想到了,不过她想的不是送给许明月, 而是送给大队书记的媳妇。 在临河大队待的这几个月, 她明显感觉到, 许家村的民风更加彪悍凶狠一些, 有些野蛮不讲理,而江家村民风要斯文好说话一些,这样的特点也体现在许红桦和江建军两人的性格上,许红桦面容虽憨厚却做事冷漠, 不太搭理人,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后来的知青,面容不太喜欢的样子,没多少笑模样。 江建军则性格温和,除了他们刚来时,对他们影响了大队的水电站建设进度很不满,没给什么好脸色外,平日里对他们态度都要温和好说话的多。 她就想着,通过间接的方式,将礼送给他的家属,只要他媳妇收了礼,他还能退还回来不成?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这些知青刚来时,每天被江家村的江阿三带着穿过村子去山上捡石头,路过大队书记的家,对他家在哪儿,怎么走,一清二楚。 大队主任家就不同了,自来到临河大队,她们住的地方不是江家村村尾的大队部,就是许家村村尾的新建小学教师宿舍,除了上山砍草的人还去过江家村,其余人连村子都很少进。 她恰恰就是家里情况还好,花了钱买了煤炭,不需要上山砍草的人之一,所以至今都不知道大队主任家里怎么走。 至于送礼给荒山的许主任,取消她们考试资格的人就是许主任,她送礼再叫许主任收回自己的话,这不是让许主任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想也知道,许主任也是想用这事警告他们这些知青不要闹事,如果她又开口打自己的脸,那通过惩罚她们来警告所有知青不要闹事的想法就完全达不到了。 此时看到杨红霞铩羽而归,她唇角不由浅浅露出一抹笑来。 少一个高中生作为竞争对手,也是她乐意见到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趁着江家村的村民都去上工的时候,她将自己带的东西悄悄藏在菜篮子里,上面盖上麻布巾,到山上后,来到江家村分的砍柴区,找到同样在山上刮松针的大队书记的媳妇,还有坐在大队主任媳妇身边的小孩子,笑着掀开一角麻布巾,露出里面的罐装麦乳精给大队书记的媳妇看,然后又用麻布巾将菜篮子遮挡起来,放在大队书记的媳妇身边。 大队书记媳妇正摘这松针上的蜜糖给小儿子甜嘴呢,被她这突然的一下搞的愣了一下,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过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摘松针上的蜜糖,借着松树叶的遮挡,故作不在意的问:“你不是新来的知青吗?你叫……” 新来的这一批知青太多,她还真叫不上名。 “嫂子,我叫赵丽娟。”赵丽娟笑着自我介绍,顺带夸了眼坐在松针堆上,乖乖吃着主任媳妇递给他松针蜜吃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好可爱啊,可真乖。” 见她夸自己小儿子,江建军媳妇也不由的看着自己小儿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和他几个哥哥比起来,他是算乖的。”不过她还是警惕的看了眼周围,砍草的区域都是划的一块一块的,每家每户分一块区域,至少都相隔五六十米,大多都闷头砍草、刮松针,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动静,她才不动声色的低声说:“你给我塞的啥啊这大白天的?快拿回去!” 赵丽娟也站在她身边,帮她摘着粘在松针上的细小的白色蜜糖,递给乖乖坐在松针上吃蜜糖的小男孩,低声笑着说:“是我爸妈给我寄的一罐麦乳精,我寻思着我都这么大了,还吃啥麦乳精?这东西小孩子吃才好呢,补身体的东西……” 她手背轻轻触碰了一下小男孩因为干燥而皴红的脸颊。 赵丽娟一说是麦乳精,大队书记的媳妇就知道是好东西了,她公公虽然是公社书记,但她公公并不是贪财的性子,在这方面,有时候甚至称得上有些无私,很少往家里揽东西,加上儿子也多,像麦乳精这样的好东西,即使是她也没吃过,偶尔家里有两罐,也是被她婆婆锁在房间,偶尔给几个孙子辈分。 她公公婆婆孙子孙女好几个呢! 想到是麦乳精,大队书记的媳妇也有些舍不得了,犹豫了一下,不由问道:“赵知青是不是有什么事?” 赵丽娟这才说了之前宿舍里打架,正巧被乘船回来的许主任看到,被取消了考试资格的事:“嫂子,我真没打架,你想想我一个高中生,年底就要考试了,我看书都来不及,怎么会跟那几个初中生打架?真是她们打架,我去拉架,被许主任看到了,就以为我们打群架,连带着一起罚了,你说我冤不冤?”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哽咽了两声。 大队书记的媳妇内心呵呵了两声,嘴上说:“哦,那确实挺冤的。” 她看向自己乖巧的小儿子,她生这小儿子的时候,年龄都三十了,不知是不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奶水不足,这小儿子性子也不如她前面几个哥哥活泼,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她心里一直内疚是不是因为自己奶水不足的缘故亏了他。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7节 不过事涉荒山的那位许主任,她也不敢轻易答应,闻言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等我回去问问吧。” 赵丽娟高兴地说:“行,那我等嫂子的消息,其实我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想和其他人有个公平考试的机会就成,唉,原本即使我啥也不做,我一个高中生还能考不过那些初中生吗?谁能想好心的拉个架,把自己搭进去了……” 大队书记的媳妇不耐烦地说:“行了,没什么事就赶紧去刮松针吧,过冬没有松针引火可不行。” 赵丽娟见礼送了出去,也不多留,笑着轻轻捏了捏小男孩的小脸蛋,笑着空手离开了。 大队书记的媳妇又看了眼竹篮子里面的麦乳精,放下手中粘着松针蜜的绿色松针,将之前刮拢到一起的松针用稻草绳捆绑起来,捆绑的过程中,借着身体的遮挡,将菜篮子里的麦乳精藏进松针里面。 不多时,她几个大点的姑娘、小子就蹦蹦跳跳的背着他们摘的野柿子、野栗子回来,见到坐在松针堆上的小弟,就拿出一只黄绿色的乒乓球大小的野柿子给小弟啃,小孩子们也不嫌涩嘴,只要稍微有点甜味,就吃的起劲。 书记媳妇忙拿开了小儿子手中的黄柿子,对几个大些的小子说:“柿子带回去放草灰里捂上几天再吃,这么涩,可别拿给你弟弟吃,他才多大?”又吩咐才八岁的女儿说:“国歌,你背着你弟弟跟着我下山,你们几个给我把这里的茅草砍了摊在这晒着,等我回来挑。” 说着,就自己挑起一担藏着麦乳精的干松针,又一把抱起小儿子到山下的小路上,这才将儿子放到女儿背上,快步的挑着担子回家。 这个时候村里青壮都在河圩挑堤坝,要么在建水电站和小学,老人孩子全都在山上砍草、刮草,村里虽和炭山的路通了,但这里祖祖辈辈都是在山上砍草过冬,都节省习惯了,哪怕炭山的煤便宜,去炭山买煤回来烧的人家也极少,都是去山上砍柴烧火。 大队书记家里只有她婆婆在家,她婆婆看到她回来,还诧异的问了句:“今天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队书记媳妇将松针挑到屋后的草垛,笑着回道:“趁着天晴,我多跑几趟,把松针挑回来,省的下雨淋湿了不好烧。” 她婆婆在菜园子里收菜,闻言头也没抬地说:“你带着小强呢,费这事干啥?让建军回来挑就是了。”又喊跟着儿媳妇后面回来的孙女:“国歌,把你弟弟放下,过来帮我把菜抱出去放竹竿上晒着!” 她孙子这一辈的人已经不按族谱的辈分取名,几乎全都是娶国字辈,许家村是爱国、爱党、爱红……,江家村就是国歌、国旗、国强…… 书记媳妇见婆婆没有往这边看,借着抱起小儿子的身体遮挡,将从松针里扒拉出来的麦乳精拿回自己房间。 第214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 一场秋雨一场寒, 如今白天日短,夜里日长,中午在河圩里挑堤坝的人是不回来的, 尤其是现在家门口的堤坝都挑的差不多,堤坝越建越远, 回来一趟要三四十分钟, 回去又是三四十分钟, 有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都能在堤坝上搭建的小茅草屋内睡个午觉好好休息一会儿了,是以中午都是家里烧好了饭菜, 让孩子、老人送过去。 江建军负责的是监督水电站的建设工作,要建水电站,除了水电站发电机等设备外, 最重要的就是要挖通通往深水养鱼区的这一条河道,现在正是秋冬交替, 水落而石出的季节,竹子河水位的下降, 连带着河圩的河滩都露出了水面,这条正在挖的河道更是露出了河泥,河道里许多来自大山里出来的人, 都在埋头挖河泥, 拓宽和加深河道。 作为临河大队书记的江建军同样是一身泥的站在河道里, 一方面监督指挥, 同时自己也在卖力的干活,头上脸上都沾了不少的泥点子,就听着河堤上一声清脆的叫喊:“建军,上来吃饭了!” 江建军用肩膀处的衣服擦了下脸上的汗和泥, 手在泥水里摆了摆,顺手洗去手上胳膊上的淤泥,回了句:“今天怎么是你送饭来了?” 平时都是他女儿江国歌给他送饭。 江国歌八九岁大的年纪,要是在生别人家,这个年龄割稻插秧、砍草挑水,样样都能来了,但她爷爷是公社书记,她父亲是大队书记,她每日做的事情相较于她的同龄女孩来说就少的多,带带幼弟,看着他别乱跑掉水里,扫地洗碗,给江建军送送饭之类,做些较轻的活。 书记媳妇从菜篮子里拿出满满一大陶钵的黑陶碗,“我让国歌在家看着小强了,今天烧了汤,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让她拎来别把她给烫了!” “那确实!”江建军没想那么多,洗了手就拽着冬季枯死的蒿草杆爬上岸,又去堤坝的另一头的清水里继续洗了把脸,在水里摆动着腿脚,清洗着腿上、胳膊上的泥,穿上了丢在堤岸上的裤子和外套,走过来伸手接饭。 书记媳妇提着菜篮子推着他往要建水电站的高地上走,“我有话跟你说。”直到远离了人群,确定她说话没人听见了,才低声说:“我听说后来的十几个知青不老实,打架了,咋回事啊?” 江建军一听媳妇这话,就知道不对劲,接过陶盆吃饭的手一顿,转头问她:“是有这事,怎么了?” 书记媳妇将装着咸肉冬瓜汤的陶碗递给他,凑近了说:“这不是听说知青打架被蒲河口的那位撞见,取消了那些知青的考试吗?我听说连拉架的人都一起被罚了。”她叹了口气,怜悯地说:“唉,这些小姑娘也不容易,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到咱们这山沟沟里吃苦,好不容易有了个考试当老师的机会,考试名额还取消了……” 江建军闻言不由笑了一下,对他媳妇说:“是取消了,许主任也和我说过了,要我说,许主任做的对,这新来的十几个知青可不老实,之前在别的大队批斗人,那是搞的人家家破人亡的都有,你以为他们当初来咱们临河大队做什么来着?要不是我们江家村和许家村两个村子大,人又团结,还有许主任带着的民兵在,说不好我就是下一个老丁,胳膊石涧大队的丁书记被他们这么一搞,前些天我见到了,头上头发都白了大半,人老了起码十岁!”他扒拉了一口饭,缓解了一下饥饿,又狠狠灌了口飘着点油花的咸肉冬瓜汤,缓和了身子,这才接着说:“他们来我们临河大队才安静了多久?就又打起群架了,还五六个人压着人家叶甜知青和闫春香知青两个小姑娘打,不给她们点教训那还得了?不趁着他们刚来把他们压下去,以后就更不好管!” 他和许红桦的能力较之江天旺和许金虎到底差了些,又年轻,本大队的人都是许明月帮着他们压服的,要是这些刺头儿的知青不服管,回头再闹起来,就更难管。 他突然有些奇怪的问他媳妇:“你平时也不管这些事,今天又是亲自送饭,又是说这事的,说吧,什么事?” 他媳妇眼睛看了眼周围,这才有些纠结地压低声音凑近他说:“这不是有个叫赵丽娟的知青嘛,今天上午在山上预见了我,给我递来了个菜篮子,里面放着一桶麦乳精,说是给小强补身体。”她语气略有些黯然地说:“你晓得,小强只吃了我三个月奶,国荣、国昌、国胜几个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满地疯跑不知道野哪儿去了,就他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奶吃少了亏到了,看到赵知青给的麦乳精,我就想着给小强补身子。”她抬眼看着江建军说:“我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看到好东西就想要,这要不是为着小强……”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书记媳妇虽还不是老太太,但她这个年纪,江国强估计也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了,又如此乖巧可人疼,她自然就偏爱几分。 江建军吃饭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叹口气说:“回头你把麦乳精给赵知青送回去吧,真想要麦乳精给小强补身子,回头我问问老头子。” 书记媳妇撇撇嘴说:“爹有什么好东西不是给娘?” 江天旺因为年轻时参军抗日打仗,常年不在家,家里家外都靠着她婆婆的缘故,退伍回来后,家里什么事都捧着婆婆,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她婆婆,家里掌管大事的人看似是江天旺,实际上什么事都是她婆婆说了算。 真有麦乳精,肯定是给她婆婆,哪有他们的份? 再说,她还有好几个小叔子呢,真有好东西,也不能只给他们大房一家,她男人当了大队书记,要是剩下的好东西还偏着她男人,家里不得闹翻天? 她可不敢想! “那也不能拿人家东西!”江建军语气严肃的说:“现在外面有多乱你是不晓得,那些个知青又不是安分的主,真要给他们拿了什么把柄,回头再来批斗你,你都没法说!” 书记媳妇吃了一惊:“她敢!”想到她在公社里当书记的公公,她心猛地安稳下来,冷声说:“在我们临河大队她敢闹,有大山大河挡着,没有船她跑都跑不出去!” “那是过去!现在咱们这都和炭山通路了,现在是没有货车,要是有货车,你看人家跑不跑的出去。”江建军哼笑一声,语气缓和了说:“你回头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人家许主任都定好的事情,你再给人家毁了,那不是打许主任的脸吗?”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吗?她一个拉架的……”书记媳妇想想还是舍不得那一罐麦乳精。 “反悔是肯定不能反悔的,要是做什么事都出尔反尔,在后面拆台,以后还怎么带队伍?”江建军沉吟着想了想说:“你回去跟她说,小学刚建好,还不晓得能招来几个学生,第一次招老师,人肯定不多,但要是后面人多了起来,肯定还是要再招的,让她安安分分的,别闹事。” 毕竟临河小学面对的是整个大河以南的适龄儿童招生,光是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都有多少个孩子了,要是大山里的人也愿意把孩子送到临河小学来上学,需要的老师肯定更多。 毕竟临河小学建造的规模在那呢,虽只有小二层,可四面围起来的全是教室,中间光是一个操场就有两亩地那么大,可以想象完全建好后,这个学校的教室有多少! 原来江地主家的房子都不一定有新建的学校大! 书记媳妇闻言眼睛一亮,说:“对啊,这次招老师没有她们,不是还有下次嘛?” 江建军笑道:“不然你以为许主任为什么要接收这么多知青?他们吃饭不要口粮啊?” 就是要解决他们大河以南的教育问题。 不过这群后来的知青思想教育还是要做一做的,先把他们性子压一压,免得他们以后闹事,教不好娃儿们。 江天旺原本在大队部就是抓思想政治这一块的,江建军看着他父亲当大队书记好几年,耳濡目染的也学了一些。 其实他不知道,后面十年还陆续不断的有知青和黑色五类人插队过来,以为分到他们临河大队的知青就只有罗喻义、叶甜四个,不然依他的意思,肯定不会愿意接收这批过来捣乱的红小兵知青的。 许明月是知道后面还会有知青陆陆续续的下来,但她对这批知青的排斥并没有那么大,更确切的说,她是知道现阶段大山里的环境是什么样的,别说大山里了,就是前世他们临河大队,扔在荒山的白骨还少了? 这些城里的女孩子被插队到大山里,会经历什么,可想而知。 好点的,自己熬不住农村的苦,正常结婚嫁人,要是遇到心坏的,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她都不敢想,是以她们说要调转到他们临河大队来的时候,许明月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劝江建军和许红桦接收了,哪怕她们当了红小兵,把过去欺负过她们,或者没有欺负过她们的人都拖去批斗了,她对她们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 当然,前提是别在她的地盘上闹事,别犯到她手里。 河边风大,湿气又重,哪怕还没到冬天,河风也吹的身体受不住的冷,书记媳妇得了消息也就不在这里多待,把菜篮子往旁边一放,提醒江建军说:“回来的时候别忘了把篮子带回去,趁着天气好我再挑两担松针回来!” 她家里虽有煤饼,可冬季烤火、引火只靠煤饼可不行,还得要柴火。 江建军嘱咐她说:“你砍了放那晒着我回去挑!” 他媳妇随意的摆摆手扭身回家:“晓得了晓得了!” 第215章 东西还回去是不可能还…… 东西还回去是不可能还回去的, 她给出去的消息不要钱? 赵丽娟得了书记媳妇的消息,知道不能恢复考试名额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被书记媳妇的‘后面还会招考老师’的消息给振奋了起来。 是了, 临河小学建的这么大,光是教室就有二十几个, 只几个老师怎么够?后面学生多了, 肯定是要再招的?自己从这时候就开始不断的看书, 到考试的时候,别人没有准备,只有自己一直有准备, 还能考不过他们? 只是一个消息就要了自己一罐麦乳精,赵丽娟又有些心疼,眼见着书记媳妇没有还回来的打算, 她也不敢开口讨要,谢过了书记媳妇就回到教室宿舍。 最近这段时间, 教师宿舍的几个被取消考试资格的人都有些沮丧,也没了之前打架的心气, 做事都蔫搭搭的,也没人说不复习就多干些活,让备考的人多些时间看书的话了。 毕竟之前说这话时, 是打算活让闫春香干活, 她们专心复习, 现在是她们干, 她们当然不愿意,不光不愿意,她们因为被取消了考试资格,还不能和叶甜她们一样, 可以少干活,早下工,给她们复习备考的时间,她们现在是正常的上工任务,只是现在是农闲季节,农活没有农忙时节那么劳累,可除草、浇水之类的活,还是少不了的。 甚至为了干扰她们学习,回到宿舍时,还故意弄的大声,说话时也故意提高嗓门,在宿舍内打闹,闹的叶甜、李欣、张菊几人没法好好复习。 她们自己不复习,看到同样被取消了考试资格的赵丽娟在复习,有时候还会阴阳两句:“你复习了有什么用?又不能考试。” 还有心里一动的,向赵丽娟打听:“丽娟,你不是也被取消考试了吗?你现在复习了,年底还能给你恢复考试资格不成?” 这话一问出口,几个被取消考试资格的人,都向她看过来,就连送礼没送出去,这段时间一直消沉的杨红霞都忍不住眼睛一亮,希翼的看向赵丽娟。 要是赵丽娟能恢复考试资格,没道理同样受罚的她们不能。 赵丽娟哪里会告诉她们她用一整罐麦乳精才换来的内部消息,故作失意的苦笑说:“哪有什么恢复考试资格?我不过是不甘心,看看书留个念想罢了,不看书我能去干啥呢?砍柴吗?” 一番话说的几个女生都不说话了。 倒是闫春香,因为每天上山刮草,刮完草坐在山上的岩石上看书,躲过了她们的干扰。 闫春香没有笔和本子,做数学题有些不方便,就拿着烧过的树枝,在山上的岩石上写,或是用硬一些的树枝在岩石的青苔上写,不会的就问许凤发。 许凤发虽没有上过学,初中数学却学的意外的扎实,至少书上的题他都会了,闫春香又并不是笨的姑娘,脑子还算灵光,在许凤发的帮助下,磕磕绊绊的将初一数学给学完了。 许红桦和江建军看她们从炭山买了煤,就想着依靠煤饼过冬,也不上山刮松针捡柴火,还特意提醒了她们:“你们即使烧煤,也得有个引火的东西先把煤饼烧起来吧?连松针都不刮,我看你们冬天烧什么!” 松针是冬季最常见,最易获得,又易燃又经烧,还灰少,同时兼顾了好获取,重量轻等各种优点,简直是他们这里冬季烧火必备,缺少不了的柴火。 这帮姑娘们以为有了煤饼,连干燥不重的松针都不刮,到冬天可怎么办哦~! 她们也不在意,笑着说:“有的用呢!” 闫春香不是每天在刮松针吗?还是许记工员亲自挑着送来的呢! 她们此时都还不知道,她们将要在农村待上十年之久,都以为过个几年就能回到城里,还笑嘻嘻的嘲笑闫春香:“闫春香,许记工员对你这么好,你不是要嫁给他吧?” 也有不是嘲讽,而是真心震惊的:“你还真想嫁给农村人啊?那以后还回得去吗?不会想一直待在农村当个泥腿子吧?” 这年头城里户口可值钱了,有城里户口,就可以领供应粮吃,她们就是死在这里,都不会想要嫁给农村人,留在农村的。 闫春香在此之前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正专心复习准备考试呢,被她们突然这么一问,顿时脸臊的通红:“你们瞎说什么啊?人家许记工员只是看我力气小,顺便给我带下来而已,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在村里名声多差,我如果不蹭许记工员的竹耙子,哪来竹耙刮松针?” 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没有竹耙刮松针才跟在许凤发后面蹭人家竹耙的呢,似乎开闫春香这样的玩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依然拿这件事打趣闫春香,玩笑不断。 好在闫春香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上山去了,一直到傍晚才回来,晚上没有灯也就早早睡了。 她没有多余的钱买吃的,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野生毛栗子,她刮完松针休息的功夫,也会把书揣进兜里,采些毛栗子藏在岩石洞里。 许凤发教了她给毛栗子快速脱粒的方法,只需将带壳的毛栗子堆在一起,洒些水在栗子壳上,过些天栗子壳就自然的腐烂脱落,露出里面的栗子米来,毛栗子外面有层皮壳,即使外面的栗子壳都腐烂了,里面的栗子米也不会烂。 这些栗子壳也是有用的,是冬天放火盆里烤火保温的好材料。 现在建军书记已经叫木匠在她们打炕柜和盆架、桌椅之类的家具了,等炕柜打好,她们各自有了各自私人的柜子,就能把她摘的毛栗子藏在炕柜里,饿的时候抓一把吃着垫一垫,不会饿的胃疼。 她们不刮松针,许红桦也不能真的眼看着她们什么都不做,冬天冻死,让最早来临河大队,做事沉稳有章法的罗喻义当了这群知青们的知青长,让他带着知青们准备过冬柴火的事。 “就你们这大炕,不准备木柴光靠你们准备的那点煤饼能行?啥都不准备到时候冻死你们!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要是没了火,冷都是其次,要是不好好护着腿,等老了才有罪受呢!你们现在不准备柴火,到了下大雪的时候,想准备都来不及了!” 他们这里可是山区,又是河边,冬季气温比外面要冷三四度都不止,没有足够的柴火冬季湿冷的寒风直往人骨头缝里扎!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8节 罗喻义就带着知青们开会商量,准备过冬柴火的事,安排男生们上山捡木柴,女生们上山刮松针。 有个女生不忿叶甜她们可以考老师,她们不行,故意大声的发泄自己心中怒气道:“刮松针刮松针,没有耙子刮个鬼的松针啊!再说了,不是有闫春香在刮松针吗?我看她每天都有刮松针,引火而已,还能用多少松针啊?” 这话得到了同她一样,失去了考试资格的几个人赞同,反正火炕是连在一起的,她们这边还是炕头,只要他们捡了木柴,怎么都冷不到她们,她们才不刮松针呢,刮了给叶甜她们一起用吗? 罗喻义神色淡淡地点头说:“你们不刮松针也行,许主任之前说过,这里是教师宿舍,是给临河小学的老师住的,之前大家都有考试机会,都有机会当老师,许主任才让我们都临时住进宿舍的,等年底考试结束,没有考上临河小学老师的人就搬出宿舍吧,省的我们在这为刮不刮松针吵闹。” 这话一出,几个反对刮松针的女生炸了,拿出她们当红小兵那段时间的气势,拍着桌子就起来说:“凭什么让我们搬出去?” 罗喻义也不惯着她,冷冷地说:“就凭这里是教师宿舍!” 他咬重了‘教师’二字。 之前大家伙还真忘了这事,这时候被罗喻义一提醒,都想了起来。 是啊,这里是教师宿舍,不是教师的人,是没资格住在教师宿舍的。 有考试资格的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心里已经盘算着,等考试结束之后,让没有考上的人搬出去住到大队部去了。 他们可不考虑大队部还让不让他们住,他们只想到,要是宿舍里能搬出去一半人,他们宿舍就能宽敞许多,毕竟九个男生同住一个屋子,是真的挤,要是能搬出去个四五个人,宿舍里肯定要舒服许多! 女生这边、李欣、张菊性格温和些,不然之前打群架,也不会一个想着扶倒下的行李杆,一个忙着扶架着竹竿的竹叉了,她们倒是没有什么让不是老师的人搬出去的想法,倒是叶甜,眼睛亮晶晶的叫好说:“对啊,等她们搬出去,就我们几个住了,到时候就不用这么挤了!”她苦着连说:“我晚上都快贴墙上睡了!” 她是睡在最里面床尾靠墙的位置,十个女生睡一个炕,还是不同的被窝,那是真的挤啊! 之前闹着不去刮松针的女生也傻眼了,和另外几个被取消了考试资格的女生面面相觑。 罗喻义给出的理由确实很强大,这里是教师宿舍,她们几个被取消了考试资格,铁板钉钉当不了老师的人,是没资格住在教师宿舍的,当初许主任确实是说,让她们先临时住在这里。 哦,对了,许主任好像还说过,现在水泥厂和砖厂的产能不够,双抢期间生产出来的水泥和砖瓦都供给了临河大队建学校了,等临河小学的学校建完了后,水泥厂那边有多余的水泥和砖瓦了,就要重新建个知青点,让不是教师的知青都搬到知青点去。 她们记得当时是谁,还说了句:“要什么水泥啊?村里土砖多的是,给他们住的屋子还用得着水泥?就用土砖和茅草给他们盖一间就是了,我们自己都还没住上水泥红砖的屋子,反倒是给他们先住上了!” 只是他们当时聊天都是用土话聊的,她们听的不太懂,就自动忽略了这个信息。 直到此时被罗喻义提起来,她们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心里顿时心慌了起来。 她们不会真的要被赶出去,去睡什么土房子吧? 想到她们在之前插队的地方睡的那些破破烂烂,风吹茅草飞,老鼠遍地跑的土坯房,她们顿时就不好了。 第216章 “要我们刮松针也行,…… “要我们刮松针也行, 叶甜、张菊她们也要刮!” 一句话说的叶甜不乐意了,立刻起身反驳道:“我买了煤了,凭什么还去刮松针?你们没有买煤的才要去刮松针!” 厨房只有一个, 火炕也是公用一个炕灶,刚搬来时, 他们有钱的就出钱合伙买了煤, 没有出钱买煤的, 自然要自己去山上捡柴、刮松针。 罗喻义闻言点头赞同,说:“叶甜出钱买了煤,她可以不去山上刮松针, 你不出钱买煤,又不想上山刮松针,那就只能请你搬出去住了。”他目光看向其他出了钱买煤的人, “你们的意见呢?” 同样花了钱买煤的人自然都赞同罗喻义的意见,叶甜第一个举手赞同, 扬着下巴得意的看着带头说话的女生。 就连向来不爱出头不多事的闫春香都点头。 毕竟谁都不想被别人白白占了便宜。 之前带头不愿意刮松针的女生见一下子十二三个人都举手反对,顿时急了, 咬着唇看向和她一样被取消了考试资格的几个知青。 这个年代,愿意给家里女孩子读到高中的,都是家里稍微殷实点对女儿也不那么苛待的家庭, 不然她们也没机会读到高中毕业, 而几个读到初中就没再继续读的女生, 要么是家中困难, 无法支持她们再继续读下去,要么是家里可能更看重男孩子,不论是家境困难,还是家里重男轻女, 都导致她们在下乡之后无法再得到家中钱票的支持。 她们中,甚至还有家里不愿意给她们去街道办办理转调证明,她们下乡的地点还在原来的大队,只是她们不愿意再回原来的大队,一直留在临河大队不愿走,真要是闹急了,临河大队把她们送回去都可以,她们之前闹,也不过是当红小兵的那几个月,发现闹真的有用,来到这里后才发现,不论是临河大队的人,还是插队到临河大队的四个知青,都不惯着她们,她们自然也就闹不起来了。 其他原本吵的比较凶的几个人,也都低下了头,没再跟着起哄。 没钱买煤,就只能上山去刮松针了。 之前带头的女生见大势已去,低着头有些不情愿地说:“要我们刮松针也行,得有竹耙子吧?” 罗喻义说:“竹耙我们可以自己做,找几个细点的竹子烧弯了就可以,没什么难的。” 沈志明也举手说:“我都看过了,大队里也不是每户人家都有竹耙的,我看很多人用竹叉就能刮松针,地上厚厚的一片全是松针,没有竹耙用手都行,好刮的很!” “松针里有刺怎么办?”松林再密集,松树下面也会有一些荆棘刺藤的,秋冬季节枯死的刺藤会和松针混在一起,若没有竹耙将松针和刺藤分开,用手挡竹耙去收拢松针很容易被刺藤剌到手。 一个男知青不以为意地说:“有刺就用竹叉把刺藤挑出去呗!” 被带头的女生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说的好听,你用手耙松针试试!” 男生不服气地说:“那你们跟我们换,我们去刮松针,你们去捡柴!” 女生又不说话了,松针又轻又密集,刮起来轻松不费力,更重要的是,挑下来不重,木柴不光需要在上山捡,一担木柴的分量可不轻,她们哪里挑的动? 几个女生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点头答应,男生那边,没有出钱买煤的,也要去山上捡柴火。 说是捡,是因为他们没有柴刀和镰刀,无法砍草、砍柴,只能捡山上掉落的枯树枝,这样的枯树枝、枯树皮多的是,尤其是几年前连着旱了三年,山上还有很多树都还枯着没有回春呢,这样枯死的树木,主干虽然弄不断,上面的枝干只要用力向下拽,很容易将树杈都拽下来。 但这也是很费劲的,操作不好就会被拽下来的树干给砸到。 蒲河口那边,一百个民兵和一百个预备役民兵训练好了后,许明月就给水埠公社许金虎那里又送了五十个民兵过去,大多选的是过去周县长送来的老民兵,以家在大河对岸的本地人居多,这批人送走后,新添加的民兵一部分是在本地没有根基的当年逃荒来留下的人,一部分是从和平大队、建设大队及少量大山里走出来挑堤坝干活的人。 属于许金虎和周县长的人又被清理走了一批之后,蒲河口基本上已经完全在许明月的掌握之中。 蒲河口的情况安定下来,许明月也不用每天都守在蒲河口了,又恢复了之前那样,和孟福生一起在蒲河口和临河大队两点一线,早出晚归的日子。 此时她最关心的,就是水电站的建设和临河小学的建成了,等临河小学建好后,就可以正式把阿锦送到学校里上学,水电站要是通了电,学校有电,家里有灯,阿锦写作业光线明亮,对眼睛也好些。 只是小学都还没建好,许明月就又开始琢磨临河初中的事了。 阿锦都九周岁了,小学课程基本都学完了,她在临河小学最多待一两年就要毕业上初中,现在外面那么乱,她也不放心让阿锦一个人出去上学,最好能在临河大队再建一个初中。 如今蒲河口常年收购草药、山货,临河大队新建了小学,开年后即将对整个大河以南的人招收学生的事,早已通过这些从大山里出来,给蒲河口、临河大队挑石头、挑堤坝的人,给传的大山里的人也都知道了。 * 大河以南的大山深处,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身上背着个装满药草的竹篓子,篮子里装着一篮子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干草,秋风刮过,冻的两个小孩脸颊通红,后面竹篓都快将她身体都遮挡住的小孩还有些怀疑地说:“大锅,这东西真的能换吃的吗?” 前面的小男孩约莫十岁左右,晒干的草药并不重,他走在前面,眼睛还不停的向四周的草丛里打量。 秋冬季节,一些草药就少了,尤其是草木枯黄,再想通过在蒲河口医生那里看过的草药叶子来辨认药草就困难了,好在还有一些秋冬季节的药草外形特征十分明显,还能采到一些。 前面大些的男孩回头对跟着他完全看不出男女的小孩说:“我都换过两回了,不光能换粮食,还能换盐。” 大山里的人,不光没有得到盐票的途经,出来一趟也千难万难,何况还有个大河挡着,没钱他们连摆渡去炭山钻碳洞的钱都没有,过不去河。 说到盐,身后的小孩不禁露出没有门牙的笑来,眼睛亮晶晶地问:“大锅,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淌水到炭山去了?”想到冬天河水的冰冷,小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冬季虽因为水位下降,露出大面积的河床,不像夏天到河对面那样需要游泳,但河滩上还是会有些地方有水,不能正常过去的,如果不走摆渡人搭的竹排桥,就得脱了鞋子淌水过去。 前面大些的男孩说:“不用!” 后面小点的孩子眼露希翼:“换了粮食我们是不是就能吃饱肚子了?” 大些的男孩没说话,黢黑干瘦的脸上嘴唇紧敏着,“走吧,趁着没下雪把这些东西都换了,再冷些就不好出来换了。” 没有一双保暖的鞋子,踩着雪地出来,脚指头要被冻坏的。 还没入冬,他的手背和脚背就已经开始痒了。 他们才刚出山,还站在山脚下山口的位置,遥遥俯瞰不远处那幢高大的建筑时,都不由感叹。 他身后的小孩还是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房子,不由的惊叹说:“大锅,那就是蒲河口劳改场吗?” 她在家里时听大哥说起过蒲河口劳改农场,听说蒲河口劳改农场的房子超级大,比地主家的还大,地超级多,种的全是稻子、红薯,粮食都吃不完!他们山里好多人粮食不够吃,就下山到蒲河口去挑石头换粮食吃,一年下来,家里都不缺粮食吃了,现在还有很多人在蒲河口挑堤坝呢! 过去他们是去炭山钻碳洞挣钱换粮食,现在是采草药去蒲河口换粮食。 钻碳洞这事只有家里的大人能做,采草药家里老人小孩都能采,采了按照蒲河口医生教的炮制好,晒干了累积一筐后,一起带出去换粮食。 小孩穿着用蓼叶和稻草做的草鞋,背着有她半个人大的竹筐,亦步亦趋的跟在大点的男孩身后,眼睛一直看着远处伫立在大河边的高大建筑,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破布麻衣,忍不住又问她身边的男孩:“大锅,那房子那么大,住里面是不是就不冷了?” 大些的男孩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展示自己的见识,“那是劳改农场!劳改农场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女孩眼睛睁的大大的:“种稻子的地方!” 男孩一噎,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但他还是指着路上从山里抬石条和石头往蒲河口去的青壮们,低声地说:“看到了吗?劳改农场是干坏事的人做劳改的地方!” 小女孩不解:“大锅,什么是做劳改?” 男孩也不知道什么是‘劳改’,不耐烦地说:“劳改就是劳改。”他指着一些挑着石头,身边还有人举背着木仓监视的人:“他们就是劳改!”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抬头问男孩:“大锅,那阿伯姑父他们也是劳改吗?” 阿伯姑父他们也每天挑石头出来换粮食呢。 这话把小男孩给问住了,想了想说:“阿爸小舅他们不是劳改,住在那里面的人才是劳改!” 一句话,说的小姑娘望着蒲河口监狱心向往之,不由用憧憬的目光看着坚固高大,完全用砖石和水泥建成的宛若堡垒般的蒲河口监狱说:“大锅,我也想当劳改!” 第217章 小男孩想说不能当‘劳…… 小男孩想说不能当‘劳改’, ‘劳改’是所有大人所避之不及的坏事,是不好的,是要免费给蒲河口农场干活、挑石头的。 他说:“当劳改没有工分, 要挑石头!” 小女孩吃了一惊,没有工分可不行, 没有工分就换不到粮食, 要饿死的。 可她还是不解的看着不远处路上来来往往往蒲河口堤坝挑石头的人, 问:“那他们会被饿死吗?” 一句话问的小男孩也疑惑了起来,看向距离蒲河口农场六七里的外建堤坝的地方,挠了挠头说:“那应该不会吧?” 他来过蒲河口监狱两趟, 好像没听说过有谁被饿死过:“要是饿死了,谁还给他们挑石头?” 小女孩又不解了,问他:“给饭吃, 还有大房子住,那为啥不能当‘劳改’呢?”她就想当‘劳改’。 这话把小男孩也问住了, 只好说:“那当了劳改,就要挑石头, 一直挑,一直挑,明白吗?” 小女孩明白了, 一直挑石头是要死人的。 她阿爸就是在炭山钻碳洞的时候, 碳洞塌了, 就再没回来了。 那她觉得, 还是挑石头更好点呢,阿伯姑父他们挑石头,都回去了。 她说:“可不当劳改也要挑石头啊?” 两人说说走走间,向着那栋伫立在竹子河边, 他们眼中无比雄伟的建筑物走去,他们走的路和挑石头的人不同,挑石头的人是把石头往河滩边正在建的河堤挑,他们则是在蒲河口监狱处换粮食,中间差了六七里路。 小女孩对挑堤坝并不好奇,只好奇的看着对她来说无比巨大的四方形建筑,近距离站在这栋建筑前,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好高啊!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59节 六七米高的外墙和四座高高的瞭望塔,宛如一座巨人矗立在她面前,不远处带着木仓站着岗,目光宛如鹰隼般的民兵,警惕的盯着和他们一样带着药材来兑换粮食的人,压迫感十足! 小女孩紧紧的跟着她大哥,宛如乌鸡爪子般的小手紧紧的抓着小男孩的麻布衣摆,在蒲河口兑换点排队等着前面的人检查他们采集来的药材,称斤两,兑换粮食。 和他们一样带着药材来兑换粮食的人很多,更多的是在蒲河口挑堤坝、挑石头干活的人来兑换粮食,挑石头的人赚的工分最多,兑换的粮食也最多,通常都是用大麻布袋子装着满满的一担,挑了就走。 兑换的点并不在蒲河口关押犯人常走的那个门,而是后面一个小小的,日常是蒲河口后勤部工作人员走的门,门口站着六七个带着木仓站的笔直的民兵,还有好几个后勤组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杆大秤,旁边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有细碎的糠米、红薯、粉丝、干黄豆,还有一竹筐一竹筐晒干的红薯渣饼。 现在正是红薯收成的季节,他们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收成的红薯皮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就一起倒入地窖中,这样大约能保存半年左右不腐坏,要是时间再长一些,红薯就要腐烂或者发芽了,所以为了让红薯保存的时间更长一些,除了保留少部分的红薯日常吃用外,剩下的红薯就要被洗成粉。 蒲河口在第一季稻子收成后,所有的田地就种了红薯和大豆,几百万斤的红薯收上来,不洗成红薯粉根本无法保存,洗完的红薯粉渣,一部分用来混合小球藻和浮萍等物作为猪饲料喂猪,有来蒲河口挑石头的人,看不得浪费粮食,见蒲河口有这么多的红薯饼渣,就问蒲河口的后勤组人员问能不能给他们一点红薯渣饼。 要是许明月,可能给了也就给了,可蒲河口后勤组的人,大多都是三年干旱期间逃难来的难民,对她们来说,红薯渣饼那也是粮食,哪里会白给?在问了许明月后,就把晒干的一块块红薯渣饼也放在竹筐里,当做可以兑换的粮食了。 只是红薯渣饼是所有可以兑换的粮食中,最便宜的一种,有时候一篮子不知名的草药,可以兑换一竹筐的红薯渣饼,这样晒的干透的红薯渣饼,只需撇下一块,放陶锅里用开水煮一煮,就是一锅红薯渣粥,有这样一碗热乎乎的红薯渣粥下肚,虽不能饱腹,却也不用担心被饿死。 所以来兑换粮食的人,大多数都愿意兑换一麻袋红薯渣饼回去,这东西又轻,不占重量,随手一提就行,混合着豆子、碎糠米一起煮,可以煮出一大锅浓稠的粥来,够一大家子吃一顿的了。 前面排队的队伍一直在向前,哪怕有六七个工作人员,有在检查药草的,有称重的,有专门用葫芦瓢舀粮食的,可还是慢,吵吵嚷嚷的,为那多一点少一点的粮食祈求、吵嚷的。 不多时就到了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并不是唯二的两个小孩,甚至像他们一样的小孩、老人都有不少,大多都是老人带着小孩的组合,很少有女人。 山里人都怕女人出来,看到了外面的好日子,就不愿意回去了,跑了,所以都不愿意让山里的女人们出来。 两个小孩身前是一个长木桌,木桌后面站着一位五十几岁的中老年女人,她说着一口与本地方言完全不同的普通话,“放桌上。” 小女孩好奇的抬头看着和她,和她见过的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可就是让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移不开眼睛。 就见女人检查了一下他们竹篓中的药草。 小男孩很紧张,竹篓中的药草炮制的并不算好,他生怕女医生会压他的价,兑换的粮食就少。 女医生快速的翻了翻,检查完了,就倒入一旁的秤篮子中称重,让他们去旁边称重的人那里去排队,称重的人很快就秤完报了重量,同样坐在桌子前的另外一个女人很快的撕下一张类似粮票的东西,在上面戳了个章,让他们旁边的粮食兑换处兑换粮食。 兑换粮食的人同样是两个忙碌的妇女,即使是秋冬季节,她们额上依然沁出了汗珠,动作十分麻利,嗓门也很大,说的同样不是他们熟悉的本地方言,而是用一种类似北边人的话,问他们:“要换什么?” 小男孩连忙说:“糠米,一筐红薯渣饼!” 糠米,就是稻子去壳时,被压碎的很多细碎的小米混合着碎米糠一起的粮食。 这在许明月前世的小时候,这样的碎糠米是家里喂鸡的、煮猪食的粮食,在这个时代,却是这样生活在大山里面人的口粮,只因大山里面田地少,很少能种稻子,种的最多的就是冬小麦和红薯,即使是红薯的高产量,可对于田地很少的山里人来说,粮食也是不够吃的,他们甚至都不能像山外的人一样,将红薯洗成粉丝。 小女孩头一次跟着她大哥出来换粮食,啥都不懂,别人问她要换什么,她看着大些的男孩,男孩赶紧拉着她提醒:“换糠米和红薯渣饼,这两样换的最多!” 小女孩也忙用很土很土,土的在蒲河口已经生活了好几年的两个妇女差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大声的说:“糠米,红薯渣饼!” 小女孩开口说话,两个妇女才听出来这个短毛茬,黑黢黢的,只有一双大眼睛还明亮的瘦火柴杆一样的小孩是个小姑娘。 她们笑了起来,在给她红薯渣饼的时候,还多放了几块到她的竹篓里,提过来给她背上,“红薯渣饼分量轻,这糠米你能不能提的动啊?” 糠米里面虽有小半的碎米糠,可里面的碎米粒也不少,哪怕只有五六斤的糠米,对她这样小的小孩来说,也是有些吃力的。 小女孩接过妇女递过来的糠米袋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妇女怕把她的小身板给压塌了,还帮她提着放到旁边,问她:“你们几岁了?” 大些的男孩替她回答说:“我十岁,她八岁!” 妇女嗓门超大地说:“八岁啊?那能上学了,炭山对岸的临河大队你们晓得不?开年了临河小学开学,所有七到十五岁的娃儿们都可以去上学!”妇女随口问了一句:“你们爹妈呢?你们要是愿意去上学,就让你们爹妈带你们去报名!” 妇女看着两个小孩补充了一句:“山里的娃儿上学不要钱,免费!女娃娃上学每个月发五斤糠米!” 小女孩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小男孩焦急地问:“那我呢,我上学能发几斤糠米?” 在他从小到大的教育中,男娃都是金贵的,男娃比女娃值钱。 山里的女娃很多都被掩埋在了人们行走的山路上,有被溺毙在粪坑里,更多的被随手扔在了不远处的山里,成为野兽口中的食粮。 能够长大的女孩子很少。 女娃娃上学每个月都能发五斤糠米,小男孩条件反射的认为,他要是去上学,一定发的糠米更多! 妇女看了男孩子一眼,挥手说:“男娃?男娃不给糠米也多的是人出来上学,要什么糠米?男娃没有!” 第218章 小男孩有些急了,怎么…… 小男孩有些急了, 怎么女娃上学有糠米发,他是男娃,上学反而没有糠米了?但不管怎么说, 有糠米发就是好事,尤其是舅舅在炭山钻碳洞没了, 只剩下舅妈带着表弟表妹们, 家里没有男人挣钱, 大队里地不够,粮食不够,日子很难过, 便替表妹问:“临河小学在哪里?啥时候上学?只要是女娃上学就给糠米吗?” 被问的妇女也没有不耐烦,大声说:“要七岁到十五岁的女娃娃,来了就给糠米, 都说了年后上学,正月十五过了, 正月十六开学,在炭山正对面的临河大队许家村, 临河大队你们晓得嘛?临河大队许家村!不知道的到山外面来问问,问临河大队许家村就晓得了!” 许多过来用挑石头的工分或者药草来兑换粮食的人,听到临河大队小学开心, 娃儿们可以上学, 尤其是头一次听到这消息的人, 都纷纷问:“为啥男娃不给糠米?男娃也给糠米我们就去!” 妇女一听就不乐意了, 脸迅速的往下一拉:“去不去随便你们,免费的上学还挑三拣四,还求你们去不成?也就是学校新开,前三年不收学费, 往后上学都是要收学费的!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给你免费上学,请老师上课还要给工资呢!” 也就是临河大队多开辟了七千多亩良田出来,不缺粮食,水埠公社又是出名富庶的公社,公社的两个领导都是出自临河大队,给老家的支持够多,不然哪里会有免费上学的好事?这么多年,除了扫盲班,她就头一次听说学本事免费还送糠米的。 妇女不由想到她们的主任,也就是她们主任自己是女人,懂得女人的苦,才会体恤女娃娃们活着不容易,说给她们上学送糠米。 可过来打听最多的,依然是男娃们上学的事情。 有些山里人家,家中根本没有女娃。 等背着竹筐,抱着糠米走到一旁了,外表完全看不出男女的小女孩才就着一口山里方言问小男孩:“大锅,女娃娃也能上学吗?” 她家还算好的,有她和妹妹,就她知道的,很多人家女娃娃生下来就被扔到山上去了,她都见过,女娃娃生来轻贱,即使是愿意养女娃娃的家里,对待女娃和男娃的态度也是完全不同的,哪怕她还小,她都知道,等她长大了,是要被嫁到山外面换彩礼给弟弟们娶媳妇的。 没有女娃们不期待长大了能嫁到山外面,山外面的田地多,还有大河,有田有地,就有粮食吃,就能吃饱肚子。 小男孩其实也不懂,为什么山外面和山里面不一样,山外面女人能当官,女人能当干部,女娃娃上学还能送糠米。 山外面的女人和山里的女人好似不一样! 听说蒲河口就是一个女人建起来的,是女人当家。 他不由回头看向蒲河口监狱那个可以兑换粮食的门口,这是他第三次过来兑换粮食,那里的干部全都是女人,之前教他们认草药的医生也是女人。 小女孩也在回头看向那些坐着检查药草,动作麻利的称重的女人们,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知道那些女人脸上的笑容很好看,她不仅抬头看了眼头顶温暖的阳光,像太阳。 小男孩见她还在回头望,不由向上托了托自己背上装着糠米的麻袋,招呼她:“走吧,再不走,回去天要黑了。” 山里路远,他们出来一趟不容易,还得赶路,两人就早上出来的时候吃了一点毛栗子,路上肚子饿了,就摘些野柿子和毛栗子吃。 男孩山里到处跑,脚底板早已生出厚厚的老茧,毛栗子外面有刺壳,他只需用草鞋踩着毛栗子壳在地上前后那么一搓,栗子壳就开了,利刺扎到他的脚底也不怕,有厚厚的老茧在,扎不破的。 路上他们也不怕,小女孩的父亲虽然没了,但她还有三个叔叔都出来在蒲河口挑石头干活,路上偶然也能看到认识的人,小男孩也有认识的叔叔伯伯在蒲河口干活,只是他们走的路并不是同一条路,两个小孩走的小路,偶尔看到草药了,还会顺手将草药采回去。 他们并不是一个村子的,但离的不远,小男孩要近一点,老远的,一个面容黝黑的妇女就站在一个小山头上向下看,看到两个小孩,赶忙下山朝两人跑来。 可能是身上衣服单薄残破,天气冷她有些感冒,鼻子还流着清鼻涕,她随手用掌心一抹,就去接小女孩怀里抱着的糠米,提了提:“有五六斤重呢!”说完又卸下小女孩身上背的大背篓,掀开上面盖着的枯草一看,好多的红薯渣饼! 她问两个小孩:“路上没事吧?” 这么多粮食,她也怕两个小孩遇到抢粮食的,也就是这几年年景好了,外面的蒲河口、临河大队、炭山都招人干活,能挣钱、挣粮食,饿不死人,不然她哪里敢让两个孩子就出去兑换粮食? 背着一筐红薯渣饼和一袋子粮食走了一天山路的小男孩也是累的够筋疲力尽,不过还是摇头回答说:“没事,路上人多。” 山里人,野蛮的很野蛮,可淳朴的又很淳朴。 小女孩见自家姑姑将糠米和竹篓都接过去,很懂事的在后面帮着妇女托着竹筐,“阿姑,蒲河口的人说,开年临河大队小学开学招学生上学呢。” 妇女闻言便笑了笑,对小女孩说:“草丫,上学那都是外面人的事,咱们不想那个事,啊?” 小女孩在她身后用力的托着竹篓,“可是蒲河口的人说,女娃去上学不要钱,每个月能发五斤糠米呢!” 妇女闻言黝黑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来,“你听谁说的?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都没当一回事,以为是孩子瞎说。 没想到一旁的小男孩说:“阿妈,是真的!”不过他语气很郁闷:“不过只有女娃每个月能发糠米,男娃不能发!” 想到家中年纪还小的妹妹,他不由眼睛亮了亮,再过几年,他妹妹长到七岁,就也能去上学领糠米了! 妇女诧异的回头看大些的男孩,吃惊地问:“真有这样的事?” 山里偏僻,连扫盲班都没扫到他们大山里,上学认字这事对他们而言就跟天方夜谭一样,是他们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更别说女娃上学了。 小男孩眼睛发亮,仿佛见过了大世面一样对妇人说:“是真的!山外面和咱们山里不一样,蒲河口的干部都是女的,教我们认药草的大夫就是女的!女娃娃们都能上学!” 妇女笑了起来,根本不相信两个孩子说的话,到了村口的时候,小男孩便自己提着糠米回家去了,妇女又送了小女孩一段路,看到不远处朝她们这边张望,远远看到她们就小跑着过来的沧桑妇人,脚步加快了些,将手里的糠米和背篓递给赶过来的妇人,“嫂子,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面容沧桑消瘦的妇人客气了一句:“不回去坐坐?” “坐啥呀,你们也赶快回去吧。”说着摆摆手,大步的往回走。 小女孩就跟在身形消瘦的女人身边,帮女人一起提装着糠米的袋子,被女人向上提了一下,“不用,你走你的。” 小女孩抬头仰望着妇人,说着今天去蒲河口兑换粮食的见闻,“山外面的女娃也能上学呢,女娃上学还会发糠米,每个月都有糠米发呢!” 妇人脚步不停的往回走,“山外面确实好。” “阿妈,蒲河口的女干部说,我和大锅也能去上学呢。”小女孩声音期待地说。 女人闻言愣了一下,转而低头看她:“你说什么?” “蒲河口的女干部说,咱们山里的人也能去临河小学上学,女娃们上学每个月都能发五斤糠米。”她目光期盼的看着妇人:“阿妈,我能去吗?有了糠米,阿妈和弟弟妹妹就不用饿肚子了。” 每个月五斤呢,省着点吃,可以让他们一家子吃半个月了。 想到糠米粥的味道,小女孩不由吞咽了下口水,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妇女自丈夫去世后,要养几个孩子,还得防备着周围觊觎她的人,已经是用尽力气,要不是怕再嫁的人家会卖了她两个女儿,她也不会咬牙撑着,闻言说:“你将情况仔细和我说说。” 可草丫毕竟只是个虚岁八岁的小姑娘,哪里说得清?她能说出这些,在村里头,已经是非常机灵的了。况且即使听草丫这样说了,她也不敢相信,会问的这么清楚,也不过是因为草丫说每个月有五斤糠米发放罢了。 越是到山里,便越是僻静,居住的房屋便越是稀少,每户之间隔的距离便也越大,跨过一条潺潺溪流后,两人也终于到了她们的村子。 路上,妇人又仔细的询问小女孩是不是真有女娃上学还送糠米的事,不管有没有,她都想去探听一下,假如是真的呢?五斤糠米啊,可以让孩子们喝上一个月的稀粥了。 只是要出去,还得征询她公婆的同意。 她公婆年纪还不大,刚四十岁出头,她丈夫是长子,下面还有好几个没娶到媳妇的小叔子,她丈夫死后,她还能在婆家待的安稳,没有被外面的男人摸上门,除了她本身性格并不软弱外,就是因为她丈夫兄弟多,她公婆也打着让她跟二叔过日子的想法。 只是她并没有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改嫁是不可能改嫁的,她四个孩子呢,她要是改嫁了,两个女儿怎么办? 她公公婆婆一听她要去山外,就有些不同意,以为她是心野了,自家男人死了,她就要跑,厉声说:“你想也别想!你可是有四个娃呢,你能放得下?” 妇女一听就知道公婆误会了,“我真的是去打探消息,要是送草丫去上学,每个月真有糠米送,牛娃、草根每个月也能多点口粮。”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0节 糠米里面虽有糠,可用筛子筛一筛,里面的碎米筛出来,煮的久一些,一两岁大的小孩吃了正好克化。 她公婆不信地说:“女娃上学还送糠米?我长了一辈子都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好事!骗傻子呢!别不是遇到拐子想把娃娃们骗走拐了他们吧?” 第219章 妇女好说歹说,她公婆…… 妇女好说歹说, 她公婆都不同意她出山去。 她几个小叔子现在都在蒲河口挑石头,家里只有她和公婆在,她幼子还小, 最大的孩子才八岁,她要出山, 必定要公公婆婆在家帮她看着孩子。 她公公婆婆虽不同意她出山, 但毕竟眼馋她说的每个月五斤的糠米, 再说只是打听一下也不费事,就松口说:“这件事你想打听,我明天去找菜花去, 让菜花去打听。” 菜花是老太太的女儿,嫁在了两个村子外。 她不是没想过把女儿往山外面嫁的,只是山里穷, 她女儿小时候过的也并不好,个子不高, 皮肤黝黑,面容普通, 长大后就与两个村子的人家换了亲。 她怕死了丈夫的媳妇跑了,却不怕女儿跑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两个村子外的女儿家, 让她去蒲河口找她男人打听是不是真有给女娃上学, 每个月送五斤糠米的好事。 名叫菜花的女人笑道:“阿娘, 你也听嫂子说了这事啊?我昨天也刚听大壮说起这事呢, 他还可惜他妹妹太小了,不能上学去拿粮食呢,他们小孩子说的话哪里能当真?” 老太太赞同地点头说:“我也这样和你嫂子说,可你嫂子脑子轴, 就想去问问,要是真有送女娃上学就有糠米送的好事,送草丫去也罢!” 老太太是山里稍有的养大了闺女,又没有溺死孙女的人,虽也重男轻女,却不是那种完全不把女儿孙女当人看的人。 菜花笑着说:“嫂子想问,就让她去问呗,三个哥哥也在蒲河口,到了蒲河口让三个哥哥去打听一下不就成了?” 老太太没跟女儿说,怕她嫂子跑了的事,说:“你三个哥哥都不在家,你嫂子还有四个孩子要带,她要是走了,我和你爹哪里带的过来?这不过来让你跑一趟,你去蒲河口找姑爷,或是找你三个哥哥都成,打听一下情况,要是没有这回事,也能叫你嫂子死了心,要是真有这好事,我老太太也不是那心毒的,不叫草丫去认字!” 她女儿当初要是能认得几个字,也好往山外头嫁,彩礼都能多得些。 她女儿当初是和亲家换亲,一分钱彩礼都没有的。 名叫菜花的妇女闻言迟疑了一下。 这季节正是山上野生毛栗子和葛粉最多的时候,山里田地不够,粮食不够,他们为了维持日常口粮,就要去山里采栗子、挖葛根回来洗粉,她多出去一趟,就要少采一天的毛栗子,少挖一天葛根,但她也拒绝不了老娘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丈夫还在,现在蒲河口能挣粮食,家里日子还能过的下去,她公婆也不会担心她跑掉,况且她年轻做姑娘时都没能嫁到山外头去,现在跑出去有啥用?便也同意了。 菜花很少有机会出来,山路难走不说,路途也遥远,出来一趟要两个小时,但路她还是知道的,路上又有不少山里去蒲河口挑石头、换粮食的人,一路跟着大部队走,晌午时分,她终于站在最外围的小山头上,看到了远处一眼望去几千亩的良田。 此时那几千亩的良田才刚收了红薯上来,正施了肥种冬小麦。 以前蒲河口是一片无人的河滩,这才几年功夫,就开辟出那样大的良田来,一望无际好像全是刚种下去,尚未发芽的冬小麦,她都能想象,只等一场大雪,这些盖着棉被睡了一个冬天的冬小麦,来年麦浪翻滚的样子。 难怪她阿娘不让嫂子出来,任谁看到山外面如此多的良田,又要怎么回去面对他们辛苦开垦出的几亩贫瘠的山地呢? 还有正在建的将良田与竹子河隔开的堤坝,无数的男人女人挑着、石头和泥土,正在河滩上忙碌,哪怕是站在这样远的地方,都能瞧见下面人潮涌动忙碌的身影。 当然,她也看到了大儿子口中说的蒲河口监狱,不觉多看了几眼,给自己长见识。 她哥哥、丈夫都去炭山钻过碳洞,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却从来没有去过山的那边,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的很,跟着人群向蒲河口监狱走去。 蒲河口监狱好认得很,毕竟那么大一动房子杵在那里,这些年来来往往去蒲河口干活的人,早以把这个过去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条明显的小路来,她只需顺着小路走,就到了蒲河口,只是没见到她的丈夫和哥哥们,跟周围人打听才知道,蒲河口劳改农场这地方的堤坝早就修好了,现在挑堤坝的人,都在六七里外,甚至十多里外的地方,她在这里当然找不到。 但她还是向周围的人群打听:“听我家大伢儿说,临河大队建了什么小学,开年后娃儿们能免费去临河大队上学,女娃上学每个月还有糠米送,是不是真的?” 被她打听的人也吃了一惊:“你从哪里听来的?还有上学送米的好事?” 菜花黝黑的脸略红,有些局促地说:“是我家大伢儿出来草药换米的时候听说的,这不,我就出来打听打听。” 被打听的人很多也是年底趁着天晴出来兑换粮食的人,不了解这事,就指着不远处排队的尽头,“你要打听去那里问,她们是蒲河口的干部,她们肯定知道!” 蒲河口有一堆女干部的事情,在很少出山的山里人眼里,就好像是一出西洋景,不论看过多少次,都觉得稀奇,回去后就跟村里人吹牛,蒲河口监狱是娘们儿当家,里面一水的女干部,他们村里人就会哈哈大笑,笑他们吹牛,可随着出来的人多了,回去这样说的人也多了,山里人也就知道了蒲河口是女人当家的事,每回来都稀奇的紧。 菜花远远望着队伍尽头在忙碌的几个女干部,有些忐忑和害怕,不敢上前去问,只敢小步的往前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就听到前方那大嗓门的女干部扯着嗓子在喊:“真的!比金子还真!学校就是我们蒲河口的主任许凤兰提议建的,她是女人,给女娃娃们免费上学送糠米,那是相应m!主!x的号召!啥?男娃娃们也送糠米?那咋不叫你们男人也建个学校?能给你免费上学就不错了!” 蒲河口的女干部们对自家主任那是无比的骄傲,她们很清楚,她们的靠山是谁,如果没有许明月,她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都不晓得呢,哪里像现在这样,只在厨房和后勤干活,每天就有十个工分拿! 她们可是和家里男人一样,都拿十个满工分呢! 女干部说的是北方话,菜花从小就生活在山里,山里没有收音机,也没有广播,没处听北方普通话,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怕自己听错了,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听了好几遍,又和周围人确认这消息,才终于确定,大儿子回家说的事居然是真的,居然真有送女娃上学就有糠米送的好事! 打听清楚的情况,她就赶忙往家里赶,一方面想早点回去,还能采一篓子毛栗子回去;一方面想早点回去跟老娘说说这事,要早点抢先把草丫送到临河大队去。 这样的好事,可不得抢快点啊! 她回家和她老娘说了这事,她老娘还震惊的不敢相信:“还真有这样的事啊?我还以为是草丫不懂事,回来瞎说呢!” 菜花激动的跺脚拍手:“真滴!我都听的真真滴!” 她回到娘家已经是半下午,在山上采草药、采栗子、挖葛根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她是在她娘家门口说的这事,有路过的邻居见不年不节的,菜花回娘家,就好奇地问:“菜花,啥事真真滴啊?” 老太太听了好事,不屑地回头啐道:“有好事也轮不到你家!” 村里头养了姑娘的人家不多,有那些狠心的,家里一个姑娘都没有。 留在村里头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和妇女孩子,青壮都去外面挣钱挣工分了。 菜花倒也不瞒着,将山外面建了个小学,送女娃娃上学每个月送五斤糠米的事情说了,很多人都和她当初的反应一样,不相信:“骗傻子哦~” 说着就一副聪明样的走了。 还有些是不屑的,七岁以上的女娃娃在家里都是半个劳动力了,谁会送姑娘去上学哦! 也有过来打听情况的,问菜花:“菜花,真有糠米送啊?是只送一次还是每个月都有?” “每个月都有哩!” 不愿意家里女娃去上学的人,一听每个月有五斤糠米送,家里女娃娃还小的人家便就心动了,寻思着将家里丫头送那什么学校挣糠米去。 七、八、九岁大的丫头在家也就是能烧烧饭、看看草、采采栗子,她们力气有限,挖葛根极其费力,是这么大的小丫头们做不了的,山上的栗子也有限,有她们采就够了,要是她们真能挣来五斤糠米,那是这个家的额外收获。 菜花通知了娘家,就回去了,一路上都能遇到从山上下来的人,见到她从娘家往回走,都知道她是回了娘家了,有好奇的就打招呼问她回娘家是不是有什么事。 刚出山见了场大世面的菜花正是谈兴正浓,满腹想要炫耀的时候,就将她家大儿子去蒲河口听说了娃儿们可以免费去临河大队上学,女娃娃上学送糠米,她去打听情况的事情说了:“这不是我嫂子家草丫翻过了年就九岁了,年龄正合适,回来通知我嫂子一声!” 一路上不停的有人问,她也不停的说,本来还想再采些栗子回去的,等到了家,天已经是傍晚,这沿路的两个村子,全都听说了山外面的临河大队开了小学,娃娃们可以免费上学,女娃娃上学送糠米的事! 第二天,两个村子家里有女儿的的人就来菜花家,向菜花打听,她们自己打听到了消息,又回娘家通知她们娘家这个消息。 第220章 随着出来打探消息的人…… 随着出来打探消息的人越来越多, 有不放心的人,就去临河大队打听。 他们从山里出来要两个多小时,从蒲河口到临河大队, 又要两个小时,光是走路就需要花费他们一上午的时间。 不过他们这时间花的值, 因为临河大队许家村的地势高, 可以说是附近几个大队第一高, 还没到临河大队,远远的走在建设大队的老古树下,就已经看到了还在许家村村尾那片高高的稻场上, 已经建了大半的临河小学。 不怪他们能一眼认出那就是临河小学,实在是在一片灰扑扑低矮的土胚房、茅草屋的大河沟对面,一座崭新的, 与周围环境完全不一样的,由砖石作为地基, 水泥和红砖砌成的‘临河小学’太不一样了! 首先它就是大! 如果说蒲河口监狱是他们见过的最大建筑,临河小学就是他们眼中丝毫不比蒲河口监狱小的巨大建筑了。 由于建小学和建监狱的泥瓦匠是当初的同一批人, 虽有孟福生和郑济河共同画的建筑图纸,但临河小学还是按照了当初建蒲河口监狱时的样子,建成了正正方方的长方形, 只是没有蒲河口监狱建的那么高、窗户要更大更明亮, 没有那四座瞭望塔而已。 虽然它还未完全建成, 但有蒲河口监狱在, 他们都能想象,等学校完全建好后,学校的模样了。 与它一河沟之隔的许家村是灰色的,低矮的, 陈旧的,而它是砖红色的,高大的,崭新的,对比那样的强烈! 还没走近都已经是那样大的视觉反差,等他们走近了,观看临河小学时,就更加能感受到‘它’的大。 他们好奇的看着这座还在建设当中的建筑,问下面正在拿着铁锹搅拌水泥浆的男人,惊叹地说:“这就是临河小学啊?” 搅拌河沙和水泥浆的男人,同样是大山里出来打工挣工分的,这份工作可不得了,虽只是临时工,可就像过去临河大队的人在河对岸的炭山有份工作一样,可是一件无比自豪长脸的事,被问到的他黝黑消瘦的脸上笑着挤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来,憨厚点头说:“是哩,以后娃儿们就是在这里头读书哩!” 大山连绵不知道多少里,从蒲河口处出来的山民,与从临河大队上面的施、胡、万、石涧大队等村子出来的山民还不是同一处的山民。 “这样大的学校能装的下多少学生啊?”来打听的人继续震惊地问。 他们原本以为的临河小学,最多只能装下三五十个娃就不错了,可这么大的学校,别说一个三五十了,就是十个三五十,二十个三五十都能装得下吧? 被问到的男人不知道这个问题,就嘿嘿的憨笑着。 他们这些建学校的工人早已经从临河大队的人口中得知了,等学校建好后,他们这些山里人的娃也能出来上学。 还有人迟疑道:“我们是从‘山以’过来的,这光走出来就要一上午的时间,就算娃儿们能出来上学,也不经走啊,这要天天走这么远的山路,回去也要走这么远的山路,还上的什么学?” 搅拌水泥浆的男人还没说话,竹制脚手架上面拿着红砖正在砌墙的男人就指着最里面一处已经建好,都有人住的区域说:“看到那边了没?那边有宿舍呢,老师也住在那边,宿舍还有火炕呢,暖和的很,要是娃儿实在离的远,就可以住在学校宿舍里面,那边还有大食堂,娃儿们吃饭的地方。” 砌砖的男人性格明显要外向活泼些,脸上虽同样黝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着深深的褶皱,却温暖又明亮,双眼亮晶晶的,充满着希望。 他们外表看着都想四十多岁的人,实际上都才二十多,三十几岁。 外面打听的人还想进去看看,却被还在建房的人给拦住了:“里面是老师住的宿舍,不好进去看的!” 他们就只好在外面眼巴巴的张望,又问中间空着的那大片的空地是用来做什么的。 建房子的人一边将水泥抹匀在砖上,一边笑着说:“我又没上过学,我哪里知道?” 有这么大一所正在建的房子,过来打听的人都知道临河小学可以免费上学,女娃娃上学还送糠米的事情都是真的了,他们最怕的就是遇到骗子,把他们的娃儿骗出来拐卖了。 有打探到更多消息的人,都感叹临河大队好大的手笔,“大队里出了三个大人物,造福乡里哩!” 他们口中的大人物,便是许金虎、江天旺、许明月三人,这些在蒲河口农场挑石头的人都知道了,临河大队的七千多亩地,蒲河口原本从六千亩地,经过又一个冬天,已经扩充到□□千亩地了,全都是蒲河口那位女干部的功劳。 “啥?你说外面那些河滩边的良田,都是她叫人搞出来的?” “不然咋说女娃娃们上学不光免费还送糠米呢?要是没有那么多的良田,哪来那么多的糠米送?” “难怪女娃可以送糠米,人家领导是女的,可不就给女娃娃送糠米吗?”说话的农妇说到蒲河口的那位女干部,嗓门都不由大了起来,连带着与有荣焉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仿佛在说:‘你看,咱们女人也有当领导的,也有人给撑腰呢!’ 这还真不假,她们之前好多人都不知道蒲河口的女干部,却也知道蒲河口农场对打击犯罪这事之严厉。 现在她们知道了,蒲河口劳改农场最大的领导是个女的,难怪了! 在她们淳朴的想法里,男干部上位就给男娃娃送糠米,女干部上位就给女娃娃送糠米。 确定了这事是真的后,家里有女娃的人家心里就盘算开了,七八岁的女娃娃在家干不了太多太重的活,送到临河小学上学,每个月五斤糠米那不是白挣的吗?还有人盘算的更多,临河大队可是十里八乡最富裕的大队,她们的姑娘、小子在临河小学上学,那不就认识了临河大队的男娃、女娃了吗?将来说不好姑娘能嫁到临河大队去,小子说不好还能娶到山外面的姑娘呢!要是能娶到一个临河大队的姑娘,那以后就不愁吃了,临河大队那么多田地,从娘家随便带些粮食回来,都够一家子吃喝了。 年底前的那段时间,几乎只要是晴天,就有人出来打听消息,直到天越来越冷,开始有了风雪,出来打探的人才逐渐少了。 冬天来了,除了每家每户必须要出的一个挑堤坝的人,人们又在家里猫冬了。 到过年之前,临河大队的小学终于在所有人期盼的中,初步的建好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1节 学校建成那天,江天旺也从水埠公社回来了。 为了这次能回来,他还和许金虎两人撅了一顿,都为谁回来,谁坐镇水埠公社吵架喷口水。 过年了,两个人都想回来! 最终还是江天旺喷赢了,谁让许金虎是革委会主任,现在外面依然还乱着,水埠公社离不开他这个大主任呢? 从他们当水埠公社书记开始,外面就一直乱着,他是一直没机会回来,现在经过他这么久的努力,水利发电机终于有消息了,他也要回来看看水电站建的怎么样了;还有就是临河小学终于建成了,他也要回来看看小学建成了什么模样。 水泥厂的厂长可是不止一次的去他办公室哭诉,除了修建堤坝之外的全部水泥,几乎全都被拉到临河大队来了,一点都没给外面的人剩! 水泥厂的水泥说是都要提供给堤坝,实际上有特权有关系的人永远都在,不然河对岸的水泥房、水泥建的学校、办公大院都是哪里来的?不过是临河大队过去没有这个获得水泥的人脉和特权,如今临河大队出了许金虎和江天旺,拥有水泥建房的特权,便成了临河大队而已。 只是相较于别的地方,只需要几包、十几包的水泥,临河大队简直就像个吃水泥的无底洞,多少水泥拉到临河大队来都不够用! 用水泥厂厂长的话就是:“天天要水泥!天天要水泥!就是吃水泥都吃不了那么多!我现在见到许红菱都怕!” 饶是江天旺都已经是水埠公社名义上的一把手,都顶了水泥厂和砖厂那边不小的压力,每次都陪着笑脸乐乐呵呵的安抚水泥厂厂长:“河那边太穷了啊!” “都是支持乡村建设,现在国家都提倡学生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咱们这不正好合了国家大政策吗?” 水泥厂厂长看着他那副老好人的老实人笑脸,心里呵呵地呸了一声:支持农村建设,敢情就只支持了你们一个临河大队,水埠公社那么多生产大队呢,咋不见你们也支持支持? 要只是江天旺一个人,他是不怕的,可他怵许金虎,心里是这样想的,话却不敢这么说。 顶了无数次水泥厂厂长哭诉的江天旺,看到许家村村尾矗立的那么大一栋红色建筑,摸着毛糙的脑袋终于满足的笑了。 “这么大一个学校,是在老子的手上建成的!”他内心涌起无限的骄傲,在无数村民们激动的目光中,带着许红桦、江建军等临河大队大队部的干部们,走近了临河小学的大门。 第221章 江天旺身后的村民们也…… 江天旺身后的村民们也跟着他们走近临河小学的大门。 大门建的很大, 宽约有五米,从门口走进到走廊,约有五六十平的空地, 下雨的时候学生们无法去操场上活动的话,就可以在走廊和这处地方活动, 地面被门板狠狠打压过, 很是平整。 江天旺一马当先, 先是看了左右两边的楼梯,楼梯全部用水泥抹平了,扶手是木头的, 打磨的光滑,他并没有上楼,而是沿着走廊往教室方向走, 每间教室都开了前后两个门,此时门都敞开着, 教室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四面刷着石灰的白墙和前后两个大黑板。 让众人啧啧称奇的是,教室的地面也是抹了水泥的,这让他们看的不住的吸气:“这用了多少水泥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也有建设大队的人好奇, 也在参观的人群里, 眼里心里全都羡慕:“还是临河大队有钱啊, 别的大队哪里建得起这么大一个学校?” 其实他们真正想说的是, 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对自己大队是真舍得啊,建这么大一所学校,连地面都用水泥铺! 一间教室大约五十平,为了采光好, 教室两边大面积的使用了玻璃窗,此时的玻璃很少有后世那种很大块的,所以玻璃窗都是木质窗框,上面用打磨的光滑的木杆一根根的插在木框中,然后是木质的窗户门,眉山窗户门上三块正方形的玻璃,可以从里面将木质插栓打开,推到外面,用竹枝将窗户门扣住木框,防止风吹动窗户门,撞击在窗框上,打碎玻璃。 这样不大的一间教室,足足有六个窗户,加上前后打开的大门,教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江天旺去看了一间又一间的教室,每间教室的布局全都一模一样,从入门的走廊走到头,足足有四间教室,这还只是左边,如果入门向右走,那条走廊也是四间教室的话,那光是一边就有八间教室,眼瞅着临河小学建的形状是长方形,如果对面也是八间的话,光是这两边就占了十六间教室。 他们又沿着走廊的尽头右转,右转的这边是六间教室,又走到这座长方形学校‘长’的这一边时,发现这边还有个楼梯,可以供学生们上下楼,楼梯的左右两边进去还有两个厕所。 “咦?厕所建在这里了啊?对面刚刚没注意,是不是也有?”江天旺意外的发现了两个大厕所。 厕所是真的大啊!比江天旺见过的任何一个厕所都大!呈‘凹’字型,长长的两条,中间被砖头隔断,两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两个冲水的大木桶。 江天旺还没见过这样的厕所,啧啧了两声后,问身后的人,“这两个大木桶是做什么用的。” 得知是冲厕所用的,他还笑着说了一句:“肯定又是小许主任想到的吧?就她鬼点子多。” 江建军笑着点头说:“这边厕所都还是新的,隔壁教师宿舍那边的厕所已经在用了,还别说,有了这两个大木桶冲水,茅坑都干净了!” 闻言江天旺迫不及待的往教师宿舍那边去看。 教师宿舍在长方形学校‘宽’的这边,并不是六间教室,而是五间。中间最大的一间面积最大,是一个大食堂,左右两边各有两个超大的灶台,一个是日常用来做饭的灶台,一个是炕灶,右边这个炕灶烧的右边教师宿舍的大炕,左边有两个炕灶,烧是左边学生宿舍的炕灶。 他们进了学生宿舍,学生宿舍也分为了男女宿舍,靠近厨房这边的是女生宿舍,远些的是男生宿舍。 学生宿舍和教师宿舍又不同,教室宿舍由于成年人个子比较高,火炕的宽度都是一米八多一点,留下了不小的空地给教师们做日常生活区域,而学生宿舍那边,一个宿舍内,一条宽大的大炕,炕的宽度足够两个一米五的孩子脚抵脚睡两排,这么大的炕,只在进门处留了个一米多的过道。 江天旺摸了摸着这条宽阔的大炕,问建炕的人:“这么大的炕,晚上睡觉能暖和吗?” 建炕的人笑着说:“书记放心,这炕反复实验过的,暖和才最后定的!” 学生宿舍这边的火炕只在建造的时候,反复实验温度时烧过,现在是凉的。 江天旺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的点头:“娃儿们睡的炕,一定要保质保量,娃儿们才是祖国的未来啊!” 他抬头看到宿舍屋顶处,有两条长竹竿插在宿舍墙壁的砖缝里,好奇地问当初负责建房子的瓦匠说:“这两条竹竿是做什么的?” 负责建造学校的瓦匠说:“这是蒲河口的许凤兰主任要求的,说是留两根竹竿,夏天的时候挂蚊帐。 为了保持通风透气,宿舍两边的墙上都是开了小窗户的,夏季若是没有蚊帐,河边的蚊子能将人抬走。 江天旺笑说了一句:“有这么大的蚊帐吗?” 这条大炕,睡成年人的话,挤一挤也就能睡十个人左右,但要是是睡小孩子的话,抵足而眠估计能睡三十个,这时候农村有蚊帐的人家都少,更别说这么大的蚊帐了。 这样的蚊帐别人没有,许明月那里却是有的,这么多年,光是她车里刷新出来的帐篷上的纱网,她都囤积了多少个,裁剪下来,再一块块的拼接起来,给这些小孩子做四个蚊帐还是够的,就是不用蚊帐,将那一扇扇小窗口蒙上一层纱窗也是能做到的。 他身后的许红桦见不得江天旺说许明月不好,在一旁补充地说:“就是不能挂蚊帐,平时他们脱的衣服也可以挂上面。” 江天旺被说服了,点头赞同说:“还是咱们小许主任细心。”他又看了眼这条宽阔的大炕,评价了一句:“就是这进出有些不方便,睡大炕里面的人还得爬着出来。” 负责建房子的人笑着说:“那也没办法,已经在想尽办法提高伢儿们(方言对孩子的称呼)的住宿环境了,这已经是最好的条件,我都没见过还有比我们临河大队的学校更好的学校了!” 这一点江天旺也赞同,同时内心更加骄傲了,这可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才建好的学校,以后说起这所学校来,谁能绕过他去? 他理所当然的忘记了许金虎,又乐乐呵呵的去看男生宿舍,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布局差不多。 江天旺不由忧心地说:“一个宿舍只能睡三十个学生,还是太少了啊!” 光是离的最远的和平大队,来的可能就不止三十个学生,更别说大山里面了,山里的人想出来太难了,想要让里面的孩子出来上学,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学生的住宿问题。 江建军在他身后笑着说:“咱们这学校建的大,光是下面这一层就有二十八间教室,除去这边作为食堂、宿舍的六间,到时候对面那六间也可以做宿舍用,到时候也跟这边一样,在两边修两条大炕,能住的人不就多起来了吗?” 江天旺点头,“也是个主意。” 难怪凤兰要把学校建这么大了,学校建的不大,教室不多,想把山里的孩子引出来上学读书,光是住宿问题都解决不了!解决不了住宿问题,一切都是空谈! 不说远的,就是和平大队的学生,走到临河大队也要一个多小时,考虑到小孩子的脚程比成年人更慢,还有下雪下雨天的影响,走一个半到两个小时都有可能,这么远的距离,学生如果不在学校住宿,每天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都有三四个小时,这都没算学生的安全问题。 其实也可以用建上下铺的形式,只是上下铺睡得孩子没有大炕睡的多,而且许明月自己就是当妈的,自然知道小孩子睡觉晚上有多会动,自家阿锦有自己在身边看着,时不时醒来给她盖被子还好一点,这些小孩子进了学校后,就是自己住宿,有个暖炕,孩子们挤在一起,再怎么爬,炕也是暖的,要是上下铺,容易掉下来摔到不说,真要有睡相特别差的孩子,晚上爬出被窝外,也不至于冻出好歹来。 江天旺原本还觉得学校建的太大,花费的水泥和砖头太多,让他被水泥厂的厂长一次又一次哭诉临河大队‘吃’水泥的江天旺此时是真的觉得许明月有远见,把方方面面可能产生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再说了,不趁着他和许金虎两人现在在水埠公社能做主,多要点水泥,难道等两人走了再要水泥?这水泥与其让河对岸的关系户们‘吃’,凭啥他临河大队不能‘吃’?与其便宜了别的大队,还不如便宜自己大队! 这样一想,江天旺愈加满意和得意了起来,起身往二楼去看。 二楼的格局和一楼差不多,只是没有了宿舍和食堂,使得二楼的二十八间教室都可以拿来当教室用。 这是许明月按照前世一个年级五个班来计划建的,小学五个年级,就是二十五个班,还要减去至少两个教师办公室,校长室,一个图书室,这些班级都是往最少的算的,要是把距离临河大队很近的石涧大队也算进来的话,光是沿河就有四个大队的学生,这都没算大山里有多少学生出来了,保守估计,一个年级五个班级估计都不够! 她可不想大河以南的孩子,再像她小时候一样,一个班九十多个学生! 第222章 许明月记得很清楚的一…… 许明月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 就是有一次班主任看着挤的满满当当,一整个教室的学生,都快挤到讲台处的班级, 望着他们突然感慨了一句:“要是一个班只有三十个学生就好了!” 九十多个学生,每人说一句话, 班级就吵的跟什么似的, 老师也不好管, 平日里学习就只抓前三十名的那些,至于后面的学生,老师对他们最大的期望, 就是上课请睡觉,不要讲话影响别的学生学习。 而在许明月的私心里,要是初中部一时半会儿无法建起来的话, 还要预留一些教室,作为初中部来使用, 毕竟阿锦没两年就要上初中了。 晚上许明月和孟福生回来,江天旺便叫了许明月夫妻、江建军、许红桦等几个大队干部, 去大队部的会议室开会。 现在临河大队‘富裕’了,大队部晚上都能用上油灯了,一盏昏黄的, 由墨水瓶子盖钻孔, 将桐油倒入墨水瓶子中, 自制的煤油灯, 就这么点亮在大队部的会议室里。 许红桦先问了江天旺:“书记,你知道我爹啥时候回来吗?” 这马上要过年了,许金虎作为家里的一家之主,往年在蒲河口农场当生产主任时, 再忙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今年许金虎当上了革委会主任,到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 气的江天旺拍了下桌子,拍出一叠报纸在桌子上,怒道:“回来?回来个鬼回来,外面人就跟疯了一样,说要闹革命,连过年都要革命!” 其他人被吓了一跳,江建军距离江天旺坐的近,伸手把他拍来的报纸抽了过来,给在座的人都递了一张,许明月手里拿到的是一张《解f日报》一月份发的文章,头版头条就是《在两条路线和夺权斗争进行的这样尖锐激烈的时刻,我们怎能丢下革命和生产,去过春节呢?不能!不能!坚决不能!》注1 那么大的字,即使会议室灯光昏暗,她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吓的战术性后仰。 她在书上、电视上看过一些对这个时代的描写,但到底没有亲身经历来的深刻,看到这个头版头条,也不由感叹不在这个时代,根本无法感受这个时代的疯狂,几乎是整张报纸都刊登着所谓的‘读者来信’‘倡议书’,要‘抓革命,搞生产,巩固刚刚夺来的大权’。 孟福生手里拿着的,正是《人报》的头条,第一篇就是《绿岛市革命造f委员会给至高领导的致敬电》,里面内容赫然是绿岛市革委会向大领导汇报的他们今年在绿岛闹革命取得的战果,已经倡导‘革命化’过春节,也就是春节要过,但是要热火朝天的过,要组织所有的人,去刨冰,去筑堤,去修水利,要在大年初一组织社员们去掏大粪,去起猪圈牛圈,要吃忆苦思甜饭!注2 所谓的忆苦思甜饭,就是不放一粒米,吃用水煮的糠皮。 许明月看的‘嘶’了一声,再度忍不住战术后仰! 大山里面的人去蒲河口兑换‘糠米’吃,就已经突破她的极限了,毕竟这玩意儿在她从小到大的世界里,都是猪吃的玩意儿,但糠米里面至少还有细碎的米,且米多糠少,可水煮糠皮,那就是纯粹的糠皮,许明月简直无法想象,这玩意儿煮出来,要怎么吞咽的下去。 她从孟福生那张报纸上抬起头,震惊的看向江天旺:“叔,这不是真的吧?” 江天旺呵呵笑了一声:“咋不是真的?你往下看!” 许明月就顺着他的话,继续往报纸下面看,就见下面是最高院发出的今年春节不放假的通知。 这可是一份正式通知,且来自政府部门的最高院! 江天旺这算是正式回答了许红桦的话了,今年这个年,许金虎是回不来了,甚至是他,大年初一就要回到水埠公社主持工作。 水埠公社可不是消息滞塞偏僻的大河以南,一般人没有车没有船,都过不来,水埠公社是水路交通要道,这些个报纸上的通知一出来,今年原本就疯狂的‘闹革命’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水埠公社要不是有许金虎的武力镇压,简直都要乱了套,全国各地的报纸全都在倡导‘革命化春节’。 也就是回到临河大队,看到平静如旧的大河以南,江天旺才能暂时的舒口气。 抓生产的许红桦也看完了他手中的报纸,这些报纸每张都不一样,但上面刊登的意思基本都大致相同,这也是江天旺这次回来的原因,对许明月、许红桦、江建军等人说道:“虽说公社里有我和老许两个人看着,但蒲河口和大河以南也不能松懈。”他拿起一张报纸,用手轻轻弹了弹,“要响应上面的号召,不准放鞭炮,不准烧香拜佛,不准滚龙舞狮,不准大吃大喝铺张浪费,不准赌博!”他看着许红桦说:“临河大队的生产也要抓起来,大河以南的所有人都不能停下来,你要组织好人手,带人继续去挑堤坝,去筑堤,修水电站的人也都要回来,去修水利。” 许红桦望着窗外已经鹅毛一样的大雪,震惊地说:“就这天气,你让所有人都去挑堤坝?” 他们冬天一直都是要挑堤坝的,只是过去是晴天去挑,下雨和下雪天是不挑的。 生长在河边的人,湿气原本就重,容易得风湿、老寒腿,一到冬天就钻心的疼,冬天要是没有火桶,简直都过不下去这个冬,这两年冬天又格外的冷,往年都睡高床的人,今年见学校修建的火炕,他们虽没有水泥和红砖,但是家里的土砖和黄泥是不缺的,看了学校的火炕是怎么修的村里人,就自己用土砖和黄泥,给家里修火炕,冬日里老人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了些,身上终于疼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现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又没有足够保暖的棉花袄子,这个天让人去挑堤坝,搞不好真要冻死人的! 江天旺看了眼即使黑暗也依然能看到一些大雪落在窗框上,叹了口气,说:“那能怎么办呢?” 他是部队里出来的,服从命令服从习惯了,做事情心眼比较实诚,基本上都是上面有什么指示,他就坚决执行。 这要是许金虎在这,恐怕都拍着桌子骂起来了:“挑他个巴子!我拿卵来挑?你叫他冰天雪地去挑堤坝试试!” 可江天旺不是许金虎,在江天旺眼里,上面的命令,就是再难,他也要做,他不光自己要做,还要带着村民们一起做!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2节 其实江天旺和许金虎一直没有和村里人说的是,在三年干旱之前,全民大!跃!进,其它公社的人全都在往高里报亩产,拿全公社所有的粮食往上交,当时许金虎坚决不瞒报,不谎报,该多少粮食就多少粮食,多的一粒都没有,他虽然也生出过多报的心思,但到底是军人出身,被许金虎瞪着个牛眼骂了后,就没再管,将所有生产的事全都由着许金虎去搞,两个人当时是被记了处分的。 要不是后面有许明月提出的圈河滩为良田的计划被许金虎一点不错的执行,才有了三年干旱期间,每年数百万斤的粮食上交,大大的缓解了省内的饥荒,不然两个人哪里有机会得到晋升?更别说升为公社一二把手了,他俩只差一点,就被一撸到底,换人当他们临河大队的书记、主任了。 想到那时的惊险,就是江天旺也不由后怕,背脊生寒,他当时要是也学着其它公社一样往上多报产量,三年干旱时期,村里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想到那时别的公社饿死的人,江天旺现在想到还是触目惊心。 有一个省,甚至在那三年期间饿死了上百万人,一直到现在,蒲河口都还有那边逃难来不愿意回去的灾民。 想到此,他不由又庆幸的看了许明月一眼,觉得许明月真是有大福之人,真真是福将! 有了那次的经历,江天旺这次才拿着报纸回来和社员们说要过‘革命化春节’的事。 许红桦受他爷爷和父亲的家族思维影响更深,闻言不由皱眉不赞同地说:“真要这么搞的话,那人心要尽失了,今年五公山革委会带着人过来闹事,要不是我们大队的社员们团结,只怕我和建军都不好过,我们临河大队能够这么平静,靠的不就是团结吗?真要是冰天雪地的,把大家伙儿都拉到河滩挑堤坝去,你信不信下次再有红小兵来,没一个人帮你?” 会议室里的几个人都不敢说话,看着江天旺和许红桦两个人。 江家村这么大个村子,这么多年却都被许家村压的死死的,可不就是因为不团结吗?江家村四房永远各论各的,不管哪房有事,其它三房永远冷眼看热闹,有时嘲笑的比别的村子更狠,相互之间真真是相敬如冰,互不来往。 不像许家村,一直以来都像一个攥紧的拳头,一旦外部有什么事,全村子的人一起上,所以许家村才这么强,人人都怕许家村! 许红桦到底不像他爹许金虎脾气那么暴躁强硬,或许正是因为有许金虎那样一个强势火爆的爹,他的性子才很温和细致讲道理,但他的三观和许金虎还是一样的,就是护短,尤其是护着自己许家村的人,他是坚决不同意这么冷的天,拉全村的劳力去河滩挑堤坝、修水利的,真要冻个好歹来,明年的生产还搞不搞了?这么不护着自家村子的人,以后谁还听你的? 江天旺手指敲着桌子:“这是全国性的,不止是我们一个大队,全国都在搞,就你不搞,人家要是来搞你怎么办?你们是在河南没出去,又有我和你爹在外面顶着,不晓得外面乱成什么样,一旦有红小兵来闹,你真以为搞的过?” 一直没说话的许明月这时候突然说话了,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搞不过?他们还能派军队来镇压不成?他们真敢过来,我蒲河口的堤坝正好缺石头,他们不是要‘革命化春节’,不是要筑堤、刨冰吗?正好都成全他们!” 第223章 江天旺被许明月说的无…… 江天旺被许明月说的无语了一下, 看着许明月说不出话来。 明明一张温柔善良的相貌,谁能想到这姑娘骨子里和许金虎那老小子一样强硬,瞧瞧她说的什么话?还把红小兵都送去挑石头! 还别说, 人家还真敢干,现在蒲河口还有三十多个挑石头的红小兵呢! 本来他还不晓得这事, 有吴城附近的混子, 家里有些关系的, 在好多天不见家里的混小子后,来到五公山打听,才晓得他们家的混小子到临河大队闹事搞批斗, 被抓到劳改农场做劳改去了! 其中有些人家,就通过吴城那边的关系,找到了江天旺这里, 希望江天旺能出面说说情,把他家小子放了。 江天旺那时才知道, 这姑娘胆子有多大,出手有多狠辣。 他和许金虎之间, 他一直都是唱白脸的那个,在外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二把手一直不对付, 动不动就吵架。 他去找许金虎说情, 被许金虎喷了个狗血临头, 坚决不放:“都跑到我们家里闹事了, 还给他放了?放了以后别人有样学样,都去我们家里闹事怎么办?你不在乎你儿子,我还心疼我家红桦呢!” 一直到现在,都关了半年了, 那群红小兵还在蒲河口大牢里关着呢! 蒲河口的大牢可不是给员工们住的房间,都有火炕,犯人住的大牢四面都是墙,只有几个巴掌大小的透气孔,里面也没有火炕,只有地上铺的凉席和稻草,这么冷的天,还是在河边,光是每天地面升起的潮气,都让人受老罪了。 就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江天旺想到监狱那样的环境,都忍不住打哆嗦,仿佛已经感受到地面的潮气已经侵入他的膝盖,宛如无数根牛毛针在他膝盖、腿骨、肩膀里面的搅动一样。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说话,别的干部是不敢说,你能说啥?说不遵守上面的号召吗? 还是许明月用食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笑着说:“不过上面的命令咱们还是要执行的,不是不能停下劳动吗?咱别的做不了,写春联总行吧?咱们大队部的春联就换成‘三十不休拼劲在,初一继续热情高’,大队部的后门上就贴‘三十不停站,初一接着干’,还有学校,外墙,我们蒲河口监狱的春联我都想好了,就贴上‘除夕无休争朝夕,新春鏖续战春秋’,要真有红小兵来到咱们临河大队和蒲河口检查,谁能说我们临河大队没响应领导们的号召?” 一番话,又把大队部的干部们给干沉默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江天旺也无奈地笑了,说:“还有你这样干的?” 他没有说不行,那就是默认了。 他叹息了一声:“我晓得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我也不是不把大队里的人不当人的人,也是上面有命令我们得执行,只是这事我们自己晓得就行了,谁要大嘴巴把事情往外面说……”他目光犀利的看着大队部在座的所有干部。 他倒是不担心许家村的人,但江家村四房从来不合,这里的干部中就有江家村四房的干部,还有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干部,这三个村子因为小,在临河大队一向没什么话语权,比较边沿,又靠近石涧大队方向,要是他们口风不严,漏了出去,引起了村里麻烦就不好了。 江天旺别看平时看着和和气气好说话的样子,毕竟战场回来,杀过人的,又哪里真的是好相与的,被他这么一看,大队部里的其他干部们连忙表示:“孬子才会往外面说呢!这种事谁会往外面说?” “就是!这大冷的天,要真出去挑堤坝,挑石头,死了人算谁的?” 整个大河以南,现在就只有蒲河口建了个小卫生所,还缺医少药的,真要冻感冒,那是要人命的! 他们也不想吃糠皮啊! 就是三年干旱时期,他们大队都因为多了三千多亩良田,都没吃过糠皮,现在大队里比过去多了七千多亩良田,每年丰收的稻谷、红薯、麦子都吃不完,日子比以前也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倍,现在再让他们吃糠皮?他们哪里吃的下去? 就算他们吃的下去,家里的孩子们吃糠皮能咽的下去? 农村虽淳朴,但能当上大队干部的,就没几个真孬的! 江天旺严肃的盯着他们:“不光不能往外面说,就是家里人最好也都闭上嘴巴!”他突然问大队部的干部们:“要是有人问你们过年吃了什么?” 许明月斩钉截铁的说:“吃糠皮!吃草根!吃树皮!” “对对对,吃糠皮,吃草根,我们吃的都是草根煮树皮!” “我们吃的都是草根,都是树皮!” 忆苦思甜饭,可不就是煮糠皮,煮草根,煮树皮吗? 江天旺笑看了许明月一眼,又问:“那你们过年都在干嘛?” 这下子大队部的干部全都学会了,都用肯定的语气说:“还能干嘛,当然是响应国家号召,在挑堤坝,在挑石头了!” “是是是,我们年三十年初一都不停歇,全都去挑提拔,挑石头去了,大雪里还在刨冰!” 大队部的人都默契的笑了起来。 确定了大队里过节的事情,江天旺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过去他从来都是坚持服从上面命令,监督执行的那个,现在让他同流合污,他还真有些不习惯,都是被许金虎那老小子带坏了,那老小子向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合理的政策弹性执行,连大兰子跟着他都学坏了。 “除了这事外,今年上坟祭祖的事情也都不能做了,我听说别的地方把族谱和祠堂都烧了,你们把下面都约束好了,今年除了贴对联,别的啥都不许做!”江天旺继续严肃的和他们说:“你们有大山大河隔着,不晓得外面乱成了什么样,我和你们许主任是清楚的,要不是我们水埠公社有过去武装部留下的木仓,还护得住水埠公社,你以为你们能平静的了?别忘了隔壁就是邻市,水埠公社这边有我和老许在挡着,人过不来,邻市那边可是还有路过的来!再说,别以为有大河就安全的万无一失了,人家没有路,还有船呢,真想来找麻烦,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江天旺性格就是这样,谨慎,从不主动闹事,他要不谨慎,在战场上都回不来,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大队部的人也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全都听话点头。 江天旺看着这群被他和许金虎保护的很好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说:“都回去吧,天黑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走的时候,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小队长们还对许明月说:“小许主任,你脑子活,刚刚说的那几个春联,回头给我们也写一份,我们村也都贴上!” “那顺便给我也写几个!” 江天旺笑骂道:“你们自己不会写?全让小许主任写,不要墨的?” 江建军立刻笑着说:“纸墨大队部出,是要多写一点,我们也要!” 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兼队长说:“书记哎,就我写的那字能叫字吗?再说,我们哪有小许主任脑子活?她随口就能说出好些个对联,我们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啊!” 扫盲班没开前,他们连字都认不全,还是扫盲班开始后,他们也跟着认字,这才把字认全了,让他们写春联,他们哪里会? 许明月这一代人从小就有‘大字课’,也就是写毛笔字,她的书法老师还是书法协会的,在千禧年的时候,一副画都能卖五六千块钱,可惜这个书法老师教了她不到两年就去世了,她的毛笔字不说登大雅之堂,但写写春联还是不在话下的,过去她家的春联都是她和她爸写。 许明月干脆地点头说:“行,大队部的春联交给我,其它的可以喊学校的知青们来写。”她眼睛一转,主意就上来,继续说:“村里不是有石灰吗?回头大队部的外墙也都别闲着,全都写上口号!” 许红桦笑着说:“这主意好,这些知识青年全都在闲着猫冬,把他们都喊出来写春联,这刷外墙口号的事刚好都交给他们,知识青年干知识青年的事!” 第二天一早,许红桦就把在临河小学宿舍里猫冬的知青们都喊了出来。 知青们还以为是要考试了,都紧张了一下,出来问是不是要考试了。 江建军肩上、帽子上都是雪,笑着说:“这大雪天的考什么试?等雪停了再考不迟,这马上就过年了,你们到大队部,把春联写一下。”他问:“你们谁会写毛笔字?” 罗喻义和一个男生举手说:“我会写!” 女生那边,李欣也起身说:“我会!” 叶甜没写过春联,但写春联这么长脸的事,真要干好了,肯定能在大队书记和大队主任面前长脸,她的机灵劲一下子就范了,举着手忙说:“我也会我也会!” 不就是是写毛笔字吗?有多难? 其他人见他们四个露了脸,也急了,忙说:“我也会!” 反正都是写字,会不会的,先去了再说。 江建军笑着对罗喻义几人说:“那就你们几个吧,剩下的人也有任务,这学校的外墙,大队部的外墙,都要用石灰写上响应上面号召的口号,就照着小许主任给你们的对联来写!” 叶甜本身就是南方人,她当初来的时候就带了两大包行李,后面陆陆续续家里又寄来了一些,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踩着厚厚的雪往大队部走。 闫春香有许明月借给她的瑕疵布和棉花,给自己做了一件棉袄和棉裤,勉强也能抵挡住冬日的风雪。 有几个北方来的,当初行李在原大队和五公山公社大院里丢了,家里寄来的棉袄又不那么保暖的知青,刚下了温暖的大炕,走到宿舍外面,就被这里湿寒的魔法攻击和河边如刀刮在脸上的寒风给冻的直打了个哆嗦,脸上、手上、耳朵上,更是针扎一样的疼! 第224章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南边的冬天, 他们下乡的这个地方很尴尬,南不南,北不北, 又多山多河,又湿又冷, 那是和他们过去在家乡经历的冬天完全不一样的冷, 像是有一股不详的阴湿之气在往他们骨头缝里面钻, 冻的他们一个个的缩着脖子,双手揣袖,往大队部里跑。 他们今天的任务主要是在学校的四面外墙上刷上宣传标语。 许明月拿着写好的宣传标语递给他们, 在墙上比划这字要写多大,要怎么写:“字一顶要写大,不能潦草, 字体最好全部都统一,要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她问会议室的所有知青们:“宋体你们会吗?” 大队部的其他人全都站在会议室里看着许明月, 他们啥体都不知道,干脆地说:“小许主任, 怎么写你教一下子,你说怎么写就怎么写!” 许明月从初中到大学,干过语文课代表、通讯员、宣传委员, 后面黑板的板报一直都是她负责的, 写字画画她全能, 什么艺术字、花体字, 为了让后面黑板报美观,她都是各种自学,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的教他们写这种宣传字体的技巧。 许凤台学的最认真! 他个子高, 大队部的外墙和别的建筑不一样,非常的高,需要他这样的大个子来写,那些知青们就先负责临河小学的外墙。 等字教会了他们,大队部就留下了罗喻义、李欣、叶甜等四个人,其他人都拿着许明月刚刚在黑板上写的各种对联和口号出去挖石灰浆去了。 石灰就在临河小学不远处的稻场边上一个挖好的四方形坑里,雪白的石灰在里面用水泡着,此时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让人分不清究竟是雪白,还是石灰更白。 这是之前临河小学建好后,用来刷所有教室和外墙的墙体用剩下的,许凤台拿着凹锹将石灰铲到木桶里,让他们先拎着一桶到临河小学大门口进门地方的空地上搅拌石灰浆。 这里有楼梯上面的房屋遮挡,淋不到大雪,但外面的风雪吹进来,依然冷的叫人直打哆嗦,有人提议将石灰浆拿到宿舍里去搅拌,宿舍里一直烧着炕,温度要比外面要高一些,没那么冷。 又有人反对说:“拿到屋子里搅拌,睡觉走路怎么办?” 他们的宿舍现在都打上了炕柜,十个女生九个男生,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柜子,角落里还放着个盆架,靠墙的窗户旁还打了一排长桌和几条长凳,长桌上面是几层长长的置物架,置物架的形式有些像现代厨房的顶柜,每个顶柜都有单独的柜门,柜门上有锁扣,总共十个柜门,可以当做书架,也可以放一些日常用品,宿舍门口还给他们用竹子打了一个简单的鞋架,可以说是将宿舍不大的空间利用到极致了。 有了这些炕柜、书桌、置物架,放置他们的衣物、行李、书籍,整个宿舍看起来都干净整齐了不少,但也因为有这些家具的加入,导致宿舍内能够自由使用的空间越发的狭小,要是拎石灰浆进去搅拌的话,那真是踏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们冷的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两个人拎着木桶中的石灰浆就往宿舍里跑,进了宿舍关上门,感受到宿舍内的温暖,他们才呼了口气。 他们的宿舍也都刷了石灰的大白墙,虽是冬天,又关着窗户和门,但看着还算亮,眼睛在适应了一阵屋内昏黄的环境后,就能看得见了,此时他们都将手伸到火炕上的被子里捂着手,看着放在地上的石灰浆,这才哀嚎出声:“这大冷天的,刷什么标语……” 话还没说完,就被宿舍内的另一名男生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眼睛警惕的看着如今宿舍内唯一的外人沈志明。 他们自己之前就是红小兵,在那几个月中学会了上纲上线,抠字眼批斗,从去年6月1号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发表在《人报》上后,就连名字取得不对都要拉去批斗,就更别说说错话了。 这些标语可都是小许主任写出来响应国家号召的积极口号,刚刚那男生那样说,就是犯了大忌,这要是沈志明说的,他们拉他去批斗都不为过。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3节 可惜沈志明是个铁憨憨,自下乡到这里后,又没有离开过临河大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个男生说的话有什么不对,见他们看着他,以为是等他干活,接过木桶就开始搅拌了起来。 这些刚从石灰池子里挖出来的石灰浆还处于原始的石膏状态,还敲碎了搅拌成泥浆才能用。 其实写这些标语最好的方式,是先将墙刷白了,再在白墙上用红色颜料写宣传标语才最显眼,可惜现在临河大队只有石灰,红墨水倒也有,但这样的墨水都是用来写字的,哪里舍得拿来刷墙?况且一瓶墨水才五十毫升,这么大的墙,得用多少用墨水啊! 许凤台也在搅拌石灰浆,不过他不是在临河小学,而是在大队部。 大队部没有火墙火炕,同样很冷,许明月就在他身边放了两个火盆,许凤台看着妹妹脸上全是满足的笑:“不用,不冷,热乎着呢!” 他如今的眼睛很温暖明亮,里面再没有了过去一丝的麻木。 许凤台如今是大队部的小队长了,正式的三十级干部,昨天大队部开会他也在,他个子高,今天也被叫到大队部来刷墙,写标语。 他戴着一顶狼皮雷锋帽,两边的帽檐被放了下来,将他过去冬日里总是冻的裂开流血的耳朵紧紧的包裹在狼皮里,一直包裹到下巴那里,用两根布带子系了起来,只留前面眉毛一下的正脸露出在外面。 他眉毛眼睛上都是雪,鼻子冻的通红,但他脸上表情是笑着的,很认真的拿着木刀在一个破旧的缸底搅拌着石灰浆。拿木刀的手上戴着一副狼皮手套,只有前面的手指头露在外面,过去这个时候总是冻的肿胀开裂的,伤口缝里总是有着仿佛永远都洗不干净的黑色煤灰,如今已经我正常的肤色,手指粗糙却干净,手也很稳。 他脸上带着笑,如今幸福安宁的生活,让他过去被压抑的活泼开朗的底色给稍稍的显现出来,虽然他依旧很少说话,总是沉默的带着笑容看着你。 外表看,已经三十岁的他,居然比许明月刚过来时二十三岁的他还显得年轻些。 他快速的搅拌好了石灰浆后,就去厨房拿了个猪鬃刷子,搬着破缸底里的石灰浆,就去大队部大门右边的外墙了。 左边的外墙是个大黑板,平时用来写通告的。 他动作很利索,用刷子写字的时候也很认真。 他本就是老黄牛一样的性格,认准一件事宛如一头牛般拉不回来,这导致他日常生活中学什么也特别专注认真,就好比跟着阿锦学写字。 阿锦前世一个三年级小朋友,写字启蒙都是跟着硬笔书法老师学的,从大班开始到三年级,一直就没停过,基础非常好,他跟着阿锦学写字,也是一板一眼,很认真,就如同他此时唇角含笑的用大刷子在墙上写字。 这些标语都是许明月写的,让他们照着抄就行,许凤台写的非常认真,在垫着脚往墙上写字时,他原本有些微坨的背不自觉的就挺直了起来。 不远处,许明月站在他身后安静的看着,眼里同样蕴着温柔的笑意。 许凤台一回头,见她傻笑着站在风雪中,看他写字,他不由皱眉说:“这大雪天的,你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快到里面火桶里坐着去!” 见她还含笑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忙过来用胳膊赶她进屋,一直确定她回到会议室内的火桶里,他才拿着刷子又出来。 他是真的不冷,里面的鹅毛袄子暖和着呢! 罗喻义四个人已经在写对联了,四个人中,就属罗喻义字写的最好,李欣的字也很秀气,就和她的人一样,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 叶甜拿着毛笔坐在会议室桌边的火桶里,看看罗喻义,又看看叶甜,再看看对面的张树民,看到许明月进来,忙像上课开小差看到班主任的学生一样,赶紧做好,拿着毛笔开始在红纸上写对联,只是写出来的字,和另外三个人比,实在差得太远。 她也不尴尬,反而美滋滋的欣赏自己的大字,觉得自己还挺有写毛笔字的天赋,这不是写的挺好的吗? 想到其它十五个人冒着风雪在外面的外墙上写字,自己坐在会议室的火桶里,心里不由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 原本他们是没有火桶的,可这么冷的天,许明月来大队部给他们写对联,他们哪里敢什么都不准备,一大早就从大队部附近的人家家里的灶台底下,铲了一盆盆的火盆过来,又搬了火桶过来,他们主要是给许明月准备的,这几个知青都是沾了许明月的光,顺带的,毕竟小许主任的火桶都准备了,多几个火盆又不费事,小许主任在写对联,他们偶尔也要过来看一下的,这么冷的天,多几个火桶,他们来的时候也能坐到火桶里烤烤火。 贴在门上的对联,和外墙刷的口号有些不一样。 比如外墙的口号大多是‘破四旧,立四新’,然后就是‘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大领导是我们的红太阳’,还有一些大领导语录等等。 原本这些口号只在大队部的外墙和学校的外墙上写的,结果还在临河大队的江天旺看到这样的口号,认为写的非常的好,让那些好不容易把外墙刷完的知青们,将内里刷新的大白墙上,也都写上宣传标语,要不是许明月拦着,他都要也像外墙一样,写那么大的字了。 最终许明月按照前世学校里挂的那些名人名言一样,每隔两三米,就在教室门口的墙上都写上大领导的语录或是大领导的诗词,除了这些,啥都不敢瞎写。 由于今年春节不放假,江天旺也没在临河大队多待,走的时候还把许明月和几个知青写的春联,以及几个男知青给带走了,让他们去水埠公社,将公社大院的外墙内墙,全都刷一遍主席语录和宣传口号。 许明月到了蒲河口,也在监狱外面的外墙上,刷上了‘破四旧、立四新’这些,由于蒲河口是监狱,大领导的语录都不敢瞎写,怕被人看到后上纲上线,说把大领导语录写在监狱的墙上大不敬之类的,主打就是抓生产,体现勤劳、努力干活之类的标语。 等这些全都搞完,连续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赶在除夕夜之前,大队部也终于将除了打架被开除名额的六个女生之外的十八个知青和三个大队的所有上过学的人都召集起来,到大队部的会议室里来参加考试。 除了临河大队现有的十四个知青外,还有建设大队的两个男知青,和平大队的一男两女三个知青。 这五个知青是所有人中,最后得到年底临河小学招聘老师这件事的。 临河大队又要挑堤坝,又要修水电站,又要建学校,临河小学的建校时人手不够,除了从大山里招了一些泥瓦匠和壮劳力外,还有就是从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招了些泥瓦匠,临河大队要建学校年底考试招老师的事,自然也被两个大队的人都带了回去。 只是这些人一是和五个知青语言不通,二是防着这五个知青,怕知青们占的名额太多,让本大队的人少了竞争的机会,毕竟本大队的人很多都只是念了扫盲班,很多连小学都没读过,哪里竞争的过这些城里来的知识青年?这五个知识青年都被困在本大队,本地人不跟他们说招老师的事,哪怕偶尔在他们面前说漏了嘴,他们都听不懂,自然不知道临河大队招老师的事。 当时建学校的事在整个大河以南都传开了,许明月就以为这五个知青都知晓了,还是后来她路过吴家村,去看望奶奶吴四姐,顺便看看那两个女知青在和平大队的情况时,才晓得这三个知青居然完全不知道临河大队年底考试招老师的事,在许明月告知了她们这个消息后,在农村被繁重的农活折腾的小脸蜡黄骨瘦如柴的几个人,差点热泪都流出来,忙找吴四姐租船到水埠公社的书店里买了书回来复习。 她们很幸运,去的时候吴城因为闹的凶,所有学校都停课了,因为‘破四旧’要破除‘旧文化’的事,所有的古籍、古画、教材、书籍,都被□□、烧了,垃圾场里堆了许多破碎的书、画,吴城书店的教材滞销,也不敢留,见水埠书店要教材,全都一车给拉到水埠书店了,她们去买书的时候,刚好有书。 之后许明月又去了建设大队,建设大队的汪家村距离许家村只有一条大河沟之隔,许家村村尾的高地上,轰轰烈烈的建校的事,隔壁汪家村的两个男知青刚开始知道隔壁大队要建校,但不知道要招老师的消息,还是他们来临河大队看热闹,才向临河大队的知青们打听,临河大队的知青又不认识他们,怕自己又多两个竞争对手,居然没告诉他们临河小学招聘老师是面向整个大河以南,而不是只有临河大队,还是两个男知青遇到叶甜,向叶甜打听时,叶甜告诉他们年底考试的事,他们才知道他们也能参加临河小学的老师考试。 这个五个知青虽比临河大队的知青们晚了一个月知道这事,好在当时还是秋天,到年底还有几个月时间,他们当时还来得及,赶忙买了书回来看了。 现在收到通知,哪怕路上雪深两尺,哪怕和平大队走到临河大队要一个半小时,路上河风凛冽如刀,他们还是踏着厚厚的风雪,赶到临河大队,生怕迟了,属于他们的机会就没了。 赵丽娟几个被取消了考试资格的人,看着他们带着书,走到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去考试,心里是又嫉又悔,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考试,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次来考试的人不少,十八个知青,二十多个来自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的上过扫盲班的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也有少数两个三十岁的一男一女。 考虑到本地人和知识青年们的差距,这次的卷子出的并不难,出卷子的人是许金虎的小女儿许红荷和江家村的两个初中生记工员,出的题目有一半小学的内容,一半初中的内容,高中的知识几乎没有。 整个大河以南,就只有许红荷一个高中生,她自己都没怎么学明白,更别说出考题了。 考试主要考三门,语文、数学、政治。 语文、数学这两门课就不说了,政治内容主要是从《做革命的接班人》和红色宝贝书、《大领导语录》里截取一些内容,以填空题居多,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思想政治课还是很重要的,未来还有九年,《大领导语录》和《红色宝贝书》不说背的滚瓜烂熟,该会的还是要会的。 临河大队的一些考生,语文、数学不怎么样,考到政治的时候,可把他们给乐坏了,从去年开始,临河大队就每天开始雷打不动的学半个小时的《大领导语录》和《红色宝贝书》,这都持续了一整年了,就算他们字的写丑,可政治考试,除去《做革命的接班人》这本书里的内容,就属他们分数考的高。 几个高中生知青中,有读书时成绩好的,也有读书时成绩不好的,不论成绩好的还是不好的,这段时间的复习,全都是以高中课本为主,他们在北边学的课本,还与吴城这边的课本教材不同,虽然大致内容相似,但到底不同,读书时成绩好的还好,读书时成绩差的,看到上面陌生的题目,都傻眼了,他们复习了几个月的知识点,一个都没考到! 好在他们到底是高中生,比起当地很多小学都没有读过的泥腿子底子还是强了很多,不管怎么样,卷子还是写完了。 闫春香以为这次考试,自己肯定是考不上的,她毕竟只是初中学历,初中还没读完,上初中的时候她都十三岁了,已经是家里半个劳力,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她全包的,每日里还要糊大量的火柴盒补贴家里,初中知识学的并不好。 她完全没想到,这次教师考试,居然是以小学和初中的知识为主,全都是她这段时间在初中课本上学过的内容。 第225章 等到考试成绩出来,她…… 等到考试成绩出来, 她的总考分在大队部外面的黑板墙上第四名的位置时,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 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转头不由的看向左右的人群, 似乎是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快乐, 又不知是在找谁, 直到看到站在人群中朝她露出笑容的沉默青年,脸上的笑忍不住一下子绽开了。 在她自己还沉浸在自己考上的喜悦中时,她旁边的叶甜已经欢呼的尖叫着抱着她又蹦又跳的喊了起来:“我考上了!我第五名!我正好第五名!我考上老师了, 春香,我考上老师啦!我再也不用插秧啦!!!”她抱着闫春香突然嗷呜地哭了出来:“呜呜呜,我真的好怕蚂蟥, 蚂蟥太可怕了!” 她永远都忘不掉,她第一次插秧回到岸上, 看到爬了满腿的蚂蟥时,自己头发瞬间都炸开的模样, 当时她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接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在田埂上又蹦又跳, 想要甩掉蚂蟥, 可那些软塌塌的东西紧紧的吸在她的腿上, 怎么也弄不掉! 汪家村的那些人看到她的狼狈样, 不仅没有过来帮她,反而站在水田里看着她惊惶尖叫的模样哈哈大笑。 她嚎啕大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辛酸都哭尽! 她读书时成绩并不是特别好, 也不用功的人,可这次考试,她和罗喻义是第一个买到课本复习的人,她比其他人都要幸运的一点是,她是海市的,她的中学课本和这里的课本恰好是同一套,闫春香偶尔将许凤发借给她的课本带回来,她见到也借来翻看过,顺便复习了一下初中知识。 她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努力的学习过! 想到她以后再也不用去水田里插秧,面对蚂蟥那么可怕的东西,她哭着哭着又嘿嘿的笑了起来。 赵丽娟几个被取消了考试资格的人,看着大队部黑板上录取的名字,看着叶甜在那里抱着闫春香又哭又笑,看着闫春香这样一个初中生都考上了,嫉妒和悔意简直要吞没了她。 她和那几个初中生不一样,她是高中生,她在学校时成绩就不错,原本这五个人中,应该有她的! 其实考试的具体时间通知下来后,她又去找了江建军媳妇两次,只是她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人了,毕竟她家里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上次已经寄过麦乳精那么金贵的东西。 她又去找了许红桦媳妇。 许红桦媳妇上面有两层公公,太爷爷是老村长,虽已经是老态龙钟,却高寿的很,至今在村里的威望都很高,说话做事在家里一言九鼎,连许金虎每次回来,都会跟老爷子聊工作,听取老爷子意见。 许金虎就更不用说了,能越过他上面两个哥哥,夺下许家村村长和大队部主任的狠人,性格极其强势,许红桦夫妻俩在这上面的两层公公的压力下,他媳妇在家里是一点主都做不了,是个非常温柔贤惠的女人。 赵丽娟去找她,啥作用都做不了。 宿舍里人多眼杂,其他人眼睛都盯的紧,她啥事情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到了考试的时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抓紧时间复习,带着书走到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去考试,心里是又嫉又悔,嫉妒他们能去参加考试,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跟叶甜这个二愣子生了口角,打了起来,结果先动手的叶甜一点事都没有,她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第一名是罗喻义,第二名是来自后面来的红小兵男知青张树鸣,第三名是李欣,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五个知青中,有两人排在前十的位置,可惜这次只录取五人,他们五个人一个都没录取上。 看到这样的结果,失望一下子席卷了五人。 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条件远远比不过临河大队,甚至可以说称得上是条件恶劣。 这两个大队都在河边,比临河大队还要靠近河,出门走路百米就是竹子河,每日里河面上弥漫的雾气,笼罩着村子,若没有火笼烤着衣物,三两天,内衣裤子就要长出一层绿色的毛。 她们住的土坯房、茅草屋、四面漏风,河风顺着门缝、墙缝往里面钻,遇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她们就只能拿稻草去堵墙上的缝隙,过去手上虽有冻疮,却从来没有冻开裂的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年,耳朵、手、脚,全部冻开裂了。 她第一次在冬日里被活生生的冻哭,夜里浑身冰凉,实在是冷的没办法了,除了哭,她们毫无办法。 两个女生在夜里相互偎依着,相互取暖,一起哭。 刚下乡到这里的第一天,她们就随着小许主任来到临河大队,住在临河大队的大队部。 大队部虽因为斗地主后就没人居住,荒凉了些,可建造这栋大宅子的砖瓦、木头,无一不是好料,插队在临河大队的知青们,恐怕永远都不用在夜里担心有狼吧? 听说他们现在搬进了新学校的教师宿舍了。 她目光不由的落到这栋新建的红色建筑物上,学校四面都是水泥和砖头砌成的红色高墙,学校的大门一关,狼群进都进不去,任凭不远的山上狼嚎声不断,他们也都能睡的安稳。 听说新学校的教师宿舍里,有烧的热热的火炕。 这是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五个知青永远都没有的学习环境。 两个女知青看着自己冻的开裂的手,目光有些木然。 她们其实是有预感的,有预感自己大约是考不上的,毕竟只录取五个知青,他们有十八个知青呢,她们本来就比临河大队的知青们晚一个月知道招考老师的事,期间又没有多少时间复习,可他们还是抱有一丝的希望。 假如呢? 尤其是考入前十名的女生,更是恨自己为什么不更努力一点,明明只差一点。 外面太冷了,从临河大队回到和平大队走路要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途中有很大一片无人的区域,她们不敢在临河大队久留,看了成绩,就离开了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又踏着风雪回去。 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坚固、高大的临河大队大队部,看向整个临河大队,又抬头看着许家村村尾那幢红色的两层建筑,不由攥紧了手里的竹杖。 她还会回来的! 第226章 今年的临河大队可谓是…… 今年的临河大队可谓是收货颇丰。 首先便是养鱼场的鱼们都可以捕捞了。 临河大队两个养鱼场, 一个在堤坝内圩的深水区,一个在堤坝外围截取了一截竹子河,建了个通向炭山的马路堤坝和一座长五十多米的石桥, 这个养鱼场比内圩的养鱼场要大的多,养了一整年的临河大队在接连数日的大雪停歇后, 终于开闸放水, 临河大队要分鱼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4节 所有临河大队的大人小孩, 乃至隔壁石涧大队的人,看到河圩里堤坝上的热闹,都跑来, 羡慕的看着放了水的养鱼场内,一条又一条的菱角盆被拉入了养鱼场装鱼,一个又一个的大菱角盆内, 满满当当全是大鱼。 原本一些小孩、女人、老人是在河内圩里挖莲藕的,现在连莲藕都不挖了, 全都糊着一身的淤泥,跑到堤坝上来看热闹, 有脑子活络的老人孩子,看到河里的壮劳力们都在抓大鱼,小鱼没人捞, 就跑到河边上去抓一些小鱼。 这样的事小孩子们最爱干, 河水虽然被放了, 但淤泥水还是不浅, 深的地方能到成人腰部,浅的地方也有成人大腿那么深,他们也怕河底还有什么沟沟坎坎的,小孩子掉下去不注意就出了事, 忙喝止那些年龄太小的孩子:“你们下来做什么?还不快滚上去?这些鱼都是公家的,你们捞了也没用!” 小孩们被呵斥了也不生气,动作快速的抓住两条鲫鱼,迅速的往自己裤兜里一塞,迅速的系上裤腰带上的绳子,就笑嘻嘻的往岸上跑,跑到岸上也不走,就在边沿抓小鱼,抓了就往裤子里塞,很快就塞了满满一裤子,像打了胜仗的大将军般,赤着脚往家里跑,裤脚的稻草一解开,从裤腿两边便哗啦啦掉出来许多大大小小的鱼。 还留在家里的老人看到小孩那脏兮兮的模样,一点都不意外,出去挖莲藕,能干净到哪里去?看到一地的蹦跳的鱼,忙倒了热水过来给小孩泡脚:“赶紧到火桶里面来烤一烤,我滴个老天爷哎,这么冷的天你也敢下水,要是冻个好歹来,看你妈不扒了你的皮!”又忙拿着竹篮子将一地的鱼捡起来,丝毫不嫌弃上面脏乱的淤泥和鱼腥味,高兴地说:“你也真是祖宗,马上就要分鱼了,哪里用你下去捞鱼?你就在火桶里烤着,我去给你把鱼洗洗烤了,给你做小鱼干吃!” 小孩根本不听,把鱼都带回家后,就又拔腿跑了,要是他再跑几趟的话,他家里起码能多四五斤鱼,过年就有小鱼干吃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少人家。 许多过来看热闹的石涧大队和建设大队汪家村的人看的眼热不已,也想和这些老人孩子一样,去浑水摸鱼。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物资丰盈,河里抓了大鱼,并不禁止附近的村民们网罗一些小鱼。 对这个时代的临河大队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一条手指头长的小鱼,那都是肉,是决不允许别的大队的人染指的。 堤坝上站着许多临河大队的女人孩子在看着,哪里有他们下手的机会?刚要有人靠近,想摸鱼,就有小姑娘指着他大喊:“阿爹,有人偷鱼!有人偷鱼!” 建设大队的人虽不缺鱼吃,和竹子河里的鱼是禁止肆意捕捞的,一条两条自家吃没事,像临河大队这样自己养鱼自己捕捞,想都不敢想,竹子河是属于国家的,是公家的,当然,他们这些生活在河边的人,几乎人人都会做偷偷捕捞的事,可也没有临河大队光明正大养这么多的鱼啊! 都装满了好几个菱角盆了,还在捞! 过年本就高兴,所有临河大队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和堤坝上建设大队和石涧大队的人脸上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隔壁石涧大队的丁书记还过来想找临河大队的干部们问问,看能不能换一些鱼给他们。 自从经历过被红小兵批斗后,被放出来的丁书记人就主意了很多,连买鱼都不说买,而是说换。 石涧大队自从有了许明月提出的利用现在筑堤的便利,改变堤坝走势,挖河沟,引竹子河的水去灌溉五公山下上万亩的荒地后,石涧大队就多和临河大队一样,多了三千多亩良田,他们大队的田不如临河大队的肥沃,但红薯不挑地,石涧大队也学着临河大队,将红薯和大豆套种,年底也收货了很多的红薯。 石涧大队有那三千多亩地,村民们倒是能吃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但是粮食单一啊,天天红薯叶子、腌红薯藤,红薯、红薯渣饼的吃着,谁受得了?红薯粉又是能保存很长时间的金贵物,他们平时还不舍得吃。 丁书记便是过来想用红薯粉丝换鱼。 丁书记如今做事强势了许多,联合谢家村和几个小村子,共同对抗老王庄,随着王根生出事后,石涧大队的大队主任就换了人,换成了谢家村的村长,把谢家村的利益彻底绑在了丁书记这边,不然老王庄也是个大村子,没有谢家村的帮忙,丁书记光是和那些小村子联合,最多只是与老王庄打个平手而已,谢家村一旦倾斜于老王庄的王主任,上一次被抓走批斗的事,恐怕还是会发生。 负责指挥抓鱼的人是生产主任许红桦,江建军则带着木匠在学校里安装桌子板凳,他们这里背山面水,最不缺的就是树木,三年干旱期间又干死了太多树,很多书在死了十几年后,都还能枯木逢春,这些枯死的树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都没有被砍伐,如今一些还未重新发芽的树,便被临河大队的人组织人手砍回来做成了桌子和长凳。 桌子是按照许明月前世的两人一桌,桌子下面有个可以放书本的抽屉,桌子两端还各有一个挂钩,可以挂放书包之类的东西。 至于板凳,就是农村常见的双人长条凳,长度和课桌保持一致。 这已经是目前的临河大队能够打造出来的最好的桌凳条件了,已经胜过外面不知道多少学校。 只是养鱼场捕捞鱼实在太热闹了,江建军在学校窗户那里看还不过瘾,把安装桌椅板凳的事情都交给木匠和十几个知青后,江建军也忍不住跑到河圩的堤坝上看热闹。 知青们其实也都想过去看热闹,尤其是叶甜,好久都没有吃过肉的她,看着远处捕捞鱼的热闹场面,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丁书记找上的,便是站在堤坝上同样在看热闹指挥的江建军。 江建军一听是要过来换鱼的,也没有拒绝,说:“今天肯定换不了了,你看现在哪里有时间?这一天的功夫恐怕都捞不完。” 丁书记也不是马上就要,闻言点头说:“我们也不多要,换些小鱼就成。” 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看着石涧大队方向冬日里已经干涸的河沟,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当初为了快速的解决引水灌溉荒地的事情,在水埠公社的会议室内,许明月提出的,最好是挖一条大河沟来引水的提议,五公山公社的领导们并没有同意,他们当时只想着快速的引水灌溉,先拥有更多的田地,有了田地才能种更多的粮食出来。 学着临河大队一样挖大河沟,要多花两倍甚至三四倍的时间,才能完成对那些荒地的开发。 现在引水的水沟全都挖完了,堤坝也建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再想像当初未动工时那样计划挖大河沟作为像临河大队一样的养鱼场,已经来不及了。 要是当时五公山公社的领导同意了许明月的提议,哪怕暂时多花三四倍的时间挖大河沟,才能完成对整片荒地的开发,但从长远的利益上来说,哪怕拥有只有临河大队一半养鱼场大小的养鱼场,今后石涧大队好多年,至少都跟临河大队一样,不缺鱼吃了。 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临河大队的队员们兴奋的捞鱼,他们只能干看着。 不过这事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至少当时的石涧大队用最短的时间开发出了三千多亩荒地,种植出了更多的红薯,解决了当时他们面临的粮食不够的问题。 临河大队捕捞鱼的事情,持续了整整一整天,一直到晚上都还没停下,因为天太冷,他们不可能每天都过来捞鱼,只能将里面能捞的鱼都先捞了,然后各个临河大队的各个村子、小队开始分鱼。 会计特意将大队部称公粮时的大秤给拿了过来,用直径一米多的大竹筐,将菱角盆里的鱼称重,称的鱼被一堆一堆的放着,称好后,再被装进菱角盆里。 这些菱角盆里都放了水,有些鱼不经折腾就死了,大部分鱼都还活着。 死掉的鱼就堆在一旁,一堆一堆雪白的鱼堆在雪地里,宛如小鱼山。 当初许红桦刚当时临河大队生产大队长(生产主任,同一职位,为区别许金虎的革委会主任,以后称许红桦为大队长)的时候,许明月当时就明确说过,今后临河大队年底分鱼,全部按照各个小队的工分多少和表现来区分选择的顺序,工分高表现好的小队有优先选择的权利,工分最低,平日里记过最多的小队,则最后选。 别看都是一样的鱼,可谁不知道选大鱼、选活鱼? 最后选的肯定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小鱼,死鱼! 为了这个优先选择权,整个临河大队的队员们干活特别的勤快卖力,哪怕有懒汉,都被各自小队的小队长们、队员们管的死死的。 谁都不能影响我们优先选鱼的权利! 第227章 可看的再严,一个大队…… 可看的再严, 一个大队十一个小队,依然还是分出了高低,其中工分最高的是江家村第二小队。 江家村的人本来就比许家村的人勤劳、老实一些, 干活很少有偷懒的。 工分最低的,是许家村第一小队, 也就是原许家村大房。 许家村一下子出了两个十八级以上的干部, 许金虎还是革委会主任, 可把许家村给牛笔坏了,尤其是一直自认许家村老大的大房,在十里八乡走起路来都恨不能横着走, 过去有许金虎当大队长压着他们还好,许金虎去了水埠公社后,又不常回来, 许红桦年纪轻,辈分小, 许多大房与许红桦同龄的人,辈分都比他大, 自然不服他管,还仗着自己辈分大,时常在干活的时候偷偷懒, 哪怕有小队长管着也依然有偷懒的。 现在工分对比一下子就出来了, 江家村的人先选。 许家村第一小队的人还不服气, 想要闹事, 被已经上岸穿了厚衣服的许红桦挑中其中一个和他同辈的,指着鼻子骂:“当初怎么说的?都提前告诉过你们了,今后分鱼分肉,都按照小组工分高低, 工分搞的小队先选,你自己平时偷奸耍滑,带累了你们整个小组都后选,你还有脸了是吧?” 他骂的是第一小队的和他同辈之人,实际上把整个第一小队都骂了,只是碍于辈分,他没指名道姓罢了,可他的眼睛却是看着整个第一小队的。 鱼是许红桦和江建军带着会计称的,每个鱼堆除了一条条大鱼外,很多不到巴掌大的小鱼,许红桦称都没称,直接用桶舀,装满一桶就放到鱼堆里当做添头,有些超过巴掌大的鱼,还有刺少的汪刺鱼之类,他都单独挑出来,放在前面的几堆大鱼里面,剩到最后几堆,斤数都是一样的,可鱼小的多,还有一些已经奄奄一息,一些手指头长的小鱼也都倒在了这几堆鱼里。 这些事情都是许红桦这个生产大队长负责的,他分好鱼,直接喊江家村的二房:“今年工分最高的是第六小队,第六小队先来挑鱼!” 其实前面八个鱼堆的鱼大小都差不多,随手倒的一些小杂鱼也是差不多大小,毕竟许红桦又不是傻,把好的都分给江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 是的,施、胡、万三个村子因为坐落在山脚下往山里入口的地方,没有成立生产大队以前,他们地少粮少鱼少藕少,成了临河大队的队员,走集体分粮后,三个村子的人生怕被许家村和江家村欺负,到时候分给他们最少的粮,平时干活特别卖力,属于闷头干活还话少的类型,这次排名前八的小队中,这三个村子所在的小队,全进了! 光是一个江家村就进了仨!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许凤台带着的第三小队,和许家村的第四小队。 许家村的第四小队是原许家村的四房,属于老祖宗的幼子,年龄和大房的长子年龄差的有些多,所以四房和大房的同龄人基本上都差了最少一个辈分,再加上有些小孩可能是大房的人老来得子,也就是说,大房的一个小屁孩,就可能是四房的二十多岁大小伙的爷爷辈。 因为辈分很小的事,许家村四房一直都是被许家村的大房、二房压着的,也是属于平时干活最多,最勤快的小队。 许凤台的第三小队就不用说,许金虎、许明月所在的小队,许明月是许凤台的亲妹妹,十八级干部,有这两尊大神在,哪个敢偷懒?哪个敢欺负许凤台? 许红桦正是因为知道工分排名,前面八堆鱼的数量、重量、大小才差不多,真要让人挑,最多也就在死活上还有个挑头。 挑鱼的时候也很热闹,各队的队员们都眼尖的,随着各队被报到名字的小队长上前挑鱼堆,各队的队员们也都纷纷激动的大叫:“队长!挑这堆!这堆的有六条大黑鱼!” “队长,挑这一堆啊,这边汪刺鱼多啊,胖头鱼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头,又没肉,要这堆啊!” “这一堆!这一堆有好几个大鲤鱼!” “鲤鱼腥气重,谁要吃那个,要草鱼啊!” “你懂个屁!鲤鱼大补!能补身子!” 一堆人围绕在各队的小队长周围指指点点,指挥着小队长选鱼,各个都有自己的看法。 天太冷了,刚才在捕捞、分鱼干活的时候身上还冒汗,现在停下来了,许红桦便觉得冷了,不耐烦地说:“快点选!不选让后面的先选了,天都黑了!” 他们是从早上一直干到了晚上,养鱼场的鱼还没有被捞完,不过大鱼基本都捞上来了,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明后天再来捞两天,差不多就结束了。 排在后面的也都在催:“就是,你们不选我们就先选了啊!” 被指挥的小队长赶忙跑到自己事先看好的那堆鱼前:“就这堆了!” 有不满意的队员就遗憾的‘啊呀’了一声:“哎,听我的,选那堆啊,都说了那堆黑鱼多,这堆都是鲢鱼有什么好吃的?” 他们平时吃的最多的就是鲢鱼了,鲢鱼腥味重,在缺油少调料的这时候,是本地人最不爱吃的一种鱼了。 但是鲢鱼和胖头鱼相比,鲢鱼头小肉多,更适合腌制做成咸鱼干,没有调料的时候,光是蒸着吃味道也不错。 被怼的小队长也不客气,用方言笑着说了句骂人的话,说:“黑鱼一股子泥腥味,也就你喜欢吃,你这么能,小队长让你来当!” 一句话怼的人家再讪笑不已,不敢再说话。 人小队长可是正式入级的干部呢,他可不敢怼! 后面各队小队长选鱼的时候都差不多,全部是来指指点点的队员,有个性比较强势有主见的,是丝毫不听别人劝的,自己看中哪堆选哪堆,要是提前被人选走了,就选别的,有的性格比较犹豫,耳根子软的,则犹犹豫豫,觉得哪堆都好,选择了后,又觉得别人的更好。 许凤台是属于比较能听得进劝的小队长,他之前就听到有人说鲤鱼大补,轮到他的时候,他就选了大鲤鱼最多的那堆鱼。 他第三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听说鲤鱼补身子,他就想多分几条大鲤鱼,给赵红莲坐月子时补身子吃,况且老太太年龄也上来了,也需要鲤鱼补身子。 剩下最后的三堆,被许家村的第一、第二小队和江家村的第二小队给分走了,他们分到的鱼堆虽然重量相等,可死掉的鱼多,他们要是想吃新鲜的,想把鱼养在自家的大水缸或者门口挖的小水池内,年后带着走亲戚的话,就要差上一筹,内部不由骂骂咧咧,尤其是各小队的小队长,狠狠骂那几个拖了整个小队后腿的几个人,这几个人被整个小队的人不待见。 各队分完鱼后,还不能走,各小队趁着大队部称粮食的大秤和会计还在,要继续分鱼,各小队也是按照之前的,每家每户工分最多的先挑,工分最少的先挑。 这一次就不是许红桦分鱼了,而是将权利交给了各小队的小队长。 许红桦分鱼还算公平,哪怕是最后的三堆鱼,也是尽量分的公平,在数量上是一点没少了他们。 可各小队的小队长就不一样了,他们多多少少还存了一点私心,尤其是对那几个拖全小队后腿的几个人更是看不顺眼,在给每家每户分鱼的时候,前面的都是大鱼、活鱼,分到最后,几乎全是死鱼、小鱼了,虽都是今天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新鲜的鱼,可鱼死了,在心理上,就是会让人觉得,死鱼不如活鱼。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家工分最少,只能挑选最后挑选剩下的鱼。 还有几户是家里人口少,人口少,也就意味着家里不兴旺,哪怕再能干,总工分也不会太高,也被分在了最后,不过他们这种人丁不兴旺的家庭,除非兄弟子侄多,不然平时在村里也处于人人都能欺负的类型,就好比过去的许凤台家。 许凤台因为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在分鱼的时候和许红桦一样,是尽量大小分的均匀公平,哪怕是人丁稀少的人家,最后分的鱼也不会差太多。 当然,因为他所在的小队是排名前三的小队,分到的基本上都是大鱼、活鱼,哪怕是工分最少得人家,分到的都差不到哪儿去。 他们分到了死鱼、小鱼也不在意,只要分量是对的就行,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能吃饱,年底还有鱼和肉,鱼死了有什么关系?现在天这么冷,又不会臭?明天全部拿盐腌了,还不都是一样?他们拿到活鱼最后还不是要杀了腌制? 他们欢欢喜喜的用大竹篮子、大木桶,挑着的,抬着的、拎着的,抱着他们的鱼回家。 到家还不能歇息,家里的女人、老人、女儿早就为他们烧好了大锅的艾水,要让这些白天下河捞鱼的壮劳力们好好的泡个艾水澡驱寒。 此时天都已经黑透了,堤坝上燃着几个熊熊燃烧的大火堆照明。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这些鱼堆才全部分完了,只剩下大队的干部们还在河堤上善后。 许红桦按照过去许金虎在时的惯例,将剩下的两菱角盆的小杂鱼,叫人用大葫芦瓢,一瓢一瓢的往一个个竹篮子里面装,然后指着今天下河捞鱼的壮汉:“你们今天也辛苦了,这些鱼你们一人提一篮子回去!”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5节 剩下的干部们,则默契的各家一篮子小杂鱼。 别看是小杂鱼,一竹篮子的小杂鱼少说也有十几斤,这些小杂鱼带回去后,烤成小鱼干,香的很! 第228章 这些小鱼干过年拿出来…… 这些小鱼干过年拿出来招待亲戚, 也是极体面的一件事。 分完鱼之后就是杀年猪,分咸鸭蛋。 养鸭场的鸭子们如今也到了生蛋的时候了,鸭厂公鸭少, 母鸭多,一百只鸭子, 每天光是鸭蛋就有七八十个, 鸭蛋除了每周送往供销社的一些外, 剩下的都腌制了起来,现在年底,每家每户按人头, 一人分到一只咸鸭蛋。 杀年猪也是大队里最难得的一件开心事了,蒲河口的养猪场开了没多久,猪还不能杀, 要等它们长大出栏,得明年了。 除了以上这些, 临河大队还以为多出的七千亩良田,如今田地里不只是种红薯, 麦子和水稻也占了一半,今年过年,按照人头, 成年人每人分了五十斤稻子和十斤小麦, 老人孩子每人分了三十斤稻子和八斤小麦。 十斤小麦磨成面粉, 也能磨出七八斤的面粉了。 可以说, 今年是临河大队大丰收的一年,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别说吃忆苦思甜饭了,除夕夜, 家家户户做了鱼,烧了肉,锅里闷的是大米饭,他们过去是想都不敢想,居然还能过上有鱼有肉有大米饭的好日子。 虽然他们饭桌上的鱼是不能动筷子的,要留着招待客人,可那也是一条完整的鱼啊。 其余的鱼,全都在除夕夜的晚上,一家人剖腹洗干净后,用粗盐抹了,放入了黑陶缸里腌制了起来。 年初二大队里媳妇们回娘家,各个都是提着一条大鱼,或者是拎着一篮子小鱼,她们回去的娘家也无一不喜气洋洋的迎着他们嫁出去的姑娘,纷纷问他们村还有什么好小伙没成家的,要把自家的女儿也嫁到临河大队去,不论是江家村、许家村,哪怕就是过去看不上的小村子施、胡、万都行。 说到没结婚的俊小伙,回娘家的媳妇们双手一拍:“哎哟!还真有一个!蒲河口的小许主任你们晓得吧?” 有疑惑的人问道:“我怎么听说蒲河口的小许主任早就结婚了?” “我说的不是小许主任,我说的是小许主任的小兄弟,她家的老小还没结婚!”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要给我说小许主任,我心想小许主任那么大的官,我们哪里够的上!” 够的上他们也不敢啊,那可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主任,管着整个劳改农场的犯人,要是把她得罪了,把他们全家都抓到劳改农场做劳改可怎么是好?听说那小许主任心毒着呢,她前夫一家子就是得罪了她,听说被她抓到蒲河口挑石头,都挑的不成人样了! 都这样了,大过年的还没被放出来呢,连她前婆家的小姑子都没放过,她听谢家村的人说起这事,都在喊着惨呢! 回娘家的媳妇们无语,很直接的翻了个大白眼:“也不撒泼尿照照你们那熊样,就你们这样的还敢肖想我们小许主任,你们这话最好以后都别说,不然被我们村的人听到把你们腿打断了,都是活该!” 说话的媳妇拍着手,做幸灾乐祸状。 现在临河大队对许明月可维护了,这样一个有福之人,还带着整个临河大队发财的人,谁不喜欢?谁不拥护? 其他人都连道不敢,又问起她小兄弟的情况。 小媳妇们又不屑地回道:“就是她小兄弟你们都别想了,也不想想人家姐姐是什么人,那是十八级干部!十八级干部你们晓得吧?我们大队主任也才二十八级干部,他比大队主任还高十级!” 有人不服气地说:“那是他姐,也不是他,他怎么就够不上了?” 小媳妇抓了把自家炒的花生,剥了壳吃着,说:“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吧?这些年她不光自己当上了干部,还拉拔了她的兄长当了大队部的小队长,吃公家粮,拉拔了她妹妹当了记工员,嫁给了我们公社的书记家当小儿媳,小夫妻俩被调到了公社里当会计去了,她嫂子也被调到了蒲河口帮她去了,一家子干部不说,就连他自己,虽说还没入级,那也是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记工员,一天到晚拿个笔和本子记记别人的工分,就有十个工分拿,说不准过两年,就也成了入了级的干部,就你们家这一穷二白的模样,你还肖想人家?” 听得人更是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一拍大腿:“咋就够不上了?我家香芹长的也不知道多体面,干活不晓得多勤快,都能顶得上一个壮劳力了!” ? “你家那黑的都跟鬼一样了,还体面?把自家当老黄牛用,当然勤快了?”她身边立刻就有人反驳,然后推荐自家女儿:“找媳妇就要找那种屁股大,能生儿子的,你看我,生了五个儿子!” 这点确实值得她骄傲,但她旁边又有人酸溜溜地说:“生那么多有什么用?能养活才是本事呢!” 三年干旱那会儿,她五个儿子饿死了三个,剩下两个大的和最小的女儿,还是她带着儿子女儿去临河大队那边讨饭吃,她女儿靠着别人给的一碗米汤才活着走到了竹子河靠近邻市那边的河滩,挖到了莲藕吃,靠着河边的莲藕度过了灾荒。 一番话,说的之前的女人心酸的抹了下鼻子,骂了句:“该死的老天爷!”心里越发想着将小女儿嫁到临河大队了,三年灾害时期那么难,临河大队都一个人没饿死,她小女儿嫁到临河大队,一辈子都不愁吃了! 她又问起了临河大队别的年轻小伙儿。 现在谁不晓得临河大队的富裕? 这些回娘家的媳妇们也都有私心,家里有妹妹的,想把妹妹也说亲到临河大队,外人问本大队的适婚年龄的小伙子,她们不说,倒是把自家大队元宵节后,学校开学的事和娘家汇报了,并对他们说:“甭管男娃女娃,都送学校里读书去,免费的书,不读白不读,每天还能在学校免费吃一顿呢!还有女娃,读书还送粮食,白给的粮食不要都是傻子!” 很多人过来向她们打听临河大队和临河小学的情况,回娘家的媳妇们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起自家大队的变化,那时抬头挺胸,无比的骄傲! 新的一年,许凤发虚岁就是二十岁,在这个普遍十七八岁就结婚有娃的年代,他这年龄不说是大龄剩男,也是大龄的了,大年初一一过,过来给他说亲的就有许多。 许凤发一直害羞的没松口。 其实他一直没说的是,因为从小没读过书,没识过字,他内心最想要娶的,是认识字的女孩子,只是过去这个想法一直被压在懵懂的深处,连活着都艰难,又怎么会有其它奢侈的想法?只是随着这几年读书识字,这个念头从原本的模糊,到如今的清晰,哪怕是和他一样上过扫盲班的也好。 他们大队还好,有许明月这个榜样在,扫盲班还是有不少女孩子的,可别的大队别说女孩子进扫盲班识字了,就连男孩子都去的少,女孩子都在家里家外的干活,最多就只能认得自己的名字。 老太太每天都喜气洋洋的抱着孙子,坐在炕上,听许多老妹妹们过来给她儿子做媒,她看了哪一个都觉得好:“都是好姑娘,都是好姑娘!” 对曾经的老太太来说,儿子能有个儿媳妇,不一辈子当个老光棍,就是好的了,现在有这个多人来给小儿子说媒,她是看谁都好,看谁都高兴,只要小儿子也成了家,她这一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到了底下也能见列祖列宗了。 她现在每天都乐乐呵呵的,喜庆的不得了,不过她还是说:“谢谢老嫂子们,我大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这事还得我大儿媳生了后,要我大儿媳张罗才行!” 也有人想要趁热打铁,赶紧定下来,说:“先定下来就是了,先定下来,明年这个时候结婚正好,一点不耽误!” 他们这里的风俗,是一家一年不能办两次喜事,不然就会耗光了家里的福气。 赵红莲原本的预产期应该是临近过年那几天,这样一个年尾,一个年头,就不会影响许凤发成亲。 但一直到过了年,她还是没发动,年初二娘家都回不了,还是许凤台带着鱼和鸭蛋,和许金虎媳妇一起去的赵家村,他老丈人一家子极力留下他住一夜,可家里媳妇随时面临预产期,他哪里敢多留?吃了午饭就赶紧回来。 许明月自己生阿锦时一帆风顺的,可她身边好些个朋友都经历了生产变故,虽然最后基本都有惊无险,可她还是害怕,提前把下放到蒲河口的张医生接到了荒山家里。 这个年,张医生是在许明月家过的。 外面因为运动的越发厉害,下放到蒲河口的几个专家学者虽然被隔绝在了大河以南,看不到外面情况,但是蒲河口是有报纸的,他们通过报纸上各种触目惊心的报道,也能看到外面会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年,蒲河口过的无比的低调。 虽不至于除夕夜吃糠米,可也响应了国家的吃‘忆苦思甜饭’的号召,过年吃的是咸豆角窝窝头。 咸豆角用花生油炒了,里面放了蒲河口的劳改犯人自己磨的酱豆干。 大过年的,许明月也没有为难那些犯人,成年男人拳头大的窝窝头,每个人发了三个!下放到蒲河口的几个专家学者则是单独开办了一桌了,有鱼,有肉,有米饭。 一桌子的人,看着这桌年夜饭,都只觉恍如隔世。 这是他们头一次与家人分别。 也是张医生头一次独自一人在外乡过年,身边全是陌生的语言。 好在许明月一家全都会说普通话,阿锦又是个极为热情的话痨,有她在,永远不用担心冷场,张医生总算是度过一次还算温馨的新年,只是夜深人静之后,她望着黑洞洞的窗外,依然心神不展。 她父亲年龄大了,在这次运动中,她们全家都被作为‘四旧’给破了,她父亲也没能活下来。 她丈夫一家及时与她断绝了关系,她倒是不担心他们,她担心的是她哥哥一家子。 继承他们家医馆的是,是比她大两岁的哥哥,她哥哥都年近五十了,他们才是被批斗的主力,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被下放到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第229章 赵红莲是在年初九的那…… 赵红莲是在年初九的那天发动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面已经生了两个的原因,这一胎生的还算快,夜里三点发动, 早上七点多就生了,生的时候日出东方, 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竹子河的河岸线上缓缓升上了天空, 将天空染成了红霞。 哪怕前面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对于这个新生儿许凤台也欢喜的很,忙叫了许明月过来给新生儿起名字。 许明月也感到很不可思议,明明这一世与前一世都不同了, 奶奶都换了不一样的人,她都以为他要在年前出生,可他硬是在母亲肚子里多待了十天, 出生在了年初九,她前世父亲的生日。 这种感受很奇妙。 但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前世的父亲, 毕竟她前世看到的父亲最早的照片,是他的高中毕业证上的黑白证件照, 那时候他就已经是青年的模样了。 她也没有不敢抱娃的感觉,毕竟自己是有过孩子的,抱小婴儿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不过她还是先让张医生给赵红莲看过了, 再将小婴儿放到赵红莲身边, 笑着对许凤台说:“大哥, 孩子的名字还是你和嫂子取吧,我都给小雨娶过名字了,嫂子辛辛苦苦生下孩子,让嫂子取名最合适。” 赵红莲并没有生完就昏迷, 或者睡了过去,大约是这一胎生的快,她还醒着,用邻市的口音笑着对许明月说:“还是大姑子起吧,我哪里会起名字哟!” 她就没见过哪个家里是妻子取名字的,一般都是家里的男性长辈起,家里男性长辈不在的,才会让男性当家人起。 可许家不同,许家全家人都觉得许明月有福气,是命里带福之人,被她取了名字,今后也会像他姑姑一样有福气,即使没有姑姑的福气,能沾点姑姑的福气,这辈子也受用不尽了。 许明月是真不想再起名字了,让她起,是继续用她爸前世的名字呢,还是不用呢?不管是哪个选择,都会让她觉得怪怪的。 许凤台见两人推辞来推辞去,就说:“小二子叫爱国,老三干脆叫爱党!” 老太太在一旁也乐乐呵呵的笑着说:“爱党好,就叫爱党吧!” 他们都听许明月说了,外面很多人因为名字没取对,正在被人批斗游街呢,好多人都抢着改名字,小三子叫爱党,安全! 大家一致觉得爱党好,许明月也有些无奈,她前世的父亲名字也叫许爱党。 不过这年头叫爱国、爱党的太多了,路上随便喊一声‘爱党’,十个里面有三个都会回头答应。 许家因为有新生儿出生,赵红莲在家里坐月子,老太太和许凤台要照顾她和新生儿,许小雨和许爱国就暂时寄托在了许明月这里,这可把许小雨和许爱国给高兴坏了。 他们最喜欢去姑姑家了,姑姑家不仅有喜欢带着他们玩的阿锦姐姐,还有好多好多外面没有的好吃的。 许明月不仅会做蛋糕、蛋挞、饼干、桃酥,她还会用她那个土烤箱烤各种他们没有吃过的东西,大姑姑做的菜也超级好吃,他们一听要在姑姑家待着,高兴的都不想回去了,晚上三个小朋友就在阿锦的炕上睡,阿锦的大炕当初作为主卧建的,别说睡三个小朋友了,再来三个在上面打滚都不成问题。 对于他们来说,姑姑家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他们每天早上晚上都要跟着阿锦姐姐一起刷牙牙,阿锦姐姐还会唱《刷牙牙歌》,洗完脸,阿锦姐姐会带着他们往脸上擦香香,家里有蛤蜊油,是姑姑送的,可阿锦姐姐的香香和蛤蜊油不一样,抹在脸上许小雨感觉自己也成了香喷喷的小宝贝啦! 姑姑永远都称呼阿锦姐姐‘宝贝’,有时候会叫阿锦姐姐‘妈妈的大宝贝’,许小雨已经五岁了,很小的时候她还不懂,每次姑姑温温柔柔的喊阿锦宝贝的时候,她都在一旁看着,她看看阿锦,又看看姑姑,她也想让妈妈喊她小宝贝,妈妈总是笑着推开她:“还宝贝?哪里来的宝贝?” 等再大一点,她看着姑姑喊阿锦姐姐‘宝贝’的时候,她就会哒哒哒的跑过来,仰起小脸满脸期待的看着姑姑:“大姑姑,大姑姑,那我呢?” 大姑姑就会一把捞起她,“你也是姑姑的小宝贝呀~!” 已经会满地跑的许爱国就也哒哒哒的跑过来,一把抱住许明月的大腿:“大布布大布布,还有我!” 许明月就会先看一眼阿锦,然后大声的说:“阿锦姐姐是我最爱最爱的大宝贝,你也是姑姑的二宝贝,你是三宝贝!” 几个都得到‘宝贝’称呼的小家伙们都满足的笑了,吃醋妈妈的爱被分了的阿锦,一听自己是妈妈最爱最爱的大宝贝,又得意的挺起了胸膛,和妹妹弟弟们一起玩儿。 孟福生有时候会促狭,看到许明月端水,再小孩子们去院子里撒欢后,就也笑着走过来,拉起她并不细腻的手,笑看着她:“那我呢?” 许明月就笑着斜睨他一眼:“你是我的超级大宝贝!”行了吧? 孟福生只是觉得和孩子们一起在她这里争宠,看着她一副端水大师的样子很有趣,这种温馨又平静的生活,将他刚来到这里的冷漠疏离冲击一空,整个人都柔软温和起来。 正月初十一过,临河小学的报名就开始了。 首先便是临河大队的七岁到十五岁的小孩子们,几乎只要是家里有小孩的,全部送到了临河大队来报名了,包括女孩子,还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抱着几个弟弟来报名一起来上学的,她们上学不仅能每个月拿到粮食,还能顺便照顾一下弟弟妹妹们。 报名那天许明月也想现场看着,老远她都能听到家长训斥家里小女孩的声音:“在学校一定要看紧了弟弟听到没?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他被人打了!” 学校旁边就是大河沟,不远处就是竹子河,许家村每年都有小孩掉水里淹死了,几乎每个家庭的女孩子,都肩负着看管家里哥哥弟弟别被淹死的重任! 家长们普遍的女孩子们乖巧听话,男孩子们调皮好动,女孩子就应该负责哥哥弟弟们的安全,要时时刻刻看着他们,他们要是下水,就是女孩子们的责任,是她们没有看好。 被委以重任的姐姐妹妹们,总是尽心尽责的看着她们的哥哥弟弟们,哥哥弟弟调皮往水边跑,她们比心大的男孩子们更紧张害怕,因为一旦没有看住这些哥哥弟弟们,挨打的就会是她们。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6节 也有个别脾气比较急的,见哥哥弟弟不听话,怕回去挨打,挥起巴掌就揍,直打的他们不敢往水边跑了,见到姐姐就跟见到夜叉一样乖乖听话。 临河小学从年初三一直忙到元宵节。 学校除去教师宿舍、学生宿舍、老师办公室外,还有四十六个教室,目前也只有一层的十四个班级的桌椅板凳全了,二楼的二十八个教室目前还空着,施家村的木匠已经在赶工赶点的干活,还是不够,临河小学建的太大了,教室太多了,要的桌椅板凳也太多了。 现在许明月按照每个班级四十个学生来安排,学校新开的,也就一个年级,但分为七、八岁班,九、十岁班,十一、十二岁班和十三、十四、十五岁班。 年龄越大的孩子,他们接受起基础知识的速度可能也相对快一些,还有一些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可能读不了两年,就要说亲嫁人了,这一点许明月还不能阻止,因为如果不让她们毕业说亲的话,她们可能连最开始进学校的机会都不会有,甚至十四、五岁她们家里还愿意送她们来上学的人家,本身就极少,因为女孩子长到十岁开始,就已经是家里半个劳力了,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除了在挑担子上差上一些外,其它方面都能顶得上家里一个壮劳力了。 到元宵节之前,基本上临河大队、建设大队、和平大队该来报名的学生全都来报名了,人数意外的多,尤其是女孩子,几乎全都是冲着中午免费吃一顿,每个月五斤糠米来的,大山里出来的学生却极少。 许明月刚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嫌离的太远了,读书不方便,哪怕在宣传的时候反复告诉他们了,学校里可以住宿,依然没有多少学生来。 一直到过了元宵节,正月十六那天,才一下子涌过来许多山里的孩子。 原来,许明月他们宣传的时候,是正月十六开学,正月十三、十四报名,可他们在大山里出来一趟太远,太难了,就直接等到了正月十六开学那天,那家里几个娃全部打包出来,丢在了临河小学门口,然后就等着领糠米了。 临河大队别的不多,就是每年生产的粮食多,说给糠米,就真的给糠米。 学校大门口两边的两个教室,一个是做了门卫室,目前是开了个小门,作为发放糠米的地方,一边是学校临时的报名办,十个新招的小学老师们各有一个办公桌,两两一组,负责登记这些孩子们的报名问题。 老师们不组合工作,完全没办法工作,不光是大山里的人说话口音,五个知青老师听不懂,就是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的人,语速稍微说快一点,五个知青老师就完全麻爪了,一连崩溃的喊:“说慢一点,你说慢一点,你说你叫什么?戚……戚什么?戚月是吧?” 他旁边的本地老师对本地有哪些姓氏门清,一听‘戚’就不对,在一旁用蹩脚的普通话翻译:“不是戚,是钱!钱yue!yue材的药yue!” 第230章 这些知青老师们是听半…… 这些知青老师们是听半天才听懂一个字, 听到最后,他们已经不管了,除了姓一定给他们搞对, 叫什么名字他们说了算。 主要是很多女孩子根本就没有名字,很多都大丫、大妹、招娣、带娣的喊, 好些的, 例如‘草丫’, 名字里至少还带个草字,便可以记下名字叫‘孙小草’,可叫小花小草的也特别多, 把登记的名单一看,一串下来,除了姓不一样, 女孩子们名字大同小异,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报完名事情也没完, 临河、建设两个大队的小孩报完名就被他们的父母领回去了,可远些的和平大队和更远的大山里的孩子, 晚上就要住在学校的宿舍了。 光是和平大队和大山里出来的学生,加起来就有一百多人,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男孩子, 女孩子只占到两成。 不是大山里的人不愿意把女孩子送出来换糠米, 实在是没有了, 她们生出来就没有活着的权利。 不到三十个女生, 被老师们排成两队,带去剪头发、洗头、洗澡。 几乎每个小姑娘头上都有虱子! 男孩子还好,头发短,虱子好除, 女孩子都是长头发,这要是睡在集体宿舍里,今后这集体宿舍就别想有安生日子了,被子、衣服上得全是虱子。 虱子可不只是吸血,它们咬在身上,头皮上,还钻心的痒! 所以这些女孩子除了洗澡外,还得剪头发。 小点的女孩子还好,老师让她们干嘛就干嘛,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已经知道爱美了,她们知道自己过两年就要嫁人,死活不愿意剪! 学校的校长目前是由许家村的老村长代理着,本来是想安排孟福生兼任的,孟福生不愿意,村里但凡还算能写会算的,不是被许金虎当初带到了蒲河口,就是后来被带到了水埠公社,许红荷又太过年轻,高中都还没毕业,当个老师还行,当校长还少了些资历,没办法,就只能把老村长请出来。 老村长当年好歹是正经上过私塾的。 老村长别看六十多岁了,身体却健朗的很,眼不花耳不聋,不光嗓门大,脾气也特别大,对那些不愿意剪头发的女孩子们说:“不愿意剪就叫她们滚!把糠米都拿回来!在学校不听老师的,她们是想干什么?有免费的学都不愿意上,那活该一辈子烂在泥里!” 知青老师们听不懂老村长的话,当地的女孩子们可都听得懂,被老村长那暴躁的脾气吓得一声都不敢吭,就这么眼泪汪汪的被老师们带走,将她们的长辫子剪了。 发的糠米都已经被她们的父母带回去了,她们是不可能再有糠米还回去的,况且她们很多都是带着照看哥哥弟弟的任务来的。 有了第一个被剪头发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叶甜虽听不懂老村长的话,却能感受到老村长身上的气势很凶,吐了吐舌后,安抚着那些抽泣的女孩子们:“放心,我来给你们剪,保证把你们剪的好看!” 她其实也没有剪过头发,却有审美在,给所有十二岁以上的女生剪的头上民国时期的女学生头,齐耳的短发,剪到眉毛以上的刘海。 这样的头发其实还是长,不利于除虱子,但相对于长发来说,这已经算好的了。 老村长看到还是不满意,对叶甜她们几个女知青说:“留什么头发?全都剪了!头发剪了难道不会再长啊?被子上染上虱子算谁的?” 这要不是冬天,他全部让她们剪成光头! 对老村长来说,有虱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原本他不应该这样大惊小怪,可这是许明月的要求,为了学校的学生宿舍,大兰子那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粗麻布和棉花被子,那雪白的棉花被子,虽说薄了点,可那是新棉花啊,就这么给了这些丫头、小子睡了,这新被子新被单,谁舍得给它染上虱子? 只要想到这么好的被褥上染上了虱子,老村长就心痛! 学校在建设之初,就是仿造蒲河口监狱,建造小学的建筑工人也是和当初建蒲河口监狱的是同一批人,学校和蒲河口监狱除了楼层低一点,窗户大一点,没有瞭望塔外,基本没什么不同,不光有厨房、宿舍,连集体大澡堂都有,洗完澡直接就进有大炕的宿舍烘烤头发。 被剪完头发的小姑娘们被叶甜、李欣、闫春香等几个女老师分批带到大澡堂内洗澡,没有莲蓬头,只有一只只的木盆,大些的孩子还好,七八岁的小姑娘洗头洗澡还需要老师们在一旁辅助,不是她们自己不会洗,是怕她们洗不干净。 浴室内一块块没有味道的乡下土肥皂在竹制肥皂盒里,这些肥皂并不是许明月车里刷新出来的精油皂,她车里每个月只能刷新一块精油皂出来,自家都不够用,更别说分享出去了。 这些肥皂全都是供销社买的,粗是粗了点,能洗干净就行。 就这样的土制肥皂小姑娘们都是头一次使用,洗在身上滑滑的,身上的陈年黑垢被用丝瓜囊搓洗的一干二净,皮肤都搓红了。 搓干净后的她们只觉的身上、头上像是轻了十斤一般,感受都非常新奇,洗完后也不让穿她们自己原来的衣服,而是发下来的‘校服’,也就是一件干净的粗布麻衣,还是米白色的,日常家里有人去世,用来戴孝的那种。 可即使是这样的麻布衣裳,也是她们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穿到的新衣服,是只属于她们自己的新衣服! 她们拉着自己身上并不合身的新衣服,又满足又好奇又爱惜,第一次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美好的期待。 原本,她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混那顿免费的午饭和每个月的糠米的。 女孩子那边老村长看不见,男孩子这边老村长却是看的真真的,见到这些小子大正月的,一个个的‘披麻戴孝’,看的眉梢眼角直抽抽,觉得很不吉利。 可不吉利也没法子,许明月的车里每个月倒是能刷新出来很多阿锦的旧衣服,可这些旧衣服她根本就不能拿出来,哪怕是同一件旧衣服,刷新多了,拿出来,要是每一件连衣服放久了有黄渍的地方都一样的话,鬼都知道有问题。 刚开始她还藏在家里的衣柜里,后来让高顺给她打了一条小船,在大河里找了一个面积一百多平的小岛,小岛因为太小,位置又太偏,连偷偷摸摸上去养鸡鸭的人都没有,许明月就借着上面两三米高的蒿草的遮掩,将每个月车里刷新的衣服、帐篷等物放在这座无人的小岛上。 不光是小岛,就连山里她都找了个山洞,藏了许多东西。 她一直在想,找个什么样的机会,将东西拿出来一部分。 这些东西藏起来不用,永远都是垃圾,可要是能找个理由拿出来,给这些山里的孩子们用上的话,那就是这个年代难得的好东西。 主要是这事她不能和别人说,只能自己操作,别说她不会改衣服,就算会改,她一个人也干不完那么多的活。 这次送来的孩子太多,女孩子还好,总共都不到三十人,很快就洗完。 男孩子那边人数太多,又调皮的很,一堆人在一起就难免会打闹,也幸好有老村长在镇场子,不然更难管理。 人手不够,老村长就叫了村里的一些妇女来帮忙,小孩子调皮,老村长是真打,手里拿着根竹棍,对着调皮小子们的屁股就是一顿胖揍,并虎着脸喝骂:“到了我这里,就要服我的管,谁要是敢不听话、胡闹,我连你们爹妈都打!” 临河大队许家村的赫赫威名不是虚的,再调皮的男孩子,一看到老村长,一个个都吓得跟鹌鹑似的,再也不敢闹了,尤其是那些大些的,已经懂事了的男孩子,他们可都晓得许家村的‘野蛮’的,许家村的男的在公社里当革委会主任,许家村的女的在蒲河口当劳改干部,谁敢不听话,就把他们抓到蒲河口做劳改,挑石头! 洗完的孩子们,被老师们领着进了宿舍的大炕上并排的躺着,顺便烘烤已经被擦干的短发。 他们全都好奇的看着这个结实坚固的长方形房子,摸着身下温暖的大炕,还有些男孩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你摸到了没有,这石床是暖和的!” “这床好大啊!” “这被子是新的吧?都是新的哎!” “你摸摸这垫的被单,也是新的,全都是新的!”连下面铺的稻草都是新的! 哪怕他们是男孩子,在家里也很少能穿到全新的衣服,更别说崭新的棉花被子了。 山里的地多珍贵啊,光是种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来给他们种棉花啊! 女孩子们躺在温暖的炕上,身上盖着新的棉花被子,看着结实的宿舍,雪白的墙壁,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一直到她们迷迷糊糊的睡着,她们还不自觉的笑着,想:“我做梦梦到了天宫哩!” 天宫是雪白的,一点都不冷,像睡在云团里一样暖和。 第231章 这次招收的学生有两百…… 这次招收的学生有两百多个, 其中以临河大队送进来的学生最多,从七岁到十五岁的男女孩子,总共加起来有一百多个, 尤其是江家村和许家村,这两个村子是村风如此, 虽也重男轻女, 却没有溺女婴的习惯, 加上三年干旱时期,两个村子的老人孩子全都活下来了,这次本大队的小学上学, 家里有适龄孩子的,要是不送去上学,都要被村里人骂, 被村里人看不起的,当然是最积极的。 另外就是隔壁的建设大队了, 也有五十多个学生,剩下的就是和平大队和大山里的加起来一百多个, 总共加起来差不多有两百六十个学生。 按照许明月给他们分的一个班四十到四十五个学生的话,就得开六个班。 十个老师带六个班,教学上勉强也够了, 主要是开学后, 老村长才发现, 这些学生住宿的话, 至少还得再招两个生活老师和食堂管理员、锅炉房管理员。 两百多个学生、老师,一天要做的饭可不少,他们这食堂已经算大的,足足两个大教室隔成的, 里面锅灶加炕灶,一共四个灶台,大锅的饭,小锅的菜,一锅烧出来根本不够吃,还得把三个大炕灶也煮上粥才勉强够这些小孩子吃,为了让在校住宿的小孩子们晚上能用上热水,在除了烧饭的那段时间外,三个炕灶上面一天到晚都烧着水,晚上这些小孩至少得洗脸、洗脚,女孩子还得洗pp。 关键是这些小孩子被送来时,真的就一个光秃秃的人,连个毛巾都没有,还得给她们准备麻布毛巾。 麻布再便宜,那也是布,那也要钱啊! 看着那么多麻布被撕成小方巾的大小,发下去给这些臭小子、臭丫头当毛巾,老村长心都一抽一抽的疼。 还有每天要浪费那么多粮食给这些臭小子、臭丫头们吃,老村长已经在盘算着,等到开春,全部叫他们挖野菜去,什么山上的蕨菜水里的菱角菜,全都拉回来吃! 不然就他们这光吃不进,他们临河大队就是有再多的粮食也不够他们吃啊! 前面几天基本全是这些琐碎的事,都没时间教学,尤其是前两天,安排了村里的妇人将这些小孩子的脏衣服全都洗了,放在火笼上烤干,这些小孩子基本上就只能待在大炕上,等衣服干。 老村长和老师们安排他们生活上的事情,把每个小孩子的名字和人认了认,名字还都叫的不对。 学校的书本也很简单,就三本书,《语文》《数学》《大领导语录》。 学习,从《大领导语录》开始。 天冷无法去班级上课没关系,背诵《大领导语录》不需要去班级上课,窝在大炕上也可以学! 外面运动热火朝天,中学、高中、大学都受到了波及,外面的学校基本都停课了,很多课本自然也都堆积在仓库里,这下可便宜了临河大队。 一船一船的课本被拉到临河小学,怕书籍受潮,二楼的课桌都还没完全打好,就先打了个书架,放置这些书。 学校开校之初,如今已经不忙的许明月也到学校里来帮忙。 她主要的工作,除了协助老校长和几个新老师们安排管理学校的事情外,主要是检查送来的这些书里,有没有‘禁书’,毕竟这个时代太特殊了,一旦这些书里夹带了什么不该夹带的书,被人发现了,那整个学校都要倒。 还有课本里面的内容,也要一一检查。 好在不该要的书,临河大队一本都没要,主要都是课本,课本内容也都是正常的。 等检查完,就是发书,每个学生三本书。 阿锦的文具盒里有名字贴,这是她班主任要求的,每个学生文具盒里都至少放一张可以随时用的名字贴,这样学校发了什么新书、新本子,就能立刻将姓名贴贴在课本上,防止孩子们回家忘记贴,回头书、本子丢了找不到。 七年多的时间,许明月这里已经累积了许多的名字贴,在每个人的座位上、睡的床铺位上都贴了他们的名字,所有小孩子的座位、铺位,都是按照他们的身高排的,他们看到自己的名字就睡哪个位置,防的便是有些大些的孩子霸道些,霸占小些的孩子的位置,按照身高排位置,与他们相邻人的身高基本都差不多,就少了些大孩子欺压小孩子的事情发生。 他们座位上贴名字,也方便新老师认识他们谁是谁。 且由于男孩子太多,男生宿舍不够,又临时加了两个男生宿舍,只是这个宿舍没有火炕,只得临时将大队部里原江地主家里的一些拆掉的高床拿过来,拼接后,让这些小男孩们横着睡,小点的孩子,一个床上睡五到六个人,高床不够,老村长就想先把村里的竹床借来将就一下。 大队里有很多闲置的竹床,但是河边水汽重,竹床回潮,一天到晚都是潮湿的,有时候甚至滴水,铺再多的稻草都不行,成年人睡在竹床上身体都受不住,更别说孩子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7节 只睡了一晚,老村长第二天来摸着已经有些受潮的稻草,就叫着:“不行,竹床还是太潮了,伢儿们睡竹床上,别睡出病来!” 不能睡竹床,就让大些的男孩们把教室里的桌子拼接在一起,给他们当临时的床,晚上桌子全都跟大炕一样靠墙放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床,垫上稻草,男孩子们睡在上面。 一楼有十四个教室。目前有课桌的教室大约有十个,用了六个教室,剩下的四个教室的桌子全都拼了起来,当做临时的男生宿舍。 “还好你搞来了这些被子,不然这么冷的天,这些伢儿们没被子盖,都得冻生病!”老村长哪里知道,当个校长,学校的事情居然有这么多,每天仿佛有忙不完的事情,睁开眼睛就是各种事情。 老村长叹气道:“还是你当初想的周到,给他们建大炕,铺些稻草就能睡,这第一年就有这么多学生,两个宿舍哪里够?”他指着一层宿舍对面的那六个教室说:“对面的教室也得空出来,多建几个大炕才行,不然天太冷了,伢儿们受不住!” 许明月车里刷新出来的棉被,一床只有五斤重,是属于春秋被,哪怕是新棉被,冬天也是不够暖和的,若是配上火炕,倒是刚好够用。 许明月见老村长这几天累的不轻,便建议他:“这人还是太少了,还得再招几个老师。” 听的老村长直皱眉,怒斥她:“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晓得节省,这才宽裕了几年?就这么浪费粮食浪费钱?怎么就人手不够用了?”他指着那些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们,说:“让他们大的带小的,在这里免费的吃,免费的住,还不能干点活了?” 老村长不愧是当过村长的人,在最开始的半个月手忙脚乱之后,很快就熟悉了学校的节奏起来,大冬天的,无法跑操,就安排人每周值日,值日什么呢?食堂做饭、打扫卫生,挖地。 学校选择的地点就是许家村村尾的一大块平地上,这块平地一直都是作为打谷场来使用的,面积非常的大,而这么大块的面积,也只有中间那四五亩地,在双抢期间平整了做打谷场和晒谷场使用,周围还有一些零星的地,是属于长荒草的存在的。 老村长就带着学校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把学校周围一些角角落落的地全部开发出来,打算种些蔬菜瓜果。 用老村长的话说就是:“十四五岁了,都是家里半个劳力了,咋就不能干活了?来这里是学习的,不是来享福的!” 对于老村长的安排,许明月一句话都没有。 别说,对于年轻老师们说的话,一些学生不怎么听,甚至有升米恩斗米仇的现象,觉得学校免费给他们吃,给他们住是理所当然的,但老村长一出来,所有人连声都不敢吱一声,叫他们做啥就做啥。 许明月便知道,老村长的安排才是对的。 等到天气稍微暖和一点了,老村长就每天监督他们早上起来跑操,七八岁组跑两圈,九、十组跑三圈、十岁以上组跑四圈。 老村长人年纪大了,觉便少了,他们这里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就睡得早,老村长每天五点钟就醒了,他当了村长多年,又闲下来多年,闲着多年不掌权,突然又当上了校长,老村长干劲十足,天天一大早就驻个竹杖,站在操场上监督,谁要是敢偷懒,就拿着竹杖打屁股。 不过有老校长盯着,没有一个人敢偷懒,连带着知青老师们,有严肃的老村长在,神经都有些紧绷着,跟着学生跑。 一边跑,一边背诵大领导的诗! 其中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阿锦! 《大领导诗集》她熟啊! 还没上幼儿园,她妈每天给她刷牙就用诗句来当‘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来磨她耳朵,还没上幼儿园呢,唐诗三百首她就全会了,其中包括大领导的一些著名诗词。 于是操场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领头有个个头不高的小女孩,在前面一骑绝尘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喊:“北国风光!” 后面一群尾巴一样的小孩就跟着喊:“北国风光!” 阿锦喊的是普通话,他们也跟着学普通话。 开始的时候,有些大些的小孩,见阿锦一个不大的小姑娘跑的那么快,还追在她身边跟着一起跑。 他们很多都是山里来的学生,每天上山下山,体力耐力都算好的,一圈,两圈,三圈…… 几圈下来,他们这些营养不良的小孩,哪里跑的过从小被许明月精心养大的阿锦?很快一个个就全部落在她后面,就她一个人还在前面跑的起劲! 第232章 学校开学,她是最开心…… 阿锦在校游泳队的时候, 人送外号‘小钢炮’,说的便是她体力特别足,马力特别强, 从头练到尾两个小时不带停的,一直到最后速度依然保持很快。 当然, 这是校游泳队的基操, 一线队的队员都是如此, 但很多队员练到最后都要累哭了,她还满脸笑嘻嘻的,体能还是很足的样子。 穿越到这里这么些年, 阿锦的体能锻炼就没有停止过,每天都坚持练体能。 前世教练的脸都模糊了,可教练上体能课时教她练体能的动作, 这么多年她全都一丝不苟的坚持每天打卡,夏天每天都保持六千到九千米游泳练习。 阿锦体能强耐力强, 不代表她跑步也厉害,练游泳的小孩的脚和专业练田径的脚是不一样的, 观看过奥运会上游泳队的队员们走路的人就会察觉到,练游泳的小孩脚掌宛如鸭掌一般,是扁平的, 脚腕也因为游泳时的发力不同, 也会影响到跑步。 阿锦四圈跑完了还想跑, 被许明月给叫住制止了, 让她去拉伸一下,阿锦也乖乖的去做拉伸。 不过,这么一来,全校的新生都认识了阿锦, 尤其是听说了她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小许主任的女儿后,看她的目光就像看外星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她说话‘偏态’哎!” ‘偏态’在本地方言中是个贬义词,意思是学外地人说话。 “她不是‘偏态’,她说的是普通话,普通话你懂吗?”立刻有临河大队的本村人反驳上面小孩说的话。 被问话的小孩见自己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住,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捂着嘴巴摇摇头。 临河大队的本村人就得意洋洋的向他们解释:“知青老师们说的话你们知道吧?就是普通话!燕京你们知道不?首都!大主席他们在燕京话!官话呢!” 被科普的山里小孩不明觉厉,看向阿锦的目光里透着崇拜! 这些都是许明月向阿锦科普,阿锦有时候跟孟福生说普通话,被别的小孩听到,有小孩说她‘偏态’时,她就向那些小孩科普。 那些小孩一听她居然会说首都话,会说大主席说的语言,原本的鄙夷就立刻化为了崇拜,还默默跟着她学,她说了句什么,他们就会悄悄记下来,回家偷偷的练习,他们练习时还挺不好意思的,生怕被别人知道他们说‘普通话’,被人说他们‘偏态’。 明明学说普通话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总有一些人用抱团的鄙夷的语言,笑话的眼神去嘲笑别人。 可在临河小学里,几个北边来的知青老师们,说的都是普通话,他们不会说方言,也听不懂方言,班里的小孩子们为了让老师们听懂他们的话,听懂他们的诉求,就被逼的不得不学习老师的语言。 实际上,在见到阿锦用普通话自然大方又毫无障碍的和几个知青老师们交流的时候,他们是很羡慕的,内心也希望自己也能像阿锦一样威风,期望有一天能那样大方自然的用普通话和知青老师们说话的是自己。 等天稍微暖和一点,不用时时刻刻待在有大炕的宿舍里了,老师们才带着他们去班级,按照他们在外面跑操时排的身高,被老师们一个个的引着去了他们对应的座位,每个座位上都有他们对应的名字。 他们不识字不要紧,老师们识字。 有些小孩名字用方言写不出来,老师们又实在听不懂,就用他们自己音译的方式,给他们重新取了名字,这就导致,很多小孩一连懵逼的看着老师们,不知道老师喊的是自己。 不知道自己名字没关系,知道你身高就行了:“你们俩是一组,你就记得你跟他是同桌就行了,他在哪儿你在哪儿!” 这样的话在小孩子中反反复复的说:“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赵中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华!” 老师们把一个个的小孩,摁在他们的座位上,指着他们桌角上的名字和学号:“看到没?你叫赵青山,赵青山就是你的名字,你要实在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就记住号码,24号!” 他们坐在崭新的书桌前,东摸摸细看看,屁股在长凳上扭来扭去。 年纪小的那一批,坐在长凳上,脚悬在凳子上够不着地,可还是好奇的看来看去,这一看,他们就看到了书桌下面还有个桌洞,每个桌洞里都有书和本子。 书是公社的书店买好送来的,本子是许明月车里积攒了这么多年,阿锦当初的本子,还有铅笔也是许明月车里刷新出来的笔。 只是铅笔并没有发下去,只有到要写字的时候,老师们会统一发铅笔,等写完了,再收上去。 因为没有电,宿舍光线昏暗,放学后学生们回到宿舍并不需要写作业,所有作业在班级的时候就完成了。 这个时候他们所学的,也不过是0到9十个数字,和aoe而已。 每本书上都写着他们所对应的姓名、学号、班级。 孙小草第一次拿到书本,放在桌上,一直反反复复的盯着看,不敢伸手摸,生怕自己的小黑爪子把书给摸破了。 一直到下课了,她一年级三班的表哥来找她去吃饭,她还在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的书,对男孩子说:“大锅,这就是书!” 小男孩也有些神奇,骄傲地挺胸说:“我现在叫赵青山了!” 孙小草也指着自己书上写的名字,笑的裂开没有了两颗门牙的嘴:“大锅,我叫孙萱草。”她指着她名字中间的‘萱’字,“萱,神萱的萱!” 她嘿嘿的笑了:“大锅,萱草是不是天上长的草?” 小男孩不懂:“老师是说是萱草,那肯定就是神仙(xuan)的草吧,快走吧,一会儿饭没了!” 他拖着小女孩就往食堂跑。 学校食堂的饭菜其实并不好,就是普通的糠米粥配咸豆角,但是浓稠,咸豆角有盐,每个小孩每顿一竹碗,吃完就没有第二碗了,他们每次都能把竹碗舔的干干净净,还能省了洗碗,可舔干净老师还非得让他们洗! 阿锦只在学校食堂吃过一次,就不去了,放学不是回家吃,就是去大舅家吃。 一直到一个月后,雪化了完了,没有那么冷了,临河小学才算是正式的步入了正轨,开始了每天进教室上课下课。 但这又产生了一个问题,没有下课铃。 老村长好不容易,从自家仓库里,找到了一只断掉的已经锈迹斑斑的一截犁头,用个麻绳,吊在教室二楼的走廊上,没有手表,就让许金虎从吴城搞来了一座自鸣钟。 这个自鸣钟是全大队独一份,老村长的心头爱,掌中宝,老村长……不,现在叫老校长了,老校长不用教学,主要就是管纪律!管上课下课的时间。 他在二楼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他每天就盯着办公室里的自鸣钟,一节课四十分钟,课间十分钟,两节课后,中间有一次大课间,大课间不做别的,就是跑步! 老校长的积极性特别高,一到上课时间,就拿着铁棒去敲击断犁头,清脆的响声便能传遍校园。 传不遍校园也没关系,老校长一般会敲击十下,十下之后,他会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向下眺望,要是看到还有哪个班的学生还没回教室,还在操场上瞎玩,就立刻举着个大铁棒,指着下面喊:“你是哪个班的?上课铃都响了你听不见啊?还不回班级上课你在做什么?” 听到老校长的大嗓门,原本还在操场上慢悠悠玩的小孩子们,立刻跟被狗追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立刻跑回班级上课。 被老校长抓到,老校长是真打人啊,两指宽的长竹片,打在屁股上,打的你生疼还不伤身。 都怕老校长。 现在的操场上除了跑道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要是依许明月的意思,至少得准备一些跳绳,画一些跳格子,让学生们在课间的时候,能够放松的玩一下,被老校长拒绝了。 “玩什么玩?他们来这里是学习的,不是来玩的!有这时间,不如多给我去挖几双菜地!” 学校没有体育课,只有劳动课! 学校上六天课,放一天假,就这一天假期,小孩子们也不能回家,不能玩,而是在老师们的带领下,洗澡洗头洗衣服打扫卫生,剩余的时间还要出去挖野菜,给他们自己种的瓜果蔬菜施肥。 只有到月底的时候,有两天假,可以让住宿的小孩子们回趟家,顺便把学校发的糠米带回去。 这也是老校长的意思,他指着下面已经是半大小子、姑娘们说:“那些小点的也就罢了,大点的那些,好些都十四五岁了,再过两年都能娶亲嫁人了,你以为她们能在学校待多久?不趁着现在抓紧时间多识点字,你以为他们出去了还有机会学习?玩?他们哪里有时间玩?” 这句话不光是针对那些女孩子,男孩子也一样,他们在学校里面待个两年,认识了些字,回去也要娶亲生娃,从此就是一个家庭里的丈夫、父亲,成为一个家庭里面的主要劳动力了。 “就是那些小的,你以为他们能在学校待几年?等上了十岁,家里牛不要放了?菜不要种了?” 农村小孩五六岁就可以跟着村里老人们一起去放牛了。 许明月和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不懂,老村长却知道这些小孩们时间的紧迫,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待在学校里学习,能有个识字的机会,已经是他们天大的幸事。 老校长最注重的就是许家村的教育。 临河大队有了小学,二楼又空了那么多教室出来,这些教室的课桌虽还没打好,可老校长也不在意,在教室里垫一些砖头,砖头上搭上一块木板,就是一个简易的课桌,下面都不用板凳的,一张稻草编织的蒲团就是一个座位,他把临河大队的扫盲班从临河大队的大队部,搬到了临河小学。 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他都要把许家村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赶到学校里来上课,男的女的都要上。 江家村和施、胡、万四个村子他不管,你爱上不上,他只管他许家村的人,然后让剩下的没考上的知青们当免费的老师。 是的,免费老师。 知青们干完一天的活,人都累的不行了,还得来免费上课,不来都不行,老校长是很懂怎么引诱这些知青们的:“你们又不是学校的老师,学校的宿舍都免费给你们住了,让你们到扫盲班来上几节课怎么了?我和你们说,今后再招老师,首先就招在扫盲班教过的,有经验的老师!” 一番话说的这些知青们就是再累,都不敢耽误扫盲班的课,甚至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比一个积极,都抢着来上课。 正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农活的劳累,看到了身边五个知青在学校当老师时的‘轻松’,才会更加想要老师这份工作。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8节 真真是有对比才有幸福感。 而且老校长也不是在给他们画大饼,临河小学这么多的教室,不可能一直空在那的,后面肯定还会继续招生,有了新的学生,就需要新的老师,体验过农活的劳累和艰辛,下一次的老师考试竞争只会更加的激烈。 第233章 老校长看着学校中央那…… 老校长看着学校中央那块操场也很不顺眼, 要不是许明月拦着,老校长都想将学校中间的那块平地,也都全部挖了种菜。 他实在不懂, 留那么大一块操场做什么,哪怕真要跑操, 学校外面那么大一块打谷场, 地面是好多年的打谷场了, 又结实又平整,用来跑操多好?老校长心心念念就是种地! 不过许明月坚持,老校长虽不明白, 但尊重,按照许明月的意思,白天学校的大门是关闭的, 外面任何人都别想在白天到学校里来,学生也出不去, 尽最大可能的保障学生们的安全,毕竟不远处就是大河, 旁边就是大河沟,就是他们这些生活在水边,几乎人人都会游泳的村子, 每年都要淹死一两个人, 这些山里出来的孩子, 可能一不留神, 人就没了。 即使是出来挖野菜,也必须在每个老师的带队指挥下,不得靠近水边。 一个月后,在学校里被关了一个月的学生们, 终于放假可以回去了,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月时间,这些学生的精神面貌仿佛都有些不同了,不是过去的麻木,而是脸上有了笑容,有了精气神。 许明月原本以为,学校里很多七八岁大的孩子,他们出来的时候,是由他们的家长带出来的,回去总会有家长来接,没想到是她想多了,完全没有家长来接他们,大些的孩子还好,小点的孩子一个个茫然又无措的站在学校门口,不知道该往哪边出发。 他们完全不认识回家的路。 要老校长说,不认识的就不回去,或者让其他大点的孩子带着就是了,多大点事? 可许明月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阿锦一直是她接送上下学,她无比在意孩子的安全问题。 尤其是她在中学时期,她所在的学校发生了一件案子,初三年级有个小姑娘放学路上,被她两个同学加一个同学的光棍叔叔带到一个砖窑中谋杀了。 那个女生便是大山里出来的,每日走的那条路便是一条无人的山路,杀她的其中两个凶手,就是日常和她同路的人。 这件事在她当时的学校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这也导致许明月格外注重这些大山里出来的孩子们的安全问题,尤其是女学生。 许明月把她的担忧和老校长说了,老校长手里握着打磨的光滑的拐杖,不屑地说:“我以为多大的事?就这点小事?” 他直接叫了学校中三个本地男老师和罗喻义、张树鸣两个知青男老师,又在村里找了三个熟悉大山里路线的本地人,叫他们护送这些学生回去,并私底下告诫他们:“尤其那些女娃儿,我们自己学校的学生,关乎着我们临河小学的名声,别叫人在路上给人害了!” 要说别的,几个本地男老师还不在乎,要说到临河小学的名声,几个人就格外郑重起来,尤其是许家村的几个人,拍着胸脯说:“老村长,你放心,保证给你安安全全的送回去,少了一根头发你来找我!” 八个人分成四组,罗喻义和张树鸣都各自分配了一个本地老师,他们护送的主要是女生。 所有的学生走的时候,穿的都是他们自己的衣服,学校给他们发的麻布‘校服’是不允许被穿回去的,因为一旦被她们穿回去,这些新麻布校服,可能就成了她们家中长辈或者男孩子们的衣服,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她们必须穿着她们原本破旧的衣服回去。 女孩子们特别怕自己的新‘校服’放在学校被人偷了,毕竟是她们人生中的第一件新衣服,一个个都非常的珍惜,为了保住自己的新衣服,一个个是手段频出,用植物在自己的麻布衣服上染出记号的,用针线绣自己学号的,用碳灰故意把自己衣服弄黑一大片的。 她们的担忧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小人之心,而是切切实实的存在,并且在上学的这段时间,就已经不止一次的为谁偷谁的衣服这事,在老师们那里打过不少官司了。 太穷了,总会让其中的一些人生出一些将其他人的衣服物品占为己有的心思。 可惜她们回去的时候,发的五斤糠米是临走的时候,临时在校门口报名的时候,领糠米的地方领的,要是提前发给她们,估计还有的是官司打。 男孩子们都羡慕女孩子们有糠米领,在这种时候,他们也生出如果他们也发糠米,或者他们也是女孩子,他们家里要是也有姐姐妹妹就好了的想法。 他们大多数人家里,是没有姐姐妹妹的。 女孩子人少,护送起来倒也方便,到了有些岔路的时候,五个男老师和三个本地人就就让男孩子们自己回去,他们优先继续护送那些有女孩子的队伍回去,最终将这些学生一个个都送到他们所在的大队,才途中集合,再一起返回来,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傍晚了。 罗喻义和张树鸣两个从城里下来的知青,在送这些孩子们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这座大山有多大,有多深,在里面行走有多困难,里面的小孩能够有机会走出来读书,又有多困难,里面的女孩子们能够走出来,又是怎样的难。 她们能够有机会走出来,完全就是因为每个月最后的两天假期,背回去的那五斤糠米。 回来的途中,他们心情都有些沉重,原本只是为了逃避繁重的农活才当的老师,此刻看到大山里的学生走出来求学的不易后,他们心底涌现的,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心。 张树鸣之前虽被插队到大山里,但大山也是分为深山和刚入山的地方,张树鸣家境不错,他当时插队的大队就在刚进山的大队里,并不是深山,这还是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深山中的情况。 回来后,他们又向宿舍里其他人说了大山里的情况,只是他人不像他们两人亲身经历过山路难,感受并不深,他们此时最大的念想并不是帮助他人,而是自己也赶紧考上老师,从每日的农活中脱身。 开春后,风风火火的挑堤坝行动又开始了,放眼望去,整个河滩上全是干活干的热火朝天的人,大山里的人也是要出来挑堤坝的,两天的假期结束,这些学生们就三三两两的作伴,和自己大队里出来挑堤坝的大人们一起出山,再回到学校。 * 火车哐当哐当发出吵闹的声音,待到一个站点停下时,无数的人拥挤上这列火车。 一个头上扎着马尾辫,身上穿着一套运动服,手里象征性的提着个编织袋的女生,艰难的挤进了车厢,面对着拥挤又吵闹的车厢,极为不适地避让着周围的人,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难闻的气味,让她难以适应的皱了皱眉。 她长得非常漂亮,皮肤白皙秀美,站在拥挤混乱的车厢中,与周围的人仿佛不在同一个图层。 她的出现,也一下子吸引住周围人的目光,哪怕女孩子自认为自己已经打扮的非常普通且低调。 车厢里几乎全是下乡的知青,他们中,有些人面色不太好,有些年轻人却是面色昂扬,一路唱着红色歌曲,喊着红色口号。 有人看到了她的窘境,立刻主动的向她打招呼,喊着她:“你到我这里来吧,把包放到我座位下面。”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生。 漂亮女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在车厢中环视了一圈,终于在有座位的人中,找到一位衣服洗的发白,身材瘦削,看着格外朴素的男生,用一块钱买了男生靠窗的座位,将自己的包塞上面放行李的地方。 帮她塞行李的是卖了她座位的男生,拎起她的包,发现编织袋中物品不多,行李格外轻的时候,意外的问了句:“你也是下乡的知青吧?你就带这么一点东西?” 漂亮女生坐到靠窗的位置,打开车窗,深深的吸了口窗户外面新鲜的空气,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清冷的回答了男生的话:“回头我家里人会给我寄过来。” 女孩子实在漂亮的过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淡漠的看过来的时候,男生心跳都仿佛跳漏了一拍,忙慌乱的点头:“哦哦哦!”脸刷一下红透了。 在座的还有其他下乡的知青,都将目光落在新上来的女孩子身上,有个相貌不错的男生迫不及待的自我介绍道:“我叫苏向阳,是从燕京去南省插队的知青,我正是去农村帮助农村的乡亲们发展建设新农村的,大领导说过,农村大有可为!” 他的目光完全是奔着穿着黑色运动服套装的女生去的,女生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像在看一个傻子。 她正在为自己接下来将近十年的农村生活烦恼。 不是她不想留在城里,而是她现在的身份,留在城里根本逃脱不掉被批斗的命运,插队到无人认识的农村,只要小心一点,熬过这艰难的十年,考上大学就好了。 她目光不由又看向窗外,内心烦恼地叹了口气。 第234章 此时才刚开春,冰雪尚…… 此时才刚开春, 冰雪尚未完全消融,窗户外面一片萧瑟景象。 火车停靠站的时候,开着窗户透气还行, 火车行驶的时候,车窗外的寒风便如刮骨钢刀般呼呼的吹在靠窗位置人的脸上。 坐在叶冰澜旁边的女孩子实在是忍无可忍, 站起身将她刚刚停靠站时打开的窗户给关了起来, 惹来叶冰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她身边的女孩子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没好气地说:“你不冷,我还冷呢!” 刚才许多知青上下车,人挤人, 车厢内温度不低,大多数都穿着棉袄,很多人都挤出汗来, 此时火车一开动,车厢内的人都不在像火车停靠站时那样往里面挤, 自然就感受到了冷意。 叶冰澜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目光不由的看向她对面坐着的三人,居然同样是穿着干净整洁相貌俊秀的青年男女,对面的三人恰好也在看她, 几人的目光不由对视了个正着。 之前向她自我介绍过的男生忙起身帮坐在叶冰澜身边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去关窗户, 不好意思的向叶冰澜道歉道:“小雅就这脾气, 不好意思。” 坐叶冰澜身边的娇小女孩原本只是被窗户外面的风吹得有些冷, 并没有觉得什么,此时被苏向阳一句话说的直接炸了毛:“我什么脾气了?你跟谁道歉呢?我就关个窗,需要你道歉吗?” 苏向阳只是好脾气的向叶冰澜点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面向杜晓雅时面容又严肃了些, 语气里略微带些责备地说:“我也没说你什么呀?这不是见你冷,帮你关窗了吗?” 气的原本坐在中间位置的杜晓雅起身,越过叶冰澜,伸手愣是把刚刚关上的窗户又打开了,然后又用力拉上,恨恨地白了苏向阳一眼:“要你多事!” 连带着对叶冰澜都气了起来,又狠狠地白了叶冰澜一眼。 叶冰澜只觉无辜躺枪,只是她不欲多事,目光只是冷淡的看了苏向阳和杜晓雅一眼,又被杜晓雅瞪了回来。 苏向阳有意讨好叶冰澜,忙对坐在身边的另外两个青年男女说:“相逢一场,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呗,我和小雅是去南省插队的知青,你们呢?” 他身边坐着的两位男女知青看衣着家世应该都挺不俗,听到苏向阳问他们,男知青略微点了下头,说:“魏兆丰。也是去南省插队。” 他身边的相貌秀丽气质文静的女孩子也微笑着自我介绍说:“阮芷兮。” 对面的叶冰澜听到这两个名字,眉头略微的皱了一下,好像在哪里听过,她目光不由的看向魏兆丰那张面容俊秀的脸,又看看阮芷兮那清纯小白花般漂亮精致的面容,再看看目光热切的看着自己的苏向阳。 魏兆丰、阮芷兮、苏向阳、杜晓雅……她脑中倏地闪过一道什么,眼神忽地惊疑不定的看看几人,心底恍然大悟。 对面同样也在关注着叶冰澜的魏兆丰,见她原本冷淡的眼神看着他们突然发生了变化,眉峰不由一凝,问叶冰澜:“这位同志是认识我们?” 叶冰澜实在是没忍住,目光又在对面的魏兆丰和阮芷兮两人之间扫视了一眼,又看了杜晓雅一眼,把杜晓雅看的心里一跳,不由的提高了点声音没好气地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叶冰澜心底吁了口气,漂亮的脸上浅浅的绽出一抹笑来,说:“我以为你们之前都认识,只我一个新上来的!” 苏向阳闻言忙捧场说:“这不现在都认识了吗?你之前的想法也没有错,我和小雅就是邻居。” 杜晓雅狠狠瞪了苏向阳一眼,娇声说:“谁和你是邻居?我认识你吗?”她用胳膊拐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另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女孩子,“你呢,你还没自我介绍呢。” 她身边的女孩子原本坐在长椅的角落,正安安静静的吃瓜看戏呢,突然被人拖进了戏中,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瓜子磕了一下,略微有些木讷地说:“我叫楚秀秀。” 其他人还等着她继续自我介绍呢,她已经没话了,又拿了一颗瓜子在嘴里磕了起来,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们,从魏兆丰、阮芷兮,到苏向阳、杜晓雅,再到漂亮的过分的叶冰澜,脸上波澜不惊,眼底却像是瓜田里的猹,眼前全都是瓜。 周围还站着许多的知识青年,也都自我介绍起来,说着自己是去哪里插队,他们这辆火车是从北向南开,多是去南边的农村去插队下乡的知青,这辆车上除了少数的被自然分配的知青,大多数都是家里或者亲戚中,和街道办那边有些关系的,将他们从原本苦寒的北大荒调换到没有那么荒凉的南方农村。 几个人中,穿着打扮最为普通的楚秀秀不提,其余的叶冰澜、苏向阳、魏兆丰、阮芷兮几人,各个俊男美女,相貌堂堂,衣着光鲜,就连表面看起来穿着最为低调的叶冰澜,那一身崭新的黑色运动服套装,不论是款式、料子,看着都和周围不像在一个图层的,格外的好看。 途中有人上,有人下,火车一直哐当哐当开了好几天,叶冰澜前世今生两世,头一次坐这种绿皮火车,在她的时代,已经全部是高铁,她算是切身感受了一回这个时代的火车速度,更是深度体验了一把在这种拥挤车厢内度过几天几夜,在车上吃喝拉撒的感受。 整个春节一天假期都没有放,从年三十到大年初一,再到元宵节,整个水埠公社都在热火朝天的挑堤坝干活,忙的不可开交的江天旺也接到了吴城知青办那边的通知,又有一批新的知青到了水埠公社,让他安排人到邻市火车站去接人。 江天旺闻言还愣了一下:“去年才分来了二十多个知识青年,这才一年,就又有下乡的知青来了?” 去年分到隔壁五公山公社的知识青年现在可全在临河大队呢。 江天旺挂了电话,去找许金虎,摸着他的村头有些不解地对他说:“城里这是吃不起饭了还是咋了?咋这些城里的知识青年都往农村里头放?去年来了二十多个,今年又来了一批。”他有些不愿意地说:“去年来的那批可有的闹呢,希望今年的这批能消停点,这正搞生产呢,别又来一批红小兵,搞得人草木皆兵的,简直没办法干事!” 许金虎不甚在意地说:“你怕个鸟?要是不安分,都抓到蒲河口挑石头就是了。” 水埠公社离邻市还有些远,还是河对岸的蒲河口距离邻市最近,蒲河口没有电,自然也没有电话,江天旺自己这边抽不开手去邻市,就叫人去了蒲河口,让许明月安排人去邻市火车站接人。 许明月便叫了一个之前逃难到本地的北人去火车站接人,方便沟通,又叫了蒲河口一个会划船的本地人操船浆。 一连煎熬了几日,火车才终于到了南省,随着火车上叮叮当当的敲响,列车广播员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旅客朋友们,旅客朋友们,大家好,南省邻市站到了,有在南省邻市下车的朋友们,请尽快下车,火车本次停靠时间十分钟!” 邻市还不算最远的南边,火车还要继续向前方行驶。 已经在火车上一连做了六天的叶冰澜整个人都快被车厢内的味道给腌入味了,一听终于到站了,忙站起身去拿自己的行李包。 她的行李包是所有人中最小最轻的,只一个编织袋,其他人无不是大包小包好几个,尤其是现在是刚开春,天还冷着,他们的家里都是将被子给他们打包带上了,像叶冰澜这样,连个被子都没有带的人,只她一个。 和她同坐一起的几个知青也都起身拿行李。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她没有带被子,有些诧异地说:“叶同志,你不带被子晚上睡觉怎么办?” 原本他们还以为到了南方天气会稍微暖和一点,南方确实不像他们北方冬天动则零下三四十度,可南方冬天好像也不暖和啊,至少这南省的冬天风吹在脸上还挺冷的。 此时叶冰澜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厚实的黑色大棉袄,黑色的袄子衬着她那张白净的小脸越发的白了,她拎着自己明显与周围人不同的编织袋,连应付的力气都没有了,淡淡的回了句:“不需要你操心,我家里人会给我寄的。” 苏向阳碰了个钉子也不生气,提着自己的行李跟在叶冰澜身边,伸手要帮她拿行李:“我帮你拿吧。” 叶冰澜看了眼他大包小包的行李,说了句:“你还是拿好你自己的行李包吧。”说着一刻钟都待不了了,迫不及待的就下了车。 苏向阳身后的杜晓雅同样是很多行李,她身材是北方女孩子中少见的娇小型,这么多行李,之前还答应自己爸妈,说在乡下会照应自己的邻居哥哥对她问也不问,跟个哈巴狗似的跟在叶冰澜的身后跑,气的直跺脚,忍不住喊:“苏向阳!你就只看到人家的一个包,看不到我这么多行李啊?你可是答应我爸妈会照顾我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69节 苏向阳被喊的回头,忙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我的包提下车,再来拿你的!” 一行人中,好几个身材高挑的俊男美女,惹得火车站不少人都在朝她们这边看。 这时代的火车站简陋,他们还没出站口,就见到了一个站在台子上,举着个木板的人在挥舞着手中的牌子:“到水埠公社插队的知青们来这里集合了!” 第235章 喊话的是当年逃荒过来…… 喊话的是当年逃荒过来的北地人, 说的虽不是标准的普通话,在遍地南方口音的临时,还是较为突兀的, 一下子吸引了出站口许多下乡知青们的目光。 叶冰澜他们的目光也看向举着木牌子的汉子。 这个木牌还是去年许明月过来接人时做的,用完了后也没扔, 就放在了仓库里, 这次叫人来接人, 便让他们带上了。 很多同样插队到南省的知青们,看到牌子上写的硕大的‘水埠公社’四个字,就转移开了目光, 看向别的公社。 出站口喊话的人很多,可惜不是每个公社都有逃荒而来会说北方话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操着各式各样的方言口音, 十里不同音在这个火车站被演绎的淋漓尽致,好在很多公社都有去年接人的经验了, 知道当地人的方言外地来的知青们听不懂,也学着去年来接人的水埠公社, 搞了个木板牌子举在手里,上面用炭笔写着不公整的黑色公社的名字,下车的知青们只需要找到他们要插队的公社牌子就行。 叶冰澜提着自己的编织袋走到水埠公社牌子的下面站定, 内心隐隐有些发沉。 早在知道魏兆丰、阮芷兮几个人的名字时, 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没想到自己特意找关系, 没有下放到荒凉的沙漠、草原、北大荒那边下乡,找了个南边的农村,却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巧,自己穿进了一个书中世界。 那水埠公社虽然是南边的公社, 男女主他们插队的地方却并不是个好地方,而是一个被大山大河围住的‘绝地’,贫穷落后自不必说,关键还封闭、愚昧、胆大、民风彪悍。 她目光不由的落到了与她同下车的几人身上,她记得这本书中,除了男女主在一系列的虐身虐心之后,通过各种关系离开了那里之后,有几个人还永久的埋葬在了那个闭塞的山村里,一些女知青们更不必说,后来也嫁在了当地,想要离开千难万难。 想到此,叶冰澜心底越发的沉了,她家里已经自身难保,再也没有给她改变下乡地点的能力,她起码要在这里待上十年,直到恢复高考。 她目光看向魏兆丰、阮芷兮几人,心底打定主意远离是非之人,便也垂着眼眸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叶冰澜原本以为下放到水埠公社的知青,就只有他们那节车厢的几个‘命定’之人,没想到站定了没有一会儿,就又陆陆续续从别的车厢内也下来了十几个青年男女,听到举牌子的人的喊声,也都扛着、夹着、抱着他们的行李,来到这边,一下子聚集了二十多个人。 举着牌子的人还没停下,依然扯着嗓子在喊:“还有没有下放到五公山公社的?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也到这里来集合了!” 现在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是陈正毛,公社书记是许金虎的亲戚,五公山公社想来临时一趟,比水埠公社过来更难,偏偏吴城没有自己的火车站,附近几个城,吴城火车站是距离他们最近的火车站,所有插队到这边的知青,全都是到吴城火车站下,五公山公社也需要到吴城火车站接,现在五公山公社也是许金虎的自己人,便叫蒲河口的许明月帮他们一起接过来。 刚才站在火车站出站口,脚边放着大包小包,听着周围全都是听不懂的方言,眼睛在接人的人群中寻找的知青们听到北方汉子的喊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他们要下乡的名字,都赶紧抱着、拎着他们的行李宛若螃蟹步一般挪过来。 原本只有二十几个人,一下子就集中了四五十个知青。 来接人的汉子也没想到这次插队来的知青有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行李,不由的和身边的人嘀咕了一下:“这么多人啊?船要坐不下啊。” 光是人还好,还有这么多行李,行李太多,船吃水太深,搞不好要沉船的,虽然已经开了春,但倒春寒的天气,要是掉到水里,真的会被冻个好歹出来。 同样来接的当地人看到这么多人,用方言对北方汉子说:“这不行啊,人太多了,我得去多叫几条船来,把他们先送到蒲河口,问问主任要怎么搞。” 他们原本想的是人不多的话,他们把五公山公社的人一起接了,水埠公社的人就先放在蒲河口,再换船送到水埠公社去,他顺便把五公山公社的人一起送到五公山公社。 自从许明月提出挖河沟引水灌溉五公山下的万亩荒地,从临河大队到五公山公社的河道就给挖通了,虽然五公山公社当时为了快速的挖通河道,达到引水灌溉荒地,开发农田的效果,挖的水沟只有两米多宽,也足够他这样的五米多的小船行驶了。 只是现在的竹子河还处于水落石出的季节,哪怕竹子河的河水已经在慢慢上涨,五公山那边的大水沟却因为地势较高的原因,现在水沟还是干涸的,基本要等到三四月份,竹子河河水完全涨起来后,那边的水沟才能正式通船。 但只要把这些知青送到凤兰大桥,这些知青们只需沿着通往五公山公社的大河沟走,一直走到堤坝的尽头,再上岸不到半个小时,便是五公山公社的公社大院了,非常好找,哪怕这些新来的知青们不是本地人,只要看到了房屋建筑,找个人一问,就能问到公社大院的地址。 现在一下子围了五十多个知青,他们之前的打算就不行了。 周围的公社全都在看他们的公社,毕竟没有哪个公社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知青。 有过去年插队来的知青,很多田地不富裕的大队根本不欢迎这些外来的知青,原本他们还抱怨自己公社来了这么多知青,看到水埠公社那边围的乌泱泱的知青后,心气一下子就平顺了,觉得上面领导还是照顾了他们公社。 一直到火车都离开了,他们等了又等,确定没有新的知青再过来,就拿着名单开始点名。 这时候就显露出语言不通带来的问题了,除了水埠公社这边有个北边大汉会说普通话,点的名字新来的知青们能听懂外,其它的公社任来接的人喊破了嗓子,语言不通就是无法沟通,点出来的名字,知青们听不懂,一个个急的抓耳挠腮,后来实在不行,就举着牌子点人头,人数对了就对了,叫人跟着走。 来接人的什么工具都有,有拖拉机、牛车、板车,还有像水埠公社的两个人一样,两手空空的。 北边汉子点完名,就让那些知青们跟着走,知青们原本以为至少还有个牛车给他们装行李,谁知道什么都没有,有些带了两床被子的知青一个人身上挂着三四个行李,人都傻了。 “没有车吗?没有车我们这么多行李怎么带的走?”有人惊呼地问。 他们可是来插队下乡的,带的是他们能够带的全副身家,除了少有的几个是家里寄,其他人全都是一次性带齐的。 他们看着别的公社来接的牛车或拖拉机,惊叫道:“没有拖拉机,牛车呢?有个牛车也行啊?” 过来接的北方人说话道:“我们在河对岸,哪来的牛车?牛车也过不来河啊!”他挥手招呼着他们:“快走吧,晚了就更不好走了!” 火车到站的时间是下午四点,现在天已经不像隆冬时节那样黑的晚,但要是搞太晚了,河面上一片漆黑,越发的不好走。 他对知青们说:“把行李搬到外面公交车站就行了,我们坐公交车。” 知青们一听还有公交车,顿时对他们要下乡的地方有了些期待,通了公交车,应该不会太过偏僻吧? 他们家中有哥哥姐姐去年就去北大荒和沙漠那边下乡插队的,写回来的信凄惨到他们都难以置信,不然也不至于找关系来到了南边,现在这么一看,果然要好得多,一个个又打起精神,怀里抱着,背上扛着,拎起他们的行李往公交车站走。 春季多雨,邻市最近的天气便是细雨蒙蒙,火车站所在的地方周围又都是山地,全是黄泥巴土,一脚踩下去,黄泥糊在鞋子上,脚与黄泥地黏在一起,拔都拔不上来,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行李只能牢牢的提在手上,一点都无法放在地上。 火车站出口距离公交车站大约百米多的路,只是这百米路,在这时候仿佛有天堑之隔。 他们想到过下乡艰苦,但没想到下乡的第一步,是让他们一个人扛着这么多行李走下过雨后的黄泥地! 男孩子们还好,还有把力气,阮芷兮、杜晓雅这样的女孩子,站在火车站出口处,更是傻了眼。 来接的两个汉子见她们两个小姑娘,面对着几个行李,站在那里都快要哭了,忙过来帮她们提着行李,一人提了三四个,一边往公交车站走,一边招呼他们:“快一点!都跟上,全部上两辆车,别分开了,在邻市码头站下,别忘记了啊!” 北方的大汉怕两辆公交车坐不下他们,一再的向他们强调下车的站台。 上公交车的人并不止他们两个公社的人,还有别的公社的知青也在往上挤。 本地的大汉一边向上面堆行李,一边大声喊:“其他公社的等下辆车,这两辆车我们公司先上了,都别被分开了!” 一群新来的知青人生地不熟,全都慌慌张张的弯腰驼背扛着大包小包,走着螃蟹步,跟着往公交车上挤,现在的公交车司机和售票员都还算好,见他们有很多行李,就知道是插队来的知青,让他们把行李都堆到公交车顶上,司机还带了绳索,本地的大汉站在车顶上,让他们把行李递上去,将他们的行李在车顶上固定好。 叶冰澜前世家境优渥,连地铁都没挤过,更别说这个时代的公交车了,不大的公交车上已经挤的车门都关不上了,来接他们的两个汉子还在让他们上车,“都别愣着了,车上坐不下,抓着绳子和扶手,挂在车上,一会儿就到了!” 头一辆公交车叶冰澜嫌人太挤,她还没上车,等到第二辆的时候,她知道再不上车就来不及了,赶紧上了车,找到后面的一个座位坐下,没一会儿,上面就挤满了人,窗外外面全是挂着的人。 公交车司机见很多人挂在公交车的周围,也不吱声,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车,售票员扯着大嗓门对公交车司机喊一声:“行了,都上车了!” 车子外面挂满了人的车子,车门也不关,慢慢悠悠的行驶了起来。 魏兆丰和苏向阳他们一样都挂在车厢外面,外面的车厢上非常的脏,全都是轮胎犁过黄泥地时,溅起的泥巴点子,这使得他们抓着上面绳索的手上也都是泥。 他们望着车厢内挤成肉饼的人,心也在不断下沉,直沉到了谷底。 这还是城里,他们不敢相信到了插队的农村又将是怎样艰难的光景,哪怕他们已经做好了下乡会吃苦的心理准备,可看到车厢外面挂满的人和周围荒凉萧索的环境,他们原本就因为在火车上待了几天几夜而疲惫的身体,更是对接下来要面对的地方感到了绝望。 第236章 邻市本就是个背山靠水…… 邻市本就是个背山靠水的城市, 火车站本身就建在山边,公交车回去的路上,行至人烟罕至的山边, 慢慢悠悠。 车子走的是真慢,一路上也没几站可以停, 这段时间几乎都是插队来的知青, 车上坐着的也基本都是知青。 一直到邻市码头了, 才一下子下来六七十人,车上立马空了大半,两个来接他们的人又爬到车顶上, 把他们的行李一件一件的往下放,原本没到站的人也全都下了车,生怕他们把自己的行李拿错了。 拿到行李的人, 站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地上,这里倒不是黄泥巴路了, 这里是黑泥巴路,路上还带着些细小鱼鳞的腥味, 吓得他们一个个的抱着自己的行李不敢撒手,眼巴巴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上的有些人见车厢空了, 干脆把自己行李提到车厢内。 等所有行李都拿下来了, 本地人又对北方的汉子说了声:“你把他们先带到码头去, 我去找人租几条船。”说着就撂了所有人, 头也不回的跑了。 少了个大汉帮他们提行李,杜晓雅和阮芷兮等女孩子们抱着她们的行李,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北方的汉子见杜晓雅身材娇小, 还有三个大行李包,一手提一个,又扛了一个阮芷兮的行李在肩膀上,健步如飞的往下面码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对他们大喊:“行李都带上,别落下,丢了就找不到了啊!” 一群语言不通的知青们就又在北方汉子的招呼下,大包小包宛如难民一样的,把他们的行李往码头提。 魏兆丰看看她们拎着的行李,又看向两百多米远的码头,转头对阮芷兮几个女孩子说:“你们在这拿着行李,我先送到码头再来接你们。”又招呼苏向阳等一路同行的几个男生:“我们先把行李搬到码头去,别着急,一趟一趟的来!” 气质文静稳重的阮芷兮此刻也维持不了她那淡定的面容了,催促着魏兆丰:“兆丰哥哥,你们快点,我快拎不住了。” 魏兆丰点了下头,扛着自己的行李就往码头上跑,也幸好码头那里是石头砌的,水边的石头大多还干净,他们放下了行李,又赶忙走回来接阮芷兮、杜晓雅她们,不是他们不想走快,而是他们刚才扛着行李小跑的时候,差点没滑一跤,回来的时候就再不敢小跑,只稳稳的往回走。 阮芷兮从来都没这么狼狈过,她重的行李已经被北方大汉给提走了,剩下的两个是相对较轻的,可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她也想提着往前走,要是晴天还好,可这样下过雨后的多云天气,她生怕行李包掉到地上,只能眼巴巴的等着魏兆丰他们回来接她们。 北方大汉也回来帮她们又提了几个行李到码头去了,她们才松了口气,提着剩下的包,自己慢慢的往前走。 往码头是下去的路,没有后世的水泥路,路上都是泥巴,还滑的很,她们是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一边防止滑倒。 一直到他们把行李全都搬到码头,出去租船的本地人也带着四个人来到了码头边,解开系在码头边木头桩上的船锚扔到船上,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船。 原本这么多人,挤一挤三条船也就够装了,可他们带的行李比他们人都多,三条船根本装不下,只能又多租了两条船。 船公的意思是行李装两条船,知青们坐三条船,船和行李分开好坐人一些,尤其是其中两条船舱里有雨后下进来的水,不太好放行李。 可这些初来乍到的知青们,哪里敢让自己的行李和自己分开,全都摇头表示反对。 北方的大汉见这样不行,和知青们商量说:“我们自己就只有一条船,我们船上有乌篷,船舱里面是干的,你们把行李装到我们的船上,再上来几个人坐到船头、船尾跟着,剩下的人也都尽量把行李往能放行李的船上放,不然就这么点大的船,行李没地方只能抱着,那哪里行?路上要是掉到河里,捞都没法捞!” 五条船,只有他们自己摇来的船是乌篷船,这船还是许明月的,因为够大,被许明月借给他们来接人,租的四条船全都是不带乌篷的。 本地鲜少有乌篷船,这个时节还停留在码头的,几乎全是渔船,有两条渔船船舱内虽然也有水,但下面铺了一块板,行李可以放在仓内的板上,水在板下。 船舱内还有一个葫芦瓢,船公飞快的将船舱内的水向船外舀去,对知青们喊道:“不要紧哎,一点水,沾不到行李上,搞个竹竿挡一挡就没事啦!” 可惜他们说的话,知青们是一句话都听不懂,只能听北方大汉的,把行李使劲的往乌篷船上塞,船舱内塞不下,就挂在船舱外面的乌篷上。 也幸亏许明月的船够大,不然还装不下这么多的行李。 魏兆丰、阮芷兮、苏向阳、杜晓雅都上了这艘一看就很新,保养的很好的船。 叶冰澜见他们上了乌篷船,原本也想上船的脚步一顿,就往另外一条船上去了,苏向阳看到还喊她:“叶冰澜同志,来这里,这里还坐得下。” 他拍着船头,因为他的动作,船身有些摇晃,长这么大头一次坐船的杜晓雅吓的尖叫了一声,一把拍在了苏向阳的胳膊上:“你干嘛呀?在船上乱动什么?” 她紧紧抓着船沿,生怕船身摇动,把自己摇下去了。 站在船另一头控桨的本地人也连忙喊了一句:“在船上可千万别乱动啊,船上东西多,吃水深,乱动摇晃船是很危险的!” 现在是岸边还不要紧,要是在河中心敢乱动,那才叫危险。 可惜他说的话知青们听不懂,北方的大汉就负责传话,开口将他们训斥了一顿,重点是说在船上一定要安静安分,千万别乱动。 苏向阳见叶冰澜根本不理他,不由有些失望,坐在他身边的杜晓雅则嗤笑了一声,“瞧你这殷勤劲儿,你看人家理你吗?” 心理不由的有些酸溜溜的。 两人虽不是情侣,但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之前苏向阳还对她殷勤的很,这才多久?眼睛就跟长在别人身上似的,开口闭口‘叶同志’!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0节 船上的其他人听了北方大汉的话那里敢乱动?尤其是现在天色已晚,河面上雾蒙蒙的,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轻纱,可视度较低,一路上他们都心惊胆战的。 现在是早春,哪怕他们其中有会游泳的,这么冷的河水,他们疯了才想下去游一圈,更别提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旱鸭子。 原本来接的人是打算直接把五公山公社的两船人直接送到石涧大队的大河沟,让他们下船走去五公山公社的,但到蒲河口位置的时候,天就有些黑了,船送到石涧大队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船公们回来就成问题了,哪怕他们都是船上老手,也不太愿意夜间行船。 接人的两个人看到蒲河口,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到蒲河口和周宗宝汇报了一下情况,周宗宝闻言让这些知青先下了船,船公们拿到了钱,怕一会儿天彻底黑了,也不敢在蒲河口耽搁,忙操着船回去了。 许明月这个时间点并不在蒲河口,蒲河口如今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许明月也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待在蒲河口坐镇了。此时她已经下班回到荒山的家里,蒲河口这里暂时由周宗宝在管着。 叶冰澜他们在船上时,远远就看到水雾之外,影影绰绰的好像有栋建筑物伫立在河岸上,但看不太清,一直到船划近了,他们才看到这里居然还有一座这么大的坞堡型建筑物,一时间有些惊诧,问北方大汉这里是什么地方,知道这里居然是劳改农场后,都吃了一惊的同时,心底还有些惧怕。 尤其是叶冰澜。 叶冰澜前世家世就很好,出生在商人之家,是个家境富裕的大小姐。 哪里知道穿越到这里来,这时代的家人和她前世的家人很像,家境也几乎是一模一样,哪怕这一世她家中家财已经捐了大半,可毕竟是资本家,身份依然危险的很,她被她家人安排到这里来下乡插队,就是家里人已经有了预感,怕是不会太好。 没想到接人的人,把他们一船拉来了劳改农场。 她就很担心,是不是自己资本家大小姐的身份暴露了,不由抓紧了手中的编织袋,后悔没多带一些东西。 其实哪里是她没有多带一些东西?她在穿越之前,正在自家的商场里面逛街,连人带那栋商超,一起跟着她穿越来,她空间里的东西够她用到一百岁,又哪里愿意带那么多行李上火车?才用了家人会寄过来的理由,同时也为她以后不断的有好东西拿出来找个理由,她背后是有家人做靠山的,她家人很疼爱她,才会经常给她寄东西,算是为以后她拿出好东西来打个伏笔。 不光是她心慌,其他如魏兆丰、阮芷兮他们心里也很意外,他们两人同样家境不一般,却不是如叶冰澜一样的资本家庭。 周宗宝听到汇报说来了五十多个知青,问去接的人:“怎么没送到公社里去?” 去接的两个人喝了口水,说:“前两天刚下过雨,河面上雾气太大了,船公怕出事,不愿意送到公社,我看天也晚了,就先拉到我们蒲河口了,明天再送过去也一样。” 之前许明月走之前就交待过周宗宝,对于知青们邻市到他们蒲河口来歇脚的事,周宗宝也不意外,只是他以为他们会直接去临河大队的,毕竟临河大队现在有个临河小学在,能安置了下这么多知青,这里是监狱,毕竟不那么方便。 “行吧,你带男知青到陈卫民隔壁的房间去,我再叫个人安排下女知青。” 这事也不需要周宗宝出面,直接安排了人把他们分别安排到了男女不同的牢房里去了:“叫他们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其它房间也都检查一下,晚上都锁好了。” 蒲河口监狱建的大,还有一些牢房是空着的。 周宗宝考虑到他们知青的身份,给他们安排的牢房,是和陈卫民教授他们住的,有火炕的房间。 可再有火炕,它也是牢房,是牢房,就免不了简陋和压抑,尤其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每个牢房里面只在靠近屋顶的地方,开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窗户透气,除了这几个小透气口,房间门一关,里面黑漆漆的,啥也没有。 这还是叶冰澜、魏兆丰他们头一次体验监狱‘牢房’的生活。 五十多个人,四个房间,男知青们两间房,女知青们两间,炕上面只有芦苇席。 天黑了,没有灯,没有蜡烛,她们走进牢房后,宛如走进了黑暗之中。 杜晓雅有些害怕,刚刚她还有些气苏向阳,这个时候不由又有些依赖这个青梅竹马,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这居然是座监狱,这里不会是牢房吧?怎么黑漆漆的连个蜡烛都没有,晚上不会就在这里睡吧?”想到她晚上睡的是牢房,她心理就不由感到怪怪的,有些晦气。 叶冰澜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手电筒出来,照在了铺着芦苇席的大通铺上,伸手摸了摸大通铺,是温热的。 杜晓雅和楚秀秀见叶冰澜居然还有手电筒,不由惊喜了一下,“你居然带了手电筒?” 第237章 这个‘房间’实在是简…… 这个‘房间’实在是简陋的有些过分, 除了炕上的芦苇席,什么都没有,火炕的温度也不是很热, 勉强能够在这里度过一晚。 唯一有些难办的是叶冰澜,她的行李就只有一个编织袋, 不像其他人的行李, 鼓鼓囊囊的, 一看就只带带了被子。 叶冰澜又是独自一人,这座监狱是明显不提供被子被褥的。 其他带了被子的知青,已经开始拆自己的行李铺床了。 这次来的知青中, 依然是女多男少,五十几个知青,女知青就有三十一个, 原本周宗宝是给她们安排了两个牢房,后来发现不够住, 就又开了一个,这才勉强挤下了这三十多个知青。 叶冰澜没有被子, 和其他知青也不熟,她也不求人,从她那不小的编织袋里掏啊掏, 居然掏出了一条厚实的羊绒毛毯来, 毛毯虽没有棉被厚实, 可保暖效果好, 她身上又穿着棉衣棉裤,睡在温热的火炕上,倒也不冷。 唯独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所有知青们都在火车上待了几天几夜, 无法洗漱,每个人身上、头上都有一股难闻的怪味,还有人头发上有虱子。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坐在火车上时,她就已经看到很多人头发上爬出来的虱子了。 现在让她和这些人同睡一个大通铺,最难熬的,就是周边人身上难闻的味道,还有臭袜子臭脚丫子,毕竟都五六天没有换洗过袜子了。 她们倒是想洗一洗,可这里是监狱、牢房,本地人为了防止感冒,冬季半个月一个月不洗澡都正常,她们到来的时候天又黑了,能给她们提供一杯热水,一碗热汤都算是照顾她们了,毕竟五十多个人的口粮,蒲河口的粮食也都是有数的,不可能多给她们。 也幸好他们自己基本都带有干粮,叶冰澜就更不用说,她带过来的商超的地下一层就是个以量大货优出名的大超市,里面熟食、冷冻、干货什么都有,超市时间又是静止的,倒不怕没有东西吃,只是这么多人住一个大通铺,哪怕大家都有干粮,她也不好拿出一个大肉包子出来吃,只好用劳改农场的人送来的热水,泡了碗水果燕麦脆,连牛奶都没敢放。 想到自己前世浅薄的一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叶冰澜知道,这个时代的条件十分艰苦,知青点也是和现在一样多人同住,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不便,最好是能找个机会,单独搬出来住。 对于自己的安全她倒是不担心,别说她空间里这么多东西,真要遇到什么事,临时躲到空间里也不会有事。 忍受着周围两边人身上传出来的头发上的味道,叶冰澜忍着胃中的翻涌,想要转个身,翻过来是更加浓郁的味道,让她双目不由无神的望着天花板,有些自闭,后来实在无法忍受屋中的臭味,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拉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上的,等她再想回到热炕上,炕上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这些在火车上坐了几天几夜火车的知青们,在火车上吃不好睡不好,来到劳改农场,有了热炕,喝过热汤,躺在炕上很快就睡了过去,还有两个女知青还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叶冰澜就这么披着她的毛毯,站在黑暗的牢房内,有心想去空间内睡觉,可她的空间时间是静止的,她只能在里面待五分钟,再多时间就不行了。 等到第二天起床,别的知青休息了一夜,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不说神清气爽,也基本都恢复了精神,唯独叶冰澜,像是被抽走了水分的鲜花,顶着两个黑眼圈,整个人都萎靡着。 蒲河口的劳改犯人都起的早,天刚蒙蒙亮就全部起床,安排了去挑堤坝了,等知青们起床的时候,蒲河口监狱内基本都空了,只剩下少量的后勤人员。 周宗宝没让他们在蒲河口多逗留,一大早起来,给他们喝了一碗糠米粥,就安排了船,将他们送到各自的公社,再由公社安排到下面的各个大队。 考虑到这一世的家人已经预感到大难临头,全都在准备退路,叶冰澜有心想打听蒲河口劳改农场的情况,如果家人今后能够下放到这里来,至少南边的环境比北大荒、大西北那边稍稍要好一些,而且离她近,她身上带着金手指,也能照顾一些。 可惜还没等她打听出什么来,她们就已经被周宗宝安排着送上了船,早上河上滕升起薄薄迷雾,她就是想要多观察一二,都没有办法,她除了听到挑堤坝,其它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等许明月过来的时候,周宗宝将事情跟许明月汇报了,许明月也没有过多的去在意这件事。 现在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是许金虎的女婿陈正毛,许金虎的大女儿许红菱也在五公山公社,现在任五公山公社的妇女主任,许红菱在蒲河口后勤处工作了那么长时间,难免的受许明月影响,对妇女儿童的安全问题很是重视,现在正是批斗之风嘴炙热的时候,五公山公社自然也不例外,许红菱夫妻俩的行事作风都受许金虎和许明月影响,批斗游街不能乱搞,夫妻俩就专门抓那些作奸犯科、家暴,甚至残害女性的人来批斗。 理由都是现成的,大领导都说了‘女人能顶半边天’,你还天天暴打半边天,你这是不把大领导放在眼里,藐视大领导的话,那就是在藐视大领导! 不到一年的时间,五公山公社的风气都为之一正,至少明面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少了很多,这些女知青插队到五公山公社,许明月倒也放心。 至于更远的,就不是现在的她所能管的到的了。 叶冰澜他们走的时候,天也才蒙蒙亮,随着船渐渐远离了河岸,她想透过河面上氤氲的薄雾想看看蒲河口的情况,远远的,除了那座伫立在河岸上的长方形建筑物外,就是一片浓绿的麦苗,以及远处模糊的在堤坝上干活的身影。 她向送他们去水埠公社的船公打听蒲河口劳改农场的情况,可惜,会划船的几乎全都是不会说普通话的本地人,她是一句都听不懂,只暗暗记下了这里,想着等她情况稳定了,再去打听。 这批知青被分成了两批,一批送到五公山,一批送到水埠公社。 这些知青们并不知道两个公社的区别,想必在这个地方,区别也不会太大,叶冰澜和魏兆丰他们正好就是被分到水埠公社的。 水埠公社的路同样泥泞,从水埠公社的码头,到水埠公社的办公大院,一路走过去,先是码头的烂黄泥,再到进入公社地面的黑稀泥,叶冰澜他们已经从刚开始的难以适应,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后面只想着,自己带来的商超里不知道有没有长筒雨靴,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双雨靴来应对这里糟糕的路况。 送他们到公社大院的人也没立刻回去,而是被江天旺叫住他们:“你们先别急着回去,插队到河对岸的知青,一会儿还要麻烦你们给他们送到他们下乡的大队里去。 水埠公社下属十五个生产大队,位于大河以南的生产大队就只有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剩下的十二个大队全都是在河东,生活条件相对大河以南来说较好,至少他们要是有什么事去公社,走路、骑车都能到,不像大河以南,在临河大队与炭山的堤坝没修通前,想要出去千难万难,其中,条件最好的就属炭山。 这一次插队来的二十多个知青中,居然有十一个是分到河对岸的,他们分配的地方早在他们各自城市的街道办就已经定好的,江天旺这里只需要按照名单上的名字,将他们一一对应的送过去就行了。 江天旺拿到名单还诧异了一下,原本按照每个大队平均分配的原则,分配到河对岸三个大队的知青数量应该是一样的才对,但这名单上,居然有五个是被分配到临河大队。 他自己出自临河大队,最关心的也是临河大队,首先看的便也是临河大队的名单,便拿着名单念道:“魏兆丰、阮芷兮、苏向阳、杜晓雅、楚秀秀,临河大队!” “沈冬梅、刘霞、吴刚……建设大队!” “王来娣、叶冰澜、郑东……和平大队!” 昨天就接到通知,今天来公社大院来接人的各大队安排过来的人,一听二十多个新来的知青中,光是大河以南就分到了十一个知青,顿时喜笑颜开,这样剩下的知青分到他们的大队,一个大队最多也就只能分到一两个。 他们可不像临河大队,抓住了三年干旱时的机遇,趁着竹子河河水下降,圈了河滩当良田,他们当时哪里会想到干旱会持续了那么久?又哪里有胆量敢擅自将上头定好的堤坝位置往下移,所以他们所在的大队哪怕不是山区,各个大队的良田数量也都是有限的。 去年他们大队就已经分配了几个知青过来了,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啥啥不行,搞事第一名,这些大队都不太想要自己的大队再增加新知青了。 现在听到临河大队被分了五个知青,还以为是江天旺高风亮节,故意把知青往临河大队多分了,笑着捧江天旺:“临河大队现在不一般了啊,新增了七千多亩田,临河大队的知青就该多分一点,能者多劳嘛!” 第238章 江天旺也始终笑呵呵的…… 江天旺也始终笑呵呵的, 只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就打量起这次分配到临河大队的五个知青,除了楚秀秀顶着厚厚的锅盖头, 看着普通了点外,其余四个看着都是精神倍儿棒, 江天旺看到他们的头一个想法, 就是都是当老师的好苗子! 他心里是有些不屑这些人的想法的, 要不是国家政策,平时他们那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方,想找到个识字的人都不容易, 现在国家分配了知识青年下来,他们还嫌弃上了。 在江天旺心里,这些知识青年全都是国家发给他们改变本地孩子未来的大宝贝, 当然是越多越好,至于知青吃的那几斤粮食, 现在又不是灾荒时节了,还给不起几口吃的咋地?再说了, 人家知青不会干活啊? 他没理会其他人,而是拍了拍划船送人来的两个青年,问他们:“你们俩原来哪个大队的?” 两个小伙子都是本地招收的民兵, 一个是建设大队的, 一个是和平大队的, 都是从小就是操桨在河里讨生活的人, 船上功夫熟的很。 “和平大队的?和平大队的好啊,离蒲河口近,这样,插队到你们和平大队的三个知青, 就辛苦你顺便给他们带回去,安顿好,跟你们大队的人说,别欺负了他们,你们蒲河口小许主任什么性子,你们比我清楚。” 说的和平大队的小伙子憨笑不已,连生说:“肯定的,肯定的!”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朝分配到他们大队的三个人中的叶冰澜看去,他倒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小许主任对男的欺负女的罚的有多狠,他们这些蒲河口的民兵还能不清楚吗?只是叶冰澜这么好的相貌,被分配到他们大队,他心里还真有些惴惴不安,心底想着,回到和平大队,要和和平大队那些混子好好说说,千万别犯浑,回头范到小许主任的手中。 这个小伙子名叫吴二河,、之前蒲河口对本地人招收民兵的时候,他便也来报名,现在成为蒲河口一名正式的民兵,对许明月,他可太知道了,在蒲河口,作为本地人的他,不怕他们的民兵排长周宗宝,却看到许明月就恨不能绕道走。 看到吴二河的目光,叶冰澜眉尖不由皱了皱,抓紧了手中编织袋的带子。 江天旺这才顺着吴二河的目光,看到了站在人群中长的体面的过分的叶冰澜。 江天旺眼睛顿时一亮,心想,这小姑娘看着精神的很,也是个当老师的好苗子啊!这要分配到了咱临河大队多好,保管能把那些皮小子管的服服帖帖的。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江天旺很了解大河以南的小孩子们有多羡慕大河以东的人,包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他们看大河以东乃至这些城里的青年们,目光都是向往的、羞怯的。 他看了眼手中的名单,操着一口方言极重的普通话,看看王来娣,又看看叶冰澜,然后对三人说:“你们刚来,不晓得我们河对岸的情况,现在我们临河大队建了个小学,还缺老师,招聘老师呢,是对大河以南三个大队都敞开招聘的,你们回头要是想当老师,就去注意一下临河小学放出的消息,回头去临河小学报个名,要是能当个老师,工作也体面,也没那么辛苦不是。” 他相貌儒雅敦厚,任何时候都是一副乐乐呵呵与人说话的口吻,看着就是个温和的长辈模样。 几个知青闻言都是一愣,尤其是知道这段历史的叶冰澜,没想到下放到这里当知青,居然还有找工作的机会。 见所有知青的目光都热切的向他看过来,江天旺笑着解释说:“不过这招聘嘛,肯定是要考试的,就跟城里的招工考试一样,考上了才能上,所以你们这些娃娃,平时也别落了书籍,没事也要看看书,写写字,知识青年嘛,你们带来的知识才是你们身上最宝贵的财富,咱们农村也是大有可为的啊!” 说的原本已经做好受苦日子的知青们,心底又升腾起一阵火热。 是的,他们都是来支持农村建设的! 之后就是各大队来接人的人,接走他们各大队分到的知青。 这次终于让这些知青们如愿以偿,坐上了他们心心念念的牛车,距离水埠公社近些的大队就没那么好的条件了,得靠他们自己的双腿走。 一些知青扛着他们的行李,听说要考自己的双腿走回去,也是傻了眼,好在分到大河以东的知青不多,每个公社也就一到两个,来接人的人看到他们的情况,也会帮他们拿个行李,有看不下去的,还会帮他们拿两个行李,在前面健步如飞。 回去路上,再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路面泥泞,已经半身泥点子的叶冰澜,坐到船上时,心神已经到了她带过来的商超之中,看能不能找到雨靴穿,不然普通鞋子在这个时代的雨天,真的是没法走路,她现在的鞋子已经湿透,一阵阵针刺般的寒意,顺着她湿了的脚一直蔓延到她的小腿、膝盖。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1节 此时她还不懂这里潮湿气候的厉害,只觉得脚冻的冰冷如霜,迫切的想要找到一双雨靴。 她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找,终于让她在一家卖渔具的店里找到了钓鱼佬们穿的防水防滑的钓鱼佬福音雨靴,雨靴款式大差不差,颜色也不多,除了带有军绿色花纹的雨靴外,还有黑色、浅绿色、咖啡色等,有带里衬的和不带里衬的两种,里衬中还有皮毛一体的羊毛里衬,看着就很暖和。 可惜现在不能换鞋子,不然她恨不能现在就将里面雨靴拿出来换上。 回去的途中河面上的雾气已经没有早上那么浓郁,船靠近和平大队的途中,她也终于看到了白天伫立在河岸上的那栋算不得伟岸,但这个地方,却足够庞大的建筑物,她知道,这里就是她昨晚住过一夜的蒲河口监狱了。 想到这个监狱房间的大通铺,居然是带温度的暖炕,叶冰澜就不禁心中一热,想让这一世的家人下放到这里的心情更急迫了几分。 她可是知道,这时代很多下放到农场和农村的人,住的都是四面漏风的牛棚。 她只在网上、书上看过零星的几句对这个时代的描写,还没见过真正的牛棚是什么样子,等她自己见过,就会知道,牛棚中的环境,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十倍不止! 她虽没有见过,却也能通过那些零星的描述,想象的到。 而有暖炕的蒲河口监狱,对她来说,已经是下放人员住宿环境的天花板了,除了没有自由一些,要干活,那里面的环境甚至比这时代的很多农村人住的都好。 等她下了船,看到了这个时代真实的农村的模样的时候,更是震惊了她,一直到吴二河将她领到了和平大队临时给知青们暂住的知青点后,叶冰澜心头冒出的第一念头,就是要建房!要搬出来住! 和平大队的知青点,居然是个危房! 不是危房也不会空出来,哪怕经过三个知青一年时间的修整,目前也只做到了屋顶不漏水,倒塌的墙面被他们用本地土砖给修整了,暂时不漏风了,可更早之前,因为房子主人在三年干旱时期饿死后,空出来一直没人住,没人修整而导致裂开的墙面,哪怕他们已经用稻草堵住,叶冰澜看到那道裂缝的时候,依然不敢靠近。 吴二河把三个人送到知青点,就对三个人说:“知青点现在没人,肯定都去挑堤坝了,你们先到大队部报个到,把粮食关系确定下来,你们现在没有工分,可以跟大队部买一些口粮。”他看了眼身上补丁摞补丁,明明是城里的姑娘,看着却没比他们农村人好几分的王来娣,补充道:“要是没有钱,可以先跟大队部赊欠一些粮食,等你们赚了工分再还上就行。” 他指着距离知青点不远的地方,同样不大的石头房子:“大队部在那里,现在大队部估计也没人,主任他们肯定都带着队员们挑堤坝去了。” 这已经是叶冰澜两次听到‘挑堤坝’这个词了,虽然送他们回来的青年有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他们听的很辛苦,可通过他比划的动作,和指的方向,连猜带蒙的也大致听懂他说的意思,这让他们不由想到他们之前坐在船上时,远远看到的许许多多的人推着推车、挑着扁担和箩筐,在河岸边干活的场景。 想必那就是挑堤坝了。 就在他们已经到达和平大队的功夫,送魏兆丰那群人的船,也终于到达了建设大队,划船的人先将分到建设大队的三个人和他们的行李送下船,魏兆丰和苏向阳也帮忙拿行李,五个人在给他们拿行李的时候,也在打量建设大队房屋的情况,看的他们之前就沉重的心头,越发的沉了。 由于划船的青年还要送他们去建设大队的知青点,他们便也跟着下了船,帮建设大队的三个知青提行李,穿过了现在没多少人的村子,一直到很偏僻的知青点的时候,一群刚下乡来的知青们,眼前不由一黑之后又一黑! 和平大队的知青点好歹是个石头房子,建设大队的知青点不光是个矮小的土屋,距离他们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居然是坟地! 望不远处巨大的树冠下,被河风吹动着白色纸幡,和时不时的被风吹起飘起的土黄色纸钱,几个知青脸上表情全都不好了! 他们已经能想象到,同样在大河以南的临河大队会是什么样的糟糕环境了。 第239章 六七年这个年正在破四…… 六七年这个年正在破四旧, 尤其是水埠公社那边严肃提出了,这个年不能放鞭炮,不能祭祖, 当时正是闹的最凶的时候,被耳提面命的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书记们回来后, 也是对大队的队员们严厉禁止了祭祖的事。 也就是说67年的这个年三十, 原本按照本地风俗应该扫墓祭祖的河南边的人, 都没有祭祖,但也因为他们这里隔着大山大河,外面闹的动静再大, 对他们这边的人来说影响也不大,这就导致度过了过年那段最疯狂的时期后,眼见着后面就是清明了, 本地的很多人不敢去自家坟头上去祭祖,怕有心人通过自家的坟头找到他们家, 这些人就通通跑到汪家村古树下偷偷祭拜,不能挂在自家老祖宗坟头上的白纸幡, 就通通挂在了这颗近千年的古树上。 哪怕春季多雨,有些纸幡已经被淋湿,不如晴天时飘逸灵动, 可依然被河边的风吹动着在树冠下摇啊摇, 配合着周围一个个的坟包, 魏兆丰他们硬生生的打了个激灵, 看都不敢向那边看一眼,把沈冬梅、刘霞、吴刚三个知青的行李放到他们知青点的门口后,就赶紧说:“以后有机会再见,我们先回去了。” 留下的三个知青有两个女知青, 看着这远离汪家村,周围都是坟堆的知青点,吓的脸都白了,忙追了上来,带着哭腔说:“你……你们别走啊,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原本加上分到临河大队的五个人,他们八个人倒也还好,突然他们五个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三人,三个人都不淡定了。 反倒是送他们来的建设大队的本地人笑着说:“嗐,你们不用怕,那是老树仙,会保佑我们呢!” 不然他们大队的坟也不会是围绕在老古树一圈埋葬了,当地人都供奉这颗粗壮的老古树。 可惜他说的话三个知青都听不懂,只觉得这里太可怕了。 魏兆丰他们也是走的飞快,生怕走慢了一点,头上沾染上了这里的阴气。 一直到船上了,魏兆丰才不解地问送他们的船公:“不是不给祭祀吗?那里怎么还有纸幡?” 哪怕全国各地的纸幡剪法或有不同,可细节再怎么不同,那也是白纸幡,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祭祀的东西。 送他们去临河大队的操船手一边划船一边说:“谁祭祀了?你看周围的坟头上,那有一张纸钱吗?” 魏兆丰他们此时回忆一下周围的坟头,还真是一串纸幡都没有,一张纸钱都没有。 “那颗树……” 划船的人能听懂他们的话,于是用本地方言喋喋不休的说着这颗古树的鬼故事,无奈他说了一路,魏兆丰他们已经竖着耳朵很认真的听,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听的两眼蚊香圈。 好在汪家村距离许家村很近,走陆路的话,十分钟就到了,他们划船走水路,需要绕道进大河沟,花费时间也不过十分钟,就来到了许家村。 许家村的房屋建筑和建设大队差不多,甚至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因为就建在河边,为了防洪水,靠近河边的房子下面都是石头砌的,上半部分是土砖,许家村因为村子地势高,不需要防洪水,放眼望去,全是盖着茅草的土坯房。 之前看过建设大队的知青点,他们已经对临河大队有了心理预期,可看到那些矮小的土坯房,几个家境情况都不错的青年男女们心头不由的都沉重了起来。 现在虽到了春天,河水已经逐渐上涨,但他这送人的船依然只能划到大河沟,再往村子里面就是大水沟了,大水沟里的水不足以支撑小船滑行,便停下对几个知青说:“到了,你们就在这里下吧,前面那个村子就是你们这次要插队的临河大队许家村了,通过这条堤坝,穿过许家村,你们就能看到临河大队的大队部。” 他用竹篙撑着船,将船身固定住,从船舱内抽出一条由几根实木并成的木板搭在船头和岸边,对他们说:“你们再往前走两百米不到,就是临河小学了,你们走过去一眼就能看到,红砖砌成的,好大一个学校,要实在不认识路,喊一下临河小学的知青,问他们也行!” 临河小学开学,引起周围好些个大队围观,好长一段时间,周围大队的人都喜欢来临河小学附近看热闹,要不是临河小学日常是封闭教学,他们恨不能跑到临河小学里面去散步参观。 几个知青看这人把他们送到这里,就不管了,抽回木板到船舱就要回去,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近在咫尺的许家村。 好在他们有五个人,人多一些他们也有主心骨一些,且这里就只有这一条通往许家村的路,五个人就这么提着他们的行李,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堤坝上的黄泥做斗争,前进不到百米,隔着好几个土坯房子,远远就看到了矗立在许家村村尾打谷场上的红色建筑物! 哪怕他们已经看到过蒲河口,在看到如此偏僻闭塞的地方,还有这样一动红色大房子时,依然产生了一点错位的感觉,一条大水沟之隔,左边是落后贫穷的矮小土屋,右边是建筑面积很大,全部砖石建成的楼房。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建筑。 这座学校要是在城里,他们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城里这样的房子比比皆是,可是在这个小山村…… 他们就这么靠近这栋大楼房,吃力的提着他们的行李,一步步靠近,近了,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是大领导语录和诗词。 穿过一栋栋小土屋,他们此时也看到了学校红墙上用标准的宋体,刷的白色的标语:解决思想问题不能雷厉风行,一定要摆事实,讲道理。——大领导。 再往前,靠近大河沟这个方向的一面墙上,又是一行大领导语录:打破‘金要足赤’‘人要完人’的形而上学错误思想。——大领导。 每个语录下面都标上了大领导的名字,生怕有些人不知道这是最高领导的讲话,拿这些标语做文章。 有些语录,连他们都不知道是大领导讲过的。 他们一边走,就一边回头看向这座对大河以南的人来说,大的不可思议的学校,再看向村子对面的大队部。 大队部也实在是太明显,那是一栋同样与大河以南的房子完全迥异的大宅子,有些像京城的四合院,全是青砖黛瓦结构,和周围矮小的土坯房相比,起码有周围房子两三个高,原本门楼上刻着‘江宅’二字的地方挂着一个木质牌匾,上面写着‘临河大队’,大门两边也挂着两个白色木牌,木牌上一边写着‘宣扬共产主义思想’,一边写着‘培养优秀革命干部’。 一看就是大队部。 等他们又艰难的穿过这一条不长的泥泞道路,到达大队部门口时,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将行李全都放到了大队部的大门口屋檐下。 大队部大门口的这一片地,铺的居然是石板。 他们狠狠将自己脚上的泥在周围草地上狠狠蹭了蹭,阮芷兮和杜晓雅有些受不了自己鞋上嵌上的厚厚黄泥,去紧挨在大队部边上的大水沟边,去大水沟对岸的打谷场上的稻草堆上,抽了一些稻草来,清理自己鞋子上的黄泥,一直将鞋底的黄泥全都洗干净了,她们的鞋子里面也都湿透了,这才忍着鞋里的湿搭搭的感觉,回到了大队部的门口等待着。 不远处的堤坝上,正在监督陈卫民他们建造水电站的江建军站在高地上,远远的看到几个拎着、扛着行李的几个青年男女向江家村走来,眼看着他们走到大队部门口,对下面的男人说:“大河,你在这看着他们上工,我到大队部去看看,好像是新来的知青到了。” 他们前几天就收到许明月的通知,知道新来的知青大概就是这两天到,在逐渐有了水的河道里洗了手和脚,穿上草鞋就往大队部这里快步走过来,看到几个模样俊秀的青年男女,拿着钥匙一边开大队部的大门,一边对他们说:“你们是新来的知青吧?我是临河大队的大队书记,我姓江。” 他动作利索的打开门上的锁,推开了大队部的大门,顺手将手边的一个行李给拎了进来,打量了他们满身的泥点子和脚上的黄泥,对他们说:“不容易吧?先喝口水。” 大队部现在是有人住的,他摇了摇大堂桌子上的热水瓶,发现里面有水,就拿了几个竹杯子,给几人倒了昨晚剩下的温水。 江建军现在每天喝陈卫民教授他们打交道,听着他们说普通话,也跟着陈教授他们用普通话沟通,虽说的不标准,但魏兆丰他们连蒙带猜的听着,还算能听懂,当下也都做了自我介绍。 江建军还要忙着回河圩里干活,干脆地说:“咱们大队的知青点还没建好,你们刚来,就先和老知青们一起,在学校里暂住一下,等知青点建好后,再搬到知青点来,你们刚来没有工分,想要兑换口粮的话,有两种法子,一种是你们自己出钱在大队部买,一种是暂时在大队部借,等回头有工分了,再从你们的工分里扣!” 要江建军说,现在学校里空教室那么多,让知青们全都住学校里好了,哪里还要单独建知青点? 但他也没反对就是了,去年外面闹的热闹,年三十和年初一都不放假,一直在加班,河对岸的水泥厂和砖厂和他们这些需要挑堤坝的可不一样,大雪期间他们都不用去挑堤坝,水泥厂和砖瓦厂的人可都还在上班呢,加上又到了春耕季节,现在一半人手留在村子里春耕,每家每户只出一个人去挑堤坝,现在水泥厂和砖瓦厂里积攒了大量的水泥和砖瓦,这些水泥砖瓦他们临河大队不要,也会被别的大队,别的人拿走去用,那还不如他们临河大队弄来建知青点呢。 江建军是想着,要是过两年,这些知青们走了,这些空下来的知青点还能给村里无儿无女或是无父无母的孤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第240章 江建军此时还不知道,…… 江建军此时还不知道, 这些知青会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且以后每年都还会有知青插队到这里, 不建个专门的知青点,全靠住在学校教室, 根本不够住, 要知道, 今年才是临河小学开学第一年,往后每一年都会有更多的学生入学,知青点的建设是势在必行的。 魏兆丰几个人捧着江建军给他们的旧竹杯, 看到上面没有洗干净的黑色沉垢,一时间都有些下不了嘴,明明渴的要命, 愣是捧着水杯不敢喝水。 江建军对他们稍稍介绍了一下临河大队的情况,就问他们:“你们是想怎么领粮食?是自己花钱跟大队部买, 还是用工分欠?想要什么粮食?大队部的粮食有红薯、红薯粉、大米、小麦、糠米,最贵的就是红薯粉、大米、小麦了, 我们这里一年当中只种冬小麦,今年的冬小麦还没收,你们要换也换不多。” 糠米是现阶段每个大队都有的米, 现在没有机器脱谷, 用都是老牛拉石磙, 石磙难免会将稻米压碎, 有碎米十分常见,不光有碎米,米里面还会有砂石子呢,每此煮饭之前, 都要像淘金一样,将里面的砂石淘洗出来,不然吃饭时就很容易被砂石崩了牙。 几个人中除了楚秀秀,都是家境殷实之人,四个人都选择了买十斤大米和十斤小麦,红薯粉丝也买了五斤。 江建军直接说:“小麦没有十斤,最多给你们五斤,你们有粮票吗?有粮票价格给你们便宜一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来,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做账。 楚秀秀身上有钱,却不想太过高调,选择了跟大队部赊欠工分,她没要小麦,只要了大米、红薯粉和红薯三样。 记好了五个人要的粮食和收的钱票,江建军就让他们等在外面,自己又关上了大队部的大门,自己开了一个房间门后,进了后面的密室,又从密室的梯子爬上楼,到隐蔽的粮仓里面,用量斗舀了几个麻袋的粮食出来,递给几个人:“麻袋回头你们再送回来。” 几个人接过粮食都傻了眼:“怎么是稻子?不是说大米吗?” 处理完了五个知青的事,正准备去堤坝上监督挖河道的江建军闻言也不由被他们无知的话说的一愣,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说:“粮仓内存放的要是大米,那能放得住啊?不得全被米猴子吃了?稻子不就是大米吗?你们自己拿到春和家里脱糠不就完了。” 对江建军来说,江春和家人人都知道在哪儿,不知道在哪儿他们自己问一声也就知道了,他一边锁上了大队部的大门,一边对他们说:“这些麦子你们想磨成麦面就来大队部后门的磨坊里面磨,石磨都是免费用,但用完了你们自己要清理干净,谁要是用了不清理,那以后就不给你们用了。” 他们这里没有电,更别说有什么机械化的脱糠机器了,全都是用木质的脱糠,手工脱糠。 楚秀秀看到自己手中带着壳的稻谷和小麦粒也是愣住了。 过去看小说,小说女主穿越到这个时代,去大队部兑换粮食,换到的直接就是大米,拿到知青点就能吃,怎么到了她这就成了稻子? 他们眼看着大队书记又风风火火的走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又不得不提着他们的行李和稻谷、麦子等粮食,往临河小学搬。 苏向阳忍不住抱怨道:“也没个人来接我们,要是提前有人跟我们说住在学校,刚刚就把行李放到学校,现在拎来拎去,唉~” 魏兆丰扛着自己的行李对阮芷兮说:“你要是提不动,就在这里看着行李等我一会儿。”说着他就扛着自己的行李往临河小学走去,也幸亏两个村子离的不远。 杜晓雅看魏兆丰这么主动的帮阮芷兮拎行李,再看看答应家人会照顾自己的苏向阳,很想对他说一句:“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可她和苏向阳毕竟只是青梅竹马,不是情侣关系,不由嘟着个嘴不开心,目光不由的看向扛着一个行李,拎着一个行李健步如飞的魏兆丰,自己吃力的拎着个行李包,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走,走着走着不由委屈的掉眼泪。 一旁的楚秀秀看到,不由伸手说:“要不我帮你抬一下吧?” 她自己的行李看着大,实际上里面装的是棉花被,并不太重。 杜晓雅看看她肩上背的大背包,又用力向上提了提自己的行李包,眼圈红红的摇了摇头:“不用。” 主要是这泥泞的道路不能停下放行李,不然中途拎累了,放在地上歇息一会儿也好。 楚秀秀看杜晓雅提的实在吃力,刚好走到荒山边,这时她才注意到荒山这里居然还有一栋房子,她看到道路上有道通往荒山房子的竹排桥,竹排桥的对面有一根粗细长短适宜的竹竿,对杜晓雅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她一只手背着她的棉被,一直说抓着大水沟边的柳树枝,缓缓的向下走,走了没两步,就踩上了竹排桥,用脚在竹排桥上试了试,觉得竹排桥很稳,就踩着竹排桥到了大水沟对岸,抄起院墙边靠着的那根竹竿掂了掂,又走回大马路上,对杜晓雅说:“你这样提着行李太累了,你把绳子穿到竹竿上,咱俩抬着走!”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2节 杜晓雅眼睛一亮,立刻将自己的行李串到竹竿上,楚秀秀也将自己的棉被套进竹竿,两人一人提着一端,两个从来没有挑过担子的小姑娘,抬着她们的行李,果然轻便多了。 杜晓雅这时候也不哭了,还破涕为笑的到了临河大队校门口。 魏兆丰原本看杜晓雅提行李吃力,还打算让她到了临河小学校门口的时候,让她留在学校门口看行李,他和苏向阳两人来提行李呢,此时见她们两个女孩子抬着行李,顿时眼睛一亮,拍着临河小学的大门,想把行李先送进去。 旁边门卫室的人听到有人拍门,打开了小门伸着头出来喊:“别拍门了,你们都是哪个?” 门卫是村里的一对没有子女的孤寡夫妻,他妻子在学校食堂里帮工,他在这里看大门。 他说话魏兆丰他们听不懂,可还是解释说:“我们是新来的知青,大队书记说我们暂时住在学校。” 门卫听懂了他的话,朝里面喊:“罗老丝!罗老丝!又来了新地知青哩!” 被喊做‘罗老丝’的罗喻义正在距离门卫最近的一个教室带学生上课,听到门卫的喊声,放下了课本,让学生们自己在沙盘上写黑板上的字,赶紧走出来,这才知道临河大队又来了新知青。 两个教师宿舍现在都住满了人,新来的知青肯定无法住教师宿舍了,他不由问魏兆丰他们:“大队书记有没有说你们住在哪儿?怎么住?” 这话把魏兆丰几人也问懵了,什么叫住在哪儿?怎么住?不是说住学校里面吗? 罗喻义还在上课,离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就先把几个人的行李拎到走廊下,领着四个人上楼到校长办公室,跟老校长说明了情况。 老校长不会说普通话,还得留罗喻义给他当翻译,罗喻义没办法,就叫了隔壁办公室现在没课的许红荷过去帮他代下课,在老校长的带领下,又带着几个人到一间现在还没开放的教室里,对魏兆丰几个人说:“学校宿舍住不下了,你们就先暂且住在这,把桌子都拼一拼。” 他看向四人:“就你们四个?” 魏兆丰说:“还有一个女知青在大队部看行李。” “那就五个。”老校长拿着钥匙:“给你们开两个教室。”他对魏兆丰、苏向阳两人说:“你们两个是想睡一起,还是分开睡,都随便你们,就是有一点,我这些桌子板凳都是新的,你们都仔细点用,别给我搞坏喽!搞坏了是要赔滴!” 开学后,二楼教室的桌子板凳也都陆陆续续的搬进了教室里,现在打开教室门就能用,睡这几个知青没什么问题,就是简陋了一些,没有柜子。 但在老校长眼里,学校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好的环境,已经比村里那些好几个娃儿挤一张破木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 魏兆丰几人也没想到,他们住的房间会是教室,难怪说让他们暂时先住在学校里,这样的环境,确实也只是暂时住一下。 有了建设大队那个四面漏风的茅草土坯房在前,他们在临河大队能有这样的住宿环境,不管是魏兆丰,还是杜晓雅、楚秀秀,都是无比的意外和满意。 之后魏兆丰和苏向阳向门卫室的大爷借了竹竿和竹篓,罗喻义也叫了张树鸣来帮忙,很快将几个人的行李都挑进了几个新知青的宿舍。 因为有了新知青的到来,下课后的几个知青老师们都好奇的来看热闹,待看到新来的五个知青住两个偌大的教室,叶甜看到也不由狠狠的羡慕了:“现在都三月初了,再过些天应该就用不上火炕了,到时候我也搬到空教室住不知道行不行!” 她黑亮的大眼睛不由期待的看向老校长。 老校长双手向后一背,只留下无情的背影和冷漠的话:“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想屁吃!” 第241章 按照老校长的想法,新…… 按照老校长的想法, 新来的五个知青,两个男孩子睡一张课桌拼起来的大床,三个女娃睡一张课桌拼起来的大床, 不是正好? 哪晓得这五个知青矫情地很!两个男知青一左一右,各拼了一张床, 铺上了他们从老家带来的床褥、被子, 女知青那边, 三个前几天才刚认识的三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阮芷兮率先开口说:“我看这课桌挺高的, 要不我们把课桌拼在一起睡吧?拼好后再各自睡各自的被窝,你们看成吗?” 她比划着课桌的高度,那是比本地人防潮的高床还要高, 要是她们各自睡一张床,肯定不能太大, 这样晚上睡觉就很容易滚到地上,这要摔一下, 可轻不了。 杜晓雅原本还想自己睡,听阮芷兮这么说,就不敢再坚持了, 点头说:“也……行吧。” 楚秀秀打量了一下教室, 教室里放满了桌子长凳, 要想拼成三个床, 其它桌子长凳务必要全部堆的摞在一起,才能将空间腾出来,若是拼成一张床,只需要竖着靠黑板, 从左面墙拼到右面墙,说是一张床,实际上空间无比的大,并排睡十个人都够,她们三人各自有各自的铺盖,完全不是问题,还像阮芷兮说的,能够防止她们晚上睡觉掉下来。 昨天在蒲河口监狱睡了一晚的她们都知道,这里是没有电灯的,夜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安全很重要。 她是个行动派,当下就将自己的行李都堆放到教室后面的桌子上,招呼她们:“那来吧,先把床拼出来,再把这些桌椅板凳摞到后面,不然这样太乱了,晚上我们想要喝口水,都得小心着别撞到课桌,得把它们都规整到一起。” 阮芷兮在家里没干过什么活,杜晓雅也是,但看楚秀秀这么利索,阮芷兮过来和楚秀秀一起抬桌子,杜晓雅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傻站在那:“我怎么办?” 楚秀秀指挥她:“你把这些板凳也搬到后面去。” 长凳也是实木的,用的却不是什么好料子,都是树林子里最常见的普通木料,并不沉重。 三个人一起,很快腾出来教室前面的位置,又拼成了大床,先把她们自己的被褥竖着铺在桌面上,头对着黑板,脚对着隔空,等床铺收拾出来,三个女生就已经累到不行,杜晓雅率先找了个凳子坐下:“不行了不行了,我累死了。” 床铺收拾出来,晚上就有地方睡了,她就不着急了,休息了一会儿,朝隔壁男生宿舍探头望:“苏向阳他们怎么还没好啊?” 她还想着苏向阳那边先弄好,可以过来帮她们一下呢。 她起身朝隔壁的窗户看去,只见两个男孩子在教室两边一人拼了一个床,中间是宽敞的过道,现在他们也和她们一样,在清空中间的桌椅长凳呢。 杜晓雅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见他们只有两个人,还分开睡,不由诧异地问道:“你们就两个人,还搞两张床啊?睡一起不就行了嘛?这么麻烦!” 魏兆丰动作不由一顿,朝苏向阳看去,苏向阳一边搬桌子,一边囔囔道:“有自己的床不睡,非得和人挤一块儿,我贱不贱啊!” 他这些年在家里可是挤的够够的了! 他家境虽还殷实,但远不能和魏兆丰、阮芷兮家里比,他家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他是家中老二,上面还有个姐姐,去年已经下乡了,中间兄弟三个,从小三个人就挤在一个房间里,他家房子不小,足足有六十多平,无奈他家兄弟太多,除了他们三兄弟外,下面还有个妹妹,他都十八岁了,这个年龄过两年就得相亲成家,他要不下乡,真结婚了,他两个弟弟都没地方住,总不能把他们小妹的小房间给占了吧?那他妹妹住在哪儿? 现在插队到了乡下,没想到乡下别的没有,房间大的都快顶他家半个房子了,能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他都要开心死,才不想再和别人睡一起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瞄向魏兆丰,而且他一个大男人,和一个不是他兄弟的大男人睡在一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挠了挠略微有些发红的耳朵,问杜晓雅:“你们收拾完了?” 此时楚秀秀和阮芷兮也到了学校走廊的窗户前,看隔壁两个男生收拾屋子。 三个女生没有一个有自己是女孩子,就应该自己收拾完了去帮男孩子收拾的想法,都累的在窗户边看戏休息。 休息了两分钟,三个女生又回到自己房间,继续搬桌子长凳,桌子太多,想要房间的空间更大一些,还得把一些课桌倒着翻过来,扣在另一个桌面上,三个女孩子有些吃力,杜晓雅就不客气的喊苏向阳:“苏向阳!苏向阳!” 苏向阳和魏兆丰刚归置好一个课桌,听到喊声忙过来看情况:“咋地了?” “快快快,桌子太重了,帮我们搭把手!” 见三个女生抬着一张桌子用力向上举,苏向阳看杜晓雅那小身板,长腿一跨,两只手往上一抬,实木桌子就被抬着倒扣到另一张桌子的桌面上了。 此时魏兆丰也过来了,看她们三人搬的吃力,也过来,三两下将她们这边的桌子全部弄好。 苏向阳看着三个女生拼成的桌子床,宽敞的桌面上并排放着三个铺盖,铺盖与铺盖之间相隔得有一米,眼睛不由一亮,说:“你们这样也挺好哈~” 这么大的床,要是他家三兄弟睡,不是想怎么滚就怎么滚,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们把宿舍收拾好了,剩下的行李包暂时放在了后面的桌子上,看着中间空出来的位置,觉得还得打几个柜子。 他们都是带着锁的,没有柜子、箱子,暂且放不了东西,只能将他们的锁都拿出来,一个锁前门,一个锁后门,先将宿舍给锁了起来,然后下楼去参观这座学校。 他们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先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乡下眺望,光是看中间一圈四百米的大操场,这学校虽只有两层,却着实算不上小。 此刻大操场除了两边的跑道外,中间位置已经全部被老校长带着学校的学生们开垦出来,成了学校食堂的菜园,一颗颗鲜嫩的菜薹都长出来,这个季节,正是吃菜薹的好时候,有些菜薹上还开出了细小的黄色花朵,食堂里都已经摘了一茬又一茬了。 他们从上面看完菜园子,都纷纷穿过教师办公室和老校长的办公室,走到老校长办公室的门口,就不可避免的看到从上面吊下来的一颗锈迹斑斑的断犁头。 几人都不知道这满是锈迹的断犁头是干嘛的,他们甚至认不出这是断掉的犁头,只以为是一个破铁块,瞅了好几眼都没瞅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都顺着梯子下楼。 还没到楼下呢,就在楼梯那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儿,很自然的,他们就在楼梯后面,发现了两个厕所。 比他们之前在水埠公社临时用过的旱厕好一千倍! 这个厕所里居然还能冲水! 厕所里比他们想的要干净一千倍! 几个年轻的知青早就憋了好久,释放了出来后,全都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又干净走到学校一楼的走廊边,对着操场上的菜园子呼吸新鲜空气。 此刻走近了操场,才发现,操场菜园子边上还都插了一块木牌子,上面分别写着‘101班’‘102班’‘103班’等字样,他们这才发现,为了促进小孩子们种菜的积极性,学校操场的菜园,还被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分给了每个对应的班级,每个班级种的菜长的也参差不同。 接着他们就参观教室。 教室的前门同样都有木牌,上面标着班级号,里面学生手里有书,桌上铺着的却不是纸笔,而是每人一个沙盘,老师在上面的黑板上写字,学生们在下面的沙盘上写字。 许明月空间有许多多年积存的铅笔,可学生也多,做不到无限制供应,每个学生能分到一个本子,一个橡皮、一支铅笔,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可能一次性将所有文具都拿出来,给这一学年的小孩子一下子霍霍光。 物资是有限的,而大山里的孩子们是无限的。 上面的老校长一直在注意着座钟上的时间,见一节课的时间到了,从容且淡定的拿起了一根小铁棒,站在走廊下,对吊在走廊下的断犁头‘铛~铛~铛~’的敲了起来,清脆悦耳的下课铃声随着铁棒与犁头的撞击声,传遍了校园。 不消片刻,已经在教室里坐了一节课的小孩子们欢笑着一窝蜂的冲出了班级,离学校大门口最近班级的女孩子们迅速了占领了这一块最大面积的空地,带头的小女孩十岁左右,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卷橡皮筋,欢乐的招呼着她身后的女孩子们:“这里这里!谁要来跳橡皮筋的来这里呀!” 她号召力强的很,很快就有一批女孩子们围了过来,很快就一起跳起了橡皮筋。 中间走廊的位置小孩子们也没放过,有人在地上画了一道横线,他们以横线为起点,比看谁跳的远;还有蒙着眼睛在走廊里捉迷藏的。 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些孩子们在年轻老师们的带领下,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来学校时的局促不安与害怕麻木,此刻脸上全都是一样稚嫩鲜活的笑脸。 第242章 且不说魏兆丰他们参观…… 且不说魏兆丰他们参观完了学校和老知青们的宿舍, 想着去江家村的江春和家给稻子脱糠,将麦子磨成麦面,再打几个柜子, 只说叶冰澜几人来到和平大队的知青点,姑且叫知青点吧, 和平大队的知青点也是三年干旱期间死去的人留下的房子, 村里稍微好些的房子都被人占了, 能留到现在还没被人占去的房子,可见茅草房之偏僻破败。 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土坯房,一个二十多平, 一个十几平,十几平的目前住着和平大队唯一的一位男知青,两个女知青住二十多平的房间, 别看二十多平听着挺大,可里面还包含着厨房的灶台, 吃饭的四方桌,里面用一道芦苇席隔出来一个小小的空间, 放着一张缺胳膊断腿的床,这床还是后来两个女知青请吴四姐的家人来修补过的,吴四姐家是和平大队少有的篾匠, 掌握着本大队少有的用竹篾编织黄鳝笼、虾笼、鱼笼的技术, 吴四姐本人更是掌握这项技术的佼佼者, 她家里自然也有削制竹篾的刀具, 这里没有铁钉,只用木签将这些床腿重新钉在了一起,新新救救的木料钉在一起,看着十分的显眼。 叶冰澜他们在知青点门口并没有等多久, 参与春耕的三个知青便回来吃午饭,见到三个陌生青年男女站在知青点门口,就知道他们是新来的知青了,只是忙碌了一上午,三人都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而是疲惫的打开了知青点。 男知青点还好说,原本只住着他一个人,再来一个男知青也才两个人,可女知青这边,一米五的床,上面已经睡了两个女孩子,最多只能勉强再塞得下一个女生,再多就真的挤不下了。 见到这种情景,王来娣立刻表示:“没事,我和你们挤挤就行,实在不行……”她看到外面小方桌旁边还有两条长凳,她指着这两条长凳说:“我晚上把两条长凳搬到床边,我睡最外面,只要别掉下去就行!” 她身上衣服洗的发白,城里来的知青,很少有这样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和一身黑色合身棉衣站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里条件就这样,两个老知青也不能说不让她们住,见王来娣表态,她们的目光不由投向叶冰澜。 叶冰澜倒是冷静的很,将手中的行李放在长凳上,坐下问她们:“村里还有空房子吗?你们知道哪家适合借住吗?” 去年来的女知青说:“空房子倒是有,那间就是。”女知青指了下不远处已经倒塌了半边的土墙和茅草的小土房子,“村里无人住的房子大多都是这样子,稍微还能住人的房子都被人占了,哪里会有多余的?”顿了顿,她看着叶冰澜清丽无双的面容,垂了垂眼帘,说道:“至于借住,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 和平大队虽因为距离蒲河口很近,又有小许主任时不时的会过来问问她们下乡插队的情况,村里并没有敢明目张胆的对她们怎么样,可这一年下来,觊觎她们的人又岂是一个两个?不过是害怕蒲河口的小许主任管的严,不敢发生强抢的龌龊事,可明里暗里向她们献殷勤,和她们示好提亲的人也不少。 只是她们才刚下乡一年,心里都还抱着过两年就能回城的想法,谁会愿意嫁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又不是脑子坏了? 刚来的时候,她们也是温柔带笑的姑娘,现在两个人都冷着脸,笑都不敢再笑了,你对别人笑一下,他们就认为你和他们好上了,要过来拉她们回家洞房了。 她不禁又看了眼叶冰澜那张白皙秀丽的面庞,内心不由的叹了口气,说:“实在不行,就把两条板凳搬过来,晚上我们横着睡,先挤一挤吧。” 她是不在乎现在的住宿条件有多么差的,自上次招聘老师的考试结束之后,她现在每天一有空就看书做题,还买了一整套的初中课本,学习这边的教材。 临河小学建了那么大规模,即使今年不招收老师了,可明年新生报名,必然还是需要老师的,她是一定要考上临河小学的教师岗位的。 她看着自己粗糙的满是泥垢的手,下乡才一年的时间,她的十根手指已经冻的跟胡萝卜一样,指甲缝里永远都有仿佛洗不尽的泥土。 可她始终记得,她是读过书的高中生,她是知识青年,她不属于这里。 倒是另外一个女生有些不乐意,看着两人单薄的行李,脸色很臭地说:“横着睡一晚两晚也就算了,那以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睡吧?凳子这么矮,晚上脚放上去肯定要冻感冒,这里没医没药的,还有着床,横着怎么睡?” 她掀了下床铺下面。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3节 这里的床板和现代的床板不同,现代的床板是平的,横着睡竖着睡都行,这里因为是高床,为了防止小孩睡在床上容易掉下来摔到,同时也为了方便垫厚厚的稻草保暖,床板是成凹字型,中间凹进去约十厘米左右,哪怕她们的床铺下面已经垫了很多稻草,又垫了一床褥子,可床板与床沿之间依然有五厘米左右深的差距,要是晚上横着睡,这块凸出来的床沿必然会硌到她们的腿。 “白天都已经累了一天了,晚上回来就想好好睡个好觉,这床沿和床板这样,横着怎么睡?”另一个女知青拍着高出来一大截的床沿给她们看。 先开口的女生叹气说:“可竖着也睡不下四个人,现在这情况,不这么睡怎么办呢?”她问叶冰澜和王来娣:“你们带床褥子了吧?下面再垫些稻草,再垫个床褥子,填一填应该会好些。” 说着,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叶冰澜和王来娣的行李上。 叶冰澜和王来娣的行李都不多,叶冰澜只有一个编织袋,王来娣也只比她多一个包袱而已,打开来,里面是一床黑灰色的,不知道用过多少年的硬邦邦的破旧床褥。 后面说话的女知青更是诧异的看着叶冰澜,惊叫道:“你不是吧?你插队下乡都不带被子的?” 叶冰澜从她的编织袋中拿出一床厚实的羊绒毛毯,说:“我家人给我寄过来了,就在公社邮局,我估计明天就能到了,我明天去拿。” 今天到公社的时候,她倒是忘记单独出去一趟,不然就可以拿出几个包袱带回来了。 两人见她还有个这么厚实的大毛毯,倒是没再说话,毛毯虽不如她们的棉被厚实,可是盖在棉被上面,晚上也能暖和不少。 之前说话的女知青又累又饿,去灶台底下点燃了松针,探出头来自我介绍说:“对了,我叫张莹莹,她叫李秀梅,都是去年插队来的知青,你们都还没吃饭吧?正好锅里还有早上闷的红薯粥,一起吃吧?”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午饭是早上闷在锅里的红薯粥,都不用再烧,稍微添把柴,热一下就行了,只是早上煮的只够三个老知青一天的伙食,带三个新知青一起吃倒是够,只是晚饭就要重新做了。 叶冰澜见状,也从编织袋里拿出了一个铁盒子装的曲奇饼干来打开放在桌子上,顿时一股黄油混合着奶香味弥漫在不大的土屋内:“今天就麻烦你们了,我这还有些饼干,你们不够吃的话,就吃点饼干垫一垫。” 早上只喝了一碗红薯粥,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李秀梅一下子就忍不住了,脸上再没有了晚上要横着睡的不乐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这不太好吧?” 嘴里说着不太好,眼睛却紧紧黏在桌上的曲奇饼干上,哪怕开了春也依然冻的通红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伸到了饼干盒里,拿了一块曲奇饼干放到嘴里,一股从未吃过的黄油混着奶香的香甜味道弥漫在口腔内,好吃的她差点哭出来。 整整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啊,她上次吃饼干都仿佛过去好久了!这个破地方鸡不生蛋鸟不拉屎,要是没有船出去,她们连买盐都没地方买,这地方实在太穷,太偏僻了! 李秀梅吃着这一块饼干,竟是一边吃一边抹着眼泪哭了出来,同时手还忍不住又拿了两块曲奇饼干迫不及待的塞到了嘴巴里。 在她心里,她已经将自己的床铺让出来给叶冰澜睡了,她吃她几块饼干也没什么了吧?大不了就让她多睡一段时间好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又拿了一块饼干,朝叶冰澜一边哭一边笑着指着床铺:“你晚上……”她捂着嘴,生怕嘴里的饼干渣掉出来,嚼了几口继续说:“你晚上就和我睡一起,没事,你盖我被子好了!” 呜呜呜,好好吃! 长时间缺少油水的她,突然吃到用黄油制作的香甜的饼干根本就停不下来,别说她,就连性格有些清冷的张莹莹此时闻着那香味都有些忍不住,也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小口而细致的咀嚼着。 隔壁两个男知青就更不用说了,刚带着新来的郑东铺完床,正准备过来吃午饭呢,还在门外就嗅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香甜味道。 第243章 “你们在吃啥呢?”两…… “你们在吃啥呢?”两个男知青闻着香味就迫不及待的进了女知青的大屋子。 叶冰澜说:“我的粮食还没领, 中午蹭了你们的饭,也没什么好东西分享的,就一些家人做的饼干。” 她话音话未落, 李秀梅就惊呼起来:“这饼干是你家人自己做的?” 叶冰澜的商超里还有很多这样的饼干,以后可能还要拿出来吃, 总不能每次都说是出去买的?今后她肯定要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公社‘邮局’取一次包裹的, 说是家里人寄来的, 总比说在供销社买的好,她在城里就已经看过了,只有侨民商店有的卖, 普通供销社里根本没有这种饼干。 她点点头,原本清冷的唇角浅浅的绽出一抹笑来,说:“我妈平时最爱琢磨这些吃的, 她不光会做这一种饼干,还会很多其它口味的呢, 以后我妈给我寄了,我再给你们尝尝。” 李秀梅眼睛都亮了, 张莹莹也有些期待,唯独王来娣,装作收拾着自己陈旧的被褥, 不好意思去拿桌上的饼干。 叶冰澜招呼着新进来的两个男知青:“你们也吃呀, 我初来乍到, 以后还要麻烦你们多照顾提点了。”她喊了声还在‘忙碌’的铺床的王来娣:“来娣, 你尝尝看我妈妈的手艺。” 实际上她妈一个商界女强人,每天忙的陪她的时间都没有,会个鬼的甜点,不过是为后面空间里面源源不断的各种食物打个铺垫罢了, 哪怕她已经打算另起一个房子,单独搬出去住,可看这里的环境,肯定不会离这里太远,今后还会和这些人打交道,哪怕单独一人居住,也难免会有被撞到的时候。 王来娣有些纠结地两只手绞在一起抠着手指,她很想吃,可她知道,她根本没有可以还的东西。 但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香甜的饼干,即使家里偶尔买了水果糖,也是给下面弟弟的,根本没有她的。 在吴刚和另一位男知青都拿了饼干吃了后,她才在叶冰澜的招呼下,顶着心里压力,伸出自己和叶冰澜比,宛如鸡爪子的手,小心地捏了一块浅黄色的饼干在手中,小小的咬了一口。 从未感受过的香甜味在她嘴里炸开,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想再吃一点,可她只是克制着这股欲望,小心地又小小的咬了一口,感受嘴里的香甜味,不自觉地幸福的笑弯了眼睛。 她突然觉得,插队下乡好像也没那么不好,就连这河边凛冽的寒风和山边湿寒的空气在她眼里都变得清新可爱了起来,清亮的目光不由的看向叶冰澜。 叶冰澜原本听她们说中午吃红薯粥,是她在现代时吃的白米红薯,红白分明,香香糯糯的模样,谁知道到吃饭时才知道,里面的米粒稀薄的可怕,红薯皮也没有削,还有一些已经煮烂了的不知名的野菜。 红薯的菊和野菜糊糊的灰,搅合在一起,乍一眼看去,有些像童话故事里女巫熬出来的魔药。 吃午饭的时候,众人才发现碗不够,叶冰澜自己从编织袋里掏出来一个和现在的铝制饭盒差不多形状的不锈钢饭盒,不是她不想用铝制饭盒,实在是她的商超里没有类似这个年代的东西,只能用不锈钢饭盒,好在李秀梅吃饭快,一碗红薯粥很快喝完,王来娣就接过她的竹碗简单的洗了洗,继续喝粥。 叶冰澜看着自己饭盒里的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浅浅的尝了尝,她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是咸的,味道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恐怖。 那边,李秀梅还在提醒王来娣:“你最好还是有个自己的竹碗,你要是不晓得哪里有,就去四姐家,让吴二哥帮你打一个竹碗,随便给个一分钱就行。” 山里的竹子多的是,竹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王来娣不懂,“哪个四姐?” 她还以为是李秀梅的四姐也跟着一起下乡来了,嫁给了那个什么吴二哥。 没想到李秀梅拍了拍额头笑道:“四姐名字就叫吴四姐,她还有个姐姐叫吴三姐,名字好玩吧?和平大队地少,整个大队的人几乎都以半种地半捕鱼为生,吴四姐家会篾匠活,你们要是需要什么筷子、竹篮子、竹篓、竹碗之类的,就去她家找她二哥就行了,她二哥叫吴二河,我们平时喊他吴二哥。”她指着芦苇席后面露出的一角竹箱子说道:“看到没?那就是我在吴二哥家换的竹箱子。” 她们当初刚来时,许明月便是托了吴四姐一家多照看一下两个女知青,一年多下来,两个女知青也是和吴四姐一家关系最亲近,称呼便也亲切一些。 叶冰澜和王来娣这才恍然大悟。 叶冰澜又问她们:“你们知道大队书记家在哪儿吗?”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李秀梅:“对了,你们还要到大队部去换粮食。”她起身说:“正好现在休息,大队书记肯定在家,我带你们去吧。” 她刚吃了叶冰澜好几块曲奇饼干,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便积极的带叶冰澜她们过去。 王来娣本人没有太多主见,便什么事都跟在叶冰澜后面,见叶冰澜将编织袋放到芦苇席后面的床下面,她便也将自己的行李包裹放下,赶紧跟着出去。 李秀梅又顺便喊了声新来的男知青。 大队书记家在村子上头,离知青点不远,主要是这个位置地势高,洪水期不容易被淹,基本上在村里地位越低的人家,距离河边就越近。 他家主屋是个石头房子,在石头房子两边又用石头和土砖砌了两个不高的小房间,住着他两个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外面圈了个篱笆院子,里面养了几只鸡鸭。 得知叶冰澜和王来娣来意,大队书记也没有二话,直接带两人去了大队部,给二人称了粮食。 和平大队地少,在粮食的选择上便以红薯大豆、小麦为主,种稻子的水田比较少,能够给三人换的粮食也只有红薯和五斤水稻。 一斤水稻只能出六两大米,也就是说,她们每个人每个月只有三斤大米,也难怪中午的红薯粥里尽是红薯和野菜,看不到几粒米。 她早知道这个时代穷,资源匮乏,但她万万没想到,能穷困到连米饭自由都没有的程度。 晚上她便带着一包红糖和一袋子她拆了外包装的奶粉到大队书记家,和大队书记说知青点的床住不下她们四个女知青,她要单独在知青点的边上起一间带炕的砖瓦房。 她虽没看到过临河大队的学校,却是在蒲河口劳改农场的牢房里住过一晚的,蒲河口劳改农场全是砖瓦和水泥建成,想必这里应该是有砖瓦的。 没想到她来和平大队的第一步,就止步在了语言上。 现实中的知青下乡和小说中的知青下乡完全不同,她压根儿听不懂大队书记说的话!她又是悄悄过来送礼的,还不能找人来当中间的翻译。 好在八年前这边逃荒来了不少北地人,嫁在了和平大队的北地人也有好些个,大队书记是能听懂她的语言的,但大河以南根本没有水泥砖瓦厂,想要水泥砖瓦还得去河对岸的炭山买,但现在是农闲季节,水泥厂和砖厂的水泥、砖都紧着修建堤坝用呢,尤其是现在都三月份了,很快就要到雨水泛滥和梅雨季节,不快点修建堤坝的话,假如有洪水,他们一年的庄稼就白种了,谁都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像他们这里路不通又没有关系的,根本不可能买到水泥和砖。 奈何他说了半天,叶冰澜是一个字都听不懂,还以为把事情定下了,拿了十块钱给大队书记,让他帮忙找泥瓦匠来建房。 结果第二天,大队书记倒是带人来给她划宅基地建房了,建的却不是什么砖瓦房,而是先叫村里的孩子去山上给她捡了一堆的石头,找人拉了下来。 后来经过村里已经熟悉本地方言的北地人翻译,她才明白,这里是没有砖瓦水泥的,只能建石头房子。 大队书记还挺乐意给她建房的,还建的十分用心,不论是墙面的石头还是屋顶的瓦片,只要叶知青给钱,他通通找人用船给她拉来,甚至还找关系给她弄来了两包水泥。 在大队书记看来,这些知青能在乡下待几年?三年也就差不多了吧?知青点距离大队书记家不远,他四个儿子,两个儿子已经成家生了孙子孙女,还有两个过几年也要说亲了,到时候叶知青回城,空下来的房子正好可以给他儿子娶亲用! 也因为有这个私心,给叶冰澜的宅基地还特意划在了原知青点和大队书记家的中间位置,虽按照叶知青的要求,只建一间屋子,屋子却建的不小,顶梁的柱子也用了好木料,里面的大炕更是横着睡七、八个人都绰绰有余,还在旁边给她修建了一个单独的厨房。 叶冰澜不知道大队书记心底暗藏的私心,虽不是她理想中的砖瓦房,但从屋子面积和梁上的木料都能看得出来,大队书记找人帮她建的这个房子是真的用心了,她觉得三十块钱和红糖奶粉给的值! 大队书记望着这个自己一分钱不花,还得了一包红糖一包奶粉建成的的水泥石头瓦片房,想到以后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媳带着孙子孙女都能睡得下的大炕,心底也是满意的不得了。 第244章 叶冰澜的房子刚一建好…… 叶冰澜的房子刚一建好, 她就迫不及待的搬到了新屋里,王来娣也想跟着她一起住到她的新屋里,甚至她给叶冰澜干活打扫卫生都可以, 可叶冰澜重新建造房屋,除了知青点的房子确实不够她们四个人住之外, 就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到她商超里拿出来的东西, 别说王来娣欲言又止, 没有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即使是说出来了,她也不会同意。 王来娣沉默惯了, 哪怕她很想,叶冰澜没有开口邀请她,她也没有理由跟着一起住到叶冰澜屋子里。 但叶冰澜的屋子还有个不好的点, 就是没有柴火。 现在春天万物复苏,山上的木柴绿油油的, 很是鲜嫩,别说不好砍伐, 砍回来的鲜嫩木柴也不能马上烧,还得放在门口摊开晒上许久,他们这个地方从二月份开始, 到四月份就一直在淅淅沥沥的下雨, 不下雨的时候天也阴沉沉的, 很少有晴朗的时候, 即使晴个两三天,过不了几天就又开始下雨,哪来的阳光给她晒春天鲜活的柴草? 不过这个问题对叶冰澜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她已经知道, 河对岸的炭山就有煤炭,炭山就有供销社,里面还有铁皮炉子,只是本地人不舍得花钱,也没有铁皮炉子票,用铁皮炉子和煤球的人家极少,最多就是拉一些不要钱的煤渣回来,去除了里面的石头,将煤渣用水和一和,做成煤饼来烧。 即使这样,冬季用煤饼的人也极少,因为过去他们这里有人家冬季烧煤饼,一屋子的人都给闷死了,本地人虽不知道什么原理,却也知道,冬季不能在屋子里面烧煤饼,只有春夏秋季的时候,在屋外面搭建的炉子上烧火。 叶冰澜手里有钱,却没有铁皮炉子票,她去吴四姐家,找了几乎每隔三五天都会出船到河面上捕鱼的吴四姐,给了她五毛钱,让她送她去了一趟水埠公社,她从水埠带回来两个大包裹。 这两个包裹都是用大编织袋装的满满的,她说是她父母从城里寄过来的,实际上都是她从商超里拿出来的,其中就包括了两床春秋被,各种衣服、饼干、糖等,她每过十天就要去一趟水埠公社,几乎今后所有她从商超里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她都可以借口说是家里人给她寄过来的。 这样既展现了她家在城里的实力,也向本地人表达了,她家人一直很关心她,她如果在本地出了什么事,她家人几天收不到她的电报就能察觉,变相的用这种方式来警告和平大队的人,保护自己。 竹子河的河水一直在涨,蒲河口和临河小学要不是有火炕,学生们穿的内裤洗了都干不了,得长毛,饶是如此,他们的衣服依然是潮潮的,每天晚上都得放在靠墙的炕尾烤着,第二天起来才干一些。 这个季节,天已经不冷了,可学校的火炕依然在烧着,不为取暖,只为烘烤衣服被子。 67年进入了四月份,竹子河的水位就已经完全涨到了往年的最高点,连带着许明月家门口的那条大水沟里的水都满了,小船不用再停靠在大河沟里,可以直达荒山。 这一批新知青来到大河以南,活没干几天,尽在知青点躲雨了,知青点的茅草屋内时不时的想起滴答滴答,屋顶上的雨水落入屋中接雨水的木盆中。 才来到这里没多久,叶冰澜就受够了这里泥泞潮湿的天气,她真是一天都等不得,不光和吴四姐定下了十天去一趟水埠公社的事情,还委托了吴四姐帮她去炭山买煤球。 吴四姐都没有想到,钱还能这么好挣,这样一来,她每个月啥都不用干,只需要接送叶冰澜去几趟水埠公社,就能稳赚一块五毛钱。 实际上她挣的钱还不止这么些钱,她还帮叶冰澜去炭山挑了一担煤球回来的价格是一块钱。 运煤炭不光会脏了船,煤炭弄不好也会损伤船只,像叶冰澜这样用竹筐装煤球还好,要是纯用小船来运煤的话,那运一趟煤的钱,起码得八毛,不然谁都不舍得这样损伤自家的船。 叶冰澜给吴四姐开的这价格也不是白开的,吴四姐除了要帮她运送煤球,还要帮她把煤球从炭山挑到船上,等到了和平大队,下了船,再给她挑到她新建的屋子。 这事她交给别人做她也不放心,唯独对知青点的两个老知青强烈推荐的吴四姐,暂且还算信任,也只敢找吴四姐帮她做这事,除此之外,她还想向吴四姐打听关于蒲河口的情况,无奈她和吴四姐语言不通,学习本地语言又成了她下一个首要任务。 吴四姐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身牛力气,她帮叶冰澜跑了两趟,挑了两担煤球,就赚了两块钱,喜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高兴地对叶冰澜说:“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到我娘家喊我一声就行了,只要不下雨,我都在吴家村。” 只要是晴天,她都要回来打鱼的。 下雨天她就在和高顺在高家村,高顺要造船,或是给别人家修补船,她就在家用竹篾编织虾笼、鱼笼、黄鳝笼,到了五月份,就是捕捉鱼虾、黄鳝的旺季,不论是她还是她娘家,只要是下雨天,一家人坐在屋里的矮板凳上,几乎一天到晚手指在竹篾间穿梭不停地。 一个虾笼才五分钱,她要编四十个虾笼才能挣到两块钱,编织虾笼可不是一直编就可以的,首先得把竹子从山上砍下来,再把竹子片成一条一条细长的篾丝,光是前期的活就十分的精细繁琐。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4节 在她娘家,通常都是她大哥二哥负责处理竹子的前期工作,她老爹、老娘在家编织黄鳝笼子和虾笼,但是在高家村,高顺每日都要造船,或是去别人家里修补船,处理竹子的前期工作都需要吴四姐一个人做,她又是个粗枝大叶的,让她编织笼子还可以,让她去一根一根的处理篾丝,对她来说就很困难,现在她嫁了人,还不能像过去那样,直接拿她两个哥哥修出来的篾丝编织虾笼,她两个哥哥也都成家了,家里有两个嫂子在,她回娘家拿篾丝一次两次还好,拿多了不说两个嫂子心里不痛快,两个哥哥估计也得有意见。 还不如帮叶知青跑跑腿呢! 叶冰澜叫吴四姐帮她跑了几回腿后,也对吴四姐这人产生了一定的信任,不过这次不是需要吴四姐送她去水埠公社,而是又给了吴四姐两块钱,让她教她操船。 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知道吴四姐的夫家就会造船,也去高顺那里定制了一艘和许明月一样的乌篷船,高顺在给她造船的时候,她就积极的跟着吴四姐学习操船的本领。 她商场很多东西想要拿出来用,光是她自己用是肯定不行的,比如雨靴。 她商超里的雨靴都是那种质量特别好的,一看就不是那种便宜货的雨靴,她来到这里新建了屋子,本就打眼,若再穿这里别人都没有的雨靴,她怕出事。 她在这个时代的身份,本就是资本家的女儿,这边虽看着挺平静,貌似还没有批斗游街的事情,但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开始了,但很多雨具又是这里避免不了的,所以她就想着,等学会操船后,她就找时间去水埠公社,甚至更远的邻市,先找到水埠公社和邻市的黑市,再把自己商超里的一些东西放出去一些。 比如雨靴、雨伞、雨披等物。 市面上用的人多了,她夹杂在其中,也就不显得很特别了。 但现在一切还只是她的想法而已,首先得把操船这项技能给学会了,还得有自己的船。 整个和平大队,在操船这项技能上,吴四姐都是年轻一代人中的佼佼者,她只跟着吴四姐学了不到半个月,就基本上学会了用竹竿乘船,摇桨,划桨等一些基本技能。 太过华丽的动作做不了,只简单的划船行船暂且是可以了。 她自己是会游泳的,即使船翻到水中她都不怕,她需要的是一条可以随时出去的工具。 也亏的这段时间多雨,春季淋雨很容易生病,本地又缺医少药,所以本地人雨天是不去挑堤坝的,这才让她有时间向吴四姐学习操船的技术。 叶冰澜也没亏待她,还给了她一个对叶冰澜来说不值钱的雨披,每日在濛濛细雨中练习划船的技能。 一个现代不值钱的雨披,对这个时代常年在河里打鱼的吴四姐来说,就是难得的好东西了,哪怕她身体再健壮,淋了雨后都难保自己不会感冒,有了雨披对吴四姐的帮助是非常大的。 一直到四月份,她的乌篷船才造好,吴四姐夫妻两个抬着送到了竹子河里。 叶冰澜一收到船,就忍受不了了。 这段时间跟着吴四姐学习操船的本事,这条河上哪里有买卖东西的地方都被她走了一遍,自然也就知道了本地的黑市在哪里。 对于本地人来说,其实没有‘黑市’这个概念,从很久远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供销社,本地人就在码头周围摆摊卖货,后来码头明面上不给卖货了,本地人就悄悄的打游击,跑到别的地方聚集卖货,交易的方式和城里的‘黑市’一模一样,同样要交钱才能进集市卖货,同样有人放风,只是和城里不一样的事,这里的‘黑市’是在船上,且是雨天居多,因为晴天这些卖私货的人也是要干活的。 叶冰澜身材高挑,足足有一米七,她再给自己船上五公分的厚底鞋,比这个时代大部分的男性个子都高了,再从商超里面找来假发戴上,给自己画粗了眉毛,搞了个络腮胡子,衣服里面穿上八块腹肌的t恤,垫高了肩膀,露在外面的脖子、胳膊、手全都用阴影粉涂成了和本地人很像的灰黄色,就这么操着她的乌篷船去了水埠公社的‘黑市’,卖雨具! 第245章 “阿姐!阿姐!”许明…… “阿姐!阿姐!” 许明月和孟福生从蒲河口回来没多久, 就听到院子外面许凤莲激动的喊叫声,差点没让许明月把脚下的盆子给踩翻,还是孟福生手快, 扶住了她的胳膊,低声说:“应该不是坏事, 你别急, 我去开门。” 孟福生拿起盖在木盆上的毛巾擦干了脚上的水, 船上拖鞋去外面开门。 他的腿前些年被打断后又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后来虽好了,可一到阴雨天气, 骨头缝里还是隐隐作痛,许明月得知此事后,就经常陪他用艾水泡脚, 活络腿脚筋脉,加速血液流通。 许凤莲见到是孟福生来开门, 叫了声:“姐夫,我阿姐在家吗?” “在里面泡脚呢,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许凤莲小夫妻俩在水埠公社建了房子,现在算是定居在水埠公社了,这些天又阴雨绵绵, 按道理说, 许凤莲不应该在这时候回临河大队的。 “我找到了点好东西, 姐夫, 你关下门,我进去找我阿姐。”许凤莲手里抱着一包东西,闻言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钻进了院子里, 迫不及待的往屋子里蹿,见到许明月,献宝似的将她带来的一包东西递到许明月跟前:“阿姐,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她带来的包裹真算不上小,好大一包,由于是晚上六点多,屋子里有些暗,她也没看清外面包着的东西是啥,说麻布不像麻布袋不像麻布袋,说竹筐又没有那么软。 许凤莲直接拉开了编织袋外面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双雨靴来,双眼亮的出奇:“阿姐,你看!” 那是一双崭新的军绿色雨靴,齐膝盖的高度,上面还有一截软皮面的,有抽绳可以绑在腿上。 许明月接过那双一看就知道质量很好的雨靴,摸到雨靴里面细软的触感,有些诧异的问许凤莲:“这哪里来的?” 许凤莲压低了声音,凑到许明月耳边说:“听说是海市那边的货走水路过来的,都是私下悄悄的卖。”她激动的双颊都有些发红,一双大眼睛清亮如星:“我也是偶尔听到有人在河上卖雨靴,才过去看看的,这一看不得了!” 她激动的又从编织袋里拿出来一双雨靴说:“我看船上数量不多,就赶紧抢了几双。”她压低声音说:“要不是我有铁皮炉子票和一些其它工业票,都抢不到!” 她笑着低声说:“我也不晓得姐夫的鞋码,就买了跟大哥一样的,阿姐你快试试合不合脚!” 她抢到雨靴回来后,一整宿都没睡着觉,脑子里想的全是阿姐拿到鞋子后高兴的神色。 一直以来,都是阿姐在补贴她和大哥小弟,这次终于轮到她也能为阿姐做点什么了,可把她激动坏了! 船上雨靴就那么些,她因为有皮铁炉子票,得了先手,多买了几双,由于要的多,那个船家还送给了她一个大袋子,这袋子一看质量就好得很,不知道什么布做的,不光结实还防水,她拿到雨靴除了给江建国和公公的那两双,剩下的几双她连忙用袋子装着,划船回了临河大队,给她阿姐送来。 许明月看她这期待又激动的模样,拿了毛巾擦脚,对已经走进来的孟福生说:“福生,小莲给咱们买了雨靴,你也来试试。”她对许凤莲说:“亏了你送的雨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最近老是下雨,鞋子又湿,你姐夫最近腿又不舒服了,你这靴子还真是及时雨。” 许凤莲听许明月这么一说,更开心了,也忙叫了孟福生说:“姐夫,你也快来试试大小怎么样,我跟你们讲,我给你们买的这雨靴,特意挑的里面带羊毛的,听卖雨靴的老板说里面的内衬叫什么皮毛一体,是羊毛的,等天热了,还能摘出来哩!” 许明月笑着叫孟福生:“福生,帮我拿双干净的袜子。” 家里袜子就晾在堂屋竹叉上,都不用孟福生去,许凤莲已经利索的去竹叉上拿了干净袜子过来,催促许明月:“快试试暖不暖和,要是小了你和我说,我明天再去堤坝上看看那船家还来不来,来的话我再买一双!”她用右手背拍打着左手心,懊恼地说:“我当时钱带的不够,就买了六双,当时心里就只想到建国和我公爹,还有你和大哥,把我老婆婆给搞忘记了,我公公那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忘了他,都不能忘了我婆婆,我就把我的那双给了我婆婆。” 她当时脑子里全是给她阿姐买雨靴,脑子里哪里还记得旁人?给阿姐买完了,才想到大哥的腿脚也不好,大哥那么多年在碳洞里跪着往外面背煤炭,她当时又立刻给大哥买了一双,买完大哥和阿姐的,才想起来江建国和她公公江天旺,最后才想到自己。 当时六双就已经装满了一编织袋了,况且除了雨靴还有雨伞和雨披,想到大哥小弟下雨天还在外面干活,她就立刻给哥哥弟弟买了雨披和雨伞。 当时钱不够,她还特地让船家等了她一会儿,她小跑着回到家,又赶忙拿了钱票来重新买的,这些雨靴、雨伞可不便宜,也就是当时围观的人虽多,但大多数都没带那么多钱,不然哪里轮得到她买这么多的雨靴?早就被人抢光了! 许明月穿上干净袜子,试了试雨靴,踩到地面上走了走:“正好合脚,明天我和你姐夫就有的穿了。” 许凤莲高兴的喜笑颜开说:“我就说合脚吧!别人鞋码我记不住,阿姐的我可记得清楚着呢!” 她每年都要为许明月和阿锦做鞋和鞋垫,从棉鞋,到单鞋,到各种绣花的鞋垫。 老太太绣花的手艺许明月是一点都不会,全都被跟在老太太身边最久的许凤莲学了去,这几年许明月和阿锦的鞋子都被许凤莲包圆了,每只鞋子、鞋垫上都绣着精美的花纹,虽不比许明月前世见过的专业绣娘精致,却已经是许凤莲能做到的最用心最好的了。 许明月还让许凤莲少做一点:“阿锦的脚还在长,你给她做那么多鞋子明年就穿小了。” 许凤莲毫不掩饰她对阿锦的偏爱,大大咧咧地说:“阿锦穿小了给小雨穿就是了,再不行,等我以后生了女儿,还能传下来给妹妹穿。” 她在公社里,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脑子里头一件就是:“这件衣服我阿姐穿肯定好看!” “给我家阿锦带一点,她喜欢!” 倒不是她不想着算是抚养她长大的大哥许凤台,只是大哥如今成家了,衣服这些都有嫂子打理,她一年给娘家大哥做一双棉鞋打一件毛衣也就够了,再多的,她也做不了太多,她给大哥阿姐做了鞋子,老太太那里肯定少不了吧?还有公公婆婆。 做鞋这样的事,你要么谁都不给做,要做了,她婆家的公公婆婆肯定也少不了。 好在她婆婆也是个贤惠人,自己就会做鞋子,她每年回去从供销社里买一双皮鞋,扯两尺花布,带一斤红糖,就足够婆婆稀罕了,还嫌她乱花钱,叫她不要买。 她从编织袋里又掏出三把可折叠的大伞,给许明月说:“还有这个。”她神秘兮兮的问许明月:“阿姐,你猜猜这是啥?” 许明月莫名其妙,解开雨伞的扣子抖了抖伞布:“这还能是啥?这不是伞吗?” 许凤莲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惊叹地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能折起来的伞,不愧是海市那边过来的东西,我以前真是听都没听过!” 许明月也有些疑惑。 她小时候还真没见过折叠伞,都是长柄伞,还有这雨靴,这年代的雨靴都有靴口带皮可以收口的雨靴了吗?她记得她小时候雨靴都是橡胶的,里面最多只有一层细网纱的内村。 还是因为她小时候太穷,又是待在农村,没见过世面? 许明月问已经穿好鞋子的孟福生:“大小怎么样?挤脚吗?” 孟福生也是第一次穿这样的雨靴,这鞋子精致的都不像雨靴,倒像是真皮子做成的马靴。 他在原地走了几步:“很暖和,刚好合脚。” 许明月手里摸着雨靴靴口处柔软的皮子,光是手感来说,很像是真皮的,但眼下光线昏暗,她也看不清楚。 许凤莲见姐姐姐夫换上了自己送来的雨靴,笑的格外的满足,她遗憾地说:“可惜没有小孩子的雨靴,不然我还想给阿锦买两双呢,一双现在穿,一双她大些穿。”她叹息了一声:“也不晓得那船家下回还来不来,再来的话我再买几双。” 许明月要拿钱给许凤莲,许凤莲一下子就急了:“我滴个天哎,给你买两双靴子还给钱?那你以前给过我那么多好衣裳好鞋子,还要我给钱不成?赶紧给我收回去!”说到后面,她眼圈一红,竟是生气了。 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个人的工资现在加起来都花不完,主要是没地方去花,还是强硬的把一卷大团结塞到许凤莲口袋里:“给你你就拿着!又不是只有这两双靴子的钱?你下次再遇到这样的好东西,别心疼钱,多买点,也别只给我和大哥买,嫂子和你婆婆也别落下了。” 不然娘家这边哥哥姐姐弟弟全买了,就漏下一个嫂子,叫嫂子心里怎么想?合着就我一个外人呗? 老太太是小脚,只穿的上绣花鞋。 许凤莲还想拒绝,却被许明月拦住了:“你也晓得我和你姐夫平时都在蒲河口,公社里有什么好东西我们想买都买不到,你和建国在蒲河口,下次遇到好东西就直接替我和你姐夫一起买,别不舍得花钱,就怕买不到东西。” 把许凤莲又感动的眼眶湿润,抱着许明月的胳膊,把头靠在许明月肩膀上,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阿姐,你怎么这么好啊!” 阿姐果然是最疼我了! 第246章 被阿姐疼爱的许凤莲带…… 被阿姐疼爱的许凤莲带着满满的安全感和足足的底气回到江家村的婆家, 她难得回来一趟,不会当天来当天就走的,总要在婆家歇息一晚上, 才不会让村里人说嘴,不然村里长舌的人就要在她婆婆面前说她:“你这小儿子小儿媳妇也有意思, 一年到头都不回来一趟。” 哪怕她婆婆再豁达的人, 听的多了也难免吃心。 许凤莲一大早就划着小船走了, 第二天早上许明月终于在白天看到了许凤莲送来的雨靴,雨靴质量是真的好,好到像三十年后的雨靴, 而不是这时代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因为在她前世的小时候,后来就已经有了这样家里衬带绒的雨靴, 只是没有这两双雨靴里衬这么好而已。 她穿起雨靴走了两圈,觉得脚热的烧心, 又把里面皮毛一体的内衬给摘了,垫上了平时许凤莲给她做的棉布鞋垫, 鞋子里面空间大了,她的脚也舒服了。 倒是孟福生,这些天只要一出门, 裤腿和鞋底必然是湿的, 阴冷潮湿的天气本就难受, 裤子和鞋底潮了后就更不舒服了, 哪怕到了蒲河口,有火盆烘烤鞋垫,换了裤子,那股子钻入骨缝之中的阴寒之气依然挥之不去。 四月的天, 他还得坐在火桶里办公,他才舒服。 与他有相同感受的是许凤台,许凤台没想到,过去是他养两个妹妹,两个妹妹长大后,全都想着他,大妹又是给他买棉袄,又是给他买皮鞋,小妹妹成家了,还想着给他买雨靴,他笑的别提有多窝心,眼眶都不禁酸涩不已,过去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梦,随着如今的日子越过越好,过去的苦难都逐渐化为了云烟,似是再也想不起来过去沉重如山岳般看不见尽头的绝望生活,腿脚上的暖意,像是才在了火热的云层里,绵软舒适。 他还舍不得穿这么新的靴子,拿给赵红莲说:“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用得着穿什么雨靴?村里有哪个男的穿雨靴的?穿草鞋就算事了!” 被赵红莲笑着拿过来,“这是小姑子买给你的,我穿了像什么样?再说你脚这么大,我穿了还往下掉!” 许凤台笑着斥道:“你多垫两双鞋垫就是了,不行在多穿两双袜子!” “还不够我费劲儿洗的,我现在可没办法洗袜子,你赶紧拿去穿了!大姑姐天天担心你那个腿,小姑子嘴上没说,可她要是不想着你的腿,哪里想到给你买雨靴?快穿上!”赵红莲怀里抱着她的小儿子。 她出月子才三个月,头上还包裹着许明月送她的松紧头巾,那是许明月洗脸的时候用来挡头发的,赵红莲用来产后防头风用正好,身上也穿着许明月送她的大红色羽绒服,整个人都包裹的暖暖的,因为下雨,还不能碰冷水,家里洗洗涮涮的事情都是老太太和许凤台在做,火桶火盆就没断过,老太太每天都有洗不完的尿片,炭盆笼上无时无刻不在烘烤着尿片。 许明月车里很多东西都有,小儿衣服更是不缺,唯独没有尿不湿。 许爱党的尿布还是当初小雨用过的,小雨用完洗干净晒干后,许爱国接着用,几片尿布传三代,人走尿布还在。 许凤台见赵红莲是真的不要,这才珍惜的把雨靴套在了脚上,对赵红莲说:“你啥时候要穿就拿过去穿。” 赵红莲抱着许爱党晃了晃胳膊,笑着白了他一眼:“晓得了,这还用你说?” 一直到八九十年代,一家里面都是一双雨靴大人穿,大人穿完孩子穿,从来没有一双雨靴只属于家庭里某一个人的事情。 许明月小时候就穿过爸爸妈妈的雨靴上学,大人的雨靴穿在孩子的脚上,大的像踏进了两条船,可那个时代就是这样,何况更为贫瘠的六十年代。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5节 许凤台和孟福生一样,最怕的就是春冬两季,冬季纯粹是因为冷,春季就是因为多雨,一到阴冷多雨潮湿的季节,对于腿脚受过伤受过寒的人来说,就特别难熬,如今难熬的春季对他来说终于不再是问题,他穿着小妹给他买的雨靴,走在泥泞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些。 暖和,真暖和! 叶冰澜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终于打听清楚了本地的情况,尤其是蒲河口的情况,借着去炭山买煤炉的契机,去公社邮局给家里人发了电报。 电报里她也没敢说的太清楚,报了平安,又说这里民风淳朴清正,连劳改农场都有暖炕,望早日与家人团圆等等寥寥数语。 但她家人早就在想退路,一看到她这电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们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送去了部队当兵,二儿子去年就被他送上了去内蒙的草原列车,小女儿是他们好不容易托关系给送到了没有那么艰苦的南方,现在接到小女儿电报中提到的蒲河口劳改农场,心里不由一动。 现在形势这么严峻,他们这些人要是下放的话,很大可能也是大西北条件最为恶劣地区的劳改农场,他们家虽因为东西全都上交上去了,暂且还没批斗到他们家,但他家里已经被人过来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了,只是因为很多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全都被叶冰澜放在她的商超里带走了,没有查到敏感物而已,只是他们也有预感,距离他们被批也离的不远了,趁着现在行动还算自由,他们也赶紧找退路,想要距离小女儿近一点。 两个儿子他们都不太担心,一个在部队,一个在距离遥远的大草原,只有小女儿,从小就没吃过苦,哪怕是在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南方,他们也不放心。 他们不知道小女儿电报里说的民风淳朴清正的地方到底是怎样一个淳朴清正法,按照现在城里的乱象来说,他们也不敢想现在还有什么淳朴清正的地儿,那些被批斗下放的人如今都是个什么下场,他们也不是没看到,他们现在只期望能距离小女儿近一点,不管乡下环境怎么样,哪怕拼出这条命不要,也要保护好女儿在乡下不受欺负。 和他们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去年开春收到孟福生电报的人,从去年的大混乱起始,他们就收到了电报,只是他们体面了一辈子,受人尊敬了一辈子,万万想不到,事情会逐渐恶劣到如今这个程度,从去年开始,他们就被一群又一群的学生批斗,原本以为熬过了去年最黑暗的时刻,事情会有好转,没想到没有最黑暗,只有更黑暗。 四月末,蒲河口农场就又迎来了八位被下放过来的劳改犯。 接到这新来的八位劳改犯,许明月都没忍住吓了一大跳,实在是其中有五人情况太糟糕了,浑身是伤不说,其中以为额头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破了,伤口也没有经过处理,头上、脸上、衣服伤都有血痂血渍,头发粘着血液都打了结,唇色发白,面如金纸。 许明月在火车站看到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送到邻市的市医院,看到老者脚上还戴着铁锁链和他那糟糕的状况,才想到,这样送到市医院不仅不会有人敢收,说不定被市里的红小兵看到,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况且还有押送他们来的人在。 押送他们的几个人都很年轻,看到许明月他们的第一眼,便是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先是许明月,又是许凤翔、许凤潮两兄弟,看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全都补丁摞补丁,面容黝黑,手指粗大,这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对身材最为高大的许凤翔说:“你就是这边劳改农场的人吧?这些都是黑午类!他们下放到你们那,一定要用最脏最累的活,让他们体验什么叫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生活!要一天三顿的批!” 几个年轻人说的都是一口地道的京话,看向下放过来的几个人眼底就跟有仇似的,还狠狠往其中一老者身上吐了口痰。 别说许明月,就是许凤潮、许凤翔这些被困在大河以南的土狗也没见过这样的。 许明月见他对着许凤翔说话,自己就没开口,而是给许凤翔使了个眼色,让许凤翔说。 许凤翔哪里会说普通话,一口土著方言在几个押送犯人过来的几个年轻人耳中,简直被外语还像外语,完全听不懂,晦气地呸了一声,交接了手续后,连饭都没吃,就直接坐了回程的火车。 他们过来一趟要好几天,回去还得好几天,一来一回半个月都过去了。 等他们离开,许明月才赶紧叫许凤翔、许凤潮两兄弟把人背上,也不敢上公交车,只租了一辆牛车往码头赶。 老者身上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可堂妹吩咐,如今被安排到蒲河口当排长的许凤翔两兄弟也不敢嫌弃,赶忙背了两人上船。 之前来接插队的知青,许明月只安排了人来火车站接就行了,可这种下放到蒲河口劳改农场做劳改的犯人,许明月怕出什么意外,连周宗宝都没带,带的全都是许家村的本地人,蒲河口的本地人全都是八辈贫农,出身上要多zz正确就有多zz正确,要是在邻市遇上红小兵,根本就不怕。 像孟福生这样身份敏感的,她就更不可能带上。 一到船上的乌篷,许明月就装作从船上的竹箱子里拿出了医药箱,取出里面的退烧药和消炎药赶紧给半条命都快没了的老者吃上,老者身边还有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状况也很不好,却没有受老者那样严重的伤势,其中一个没有受什么伤,状态看上去最好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也过来帮忙,帮着把退烧药和消炎药给老者喂了下去,许明月又用碘酒给老者头上的伤口简单的消了毒,做了包扎,才叫外面负责划船的人:“再划快一点!” 第247章 划船的青年是和平大队…… 划船的青年是和平大队的吴二河, 和吴四姐一样,从小就是操船的好手,划的船又稳又快, 见许明月吩咐,又加快了几分手上的动作。 许明月生怕老者还没到蒲河口就不行了, 一到蒲河口, 就吩咐许凤翔:“大哥, 你带其他人去浴房把身上清洗干净,二哥,你背着人先去医务室!” 还好蒲河口的医务室如今搞的像模像样了, 除了许明月提供的一些常用药,张医生还在本地收了很多中药,在走廊里晾晒着。 许凤潮也不耽搁, 背起受伤的老者就往蒲河口监狱的医务室跑。 老者的妻子还想跟过去,可她身体也十分虚弱, 哪里跑的过年轻力壮的许凤潮?许明月的话她也听到了,知道他们是送丈夫去医务室, 心下也稍稍一松。 这次负责他们下乡地点的人,是她的一个学生,并不是每一个学生都疯魔了似的在批斗他们夫妻二人的, 有些学生不敢出头, 却也不曾加害他们, 更在他们有难之时, 伸出了力所能及之手,不然以他们现在的状况,哪里能被下放到南边来?要是下放到更为艰苦的大西北,怕是还没到地方, 路上就没了。 许明月也知道她是担心家人,见她不适应本地泥泞的土地,就要摔倒,伸手一把拉住她胳膊,想了想,还是一把背起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脚步快速的往医务室走。 在她身后已经将船绳绑在木桩上的吴二河看到小许主任亲自背人,忙小跑着过来:“小许主任,哪里能让你背人?我来背,我来背!” 他想伸手将许明月背上的人接过来,又哪里知道,她遗传了他妹妹吴四姐的一身牛力气,背着一个瘦脱了相的老妇人不知道多轻松,健步如飞的往前走,嘴里说道:“行了,别争了,还下着雨,你去厨房叫人准备好热姜汤,自己也去浴房冲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 吴二河就这么看着高高瘦瘦的小许主任,大步流星的走了,步履稳健的,跟他扛着小船轻而易举的妹妹一样,不禁嘀咕道:“怎么现在姑娘力气一个比一个大?” 他四妹妹已经是十里八乡少有的力气比男人还大的姑娘了,这小许主任力气看着也不小,背着个受老太太跟拎了个小鸡仔似的,丝毫不费力的样子。 吴二河是个实诚人,小许主任叫他去厨房,他就快步的跑到监狱厨房,喊现在管着蒲河口后勤组的赵红莲:“赵组长,小许主任叫你们赶紧熬些姜汤,给新来的人送去!” 现在后勤组不忙,赵红莲坐在后勤办公室的椅子上,她身后的摇篮里还躺着个熟睡的小婴儿,闻言道:“主任回来了?她现在在哪儿?她有没有淋到雨?” “小许主任在医务室呢!” “晓得了,我马上叫人把姜汤给主任送过去,吴队长也喝一碗姜汤再走!”赵红莲心细,姜汤早就煮好在煤炉子上煨着,就等着他们回来喝。 这下雨的天,几乎每天都要准备姜汤,只是给许明月的姜汤和旁人的不一样,里面加了红糖的。 吴二河知道小许主任和他四妹妹关系好,也顾不得烫,一口喝干了碗里的姜汤后,伸手道:“姜汤我给小许主任送去吧。” 赵红莲看看办公室的摇篮里熟睡的小儿子,把装着姜汤的陶壶递给了吴二河:“行,这是单独给主任的!” 在家里赵红莲喊许明月‘大姑姐’,在蒲河口上班时,她就称呼许明月‘主任’。 吴二河拎着陶壶就大步的往医务室跑,医务室在二楼。 张医生接到许凤潮送来的受伤的老者,就连忙让他将人放到躺椅上躺好,先是简单检查了一下他头上的伤口。 他身上的伤虽看着吓人,却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就是头上这伤口,要是当时即使处理过倒也没事,问题这伤不知道多少天了,没被处理过不说,还沾染了一些脏污的东西,感染发炎了,许明月在船上只是简单的给他伤口涂了碘酒消毒,根本就不够。 好在蒲河口的医务室条件虽简陋,可该跟上面申请的医疗用具,这里都申请来了,像听诊器、镊子、注射器、医用剪刀之类的,这间简陋的医务室里都备上了。 在张医生给已经半昏迷的老者检查伤口的时候,许明月就在旁边说:“我看他烧的厉害,在船上的时候给他吃了退烧药和消炎药,伤口只简单的涂了碘酒。” 张医生都不用量,光是摸到老者身上的体温,就知道他烧的厉害,可还是给他腋下夹了体温计,说:“就怕烧成了肺炎,要是烧成肺炎就麻烦了。” 他身上的这些伤一看就不正常,除了那些被批斗游街的资本家、黑午类,哪里还会有人被打成这样?送到吴城医院或者邻市医院,估计不会有医生敢给他治。 现在城里医院的医生同样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中医都被当做封建社会的四旧给批斗下放了,西医有留学背景,或者师从有留学背景的医生,同样难逃被批斗游街的命运,只是相交中医来说,只是跟人学习西医的医生还有用途,没有中医被迫害的那么厉害而已。 老者的妻子握着老者的手,伤心担忧的同时,又因为终于见丈夫有了医生治疗,心神放松之下,也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叶守成在下了火车见到来接他们的几个人时,就在打量这几个人,刚开始他也以为为首最为高大健壮的许凤翔是来接他们的负责人,可等押送他们来的红小兵一走,里面唯一的一个女人就开口吩咐许凤翔赶紧背上和他一起下放来的老头儿,他的注意力就到了那女人身上,这时才发现,这女人和其他几个同样来接的男人气质完全不同。 简单的说就是,那是完全不同于周围几人的气质和气势,一看就是居于上位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他和妻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匆忙的跟在他们的身后,上了一辆牛车,一路都在观察许明月,直到上了乌篷船,她拿出医药箱,给伤的只剩下半条命的老者喂了药,又给他头上用不知名药水消毒,他的心才稍稍松了些。 通过她对受伤老者的救治,也能窥探出一二她对他们这些人的态度,他们这些人在外面,现在就是牛鬼蛇神,人人喊打,而她见他们的第一时间,并不是急着审判他们,而是救治他们,这让他心底着实松了口气。 现在只希望女儿提到的蒲河口劳改农场的领导对他们的态度也能像那个来接他们的女人一样吧。 他和妻子由于是上交了所有财产,家中又没有查抄出任何不好物件的前提下,主动联系了上面关系要求下放的,并没有吃什么苦,此时洗过澡,剃光了头发,换了蒲河口监狱的‘狱服’,一套麻布衣裳,在被蒲河口农场的民兵押着去牢房的途中,才有空打量女儿电报里提到的蒲河口劳改农场。 由于电报的简短,他对这个劳改农场可谓是半点都不了解,他们八个人,只有那位老者的妻子和他的妻子两位是女性,其余皆是男性,六个男性中,除了他状态还算好外,另外五个情况也只比受伤的老者好上那么一些些罢了,一个个都想是被打断了身上的脊梁,一副死气沉沉的萎靡之色,民兵们把他们押送到牢房里,他们也都是麻木着脸,半点反抗都没有,穿着那身简单的麻布狱服,走进了牢房,然后看着厚重的牢房木门被关上,整个牢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的眼睛才终于通过上面的几个通气孔,适应了牢房内灰暗的光线。 依然是叶守成第一个动的,他眼睛适应牢房光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去摸炕,看是不是如他女儿所说,是暖的。 伸手一摸炕上的芦苇席,不禁‘嘿’了一声,然后舒服的倒在了炕上,招呼同样被下放过来的几个人:“你们也别站着了,穿的那么单薄,不冷啊?这里条件还行,一个监狱,居然还有暖炕,你们赶紧上来躺躺,在火车那么小的茅房里被关了七天,我腰都要断了。” 他也是锦衣玉食富贵了一辈子,哪怕是支援抗战的那些年,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谁知道好不容易熬到把小鬼子都赶出去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临老还遭遇到这样的事,心里不禁唏嘘。 他用手拍着身边炕上的芦苇席说:“你们还能动吗?都上来躺躺。”他左右张望着看看牢房内还有没有别的东西,除了炕席,啥都没有,不由嘀咕道:“还好,有个热炕,晚上大概率冻不死。” 眼下都四月了,只要熬过这个月,进入五月份,天就热了,到时候即使没有被子,眼下的一劫算是渡过去了。 至于这劳改农场的监狱里会不会给他们发被子被褥,他是想都不敢想。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在这劳改农场内活下去,活到他的小女儿来找他。 第248章 叶守成夫妇怕带累了女…… 叶守成夫妇怕带累了女儿, 被下放前并没有发电报通知叶冰澜,是以叶冰澜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父母已经找关系将自己的下放地点定在了距离她不远的蒲河口农场,此刻已经换到了铁皮炉子的她, 已经不再冒险出去卖雨靴、雨伞,而是恢复了本来面目, 一边焦急的在山上摘茶叶, 一边想着要怎样才能打通与蒲河口劳改农场内领导的关系, 让父母被下放到这里后,能够好过一点。 她手指无意识的在茶树上揪着茶叶。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采茶,采茶并不难, 只要不用手指甲去掐,而是用拇指的力量将一颗一颗的茶叶掰下来。 这已经是她在和平大队找到的最为轻松的活,其它的活她是真做不来, 就连本地人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放牛、打猪草这样的活,她都不会, 不光是前世的自己不会,今生的这个身体同样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春季正是山上茶叶生长快速的季节, 雨水过后,漫山遍野都是茶叶,她们要在清明之前, 趁着天气放晴, 将最新鲜的一批茶叶尖尖赶紧采掉。 她目光不由看向山下那幢明显不同于周围矮小房屋的高大建筑物, 有心跟周围人打听, 可惜周围人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知青,全都是本地年龄不大的小孩,或是老人。 知青们都去参与春耕和挑堤坝了。 她其实已经从张莹莹等人的口中打听到蒲河口劳改农场的领导是个女人, 临河小学好像就是她带头建的,大河以南很多的事情都有她的参与,但更多的她就打听不出来了,三个老知青也才插队过来一年,很多东西她们了解的也不多,更别提打听出蒲河口领导的喜好了。 可以确定一点的是,蒲河口的女领导好似来自同样大河以南的临河大队,就是临河小学所在的临河大队。 她要是想打听到更为详细的许明月的资料和喜好,估计得去临河大队找去年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们。 想到此,她目光不由又落到山下更为遥远的临河大队。 这座茶山因为足够高,她站在炉山上,也是能看到下面临河大队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送蒲河口的女领导护肤品,或是奶粉,相信没有女人能逃脱护肤品的诱惑,更别说她带来的商超里全都是高级货。 问题是,这些护肤品的包装也太精致了,她该怎么拿出来呢?随便倒出来用个瓶子装,又怕护肤品氧化,人家女领导用了起反效果,可不倒出来,光是瓶子上的英文字母在这时代就是一大罪过,简直送把柄到人家手上 至于奶粉,对普通村民来说,奶粉或许是精贵的稀罕物,但对于蒲河口这么大一个劳改农场的领导来说,奶粉的分量或许还不足以买通人家。 她目光不由的又落到商超里面的雨靴和雪地靴上。 她看到的当然不是她之前在黑市卖出去的钓鱼佬最爱的普通雨靴,而是价值五六千一双的轻奢雨靴,同样是雨靴,她看的这款不论从款式、材质、制作工艺上,都远不是普通橡胶雨靴能比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好看,她觉得,任何一个女人,都难以抵挡住一双如此精美又好穿的雨靴吧?在她的年代都有很多女性都难以抵挡美衣华服的魅力,何况这年代没有见过多少好东西的女性? 问题是,她要如何见到蒲河口劳改农场的领导?是直接去蒲河口劳改农场去找她,还是去临河大队她家里找她?听说她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在蒲河口上班,傍晚才回去,她想离开和平大队走陆路的话肯定不行,山里有狼,只能划船走水路,可走水路的话,夜晚河面太黑,她一个刚学会乘船的新手,白天出去都小心翼翼的划船,不敢划的太快,晚上她就更不敢夜里行船了。 即使是晚上她摸着黑到了临河大队,她也不知道女领导的家在哪儿,夜里她去敲人家门,人家也不一定开门啊? 可把她给纠结坏了。 要是她也被分配到了临河大队就好了,她现在纠结的问题全都不是问题。 现在只能等着临河小学什么时候再招收老师,她先去考上临河小学的老师,在慢慢找机会接近女领导,最好是能交好她,把她调到蒲河口劳改农场去工作,这样也能近距离照顾她这一世的父母。 叶守成这些人下放来到蒲河口的第一夜并没有遭遇批斗,而是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蒲河口虽没有给他们盖的被子,但牢房内因为有暖炕的缘故,并不太冷,靠着暖炕上的温度,他们度过了一个并不算难熬的夜晚。 第二日原本以为迎来的就是暗无天日的批斗和劳作,但没想到也没有,而是每人一碗热腾腾的鱼肉豆腐汤,又叫张医生过来给他们每人的身体都检查了一遍。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6节 除了叶守成身上完好无损,没有受什么罪外,其余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伤,其中有两人一人大约是肋骨骨裂,一人腿骨骨裂,好在大多数都是一些皮外伤和营养不良,只需要修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为此许明月也没有立刻安排他们上工,而是让他们在牢房内休息。 叶守成在里面被关了一天,就待不住了,不断的去巴拉牢房结实的大门,想找出一条缝隙来看看外面情况,也不知道他妻子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被关在牢房内出不去。 实际上他妻子情况比他好得多。 由于他们夫妻俩在城里没有受过什么大罪,两人身上伤势也最轻,医务室里缺人手,她妻子第二天就被调到医务室,帮张医生打下手,暂时去照顾那老者昏迷的妻子去了。 老太太约有六十来岁,本就上了年纪,晚年又经历这样的变故和折腾,伤的虽没有老者严重,也同样去掉了半条命,好不容易下放到了劳改农场,丈夫得到了医生救治,强撑的一口气松懈了下来,人就倒下了,昏昏沉沉同样是发起了高烧,说起了胡话。 叶守成见不到妻子,也打听不到女儿的情况,在牢房内急的是坐卧不定,抓耳挠腮,见其他几个人全都死气沉沉的模样,不禁和他们说:“几位老哥都是从哪里来啊?你们知不知道这劳改农场是什么情况?” “我听说这边的民风还算淳朴清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都过去一天了,也没人来拉我们去批斗,估计这里民风清正是真的。” “唉,只过来给我们看了伤,也不让我们出去,这是什么意思?”叶守成急的在牢房内,一个人就可以嘀嘀咕咕说一天。 牢房内的其他人原本都沉默着没人说话的,被他唠叨的,愣是有一个人开了口,问:“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嗐!叫什么先生?我姓叶,叶守成,叫我叶老弟就成,在这里可不能乱叫,再叫人听了去。”顿了顿,他问:“还不知道老哥贵姓?” 问话的人沉默了一瞬,“免贵姓范。” “哦,范老哥!”叶守成得不到自己小女儿和妻子的消息,想着这些人能被下放到这里来,说不定跟他一样,提前得到了蒲河口劳改农场的消息,遂向他们打听道:“范老哥对蒲河口农场可有几分了解?知道这里什么情况吗?昨天来接我们的女人也不知道是这农场的什么人!” 范姓老头沉默了一下,问叶守成:“叶老弟好似对这劳改农场有些了解?” “嗐!我也是听别人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哪里知道那么多,还以为老哥你们知道,这不向你们打听吗?”关于他小女儿插队到这里的事,是只字不提。 其他人了解的其实也不多,范姓老头会出声询问,是因为他是去年收到一封他学生发来的电报,才知晓有这个地方,但他并不知道他学生现在情况如何,又在哪里,刚刚出声询问,也不过是看叶守成好像知道这里的一些消息,才打听一二。 之前蒲河口的人给他们送饭送水,他们都不敢向这里的人打听半分,一来是语言不通;二来是初来乍到,他们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怕贸然打听,不仅得不到他们需要的消息,还会连累到他的学生。 至于给他们来检查的张医生,他们更是什么话都不敢询问,一个个沉默如紧闭了蚌壳的河蚌。 此时见从叶守成这里打听不到什么,他就又闭上嘴巴不再开口说话。 他不说话,叶守成就独自一人说了起来:“我们不会被一直关着吧?” “这牢房也太黑了,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 “门口不知道有人没有?”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木门:“有人吗?有水没有?” 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见无人搭理,叶守成也能一个人说上两个小时,范姓老头实在是忍不住了,说:“无人搭理我们还不好吗?真把人叫来了,又要拉出去批斗。” 说着,他不由苦笑了一声,连带着叶守成也收回了轻轻敲门的手,回到暖炕上坐下,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有他妻子的消息,不知道她的情况,他在牢房里待的急啊! 一连在牢房里被关了三日,其间除了给他们送饭和让他们出去解决生理问题的一次出门,其它时间都是在牢房内度过的。 这三日没有人来拉他们去批斗,没有人来让他们忏悔自己的罪,没有辱骂与羞辱,除了一日三餐,也没有人来理他们。 第249章 三天的时间,除了吃饭…… 三天的时间, 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干不了,有二十四小时都温热的暖炕, 牢房内的温度也比外面高一些,又有张医生来给他们的身上涂抹了药, 他们身体上的伤倒是恢复了一些, 就是心情低闷惊惧, 不知道今后他们要面临的会是什么,反倒是被关在着幽暗静默的牢房内,让他们有一丝安全感。 那边受伤高烧昏迷的老夫妻俩, 在张医生的救治,和许明月来自几十年后的药效作用下,也终于退烧醒来。 老妇人是先醒过来的, 醒来的时候躺在洁白干净的房间里,身下躺着的是干净但不算柔软的米白色麻布, 身上还盖着一条暖和的麻布被套的棉被。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还以为身在梦中, 现实中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清净安静的时刻,待过如此干净整洁的房间。 可她左右一打量,发现这里好像不是梦, 她身上依旧穿着自己脏污的衣服, 隔壁的床上躺着她熟悉的丈夫, 丈夫头上的伤已经得到妥善的处理和包扎, 此刻头上围了一圈干净洁白的纱布,头上的头发都剃了,脸上、身上的伤被涂上了药水,显得青青紫紫的, 很是狼狈的模样,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也都被清理过,涂上了药水。 她走到丈夫身边,伸手去抓住丈夫的手,又轻轻摸了摸丈夫的额头,丈夫的手显然没有那么烫了,额头上的温度也降到了正常温度,只是嘴唇干裂的厉害。 见到丈夫没事,她才后怕的落下泪来,在丈夫床边默默垂泪,若不是他还活着,她也快支撑不下去了,只等着他若没了,她也就随他去了。 她只哭了几秒钟,又赶紧抹去了眼泪和鼻涕,转头在这简陋又干净的房间里张望着,她看到一扇被打开了缝隙的窗户,透过这个半掩的木窗,她先是看到了大片绿油油的麦田,河边摇曳生姿的初荷,还有远方波光粼粼的河面。 河风透过半掩的窗户拂过她的面颊,吹起她两鬓斑白的发丝,她这才想起来,昨天他们已经坐火车到了几千里之外的南方,穿过了一条大河,来到了他们未来下放的劳改农场。 她脚上的铁锁链还没有被摘下,走动间发出清凌凌的摩擦声,她回到丈夫的床边,伸手握住丈夫温热的手。 丈夫还活着。 这时医务室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不到五十岁的中年妇人拎着热水壶走了进来,见到她醒来,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美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爽利的笑来,放下陶瓷壶,从竹篮子里拿出一陶钵的粥和几个竹碗来,笑着说:“张医生说你差不多该醒来了,厨房热了粥,快来喝一些。” 她打了一碗粥,连着竹勺一起递给老妇人:“饿了吧?快喝些粥暖暖身子,以后这竹碗和竹勺就是你自己的餐具了,你自己回头洗干净放好,以后吃饭就用这个。” 老妇人站在那还有些愣愣的,直到手里被塞了一碗温热的粥,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向碗里的食物,是干净的散发着喷香味的白米粥,里面还有些鱼片和生姜,散发着阵阵诱人的袅袅香气。 她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中年美妇人。 中年美妇人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笑着说:“那天去车站接我们的姑娘就是咱们这劳改农场的大领导,给你们治疗用药的也是她,你赶紧吃一点吧,看她对我们的态度,事情没那么坏。” 老妇人此时心中也恢复了些神志,只是她依然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低头向过去无数岁月里一样,有尊严的舀着一勺的白米鱼片粥到嘴里,鱼片嫩滑、米粥清香,带着股浓浓的姜丝味。 她一勺一勺的喝完碗里的鱼片粥,直到将碗底刮个干净,中年美妇人要来接她手中的碗勺,被她避开,嗓音略微有些沙哑的开口:“请问哪里可以洗碗筷?”她看着中年美妇人的身上干净的麻衣狱服,“不知道哪里可以洗漱,我想将身上洗一洗。” 她认出中年美妇人是这趟火车中,跟他们一起下放过来的‘犯人’之一,可此时美妇人头上、身上却都打理的干干净净,想来这里是有可以洗漱的地方。 她已经很久没有洗过,身上头上全是脏污,臭的厉害。 中年美妇人劝了一句:“你昏睡了两天,烧才刚退,还是先休息几天再洗。” 可老妇人却很坚持。 中年美妇人见她如此,不由叹了口气,她如何不明白老妇人的想法,体面了一辈子的人,哪里受得了自己满身污秽的模样? 她低声说:“你等我一会儿,张医生就在隔壁,我去问问张医生。” 此时她还不知道,张医生也是被下放到这里的‘犯人’,她们刚来,都谨慎的很,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瞎打听。 张医生头发白了大半,不到五十岁的人,不看她的脸,只看她的头发,乍一看以为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听到中年美妇人说老妇人醒了,就带着她的听诊器来到住院室,让老太太趟回到病床上,用听诊器听了听,又按着她的脉搏,见旁边空了的碗,说:“你们之前亏空太厉害了,先不要吃太多,隔两个小时再吃一顿。”顿了顿,她又说:“你愿意洗就洗吧,洗完待在房间里别乱跑出去吹了风,这里药不多。” 她说的是省城普通话,虽没有这一批下放来的北方人普通话说的那么标准,也是沟通无碍的。 老妇人唇角浅浅的勾了勾,“谢谢医生。” 张医生也没有多说,对中年美妇人说:“你先带她去剃头。”她对老妇人解释说:“为防止有虱子,我们这里的规矩,新来的人都是要把头发全部剃了的。”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麻布狱服来,递给中年美妇人说:“你给她拿过去,顺便从浴房那里申请一块肥皂。” 为保持卫生条件,蒲河口不论是犯人,还是工作人员,都是有一块肥皂可以领的,平时洗手洗澡洗头洗衣服,都是这块肥皂。 老妇人跟在中年美妇人身后,回头看了躺在床上仍然未醒过来的丈夫一眼,缓缓下楼。 下了楼,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劳改农场的监狱建的有些像晋朝时期的坞堡,四面都有高高的瞭望塔,通过前两天在船上看到的景象和刚才透过医务室的窗户看到的大河,她知道这个劳改农场有一面是靠着河的,想来犯人想通过大河这面逃走是不容易的。 中年美妇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她说:“这里就是劳改农场的监狱,这边是女子监狱。”她下巴朝另外一个被隔开的方向扬了一下,“那边是男子监狱,除了吃饭的食堂是在一起的,平时干活起居都是分开的。” 这就避免了女同志下放到这里回遭遇一些不好事情的发生。 老妇人年过六十,还不用担心那么多,中年美妇人才四十几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得她即使四十多岁,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的模样,更有一分这方面的担心。 她领着她来到澡堂外面的一个小房间,小房间是由前后两个房间隔开的,里面是平时烧锅炉、看守锅炉的人夜里住的地方,外面还兼了个剃头和守着澡堂的作用。 给她剃头的同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同样说着一口带着方言的北方普通话,动作很快的将她头发都剪了,只留着和男人一样很短的,养不住虱子的寸头。 剪完后很利索的收拾了工具,“差不多这样就行了。”她从后面柜子里拿出一块本地土肥皂给她:“进去洗吧!” 老妇人还以为里面是淋浴房,没想到过了一分钟,刚才给她剪头发的中年妇女又拎着一木桶的热水进来,水桶里还有个葫芦瓢。 原来是要用葫芦瓢浇着洗。 北方有澡堂,老妇人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她身上实在脏的厉害,脱了衣服后,中年美妇人就拿着葫芦瓢先给她清洗剪掉后的短发,用肥皂搓出泡沫清洗干净,又用冲过头发的水,顺便把身上的一些脏污冲掉,再打了肥皂,身上仔仔细细的搓洗,最后用清水再浇着冲去身上的泡沫。 土肥皂洗的皮肤很干,老妇人却仿佛自己身上轻了百斤重,随着那些脏污被水冲走,她仿佛也跟新生了一样,再度活了过来。 洗浴的毛巾也依然是白麻布,和她们身上穿的狱服一个材质颜色。 洗干净后,中年美妇人帮她擦着头发上的水,温声说:“洗完赶紧回房间在炕上躺一会儿,把头发烘烤干。” 春季最是容易风寒感冒。 老妇人还想回医务室看她丈夫,中年美妇人拉住她,劝她说:“你还是听这里的安排吧。” 这个劳改农场暂且看着是平平静静的,没有人来批斗他们,还给他们治疗身上的伤,给他们正常的吃食,没有侮辱他们,可谁知道她们如果没有按照劳改农场安排的做,会不会就惹怒农场的人,又让他们回到之前暗无天日时的模样呢? 能消停一时就消停一时吧。 老妇人身形顿了顿,听话的点了下头,跟着美妇人来到她所说的‘房间’。 第250章 叶冰澜给家里发了电报…… 叶冰澜给家里发了电报后, 就一直等着家里回音,其间又去了邮局两趟,看有没有家里发来的信息, 一直没有。 等不到家里的回电,她就担心家里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趁着春季多雨, 和平大队停工, 她就又划着她的乌篷船出去了几次, 每次都是穿着内增高的鞋子,将自己画成一个大胡子的青年男人,在河上卖她商超里的衣服、鞋子, 有时候卖超市里的粗粮、豆奶粉等等。 只要是她拿出来的东西,几乎都很快被抢光,她每次都扮成海市那边来的人, 跟来买东西的人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人下放到这边来。 她主要往两个方向打听,一个是邻市火车站的方向;一个是水埠公社。 她还真打听到一些情况, 前几天邻市火车站就下放来了几个人过来,具体下放在了哪里没人知道。 之所以有人对这些人印象很深刻, 就是因为押送那些‘黑午类’来的红小兵说着一口迥然于本地的官话,态度趾高气昂,火车站每天来来往往很多人, 自然就记了下来。 还有人在邻市码头看到了那些人, 说:“你往大河以南打听看看, 只有下放到大河以南的人才要坐船, 下放到别的地方走陆路就可以了喂!”过来买东西的人还反过来向她打听:“是不是那里面有你什么人啊?” 他们也想打听清楚这个有着紧俏货的年轻人,看能不能占到便宜,打听那些人的下落,说不得这个拉着一船好货来的小伙子, 也是个黑五类。 叶冰澜性格并不是个很谨慎的人,她若是谨慎,也不会短短时间就一船又一船的货物拉到水埠公社和邻市,一边卖东西一边打听下放来的‘黑午类’的情况了。 好在她给自己做了很好的伪装,之所以没有伪装成老年人,实在是她的声音很限制,哪怕画了老年妆容,一出声就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打听到父母有可能下放到了大河以南,她就不再多逗留,见这些人反向打听她的消息,她就赶紧操着船桨离开。 可她那才学了半个月的半吊子操桨水平,哪里是这边常年在河上讨生活的人对手,哪怕她已经足够谨慎,还是被人尾随上了。 好在对方也不是什么专业特工,只是好奇她的身份和她的货源,竹子河河面又非常宽阔,还是被叶冰澜看到了远处跟着她的船,她有空间在手,故意找了个河心岛,利用河心岛的视线盲区,快速的将乌篷船收到商超里,自己也躲了进去,等尾随她的人划着船赶过来的时候,茫茫大河上,除了那一座小小的河心岛,船影子都找不到了,至于乌篷船会不会躲到了河心岛上了,那根本不可能,河心岛很小,这么大的乌篷船想要拉到河心岛上去,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他们还谨慎的围绕着河心岛转了两圈。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7节 叶冰澜可以进商超躲五分钟,每过五分钟就要出来重新进入一次,尾随她的见真的不见了她的身影,不禁嘀咕了一句:“还真是见鬼了!” 跟丢了人,就只能划着船离开,看还能不能再找到。 倒是许凤莲,一直在等着船家再过来卖雨靴,没有等到雨靴,却等到了衣服、皮鞋! 供销社里一双牛皮皮鞋要二三十块钱,还要票!船家这里一双皮鞋十块钱,还不要票! 许凤莲早就带够了钱,这些年她的私房钱可不少,除了阿姐给她的两百块陪嫁,这些年她和江建国的工资全都在她这,她是个花钱极为仔细的人,平时食宿又在大院里,几年下来,除了给哥哥姐姐公公婆婆他们买雨靴,存下的钱几乎都没有用过。 现在又有阿姐给她的一百块,看到商船,她还不得可了劲儿的买? 别人来买东西,船家还爱答不理的,她来买东西,船家不光一次性卖了她好几件,还给她填了两件短袖衫当添头,可把许凤莲高兴坏了! 别看两件短袖衫不起眼,那也是好几尺布了,这么几尺布通常是一个工人家庭积攒好几年的布料,在船家这里,就这么给她当了添头。 再过两个月就进入六月份,短袖衫就好穿了! 叶冰澜之所以对她态度不一样,就是认出她就是上次有铁皮炉子票和各种工业票的女人。 在这偏僻的小镇中,能够拿出稀缺的铁皮炉子票和各种工业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自己在政府或工厂里上班,要么她家人在政府或者工厂上班。 根据她这段时间打探到的消息,水埠公社的几个厂,几乎都聚集在了炭山一带,在水埠公社还能有这么多工业票的人,除了供销社,就只有公社大院和信用社的人了。 供销社内部本身就有很多‘瑕疵’的好东西,根本不需要铤而走险往黑市跑。 更关键的是,这女人会说一点普通话,至少她的话,她连蒙带猜,能够听懂。 许凤莲拿了几双皮鞋,又挑了几条裙子,见没有小孩子的衣服鞋子,不由跟船老板打听说:“船家,你这里有没有这么大的女孩子穿的衣服鞋子?下次带点孩子穿的衣服鞋子啊!” 许凤莲觉得船老板能够有渠道搞到这么多衣服鞋子,肯定是和服装厂和鞋厂有关系,那就肯定有孩子的衣服鞋子。 叶冰澜压低了嗓音说:“下次帮你留意。”她见这女人戴着草帽,用围巾遮挡住脸,不禁试探地向她打听说:“你们这里像我一样的外地人多不多?” 许凤莲还在仔细看着衣服质量和缝线,嘴里回着说:“多!怎么不多?前些年天灾,也不知道有多少北人逃难到我们这边来了,到现在还有好多人没走呢!”许凤莲抽空抬头看了船家一眼:“你哪里的?” “我海市的。” “海市的啊?”许凤莲说:“这两年也有海市的知青插队到我们这呢!” 原本还在挑衣服的许凤莲动作微不可查的一顿,又马上装作不在意的反问:“你打听这事做什么?”她不禁抬头打量了这个身材高挑的男子一番。 大约是他知道自己投机倒把是犯法的,他把自己遮掩的相当的严实,要不是年轻的声音和衣服里隐隐露出的肌肉显示了这个大胡子应该是个青年男人,想看出他具体的相貌年龄还真不容易。 许凤莲会这么警惕,是怕眼前青年是个特务。 要是有家人插队到他们这里当知青,家里人不可能不知道知青地址,这人包裹的这么严实,来打听这样的问题,让她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叶冰澜见在河边,自己有船,有商超,有什么事也能跑的掉,难得遇到个说话她能听懂的,便稍稍透露了点,低声说:“你看我拉一船货过来,就晓得我家里原来做什么的,我想问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人下放到这边来,我也好知道地址,照顾一二。” 说着,就将两件红色波点裙子装到了袋子里,给许凤莲递了过来。 * “阿姐!阿姐!”许凤莲是一分钟都没耽搁,带着她这次在船上买到的衣服鞋子,划着船就往临河大队去。 黑市的人为了安全,通常都是在傍晚去堤坝边卖东西,假如有什么意外,就能立刻划着船躲到大河里,借着很快暗下来的夜色离开,谁都找不到他们。 这个时间,正是许明月在临河大队的时间。 许明月没想到前几天许凤莲才回来过一趟,这么快就又回来了,不禁打开了院门,让她进来:“这么急?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凤莲激动的抓住许明月的手,兴奋的在许明月的耳边小声说:“阿姐,我好像发现了特务!” 这个年代特务非常多,许凤莲没见过特务,但她看过电影! 水埠公社就有一个电影院! 之所以水埠公社的家都没回,就赶紧划着船回临河大队找许明月,就是因为抓到特务会是一个很大的功劳,这样的功劳,她连丈夫江建国和公公江天旺都没有想到,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的阿姐! 许明月还以为她听错了,把她拉到了家里来,关上了院门,两人走在廊下低声的说:“你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许凤莲就将之前卖雨靴的船家,这次又拉了一船衣服、鞋子来这边卖:“他还向我打听像他一样在这边的外地人,我一听就不对了!” 她有些激动的说:“要是下乡插队的知青,哪里需要打听?要打听的不是下乡的知青,还能是什么人?”她目光朝蒲河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就只有那些人了!” 在许凤莲心里,要打听他们大队修水电站的专家学者们,正大光明的打听就好了?整这么偷偷摸摸的,里面肯定有鬼! 许明月转念一想,就差不多了解到里面的情况。 她的重点在另一件事情上:“你说这人已经拉了好几船的货物来这边卖了?” 第251章 许明月的反应让许凤莲…… 许明月的反应让许凤莲一时愣住, 提着一大包东西拉着许明月的手:“阿姐,你不觉得那人有问题吗?” 阿姐要是再立功,是不是就能再往上升了! 她也不想想, 现在水埠公社名义上的一把手是她公公,实际上的一把手是许金虎, 她姐现在作为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 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还想往上升,上面没人,往哪里升?除非把江天旺调到吴城去, 可她公公江天旺一走,上面必定要安排人下来和许金虎打擂台,那么水埠公社从此就别再想平静。 “有什么问题?咱们这既不是军区要塞, 也没有稀有矿藏。”都偏僻到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了,“人家就算派遣间谍特务, 要么查军事要务,要么政治要务, 再不济交通运输要塞都行,来我们这里查什么?” 许凤莲一愣,只想着那人鬼鬼祟祟打听情况, 就以为是特务了, 完全没有想过, 他们这里有什么值得特务来查的。 许明月心底大致有数, 这人问和他一样来这边的外地人,要么是知青,要么就是和前些天下放到蒲河口的那群人有关了,鉴于这个特殊的年代, 有人掩藏自己身份,寻找探听自己被下放的亲朋好友,再正常不过。 许凤莲见无法为阿姐立功,有一瞬间的失落,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拉开她带来的编织袋说:“阿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她从编织袋里拿出一条红色波点连衣长裙,双眼期待如星的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结果她递过来的长裙,长裙略微有些皱,暗红色打底,上面点缀着一些白色波点,料子丝滑、摸在手上有一股凉意,质感非常好。 许凤莲睁大了眼睛邀功似的对许明月说:“阿姐,你快看看,船老板说这布料叫的确凉!你摸摸是不是很凉!” 许凤莲不知道,许明月却知道后来风靡一时的‘的确良’布料,她妈年轻时就很喜欢这种混纺的布料,比棉布结实,用她妈的话说就是‘一件顶三件’。 但她却知道,这种布料最开始是在香江流行,名叫‘的确靓’,五十年代的时候海市开始防制这种布料,在六十年代初的时候,只有在津门小范围的流传开,真正流传到南方来,还要在两年后。 她虽对布料不太了解,但这料子一摸就不是的确良。 她家因为她妈年轻时喜欢的确良的布料,给她做过好几件的确良的裙子和衬衫,虽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能摸出来的确良的料子,手感是不同的。 许明月说:“你和我仔细说说那船家都过来卖过哪些东西,卖的量多不多。” 此时的许明月还真以为这个黑市贩子是从海市拿货过来的,这对水上行船的人来说很正常,当时的很多黑市贩子走陆路不方便的时候,都是走水路运输。 许凤莲闻言,立刻又从编织袋里拿出了两件t恤和一条裤子。 许明月看到t恤上面的logo一时愣住了,心里想,难不成这个衣服品牌在这个年代就已经进驻华国市场了? 她对衣服品牌故事不太了解,一时间还真有些诧异。 叶冰澜那商超的地下一层是一个巨大的国外集团开的超市,超市下面的金属篮内放置着很多国内卖的挺贵,国外价格却很平价的衣服,在这个超市内就这么散装着放在金属篮内,因为被翻的有些乱,看上去没有专卖柜的高档,大小姐叶冰澜就将这样的平价衣服拿出来卖了。 毕竟这样的衣服在大小姐叶冰澜眼里,确实是廉价商品。 她是万万想不到,这时代还有一个跟她一样从后世来的人,做事便也没那么谨慎,想着即使别人看到衣服logo,也只以为是衣服上一个不起眼的花纹,谁知道就让许明月产生了疑惑。 许凤莲将这段时间那船家卖的东西一一和许明月说来。 这还只是叶冰澜在水埠公社卖的东西,还有很多是在邻市那边的黑市出的货,货量都不小。 叶冰澜是想着,多出一些货,穿的人多了,用的人多了,她夹在其中跟着用,就不会显眼,且因为她插队的地方是水埠公社,她在水埠公社散的货尤其多,每次都是一船一船的卖。 许明月压下了心底的疑惑,她没有亲自去看过那船家,无法直接判断,对许凤莲说:“这事你先别对外面说,买到了好东西自家用着就行了,下次看到遇到好的,也可以多囤一些。” 黑市在水埠公社的打击力度非常小,毕竟别人大老远的运东西到这边来,你能买到就偷着乐吧,要是打击了这些河上的货船,可怕的不是你收缴了几艘小船,怕是别人再不敢往你这边运东西。 许金虎又不是傻子,杀鸡取卵的事情他可不会做,他自己都悄默默的叫许红菱买过很多回,送到家里藏着了。 不光是他,这时代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不然为什么资源再怎么匮乏的时候,全国的黑市就没有停止过?难道这些黑市就只对底层的老百姓开放,那些官员的家属就不知道有这样可以买卖东西的途经吗? 许凤莲又给阿姐买了条裙子和一套衣服,心里美滋滋的。 许明月发现,爷爷许凤台和小姑奶奶许凤莲,好像都有些奉献型人格在,别人对他们好一点,就感动的哗啦啦的,恨不能反过来对你掏心掏肺的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他们心里才舒服。 看着许凤莲脸上美滋滋的表情,许明月心里也暖洋洋的,留下许凤莲在家里吃饭,晚上也没让她回婆家睡了,直接跟着阿锦睡了一晚,早上一大早就划着船回水埠公社了。 许凤莲对于阿姐留她在荒山睡觉,尤其是跟阿锦睡,别提有多开心多得意了。 现在阿姐终于不嫌弃她了! 等许凤莲走后,许明月就惦记上她存放在竹子河一座无名小岛上的物资了,里面全是这些年她囤下来的车里刷新出来的东西,每次刷新一批,除了肉和蔬菜她会拿出来,阿锦的旧衣服旧鞋子那些,她都会存到岛上,或是山上的山洞里藏着,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她找到老校长和许红桦、江建军,问他们,大河上来了一艘海市的商船,上面有很多瑕疵布和瑕疵品的库存衣裳,问老校长要不要以大队部的名义,吃下那船瑕疵品的布和库存衣裳。 “这些瑕疵布和衣服都很便宜,不要票。”许明月看着三人的反应,“不过俗话说便宜没好货,衣服和布多多少少都是有问题的。” 这些衣服在有潮气的小岛上和山洞里放了好几年,许明月检查过,里面很多衣服都发黄了,但因为每次存入的时间不一样,发黄的程度和地方也不一样,拿出来就不怕连瑕疵的地方都一模一样,让人发现端倪了。 三人一听有又便宜又不要票的瑕疵布和瑕疵衣裳,哪里有不要的道理?这年代的布票有多难搞? 从五七年开始,全国的布票定量就从全年的三十四市尺,下降到二十四市尺,这还是城里的量,他们这种乡下偏僻农村,就只能穿自家织的粗麻布,很多人家两年都攒不到一件衣服。 老校长说:“这事光是大队部买还不够,你们也回大队部把各村干部叫来开个会,问他们村要不要,要多少,定个量,把钱交上来集体买!” 这是个集体的年代,一个人私下搞会出事,可如果整个大队部所有村民都参与进来,由大队部牵头,就不怕了。 许家村一直都是这样,要是出什么事,许家村从来都是全村出动,谁都不怕。 他们都没有问许明月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老校长的大孙女许红菱和孙女婿陈正毛都不晓得往老丈人家送过多少回东西了,许金虎是遇到什么好东西,就想着往家里扒拉。 江建军家也不用说,江天旺作为水埠公社名义上的一把手,虽不会做贪污腐败的事情,可从大河上的黑市上买东西这事,他自己没做过,可他小儿子小儿媳买的时候,可没背着他,啥事他不知道? 江建军的老娘现在从头到脚穿的都是小儿媳妇给她买的,家里红糖、奶粉等稀罕物可也藏了不少。 许明月整天早出晚归的乘船在大河上跑,她知道什么海市来的商船,那可太正常了,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没有任何人开口询问货主的信息。 叫了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小队长们来开会,一说有瑕疵布和瑕疵衣裳,一个个喜的跟什么似的。 他们三个村子在山边上,不靠河,村里会操船的人也少,平时大河上有什么好东西,三个村子消息闭塞,江家村和许家村要是不带他们玩的话,他们就跟瞎子、聋子似的,啥都不晓得。 现在许家村和江家村遇到海市来的商船,愿意带他们玩,他们哪能不惊喜?回到村子里就跟村里悄悄将这事说了,让有需要的人家有钱的拿钱,没钱的拿山货来换。 整个大河以南,就没有不缺布,不缺衣服的! 许明月见大队部这边谈好,拿了钱,也终于把她积攒了好几年的旧衣服、旧鞋子,一股脑儿的用船拉回了学校。 第252章 是的,拉回了学校。 ……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8节 是的, 拉回了学校。 现在竹子河的河水已经涨到与往年河水水位的平均值,许明的乌篷船可以直通学校门口,一麻袋一麻袋的东西混乱的塞在包里, 装在乌篷里面,老校长和江建军等几个大队干部们早就等在学校门口, 见船到了校门口的大河口, 也不出声, 只叫人一袋一袋的往学校二楼的空教室里搬东西。 许明月一共拉了两船,老校长和江建军他们都不敢相信有这么多东西:“你这是把他们整艘商船的货都拉回来了?” 许明月也只是一笑道:“这不是机会难得吗?你们要是不要,我想办法找到那船老板, 再退回去就是!” 老校长连忙说:“瞎说,退什么退?哪有买到的东西还退回去的道理?人家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在大河上,随便往哪个芦苇荡、荷叶丛里一藏, 就找不到人了,何况这种黑市的买卖, 谁会待在原地给你找到? 江建军和施、胡、万村的几个小队长也都苍蝇搓手状:“就是,这好不容易买到了不要票的布, 哪里有退回去的道理,我要,就算我们一个大队吃不下这么多, 我老丈人家和大舅子小舅子, 还有我妹妹家女儿也要嫁人, 到现在连件好衣裳都没一个, 愁着呢!” 其他人笑骂道:“这谁不愁?说的好像谁家有身好衣裳似的。” 老校长一摆手:“都别说了,赶紧拆吧。” 几个人就着昏黄的自制油灯,一个一个的拆麻袋上的麻线。 麻袋都是许明月在批发市场买菜时装菜的大袋子,编织的并不紧密, 也并不能防潮,哪怕许明月将每次刷新的衣物都用稻草和枯萎的蒿草垫着,上面也盖了厚厚的茅草防雨,可编织袋打开后,里面的衣服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发黄,还有些发灰的霉点。 没想到这些人打开袋子,拿出里面一件件的衣服出来后,不仅没有因为上面明显发白发旧的黑色霉点而露出失望之色,反而一个个都激动万分:“这是棉袄吧?这么厚实的棉袄!” 施家村村长拿出一件阿锦穿小的灰色羽绒服抖开说道。 这是一件130码的羽绒服,许明月在商场打折时买的,阿锦穿的时候才110的身高,一直穿了两年,胳膊肘的地方被她磨的布料有些薄,原本因为刷新出来一模一样的,被磨损的地方也一模一样,很容易被人发现不对,但此时这件灰色羽绒服的胸口处有些发黄,反而与同款羽绒服不一样了。 施家村村长从里面又掏出来一件,还是这款灰色羽绒服,将整袋子衣服倒出来,里面全是这款,每一款发黄发灰的地方都不同,有些近几个月才刷新出来,临时都装到一个袋子里的,甚至都没有霉点。 第一件拿出来是惊喜,后面全是同一款同一个码的羽绒服,施家村村长看到就有些失望了:“怎么都是一个大小?要是有大人穿的就好了!” 他失望的点在于,他家孩子再多,这个码的衣服最多也就能买两件,再多穿小了就不能穿了。 倒是老校长,好似很快就想明白原因,说:“这肯定是一个厂里出来的!” 其他村干部也全都是窝在这穷乡僻壤之地,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听老校长这么说,全都点头说:“这肯定的,你看这衣服上的霉点,估计是仓库里保存不当,才成了瑕疵品,被拉到我们这的,不然老早就被供销社内部消化了,哪里轮得到我们?” “啊对对对!”其他人都点头同意,又拆着其它袋子。 每个袋子里都装着同一种款式的衣服,从九十公分码的婴幼儿衣服,到140码的羽绒服、棉衣,还有一年四季的卫衣卫裤,几个袋子拆出来,全都是小孩子的衣服。 阿锦穿越前就是一四零的身高,过完年去年冬季的衣服,许明月当时想着来年肯定穿不上了,就全塞到编织袋里,想着拿回老家给别的孩子穿,还是个人情,就都塞里面了。 几个村长拆开这几个袋子,都有些失望,全是孩子的衣服:“咋都是娃儿们的?这么多衣服也穿不完啊!” 里面居然还有许多粉色小裤衩。 许明月笑着说:“是这样的,咱们学校两百多个学生,有些学生衣不蔽体,刚开春的时候,上课都没办法上课。”她拿出最开始的130码灰色羽绒服说:“我当时看到这件袄子的时候,就在想,我们临河小学这么大,是不是也要搞件校服给学生们穿,至少让娃儿们有件暖和的衣服坐在课堂里上课!” 施村长眉头微皱说:“小许主任,这件事啊,你真是想的太好了,山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我和老胡、老万都是山边上的,晓得一清二楚,你前脚把衣服发给了那些学生,那些男娃儿们先不说,你给那些女娃儿们的衣服,她们后脚就被她们父母兄弟拿走,你信不信?” 许明月轻笑着点头:“信,我怎么不信?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她看向老校长,“您看这样行不行,校服只能在学校里穿,她们不是一个月回去一次吗?出了校门就只能穿她们自己的衣服,校服严禁带回家!”她笑着对老校长说:“管理这事,还得看咱大爷爷的!” 一句话,把老校长捧的得意的笑了起来,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面露严厉地说:“放学就在门口检查他们的书包,检查一个放走一个,我保证一件校服都让他们带不出去!” 见许家村的老村长都这么说了,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还能说什么?他们哪敢在老村长面前说什么?这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一共二十个大包,才拆了七八个,后面还有许多,接着又拆出来几个编织袋的鞋子出来,倒出来一看,又全都是小孩子的鞋,春夏秋冬的都有。 万家城的村长道:“得了,这个服装厂估计都是做小孩衣服鞋子的厂子。” 都是一样款式一个尺码的鞋子,一大包倒出来都是一样的,明显是一个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连瑕疵得地方都大差不差。 拆到最后几个包裹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全都是小孩子的东西了,没想到下一个包裹拆出来两大包的皮鞋,还有两包运动鞋,虽然都是女式鞋,好歹是大人的鞋! 他们都有些不敢置信的拿着皮鞋到油灯旁仔细的擦着上面的灰:“这怕不是真皮的吧?” 皮鞋的鞋尖处有一点踢出来的划痕,鞋子也都因为胡乱的塞在麻袋里,鞋帮皱巴巴的,鞋底还有泥巴,“不是新鞋吗?咋鞋底还有泥巴?” 许明月赶紧说:“肯定是样鞋,我到吴城商场里买东西时,就看到卖鞋区就有样鞋,专门给客人试穿的,试穿过的鞋子肯定都有泥巴,那还哪能往外面卖?我听商场的售货员说,所有的商场都有这样的样衣样鞋,都是被人穿过的半新不旧,卖不出去的,你想想,人家掏了那么多钱,可不得要买个全新的衣服鞋子?” 江建军拿着皮鞋不可置信地对着油灯照了又照说:“我滴娘哎!这么好的鞋子都没人要啊?” 许明月强调:“不是没人要,是人家试过大小之后,要新的,旧的估计都退回到厂家了吧?” 江建军连吴城都没去过几次,就更不懂了,只惊叹城里人的奢侈和挑剔,恍然大悟地惊叹道:“难怪有这么多穿过的新鞋子,敢情都是各大供销社退回去的!” “这里有一袋子布!”许红桦在后面默默的拆袋子,突然拆出来一大袋子布匹,忙惊叫道。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都赶忙过来帮他倒出来。 批发市场装菜的蛇皮袋很大,装的一袋子布料就更多,全是许明月塞进去的灰色四件套,里面的纸壳和外包装全都被她拆了,四件套卷成一卷的胡乱塞在袋子里,加上有些潮气,倒出来就是整整一大坨。 众人打开着卷成一大坨的灰布,一张张的打开,两米四乘两米五的床单被打开,他们可不知道这是床单,只以为这是布,打开后摸着纯棉床单的柔软,不由惊喜的叫道:“是棉布!我滴个老天爷啊,这么大一匹布,起码能做两三件衣裳了吧?” “这个怎么还是双层的,这是啥?”又有人从下面拿出一个被套,见侧面有个拉链,有人好奇的拉了一下,把拉链拉开又合上,“这咋还像个布带子?这么大的布带子装什么用的?” 许明月家里人因为个子都高,买床单被套被子都是买加大的两米四的床单,这时代的人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家中的被子自然也没有这么大的,最大也只有一米八,都是尽量往厚里做,而不是往大做。 而且,这年代没有被套,被子通常都是下面一块大一些的麻布,上面一张由各种小布头缝成一张长方形的背面,将背面铺在棉被褥上,再将下面大块的麻布翻折到背面上,用针一针一针的将被里被面缝起来。 也因为如此,这时代拆洗被单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哪怕最勤快的妇人,也难做到一个月就清洗一次床单。 他们牵开这么大的被套,怎么都想不到,这是用来套被子的被套。 第253章 一群人想半天也没想出…… 一群人想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个‘被套’是干嘛用的, 见上面还有迅速拉合起来的拉链,都很是新奇。 “这东西用来做衣服上的扣子倒是不错,这要把棉袄都拉起来, 不得一点风都吹不进去?”江建军惊喜地笑着说。 他们随手往下翻,熟了一下, 光是被罩就是二十几床, 还有枕套。 他们拿出大大的枕套, 也不知道这是干嘛用的。 当地因为都是山地,很少种棉花,少有的棉花也都来做棉衣棉被了, 甚少有棉布,使得当地人枕的枕头大多为荞麦枕、稻壳枕、稗子枕和野菊花枕。 当地的山上一到秋天,山谷中满山谷一片金黄, 野菊花密密麻麻铺满山谷,当地人从老一辈那里听说晒干的野菊花塞在麻布袋里当枕头, 可以治头痛,很多中年人和老人都爱在秋季采摘野菊花回来晒干当枕头。 但是枕头一般也就二十公分长, 十公分宽,毕竟麻布也是要费功夫织的,要是自家没有织机, 还得去别人家里买, 而夏季枕头就更不用说了, 用芦苇编织而成的袋子里装上稗子就是枕头了, 一个枕头可以用很多年,哪里见过尺寸这么大的枕套?那得浪费多少布啊?谁家布舍得这么浪费? 枕套上又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个口袋,众人拿着枕套看了半天, 施家村村长看着这个‘口袋’惊奇地说:“要么是城里人呢?缝个口袋都用棉布,难怪人人都想往城里钻,我们连棉布衣裳都少有一件,人家拿来做口袋。” 胡家村村长也好奇地凑过来,捏了捏手中做工细密的枕套说:“织的这么细,怕不是用来装面粉用的。” “那差不多了!用麻袋漏粉嘛,要是用这个袋子来装就不会漏了!”施家村村长恍然大悟地说,觉得很有道理,又啧啧感叹说:“你说说城里人能干个啥?缝个面袋子都不会缝,袋口这里还搞了这么一个东西,扎不方便扎,装面粉还挡事。”他扯着枕套边沿装枕头时的一截折叠布料说。 万家村村长爽朗地笑着说:“要不怎么说是瑕疵品呢?这面袋子要不是做错了,哪里能拉到我们这里来卖?” “啊对对对!”众人又笑了起来,说:“这两个面袋子拆开都能做一件衣裳了!” 施家村村长大致用手指量了一下,“这得有三四尺了。” 七尺六寸就够成年人做一件衣裳了。 这些布全都是大家想要的,小孩子的衣服他们没办法穿,但这棉布是好东西啊,一块还有这么大!这要拿回家,不光大人可以一人做一件衣服,剩下点布头,还够给家里娃儿们也做一件了。 不过这里有这么多的小孩子衣服,他们也就没想给家里孩子们做衣服了,这样好的细棉布,肯定要紧着大人做。 江建军感慨地说:“可惜了这大好的细棉布,给染上了这么多的霉斑,这里都发黄了!”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许红桦笑着说:“没有这些霉斑和发黄的地方,哪里还轮得到我们?” “对对对!”众人继续笑着拆东西,又拆除两大包大棉袄出来。 这一袋子装的全都是压的严严实实的土黄色羽绒服,正是许明月年轻时在网上购买的某国内品牌所谓‘咖啡色’,实际上‘屎黄色’,巨丑无比,她只穿了两次就压了箱底,再也没有见过天日的屎黄色羽绒服。 这羽绒服别看丑,但又宽松又暖和,充绒量三百多克,还是中长款,许明月前世身高一米七四点五,衣服买的l码,在座的几个村干部从里头倒出来一堆原本扁扁的棉袄,打开后抖一抖,居然抖出好大一件,都以为这次是男式的衣裳,往自己身上一套,正正好合身。 胡家村的村长个子有些矮,人也瘦,这宽大的羽绒服穿在他身上还有些大。 “哎哟,这衣服我能穿!” “你别看这衣服分量轻飘飘的,穿在身上暖和的很!” “这好大啊,这得是给凤台那样的大个子的人穿吧?” 他们翻来覆去看着自己身上穿的‘棉袄’,在昏黄的灯盏下,还有些不解地说:“你们说城里人也真是怪,好好的袄子,做成屎黄色,这颜色好看在哪儿了,你说?” 江建军随口问站在一旁靠着课桌的许明月。 许明月眼神躲闪了一下,抬头望着窗户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仿佛被外面璀璨的繁星吸引,“那谁知道呢?可能是品味独特,喜好特别?” 全部包裹都拆出来了,这次是全大队的人都出了钱,只是有人出的多,有人出的少而已,大头还是大队部出的,毕竟还有一些村民没看到东西,或者囊中羞涩,叫他们就这么出钱,他们是肯定不愿意的,但大队部的干部们却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可以低价买到不要票的棉布衣裳的好机会,他们通通都是有正式工资的入级的干部,哪怕工资不多,也比村民们有钱,况且他们谁家没有几个关系好的亲朋了?他们自家买够了,这瑕疵布给亲戚买到也是人情。 二十多袋的衣服中,有十七袋小孩子各年龄段的衣服鞋子,两袋子成年女式皮鞋,两袋子灰棉布,两袋子屎黄色袄子,一袋子前面是会脱色的青花瓷图案,因为河心岛上潮湿的天气,已经把青花瓷图案脱色脱的染得脏的不能看的鹅绒裤。 这些衣服都不能就这么穿,上面好多黑色霉点子,拆开就有一股霉味还得洗过之后才能穿。 老村长问许明月:“大兰子,这些衣服布匹都是什么价格?” 许明月早就想好了说辞,说:“这些衣服布料因为都是瑕疵品,不是按件卖的,是按袋卖,一袋五十块钱,这里鞋子衣服一共二十四袋,一千两百块钱。” 听到要这么多钱,众人全都是齐齐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 被老校长回头瞪了一眼,训斥地说:“多什么多?就那两袋子皮鞋都值多少钱了?那一双皮鞋你到供销社里买,没个二三十块钱你能买的来?更别说还要票了!” 批发市场装菜的蛇皮袋很大,两袋子皮鞋少说有七、八十双,光是这两袋子皮鞋就值一千多块钱了,更别说还有这么多的小孩子衣服,厚实的棉袄棉裤。 被老校长这么一瞪,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顿时不敢说话了。 都怕老校长。 老校长拄着拐杖坐在长凳上,双手搭在拐杖柄上,沉声说:“这么多小孩子衣服,你们每家分点去,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之前交了钱的,看他们要棉布还是衣服,交了多的自然有多的,交了少的有少的。”他用拐杖指着那一卷枕套和一袋子倒出来的粉色小裤衩,说:“剩下的,我们临河小学买下来当校服!” 临河小学自然没钱,但大队部有啊! 临河大队现如今七千多亩水田,每年光是上交的公粮都是附近几个大队首屈一指,这两年建学校、建水电站、开办养鸭场、买鱼苗花掉不少,但买鱼苗花的钱早就翻倍赚回来了,养鸭场去年也向水埠公社的供销社定时提供咸鸭蛋和鸭子了,也回了本了。 现在赔钱的就只有学校和水电站。 水电站的大头在于还没有买回来的发电机等设备,学校就不用说了,这么大个建筑物,花费的水泥砖瓦不知凡几,还有桌子长凳柜子等,也都是要花钱的,现在又要买这么多校服,更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可是跟这么多的衣服相比,花的这笔钱简直值哭了,且这么便宜的衣服鞋子,还全都是小孩子的,简直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 老校长当了一辈子村长,带领许家村的人外拒山匪,内管村民,把许家村治理成十里八乡最大的村子,人人熟知的当地一霸,他又岂是没有一点见识的,当下就决定要是这么多小孩子衣服临河大队消化不完,临河小学就全买了。 老校长一开口,一个敢反对的都没有。 老校长年轻时候也是凶名赫赫,到现在都还说一不二,江建军性格温厚,施、胡、万三个小村子的村长,在老校长面前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79节 临河大队七千多亩地,几乎全都是许家村和江家村两个大村落带着他们开垦出来的,他们三个小村子完全就是抱大腿的存在,他们哪里敢有什么意见?都默默的不吭声,眼睛看向江建军。 要是江天旺在这里,还能笑呵呵的为江家村要些好处,可江建军年纪轻轻,又哪里是老校长的对手,被老校长说的也说不出话来,更重要的是,他性格受他父母影响,江老太太就是个性格豁达爽利的,他爹江天旺受多年革命思想,公心甚重,老校长都说了这些衣服是学校买了当校服,完全一心为公,他能说什么? 只弱弱的说:“大爷,这些孩子的衣服给我们本大队的娃儿们当校服也就算了,那些山里的娃儿们……” 老校长心里也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做,让他这样免费的给别的大队的娃儿这么好的衣服,他也心疼。 在一旁的许明月开口说:“要不这样,在我们学校读书的娃儿们,就发一件衣服当校服,他们毕业后,个子也高了,衣服也穿不下了,就留给下一届学生当校服。”她又指着地上一堆粉色的平角裤衩子说:“每人可以发两件裤衩子,给他们换洗着穿,你们看可行?” 在一堆成衣中,小小的一件裤衩子,真算不得什么了,这批衣服来的又便宜,许明月这么一提议,在座的大队干部们就都没了意见。 老校长也点头同意:“这样以后学校一直都有校服,那些娃儿们冬天来学校上学也不至于冻的连教室都没法去。” 第254章 当干部还是有很多好处…… 当干部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现在,老校长就拍板决定说:“你们需要什么的,赶紧先挑, 挑好了,咱们再算多少钱, 剩下的, 过几天叫大队的人到大队部去, 问问他们要什么,再分下去。” 几人一听,又都高兴的挑起衣服来, 施胡万三个村长首先看的就是棉衣棉裤。 刚刚他们检查衣服的时候就发现,别看一大堆衣服塞在一个包里,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实际上差别大着呢,有些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在包袱里面, 保存的还算好,连发黄的霉斑都没有一个, 看着完好的很,他们就在衣服堆里挑这样的。 还真被他们挑出来好几件没有霉点的。 许明月一看就知道是最近几个月刷新出来塞进去的,和放了好几年的相比, 那确实新了很多。 江建军和许红桦也在翻看棉衣棉裤, 别看他们都是干部家庭, 家里老头子都当上公社一二把手了, 也缺棉衣,这年头,谁家里不缺棉衣棉裤啊,尤其是这几年, 冬天格外的冷! 好在两个大蛇皮袋的棉衣够多,他们每人都选了三四件,要不是舍不得钱,他们还想买更多点,至少家里每人冬天得有件袄子吧?虽然家里有袄子,可袄子都好几年了,里面的棉絮都结团了,哪里还暖和?一到冬天都窝在火桶里,门都不敢出。 之后又挑小孩子的冬季外套,他们看不上灰色羽绒服,拎在手里轻飘飘的不说,布料看着也不咋好,摸在手上薄的很,表面上看着蓬松厚实,实际上就跟他们衣服里塞的芦花一样,都是面子货。 他们看的是一套中式复古斜襟盘口碎花棉衣,浅粉色打底,上面很多细小的碎花,斜襟几个这年代女人常用的布艺盘扣,领口、袖口、衣服边沿的地方还都用白色兔毛滚了个边,又喜庆又暖和好看,下面还有配套的裤子,别看着袄子上有霉斑,一看就是纯棉花袄子,厚实,暖和! 这还是许明月给阿锦买的一套家里穿的拜年服,就过年那几天穿了几次,第二年阿锦身高就猛蹿了十多公分,穿不上了。 几个大男人摸着这碎花拜年服,都觉得这棉衣好看,又都觉得这棉衣给家里女娃娃穿糟蹋了,“要是大点就好了。” 要是能大点,他们自己就可以穿,自己穿不了,家里老娘、婆娘都能穿,哪有女娃娃穿这么好看的棉衣,给她们穿不是白瞎了好东西吗? 他们摸着是爱不释手,想着买两件回去改一改,能不能改成大人穿的,这花布真漂亮啊! 老校长也觉得这棉衣漂亮,他家红菱穿肯定好看。 许红菱是老校长的长孙女,家里最宠的那个,中间连生了好几个孙子后,才又得了个小孙女许红荷,但在老校长心里,最疼爱的孙辈依然是许红菱,看到这么漂亮的棉衣,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在老校长心里,许红菱不是已经三十多岁,已经嫁人生子的妇人,还是十六七岁,梳着两个大麻花辫活泼爱笑的小姑娘。 他对许明月说:“兰子,这花布棉衣好看,你拿两件回去,给阿锦穿。” 这棉衣是130码的,阿锦幼儿园大班的那年过年买的,现在阿锦都十岁了,哪怕今生的个子不如前世的高,那也穿不上了啊! 许明月笑着拎起另外一件粉紫色羽绒服,笑着拒绝道:“我拿这个就行,那个给阿锦穿小了。” 老校长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小了你就不能改啊?都让你拿两件了!”他望着许明月如今白皙了很多的蜜色皮肤说:“这袄子你们年轻小姑娘穿不也好看?你看看你身上穿的都是啥?” 都四月份了,许明月里面的土黄色肥大羽绒服早就脱掉了,现在里面是件普通的薄款黑色毛衣内搭,外面一件黑色运动外套。 她当时是去参加小爷爷葬礼,带的衣服全都是深色的,看的老校长嫌弃不已:“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不穿花的绿的,一天到晚就是黑的灰的!”他瞅了眼许明月秀丽精致的鹅蛋脸,一副没眼看的模样:“也就是生了你爹妈的那张好脸,不然你穿的哪里能看?都十八级干部了,也要穿的体面一点了!” 在老校长的审美中,穿花布衣裳那是最好看最体面的,至于这年代人最喜欢的军绿色衣服,他几个儿子没一个是当兵的,没一个有军装,他当然不觉得好看了,要是他家有儿子当兵,他就觉得军绿色好看! 最不好看的,就是黑的灰的,那都是他们老头儿老太太穿的颜色。 老校长的一件黑色翻领系扣外套,都穿十几年了,到现在还在身上穿着。 许明月就笑着打哈哈说:“我都当干部了,还穿花布?” “花布咋了?干部就不能穿花布衣裳了?”他用拐杖扫了好几件阿锦的拜年服到许明月脚边:“你多拿两件,改一改,给你和阿锦都改一件。”顿了顿,他又说:“给你哥哥家也多挑几件。” 今天来的都是各村的村长,下面的小队长就没叫过来了。 老校长是心疼许明月就生了一个姑娘,那不得把姑娘当儿子养? 许明月原本不想挑花布棉袄的,棉衣别看厚实,又重,保暖效果也没有羽绒服好,许明月就喜欢穿鹅绒服,穿在身上又轻又保暖,四肢也能伸展开,不沉重。 可想到这些花布棉袄小雨、老太太、许凤莲应该是喜欢的,便也就没拒绝,从里面挑了几件霉斑少的,确实如老校长说的,这年代的审美还是花布衣裳好看,主要是明亮的色彩在这年代太少见的,在这个沉闷的时代,需要这样鲜亮明媚的色彩来点缀一下。 一样的花布袄子,穿的人少了,或许有人会指指点点的背后说你,可这么多花布袄子呢,到时候估计都要成为临河大队的人手一件的队服了,穿的人多了,也就不起眼了。 几个大队部干部挑完了衣服、鞋子,除了老校长说的校服,和明显只有孩子们能穿的裤衩子外,其它衣裳也没有留在这,他们还是有些防着外来知青的,毕竟是黑市买回来的,他们本地人不觉得这有啥,可外来的人可不这么想,他们又全都又装回了袋子里,用牛车拉去了大队部,顺便把许明月的那一千两百块钱中,剩下的钱给结了。 当初他们以为有五百块钱的瑕疵布就已经不得了了,哪晓得她拉回来这么多! 教师宿舍距离学校大门口隔着八个教室的距离,在大门的右边那一排,这里的夜晚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哪怕有听见外面有动静的,也不敢出来瞎看,怕出什么事。 毕竟山上的狼嚎声,几乎夜夜不断,他们只是因为住在拥有坚固水泥砖石墙的学校里,夜晚才能不受狼嚎声的影响,睡得安稳而已,但到了晚上,他们也是不敢乱出门的。 女知青就更不用说了,她们除了防备野兽,还防备本地人,明里暗里不晓得多少人打过她们的主意了,不过是因为有蒲河口农场的小许主任镇着,没人敢动手动脚而已,都是家里女人来试探,或是暗地里送些家里的鸡蛋、山楂、野柿子,或是一把树莓。 要是插队到大西北、北大荒那样的地方,一年干不完的农活、吹不玩的风沙,她们或许还会因为受不了下乡的苦,会在当地找个农村人嫁了,可现在有临河小学的老师岗位在吊着她们,她们全都在卯足了力气想要考老师岗位,觉得只要考上老师,日子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一个个都拼命学习,谁要嫁在农村啊? 也因此,晚上有时候有村里的男青年来她们女教师宿舍墙外面吹口哨学鸟叫,想叫她们出去,她们一个个呼噜震天响,没一个吱声的。 许明月就这么带着一大包衣服、鞋子和一千两百块钱,回到了荒山。 孟福生还没睡,点着昏黄的油灯在等许明月回来。 今晚的行动涉及黑市,孟福生作为外乡人,哪怕‘嫁’在了本大队,这事大队部依然防着他。 当然,许明月早就告诉过他了,他也知趣的没去大队部凑热闹。 第二天一早,许红桦和江建军就把村里各队的小队长叫到大队部,财务拿着账本,开始给袋子里的衣服定价,定的都是顶便宜的价格,毕竟大队部也没有想靠卖衣服赚钱的想法,当然,老校长那里的几袋子‘校服’没算在里头。 饶是去除了老校长那里的几袋子校服、裤衩子,这些衣服的价格依然便宜到不可思议,尤其那女式皮鞋。才八块钱一双,还不要票! 市面上二手皮鞋也不止这个价格啊!租一双皮鞋穿两天都要五毛钱了,还要交押金! 只要是家里有条件的,几乎都至少拿了一双。 像几个入了级,有工资的村干部,都拿了两双皮鞋。 十六块钱两双皮鞋,真跟白捡的一样! 第255章 女士皮鞋是许明月自己…… 女士皮鞋是许明月自己的鞋子, 许明月前世三十八的脚,要不是男人们的脚塞不进三十八码的鞋子,他们都想给自己来一双。 定完了价格, 就开始按照之前他们交的钱,先交钱的, 交的多的人, 先进大队部来挑选。 等她们抱着一堆衣服鞋子回家的时候, 那些之前没交钱的人,悔的肠子都青了,纷纷去找他们各房的小队长, 问现在交钱还来不来得及。 小队长都是他们各房选出来人缘最好最有影响力的人,闻言也没立刻答应他们,而是装作为难的样子, 训斥他们说:“当初让你们交定钱的时候不交,怕吃亏!大队部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现在看人家拿到袄子了, 眼红了?早干嘛去了?”他装作不耐烦的挥手说:“这事我会和书记、主任(大队长)求情的,但我跟你们讲, 即使你们现在交钱了,也是最后轮到你们挑!” 这些各小队的成员们还不知道这些瑕疵布和瑕疵衣服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们只见到了村长、书记家带回去的衣服、皮鞋、棉袄棉裤, 不说跟全新的一样, 那也都是质量非常好的, 尤其是其中几件小孩子穿的花布棉袄, 颜色那叫一个鲜亮好看! 至于说瑕疵,那点子霉点子,算啥瑕疵?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大队部的干部们挑选的全是最近许明月几个月刷新出来的衣服, 和已经在小岛上放置了好几年的衣服瑕疵那是完全不能比的,但此时他们不知道,并且对此事毫不在意,都兴奋的交了钱,心底还盘算着,自己要买一件棉袄棉裤,家里老头子要一件棉裤,大儿子经常出去挑堤坝,也得要一件棉袄。 她都看了,那袄子厚实着呢! 还有皮鞋!那皮鞋里面还有厚实的绒,冬天要是穿着皮鞋,不光脚不冷了,穿出去谁不得高看她们一眼? 她这辈子都没穿过皮鞋,没想到眼下能有皮鞋穿了! 可哪怕这些瑕疵布和瑕疵衣服便宜,依然有很多人家抠抠搜搜,舍不得多买,哪怕她们手中的钱,没有票啥都买不了,他们依然习惯性的存着,以防将来家里用钱的时候没有。 头一批交了钱的人去挑选衣服是最高兴的,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衣服,尤其是家里有年轻人,要结婚生孩子的,小婴儿衣服最便宜,几毛钱一件,衣服上别看有霉斑,可都是半新的,上面连个补丁都没有! 还有那些小孩子的鞋子,她们这辈子哪里见过小孩子的加绒小皮靴,皮毛一体的雪地靴,粉色运动鞋,还有好些双商场里买的,虽穿过不少次,但还有少数两双八九分新的鞋子,这一批鞋子颜色主要是黑的、灰的,都是阿锦不爱穿的颜色,或是穿了没多久就穿小了的,还有只穿过一次就再没穿过的新鞋子。 “可惜了,全是女娃娃的鞋子,也就这两双鞋子我家小栓还能穿。” 村里妇女们遗憾地说。 里面鞋子全都是阿锦从小到大的鞋子,合脚的鞋子阿锦正当穿,当然不会打包送人,所以包里的鞋子全都是三十五码以下的,且全都以小码数为主,只因许明月那时候刚有了孩子,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啥都想给阿锦买,结果阿锦长的飞快,很多衣服鞋子都还没来得及穿,就穿不下了,上小学后就有经验了,因为学校除了运动鞋和校服外,其余一律不给穿,阿锦后来的衣服多是以运动服和运动鞋为主,且每个类型最多三四套换洗,加上阿锦旺盛的精力,上蹿下跳,有些穿旧了,或是稍稍有些破损的鞋子、衣服,许明月也送不出手,自然带的就少,以至于这些村民们看到这里几乎都是以粉色和紫色为主的小女孩服装时,村民们才会吐槽遗憾。 在他们看来,哪里需要给女娃娃买新衣服的?有的穿就行了! “你说外面的服装厂咋回事?不多做一些男娃儿们穿的衣服,净整这些女娃娃的衣服鞋子?好了吧?卖不掉了吧?”还有人为有这么多女孩子衣服鞋子找出了理由。 “他们笨啊!哪家舍得给女娃娃买新衣服新鞋子?现在布票多难得,衣服鞋子得多贵?这要都是男娃儿的衣服鞋子,早就卖掉了,现在你看看,都堆成山了,都卖不出去!” “就是,我看城里人还不如我聪明,我就是一个农村大老粗,都晓得男娃儿的衣服好卖!” 村民们把城里服装厂的厂长笨蛋一顿损,都纷纷觉得自己很聪明。 好在阿锦的衣服里还有不少藏青色、黑色、灰色卫衣,主要是这三种颜色耐脏,阿锦是个半点不像小姑娘的小姑娘,跑步、游泳、踢球、打滚,衣服从来都没有干净的时候。 粉色衣服好看,可他们不愿意给家里女娃们买,只挑了这些不挑性别的卫衣带回家。 当然,不是全部村民都这样,也有部分喜爱家中女儿的村民,挑了几件女娃娃们能穿的粉色衣服回去,尤其是家里有长大了待嫁的女儿,多挑几件颜色鲜亮的裙子、袄子回去改一改,就能改成大人能穿的了,到时候小姑娘穿着粉色衣裳相亲,亲家都能高看他们女儿一眼。 尤其是现在临河大队的日子好过了,和河对岸的炭山通了路,大队里就有很多人家想把女儿们嫁到炭山,更甚至水埠公社里去,到时候全家在村里都能抬头挺胸受人羡慕了。 学校那边,老校长也把罗喻义、叶甜、闫春香、李欣、张树鸣几个临河小学的知青老师,和许红荷等几个本地老师们叫到了校长办公室,说了学校跟服装厂那边进了一批储存不当导致发霉了的瑕疵衣服过来,给小孩子们当校服的事。 老校长严肃地说:“服装厂瑕疵衣裳的事,仅此这么一回,以后肯定是没有的了,所以我和大队干部们商量了,校服就只能在学校里穿,出了校门就要穿他们自己的衣服,校服严禁带回家!” 听的几个知青老师们都很不解:“哪有校服不让带回家的?咱们班有几个女生,衣服破的都没法穿,也就是现在天气渐热起来了,不然她们上课我都没眼看!” 叶甜作为家境不错深受家里宠爱的女知青,对这些山里出来的女娃娃们情况更是同情,说:“校长,既然校服发给她们了,那就是她们的,你不让她们穿回家,怎么叫校服呢?” 被老校长毫不留情的狠狠瞪了一眼:“谁说校服发给她们就是她们的了?等她们毕了业,衣服也穿小了的时候,校服还是要还给学校的,不然这么多人,又给吃又给穿,每个月还发粮食,我临河大队就是有再多的粮食和钱也不够她们霍霍的!” 几个城里来的知青老师都傻了眼,啥?发下去的校服毕业了还要还给学校? 老校长坐在凳子上,双手搭在拐杖上:“衣服就这么多,她们带回家了,明年的学生,以后的学生都不穿衣服啦?” 一句话说的几个想的简单了的知青老师们都没话说了。 老校长都说了,这批瑕疵衣服是城里服装厂储存不当,才流落到临河大队来的,仅此一批,今后不大可能再有这种事了,要是全部给了这一批孩子,那以后的孩子确实没有校服穿了。 一年多的临河大队下乡插队生活,他们已经非常了解了这里的贫瘠与偏僻,尤其是原来插队在五公山公社大山里的张树鸣和李欣两人,对大山里的情况更加了解一些,毕竟他们都曾在五公山公社那边插队过小半年。 老校长一把年纪,目光依然锐利如鹰,对知青老师们说:“把你们叫过来呢,一是让你们回去量下娃儿们的身高尺寸,都登记好,回头去红荷老师那里领衣服;二是跟娃儿们都说好,谁要是敢私自把校服穿出学校,带回家,校服就没收,以后就再也不发校服,女娃的话,每个月五斤粮食也减成三斤!” 本地人的老师因为了解本地的情况,知道校服一旦给学生带回家,就不可能再带回来了,所以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些话主要还是对几个知青老师说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0节 知青老师中的李欣想了想,举手问老校长说:“校长,你看这样行不行?为了激励学生们的学习热情,等到他们毕业的时候,每个班的班级前十名,校服就免费送给他们,不用还回来行不行?” 李欣之所以提出这个提议,是这段时间的教学下,她发现,来到学校上学的女孩子,除了个别是家里真的疼她们,送她们来上学,大多数女孩子她们上学都是有任务的,一是为了每个月发的五斤糠米;二是为了来学校照顾她们的哥哥弟弟生活起居和在学校的安全问题。 这就导致,她们除了在课堂上的时间外,其余时间大部分都放在了照顾她们的哥哥弟弟身上,简直就是她们兄弟们的跟屁虫,哥哥弟弟走到哪儿,她们跟到哪儿,生怕他们被人欺负了,或是受一点伤。 哥哥弟弟们要是在学校受了伤,回去挨打的就是她们。 李欣家境较好,为人也比较认真细致,观察到这种状况后,想了很多办法,效果都不佳,现在听老校长说学校有校服,便提出了这样的意见,想着有毕业后可以把校服带回家作为胡萝卜,来激励女孩子们对于衣服的渴望,去努力学习,将更多的心力放在学习上,而她们的家里,听到她们努力学习,毕业后能带回来一套好衣裳,估计也会催她们好好学习,哪怕这身校服她们毕业后穿小了,也能给家里的弟弟们穿。 第256章 这些话,李欣不提,老…… 这些话, 李欣不提,老校长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他是典型的这个时代的封建家长思维, 哪怕他看重他的长孙女许红菱,也更为疼爱她, 却并不代表他就不看重家中男孙, 只是因为孙女是家中第一个孙辈, 他为许红菱付出的感情最多、最深罢了。 他对许红菱的偏爱是感情的偏向,而非意识的偏向。 甚至此时李欣提出这个提议,他心里头是有些不乐意的, 但想了想,这条奖励政策也不只是针对女娃儿们,男娃儿们同样可以通过毕业时的学习成绩, 获得可以带走校服的机会。 他深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说:“每个班十个人太多了,三个人吧, 三个人也有小十套衣服了。” 若非现在临河大队在他儿子、江天旺、许明月的带领下,日子越过越好, 欣欣向荣,让人看得到希望,他根本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事情。 衣服多难得, 袄子多难得, 多贵! 好多人一件棉袄穿二三十年, 穿的结成棉絮疙瘩都还在穿, 就像《白毛女》中杨白劳的那件棉衣。 李欣为学校学生争取到了这个福利,看老校长表情就知道,这是底线了,随没再说话, 而是解散了后,去各自的班级,和学生们说了,学校将会给他们发放可以蔽体的校服的消息。 学校学生一下子就沸腾了! 学校不仅免费的给他们吃,给他们住,教他们知识,现在还免费给他们发衣服! 本地人的副班主任老师们见知青老师们唱完了红脸,她们就出来唱黑脸了,黑着脸用竹制教鞭在讲台上敲的邦邦响,大声的呵斥道:“都安静一点!先别高兴的太早了!校服不是送给你们的,而是借给你们穿的!等你们从学校毕业了,校服还是要还给学校的!” 原本吵闹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有些小皇帝不满校服还要收回去,心里已经在想着偷偷把校服带回家,到时候再偷拿别人的校服穿,就说是自己的。 本地人的班主任很明白穷山恶水出刁民中刁民的想法,因为他自己就属出自最大刁民的许家村,他虎着脸敲着桌子说:“校服只能在学校里穿,出了校门就不准再穿校服!别想偷偷把校服拿回家!每个月月底回去的时候,会有老师检查,确定没把衣服带出来才放行,谁要是上学的时候没有校服,直接没收校服,开除回家!女生们也一样,要是你们校服丢了,你们家在哪儿学校记得一清二楚,就是去你们家去讨也会讨回来,学校每个月发的糠米也直接扣除三斤!” 原本还想着把校服带回家的学生,立刻不说话了,打消了心底的那点小心思。 本地人的班主任又说:“校服发到手上,首先每个人的校服上,都要用针线绣上你们的名字,省的到时候衣服搞混了,把别人的衣服当自己的衣服!” 这话一出,打着偷别人校服自己穿的部分人,也打消了想法,不过还有几个自作聪明的人,想着校服上绣了名字怕啥?只要把线拆开,谁能认识? 知青老师们不了解学生的想法,在他们看来,这些年龄最大才十四五岁,最小才七八岁的小孩子,心思单纯朴素的很,哪里会想着去偷别人的校服,把自己的校服拿回家?他们在宣布完了这个消息后,就一个一个的测量他们的身高体重。 老校长和本地的老师们其实觉得没必要量什么身高尺寸,甭管多高多重,所有的学生校服都往最大的给他们就对了,况且一个个量身高,量到什么时候去? 农村没有身高尺,只有本地人做衣服时,用竹片做的直尺。 许明月知道了此事,就用竹片直尺在门框上,划出测量身高的尺寸,标注好数字,身高多少,往那一站就知道。 别的班的知青老师们一看这个方法好,都在各自班级的门框上,划了这道测量身高尺,把班里学生们给激动的,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跑到门框上测量自己的身高。 有些不够高的男孩子,还悄悄垫自己的脚,希望自己能量的更高一点。 可小孩子们的眼睛多尖啊,谁悄悄垫脚尖,马上就被人发现指出来,然后就是一顿哈哈哈的嘲笑。 至于称体重,则用的是大队部里交公粮时用的大秤,用一根扁担穿到称量绳中,小孩子们一个个的排队坐到稻箩筐里,两个大人抬起扁担的两头,去掉稻箩筐的重量,就是学生的重量了。 就这么一个个的称重,终于把全校学生的身高体重都测量了出来,然后发校服和内裤。 校服最大的只有140码,阿锦前世就是140的身高,刚过了年,来年冬季衣服肯定穿不下了,140的冬季衣服就一起塞包里了,夏季140的衣服当时正在阿锦身上穿着呢,这么些年也累积下来不少,阿锦一个人根本穿不完,也一起放在这次的包裹里了。 按照老校长的提议,每个学生都是尽量加大二十码的发校服,这样他们穿的时间可以长一点。 这次发的是春季校服,也就是女生一人一套灰色卫衣卫裤,两条平角裤衩,男生一人一套黑色卫衣卫裤,两条平角裤衩。 阿锦的裤衩子只有三种颜色,白色,粉色,蓝色,基本上都是统一的款式。 男生就发粉色裤衩子,女生发粉色裤衩子。 老师们一边发裤衩子,还一边叮嘱他们:“裤衩子给你们发下去了,就不要懒,每天都要换洗!” 这也是许明月要求的。 说出来很多人不敢相信,这时代的很多女性,会每天清洗pp,但三五天至一个星期才会换一次裤衩子,男性更夸张,一个星期不换裤衩子是常态。 用本地人的话说就是,很多衣服根本不是穿坏的,而是洗坏的! 况且对于他们来说,每天清洗衣服,不光是消耗女性的劳动力,对于清洁用品也是一大消耗,没有那么多皂角和肥皂给她们清洗衣服被子,她们最常用的清洁物品,就是淘米水和草木灰,发黄的汗渍根本清洗不干净,最多就是除除汗臭味罢了。 学生们拿到柔软的棉布做的裤衩子,都十分惊喜,不管男生女生,都纷纷拿起自己的裤衩子往身上比,还有人不敢置信地问老师:“叶老师,这裤衩子真的送给我们啦?” “你们看,我这个还有荷叶边哎!” “我也有荷叶边,我这上面还有花呢!”她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这么好看的花布,居然用来做裤衩子,太浪费了! 这要做成头花和裙子,该有多好看! 有些稍微大一些的女孩子,甚至都开始想象,自己有这么大一块粉色花布,做成花裙子走在路上的场景,肯定很多人羡慕吧? 可现实就是,她们就只有两条裤衩子这么大的布,两条拼起来也做不了一件小裙子或者花衣裳。 还有人不自觉的把目光落到了别人手中的粉色裤衩子上,可很快,他们的目光又被别的给吸引,只见有人翻到裤衩子后腰的地方,上面用一种很粗的黑笔,在每条裤衩子上面,都写了他们的名字、班级和学校,就在后腰上,巴掌大的名字,只要清洗裤衩子,晾晒出来,就一定能认出哪件是自己的,哪件是别人的。 这一发现,彻底让个别小同学打消了觊觎别人裤衩子的打算。 然后是春季校服,灰色卫衣的胸口有个粉色的望远镜,周围点缀着几颗黄色的星星,黑色卫衣胸口则是白色巨熊座,下面一座卡通的绿色山峰,有些想甲骨文的‘山’字图案。 每个人男生校服的胸口处,同样用针线绣上了他们的名字和班级,甚至因为绣的人不同,绣工不同,每个人衣服上的名字颜色、大小、形状都不相同,几乎没有重样的。 灰色卫衣因为显色,直接用记号笔在胸口写的名字、班级、学校,这种记号笔只要在衣服上划了痕迹,基本就洗不掉了。 两套衣服都是来自国内的儿童服装品牌,这样的儿童品牌服装胜在没有什么标志性的logo。 哪怕这些衣服上,都各有各的瑕疵,各有各的霉斑,甚至明明是黑色衣服,领口、胸口、袖子、衣摆,都开始发白了,可学生们还是惊喜极了,他们不知道这是阿锦穿过的二手衣服,都以为是全新的,甚至连他们校服上的霉斑,都成了他们各自校服的凭证,只需记住自己校服的霉斑长什么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的校服与别人混淆了。 霉斑千种形状,没有一款相同。 老师们还在喊:“衣服不能就这么穿,要洗洗再穿!” “平时要好好爱惜你们的衣服,要是弄破了,要赔的!没钱就留下来干活,挑堤坝,什么时候还完了,才给走!别以为免费的衣服就不爱惜!” 学校走廊下的红砖廊柱上,一夕间拉起了一条条的麻绳,无数件霉斑各异的黑色灰色卫衣和小裤衩,都在廊檐下,沐浴着春天的阳光,随风摇曳。 教室里,全都是时不时探头憧憬地看一眼自己校服的学生。 第257章 阿锦的衣服对于学校的…… 阿锦的衣服对于学校的一些十四五岁的男生女生来说, 已经小了,女生还好,阿锦带的新裤衩子就是150码, 这里的女娃们大多干瘦,个子也不高, 裤衩子倒也能穿的下, 可男孩子们身高哪怕不如后世的同龄孩子高, 十四五岁也有一米五到一米六之间了,且男孩子骨骼本身就比女孩子粗壮一些,哪怕女生勉强能穿的上阿锦140和150的夏季衣服, 春秋季节和冬季的校服她们也穿不上了,更别说男孩子了。 女生倒是好办,毕竟人数就那么几个, 再过两个月天就要热起来了,可以用阿锦150的夏季t恤过度一下, 许明月实在是没有适合男生穿的衣服,偏偏这个年龄段的男生还不少, 许明月在拿这些衣服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一点,将自己穿旧的黑色卫衣混在了其中, 当做男生校服, 发了下去。 但许明月前世的身高可是174.5, 公分, 哪怕她瘦,穿的衣服也是女装l码,套在这些身高一六零左右的男生们的身上,就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松松垮垮,像是套了一件麻袋。 可他们依然兴奋的很,他们觉得自己才十五岁,还能长高,等到三年后,这件衣服就刚好合身了。 没有人嘲笑他们的衣服不合身,因为除了十四五岁的几个女孩子,其他人的衣服都不合身,都很大。 搞定了校服的事情,许明月也松了口气,这些囤积的衣服鞋子她早就想拿出来了,却一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没想到这次新来蒲河口的下放人员给她带来了惊喜,他们之中居然有亲朋带着货船来打听他们的情况,让她寻到了机会。 和平大队的叶冰澜还不知道许明月借着她出去打听消息散货的事情,顺便把她自己囤积的货物也都合理化了。 实际上这样的事情根本经不住查,包括叶冰澜出去散的那些雨靴、雨伞、衣服鞋子、食品等。 可问题就在于,大河以南的人都迷信大河上的货商,在他们少有的几个出过村子,见识过邻市甚至大山那头的县市的有能耐的人,听他们吹牛,外面的城市都是穿金戴银,地上都是玉石铺地,那是什么都有! 尤其是大海市!那简直是所有人梦想中的天堂! 所以整个临河大队,或者说整个大河以南的人,听到叶冰澜说她是海市来的货船,许明月说她是在大河上遇到了来自海市的货商,没有一个人怀疑,全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海市的东西就是这么好,就是这么牛! 叶冰澜距离临河大队中间隔着一个建设大队,她听不懂本地方言,对临河大队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因为没有打听到自己父母的情况,她还在时不时的抽空划着船去水埠公社和邻市打听情况。 她的这种行为,最先瞒不过去的,就是许金虎和江天旺他们。 可他们不仅没有制止叶冰澜的这种行为,去抓她,探听她的来路,反而悄无声息的帮她解决了许多暗中窥探和想对她下手的人。 最先察觉到临河大队变化的,自然就是住在临河小学的知青们了。 几个老知青还好,他们中,除了叶甜外,都是北方人,不了解南方水系运输,叶甜又是迷信自己的家乡海市是宇宙中心,听说这些‘校服’是来自海市的货船,不仅没有怀疑什么,反而感到十分的骄傲:“这可太正常了!从百年前起,我们海市就是这样了!” 她还想说一些三四十年代英法租界、公共租界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又傲娇的一扬头:“我们海市啥都有!” 反倒是新来的几个知青,尤其是魏兆丰,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初来乍到,他一直很安分的待在临河大队打听情况,知道了临河小学还会招考老师后,他就一边专心的复习高中课程,一边想跟本地人学习操船之技,同时还在打探哪里有可以打造小船的地方。 虽然一样困于语言不通,受到很多阻碍,可还是让他打探到不少消息,也借着给家里报平安、取包裹的机会,去水埠公社打探过几次情况,想要摸清本地黑市的情况,自然也就打探到本地货物丰富的异常情况。 他一个生在京城,没少跑黑市的人,在京城黑市里都没见过如此多如此好如此品类多样的货,没想到在这个地处偏僻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见到了,这让他如何不惊讶。 尤其是下雨天,他看到本地不少人脚上穿的雨靴,是他在京城都不曾见到过的款式。 他家在京城也不算是普通人家了,连他都没见过的可折叠的雨伞、军绿色带皮毛内衬的雨靴。 偏偏这些被大河隔绝在大河以南的人,穿用起这些东西,毫不避讳,老校长从小河边长大,别看着现在身体还算健朗,实际上一双腿脚也不好,一到下雨膝盖就酸痛不已,所以他大孙女送来了高筒雨靴后,他是第一个穿上的,只要下雨,就雨靴不离脚。 除了他之外,小许主任,许大队长、小许主任的哥哥、大队书记、大队会计,天天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穿着这种京城都没见过的雨靴、雨伞风里来,雨里去。 原本以为这只是因为大河以南地处偏僻,外面人不知道这里情况,本地人,尤其是他们这些外来的知青,想出去很难,他们才这么肆无忌惮的穿这些明显不是本地产的东西,结果他找理由去水埠公社打探情况,因为天晴要挑堤坝,他只能雨天去水埠公社,结果到了水埠公社一看,好家伙,根本不是个别情况,界面上,只要家里有工作有点余钱的有能力的,几乎都穿了雨靴,重点就是他去邮局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时,邮局的工作人员中就有好几个打着折叠雨伞,穿着军绿色雨靴的。 他还想打探这些雨靴的来源,可本地人一听他外地人的口音,全都不理财他,即使理财他,语气也不耐烦,且说出来的方言他根本听不懂。 一时间,他也歇了再去公社打探黑市消息的想法,无非就是叶甜他们这些老知青们说的,从海市那边来的货,走的是水上交通,想要打听清楚这边黑市的情况,首先要把语言问题和买船的问题解决了,不然就算他学会了本地语言,没有船,他还是找不到本地的黑市在哪儿。 很明显,南方的情况和他们北方不一样,南方水系发达,他们的交易居然是在水上,在船上。 阮芷兮、杜晓雅她们看到本地人在雨天穿的雨靴,想法就更简单了,她们已经受够了农村的泥泞,她们只想尽快找到这个海市来的货商,自己也买一双雨靴,不然她们也要疯了。 因为农村的泥泞不止是道路泥泞,它是任何地方都泥泞,采茶叶山路泥泞、春耕田埂泥泞、河边挖土堤坝泥泞,甚至连待在临河小学不出门,种满了蔬菜的操场都是黄泥遍地,泥泞不堪! 关键是她们来到这里不久,十天当中有六七天都在下雨,天天下雨,天天下雨,河面上永远都水雾弥漫,山上永远都是雾气蒸腾,到处都是潮湿的,被子潮湿、衣服潮湿、鞋子潮湿、内衣潮湿。 这让一向淡定的阮芷兮都忍不住崩溃的问叶甜她们:“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已经能听懂本地方言,并且和许红荷关系很好的叶甜说:“这算啥啊?这都还没到梅雨季节,到梅雨季节,一下一个月都不带停的!”她指着校门口不远处的大河沟说:“看到那条河沟了吧?” 其他人都顺着叶甜指着的手,看向外面已经灌了一半河水的大河沟。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1节 叶甜眉头一挑:“我听红荷说,到梅雨季节,那条河沟的水会灌满!” 叶甜见新来的知青们不懂,仰起下巴得意洋洋的说:“不然为什么这里要修建堤坝?不就是为了防止梅雨季竹子河河水暴涨,淹没村庄和农田嘛?” 阮芷兮她们不懂,她们只知道,要是雨还是不停,她们就要没衣服穿了,她们带来的衣服、毛巾、被子上,已经生出了黑色的霉斑了,内裤上长毛已经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实事! 楚秀秀原本以为自己拥有一个种田空间,下乡也不怕,哪怕她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一亩的土地,可靠这一亩的黑土地,她也不担心在农村有危险,饿肚子。 这段时间,她白天干活,晚上就进空间吭哧吭哧的开垦土地,种植玉米、番茄、小麦,只静等着收货就行了。 万万没想到,下乡后遇到的第一个劫难,居然不是下乡的知青有多极品,本地的村民有多奇葩,而是内裤长毛! 她看看自己还光秃秃的黑土地,再看看自己长了毛还洗不掉的内裤! 擦!种棉花!她要种棉花! 第258章 按照临河大队目前的土…… 按照临河大队目前的土地数量, 临河大队目前完全可以自主种棉花了,可三年干旱周遭饿死了太多人,饥饿给了他们太大的恐惧, 使得临河大队有了这么多良田后,他们条件反射就是种粮食, 刚开始是全部套种红薯、大豆, 这几年看着年景稍微好一些, 没有天灾了,才逐渐放开了种了一些冬小麦和水稻。 也就是这两年,临河大队才实现了吃饱自由, 这个吃饱自由是红薯、野菜、麦面、大米一起,并不是米饭自由。 而许明月因为囤积了大量的棉花被,导致她也灯下黑, 愣是没想起来,咱们临河大队也可以种棉花了! 楚秀秀原本在自己的一亩黑土地上种满了蔬菜果蔬, 可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最需要的, 是棉花,或者说棉布内裤。 问题就在于,大河以南的人习惯了采麻织成粗布麻布, 形成了定性思维, 愣是想不到要去种棉花, 纺织棉布, 或者说,整个大河以南,目前有条件种植棉花的,也就临河大队。 现在又是集体制, 生产大队种什么粮食,全听生产大队长的,其他人也做不了主。 阮芷兮、杜晓雅、楚秀秀她们终于可以清洗她们带来的衣服、毛巾、被子上面的黑色霉斑,可根本洗不掉! 她和魏兆丰特意去水埠公社的供销社买了好几块肥皂回来,阮芷兮、杜晓雅不差钱,楚秀秀有她下乡发的一百块钱安置费,但没有肥皂票,便花高于供销社的价格从阮芷兮手上买了一块肥皂,几个知青拼命搓洗,衣服上黑色霉斑依然一点掉落的意思都没有,很是顽固。 她们不知道本地人是怎么除去霉斑的,只好去问老知青叶甜她们。 她们的宿舍是分开的,一个在一楼,有火炕,靠着火炕的温度,房间干燥的很,一个睡在二楼教室的课桌上,空气极为潮湿。 被问到的叶甜也有些懵,说:“你去篾匠家换个大点的竹罩,竹罩里放个火盆,把小衣服都挂在竹罩上烘烤啊!天晴了再拿出去晒!” 又问篾匠家在哪儿,临河大队真正能称得上篾匠的,几乎都集中在施、胡、万三个村子,尤其是给学校打课桌、长凳的木匠家,但本地人,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一手简单的竹篾编织的技能,就连孩子都会几手。 他们去村里问了才知道,竹罩是一种由手指宽的黄色薄竹片,编织而成的一种六边形大孔宛若宽大篓装的罩子,口袋处编织在粗竹竿上,冬季防止家中小孩误摔入火盆,就会在火盆外面罩上这样一个竹罩,阴雨天时,孩子的衣服,家里的被子,都可以铺在这个罩着火盆的竹罩上,让衣服干燥暖和。 这里家家户户都烧木柴,只需在火盆下面放一些去年秋季囤积的毛栗子壳,上面盖上一些燃尽的木柴火星子,这样的火盆便可以燃上一整天,若是晚上饭后能够及时补上火星,又可以燃上一整夜,有这样的竹罩罩着,还没有失火的风险,非常安全。 可此时知道这事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衣服被子已然都是黑色霉斑。 好在他们之中,除了楚秀秀外,几个人都是带足了钱票的,没有里面的小衣服穿,还可以去水埠公社的供销社买,没有现成的小衣服,就买布回来做。 只可怜了楚秀秀,只有钱,没有布! 原本打算好,安全至上,打死都不去黑市的,这才短短时日,就被逼的不得不去寻找本地的黑市,因为市面上根本换不到布票。 为此她特意清理出一分地出来,专门找人换了棉花种子,又问了棉花种法,种上了棉花。 瑕疵布和瑕疵衣服的出现,让整个临河大队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这种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出现在村里的孩子们身上。 原本村里人是只愿意给男娃买衣服,不愿意给女娃买衣服的,无奈阿锦的衣服全都是女款,衣服又便宜,村民们很难拒绝这些便宜成衣的诱惑,便也多讨了几毛钱,给家里女娃们也买了短袖t恤,女孩们脸上都绽放出了纯真的笑脸,穿着自己的新衣服,拎着竹篮子,蹦蹦跳跳的山脚下、田野间挖野菜,割小鸡草,采茶叶,她们很珍惜的将粉色t恤衫穿在衣服的里面,外面套着破旧的满是补丁的外套,只流出粉色的衣领和前襟,只有中午正热的时候,才会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粉色、紫色的里衫。 粉色的、紫色的旧t恤衫穿在身上,就像是冬季黑白世界里,突然绽放出的一朵朵鲜嫩的小花,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与道路两旁的粉色蔷薇花遥相辉映。 又是一个月过去,时间步入了五月份后,雨终于停了下来,天也逐渐热了起来,宿舍的火炕也早已不需要烧,本地因为背山面水,温度比外面要低上三四度,早晚仍然需要穿长外套,正午的时候,只需要穿一件长袖就可以了。 五月中,临河小学的学生们放假,学生们站在校门口接受一个又一个的检查,哪怕老师们三令五申的强调,禁止把学校的校服带出学校,带回家,可已然有很多学生将校服穿在身上的,藏在麻袋里的,塞在墙洞里的,想尽办法想把校服偷带回去。 偏偏老校长是个极为严肃较真的人,亲自坐镇在校门口,完全没有学生隐私的自觉,让两边的男女老师检查学生有没有私自带校服回家。 学校居然一大半的人,都私自夹带了他们的校服,全都被校长扣了下来:“没收!通通没收!都说了多少次了?敢私自把学校的校服带回家的,校服通通没收!” 吓得不少学生都哇的一声哭出来,后面还没有被检查到的,赶紧把自己身上的、麻布袋子里的校服拿出来放回到宿舍去,这才放了他们回去。 回去后,他们就满脸兴奋的和家人说起学校给他们免费发了校服的事,他们的家人大多都扼腕叹息:“你笨啊,你穿在身上肯定一查一个准,你藏树上啊!” 还有的家长教他们:“你们学校不是有两层楼吗?你到二楼,从窗户那里扔下来,再赶紧跑出来捡回去不就行了吗?” 小孩子们反驳他们:“要是校服被人捡走了怎么办?校长说谁的校服不见了,要我们赔!” 家长不屑的呸了一声:“赔个蛋,我赔他坐坐!” “校长说他知道我们家在哪儿,开学的时候都登记了我们村子呢!” 出主意的家长顿时不说话了。 他们山里的村落都建的稀疏,一个村子最多只有几十户,不像许家村、江家村,好几百户,江家村还因为人口太多,还分宗分出去了一支,为小江家村。 他们山里的一个村子,还没有人家一个小江家村大,更别说庞大的许家村了! 他们还真怕临河大队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人打上他们家,真的叫他们赔! 又听家里孩子们说:“老师说了,毕业考试的时候,每个班的前三名可以免费把校服带回家,当做奖励!” 家长们眼睛唰一下就亮了,“那你们还不好好学!”又训斥家里稍微大点的女娃:“大丫头,你是家里的姐姐,你好好学,一定要把你那什么校服拿回来听到没有?有了这什么校服,你弟弟妹妹就有衣服穿了,别自己过上好日子了,就忘记了你弟弟妹妹,没有我们供养你,你哪里有这么大福气,还能去学校认字?你认识字了,可要好好为家里争气,听到没有?” 还有更凶恶的,直接就横眉冷对家里姑娘们:“给你在学校里学两年,要是连套校服都争不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也有对家里男娃们期望很大的,鼓励他们好好学习,“你要真能考上前三名,那就是文曲星下凡,就能当公社干部了!说出去我们脸上都有光!” “光宗耀祖!” “要不说读书好呢?你看看,又是免费吃,又是免费住,连免费的衣裳都来了!” 还有怀疑和不信的:“你别是匡我哦?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还有送免费衣服的,除非你们学校校长、老师脑子坏了!” “衣服在哪儿?你带回来我瞧瞧?带不回来,一张嘴,张口就说学校送你衣服?你怕是被人卖了都帮别人数钱,你明儿最好是别去学校了,那哪里是什么学校?怕是一个骗子窝!”这是担心家里已经长到十四五岁快嫁人的姑娘被人骗了的。 “真的,不骗你,你看,这是学校免费送我们的裤衩子,我们都穿回来了!”说着就得意的解开了裤腰上的麻绳,露出里面蓝色的平角裤衩子,得意的挺着下半身,在家中转圈走着,争取让家里每一个人都能看到他身上穿的新裤衩子:“看到没?新的!棉布的!还有花呢!” 阿锦的蓝色裤衩子是碎花的。 这是山里的男娃们。 也有女娃穿着她的崭新小裤衩回家的,小心翼翼的给家人看她身上粉色的新裤裤,有些家人沉默了一会儿,说:“给你你就穿着吧。” 还有的则直接上手扒:“这么好的花布做什么不行,做裤衩子?简直是作孽!还不给我脱下来?一个丫头也配穿这么好的棉布,也不怕天打雷劈!” “脱下来,给你哥哥娶亲穿!” 还有一部分女孩子知道家里什么情况,出学校的时候,很是精明的只穿了自己已经洗干净的原来的破衣烂衫,珍惜的将自己的小裤衩洗干净,藏在自己的铺位下。 那条粉色的荷叶边小裤衩,是她们贫瘠人生中,一朵鲜妍的花,一个彩色的梦。 第259章 反倒是家里男人们淡定…… 反倒是家里男人们淡定的很, 笑眯眯的说:“要是真能嫁到临河大队,也不差!”他们还鼓励家中女娃们,“你们啊, 也别死脑筋,一天到晚就在书本上, 女娃娃读那么多书, 认那么多字有什么用?你们就多看看临河大队和你们差不多大的男娃娃, 争取嫁在临河大队,那今后真是大锅的饭,小锅的肉, 让你吃的满嘴油!” 还有鼓励家里男娃们多去勾搭临河大队的姑娘们的,这几乎是从他们上学开始,每个月回去都必要谈到的话题, 那些年龄大了的男生被家里鼓动着,来到学校后, 读书的心思就不那么纯正,很多时候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到临河大队的几个女孩子身上。 要不是老校长看的紧, 防备着这些小子,说不定真会让他们找到机会。 不论是哪种方式,过去放女娃们去学校, 纯粹是为了蹭每个月的五斤糠米和让她们照顾家里男娃的家长们, 这次几乎都统一了一个念头, 叫她们去学校不光是要照顾家里哥哥弟弟了, 还要好好学习,争取毕业的时候拿到班级前三名,带一套免费的衣服回来! 眨眼间叶守成他们来到临河大队已经两个月,时间进入五月份后, 多雨的季节便暂时过去了,叶守成便和蒲河口的所有犯人一样,每天拿着木锹、扁担,来到河堤旁铲泥土,挑堤坝。 他一辈子养尊处优,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来的第一天,掌心因握木铲铲土,就起了一个个的水泡,可这已经是蒲河口最轻松的工作了,这还是许明月照顾到他们刚来,安排了轻巧的活计给他们,一天下来,他的一双腿,一只老腰,就跟断了一样的疼。 其他人也一样,却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声‘累’,说过一声不愿意,相较于身体上的劳累,他们更怕他们刚到这里,面临的就是永无休止的审判和批斗。 好在两个月过去,除了每天干活,并没有人来找他们麻烦,每天饭食也能吃饱,更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的饭菜里面,居然有鱼有油水,有鱼倒是不意外,毕竟蒲河口坐落在大河边,后面的河道里又养着鱼,每天能有些鱼也正常,不正常的是,这些鱼居然给他们这些‘犯人’吃,还有菜汤中,哪怕只是零星飘着的几滴油花,那也是油。 就连城里能够每天吃到油花的人家,也是少之又少,通常都是拿油布擦一下锅而已。 这两个月时间,叶守成一直没有放弃想要打听他女儿的消息,可惜蒲河口消息滞涩,就算有什么消息,也不会跟他们这些非本地人说,又怕打听的太明显,给女儿带去麻烦,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 叶冰澜那边,靠着黑市走私的生意,她在本地迅速累积了一批熟客,雨停了之后,她能出和平大队的机会就少了,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也亏的她有商超,里面有泳圈等物,她不害怕在夜里行船,找了几个多次在她这里买东西的人,直接干起了批发商,她批发货物给这些人,自己则隐藏在幕后。 她给的都是市面上少见的好货,价格也很合适,唯一的要求,就是帮她打听这边下放人员的信息,包括并不限于水埠公社、邻市、蒲河口等所有劳改犯们可能回被下放的地方。 在钞能力的前提下,她终于打探到确切消息,她父母被下放的地点,就是蒲河口劳改农场。 蒲河口劳改农场距离和平大队划船不过三十多分钟的距离,可以说非常近了,问题是除了从山上采摘草药去蒲河口兑换粮食的人,外人很难进入蒲河口农场,她现在还不了解情况,就更无法真身前往蒲河口农场去见她父母了,甚至都不能让这样的关系暴露出来,不然她也会受到影响。 她又很快从和平大队的两个老知青,张莹莹和李秀梅口中打听到,蒲河口劳改农场的生产主任,家就在临河大队,距离临河小学不远。 她急于知道父母现在的情况,可现在临河小学根本就没开新课程、新班级,暂且也就不需要再招老师,而且看张莹莹和李秀梅每天看书的架势就知道,两人是对下一次临河小学招考老师的事情势在必得! 除了和平大队的三个知青外,还有隔壁建设大队的知青,这次光是分到临河大队的知青就有五个,这五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优势也会更大。 他们这批新来的知青,总数超过二十人要竞争下一批,不知道几个的名额,就是前世大学毕业,并且有留学经历的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在这里的考试中,就一定能考上,哪怕几个老知青防着她们几个新的竞争者,从她偶尔瞥见她们的书封面的时候,也察觉到,她们看的书和她自己过去学的内容一点都不同。 不过这段时间,她已经通过黑市的下线,帮她找到了一套完整的本地的数理化自动丛书和《革命的接班人》等书籍,私下在看,争取能考上临河小学的老师。 这个才建了不久的新房子,她也无所谓,大不了留给和平大队的女知青们,当做知青点使用,她们住了她建的房子,总是要承她的情的。 只要考上临河小学的老师,就距离蒲河口生产主任小许主任家里更近,可以从靠近小许主任开始,慢慢找机会,看能不能混到蒲河口农场搞个职务,就算不能进蒲河口农场,能离小许主任家里近一些,做事情也方便一些。 至于怎么接近小许主任,叶冰澜想的还是老一套:钞能力! 既然打探到父母是被下放到蒲河口劳改农场,劳改农场的一把手又是许明月,她自然也将许明月的家人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知道她自小丧父,老母年迈,由家中长兄挣钱养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妹。 据她打听到的情报,小许主任与她长兄、一双弟妹之间的感情极深,对他们极为疼爱,被离婚回娘家后,不仅用离婚分到的钱,给自己建了个房子,还给兄长和弟弟一起把婚房建了,她妹妹许凤莲结婚的时候,她还陪嫁了搪瓷盆和热水瓶,还有一床棉花被,据说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给妹妹的。 搪瓷盆和热水瓶在叶冰澜心里自然是不值什么,可她却知道,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农村,搪瓷盆和热水瓶就好比这个时代的三六条腿,比三十六条腿还要难得,毕竟三十六条腿有钱能打,搪瓷盆和热水瓶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尤其是在农村这个缺少票据的地方。 由此也能看出,她对这个妹妹的疼爱。 她还打听到,小许主任名下只有一独生女,与前夫所生,大约是她童年时代日子过的太苦,伤了身子,除了和前夫育有一女,再婚多年,仍未生育,对这个独生女儿疼爱之极,听说她这女儿都十岁了,她还每天‘宝宝、宝贝’的叫着,光是从称呼上,就能听出她对这女儿的疼爱可见一斑。 叶冰澜自然不敢直接找上小许主任,一个离婚后,直接让前夫家身败名裂、人人喊打,离婚后短短九年时间,就从白身一路高升,成为一个地方的一把手,十八级干部,并带着家里兄长、弟、妹都成为了入了级的干部,这样的人,光是从她查到的这些信息,她就丝毫不敢小瞧。 所以她所想的,便是从她最在乎的亲人出手。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小许主任的独生女,但想到小许主任的女儿年龄还小,估计对小许主任的影响有限,况且拉一个孩子的好感,能给什么?几颗糖果就够了,分量不够! 她的目光又落到小许主任的兄长和幼弟身上。 这两兄弟,一个是养她长大亦兄亦父的长兄,一个是自小疼爱的幼弟,相信分量在小许主任的心中都很足。 至于小许主任的妹妹,听说她嫁人之后,就跟着丈夫被调去了水埠公社,一两个月都不回来一次,她自己现在每天都要挑堤坝、拔草,参与春耕,根本不可能去水埠公社。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2节 遗憾的是,她能打探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了,更多更细的,还需要时间去打探,要是她能考到临河小学,再近距离接触到这一家子,就更容易打探到这一家的突破点。 第260章 许明月还不知道有人因…… 许明月还不知道有人因为想要接近她而先去将她调查了一番。 此刻她正和江建军, 许红桦一起在水埠公社开会。 等待了整整一年的发电机设备终于到了。 江天旺为这事跑了整整一年,头发都白了许多,才终于在周县长的帮助下拉来了这一批设备。 此刻, 江天旺满面红光。 这是自他接任水部公社书记以来,继为大河以南开辟了近万亩良田和建立了临河小学之后, 做出的第三件实打实的政绩, 且且和前两件基本上都由许明月提议并参与不同, 建立水电站的事,最开始虽然是许明月提的,但后续工作, 几乎全部是由江天望父子在负责,而跑发电机设备一事,则全程都是他自己独自完成, 许金虎这老小子可是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自许金虎接任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之后 ,许金虎就成为了水埠公社实际上的一把手, 水埠公社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成了许金虎的一言堂。 如今这个水电站发电机终于到了, 一旦水电站正式落成,整个临河大队都要受他江天旺的情,惠及子孙好几代, 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就这一年跑下来晒的黢黑的面色, 在此时都透着激动的红光。 他坐在水埠公社会议室的主位上, 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发电机设备已经到了吴城, 建军,你们今天回去安排好船,一早就去城门口的码头接收发电机,多安排些人。”他又对许红桦说:“建成发电站与我们整个吴城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到时候周县长会安排报社的人下去采访,你回临河大队把相关接待事宜也安排一下。” 他已经能够想象,他和临河大队的水电站,一起出现在报纸上的模样,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接着就是众人讨论要如何安排建成仪式,接待周县长和吴城革委会主任的到来。 这本来没有吴城革委会主任什么事,但他上任一年多以来,先是派了王根生担任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先后又派了无数红小兵下来,想要扰乱水埠公社的局势,让他的人来接收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的位置。 没想到一年多时间,不光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王根深莫名其妙地栽了,就连水埠公社也跟一个乌龟壳一样,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下来,不仅没有扰乱水埠公社,反而被许金虎带人狠狠收拾了一顿。 他这次就是趁着水埠公社临河大队水电站建成仪式,亲自带人到水埠公式来看一看,他就不信许金虎连他也敢抓。 原本许金虎在吴城的靠山栽了,他在吴城不应该这么快收到消息了,上面的人想收拾他按理来说不难,但他和江天望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表面上看来斗得水火不容,实际上,许金虎早已搭着江天旺的关系,投靠了周县长。 他们这次过来开会,为的便是两个目的,一是要如何办好这一次的水电站开站仪式;二便是要做好一切防范,尤其是针对陈卫民等主持修建水电站工作的敏感分子。 许金虎对许明月说:“水电站落成那天,老陈那些人就先留在浦河口,别让他们去临河大队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浦河口那些人,防止上面的人也去浦河口,你浦河口也要做些准备,该学习的学习,该批斗的批斗!” 许明月心领神会的笑道:“行,我心底有数。” 如今的风气便是如此,批斗成风,哪个地方要是不批斗,反而犯了大忌。 浦河口想要太平,自然也少不了每天喊口号,开批斗大会。 许金虎这边给她送了不少作奸犯科的人过去,对于这些真正犯了罪的人,许明月可是没少批斗他们,尤其是那些犯了男女之事的,许明月可是牢记前世网络上流传的监狱传统,在监狱中鄙视链最底端的便是这类犯人。 传统如此,许明月这一个监狱长自然要遵循传统。 这次上面革委会的人要来检查,她便把这批斗之风吹得更猛烈些。 但许金虎担心的却不是这件事,他又对许明月说:“你那蒲河口现在是产粮大户,上面不少人都在盯着,行政级别又高,现在只有你一个生产主任,我怕上面的人下来后看到咱们浦河口没有革委会,会安排人下来成立革委会夺权,你这次回去最好先安排人,把革委会成立了你自己担任革委会主任,至于生产主任的事,你推个你信得过的人上来。” 许金虎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但他大哥已经年近五十,性格老实巴交,让他在临河大队担任一个小队长还行,担任一个18级干部的生产主任,统领7000多亩地的生产工作,着实有些难为了他。 村里大部分识文断字的人都已经被他安排到水埠公社了,毕竟他担任水部公社革委会主任兼武装部主任,需要大量的信得过的自己人,现在留给许明月的,全都是后来在扫盲班出来的年轻人,让他们做做后勤工作,担任小队长小排长,管理少数的人还行,但要提拔为18级干部,不光缺少能力,还缺少拿得出手的政绩。 这些人不像许明月,她虽年轻,但自担任干部以来,只要她出手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实实在在的拿得出手的大事。 这是连他儿子许红桦都做不到的,冒然提拔一个没有什么大功的人到这个位置也不合适。 许金虎揉了揉额头,皱着眉头:“实在不行你就让自己兼任一下,我看谁敢把手伸到浦河口去,谁敢伸手老子就敢把他手给剁了!” 此话一出,在座的几人又都笑了。 外面的人想要插手蒲河口,除非将浦河口现有的民兵全部撤了,换上他的人,不然不管谁来浦河口担任主任,都将会被许明月架空。 这就是来自大河以南的武装实力。 倒是水电站的成立仪式,和欢迎周县长和吴城革委会主任的莅临接待一事,许红桦有些头疼:“要是往年水电站成立这样的大事,爆竹肯定要放一些。”放爆竹驱驱邪气,“可今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到时候县长和革委会主任来了,不热闹啊。” 许明月笑着开口说:“这有啥?到时候多安排一些孩子在前面献花,映山红山上还有一些,就用这个,喜庆!” 许红桦赶紧转动笔尖在纸上记下来:“妹子你还有什么主意?赶紧都给哥提出来,你脑子好使!” 许明月笑道:“什么脑子好使?就是一些小建议,行不行的还要咱主任和书记把关,主任和书记说行才行!” 说的许金虎和江天旺又笑了起来。 许金虎笑着说:“你赶紧给他说吧!” 江天旺用笔尖敲敲桌子,看着众人道:“都严肃一点,到时候县长在呢,再这么嬉皮笑脸的可不行。” 许明月笑着说:“回去叫咱们大队的人出来排练一下,对周县长和吴主任要笑的热忱,笑得淳朴,多说一说在两个领导的领导下,咱们临河大队的日子才越过越好,大领导说话的时候,咱们掌声要热烈一点。” 许金虎挥着笔尖,笑着对许红桦说:“都记下来,你要是学到你妹子三分,今后我也不操心你了。” 许明月继续笑着说:“到时候不是有记者要来吗?主席语录班办了这么久,也要给人看看吧?” 江建军受到启发,灵机一动:“咱大队部墙上的语录是不是也要重新刷一下?” 墙上的这些语录,还是年前用白石灰写的,经过了三四月份的雨季,颜色已经脱落了部分,没有刚写时那么白皙光亮。 许明月伸手笑着打断他:“别,那样太刻意了,咱大队现在那样才是最自然的!” 江建军不由一愣,做了跟他父亲一样摸头的动作,给许明月竖了个大拇指。 坐在边缘旁听的许凤莲见状,不由内心骄傲又得意,轻轻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江建国,朝他得意的挑了挑眉,仿佛在说:还是我阿姐聪明吧? 许凤莲如今怀孕,行动不便,江建国见此不由扶了扶她的后腰,让她坐的更舒服些。 江天旺又说:“咱们临河小学也开了半年了,到时候也带周县长去看看咱临河大队的学校。” 周县长可是任过水埠公社书记的,他对水部公社的情况再熟悉不过,最开始临河大队开辟的3000多亩河滩良田,还是在周县长在任的时候开垦出来的呢? 这一刻谁都没有提,当时真正主持开垦良田,后升任了吴城副县长,又在吴城混乱的权力斗争中失败的曹主任。 现如今的临河大队可有太多可以宣传的点了。 说起这个,许红桦也道:“去年咱大队修建了养鸭场,今年养鸭规模已经达到了180只,到年底估计能突破300只,咱们养鸭场是不是也要再扩大一些?” 他是负责临河大队生产工作的大队长,除了粮食上的生产,鸡鸭鱼肉也属于他的工作范围,他可是还一直都记得许明月提出过的养鹅场和养鸡场呢! 如今水电站即将竣工完成,养鸭场和养鱼场也步入了正轨,下一步养鹅场和养鸡场是不是也要搞起来了? 就像江天望在水部公社书记的位置上惦记着给家乡建小学和水电站的事一样,他许红桦担任了临河大队生产大队长,又何尝不想为家乡做一些看得见的实事呢? 带领临河大队的家乡父老们发家致富,这是大河以南的人祖祖辈辈都想实现的愿望! 第261章 许红桦不提这事,江天…… 许红桦不提这事, 江天旺都要忘了,这一整年他的心思都在水电站上,毕竟这才是真正能够惠及子孙后代的大事, 过去他哪里想过,他们临河大队也能通上电啊!原本以为有这么一条大河隔着, 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 才能轮到他们大河以南呢, 现在这么快就要落成了! 江天旺用双手搓了搓黑红的脸,压下激动的心情,说:“那事情就这么个事情, 情况就这么个情况,回去后赶紧安排人去吴城码头接发电机。” 这发电机毕竟是国外的设备,现在对外国的东西格外的敏感, 他也怕夜长梦多。 散会之后,他们也没有在水埠公社多停留, 时间紧张,他们都快速的离开水埠公社, 回去做准备工作。 许明月离开前,许凤莲特意给许明月塞了一大包东西,许明月还好奇是什么东西, 被许凤莲拉着, 神秘兮兮地说:“回去看!” 许明月在船上的时候打开看了一下, 是一袋袋用银色袋子装的粉末东西, 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许明月估计要么是麦乳精、豆奶粉之类的东西,但她没想到,许凤莲一次性给了她六大包。 等她到了蒲河口, 打开袋子看了里面东西,才惊诧的发现是奶粉,她这才主意到,这包装奶粉的银色袋子上虽没有一个字,切口却是精细的齿锯形,袋子的质量看着也十分好,有些像几十年后,她给阿锦小时候买的奶粉袋子。 她不由疑惑,这年代的奶粉包装就已经这么好了吗?不过想到这年代就有铁皮奶粉桶,许明月又没有过多的去思考这个问题。 存在既合理,别看这个时期国内这么困难,好似科技很落后的样子,可早在百年前,冰箱就出现了呢。 只是小姑奶奶给她的奶粉也着实太多了些,这东西拆开包装后,一个月内就得喝完,不然就坏了。 想到爷爷的二儿子,也就是她爸出生了,现在正是喝奶的年纪,许明月给自己和孟福生留了两袋,给阿锦留了一袋,剩下的三袋准备给她爸许爱党去。 倒不是她不心疼阿锦,不给阿锦多留两袋,而是她穿过来时,车上就带着阿锦每天都要喝的羊奶粉,还有1l装的含5.0克乳蛋白的鲜牛奶,她对奶粉的需求不高。 倒是许凤莲自己此时正是要补充营养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给自己多留一点,等她孩子出生后,也是要喝奶粉的。 许凤莲当然给她自己也留了许多,自她阿姐说,那船老板不可能是间谍、特务之后,许凤莲就放下了心,中间又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船主再来卖东西,倒是黑市又多了几个手上有大批货物的人,他们同样打听蒲河口下放人员的消息。 许凤莲怀了孕,看到有不要票的奶粉,这东西简直可遇不可求,连公社的供销社里都很少有这东西,她手里有钱,就一下子囤了十袋,给了许明月十袋,给完了,才想起来,大哥家的小儿子也正是吃奶粉的年纪。 也幸好许明月想着她,给赵红莲三包奶粉的时候,没说是自己给的,说的是许凤莲让她转交的,两家一家三包。 赵红莲当下就要给许明月钱,被许明月拦住了,说:“这是小莲给的,你要给钱,给小莲去。” 赵红莲想想也是,这三包奶粉可不便宜,在供销社里买,三包至少要小五十块了,也不知道这三包奶粉多少钱,赵红莲准备了五十块钱,知道小姑子在黑市买的,怕小姑子自己多掏了钱,又想着开春家里晒了不少笋干、蕨菜干、咸鱼干,到时候给在公社里上班的小姑子送些去。 别看这些东西在农村不稀奇,公社里的人想吃到这些也是不容易的,市面上不流通啊! 许明月回到蒲河口第一件事,就是将许凤翔、许凤潮、周宗宝等几个民兵排长叫到会议室开会,说了明后两天,周县长和吴城革委会的主任可能会莅临蒲河口考察的事,让他们都下去准备起来:“这段时间的批斗和学习红色宝贝书不能停,天热了,把那几个牢房内不该存在的东西也全都撤出去,只留一床草席。” 她说的自然是给陈卫民、张医生、叶守成等人准备的‘牢房’,他们的牢房说是牢房,实际上洗脸架、储物柜一应俱全,虽不算多好,却绝不是这些下放到农场的人该有的。 许明月说:“从今天开始,所有下放到蒲河口的犯人,全都只能穿狱服,别的一概不能穿!”说着,她想到了还在蒲河口挑石头的王根生,对许凤翔说:“凤翔大哥,这几天王根生那几个人先带到采石场搬石头去,千万给我看住了,别让吴城的革委会主任看到他。” 吴城到五公山公社之间有两个必经之路,一是水埠公社,二是炭山。 王根生被抓到蒲河口挑石头,劳动改造,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换人,愣是过了几个月,都没有传到吴城去,上面的人看王根生到下面当公社一把手后,就跟消失了一样,前几个月到处批斗游街,十分活跃,后面就销声匿迹,一点消息都没有了,上面是派了一波又一波人来打听王根生情况,才到了水埠公社,就被拦下了。 有穿过水埠公社的,到了炭山又被截住了。 还是王根生的妻子和二姐在吴城左等右等,见这人当了这五公山的一把手,就不回去了,有些着急,让他二姐回娘家来打探消息。 王引娣虽不愿意回娘家,但是她和小妹王招娣夫妻俩还是有联系的,她毕竟是五公山本地人,语言和水埠公社的方言一模一样,水埠公社的人见她是本地人,也就没防着她,让她顺利的回了五公山公社,谁知道回了五公山公社,没找到小妹招娣,只见到了谢二牛,从谢二牛那里知道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竟然换了人,王招娣和王根生也被抓了。 王招娣还好,被抓了两个月就放了,现在夫妻两个每天都在挑堤坝,每天都被陈正毛的人看着,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 王根生据说是被抓到蒲河口挑石头去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王根生一被抓走,家里就只剩下王老头和王老太了。 王老太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两年已经老的下不来床,整天就眼巴巴的看着蒲河口的方向,嘴里喊着:“根生哎,我的儿哎!我滴命哎!” 王老头一辈子自私自利,哪里会照顾瘫痪在床满身褥疮的王老太?见二女儿回来,拉着她就不给走了,要她照顾他和王老太。 这一耽搁,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还是王根生媳妇见家里跟保姆一样的二姑姐,一去人也没影了,下来询问情况,才知道王根生被抓的消息。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3节 等吴城那边从王根生媳妇那里得到消息,五公山这边早已经尘埃落定,许金虎的女儿女婿早在许金虎的帮助下,站稳了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的位子,这边民风又彪悍,距离水埠公社又远的吴城革委会那边是想伸手,都伸不过来。 但上面的人都只知道王根生无用,那么大好的形式,还让人夺了这革委会主任的位置,肯定下场没多好,还不知道王根生被抓到蒲河口挑石头呢! 许明月又吩咐周宗宝:“这几天就辛苦你在养猪场那边多看顾一下,让老郑也主意一点,这几天和老范也做打扫猪粪的事。” 老范就是当初孟福生发出去的那封电报的接收人,只是他与孟福生的关系,除了许明月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孟福生在蒲河口见到老范的时候,有些意外,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但他和老范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很少,像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甚至连许明月都没打算说。 可他后来想了想,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说了老范是他舅舅的事。 许明月当时只是拍了拍孟福生的背,什么都没说,隔了几天把老范调到了养猪场,和郑济河一起养猪去了。 养猪场的第一批猪已经出栏,全是本地产的黑猪,猪的个头和长肉速度都不如从国外引进的白猪,胜在肉质鲜美。 第一批猪肉出栏,许明月没有急着向公社的肉联厂送,而是准备在双抢期间,先杀一头猪,犒劳一下蒲河口众人的辛苦,同时许金虎、周县长那边也不能少。 许明月在蒲河口搞养猪场,自然是要向公社那边打报告的,自从养猪场开了后,她猪厂里的猪,早早就被人盯上了,毕竟现在缺肉的人太多了! 许金虎、江天旺、许红菱那边缺肉,吴城那边也缺肉啊! 江天旺为了搞到发电机设备,可是许诺出去不少养猪场的猪和养鸭场的鸭、鸭蛋、咸鱼。 不然搞国外发电机这么大的事,要是没有足够多的好处,也没人敢冒险给他搞这么一套要命的东西。 虽然建设水电站利国利民,可这时代敏感啊! 她这养猪场是新开的,目前数量上不稳定,出栏时间也不稳定,还要去除可能出现的病猪,所以想要靠着养猪场按时的向肉联厂供货赚钱,暂时还做不到,所以养猪场目前来说,还处于赔钱阶段,不过也只是暂时的罢了。 这次周县长和革委会主任他们下来视察,别的没有,至少几头猪肯定是要贡献出去的。 好在孟福生培养的小球藻和浮萍产量已经稳定,可以大量的制作成猪饲料喂猪,正值春日,山脚下村子里的小孩们也会打猪草送到养猪场换工分,兑换糠米,现在养猪场内又新添加了上百头小猪崽,只等着年底就可以再出栏一批了。 解决完了这些事,许明月又叫人重新打了块木牌子过来,挂在了隔壁办公室的门上,上面写着:蒲河口革委会主任办公室。 里面也像模像样的搞了一套桌椅和柜子,她让孟福生暂时在自己办公室坐着,自己搬到了隔壁的革委会主任的办公室。 第262章 蒲河口的动作吓到了新…… 蒲河口的动作吓到了新来的王守成他们, 在蒲河口的后勤人员来他们的牢房搬东西走的时候,他们以为他们的末日就要到来了,想问却什么都不敢问, 一直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批斗大会的到来,没想到等来的并不是对他们的批斗, 而是对一些侮辱妇女的坏份子的批斗。 一场批斗结束, 这些坏份子被骂的狗血临头, 身上又被民兵抽了不少鞭痕,伤痕累累的回到牢房,几个新来的老头儿也都吓的不轻, 回到牢房坐了好久,都不敢说话,第二天一早, 安安静静的拿着木铲子去堤坝铲土。 许明月知道吴城革委会的人下来必没有好事,她怕出什么意外, 没让孟福生回临河大队,蒲河口有他们夫妻俩的房间, 晚上他就宿在了蒲河口,许明月独自一人回的荒山。 阿锦白天在临河小学上学,她必须得回去。 许红桦已经叫人去山上挖了不少映山红花种在了大队部的大门口两边, 水电站下面的泥土路两边也都种上了鲜红的映山红。 按道理这个季节映山红应该下市了, 山上只剩下少量的还在开着花的。 水电站原本只是一个四十平的水泥砖石的两层平房, 下面一层依据地势和高地齐平, 二层建在高地至上,从正面看,就仿佛是一个一层的平房,但如果从斜坡下去, 绕到后面,就会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只是一个四十平的水泥两层平房,自然不需要建设一年时间,这个时间主要耗费在连着大山里面的水渠、溪流、河道而形成的一个完整的工程,发电机的设备还没到,水电站里面还是空的,只等设备一来,就可以开始后续的工作了。 许明月看了一下,和前世家乡的水电站差不多,今生或许是因为公社书记和主任都出自临河大队,水泥厂那边给的水泥够,水电站里里外外全部铺上了水泥,就连水电站下面三四米宽的水道,都用水泥铺了百米左右,就连两边用石头砌成梯形的墙壁,都抹上了水泥。 水道与下面的河道相差三四米高,由两根三四个人合抱粗的大铁水管连接,铁水管的另一头深深的插在下面五六米深的河道中,在有洪涝的时节,可以两个巨粗的大水管同时往上面的大水道里抽水,将水通过纵横在山脚下的水沟,输送到山脚下的各个良田与池塘里去,水道包含着施、胡、万和小江家村四个村子的山地,减少洪水风险。 若没有洪涝,只是平常需要灌溉农田,则只需要打开其中一个的铁水管,负责灌溉农田的作用就行了。 这一段河道因为要起到蓄水的作用,挖的非常的宽大,大约有三四亩地的大小,形成一个圆,周围全是用石头砌成梯形,抹了水泥,并建有一个个水泥阶梯,大约是为了防止有小孩不小心掉进去,在水库与梯形墙面中间的地方,还砌了一道宽约一米多的平台,退水期这道平台会露在水面上,涨水期这道平台会被淹没,若有孩童不小心掉入这个水库中,会在这里有个缓冲,方便救援。 许明月此时就在这里观看者,许红桦正带着人往水电站的水泥平房上挂红色木牌,有些像木质的对联,上面写着‘临河大队第一号水电站’。 之所以叫‘第一号’,是陈卫民教授他们在考察了整个大河以南的山脉、水脉后,觉得今后有机会,还可以在大山里建立‘二号水电站’‘三号水电站’,通过这些水电站,将整个大河以南,连带着大山里面的电都联通。 现在临河大队还做不到,甚至江天旺和许金虎都没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去做,大山里只有靠外面的一层是属于水埠公社的,再往里面,就是别的公社、城镇的地盘了,具体隶属于什么地方,很多一辈子都生活中大河以南,最远也只去过邻市和五公山公社的人,都不知道,只统称大山里面为‘山里’。 可许明月和陈卫民教授他们,总希望,等再过两年,国家形式好一些了,他们这些人还能有机会,将‘二号水电站’‘三号水电站’计划都能建起来,期望有一点能够看到整个大山里都亮起电灯。 这是遥远的目标,也是他们的一个梦。 许明月在查看这个与前世不太一样的水电站,上面正带着人挂红色牌子的许红桦忍不住喊她:“大兰子,你在下面看什么呢?快上来帮我看看这牌子行不行?这还是我特意请陈教授写的字,快帮我看看这样行不行?” 许明月听到他的喊声,才走上去,望着不大的水泥门脸,点头说:“没问题。”她指着下面的水库说:“这周围一圈最好加一道防护栏,我看着水库颇深,别让村里的娃儿们掉下去了!” 在许明月的前世,这里就是没有加防护栏的,就她知道的,就出了好几起事故,全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在这里看热闹,掉下去被抽水机抽走的,因为事故发生的次数有些多,这里后来就有了水鬼的传说,哪怕大人们明令禁止,不许村里的孩子们围在着周围看热闹,可夏季抽水,就意味着水库里的鱼会通过大水管抽进上面的水道,哪里能阻止得了过来围观打鱼的娃儿们? 许红桦有些没太在意地说:“嗐,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明儿周书记他们就要来了,你帮我检查一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又抱怨说:“要早两个月来就好了,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映山红,现在哪里搞那么多映山红去?现在这点还是我叫人漫山遍野的挖的。” 许明月笑了一下:“没问题。” 早上四点多钟,临河大队的许红桦、江建军他们就起来了,江建军带着一批大队部里健壮的青年们,去吴城接发电机设备,和周县长他们,许红桦也没闲着,喊了所有村民到大队部门口排练:“我们先来一次啊,鼓掌一定要热烈!看我动作!”他双手往上一挥:“好!鼓!” 村民们拼了命的鼓掌,满脸兴奋之色。 学校里的孩子们昨天已经排练过好几次了,主要是请了几个长相端正,成绩好的小男孩小女孩来献花。 昨天是在学校排练的,今天要在水电站下面的稻场上排练了。 阿锦作为蒲河口小许主任的女儿,长的也漂亮,成为献花的小花童之一,她就很乐意干这样的活,一大早就激动的起来刷牙洗脸,上学去。 许明月平日要睡到七点才起床的,但大队部和临河小学的动静太大了,许明月所在的荒山,正好就处在大队部和临河小学的中间,那欢呼声、鼓掌声、临河小学有感情的朗读主席语录的声音,吵的她根本睡不着,起床刷了牙洗了脸,就过来观看。 六月份的早晨天亮的非常早,五六点钟的时候,天空就已经大亮。 许红桦远远的一看到她,就朝她喊:“大兰子!过来!快点!” 许明月准备吃了早饭就去蒲河口上班呢,却被许红桦拉着到高地上的水电站水泥台上,对她说:“来来来,你和老校长扮演一下县长和革委会主任。”又朝下面站满了稻场的村民和小孩子们喊:“刚刚献花的,再来一次!” 许明月就站在高台上,和老校长一起,接受以阿锦为代表的几个小孩子送上来的一把狗尾巴草。 许红桦对阿锦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们说:“送了花,不要马上走,站在领导们身边,拍个照再走,听到没?” 阿锦不怕生,兴奋的小脸通红,站在许明月身边。 却不知道,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子,比阿锦更加兴奋,抬头仰慕的看着距离她近在咫尺的女人。 许明月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她刚洗过脸,脸上只涂抹了点日霜和防晒霜,皮肤并不白皙,却也和她从小看到的身边人的黑不同,是和阿锦皮肤一样好看的颜色。 她有些激动的不能自已,好半响才克制住了自己激动到颤抖的手,脑瓜子嗡嗡的。 许红桦又对其他几个有些怯怯的小孩子们说:“你们就跟在阿锦身边,她站在哪儿,你们就跟在哪儿,别乱跑,听到没有?”他问阿锦:“你知道你站在哪儿吗?” 阿锦声音响亮:“知道,站在这里!”她站在许明月和老校长之间。 “对对对。”许红桦很满意阿锦的大胆,摸摸她的头,让她带几个小孩子从另一端下去。 跟在阿锦身后的草丫忍不住羡慕的拉了拉她的衣服,小声地问她:“阿锦,小许主任就是你妈妈呀?你妈妈可真厉害!” 把阿锦给骄傲的,小胸脯挺的老高!“那当然了,我妈妈是最厉害哒!” 草丫忍不住回头,又看向了站在水电站前面的水泥台子上,安静当工具人的许明月。 如鸭蛋黄一样的太阳此时正缓缓从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升起,铺的河面一片金红,许明月迎着日出,金灿灿的光芒照在她脸上,草丫恍然觉得她好像看到阿锦妈妈身上镶嵌着一层金边,在发着光。 脚下是泥土路,她没有看路,差点摔倒,被阿锦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看着阿锦修长有力的手,又看看自己粗糙枯黄,因采集药材,被山上的荆棘刺藤抓的伤痕累累,宛若鸡爪般的手,心底蓦地升起一股难言的自卑来,小心的将自己的双手藏在了身后。 许明月没睡好,当了一下工具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要回蒲河口上班,被许红桦拉住:“你可别走了,跟着一起等周县长来!” 他抹抹额上的汗,此时江建军去吴城了,临河大队就他一个做主的,许明月不在他心里还真是没底,拉着许明月不给走,被老校长拄着拐杖骂了句:“就你这点出息!” 但也没让许明月走,他老头子心里也没底。 这可是县长!他当了一辈子的村长,见得最大的官,也就是他儿子许金虎,现公社革委会主任。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一艘黑色的柴油船突突突突的出现在了临河大队的河面上。 渡口码头那里老早就安排了人观察河面,一旦发现了回来的船只就要大声呼唤许红桦。 他们都以为至少要到十点至十二点左右,他们才能返回。 没想到回来做的不是手摇木浆的小船,而是柴油机船,速度快了不止一倍,听到渡口的喊声,许红桦连忙组织了人,来到许家村的大河沟码头接人。 一群人到码头不到五分钟,两条柴油机船就装着崭新的水利发电机设备,缓缓的驶进了许家村挖的人工河道。 第263章 这是两艘长约十二米,…… 这是两艘长约十二米, 宽四米的柴油机船,通身漆黑,看木料应该也有几年了, 中间一个巨大的船舱,船舱下面是水, 中间有个甲板, 发电机设备便用红布盖着, 放置在甲板上。 另一艘船和这艘船造型差不多,只是在船长掌舵的位置,有一个约四平米的乌篷, 周县长和吴城革委会主任、报社记者等人就坐在这个木制乌篷内,此时大约是要到了,柴油机的响声已经停止, 船尾有个年月三十的中年妇女,撑着一根长长的竹篙, 在河道内乘船而行。 这条许家村河道当初修的又深又宽,还兼具养鱼, 是完全可以吃得下这两艘船的水深和柴油机船速度的。 但两个船老板平时是在吴城那边跑船,有时候会去江里拉货,对临河大队这一块的水域并不熟悉, 怕这河沟狭窄水浅, 在刚进入这条河道边沿的时候, 就停下了柴油发动机, 使用人力乘船了,毕竟船舱内放置的发电机设备可不轻,竹竿伸到了水里,才知晓这条河道相当的深, 她手中的竹竿还撑不住船,忙喊了她的丈夫:“水有些深,你在那头撑一下船!” 船老板闻言也弯腰从船沿抽出一根长竹竿来,夫妻俩一左一右,撑着两边的河堤向前。 江建军见状也从船沿的地方抽了一根竹竿出来,笑着一起乘船道:“我就说了我们这河道挖的深,可以行船的吧?” 船老板望着越来越近的许家村,笑着说:“我们送货,也行了不少像你们村落的河沟,鲜少见到像你们村修的这么深这么宽的!” 说到这河道,江建军就忍不住开始吹自家大队这条河沟来,说:“三年灾害的头一年,我们这河沟就挖好了,那时候谁都没想到后面还要再旱两年,我爹那时候还是我们大队的书记,和大队长一起,带着我们全大队把这条河沟挖的又深又宽,一直挖到竹子河中心去了,靠着这条河道,我们提前储存了不少水,解决了接下来两年的干旱问题,我们临河大队的粮食你们听说过吧?光是我们一个大队运出去的粮红薯,就有几百万斤!” 船长看着河道两边一望无际的绿色稻苗,忍不住感叹道:“就是你们大队啊,听过,咋没听过?多少人靠着你们临河大队活了下来,要不说你们大队出能人呢?你看看这良田!” 他语气难掩羡慕,对江建军这个年轻的大队书记更是多了几分尊重,尤其得知他父亲还是临河大队前大队书记的情况下。 他们在乘船的时候,坐在乌篷里面向河道两旁观看的周县长和革委会刘主任等人也都看到了乌泱泱一大片过来接他们的村民。 周县长、刘主任一站起来,坐在两边船沿上的民兵和刘主任带来的红小兵们也都站了起来。 后面的船老板只看到船沿上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没看到乌篷里面的周县长和刘主任,忙大声喊:“坐下!都坐下!还没到码头呢,你们站着我都看不见了!” 他是站在船尾撑竹篙行船的,这船又大,船里东西又重,船上人也多,哪怕有他妻子和江建军帮着一起乘船,依然非常吃力,尤其是这河道很深,竹竿撑下去,只留下一截小小的竹竿在水面上,借不到力,行船就更难了。 倒不是不能再发动柴油机来行船,一来柴油机发动时都要用把手用力的摇,非常的吃力;二来柴油是要钱的,可不便宜,眼见着就到村口了,他也不想再浪费柴油。 船在缓缓向前行,许红桦他们也带着大队部的人往前走。 许明月突然在许红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大声喊周县长好,刘主任好,欢迎周县长、刘主任莅临临河大队……” 话还没说完,许红桦就已经大声的吆喝了起来:“周县长好!刘主任好!”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4节 身后乌泱泱的村民们也都跟着喊了起来:“周县长好!刘主任好!” “欢迎周县长、刘主任莅临……” 话音未落,之前就得到指示的村民们就齐声跟着喊:“欢迎周县长,欢迎刘主任!” 吴城革委会刘主任原本并不是县委的人,一个非县委的人,能够在去年那场权利争夺中,一下子把县委书记干的现在没了声,搞下去一个副县长,上位的手段不可谓不血腥,所到之处可以说是怨声载道,狠辣至极。 这还是他上位后,头一次受到下面老百姓夹道欢迎,说欢迎他的到来,原本阴沉凶厉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两分笑来。 只见这人身高一米七四左右,高瘦的身材,留着一头短发,一张六边形菱方形脸,两个下颌骨非常的方,连带着下巴也是方的,眉毛浓黑如墨,下面一双精光四溢的三角眼,不知是他鼻梁有些歪,还是嘴巴有些歪,总之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此人十分不好相与。 哪怕他此时脸上带笑,都仿佛是一头见血封喉的恶狼,盯着众人,伺机而动。 此时船已经进了许家村,船上的人已经全部站了起来,从堤坝上向河道里看去,只见两边船沿上站满了人,还有不少人身上都背着木仓。 老校长、许明月、许红桦几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木仓,心里都不由沉了沉,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在船老板将木桥搭在船头和河堤上时,全都十分热情的走下堤坝,去扶船上的人下船。 跟着来的民兵和红小兵全都是青壮年,还有几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们有仗着自己身轻体健的,直接从船沿上往堤坝上跳,抓着堤坝上长出来的蒿草和枸杞藤,就爬上了堤坝,还有部分站的位置离堤坝有些远,就从木桥上下船,然后回头等着刘主任。 刘主任身上颇具官威,他下船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了眼距离许家村码头不远处伫立着的红色建筑物——临河小学。 他不由呵呵笑了一声,说:“那栋建筑物做什么用的?建的不错啊?” 周县长笑呵呵地说:“天旺之前跟我说过,这就是大河以南的唯一一所小学,临河小学吧?” 江天旺态度十分谦卑,抹着额上的汗说:“是是是,是我们临河小学,我们大河以南穷,祖祖辈辈都是睁眼瞎,这不是去年来了些支援我们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这些都是国家支援我们农村建设的知识分子,让他们都去种地,那不是大材小用吗?就让他们来当小学的老师,来教学生,这还是我们开学的第一批学生。” 他态度越是谦卑,刘主任的态度就越是嚣张,他是完全不把江天旺看在眼里的,昂首挺胸的走上岸,被他身边的红小兵拉着上了堤坝,站在堤坝上抬头看向这座建筑面积不小的小学,冷哼了一声说:“你们这学校建的不小嘛?还都是红砖水泥砌的,现在各地都在修建堤坝吧?你们临河大队哪来的这么多水泥红砖?” 江天旺额上的汗水更多了,他身边的许金虎却朗声笑着说:“刘主任怕是不晓得,河对岸那座山看到了吧?那是炭山,水泥厂就建在炭山脚下,水泥产量不少,我们这学校也是在去年浓冬大雪的时候建的。” 刘主任‘哦~’了一声,说:“浓冬大雪,你们大队的人能出来建学校,却修不了堤坝?我问你水泥砖瓦哪里来的,你回答我浓冬大雪时候建的?” 到了自己的地盘,哪怕刘主任带了不少红小兵,还有木仓,许金虎也不怕他,笑呵呵地说:“你先听我说啊,冬季之前不得有双抢?双抢的时候都在抢收粮食,水泥厂生产的水泥砖瓦暂时也用不到,不就被我们临河大队买来建学校了吗?” 刘主任一双寒光四溢的三角眼盯在许金虎身上。 他三十七八岁,不到四十岁的年纪,面容无须,看着比他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两分。 许金虎却是四十来岁,高大沧桑的模样,皮肤黝黑,体型健硕,见刘主任看着他,他也笑呵呵的,一副憨厚的农家人模样,实际上一点都不鸟这个刘主任。 两人对视的几秒钟,时间仿佛很快,又仿佛很慢,就在众人以为冷场时,这位刘主任又勾起唇角哼笑了一声:“既然是大河以南唯一的小学,那不带我们参观一下?” 许主任上前用蒲扇般的大掌拍在刘主任的背上,大嗓门地豪爽笑道:“参观,怎么不参观?”他回头看向周县长,并指着后面那条也靠岸的船,喊许红桦:“红桦,先带人把船上发电机卸下来,搬到水电站去,叫人都小心些,这些设备金贵着呢,要是哪里磕着碰着,小心我扒了你们皮!” 许红桦早带着江家村和许家村的壮汉们在码头等着了,听到许金虎一声招呼,人群中立刻走出来五六十号身强体壮的高大汉子出来! 走在人群中第一位的,就是全村第一高,如今被许明月喂养的身材已经不再瘦削,而是健康有力的许凤台兄弟俩! 第264章 这些人是之前早就安排…… 这些人是之前早就安排好的, 原本的意图也不是给刘主任下马威,而是专门挑身强体壮的汉子们出来抬发电机设备的,因为提前知道吴城革委会的主任要来, 人数就准备的多了些。 此时着四五十个壮汉一走出来,原本还淡定自若的刘主任立刻微皱了眉头, 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许金虎站在一旁招呼壮汉们说:“都小心点, 把设备抬下来, 先送到水电站去!” 另一头,江天旺还在笑呵呵的邀请周县长和刘主任说:“周县长,刘主任, 现在太阳烈的很,你们坐了一上午船也累了,不如先去大队部喝两杯茶, 都是今春新炒的新茶,自个儿山上种的。” 周县长在部队的时候就已经是江天旺的老领导了, 自然是给江天旺面子,和善地笑着说:“茶不茶的无所谓, 这在船上晒了两个小时,嘴巴是真渴了,有水的话, 给大家伙上两碗井水就行了。” 江天旺立刻说:“那哪儿行?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我们自个儿从山上采的茶, 只希望两位领导别嫌我们农家的粗茶味儿苦涩就行。” 原本还想拿喝茶的事情来找茬的刘主任, 听江天旺说是自家山上的农家粗茶, 便也不说话了,冷哼了一声,走在前头。 他带过来的红小兵们哗啦啦的跟了上去,很是威风。 被超了的周县长也不在意, 反而站在堤坝上,上看炉山,下看河圩里的稻田,点头夸赞道:“你这两年做的不错。” 他是真的惊讶,在他离开水埠公社后,他能把水埠公社经营的这么好,别的地方不说,光是临河大队和五公山公社两个地方,就增加了万亩良田,临河大队还搞了养鸭场和水电站,学校也建好了。 他们经过临河小学的时候,越发觉得这学校建的大,心底都看到了江天旺的野心。 他们此时都以为,这学校是在江天旺的全力支持下建成的,学校的规模和外形设计,也是由江天旺主持的,毕竟这次水电站的事,就是江天旺在一手操持。 在很多心里,和他搭档的许金虎就是个武夫,打打杀杀还行,要他搞政绩,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会搞什么政绩? 看着这么大的学校,刘主任又是冷哼了一声,抬脚就带人先进了临河小学。 今天临河小学的学生都被叫到稻场上演习去了,全校师生都在码头接他们呢,学校此时空荡荡的,只有门卫还守在门卫室。 怕刘主任找事情,老校长和几个老师连忙都跟了上去,反倒被刘主任身边的红小兵们推到了一边。 还有个不长眼的红小兵伸手想推老校长,被上前的许金虎一把抓住了胳膊,狠狠甩到了一边,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就是这么为人民服务的,没看到是老人吗?滚开!” 走在前面的刘主任听到停下了脚步,回头阴沉着脸看了眼许金虎,又看了眼推人的红小兵,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不长眼的东西!”转过脸就是一张笑脸,对老校长笑呵呵的说:“老人家你没事吧?你看看,我们参观学校呢,你一个老人家还跟着看热闹,也是我这手下眼睛不管事,以为是村里头不长眼的年轻人呢。” 许金虎不客气地说:“那也真是眼睛瞎了,这么大个人拄着拐杖都看不到。” 刘主任盯着许金虎说:“既然是老年人,就站到一边去,别凑到前面叫人误会。” 老校长咳嗽了两声,望着刘主任:“鄙人不才,正是这临河小学的校长。” 刘主任看了老校长一眼,又看了眼和老校长有五六分像的许金虎,嗤笑了一声,对许金虎说:“许主任,你们临河大队也是没人了啊?老人家都多大年纪了,还贪恋权势,出来当什么校长……”他意味不明的看着许金虎,玩笑一样的说:“许主任,你这不是任人唯亲吧?” 许金虎丝毫不怵,笑声依旧爽朗,说:“咱这大河以南穷山恶水的,连识字的都没几个,临河小学到底是学校,总不好找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来当校长,咱可不像刘主任出身名门,身边多的是有学问的人!” 一句话,把刘主任说的脸色都黑了。 他出自屁的名门?有个屁的学问?初中都没读完,完全是靠着会钻营,心狠手辣走到如今,许金虎这话完全是挖苦讽刺他呢! 他如毒蛇般冷冷地看了许金虎一眼,又笑了起来,转身走到最近的一个班级,打量起里面的设施。 学校面积大是真的大,班级设施简陋也是真的简陋,除了桌椅长凳,就只有前后两个黑板和一个木质讲台,其余什么都没有。 他随手翻了下放在课桌上的书本,是本地最为普遍的一年级教材。 一连看了好几个班都是如此,全部都是一年级。 他望着人群中明显身高不像小学生的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问他身边的一个女老师说:“那几个也是一年级?” 他问话的正好就是许金虎的小女儿许红荷。 许红荷十八岁,模样不如她阿姐许红菱年轻时生的貌美,却也青春灵动,脸颊饱满红润,扎着两个麻花辫,脆生生地说:“今年是我们第一年招生,怕招不到学生,七到十五岁的学生都招,他们也是一年级呢!” 刘主任看着许红荷青春洋溢简单纯真的眼神,转过了目光,又往下一个教室去,一连看了几个,都是一年级。 现在的形式虽然严峻,外面到处都在批斗,初中、高中、大学的老师们没有一个逃脱他们的毒手,但也还没丧心病狂到连小学都没放过的程度,更别说才一年级了。 他知道在一楼找不到什么可以批斗的把柄了,又抬脚上了二楼。 又是一群人跟着上楼,他率先去的,便是校长办公室。 可惜校长办公室除了几张过期的旧报纸和一本红色宝贝书,就只有一只用来敲击断犁头的小铁棒和一座自鸣钟,多余的啥都没有。 老校长一辈子都不喜欢看书,临到老了,被请到学校来当校长,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学校的娃儿们读书,看着本大队越来越好。 老校长这里找不出什么,他就又去隔壁教师办公室去翻找,还真从那些老师办公桌抽屉里翻出来几本小学课本和教案,教案上写了很多主席语录和主席的诗。 他仔仔细细全都翻看了,也没找出什么不对来,又去下一个教室去看。 上面的教室还没有作为学生教室使用,一连看了几个都是空的,瞧见远处有几个教室好似挂了衣服,不由问跟在身边的几个老师:“那边教室做什么用的?” 几个知青老师此刻都有些害怕,不敢出声,还是许红荷被她爹妈宠着,有些不怕生,晒的红扑扑的脸颊上都是憨憨的笑:“那是新来知青住的地方,今年我们临河大队又插队过来五个知青,村里不够住,就暂时住到我们学校了,那是他们的宿舍!” “知青住的地方啊?”刘主任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大步往前去:“走,我们瞧瞧去。” 他之前就在一个知青身上搜到过两本国外的书籍,这些新来的知青身上是最容易找到突破口的。 听到他要看他们知青宿舍,楚秀秀心中就不由一紧,目光不由自主的往阮芷兮看去。 阮芷兮也紧张的攥紧了裤腿。 插队下乡是枯燥且无聊的,她带来的东西不多,其中就有几本这个时期很流行的几本外国小说,深得这个年代年轻人的喜爱,阮芷兮自然也不例外。 楚秀秀和阮芷兮同住‘一张床’,自然看到过她的书。 只是那时没人检查,她也装作不知道罢了。 昨天大队部通知今天会有上面领导下来视察,其中就有吴城革委会主任,阮芷兮的几本书本来就藏着的,只有一本书是日常拿在外面悄悄看的,平时被她塞在枕头底下,这次听说有革委会的人来,她昨天特意塞在了床褥和稻草垫中间了,可听到这个什么主任要去他们宿舍检查,她还是紧张的攥紧了拳头。 看到过阮芷兮带的那几本书的魏兆丰忙上前一步,笑着在前面带头说:“左边这个是我们男知青的宿舍,右边那间是女知青宿舍。” 他率先打开他们男知青的宿舍门,领着刘主任为首的一众红小兵进了男知青的宿舍。 这些红小兵们一个个宛如鬣狗一般,目光阴鸷的扫视这个看上去很简单的宿舍。 宿舍面积不小,原本一头堆满的桌椅板凳,已经被他们搬到了别的教室去了,只留几个拼起来的桌子在三面靠墙的地方当床和杂物桌,中间摆放了三个桌子当日常饭桌,上面堆放着一些他们从城里带来的日常用品。 刘主任走近中间的课桌,上面摊开着几本书,他伸手拿起来看了一下,是本地版的初中自动化丛书。 他随手翻了几页,回头笑着问临河大队的人:“这都是谁的?”抬眼看向几个年轻的知青。 魏兆丰上前一步,英俊的脸上微微笑着说:“听说咱们这小学明年还要招考老师,考试内容要从本地的初中知识,我们都在复习呢!” 刘主任在男生宿舍扫视了一圈,还掀了掀两个床铺,看看下面有没有东西,见没搜出什么东西来,才转身出去,走向女生宿舍。 此时女生宿舍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阮芷兮、杜晓雅和楚秀秀都站在宿舍内,等待着革委会的这些人的检查。 第265章 刘主任带着一群红小兵…… 刘主任带着一群红小兵来到女生宿舍, 先是打量了一圈,和男生宿舍差不多,不同的是两个男生分开睡, 三个女生睡在一张课桌搭起来的床铺上,分成三个铺盖, 现在天热起来了, 但临河大队早晚温差依然大, 晚上需要盖被子睡,所以芦苇席子上铺着的依然是棉被和床褥子。 刘主任环顾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三人中相貌最为白皙秀丽的阮芷兮脸上, 阮芷兮才十八岁的年纪,刚下乡不久,正是青春洋溢的时候,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挪开,好一会儿才笑了笑, 目光落在三人的床铺上,伸手在她们的床铺上拍了拍, 笑着问:“这都六月份了,还睡这么厚的被子,不垫个凉席, 不热吗?” 随着他手抚在床褥子上面的动作, 阮芷兮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来, 刘主任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她, 又视线下挪,看到了她紧紧攥着裤腿的手,手不由的在床褥子上,从床尾到床头拂过。 阮芷兮紧张的快要晕过去了, 此时她万般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那些书来,她只想着下乡后精神世界贫瘠匮乏,便想着带些书来解闷。 她平时也算小心,不在杜晓雅和楚秀秀在的时候看书,只偶尔累了,坐在堤坝的青草地上,独自一人迎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吹着春末的河风,看着摇曳的荷叶,看看书。 刘主任是看着阮芷兮身上穿着明显面料裁剪还不错的衬衫和长裤,看到这个铺盖棉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便猜测是这个女生的,又见她那明显做贼心虚紧张的模样,加上一张俏脸涨红,便在这张床铺这里试了试,见没摸到东西,又抬头对走进来的老校长和江天旺说:“江叔记,你们这学校不行啊?咱们这知识青年下乡支援农村建设,也给她们稍稍住好一点,至少得有个床吧?你看看她们这下面垫的啥?” 说着,他就动手把阮芷兮的床褥子掀开了,露出下面的稻草,伸手在稻草里面捏了捏:“咋能让这些知识青年垫稻草呢?这可是你们工作的失职。”他笑着,又放下了盖在稻草上的床褥子,掀开阮芷兮的稻草枕头:“啧啧啧,连枕头都是稻草的,这些知识青年过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头?”他直接将稻草枕头给拿出来拆开了,扔在了地上,“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能枕这样的枕头?那河滩上不是有砂石吗?装点沙子到枕套里面,也比这痒死人的稻草强啊?” 见没有检查出任何东西,他若无其事的走过来拍拍阮芷兮的肩膀,干燥的手掌贴在阮芷兮的肩头,“看你这小姑娘紧张的脸都红了,不用紧张!” 他走到另外两个铺面,一边走还一边观察楚秀秀和杜晓雅的面色,只见穿着打着补丁的洗的发白的深蓝衬衫和蓝色长裤的厚刘海女生面上一片淡定,毫不慌乱,他便略过了中间这个明显破旧不堪的铺盖,走到了末尾的铺盖。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5节 以他这两年的批斗经验来看,会看国外书籍的,一般都是家里有些经济基础的知识青年。 杜晓雅此时完全不知道阮芷兮刚才汗已经湿透了背衫,此时被窗户吹过来的河风一吹,一股难言的凉意从尾椎骨一直冷到了头皮,她还傻乎乎天真的看着这个领导,人还怪好的,怪关心她们的,笑着说:“我们也是头一次枕这稻草枕套,听老知青讲,等到了秋天,满山谷都是野菊花,到时候摘野菊花回来晒干当枕头,可香了呢!” 她才十七岁,声音像是还未变声似的,带着几分童音的清脆,她又瘦又长,脸瘦的只有巴掌大,十分典型的瓜子脸,明明是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唇,可总给人还是孩子的感觉。 听到她的话,已经检查完了女生宿舍的刘主任回头笑了下,说:“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你们刚插队到乡下不习惯呢,去年就有好些和你们一样插队到山里的知青,就来吴城跟我们说有人欺负她们的事,你们在这临河大队怎么样?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可千万不能忍着,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他对三个女知青的态度十分和蔼,说话温言细语。 杜晓雅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紧张的气氛,笑呵呵地说:“那不会,我们来临河大队几个月了,还没遇到敢欺负我们的人呢?大队长和大队书记对我们都非常照顾。”她拉着站在她身边的楚秀秀:“对不对啊秀秀?” 一直把自己缩成一个隐形人的楚秀秀突然被杜晓雅提到,忙点头:“是啊,是啊!” 刘主任又在三个女知青宿舍打量了一圈,就抬步离开了,其他人也都一脸紧张的跟在他身后。 之后就是学生宿舍,宿舍里所有发黄的校服都被收拾起来了,学生身上穿着的全部是他们自己原来的破衣服,因是六月份的白天,倒也不冷,只有几件同样褪色发白的粉色、蓝色小裤衩在走廊的竹叉上晒着。 那一看就是女生贴身穿的小衣服,刘主任看到了,却不好针对这个找茬,就又来到老知青的男女宿舍。 两个老知青宿舍,男知青宿舍住了九个人,女知青宿舍住了十个人,哪怕这个宿舍建的足够大,可住这么多人,里面依旧挤挤攘攘,东西显得很是凌乱,连插脚的地儿都没有。 临河大队因为坐落在在河边,空气潮湿,蚊虫极其的多,哪怕是白天,宿舍窗户门都关的紧紧的,生怕昨晚用蚊香熏死了蚊子,白天开门再把蚊虫放进去,是以里面的光线十分昏暗。 他只使了个眼色,就有人进去把大门、窗户全部打开了,初夏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宿舍照的明亮无比。 他们都看到了书桌上放的书籍,刘主任也都走过去一一翻过,基本上全部都是初中自动化丛书、《革命的接班人》、《红色宝贝书》《主席语录》,一本违禁的书都没有。 他回头问几个跟过来,紧张不已的男知青们,问:“你们平时就看这些?” 他之前查到的那些下乡的知青,看的可不是这些书啊。 带头的罗喻义听到刘主任问话,走过来精神奕奕铿锵有力地说:“主席说过:一个人如果他不知道学习的重要,他永远不会变得聪明!主席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这里是大有可为的!我们始终要牢记主席的话,要不断的学习,为建设农村作贡献!” 他精神饱满,双目炯炯有神,宛若一个精神小伙。 刘主任静静的看着他,心底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书,随手翻看着,看里面有没有写不合时宜的话,在主席语录画不合适的笔墨,要是给主席的话涂涂改改…… 可惜,没有! 他又去女生宿舍那边看了眼,因为炕上面的竹篙上,飘满了各种女孩子的衣物、包袱,他也不好多看,只大致看了一圈,就阴沉着脸走开了。 没有查到临河大队的错处,让他心情非常不好,这些人没犯错,他也不能直接抄家式的搜查,只能像现在这个,以关心知青的名义,间接的检查他们的宿舍。 见他终于检查完了,要出学校了,阮芷兮长长地吁了口气,抚了抚胸口。 原本走在前面的刘主任却突然转过了头,笑着问阮芷兮:“我记得你是今年插队来的知青吧?你叫什么名字?” 阮芷兮被吓了一跳,却还是镇定答道:“我叫阮芷兮。” 刘主任突然顿下脚步,问她:“之前看你就很紧张,怎么?你很怕我?” 他一双三角眼倏地眯起,带有几分压迫性的问。 阮芷兮出身京城官宦家庭,哪怕她父母不是官,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之前紧张不过是因为在床铺下面藏了基本外国的书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的她,在看到刘主任手就抚在她床铺上时,她才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现在他们都要走了,她也不怕了,反而笑着露出两朵小梨涡,摇头说:“是您的革命精神和严谨的工作作风深深的感染着我,您对我们知青的关怀,更是让刚插队来的我敬佩感怀不已!”她眨眨眼,突然落下两滴泪来,感动地说:“下乡这么久,突然受到您的关怀,让我不由想起了我爸妈。” 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垂头擦了擦眼泪,抬头又笑了笑。 她本就生的如娇花一般,此时美人落泪,饶是刘主任铁石心肠,也不由柔下了眉眼,叹气道:“要是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来吴城革委会找我。” 阮芷兮展颜一笑,用力点头,满眼感激:“谢谢刘主任,我会的!” 刘主任这才又深深滴看了她一眼,学校外面在指挥着村里壮劳力们把发电机设备卸下船,正往水电站搬的许金虎见他们出现在校门口,大声喊道:“你们那边好了没?发电机要进站了,要拍合影了!刘主任,就等你了!” 建水电站是一件大事,这样的政绩,哪怕是革委会刘主任都想蹭一蹭,闻言也不在学校耽搁,带着革委会的红小兵们一起,又乌泱泱的一群人往江家村大队部下面的稻场上集合。 阮芷兮等知青们,见这群革委会的人带着红小兵们都离开学校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阮芷兮更是等不及,拔腿就往楼上的宿舍里跑,被她身边的楚秀秀一把拉住胳膊,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你的书被我收起来了,先去水电站,回头再把书还你。” 阮芷兮心里一惊,看着楚秀秀厚厚的刘海下平静无波的眸子,紧张到跳跃不止的心脏还是被她强压下情绪,点了下头,跟着众人一起往水电站那边走去。 第266章 阮芷兮不知道楚秀秀说…… 阮芷兮不知道楚秀秀说的, 她的书已经被她收起来了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替她收走的,她为什么要替她藏书, 她又有什么目的。 她刚才之所以急着回宿舍,就是因为她的书就放在了床铺下面压着, 正是当时刘书记手拂过的地方, 当时她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可此时她什么都不能问, 什么都不能说,额上、背上全是沁出来的冷汗,僵硬的跟在楚秀秀身后。 楚秀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多管这个闲事, 她本来打算好,下乡之后,靠着自己的这个一亩地的种田空间, 保护自己、吃饱肚子,看看戏吃吃瓜, 平安的度过这艰难的十年,等到高考消息放出来, 再考个好大学,跳出这个贫穷又偏僻的村子。 可没想到,来到这里两个月, 和她知道的情景完全不同, 杜晓雅、阮芷兮、魏兆丰和苏向阳四人并没有陷入你爱我, 我爱她, 她爱他,他爱她的四角关系中,从而关系恶化,上演爱恨纠葛荡气回肠的故事, 反而因为这里莫名多了个新建的小学,这批新来的知青全都受到老知青们的影响,一心想要在下次的教师考试中,考上临河小学的老师,一天天的书不离手,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全都来看本地版本的初中自动化丛书和《革命的接班人》了,根本没有时间搞什么我爱你,你爱她的爱情游戏,她自然也什么瓜都没有吃到。 而她原本打算的,在空间里种地,以吃饱肚子,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也根本用不到,这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多出来七千多亩地的良田,一年四季,种满了红薯套大豆、水稻、冬小麦等,不仅不缺粮食,临河大队还是附近十里八乡少有的产量大户,家家户户实现了吃饱自由。 她的这一亩地空间似乎除了可以种些水果、蔬菜解解馋,好像不需要额外种任何东西。 哦,不对,还是要的,要种棉花。 除了棉花,临河大队什么吃的都不缺,正值春末夏初,堤坝两边一颗颗水灵灵红彤彤的新鲜野生枸杞子挂满藤蔓,两边的田野上,到处都是红的、橙的、酸甜可口的刺霉,小许主任所在的荒山门口,种的桃树、杏树、桑葚挂满枝头。 因为小许主任家的桃树、杏树、桑葚树长的好,村里不少人家都从小许主任家里换了树苗,和孟技术员讨教了这些嫁接过的果树的种植方法,许家村不说家家户户门口都种了桃树、杏树,基本上也都差不多,就连开春后,老校长都从孟技术员那里弄了好些棵桃树、杏树、桑葚树在操场边上种上了,只需等上三年,就能开花结果。 现在楚秀秀的种植空间里,除了种了些黄瓜、番茄、西瓜等蔬菜瓜果外,一半种了棉花,一半种了油菜。 她空间里种的西瓜苗,还是跟小许主任要的西瓜种子,据说这是小许主任的爱人孟技术员培育出来的西瓜,结出来的西瓜又大又甜,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好吃的西瓜,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里,都会种个一小块,夏天双抢太热了,镇在井里解暑,还有人偷偷往黑市上卖,好卖的很! 这些都是楚秀秀听老知青说的,一时之间,她居然觉得,她这种田空间,除了可以在危险的时候躲进去,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好像也没啥用了。 哦,还能存存东西。 比如阮芷兮的这几本书,就是她在进宿舍第一时间,悄悄给收进空间的。 此时她和其他知青一起,给学校学生们组织纪律,安排学生们排队,因为昨天和早上都已经彩排过,学生们很是乖巧听话,一个个站的笔直。 记者看到这一幕,也是对着下面年轻富有朝气的老师、学生们咔咔拍了两张照片。 因阮芷兮生的好看,记者还特意给心不在焉的抬头望着台上领导们的阮芷兮拍了张特写,和她站在一起的杜晓雅、楚秀秀等人自然也拍进了镜头里。 记者拍完了老师和学生们,又拍脸上挂着淳朴憨厚笑容的村民们,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背心,露出精装腰身、抬着发电机设备的壮汉们,自然也是要拍的,许凤台作为大队部的小队长,又是全村第一高,虽然瘦,这些年被许明月养的身强体壮,干活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积极,他站在发电机后面,肩膀上挑着扁担,和他身边的许凤发一起,目光专注的看着发电机,穿着蓼叶草鞋的脚沉稳的踏在干燥的黄泥路上,脸上是纯然的质朴的笑。 许家人生的好看,哪怕是历经沧桑的许凤台在记者的镜头下也眉目清秀。 之后就是壮汉们在几个县领导的帮助下,脸上满是喜气洋洋的笑容一起抬着发电机设备进水电站水泥房的刹那;设备抬入设备房,领导们站在已经打开的发电机设备前,认真指导着村民们如何安装设备的画面,最后是领导们共同站在水电站的红色木牌前,学校的小同学们,手里捧着刚摘的新鲜映山红,向领导鲜花的画面。 一张张照片,拍的细腻且生动,完美的诠释了县领导干部与村民一家亲的画面。 拍完了这些照片,上午的水电站建成仪式和领导欢迎仪式终于搞完了,学校老师们也带着学生们回到学校上课,周县长和刘主任在江天旺、许金虎的带领下,继续参观临河大队,主要是带着领导们看临河大队这一年多的劳动成果,七千多亩一望无际的绿色稻田,接天莲叶无穷碧间数百只水鸭子钻入其间。 江天旺像一个努力了一年,积极向老师展示自己劳动成绩的学生,向现如今负责吴城经济这一块的周县长介绍他们的养鸭场:“这鸭厂是去年刚建的,去年最初只有一百只鸭苗,今年已经增长到五百只鸭苗,要是饲养的小球藻和浮萍够多,后续还会再大鸭苗数量,争取到明年,就能稳定的向公社供销社、肉联厂和吴城供销社、肉联厂,供给咸鸭蛋和鸭肉!” 这话听的原本想来临河大队找麻烦的刘主任,都没有话说了。 领导家里也缺肉啊! 要是临河大队这个养鸭场真的规模扩大,他在吴城能多点咸鸭蛋和鸭肉吃,也是好的。 不过不找麻烦是不可能的,他笑眯眯地说:“既然建了鸭厂,就不要小打小闹,要搞就要往大了搞!主席说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看你们今年的鸭苗还是养少了,五百只怎么够?要敢想敢干,要养五千只,五万只!不要光局限在我们一个吴城,要争取做大做强,让市里,省里的老百姓也都吃到我们吴城养鸭场养出来的鸭子!” 听得江天旺脸都黑了。 还是许金虎听不下去了,笑意加深地鼓掌叫好道:“好!” 他紧紧的握着刘主任的手说:“多些领导关心我们基层老百姓的工作,支持我们养殖场。” 他一副老农民的模样,对刘主任、周县长和周围跟拍的报社记者说:“有了刘主任这句话,我们下面的人做事就有数了!”他对江建军和许红桦说:“听到领导的话了没有?领导叫咱们扩建养鸭厂,咱就得听领导的话,遵循领导的指示精神,跟着领导的步伐前进!扩大规模!” 他用手指着现有的养鸭场厂棚,“厂棚要扩大,不要吝啬水泥砖瓦!也不要怕养殖小球藻和浮萍的地方不够,这么大的竹子河,怎么就不够养殖小球藻和浮萍了?有多多的小球藻和浮萍,我们才能养殖出更多的鸡、鸭、鹅、猪,才有更多的饲料供给给它们,才能更好的为城市经济做贡献,为吴城、乃至省城的老百姓提供更多的咸鸭蛋,让省城的老百姓也能吃到我们临河大队养的鸭肉!” 竹子河面积三四万亩,水埠公社虽坐落在竹子河的水域内,却并不属于水埠公社,而是属于政府左右,属于所有坐落在竹子河边的县、镇、乃至吴城和邻市共同所有。 之前临河大队的人取巧,利用三年干旱,河床露出河面,从而截取了三千多亩地作为临河大队的良田,又在大河沟多面开发出了三千多亩肥沃的河滩,这才有了临河大队如今的七千多亩良田,此外,还利用修筑堤坝的机会,为临河大队又截取了河道最为养鱼场,这些除了他们常年生活在本地的人,像刘主任这些外来的人,全都以为现在临河大队所有的养鱼场也好,良田也好,都是临河大队原本就拥有的,根本不知道这些全都是通过截取竹子河而改变的。 现在许金虎这话,便是利用刘主任的话,以后光明正大的在竹子河内养殖小球藻和浮萍,来给临河大队的养鸭场来提供饲料。 甚至如果可以,他还想利用刘主任,看能不能把养鸭场内的鸭子,弄到竹子河内来养殖。 第267章 不过这一点就有些困难…… 不过这一点就有些困难了。 临河大队已经位于竹子河的主流大河边, 除了类似临河大队养鱼场这样的河道,好截留外,真正宽阔的大河, 是非常难截留的,太大了! 比如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也就是临河大队这里河道位置特殊。 现在许金虎就想通过刘主任的嘴, 正大光明的将竹子河的使用权划入临河大队和水埠公社来。 刘主任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还在说:“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临河大队既然有这个条件, 靠在河边,能够养殖更多的那什么饲料,就多养一点, 多承担一点,不要怕苦, 不要怕累,要是人人都怕苦怕累, 那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经济还怎么搞?” 一番话说的好像他才是负责整个吴城经济的县长似的。 周县长也在一旁乐呵呵的不说话,任由他在下面耍威风。 许金虎也笑呵呵的说:“大家伙儿都听到了吧?这是刘主任发话了,我们临河大队既然临靠着竹子河, 就要把竹子河利用起来, 把小球藻和浮萍在竹子河里养起来, 别小气吧啦的, 就在河圩这么一小块养殖,这么点大的地方,才能养多少小球藻和浮萍?哪里够养殖场的鸭子吃?要放心大胆的干,有刘主任支持呢!” 刘主任还不知道自己被套路进去, 他是吴城周边公社出身,却并不靠河,不知道河边生存的规矩,只以为这些渔民靠着河边,就能随意在河里打鱼,随意利用河里的东西,就像二三十年后,也无人认识到这边河沙的价值,随随便便就低价承包给了别人一样。 此时的他反而觉得许金虎这老小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桀骜不驯,是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 结束了临河大队水电站的落成仪式,刘主任还想在大河以南的其它几个公社看看,他们紧接着又去了隔壁建设大队,看过临河大队七千多亩良田那绿色秧苗,再看看建设大队那零星的几亩种着红薯大豆的田地,就好像一下子从肥沃富饶的公社,进入了一个真实的大河以南。 刘主任看着贫穷的建设大队,拉起了官腔,不悦地对许金虎和江天旺说:“你们两个,现在也是水埠公社的领导了,别只想着你们临河大队,建设大队也是你们公社旗下的大队,都在一块儿,你看看你们临河大队,再看看建设大队,别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往你们临河大队扒拉,也想想别的大队!” 听的建设大队的干部们心中连连点头,却把许金虎的脸色给听黑了,不悦地皱眉,然后哈哈一笑说:“刘主任,你猜猜我和老江是怎么从两个小小的村干部,升任到现在的公社干部的?”他面色一肃,铿锵有力地说:“就是因为我们在三年灾害时期,不怕苦!不怕累!带领全大队的村民,开荒河滩为良田,为我们整个吴城每年贡献了几百万斤粮食,才有了我和老江的现在!” 他嗓门极大,说话的时候唾沫横飞:“你以为这良田是随便开荒就能开的?你看看现在这河水!怎么开荒?你看着我们临河大队多了七千多亩地,看似简单,那是我们临河大队的村民整整三年,不眠不休日以继夜的和老天争饭吃,抢来的!现在谁还能在河滩上开荒试试?谁敢在河滩上开荒?” 一顿口水雨,喷的刘主任脸都黑了,“那也要想办法开发!办法都是想出来的!要是都有私心,别的大队怎么办?别的不说,那么大的小学建在了你们临河大队没错吧?这大河以南的第一个水电站也是建在你们临河大队,这不是你们的私心是什么?”他嗓门比许金虎还大的上纲上线地说:“当人民干部,要想着人民!私心最是要不得!” 被许金虎毫不客气的一顿冲:“你懂什么你就哔哔?临河小学为什么建在我们临河?因为我们临河大队左边就是石涧大队,施、胡、万三个村子都在石涧大队方向,右边是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我们村正好处在这几个村子和大队的正中间,既方便了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娃儿们来上学,也方便了施、胡、万乃至石涧大队的娃儿们来上学!就连山里的娃儿想出来上学,都可以通过石涧大队和和平大队、建设大队两个方向过来!” 许金虎谁都没有怕过,气势比谁都凶。 他站在许家村稻场的高地上,向下俯瞰着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指着他们下面的村子说:“这两个大队地势这么低,堤坝又是最难修的,洪水一来,最先淹没的就是这两个大队,谁敢把学校往他们两个大队里建?”他指着许家村已经半满的河道,唾沫喷了刘主任一脸地问:“你就看着这河水,要是没有我们村这块高地,学校被淹了谁负责?谁负的起责?” 刘主任都被许金虎给喷懵了,他只是习惯性的上纲上线的找麻烦,没想到许金虎的脾气如此之差,性格如此之刚。 也是他不了解大河以南的情况,这才忽略了临河大队许家村的地势条件和建设大队、和平大队的地理位置的问题。 可以说,整个大河以南,都少有许家村这样既坐落在大河边,距离大河很近,同时又兼具地势高的优越条件。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6节 但刘主任是什么人?无理也能搅的别人家破人亡的革委会头子,他冷哼一声,“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河边不行,那山脚下不是地?不能建学校?说白了,还是你这个当干部的私心重!” 许金虎都无语了,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和刘主任对喷,嗤笑一声:“山脚下建学校?是嫌我们大河以南的娃儿们太多,喂狼吗?” 刘主任从小在吴城边上长大,不在山边,没有见过狼,自然不知道本地山上是真有豺狼虎豹的,同样冷笑着左右张望:“狼在哪儿?你告诉我狼在哪儿?山里都能住人了,山脚下你说不能建学校,怕喂狼?那山里的村民全都被狼吃了!” 话音还未落,就听着远处的山林里响起了一阵清脆嘹亮的狼嚎声。 刘主任:…… 山里传出狼嚎,在本地是见怪不怪的,大家都听习惯了,只要不是狼群下山了,一只两只的狼,本地人都不怕,就连插队来的知青们,晚上都习惯听着狼嚎声入睡了。 反倒是许金虎,听到山上的狼嚎声,嗤笑着说:“晓不晓得我们大河以南为啥养猪一直养不起来?”他指着山上的位置:“就那些狼,哪天晚上不到村子里晃悠一圈,偷个猪、偷个鸡,那都是怪事!” 他又指着远处堤坝上的养鸭场说:“刚才刘主任不是说养鸭场为什么不养五千只鸭,五万只鸭吗?我告诉你,除了要解决饲料的问题和疫病问题,头一件要解决的,就是鸭棚!没有水泥砖瓦建的鸭棚,那鸭子就是给山上的豺狼养的,一个晚上它不给你偷光,都算你运气好,鸭子们命大!” 刘主任也没想到大河以南居然是这么个情况,由于事先没有调查,此时被许金虎喷了个狗血淋头,除了黑着脸继续找大河以南的破绽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接下来和平大队他也不想看了,正好到了中午饭点,刘主任直接说去蒲河口农场,想去看看下放来的人员在蒲河口农场的情况。 于是一行人又坐他们来时的柴油机大船,浩浩荡荡的出发赶往蒲河口。 许主任早就听说过蒲河口,蒲河口不仅是关押劳改犯的监狱,还是大河以南最大的产粮大户,和临河大队的粮食还要分给下面的村民不同,蒲河口作为一个农场,它出产的大部分粮食都要作为公粮上交的,蒲河口只能留下小部分粮食作为蒲河口监狱的日常所需。 经过这几年的开发,蒲河口已经有超过八千亩地可以用来种植水稻、小麦、红薯大豆等农作物,加上土地肥沃,每年的粮食产量惊人! 他也早就知道蒲河口原来作为一处荒地,是由许金虎带着人开荒出来的吴城粮仓,就连蒲河口监狱都是许金虎亲自带人建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蒲河口监狱居然建的如此之大,如此之坚固,光是看着这栋坐落在大河边上的建筑物,都难以想象,这居然只是一座监狱。 想到这样大的一座监狱兼农场,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刘主任面色不由的就更阴沉了,黑沉着脸下了船,皱着眉头打量这座还算新的巨大监狱。 他目光先是看向监狱周围同样一望无际的绿色稻田,稻田中央,只有零星的一些人在田里去除水草,还有人在往农田里撒着什么。 他目光略过了田地间劳作的人,看向更远处宛如蚂蚁一样在堤坝上忙碌的人群,问许金虎:“那些人就是蒲河口监狱的犯人?他们在那边干什么?” 许金虎道:“一看刘主任就是坐办公室的人,没下过田种过地吧?现在是农闲,秧苗都插下去了,只要定期除除草施施肥就行了,那些劳改犯到咱这劳改农场是做劳动改造来了,平时哪里能让他们闲着?都要去河边挑石头,修建堤坝!” 修建堤坝刘主任晓得,现在除了城里,下面农村处处都在修堤坝,自己家这边没有堤坝的,就去几十里外修,修建堤坝是一件非常辛苦劳累的事情。 他原以为蒲河口劳改农场只是个农场,下放到这里的劳改犯人只需要干农场内的活就行了,没想到还需要挑堤坝,原本想来找刺的话,顿时又没了。 还有什么活比挑堤坝更辛苦的?他不知道。 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 只见许金虎指着往山里去,再挑着担子往河堤走的人群说:“重刑犯就从山上的采石场往下面挑石头。”许金虎一脸的冷漠无情,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凶狠残忍的话:“要是有那十恶不赦不知悔改的,拉到蒲河口来,让他先挑个三年石头,再好的人放出去,他也连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一身伤病,人都废了! 第268章 刘主任并不知道挑石头…… 刘主任并不知道挑石头的苦, 只以为挑石头和挑堤坝上的泥土是一样的,都是挑堤坝,别人能干得, 这些劳改犯人就更能干得了,不由赞同地点头说:“道理是对的, 哪有劳改犯人来享福的?就应该让他们干, 狠狠的干!要让他们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资本主义作风的错误, 批评他们的行为思想!” 上高度的话刘主任是脱口而出。 许金虎暗地里一个白眼看向了旁边,刚好和周县长对视上了,周县长只笑而不语, 两人在这一刻仿佛心灵相通了一样,都露出了一样的笑。 果然,再不熟悉的两个人, 只要有了共同厌恶的人,就有了默契。 周县长看着周围碧绿的稻田, 笑着说:“我早晓得你把蒲河口开发的好,要是别处都能有这么多的良田种稻米, 何处不是粮仓?老百姓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啦!”此时已经临近一点,周县长一行人都饿了,谁都不愿意听刘主任在那里bb, 就笑着对许金虎说:“这还是我头一次来蒲河口, 走, 带我们尝尝你们大河以南的本地特色!” 大河以南的本地特色是什么?除了鱼之外, 菱角菜、荷叶尖,这个季节的藕带、蕨菜,早春的红薯藤、南瓜藤、豌豆苗、野芹菜,都是这个季节最当季的野菜。 许金虎也连忙说:“对对对, 小许主任,快带县长去食堂看看我们蒲河口时兴的野菜,叫我们周县长和刘主任尝尝!” 他可是知道许明月的手艺的,周县长他们来蒲河口视察,当然不可能许明月去做饭,但她做饭的手艺早就传给了后厨食堂的厨子,让后厨的厨子做也是一样的。 蒲河口的中午已经吃过了午饭,连残羹剩菜都剩不下一点了。 刘主任特意去蒲河口后厨检查了饭食,见犯人吃的陶缸下面还剩下一丁点带着糠的野菜粥,指着缸壁上贴着的几片煮的稀烂的指头大小的叶子问:“这是什么菜?” 厨子探头一看,笑着道:“这是我们竹子河里面的菱角菜,这季节正是吃菱角菜的时候,鲜嫩着呢!” 这菱角菜只能吃叶子下的一点八爪茎,叶子是不吃的,但给犯人吃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通常都是叶子藤蔓一起剁碎了放在大陶锅里煮,放些粗盐和糠米,便是犯人们的饭食了,除了菱角菜清洗干净了外,表面上和许明月小时候家里煮的猪食没啥区别,却是这个时候山里人普遍的主食。 许金虎见缸底还剩了个底,见刘主任探头探脑的模样,笑着问厨子:“咱们刘主任想吃吃咱蒲河口的饭食,给他来一碗!” 刘主任面色一黑,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梗着脖子说:“我一个人吃怎么行?都尝尝!” 被江天旺笑着打圆场说:“咱许主任开玩笑呢,就这缸底的一点剩的,连个碗底都盖不了。”他吩咐许明月:“小许主任,刘主任、周县长头一次来我们蒲河口,天气热,把养活了我们方圆百里老百姓的野生藕带凉拌一下,给领导们去去暑气!” 一直跟在领导们身边没怎么说话的许明月就笑着问周县长和刘主任:“两位领导吃不吃辣?” 本地气候潮湿,周县长和刘主任都是无辣不欢的,都点头要辣。 许明月又吩咐厨娘:“再来个凉拌番茄、拍黄瓜,咱大河里的菱角菜也炒一个上来!” 后厨的厨娘深得许明月厨艺真传,主要是许明月平日里在蒲河口吃饭较多,本地人不管烧什么菜都是一锅炖,许明月吃了几次就受不了,私下先是教了许红菱,后来又教了赵红莲,她们会了,后厨的厨娘自然也就会了,她们也就知道了,小许主任嘴巴挑,午饭要给她准备分开炒的,不要大锅炖。 此时许明月一吩咐,她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牢房内的大操场上,就种着许多蔬菜瓜果,很快一份拍黄瓜和一份糖拌番茄就送了上来,一份装了满满一陶盆,是给刘主任和周县长带来的民兵和红小兵们吃的,一份是用黑色陶钵装的,给几位领导准备的,还有满满一碟子切成了片状的红色番茄,本地人其实叫它‘洋柿子’,但现在敏感时期,见到‘洋’字就批斗,就统一喊番茄。 周县长看到番茄上面撒的白糖,饿的当下就忍不住了,先夹了一块在嘴里,吃到那清凉爽口的番茄味道,才觉得通体舒泰,连带着刘主任都忍不住,也跟着一筷子夹了好几片在嘴里吃下,等几筷子将一盘糖拌番茄见了底,才悠哉悠哉的问许明月:“小许主任,你们这蒲河口农场的伙食不错啊,还有白糖吃,这白糖可是稀罕物,连我在吴城都吃不到几次,你们这小小的蒲河口农场,倒是有白糖吃了!” 许金虎翻了个白眼,正想怼一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就听许明月笑道:“刘主任,这你可就冤枉我们蒲河口了,这也就是今儿您和周县长来视察,没好东西招待您,这才将农场仅有的一点白糖用了,平时我们哪里有白糖吃?就像您说的,您在吴城都不见得能吃到几次,何况我们蒲河口?” 这话其实就是屁话了,供销社里就有白糖,谁不知道?不过是刘主任没事找茬罢了。 在座的众人都知道,所以也没把刘主任这话当回事。 不过刘主任既然这么说了,接下来上的菜,就全是一滴油都没有的酸辣藕带、清汤菱角菜、蒜蓉南瓜藤。 刘主任看到后面上来的菜,全都是素菜后,脸都绿了,夹起那到炒过水后,直接用蒜蓉凉拌过的绿油油的南瓜藤问许明月:“这是什么?” 本地是没有吃南瓜藤的习惯的,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南瓜藤能吃,只因南瓜藤的表面上长着一层绒毛,绒毛若不去除,不光会有些剌嗓子,有些敏感的人还会对上面的绒毛过敏。 许明月还是前世进了城,才知道城里居然还吃南瓜藤! 许明月笑着夹起一筷子南瓜藤,笑着对刘主任说:“这是南瓜藤,很是清脆爽口,这些菜全都是我们蒲河口的劳改犯人种出来的,就是要让他们充分体验劳动人民的辛劳与伟大,来,刘主任,您也尝尝!” 本来还有一道鲫鱼豆腐汤的,既然刘主任找茬,许明月干脆让后厨的人就别上了,都吃素的吧。 刘主任没想到他只是习惯性找麻烦,许明月就真的敢用这样的餐食糊弄他,一顿饭吃的他没滋没味,郁闷了半天。 周县长是军人出身,那是真正受过苦的,这些菜色在周县长嘴里,已经是难得的美味,那一陶钵的拍黄瓜,他一个人就吃了半钵,吃完后,见到监狱内的大片土地上,还种植着许多瓜果蔬菜,还亲手在上面摘了跟新鲜的黄瓜,随手在水池子里洗了上面的刺,就啃了起来。 六月中正午的阳光也是非常热的,他们都没有带水壶,许明月倒是给他们准备了水,还是本地的茶水,都是刚泡好的热茶,周县长不乐意喝,宁愿吃这清淡爽口的黄瓜。 此时刘主任和周县长都站在食堂外面,打量着这栋外表看上去宛如堡垒般的蒲河口监狱,只见里面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四座瞭望塔上,站着四个手持木仓的民兵站岗。 周县长不由的转头指着四座瞭望塔问许明月:“那上面,是日夜都有人巡逻吗?” 刘主任也在打量这座监狱,见到如此庞大坚固的堡垒,刘主任心里就一直在盘算着,要在这里也成立革委会,调个自己的人过来,沾了这个革委会主任的位置,那以后这蒲河口还不是他的? 此时听到周县长的问题,不由也抬头朝监狱的四个角的瞭望塔看去。 许明月点头道:“瞭望塔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巡逻,每组两人,轮流值守,为的就是防止有犯人逃跑。” 她又指着里面到处都是持着木仓站的笔直的稍岗说:“蒲河口现有民兵两百人,预备役两百人,这些都是我们从大河以南的乡亲们家中挑选出来的忠厚汉子,往上查三代都是贫农,没有任何作奸犯科过的记录,才能来我们蒲河口当民兵。” 周县长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说:“这么说,光是一个蒲河口,就有四百民兵?” 他这是故意大声提醒想打蒲河口主意的刘主任,蒲河口四百个出身大河以南的民兵,即使你调了人过来,拉拢蒲河口的民兵,先不说语言通不通了,即使语言相通,本地人不帮着同样出身本地的许明月,会帮你一个吴城人?更别说你手下总共就没多少人,你调多少人来蒲河口,也是送人头的命,还想夺权? 许明月笑着对周县长说:“实在是送来的犯人太多了,那些都是作奸犯科的犯人,凶的很!前两个月还送来一批京城来的犯人,这些人每天都要挑堤坝,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看押他们,可弹压不住这些人!” 第269章 周县长和许明月一唱一…… 周县长和许明月一唱一和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周县长是头一次知道蒲河口的民兵数量,实际上蒲河口最开始的一百民兵就是周县长在任水埠公社书记时送来的武装部的民兵,虽然已经调走了大半, 可里面依然还有周县长的人,周县长虽没有来过蒲河口, 却对蒲河口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刘主任看着两人也就冷笑了一下, 一间一间的去视察这里对下放来的犯人的批斗情况, 知道这里每天都会开批斗大会,让那些人上去做批评和自我批评,心底还是没放弃想要派人来的想法。 自从知道有领导来蒲河口视察, 整个蒲河口就重新整顿过,犯人那边的牢房倒是没什么需要整顿的,主要是几个下放过来的资本家、教授、黑五类。 大河以南因为早晚温差大, 晚上睡觉还是要盖被子的,此时牢房内所有的被子都被收了起来, 整个牢房内,就只剩下芦苇席铺在炕上。 刘主任是一间一间的视察, 牢房内光线十分昏暗,一连检查了许多牢房,都没有检查出什么, 主要是也没有犯人在牢房内。 他转头瞥了许明月一眼, 哼哼地冷笑了一声说:“小许主任对这些下放来的犯人倒是不错啊。” 许明月笑眯眯地问刘主任:“刘主任是有什么工作上的指示吗?” 刘主任指着干净的牢房, 面上笑眯眯地说:“城里一般人家都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 这些下放来的黑五类倒是率先住上了砖瓦房了。” 许明月当下面色一整,说:“当初建蒲河口农场,就是按照监狱的规格建的,为的便是防止这些犯人逃跑, 要是不让他们住在监狱里头,放到外面去,万一他们晚上跑了,或是被山上的狼拖走吃了,咱这蒲河口的堤坝谁来建?那不是阻挠农村建设和发展吗?这些可都是修筑堤坝的主要劳力,别说让他们住在这干净的牢房内了,就是让他们住在外面淋雨我都舍不得,要是晚上冻生了病,谁来挑石头?谁来挑堤坝?” 后面许金虎帮腔:“就是!劳改劳改!他们下放到这里来,就是来劳动改造的,要是让他们生了病,有机会偷懒,不去劳动,那还叫什么劳动改造?” 刘主任扭头看了许金虎和许明月一眼,冷哼了一声:“你们叔侄俩倒是齐心。” 许金虎一点都不谦虚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可不是,还得是自家人最靠得住,你说是吧?刘主任?” 自从刘主任夺了县委书记的权,搞下去曹副县长后,刘主任就提拔了大批的他自己和岳丈那边的亲属,这事整个吴城的领导班子人人都知道。 刘主任只是沉着脸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只是所有牢房都检查过了后,他问许明月:“我听说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王根生去找你麻烦,被你关了起来?他人呢?” 许明月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地说:“您说谁?” 刘主任懒得再跟她装下去,冷着脸皱眉斥道:“我说的就是你前夫,别给我装糊涂!他就算去找你麻烦,人也不至死,他人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许明月呵呵笑道:“刘主任,您这可问倒我了,我每天两点一线的蒲河口、临河大队两头跑,早出晚归的,我上哪里去找那人去?我和那人都离了九年了,听说他也在吴城后娶了媳妇,在吴城日子过的潇洒,我被困在这大河以南,连吴城都没去过两次,哪里会知道他的消息?” 刘主任就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许明月,许明月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和他对视。 许明月现在的相貌和她前世越发的相像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穿到了大姑奶奶身上,还是身穿到了这个时世界,她前世就长着一张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一副温婉大气乖乖女的长相,前世她叛逆期,逃了一节课,第一次逃课路上正巧遇到了政教处主任,政教处主任看她上课时间在路上走,前面刚好是医院,宁愿相信她是身体不舒服请假去医院,都没怀疑过她是逃课。 可以说,她这张标准的温柔善良大白花的脸真的很具有欺骗性,尤其她一脸真诚的和你对视的时候。 刘主任愣是怀疑许金虎、江天旺和他们的儿子许红桦、江建军都没有怀疑一脸良善的许明月。 此刻刘主任看着她那双真诚无辜的眼睛,就有些怀疑王根生二姐给他传递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根生什么德行品行他一清二楚,对王根生以前的事,自然也调查的一清二楚,他本能的就不信任王根生,不信任是一回事,可这样的人就像是他手下的一把刀,一条指哪儿咬哪儿的恶犬,他手下的人不需要善良,只需要足够凶恶好用。 他眯起三角眼,狐疑地盯着许明月:“真不是你?”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7节 许明月苦笑,“主任,我这蒲河口就这么大,您都亲自来了,您尽管看。”她指着蒲河口监狱外面修建堤坝的地方,“前面就是咱蒲河口正在修建的堤坝,这个时节,除了少数擅农事的犯人在田里除草、施肥,其余都在堤坝上挑堤坝,您亲自过去看看就是了,咱这蒲河口就这么大,人我也不能藏起来不是?” 她真的张了一张很‘乖’的脸,眉是天生秀气无攻击性的柳叶眉,细细弯弯的,一双圆圆的杏眼,水滴鼻,鼻梁高却不锋锐,唇不薄不厚,面容生的十分秀丽端正,一笑就两眼弯弯,天生就自带亲和力,给人的感觉,她就是许金虎留在蒲河口帮他看着大本营的傀儡,而不是实际上一个劳改农场的一把手。 刘主任看着她满眼真诚,也不可置否,抬脚走出蒲河口监狱,往修建堤坝的地方走去。 一连三个晴日,堤坝上的路被每天来来往往的劳改犯们踏出一条平坦的小道来,十分好走。 现在蒲河口的堤坝已经修到距离蒲河口监狱□□里的地方,再前面就是蒲河口的养猪场,包括养猪场前面五六里路的地方,都在修建堤坝。 现在是涨水期,堤坝很是不好修,却又不得不修。 此时正值梅雨季节,竹子河的水位是一日比一日高,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坐落在河边的人最为揪心的时候,生怕涨水太过迅猛,淹了河边的稻田。 此时的稻子正是抽穗的时候,稻穗包裹在秧苗里头,还没有长出米粒来,要是这个时候的秧苗被水淹了,这一季的收成就全没了。 刘主任带着他手下的红小兵,一路走,一路看,长长的河堤上,全是在挑土、铲土、挑石头干活的人,每隔三五十米,就能看到两个身上背着木仓、手里拿着竹丝的民兵在监督他们,要是看到有谁在偷懒,监督的民兵会直接一竹丝抽过去。 干活的犯人们全都穿着麻布背心和短裤,四只都露在外面,一竹丝抽下去,全是道道血痕,却不会伤到犯人的身体,影响到他们干活。 刘主任看到一路上有这么多背着木仓的民兵,心头更是沉的厉害,不由侧头看了眼一直带着儒雅的笑,看着河堤上一片忙碌景象的周县长。 他当上革委会主任后,连县委书记的权利都被他夺了,曹副县长更是直接下台,周县长不声不响的,不仅从原本的副县长,升到现在的县长,掌握了吴城的经济大权,他却丝毫耐他不得,就是因为周县长出身部队,后面有地方武装部队在支持他。 他此时也看出来了,这个蒲河口,根本就是周县长的人,没有他的支持,蒲河口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木仓! 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周县长也笑眯眯的回看了过去,嘴里夸道:“真是不容易啊,在这样的地方开荒出来八千多亩地,建了这么大一个粮仓,老许是有能为的人啊!” 被夸的许金虎笑道:“周县长,您知道我老许,就一身蛮力,当初提出圈河滩为良田这个建议的,都是我这大侄女,没有她这脑子,我一个人干到死,也就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周县长笑着说:“有小许主任的脑子,也要有你的魄力和行动力才行啊!整个大河以南,当初露在外面的河滩和河床那么大,也就只有你们叔侄俩,有这样的胆子和魄力了。” 许金虎立刻装作憨厚的回夸了回去说:“那也少不了老领导您的支持,要不是当初您顶住了压力,现在我和老江在不在还不好说呢!” 当初他打死都不肯夸大产量往上报,在周围一圈都是亩产千斤、万斤之中,就他一个临河大队亩产三百斤,他和江天旺差一点就被撤职了,要不是有当时还是公社书记的周书记和当时的曹主任在上面顶着,没撤了他俩,也就没有后来临河大队的七千多亩良田和蒲河口这么大的农场了。 刘主任也就去年才上的位,上位后所有精力都在争权夺利上,对过去他们的事情并不了解,见他们还互吹上了,心里很是不屑。 这时他已经看到前方建起来的不小的养猪场,问几个人中看起来最没有城府,最单纯老实的许明月:“那是什么地方?” 第270章 见刘主任主意到了蒲河…… 见刘主任主意到了蒲河口农场的养猪场, 也没有在意,反而是笑着向周县长和刘主任介绍道:“那里是我们去年年底开办的养猪场,里面的第一栏猪苗还没出栏, 正在记录和观察这些猪崽的生长周期,看着今年是不是要多养一些。” 许明月笑着对周县长说:;“还没谢过县长对我们蒲河口养猪场的大力支持, 若不是周县长的支持, 我们蒲河口养猪场也没有那么快的搞来污水处理设备, 不然这养猪场污水污染问题不解决,养猪场我们想要开办起来也难。” 周县长和刘主任都是头一次听说开办养猪场还要处理污水治理问题,周县长不由好奇问道:“这污水不能直接作为农肥去浇灌庄稼吗?怎么还要特意处理?这个污水不处理会怎么样?” 周县长和刘主任都没有开过牲畜类的养殖场, 在他们的认知里,不论是养鸭场还是养猪场,产生的粪便直接清理到化粪池内发酵成农肥就行了, 哪里需要那么麻烦,还要什么污水处理设备。 许明月解释道:“包括养猪场在内的化工、制药、纺织、印染, 包括像我们河对岸炭山的洗煤、选矿、食品加工等,都是会产生大量的废水和污水的, 这些污水如果不进行污水设备的处理,直接排入咱们的竹子河中,不到五年, 咱们这青山绿水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污水地, 不仅对咱们的生存环境造成破坏, 对水中的生态环境更是造成难以磨灭的影响, 比如咱们长江中下游中的白鱀豚,污水污染一条大河容易,可治理起来就难了,通常要花十几年的时间, 花费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人力物力去治理它,所谓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咱们大河以南拥有这么好的自然风光环境,那就是拥有一条未开发的金山银山。”她指着此时随着河风摇曳的碧色荷叶,笑着说:“周县长,刘主任,你们看咱们竹子河的风景,看看那一望无际的荷花,比起南湖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差哪儿了?未来若是开发出来,未尝不能打造出第二个小南湖。” 她又指着围绕着竹子河一圈而居的村民和河对岸的水埠公社说:“包括围绕着这条大河而居的人,都靠竹子河生存呢,作为生在河边长在河边的人,我们就更不能去污染它。” 这边农村还没有自来水,吴城有些地方已经有自来水了,这些自来水全部都是来自竹子河的水,一旦竹子河水被污染,首先影响到的就是吴城内的人生活用水和吃水问题。 周县长本就被许明月的豪言壮语给描绘的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这里被开发成第二个南湖的模样,刘主任则想到如果养猪场每日冲洗猪圈的污水,排入到竹子河中,他们每日吃喝的就是竹子河的水,心底也不由有些反胃,对许明月说的污水处理的问题重视了起来。 也正因为此时许明月的一个小蝴蝶翅膀的煽动,让周县长提前认识到了环境污染,尤其是水污染的问题,后来随着他的一路高升,对于本地环境保护和污水处理的问题,一直都维持的很好。 刘主任没有那么多的环境保护的想法,他只知道一点,他也是吴城人,喝的也是竹子河的水,未来要是各种厂子的污水排到竹子河里,他不得也喝被猪粪污染过的粪水? 他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恶心,对许明月说:“带我们过去看看吧,看你们这养猪场是怎么处理污水的。” 许明月就邀请几个领导一起,进了养猪场。 当初建这个养猪场,许明月就是想往大了办的,所以养猪场的建筑面积也很大,按照前世她见过的养猪场科学养殖的方式,分为了好几个区,猪栏与猪栏之间都是隔开的,这进一步的预防了一旦有猪生病,会迅速的传染给整个厂子的猪的问题。 他们之前已经见过了临河小学和蒲河口监狱,但此时见到了蒲河口养猪场,目光还是不由的落到许金虎和江天旺身上,刘主任更是哼哼的冷嘲热讽地说:“两位成了这水埠公社领导后,真是没少为你们的私心牟利啊!” 许金虎立刻虎着一张脸,瞪着眼睛不依不饶地说道:“你说我们有什么私心,谋什么私利了?这里哪一项是我们私人的?” 江天旺更是连连摆手,连道不敢:“刘主任这话可不能乱说,咱可是一心想着把咱水埠公社发展起来,全心为公,一点私心都无!” 刘主任冷哼说:“临河小学和水电站建在你们临河大队我就不说了,这个养猪场居然也建的这么大,一个养猪场,地上居然都铺上了水泥,人都还没住上水泥砖瓦房呢,猪住的比人都好,要是你们没有私心,这些水泥砖瓦哪里来的?” 许金虎当下就面容一肃,冷着脸问:“刘主任的意思是水泥厂的水泥砖瓦可以给大河以东的人建房子用,都不能给大河以南的建厂子发展经济?” “我什么时候说了可以给大河以东的人建房子了?” 许金虎冷哼了一声:“你到炭山去瞧瞧,大河以东多少人家都是水泥砖瓦的房子,你再看我们大河以南的人家住的都是什么,有没有一栋房子是水泥砖瓦的?全是土坯房!大河以东建了那么多砖瓦水泥房,都不见刘主任说一声,咱这大河以南就建了这么一个养猪场,还是公家的,就被刘主任这么上纲上线,我不得不问一声刘主任,你觉得这个水泥砖瓦厂生产出来的水泥砖瓦,不应该建公家的厂子,是想着给你们私人建房子用吗?” 把刘主任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我啥时候说要给私人建房了?” “那建公家的厂子有什么不对?你说!”许金虎眼睛宛若铜铃,瞪的比刘主任大多了。 他个子也高,一米八左右,身材魁梧健硕,瞪大了眼睛杵在身高只有一七五左右,身材清瘦的刘主任面前的时候,气势赫人让刘主任直接后退了两步,声音也弱了下来,说:“我没有说给公家建厂子不对,但你们俩作为水埠公社的领导,不能只想着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吧?水埠公社不是只有大河以南,大河以南也不是只有临河大队与蒲河口吧?你们把学校、水电站、养猪场、养鸭场全都建在你们临河大队和蒲河口,你说你们没有私心?” 说到后面,刘主任嗓门也大了起来,和许金虎对喷,气势丝毫不弱于许金虎。 这时候许金虎却不和他对喷了,反而嗤笑了一声,说:“刘大主任是不是忘记了,我和老江两人升任水埠公社书记、主任也才一年多,这一年多,我们建了学校、水电站、开办了养鸭场、养猪场,还为水埠公社开荒出来几千亩良田,和隔壁五公山公社合作,为五公山公社开荒了万亩良田,日常还要修建堤坝,你说说,一年多时间,你还想让我们怎么样?我就问问你刘大主任,你上任了吴城革委会主任这一年多时间,又为吴城做过了什么?” 你有什么屁脸来指责我们? 许金虎的声音是一声高过一声,只喷的刘主任鸦雀无声。 他这一年多,不是在斗倒这个,就是在争夺那个,他能做什么有利于人民有利于吴城的事?破坏他在行,建设他是一个都不会。 但他也不虚,冷笑着说:“这事你们问我问错人了,吴城经济这一块归周县长管,我这里是文化革命委员会,是负责革命调查小组,调查黑五类思想问题的地方!” 许金虎只‘呵呵’冷哼了一声,嘲讽的看了刘主任一眼,没再说话。 刘主任也没再说,他是发现了,眼前这三个人,周县长手里有木仓有兵,江天旺表面上和稀泥,看上去是个憨厚老实的老好人,实际上就是个唱白脸的,许金虎是地方势力出身,更是如土匪一般,偏偏这三个人手里都有人有势,在地方已经形成了势力,不是他能动得了的。 许金虎和江天旺看似不和,实则三个人是一丘之貉,刘主任想靠以前的法子,先扣大帽子再抓人去批斗游街夺权,根本不可能,批斗这样的法子只能对付讲规矩的人,对于许金虎这样不讲规矩的人,真要把他逼急了,说不定就和前五公山革委会主任王根生一样,直接被他们抓住不让他回去。 想到这里,刘主任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县委书记虽说权利被他夺了,现在人低调下来,不太管事,现在吴城大大小小的事由他和周县长在管理,但县委书记毕竟是实际意义上的一把手,人家人还在呢,不是死了,也不是被下放了,只是形势比人强,他暂时退让了而已,要是他真被困在了这大河以南,不出三天,县委书记就能把他这一年多经营的势力全都拔了! 瞬间,他什么视察找麻烦抓人开批斗大会的心思都没有了,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回吴城! 立刻回吴城! 养猪场的猪圈内,从吴城革委会的人要来大河以南视察的消息传过来,就一直战战兢兢,和范老两人日日守在猪圈内打扫猪粪的郑济河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可能要被吴城来的红小兵们折腾的心理准备了。 还没见到革委会的红小兵们呢,就听周宗宝的人来告诉他,吴城革委会的刘主任突然想起来吴城还有事,带着他的红小兵们,又坐船回吴城去了。 第271章 郑济河和范老两人也有…… 郑济河和范老两人也有些懵:“不是说来视察吗?咋突然回去了?” 周宗宝也不理解, 望了望天上的日头说:“从这里回吴城起码要两个多小时,估计是怕天黑了,行船不方便吧。” 刘主任和他带来的红小兵们毕竟不是河边长大的, 有几个人会游泳,他们也不知道。 这两天郑济河和范老两人一直都住在猪圈边打扫猪粪, 身上臭烘烘的, 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也是为了方便吴城红小兵们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身上的狼狈,知道他们在猪圈里与猪粪为伍, 受苦受难,在折腾他们的时候,会下手轻一点, 至少不会对着他们扔粪球,毕竟他们身上已经满是猪粪的味道, 已经住在了猪圈里。 周宗宝也有些受不了两人身上的味道,无奈地说:“你说你们何必做到这等地步?打扫打扫猪圈也就得了, 还把自己身上搞的满是味道,还要小许主任不在,不然她非得说你们!” 许明月对卫生要求非常高, 不光是蒲河口监狱, 就连猪圈她都要求每天打扫, 务必不让猪粪堆积在猪圈内。 但打扫猪圈、处理猪粪这样的活, 一般都是蒲河口关押的真正的犯人在做,郑济河和范老两人也会打扫猪圈,基本都是做最后冲水的工作。 范老还在研究更适合猪生长的饲料配方。 郑济河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薄衫外套,蹲在河边洗了洗, 又清洗着自己的两只胳膊,呵呵笑着说:“小许主任年轻,不知道外面人的心险恶着呢!” 郑济河来的早,受到的折磨还不算多,范老是今年三四月份刚来的,在京城差点被折腾到了半条命去,老妻受不了折磨,和他商量后,带着他的孩子们一起和他断绝了关系,只剩下他一人。 这也是他希望的。 他受的折磨更多,看的人心也更多,期间有害他万劫不复的,也有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不至于有万念俱灰之感,现在也是沉默谨慎了很多,只静静在一旁洗手洗衣服,两个人旁边都放着一个竹制的肥皂盒,里面放着本地产的土肥皂,这种土肥皂没有味道,洗衣服还可以,洗身体会使得皮肤十分干燥,可此时两人却顾不得,都专心致志的清洗着身上的粪水味,清洗衣物。 洗完衣服两人也没走,郑济河赤着脚就走到河滩边上,就这样在长满了水草、荷叶的淤泥里摸起了螺蛳和河蚌,等两人清洗完身体和衣物,就用大大的荷叶,包着一包螺蛳和河蚌递给周宗宝说:“这一包你给小许主任带回去,她喜欢吃这个。” 养猪场如今已经正式步入了正轨,日常养猪、照料猪都是蒲河口的犯罪较轻的犯人们在做,郑济河的主要是在研究蒲河口的沼气发电。 如今临河大队的发电机设备全都到了,下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等发电机设备全部安装好,就为整个临河大队通电。 蒲河口距离临河大队太远,要是拉电线过来,还得经过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费用较高,要是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愿意一起交钱通电的话,连带着蒲河口一起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就在于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都太穷了,连拉线通电的钱都没有。 郑济河在养猪场成立之初,就设计好了沼气发电的计划,只等着条件成熟罢了。 他将螺蛳和河蚌给了周宗宝后,就自己和范老两人也一人包着一荷叶的螺蛳和河蚌回养猪场。 不知道是不是三年灾害期间,本地人吃螺蛳、河蚌吃腻了,明明河边满是各色螺蛳和河蚌,本地人却鲜少去吃它们,但河蚌和螺蛳里又富含丰富的蛋白质,钙、硒等矿物质,有助于增长猪的骨骼健康和免疫系统健康,自从范老来了后,就在使用螺蛳和河蚌给养猪场的猪们,搭配浮萍和小球藻给养猪场的猪吃,偶尔他们自己也会做一顿蒜蓉河蚌解馋。 周宗宝抱着这两包河蚌也很是无奈。 蒲河口没肉,为了维持这些蒲河口后勤工作人员和犯人们的营养和健康,蒲河口日常最常吃的,除了那些各类野菜,就属螺蛳和河蚌最多,他们来到蒲河口九年,就吃了九年的河蚌。 周宗宝本就是北方口味,吃不惯着南方的河蚌,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河蚌吃下来,他现在也和很多本地人一样,看到河蚌就有种胃里翻涌的感觉。 可是没办法,小许主任爱吃! 主要是小许主任的做饭和他们不同,小许主任有油,做出的蒜蓉河蚌、红烧河蚌能鲜掉人的舌头。 可大厨房里没有油,哪怕有葱姜放在糠米粥里一起煮着去腥,做出来的河蚌依然又腥又柴,难以下咽。 他们后勤的工作人员还好,吃的河蚌至少还吐过沙,认真的清洗过,犯人们吃的河蚌那都是当天从河里摸上来,当天就现剖开煮的,只加了点盐,每天如此,那些犯人们还不能不吃,不吃挑堤坝没力气,等待他们的,就是监督他们干活的民兵们的竹丝鞭子。 为了能吃饱,能有力气干活,蒲河口的犯人们是忍着干呕也要把河蚌粥吞下去。 反倒是郑济河和范老等下放来这里还不到两年的,大约是过去没有吃过河蚌,偶尔吃一次还算新鲜。 刘主任他们一走,陈卫民教授他们就又开始了每日到临河大队报到,发电机设备进了水电站,并不是马上就能有电,能使用了,还需要后续的安装和调整,这些都需要陈卫民教授他们带着人去一一测试。 水电站的发电机设备在安装的时候,全临河大队的人都在围着看热闹,纷纷好奇地问:“建军书记,是不是这个安装好了,我们大队就也跟炭山一样有电了?” 江建军也不懂,但还是耐着性子答:“哪有那么容易?还要安装电线!” 江建军和许红桦等几个大队书记,也开始每家每户的登记,愿意拉线通电的人家。 第一个登记的就是住在荒山的许明月家,然后就是许凤台兄弟俩。 拉线通电的费用大部分大队部出,但每家每户也许出一小部分的安装费用,比如电灯泡,得他们自己花钱买,每个月还要按照每家每户灯泡数量的多少,交电费。 这个时代的电费和后世按照电表的交法不同,这时代的电费叫做‘灯泡制’,也就是数你家里的灯泡有几个,按照灯泡数量和灯泡的瓦数交电费,十五瓦的灯泡一个月一毛五,二十五瓦的两毛五分钱,以此类推,如果家里有两个十五瓦的灯泡,那一个月的电费就是三毛钱。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8节 一个月三毛钱,对城里有工作的人家来说,可能不多,但对没有固定收入,每年都靠着公分过活的农村人来说,那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任何时候,要花钱的事情,推广都不是那么容易得,哪怕临河大队的人,人人都羡慕河对岸的炭山有电,日日期待着他们临河大队啥时候能通电,但一旦大队部的干部们来说通电要交少部分的钱,以后每个月还会产生固定电费的时候,很多人家依然犹豫了,选择了不安装电灯泡,不通电。 他们过了这么多年没有电的日子,也没有觉得没电有什么不便的。 “山上的桐油果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捡点桐油果子回来榨灯油,用油灯不是一样能看见东西,再说了,到晚上就上床睡觉了,谁还在晚上做事情不成?一个月一毛五,一年就有两块钱了,有这两块钱,我不如买几斤肉吃,给家里娃儿们买件衣裳穿!” 这样的想法,还是村里普遍的想法,尤其是施、胡、万三个山脚下的村子,村民们统一对通电不是很感兴趣。 他们自己对通电不敢兴趣,却对许家村和江家村通电很感兴趣,都很好奇许家村和江家村通电是什么样子。 不光是他们好奇,隔壁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也都好奇的不行。 和平大队离的远,也就大队长和生产主任过来看了一下,建设大队就在许家村隔壁,不光大队里的干部们白天来江家村的水电站看热闹,连带着几个知青下工后,都绕着堤坝过来看热闹,他们也想通电。 他们每天晚上都要电灯熬油的看书,对电灯的需求更大,现在临河大队能通电,他们就更羡慕插队在临河大队的知青们,也更想快点参加临河小学招老师的考试,考到临河大队来了。 其实许凤台家也不想通电的,他家里有菱角船,除了旱灾三年期间,桐油树都干死了那三年,他没榨桐油外,之后的每年他都会榨桐油果子来给家里木船木盆刷桐油,晚上有什么事,也可以点桐油灯,自觉家里不需要用电。 哪怕他现在已经是入了级的国家干部,一个月有十二块钱的工资和票证,他依然精打细算的很。 可他一向听许明月的话,觉得妹妹说的话一定是对的,妹妹让他通电,他也就二话没说,登记在了要通电的住户名单上。 大队里的其他干部们自不必说,都是大队干部,别人家都通了电,只有他家不通电,像什么话? 之后就是大队部和临河小学。 给临河小学通电的时候,又产生了一些问题。 大队部的部分干部们觉得,临河小学可以通电,但没有必要每个教室都通电。 临河小学四十多个教室,按照这时代的‘灯泡制’来算的话,即使瓦数最低的十五瓦灯泡,每个月也要六七块钱的电费! 六七块钱,都快赶上大队部很多干部的半个月工资了! 原本建设临河小学,就已经花掉了大队部很多的钱了,现在又要每个月花这么多电费,自然是要遭到大队部大部分干部的反对的。 第272章 可这一回,老校长却强…… 可这一回, 老校长却强硬的很,许明月说要给每个教室都通上电,老校长就要通电! 在老校长看来, 临河小学建在了他们许家村,那就是他们许家村的学校, 现在学校的一切支出都是大队部在承担, 那为啥不不通电?反正这钱不花在学校, 也是要花在别的地方的,花在哪里不是花? 许明月也说:“主席说过,再穷不能穷教育, 再苦不能苦孩子!”主席说没说过这句话许明月不知道,在座的其他大队干部也不知道,反正许明月说主席说过, 那就是主席说过了:“主席又说:十年树木,, 百年树人!这教育孩子,培养人才, 就和我们大山里种树一样,是重中之重!” 老校长听许明月这么一说,坐在大队部的会议室主位上, 猛地一敲拐杖:“对!再穷不能穷教育, 再苦不能苦孩子!你们一个个的也别眼皮子钱, 舍不得花这点钱, 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在座的谁家没孩子?没孙子?今后子子孙孙后代都是要在临河小学读书的!给学校多花点钱,都便宜给谁了?难不成是便宜了我这个土都埋到脖颈子处的老头子了吗?还不是便宜你们的子孙后代!” 许明月也跟着说:“对对对,校长说的对, 主席说过: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啊!” 在座的不少人都是背过《红色宝贝书》和《主席语录》的,不禁疑惑他们好像也没从这两本书里看到过主席说过这样的话啊?可许明月现在是整个临河大队级别最高的干部,只比江天旺和许金虎低一级而已,她在临河大队素有威望,哪怕大家心里疑惑,也不禁思考,是不是小许主任的话语,毕竟从她以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看出,最后的结果都是带着临河大队乃至整个水埠公社越走越好! 这样想着,许红桦和江建军等人态度就不由软化了,许红桦率先举手说:“既然校长和小许主任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支持给临河小学每个教室都按上灯泡,毕竟跟着党走,跟着主席的指示走,总不会错的。” 江建军见他这么说,也开口说:“小许主任这些年为我们临河大队做的每一件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很多事我们现在可能不清楚,但就像主席语录说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主席都这么说了,那就跟着做吧。” 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一表态,其他干部也只能举手表态支持。 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小队长就更没话说了,他们三个村子,包括小江家村,目前就只有他们三个在拿工资的小队长家里是确定通电的,其他人家他们说破了皮,人家也不远通电,说交不起一个月一毛五的电费。 简直放他的臭狗屁!一个月一毛五的电费都交不起了? 但他们不愿意通电,他们也不能强拉他们来通电,毕竟后续电费是要他们自己交的,山里本就贫困,要不是近十来年成立了生产大队,他们三个村子被划分到临河大队,和许家村、江家村绑定在一起,抱紧了许家村和江家村的大腿,跟着这两个村子混饭吃,他们三个村子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了。 至于江家村和许家村,愿意通电的人家就多了很多了,主要是这两个村子一向爱攀比,不光是村子与村子之间的攀比,还有他们各自村子的内部,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之间,也喜欢攀比,那个房要是通电的人数比别的房少了,就跟输了一样,他们各自小队的小队长,就挨家挨户的去聊天,去做思想工作,这个思想工作自然不是什么要支持大队部的建设,支持国家建设之类,而是很原始的:“他们二房有五十二户要通电的,咱们大房只有四十一户,足足比二房少了十一户,咱们可是大房,老祖宗传下来的长子嫡孙!” “还有哪家没通电的,赶紧过来报名,一个月一毛五的电费都掏不起了?你家里是穷疯了,哪怕是去炭山干上几天活,一年的电费也交清了!我们大房不说通电的人家比二房多,可也万万不能比二房少!” 另外两房则是:“大房和二房都有五十多户通电的,咱们就算比他们少,也不能少太多吧?这三十户都没有,像话吗?我也不要太多,四十户总要有吧?” 这时候人的家族宗族观念极强,尤其宗族内部,攀比之风更甚,最后许家村和江家村两个村子,都凑足了差不多两百户要通电的人家,不过他们家家户户都只要求开一个电灯泡。 大队部也不管他们,把要通电的人家都记上名单,每家每户还要交一块钱拉电线用,可把这些人家给心疼坏了,也幸亏本地有炭山在,家家户户的壮劳力在农闲期间,每家每户出一个壮劳力去挑堤坝,剩下的壮劳力就去炭山钻碳洞挣钱,他们家里实际上是不缺钱的。 交了钱,大队部又安排村里的壮劳力们去山上的杉树林砍杉树做电线杆。 本地的水杉树生长的又高又直,很适合当电线杆。 一棵棵的杉树从山上砍下来后,还不能马上用,而是全部堆到了水电站下面的河道里泡着,要好好泡上一段时间才能用。 水埠公社那边,江天旺也将临河大队要用的电线给拉来了。 陈卫民他们一日都不得闲,先是安装发电机设备,还要实验,试用。 等水电站全部安装完毕,又开始装电线。 本地因为有水患风险,在安装杉树电线杆时,也是有讲究的,刚开始大队干部都要把电线杆安装在堤坝半腰处,杉树由于足够直,足够高,即使安装在堤坝梯形的半腰处,也足足高出堤坝高度两米多,别以为高出堤坝两米多,站在堤坝上的人就能够到电线,杉树高五六米,堤坝路面距离梯形腰处又有两米多远,行人根本不可能碰到。 前世临河大队的电线杆就是这样埋的。 但在许明月前世上初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件,许明月当时就是当事人之一。 九八年洪水,整个大河以南除了许家村这个地势足够高的村子外,所有村子都被淹了,江家村也被淹了一半。 由于只有许家村幸免于难,所有灾民都齐聚许家村,许家村的船只也负责接送大河以南所有学生周末的 回家问题,许明月当时就是被接送在船上的学生之一。 中学放学本就晚,从后来的水埠镇回到许家村天都黑透了,且由于堤坝全被淹没,这些被埋在堤坝半腰的电线杆就只有一个顶头露在水面上。 见过电线的人都知道,电线杆的高度并不是电线的高度,电线中间是呈弧形垂落下来约有一米的长度的,也就是说,当时电线距离洪水水面的高度不足一米,夜里行船看不见电线,哪怕船老板已经足够小心,用竹篙挑起了电线,电线依然被打在了船舵上。 在水上生活了几十年,水性比水鸭子还好的船老板当下就被打下了船,船离开了掌舵的船老板,机器依然在向前行驶,洪水期间,船越是接近许家村,堤坝就越多,可能撞上的电线也就越多。 她至今都还记得满船的哭声和持续了好几天的水上搜救。 好吧,那并不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但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 最后在许明月的反对下,这一次的电线杆没有再埋在堤坝半腰,而是直接埋在了堤坝的路面上。 村干部们虽然接受了许明月的建议,可跟着过去埋电线杆时,看着电线杆杵在堤坝路面上,左看右看,还是哪里觉得不太对劲,说:“这路面本就不宽,也就勉强两辆车通行,现在又搞个电线杆杵在这,这稍不小心,人和车都得滚到这大河里去。” 许明月说:“那就加宽路面,在堤坝两边安排路障。” 大队部的干部们都没听过路障是啥玩意儿,等听完许明月的解释,才明白过来,路障就是挡在堤坝路面两边,防止人车滚入大河里的玩意儿。 “这么长的堤坝,那得准备多少路障?这把我们山上的树给砍凸了也不够啊?况且山上的树都是公家的,哪里能这么瞎砍?” 修些枝条当柴火烧也就罢了,主杆是万万不能砍的。 许明月就瞪他们:“不能砍树,还不能种树了?就折些柳条插在河边,要不了几年,这河堤两边就要长满柳树,到时候这荷红柳绿的,比南湖差哪儿了?” 并不是大队里的干部们想不到,很多时候,他们都不愿意想,思维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上面下达个指令,他们就照着上面的要求做,多的是一步都不肯想,不可做。 毕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挑堤坝、钻碳洞、春耕秋收冬小麦,已经将这个时候的人都快榨干了,他们没有那个体力,也没有那个脑力再去给自己找麻烦。 日子怎么过都是过,事情能少一点就少一点。 他们原本觉得许明月说的做路障太麻烦,种树也太麻烦,但若是剪一些柳枝插在河边,倒也不是多大的事了,叫大队部里放牛的老人带着娃儿们就能轻松做了。 第273章 由于马上双抢就要到来…… 由于马上双抢就要到来, 临河大队必须加班加点的把杉树电线杆和电线全都拉起来。 不光是陈卫民,连带着后来下放到蒲河口的几个会些水电知识的老师教授,下放到大河以南的知青们, 都被调集起来,全力为临河大队的通电工作努力。 这些知青们干农活或许不行, 可多年的学习底子让他们跟着这些教授大拿们学习水电知识, 却比只度过扫盲班的本地泥腿子速度要快的多, 也正好把临河大队的壮劳力们空余出来,为接下来的双抢全力以赴。 一直忙到七月底,已经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经过了一年多的修建,临河大队终于通上了电。 在中元节那天,大队部、荒山、临河小学, 几个大队干部家里,灯火通明。 说是灯火通明也不准确, 因为家家户户,包括大队部在内, 所有的房间都使用了瓦数最小的十五瓦灯泡,十五瓦的灯泡光线昏黄,实际上只做到了让原本有夜盲症的人, 在夜里不再是瞎子而已, 可这样的灯火, 于临河大队来说, 却是期盼了许多年的存在。 许许多多的人家,大晚上的举着火把走出来,去大队长和大队主任家瞧新鲜,更多的人则是去大队部和临河小学外面瞧热闹。 临河小学的学生们望着宿舍内亮起来的灯泡也都欣喜好奇不已。 这不是遥远的河对岸星星点点的灯火, 而是置身于他们头顶的电灯。 他们全都好奇的看着,不敢碰,也不敢摸。 开关电灯的并不是后世普遍的按钮,而是一个黑色塑料的半圆镶嵌在进门的墙边木框上,下面垂下来一根结实的麻线绳,拉一下,电灯就开了,再拉一下,电灯就关了。 有好奇的学生就想一直拉,一直关,被城里来的知青老师们连忙阻止说:“哎哎哎!不可以一直开一直关,灯泡会炸掉的!” 吓得学生忙缩回了手,生怕自己把灯泡弄炸了,要他赔钱。 老校长还不知道灯泡会‘炸’,听到知青老师的话,忙说:“今后灯泡天黑打开,睡觉前关上,中间不许开开关关的,哪个宿舍的灯泡要是被人手欠拉‘炸’了,抓到是谁就谁赔,没抓到的,全宿舍一起赔!” 吓得宿舍小孩们全都把手藏在身后,还有人冲着刚刚拉线绳的调皮小子喊:“三柱子,要是你再敢乱拉电灯线绳,我就告诉老师,叫你赔!” 名叫‘三柱子’的学生忙反驳说:“我以后不拉了还不行吗?” 知青老师们又建议道:“以后开灯关灯的事情,就交给班长和副班长负责,其他人不要随便开灯关灯……” 话音未落,刚刚还灯火通明的临河小学,又突兀地陷入了黑暗,所有学生都惊叫起来,生怕是电灯泡坏了,要他们赔电灯泡。 隔壁建设大队看到临河大队许家村的高地上,临河小学灯火闪耀,全都惊呼着从家里走出来,大声喊着:“快看,临河大队通电了!” “哎哟娘哎,临河大队真的通电了喂!” “咦?咋又没了?” 看到刚才还灯火点点的临河大队,突然和他们大队一样,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建设大队的人又都惊呼了起来。 其实何止是建设大队,再远些的和平大队,山脚下的施、胡、万三个村子,隔壁的石涧大队,很多人都从家里走出来,站到山下的水库的大坝上,走到河堤的堤岸上,全都翘首往临河大队张望着。 这可是他们临河大队的头一份! 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民看到刚才村长家里还灯火通亮呢,忽然电灯又灭了,有些见不得别人家好的人,还拍手笑了起来,幸灾乐祸道:“哎哟,亮不到三分钟就息了,有什么用啊?每个月还要花那些钱,还不如用灯盏呢,想什么时候吹灭就什么时候吹灭,还不要钱!” 这是不少村民的心声,万家村的村长听到这样的话语,不耐烦地呵斥道:“不想看就回家去!没人叫你们来看,你们不愿意通电是你们的事,回头别后悔就行了!” 其实他心里也着急,毕竟给家里通电,可是花了一块多钱的。 等了不到十分钟,电灯又亮了起来,原来临河大队的这个水电站只是个小型的一级水电站,用的是512kw水轮机和256kw的发电机联机发电,刚通电,一下子整个临河大队的电灯全都打开了,电压不稳,现在经过陈教授他们的修缮,灯又亮了起来。 老校长听说学校的灯全部亮着不仅浪费电,还会造成电压不稳,忙叫知青老师们上楼,将楼上暂时没有学生的班级的电灯全都关了,楼下除了几个宿舍的灯外,也全都要关电,老校长还规定了:“以后学生宿舍每天晚上七点关电灯,教师宿舍八点关灯!”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89节 农村原本就睡得着,夏日的夜晚,吃的早的人家,七点前就全部吃完洗漱完毕,乘会儿凉就睡觉了,迟的八点也就睡了,在老校长看来,八点还不睡觉,晚上是想做贼去? 知青们则欣喜他们下乡来,不仅有宽敞的砖瓦房住,居然还有电灯,除了每天要干农活,晴天还要挑堤坝,不能随意外出外,和城里生活没什么两样,这些考上了教师岗位的知青们就更不必说了,像叶甜、李欣、罗喻义这样和原生家庭关系好的,春天过去,还给家里寄了他们春天在炉山上采的明前茶,晒的笋干、蕨菜干、小鱼干等,要不是他们老家没有吃菱角菜,也不会菱角菜的烧法,他们恨不能再寄些菱角菜、藕带、芡实藤给家里尝尝。 藕带和芡实藤在本地常见,宛如野菜一般,实际上吃起来清甜爽口,滋味甚美! 农村的农活虽累,却比他们原本想的要好的多,除了临河小学外,等双抢过后,临河大队的养鸭场也要再扩建一番,听说到时候也会再招几个人到养鸭场,除此外,临河大队的养鸡场和养鹅场也在计划之中了。 这三个厂子的工作虽不像小学老师那样轻松体面,却也是人人都想进入的厂子。 因为有这些厂子工作在前面吊着,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们不仅不觉得辛苦,还拼命的学习和干活,就是想让老校长和村里的大队干部们看到他们的努力和能干,争取让下一次招考老师和养鸭场、养鸡场、养鹅场工人时,能够优先招他们。 中元节后,整个大河以南就正式进入了双抢模式,临河小学也放了暑假,学校的学生们回家后,怎么跟家里吹牛说临河大队通了电,灯火有多么明亮,开关电灯有多么方便,临河大队的良田有很多,听得山里人对临河大队更是向往不已且不提。 一整个双抢下来,所有知青脸上脖子上,黑了不止一个色,掀开他们的短袖,袖子里面是白的,袖子外面是黑的。 整个双抢期间,养鸭场的鸭蛋暂停了供应水埠公社的供销社,而是全部提供给了临河大队的队员们,除此外,还从临河大队的养鱼场里,捕捞了一批已经长成的鲢鱼和胖头鱼,给村民们每日加些荤腥。 蒲河口养猪场的第一批猪已经可以出栏,除了继续要怀崽的母猪外,临河大队还像蒲河口的养猪场买了五头猪,宰杀了分给了村民,以补他们整个双抢期间的消耗,可把临河大队的村民们笑弯了腰。 临河大队啥时候有过这样的好日子,又是鸭蛋又是鱼,又是猪肉的,哪怕实际上分到他们每家每户已经剩不了不少,可那也是荤腥啊,往年只有到年底杀年猪的时候,每家每户才能分上个一斤两斤的,就这一斤两斤的肉还舍不得吃,得腌制起来,等到双抢的时候,每天切个一片两片的,给家里壮劳力们吃,以补高强度的劳作下,身体的亏空。 哪像今年,才年中呢,就又是分鱼又是分肉的,浑身的疲惫都仿佛随着发下来的新鲜猪肉和鲜鱼而没有那么劳累了。 河圩的七千多亩地,山脚下的几百亩地,临河大队加起来总共得有八千亩地,一个临河大队的人干不完,就找山里的‘亲戚’们出来帮忙,不光山里的男人们出来‘走亲戚’,帮忙割稻插秧,山里的女人们同样能干,还有的家里有更小的孩子无人照顾的,就将小孩们放在田埂上,她们在田里干活,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娃儿憨憨的坐在田头抓蚱蜢吃,晚上她们也不用担心没有地方睡,临河小学的教室都暂时开放了出来,几张课桌,一张芦苇席,就是一张可以让她们暂时休憩的床。 包吃包住不说,结束后还每人给六十斤稻子二十斤红薯,那可是经过一个夏天暴晒过的新鲜稻子,出去稻糠,也有近五十斤大米了,要是掺着野菜、米糠、红薯省着点吃,可以够他们全家吃两三月了。 关键是,他们在临河大队干两个月活,就能为家里省下两个月的口粮,家里老人孩子们就更吃的更多一点,少饿一点肚子。 第274章 蒲河口现如今同样有八…… 蒲河口现如今同样有八千多亩地, 同样招了很多山里出来的青壮年男女来干活。 妇女们要比男人要难得多,因为她们除了要干活,还要带孩子, 大些的孩子还好,四五岁了, 可以放在田埂上, 让他们自己玩, 勤快些的,蒲河口因为没有小孩子,掉在地上、稻田里的稻穗没人捡, 这些四五岁的小孩子,就已经知道牵着弟弟妹妹,撅着个小屁股, 在田里、田埂上,或是跟在他们父母的后面, 捡稻穗。 可更小的,甚至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 或者一两岁的小孩子,怕田埂上有蛇,蒲河口一马平川, 全是稻田, 又没有什么可以遮阳的树木, 这些妇女们就只能把孩子背在身上, 用麻布扎好,背着孩子干活。 不是没有男人也背着孩子干活的,极少,倒是妇女们背着孩子干活的, 十有四五,刚开始民兵们还不同意他们这样,后来许明月过来巡查时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紧张的额上的汗都冒出来的妇女和民兵们这才松了口气。 那些捡稻穗的小孩子们,每天的收获也不小,多的,一天可以捡他们小小的怀抱,满满一怀抱。 许明月还没有苛责到连这样的稻穗都要没收的地步,也正因为如此,有少数心眼灵活的人,在捆稻子和挑稻子时,会故意落下一些稻穗,给稻田里的小孩子去捡,若是捡的多,他们晚上就不在蒲河口监狱里睡了,带着自家孩子捡的一抱稻穗,用两个竹子编织的粪箕,趁着夜色挑着两个孩子回家,带回去的一抱稻子就交给家里的老人,放在家门口晒着,第二天一大早,再乘着蒙蒙光亮,继续挑着一双儿女来蒲河口。 之所以都愿意带着孩子来,除了小孩子能捡些稻穗外,这几天蒲河口的口粮不是稀的,而是干的,还有蒜蓉河蚌,蒜蓉河蚌的蒜蓉里,放了油。 蒲河口人多,煮的饭也多,小孩子们饭量不大,混在里面多吃几口,蒲河口的民兵们也不会说他们。 一直到双抢结束,他们还意犹未尽,颇有些遗憾,双抢居然结束了,河蚌对于住在大河边上的人,是已经吃的见到就想吐的东西,可对他们山里人来说,却是好东西,况且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厨子也不知道怎么烧的,不仅闻不到半点腥味,还烧的不老不柴,很是肥美。 等他们又挑着孩子回家,有些勤快的,家门口晒了起码有二三十斤干的稻子了。 双抢结束,临河大队和蒲河口农场,又陷入了下一轮更加忙碌的时候。 首先是双抢结束了,临河小学第二学期的开学计划即将开始。 原本按道理来说,他们第一学期的开学时间在正月十五,还不到下一学年的招生需求,但怕下学期又和这学期一样,整个双抢期间都在忙,根本没有时间为学校开学做准备,临河小学的老师校长们决定,先在大河以南的招聘几个老师,为接下来的开学,和下一届的招生做准备。 这次招的老师没有去年年底招的那么多,暂时先招三个本地老师和三个知青老师。 这个招考通知一出来,已经等待了大半年的知青们一下子就紧张火热了起来,全部不顾身体的劳累,每日里捧着书学习! 其次,临河大队通电了,为了防止过不了两年国家政策有变,这些专家教授们随时都可能离开这里,陈卫民这些教授们在临河小学也开了一个班,学生全都是十三四岁,到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原本是只想选男孩子的,后来把女孩子们也算了进去,整整齐齐凑了三十人,给他们做水电培训,防止他们走了之后,临河大队没有了维护和维修水电站设备的人。 其次,就是临河大队,后来被称为‘临河水电站’的水电站完成后,江天旺对于老家临河大队终于完成了通电问题,激动的老泪纵横的同时,终于又想起了,他现在不只是临河大队的大队书记,更是整个水埠公社的书记,他现在的责任已经不只是对临河大队的了,大河以南的建设大队,和平大队,蒲河口农场,这三个地方,也都是他现在这个水埠公社书记的责任。 之前陈卫民他们在考察整个大河以南的山水时,就发现大河以南的地理条件很好,不光是背山面水的问题,山里的水资源同样很丰富,不然这座大山里,也养不活那么多的山民。 当初在做整体的大河以南的水电站计划时,这些个专家教授虽是身陷囹圄,可强烈的责任感和专业意识,依然让他们对整个大河以南的水电计划,做了完整的规划,若是按照他们的水电站计划,可以做到‘一山八站,十库相连,渠渠贯通’,不仅将能解决整个大河以南的用电问题,甚至通过这一个个建起来的水电站,做到覆盖住大河以南,包括山里面一万多亩田地的灌溉问题。 这必然是个庞大的工程,而此时的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公社书记和公社主任,他们对大山里的人没有责任,有责任的,只剩下建设大队、和平大队和蒲河口农场,所以之前陈卫民教授他们提出的‘一山八站’的计划里面,他们下一步能够实现的计划,就是在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之间,再建一个水电站,实现水埠公社在大河以南的所有生产大队,都能通电的野王。 这个计划叫江天旺激动的不能自已,躺在床上连夜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此刻临河大队灯火通明的景象,满脑子都是他站在大河的这一头,就像大河以南的他们,遥望炭山的满山灯火时的模样,看到整个大河以南也能灯火如星辰般璀璨。 但这个计划并不是一朝一夕,甚至比临河大队更为困难一些,原因便在于,临河大队是整个大河以南首屈一指的富裕大队,自家大队部就可以提供不少资金支持,可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兜里比脸都干净,也就意味着,想在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之间建水电站,全部的建设资金都得公社里出。 除此之外,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别看着很羡慕临河大队通电了,但实际上他们自己本身愿意通电的意愿并不大,和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普通村民一样的想法——通电要钱! 还有长达一年多的劳动。 他们每年本来就要挑堤坝,钻碳洞,干农活,一年到头已经难得休息,若是要建水电站,对他们来说,就又多了一个劳作,就好似古代老百姓,又多了一项劳役一样,且不说他们身体能不能吃的消,他们愿不愿意在这样艰苦的日子里,再多出一项体力劳动来,也是个问题。 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的,有这个通电,建水电站的时间,他们更愿意在家里多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 江天旺把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书记、主任都喊道水埠公社,一连开了好几天的会,得到的反馈都让江天旺搓脸。 他们两个大队修建水电站的意愿不大,许明月的蒲河口农场修建水电站通电的意愿很大啊! 可惜当初陈卫民他们考察的时候,更适合建水电站的位置,便是在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中间,从大山里流向竹子河一条山涧里,接着自山上流下来的水势,建水电站。 许明月所在的蒲河口的位置,有一条两三百米宽的河道,这条河道足以灌溉两岸的田地,水势极为缓和,并没有很合适的建立水电站的位置。 “建不了水利发电站,可以建沼气发电站啊!”许明月特别积极主动的为他们蒲河口农场争取说:“从去年蒲河口的养猪场养猪开始,我们就已经在为蒲河口的沼气发电做准备,如今蒲河口的沼气池已经发酵了整整一年,既然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都没有建水电站的意愿,不如让陈教授他们先建我蒲河口的电站,解决我蒲河口的用电问题。” 她对江天旺说:“书记也别只看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村子多,人多,我们蒲河口人也不少,加上还有个养猪场,也是继续通电的。” 经过公社干部们和下面的大队干部们的商讨和许明月的积极争取,水埠公社定下了下一个发电站的位置,就放在了蒲河口农场。 在带领着他的团队在临河大队忙活了整整一年多的陈卫民教授,终于又回到了蒲河口,开始在蒲河口养猪场不远的位置,开始建第二个发电站。 这其实也让陈卫民等人也都松了口气。 虽然临河大队的氛围也很好,村民们也都很尊敬他们,可他们在临河大队干活,依然有种战战兢兢的感觉,每天都要带着人远离人群,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只有回到蒲河口劳改农场,他们才仿佛有了安全感,也只有每天回到蒲河口的监狱牢房里,他们才睡的踏实。 他们知道,只有这里的小许主任,才是真正将他们当做人看待,在切实的保护着他们的人。 能够回到蒲河口,不需要每天再去临河大队,让他们每个人心底都踏实了不少,对蒲河口要建的沼气发电站也都又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就像他们过去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用自己那么多年学习的知识,在为祖国发光发热一样,好似他们没有被下放,没有身陷囹圄,依然是过去岗位上的一份子。 第275章 在临河小学开办的‘水…… 在临河小学开办的‘水电培训’班, 并不需要陈卫民等专家教授每天去授课,前期只需要一个人,每天早午去教授两节课, 下课就就立即赶回蒲河口的养猪场就行了。 他们甚至可以在蒲河口吃完早餐,到临河小学上课, 上完课就立即由临河大队的人操着船, 将他们直接送到蒲河口的养猪场, 开始参与建设蒲河口沼气发电站和自主设计研发水轮机和发电机。 是的,自主研发。 早在陈卫民教授他们没有遭受到迫害下放之前,他们在省城就已经在做国内发电机自主研发的事情了, 当时已经出现了一些成果,可惜这样的成果在一场人为的灾难面前被毁于一旦,原本已经心灰意冷之下, 已经绝了继续自主研发国内的发电机设备的想法,可这一年多在临河大队建设‘临河水电站’, 和最开始他们用双腿走遍和测量完大河以南的山山水水之后,写下的‘一山八站’计划书, 和已经建设成功的水电站,蒲河口对他们宽松的环境,又让他们燃起了自主研发国内发电机的梦。 只是过去的资料已经全部损毁, 无法找回, 自主研发发电机这条路, 依然需要他们仔细整理和摸索, 好在有江天旺从采购回来的国外的水轮机和发电机作为参考,加上他们之前研究的成果,他们想要继续完成自主研发发电机的想法不再是梦想。 他们将想法和小许主任汇报了之后,果然得到了小许主任的大力支持。 实际上, 许明月带来的车里还有来自几十年后的电动机和电池,许明月还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这些东西也都拆装下来给这些专家教授去研究,或许对他们也有一定的作用。 而且她的车内电池和电动机是每个月刷新一次的,并不担心这些专家教授们拆开一个,就坏了,无法再拆再使用,她完全可以给他们十几二十个,让他们慢慢拆着研究。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在几个专家教授们提出想要自主研发国内的发电机后,许明月就问他们需要哪些工具设备,她会尽量向上面打报告,将东西给他们弄来,“另外,需不需要重新帮你们再盖一座工厂,让你们专心在里面搞研究?” 几个专家教授都去过许明月在蒲河口建的养猪场,当初建养猪场,许明月就是奔着做大做强的上面去建的,养猪场的面积和规模都建的十分的大,加上今年新养的五百只小猪崽,对于蒲河口养猪场来说,依然还小的很,他们完全可以在养猪场内划一片区域给他们,这样假如再遭遇到上一次的吴城革委会的红小兵们突击检查,他们也能和郑济河教授和范老一样,可以立即去猪圈内打扫猪粪,瞬间化身为下放的劳改犯。 这样能为许明月和蒲河口农场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许明月却想着,老是这样战战兢兢的也不是办法,她记得炉山上就有天然溶洞,不知道能不能将山上的天然溶洞人工扩充一下,暂时给几位专家教授当研发基地使用。 这天然溶洞本地人知道的不少,却因为炉山太过高、远,很少人去,一直到几十年后,这座溶洞都没有被开发出来,哪怕后来有人承包了本地的一些山头,开发出来作为景区,这个溶洞所在位置都不在其中,原因便是,炉山是一座巨大的茶山,是被人承包了种茶叶的,自然无法开发出来作为景区使用。 只是如何开阔溶洞这些许明月自己是半点不懂的,很多设备也没有,还需要去炭山那边打听,开能不能搞些设备回来,炭山作为一个巨型矿藏,开了那么多年的矿,对于如何扩建溶洞应该是有一定心得和行动能力的。 心里这样想着,却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便问陈卫民他们需要的东西。 他们需要的东西倒也好办,当初他们被打为黑五类之后,他们所研究写在纸上的资料自然是毁于一旦,可很多他们辛辛苦苦跟当年他们留学在外的同学朋友弄回来的设备,却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损毁的,即使被损毁了,只要东西能够给他们拉来,修修补补,或许也还能用。 “只是不知道现在东西都在哪儿。”陈卫民和其他几个专家苦笑道:“说不定已经被卖给了废品站也说不定。” 他们内心自然觉得不可能被卖到废品站的,但也真的想不出会被弄到什么地方去,毕竟这些设备当年都是他们花了很多功夫和金钱才千难万难的从国外买回来的,人就算再无知,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价值,最多是扔在角落里机会,总不好将那些东西砸了当废品卖吧? 这个想法把他们自己都逗笑了。 许明月却笑不出来。 她将他们送出办公室后,就和孟福生、赵红莲打了声招呼,她要去省城一趟,让他们帮着照顾着点阿锦。 阿锦都十一岁了,从小就受蒙氏教育启蒙的她,除了黏糊了她一些外,生活中的自主能力很强,只是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留她一个人在临河大队她不放心,现在许凤莲也不在临河大队了,无人看顾她,她还是不放心,赵红莲每天和她一样早出晚归,晚上回到临河大队,可以帮着看顾一下她。 赵红莲不知道许明月要去省城做什么,却很热情的用身上的围裙擦着手上的水说:“你就放心吧,阿锦的事情交给我,包你好好的!” 赵红莲虽说被许明月调到蒲河口来帮她做后勤工作,但她这几年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照顾家里,哪怕跟着许凤台学了几个字,也只会认些简单的,并不会写,来到蒲河口后,她主要工作都在管厨房这一块。 她又是勤快闲不下来的,许明月来教后厨厨娘的厨艺后,她觉得大姑姐对人太不藏私,什么绝活都交给外人,她自然是要跟着学的,一年多下来,她倒是学了一手的好厨艺,每日给许明月做的饭菜,她还不放心别人做,每每都是她亲自下厨,把厨房的事情管理的紧紧有条。 叮嘱完孟福生和赵红莲,她又叫来周宗宝、许凤翔、许凤潮几人,主要是安排蒲河口的生产事宜。 双抢虽然结束,蒲河口农场的生产却并未结束,早稻收割了,还有晚稻和套种红薯与大豆花生的事情依然不能停,大豆和花生不光是可以作为日常的主粮使用,更重要的是,这两种农作物都可以榨油。 现在市面上的油如此紧缺,大河以南的人常年缺少油腥,今年许明月就打算多种些大豆和花生,看能不能开个榨油坊,实现自主榨油。 等交待完了全部事情后,许明月才带着两个民兵一起,乘船去往水埠公社,和江天旺、许金虎两人说起陈卫民教授他们打算自主研发发电机的事情,听得江天旺眼中异彩连连。 实在是这一年多,他为了‘临河发电站’的这一台水轮机和两台联合发电机,真是把脚下的千层底都跑的磨破了两双,头发都跑白了一半,才好不容易搞来这国外的发电机来,要是陈卫民教授他们能够实现自主研发的发电机,那岂不是说,陈卫民在最初计划书里写的什么‘一山八站’计划,就不用再去买什么国外的发电机了? 这国外的发电机不能难弄,关键是贵啊! 能为家乡做的事,江天旺向来不含糊,当下就开了证明给许明月,并且起身说:“这事你别急,这一年多我都跑了多少趟省城了,省城我比你熟,蒲河口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你,省城你就别去了,需要什么东西,你给我列个清单,我去给你跑!” 他和周县长也有不少战友,退伍后是分到省城那边的,还认识些人,许明月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跑,东西拉不回来不说,也太危险了。 不要以为他们这地界平静,外面就和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一样安全,就在大山深处另一头的一个县市,一直到几十年后,还都是拐卖和毒贩的基地,那都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形成了乡与乡、村与村之间的联动,但这些只有本地人知道,外地人是很少听说,甚至闻所未闻的,甚至很多本地的学生都很少知道。 江天旺不知道大山那头的县市是个罪恶之乡,但也知道外面乱象的,便打算继续去跑,这一年多他都跑习惯了,不让他做点什么,他反而觉得不自在,实在是许金虎权利欲太重,现在整个水埠公社兼之五公山公社都是他的一言堂,他也懒得和许金虎争,只要做些为国为民的实事。 许明月却是有另外的想法。 此时她的车子空间内吃食全都被清空了出来,里面塞了很多最近新刷新出来的旧衣、旧鞋、床单之类的东西,她看能不能将车里的东西带到外地卖掉,换些钱票,等清空了空间,采买到陈卫民教授他们说的设备之类,哪怕大件的东西不好带,一些可以用车装回来的东西,她也能通过她的车,先装回来一些。 至于江天旺说的危险,遇到她,危险的到底是她,还是别人,还真不好说。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0节 第276章 江天旺见说服不了许明…… 江天旺见说服不了许明月, 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指指了指她说:“你这脾气,咋就这么犟呢?你以为出去一趟容易啊?” 真的很不容易, 他们要先划船去邻市,再从邻市坐火车去省城。 其实更近的方法, 是直接去吴城做汽车去省城, 问题是吴城现在没有汽车站, 也没有火车站,想要做汽车直达省城,就得碰上炭山运煤去往省城的卡车, 做卡车一路上还很不安全,江天旺就遇到过好几次拦路抢劫的。 这次因为带了许明月,顾忌她的安全, 就没再跟炭山运煤的卡车,而是坐火车, 但去邻市坐火车,实际上已经晚上两个相反的方向了, 而从邻市到省城的火车要绕个大圈,原本做汽车四个小时的车程,坐火车要八个小时。 临行前, 许凤莲拿了一袋子一大早就起来煮好的鸡蛋和小米饼给她和江天旺:“阿姐, 路上饿了就吃鸡蛋和小米饼, 我早上刚做的, 馅儿里面放了咸肉丁,香着呢!” 小米饼是水埠公社的地方小吃,是用鲜大米磨成面粉,用开水烫熟面粉后做的, 里面用腌的酸豇豆和豆腐干末做馅儿,一般没人会舍得往饼里放咸肉丁的,还是蒲河口养猪场的第一批到了出栏的时间,给江天旺和许金虎这里各送了一头,江天旺自己只留下了一点,剩下的都让小儿媳妇腌制了起来,她现在怀着孕,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 许凤莲平时自己吃肉都抠抠搜搜,一次只用到片个薄薄几片,给许明月倒是舍得了,特意切割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将猪肉都熬出油来混着咸肉丁炒了酸豇豆和豆腐干,香的很! 面饼一面烤的金黄焦脆,半个巴掌大小,基本两个小饼一碗面汤也就饱了。 这是她特意给许明月做的,她公公江天旺不过是个顺带罢了。 许凤莲如今肚子大了,虽还在水埠公社大院的财务部上班,做的事情却少了,大多数都在财务室里打毛线衣、纳鞋底,知道阿姐要去省城,忙烫了鲜米面粉,煮了鸡蛋,给公公和阿姐带上。 江天旺一边剥了个鸡蛋,拿着鲜米饼咬了一口,吃到里面的肉香味,感叹呢:“我也是沾了你的光了,还能吃到这肉味的鲜米饼。” 过去这一年多,他为了水轮机和发电机等设备,往吴城、省城、金城跑了无数趟,他这小儿媳能够想到给他煮几个鸡蛋备上路上吃,就已经强过许多人了,毕竟鸡蛋难得,现在跟许明月一起出门才晓得,路上还能带油煎的米饼的。 许明月就爱家乡的这一口小米饼,笑着给两个两个民兵一人拿了一块,才咬了一口对坐她对面的江天旺说:“我特意嘱咐她的,她知道我就好这一口。” 许凤莲考虑到许明月的口味,特意做的皮薄陷多肉多,给公公做的米饼都是面皮厚实耐饱腹,里面馅儿放的少少的。 好在江天旺就喜欢吃面皮厚实能饱腹的。 剩下的许明月放到身后的背篓里,实际上借着背篓直接扔到了车里,车里时间静止,这刚出锅的小米饼是吃起来最香软酥脆的时候,要是冷了,没有烤的金黄酥脆的那一面,就会变得像年糕一样硬,就没那么好吃了。 八月底的天热的出奇,河面上的风又湿又热又闷,许明月头上顶着个草帽,手里还打着把遮阳伞,还是汗流浃背。 江天旺就更不用说,热的手不断的招着河水清洗自己的胳膊,一直到邻市的码头了,才找了个阴凉处,不停的用草帽给自己扇风,对送他们来的民兵说:“这次我们去省城也不知道要几天,你们也别费心过来接我们了,回头我们自己找船回去。” 一行四个人,三男一女,就这么到了邻市火车站。 对于这个时代的火车,许明月并不陌生,她中学时父母在省城做生意,她寒暑假就是这么坐着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独自去省城找父母的,那时候也没有座位,站在过道里,就和这时代一样。 江天旺却以为她没有坐过火车,把她当自己晚辈一样照顾,从下了公交车开始,就让她走在他和两个民兵中间,上车前,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跟紧我知道吗?千万别随便和陌生人搭腔,路上有什么事先跟我说一声。”又对两个民兵说:“你们这一路上没别的,就跟好小许主任,看住了她,千万别跟丢了。” 人多的时候还一直拉着她的小臂,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她就被人拐卖走了。 许明月并不知道这时代火车上的乱象,她前世的年代,哪怕她小时候坐过绿皮火车,那时候的人物资已经相当丰裕了,车上有盒饭,也有方便面,她从老家的火车去省城找父母,车厢里也基本都是老家的人,只要当心点,就不用担心会遇到拐卖的事。 可这时代不同,火车上人员冗杂,有下放来的劳改犯,有插队的知青,还有许多全国到处串联的红小兵。 红小兵们尤其的张扬,在火车上声音最大的就是他们,一路上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唱红歌、集体朗诵主席语录和革命宣言,精神面貌十分的激昂。 他们的这种精神面貌是很能感染人的,连带着车厢内其余的陌生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的看着他们,恨不能自己也能再年轻一二十岁,跟着这些年轻的红小兵们一起去闹革命。 许明月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安静的站在火车的角落里看着。 是的,站着。 火车上人太多了,他们根本没有买着票。 许明月的车里有出去搭帐篷玩带的小马扎,可火车上连坐小马扎的空间都没有,里面人挤得快从窗户里挤出去了,又是最为炎热的夏天,里面的味道可想而知。 哪怕有两个民兵帮她隔档着人群,她依然能从两个民兵,还有周围人身上传来一阵阵的难以言喻的汗臭混合着狐臭的味道,直熏的脑袋发晕,就连敞开的窗户吹过来的风,都无法缓解车厢内的气味。 这是许明月头一次感受到,这时代夏季火车的拥挤和味道。 没有风油精,只有她前世去泰国游玩时买的据说可以驱蚊、消除蚊虫叮咬的肿包、预防晕车用的口红大小类似国内风油精的东西,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东西上面有字母和泰国文字了,忙掏出来拧开盖子放在鼻尖猛吸,还往自己人中和太阳穴的位置涂了涂,依然得不到缓解。 挤到后面,她已经麻木了,她已经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好在途中一直有人上,有人下,他们带的两个民兵都是人高马大,身体比较壮实的那种,他们大约也是察觉到许明月被车上气味熏得面色发白,满脸菜色的模样,等到有人下车的时候空出座位来时,忙上前一个跨步,抢先占了个座位,喊着许明月:“小许主任,来这里坐!” 许明月这是也顾不得谦让了,在另一个民兵胳膊的护送下,就着民兵露出来的腋窝里的味道,她是一秒钟都忍不下去,忙过去坐下,头伸到窗户那里,对着迎面吹来的热风猛吸新鲜空气,搞得两个知道自己身上有味道的民兵也很不好意思。 江天旺还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对许明月说:“我就说让你别出来吧?你们小姑娘哪里吃得了这个苦?”他气定神闲的靠在火车箱上,笑着说:“这才开了两三个小时,后面还有的坐呢,你趁着现在有座,赶紧先趴着睡一会儿。” 许明月倒是不困,就是头晕,这还是她头一次晕火车。 她摇摇头说:“叔,我没事,风吹吹就好了。” 江天旺看她这宛如蔫了的咸菜样的狼狈样,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等许明月缓过了劲,就要起身让座位给江天旺坐,被江天旺按住了肩膀说:“你得了吧,我来来回回不知道坐过多少回了,我没得一点事,还是你自己坐吧,看你这样子,我都怕你中暑晕过去,这要在路上晕了,我们就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火车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较大的站,两个民兵和江天旺终于在又有人下车的时候,瞅准机会寻到了个三个人可以相互面对面的座位,做到了椅子上。 连续站了三四个小时,饶是江天旺自诩还是壮年,也有些吃不消,坐下后,不到五分钟,就头仰靠在椅背上,呼噜声打的震天响。 两个民兵一个二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都是青年壮汉,原本还不困,被江天旺的呼噜声引的,也泛起困来,三十多岁的民兵叫坐在他对面,和许明月是斜对面的二十多岁的民兵看着点许明月,就也趴在桌子上小眯一会儿。 他们俩是路上负责保护江天旺和许明月,顺便抬东西的,也是要保持好体力的,刚刚站了将近四个小时,体力消耗也非常大,还有四个小时才到省城,他们也要抓紧时间休息。 许明月睡不着,就静静的看着车窗外,直到又一次停靠站时,她对面坐下了以为四十多岁的妇女。 到这一站时,原本还拥挤吵闹的车厢,不知为何,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第277章 其实并不是真的就整个…… 其实并不是真的就整个车厢都安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插队的知青们唱红歌的依然在唱红歌,串联的红小兵们深情朗诵主席语录的依然在朗诵主席语录,说话的, 睡觉打呼噜的,声音依然此起彼伏。 但许明月就是感觉车厢好似忽然由闹转静了似的。 此时列车播音员的声音也适时的在车厢内响起:“乘客朋友们请注意, 乘客朋友们请注意了, 列车到达站点为复市站, 有在此站下车的旅客请务必保管好自己的随身财务和行李物品,尤其是钱包、车票等重要物品,不要随意和陌生人搭话, 看好自己的小孩,防止财务丢失,发生意外。” 说话的依然是之前甜美的女声, 一连播报了三次。 许明月注意到,一些乘客到了此站时, 有孩子的抱紧了自己的孩子,神色很是警惕, 有带着年轻姑娘上车的,在车上也都抓紧了自家姑娘。 这样的乘客并不多,大多数还是像那些无知无觉的知青们和红小兵们依然, 依然在车厢内大咧咧的说笑着。 此时许明月面前的空位上, 也坐上来两名新的乘客, 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四十来岁,面容带笑怀里抱着一位幼童的中年妇女。 幼童在妇女怀中熟睡,大夏天的,她居然还有头巾将孩子脸轻轻包裹住, 弯下腰笑着问许明月:“姑娘,这里有人坐吗?” 许明月抬眼看着她,“你票上的座位号是多少号,就是坐在哪里。” 许明月之前买的是站票,但途中上上下下,有些座位就空了出来,许明月就赶紧找列车员补了坐票。 中年妇女见她这么说,就呵呵笑着坐了下来,笑着问许明月:“姑娘,你一个人出门呐?” 许明月看了瞪大眼睛看往这边的民兵一眼,笑着点头说:“是啊,大姐也一个人?” 中年妇女拍了拍怀中熟睡的孩子,脸上略微露出些愁苦之色:“唉,孩子生病了,带他来医院看看,家里正忙呢,哪里有时间陪我一起过来?坐火车不要票吗?”她又问许明月:“姑娘是去哪儿啊?我看你口音不像咱们复市人啊?” 别说吴城本地就十里不同音了,复市有点接近的北边,口音和吴城那边是完全不同了。 许明月前世并没有来过这边,出了吴城,说的便是普通话。 许明月说:“去省城探亲。” 中年妇女又笑起来说:“姑娘生的标志,说不好还能嫁个省城的人家呢。” 许明月却好奇的问她:“这么热的天,你还把孩子的脸捂住,不怕中暑了吗?” 她看到孩子的外面还包裹着一件大人的破旧衣服,还是长袖的,将小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中年妇女闻言,忙低头将孩子脸上的布巾掀了掀,但也没有露出幼童面容,只是稍稍的掀高一点,让孩子更容易透气呼吸。 她瞅着脸说:“唉,火车上风大,可不能着凉了。”说着,轻轻摇了摇怀中孩子。 许明月听她这样说,不由问道:“要不要我把窗户关小一点?” 许明月这边正好是迎着风坐,中年妇女坐在她对面,实际上是背着风的,火车外的热风呼呼的往许明月的脸上吹,吹得她鬓角的细发全都飞往脑后。 中年妇女忙笑着说:“哎,不用,吹不到的,我下一站就到了。” 许明月还是提醒了一句说:“天这么热,孩子不好包这么严实的,车厢里闷,别闷中暑了。” 中年妇女被她这么一提醒,也笑着说了句:“哎,是,是,姑娘这么漂亮,人也贴心,想必嫁的婆家也很好吧?”说着,她不禁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乱说话了,姑娘看着有二十出头了吧?嫁人了吗?我大姑姐就嫁在省城了,家里外甥也跟姑娘差不多大了。” 她又理了理孩子外面包裹着的破旧薄褂,露出幼童一截白嫩的小手,又很快用薄褂给盖住了。 不知是不是除了阿锦外,就再没生养过别的孩子,阿锦从小到大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天使宝宝,这使得她这些年的心态一直都还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人心情愉悦放松,便也显现在了脸上,面容、神态便还如未成婚时的小姑娘一样,加上她这些年保养得当,外表确实看不出来她已经临近三十。 许明月微微一笑道:“我今年三十有五,孩子都上初中了。” 中年妇人明显不信,嗔怪地说了一句:“小姑娘年纪轻轻,还忽悠起我来了。” 列车行驶了二十分钟后,列车播音员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旅客们,马上就要到安阳站了,站点上下车人多手杂,请旅客们提高警惕,将行李放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带孩子的旅客请牵好自己的孩子、女儿,睡觉的旅客也请醒一醒,看好自己的行李物品,防止丢失。” 又是一连播报了三遍。 听到前方马上要到站了,之前说自己下一站就要下的中年妇女面露难色来。 她在座位上坐立不安扭动了好一会儿,才满脸不好意思的对许明月说:“小姑娘,我肚子有些疼,想去下茅厕,你帮我抱下孩子,我马上就回来,行吗?” 她看了许明月身边坐着的男人一眼,祈求地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面容柔和可亲,一看就是比较好说话好相处的人。 可许明月还是拒绝说:“大姐,你也真是心大,我们俩萍水相逢,你居然敢把自己的孩子给我看着?” 中年妇人说:“哎呀,我快憋不住了,一会儿别拉裤兜里,火车还在开着呢,我还怕你跑了不成?好姑娘,你赶紧帮我抱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许明月连连摆手:“哎呀,我可不敢抱,出了事咋办?” 中年妇女一把将熟睡的幼童塞到许明月怀里,着急道:“哎呀,我娃儿乖着呢,吵不到你。”说着赶忙着急的往快要锁起来的列车厕所里跑去。 许明月也忙叫了声:“大姐,你快点啊,厕所要锁门了!” 许是许明月的声音吵醒了过道对面的江天旺,他搓了搓脸,连带着一起向后摸了摸头发,问坐在他对面的民兵:“到哪儿了?” 民兵说:“快到安阳了。” 安阳只是个停留五分钟的小站,按道理来说,江天旺应该趴下继续睡的,他却搓了搓脸,目光向许明月看去,见她怀里抱着个东西,由于薄褂包裹的严实,他中间还隔着几个人,也没看出来是什么,见她人好好的坐在那儿,就放下了心,嘱咐民兵说:“看好你们主任,还有四个小时就到省城了。” 他叹了口气说:“也不晓得我们吴城啥时候建个火车站,这么大个县城,连个火车站都没有,每次都要跑邻市,绕这么大个圈!回来我看有没有去炭山的煤车,有煤车的话,我们坐煤车回来。” 运煤的大货车一般都不是一个人出车,车上一般有两个人,从炭山离开的时候,车斗内还装着满满一车煤,要是一两个人跟运煤车出去,挤挤还能坐的下,能带上他们,可他们四个人,跟运煤卡车走,就难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1节 但若是回来,一般就是空车,或者装着些他们自己准备的别的货物,别的货物不像煤炭,又脏,车斗装的又满,他们就是想坐在车斗的煤堆上,都不好坐,车斗内要是装的别的货物,做的就是这些货车司机的私活,一般不会装太多,他们这次去省城为的就是蒲河口下放的那些专家教授们过去从国外买回来的机器、设备、图纸等,还能借晕煤车的车斗装带一下。 他们哪怕是坐在货物上,颠簸一些,也是可以的。 民兵也不是一直在看着许明月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偶尔回头看一眼许明月,确定她在座位上就行了,且许明月毕竟是个近三十岁的大人,又是他的领导,从内心里,他就没有把许明月当成一个需要看顾的小姑娘,心里也放松些。 江天旺坐了一会儿,觉得腰疼,又从自己的行李篓里拿出个搪瓷茶缸,起身去车厢的另外一头去接些开水。 此时列车播报员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旅客们,安阳站到了,请旅客朋友们保管好……” 安阳站虽是个小站,上上下下的乘客还不少,列车刚一到站,她身边的男人就起身拉着她要下车。 许明月可不是好性子的人,胳膊猛一挣开男人的胳膊大声呵斥:“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想耍流氓啊?” 男人拉着许明月的胳膊就使劲的往车下拖:“老子是你男人,耍什么流氓?傻了吧唧的娘们儿,到站了!” 车厢内气味混杂难闻,许明月当时不想往车厢里面挤,就站在了两个车厢相连接的靠第一个窗的位置,后来车厢座位空出,她坐的也是距离下车口最近的第一个座位的位置,是以男人要是将她脱离了座位的话,立刻就能将她拖下车。 此时许多人都在往车下挤,裹挟着男人抓着许明月的手,像是一堵人墙将她困在中间,挣脱不得。 许明月万万没想到,电视剧电影中发生的剧情,居然被她遇到了,她怀里抱着幼童,腾不出手来推开男人,被他拉的差点脱离了座位。 她坐在座位上,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抬起脚就往男人的命根子上狠狠一蹬:“傻你妈?一个人贩子还敢称我男人?”她气不过的对着疼的捂着铛弯下腰的男人脸部又是狠狠一脚,尖声叫喊:“抓人贩子啦!乘警,有人贩子!” 第278章 就在许明月大喊着叫乘…… 就在许明月大喊着叫乘警的时候, 之前那个说去上厕所的中年妇女回来了,跟劝架一样过来拉扯许明月说:“哎呀,妹子, 你和你男人吵架也要有个度,当心孩子!”她一边拉扯着许明月的胳膊, 将她往车厢门口拖, 一边说:“妹子, 到站了,别挡了别人的路,咱们下车再说。” 许明月就是有再大的力气, 在两只手抱着一个幼童的情况下,也无法挣脱中年女人和三十多岁男人的双手拉扯,且她周围还不止这两个人, 还有两个男人也围在她周围,对她形成了一个包围之势, 许明月却不能扔掉手中的幼童。 早在她和中年女人说孩子捂太严实了,孩子会中暑的时候, 中年女人掀了掀幼童身上的薄衫,给幼童透气,露出的那只白嫩嫩的小手出来时, 许明月就知道, 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眼窝深陷, 深褐色皮肤的中年妇女的孩子。 是以中年女人将孩子塞过来, 说要上厕所时,她没有拒绝,而是顺手将孩子接了过来。 此时这边的动静已经让坐在过道对面的两个民兵站了起来,使劲的扯开拉扯许明月的男人, 之前休息的那个是许家村的,性子最是冲动,伸手一拳就砸在男人的头上,用水埠话怒骂:“拉扯你爹啊?谁是你婆娘?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你知道你拉扯的是谁不?那是国家干部你知道吗?这是十八级干部你知道不?” 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在这个年代男人中算高的了,他打架也没别的花哨,就是一拳又一拳的往男人头上、耳朵上、脸上砸,男人本来就被许明月一脚踹在鼻子上,鼻血喷了一地,再被他这一拳一拳的砸下来,直吓得中年妇女撕扯着许家村民兵尖声大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外乡人欺负我们本地人了!” 被许家村民兵粗大的手掌一巴掌扇到了中年妇女的脸上,用一口地地道道的水埠公社方言,说着安阳县人听不懂的话:“谁是外乡人呢?瞎了你的狗眼听不出我说的本地话啊?你再听听我说的四不四本地话?四不四?四不四?” 一边说一边大耳瓜子就狠狠抽了过去。 他旁边的两个人男的见中年妇女和三十多岁的男人被打,顿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小刀,对着许家村民兵的腰子就捅了过去。 许家村民兵弯腰扇中年妇女耳刮子呢,背对着他身后的两个男的,根本没意识到后面的动作,许明月之前是坐在火车位上,之前被中年妇女和男子拉着半起身,是看的一清二楚,见到许家村民兵身后男人的动作,当下就一个大石头朝他身后男的头上砸了过去。 男人避之不及,直接被突然从天而降的石头给砸了个满头开花,鲜血顺着他的头顿时流了一脸。 那石头得有人人头那么大,周围人群拥挤,石头滚落在地上,不知道又砸到谁的腿上、脚上,一时间周围尖叫声四起。 周围人都被吓坏了,纷纷往车外面挤,还有趴在车窗上探头往里面看的。 中年妇女双手不停的在许家村民兵脸上乱抓,嘴里尖叫着:“外地人欺负本乡人了,没天理了!” 有些本地人不明所以,听到这叫喊声,就上前给人贩子帮忙。 还有一男子见身边同伴头被大石头砸破了脑袋,鲜血四溅,也被激发了凶性,掏出刀就对着许家村民兵的脖子上砍去。 许明月拎去竹篓子就往男人脸上狠狠一怼,竹篓子是竹片编织而成,竹片并未被仔细打磨过,是最原始的粗胚样子,尤其是底部,为承重,被编织了一层又一层,这一把怼上去,上面的毛刺竹片差点没扎到男子眼睛里,手上的菜刀也被半人高的竹篓子挡住,砍不了人。 这时另一位反应慢了半拍的青年民兵也反应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持刀男子,给他来了个锁喉,趁机争夺他手里的菜刀。 在车厢另一头倒水的江天旺此时也赶了过来。 火车上的水都是开水,江天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赶到这边,就看到两个男子一个拿匕首,一个举菜刀,要砍他带来的两个民兵,而他前面还有一个高壮男子伸着拳头要到锁喉的青年民兵,急的他完全顾不得手里的东西,拿起茶缸,对着他前面挥起拳头的男子兜头就是一茶缸的热开水对着他的颈脖倒了下去。 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被烫到的男子宛如一只即将被宰的猪般又叫又跳了起来,连忙伸手要扯开自己的衣领,可周围人太多了,全都挤在过道里舀下车,他瞬间就通红起泡的脖子,立刻就被挤挤攘攘的人群给蹭下来一层通红的皮。 江天旺拿着搪瓷茶缸兜头就对这被烫的男人头上砸了过去。 此时许明月也站稳了,也在用普通话大声喊着:“抓人贩子,这些人都是人贩子,别让他们跑了,抓人贩子立大功啊!” 不是她不想用本地话说,实在是水埠公社的方言太土了,土到出了水埠公社,外面人根本听不懂,她又不会说安阳县话,只能用普通话喊。 原本听到中年妇女喊‘外乡人欺负本地人’的话,过来帮这些人贩子的本地人,听到许明月的喊话,很多也反应过来了,尤其是车上的红小兵们,他们原本听不懂这些人讲的南方方言,此时听到许明月的喊声,才终于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红小兵和知青们批斗起别人厉害,但有些热血的也是真热血,一听到有人贩子,全都踩着火车上的桌子冲了上来。 有几个原本在火车出口位置接应的人贩子,一看到这些红小兵的架势,忙退了回去,混入到人群中,不敢再上前。 实在是这两年的红小兵太疯魔了,到处抄家,到处批斗。 此时站稳的许明月也腾出脚来,抱着怀里的幼童,对着之前要拉扯她被她踢了蛋的男人,就是一阵狠踹:“狗东西也不睁大狗眼看看,就凭你这狗东西也敢自称我男人,今天我就让你知道马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 男人弓着身子弯着腰,双眼凸起,脸上全是鼻血,许明月也不管,对着他的脸和胸口部位就使劲踹! 可惜现在是夏天,天气太热,她穿的是凉鞋,踢起来不起劲,气的她又狠狠多踢了几脚,踢的男人眼睛往上直翻。 终于挤进来的江天旺那她这架势,和男子快要不行的模样,忙拉住她说:“大兰子,大兰子可不能再打了,你再踢下去他要没命了!” 锁着一个男子喉的许家村民兵闻言对着被踢了蛋的男人屁股就是补了一脚,狠狠呸道:“畜牲不如的玩意儿,打死活该!” 之前由于是换乘站,上上下下挤挤攘攘的人太多,阻挠了乘警们挤过来的路,此刻乘警们也终于赶了过来,问周围人:“咋回事?发生了什么事了?” 被脸都被许家村民兵扇肿了的中年妇女一把抱住大腿,用安阳县方言可怜兮兮的嚎啕大哭:“警察同志,可不关我的事啊,我一来他们就拽着我打啊,我都不认识他们啊!” 这时许明月却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对过来的乘警说:“我是吴城县水埠公社蒲河口农场主任许明月,这位是我们水埠公社书记江天旺,这是我们的证件和证明,这几个人上车后就打听我是不是一个人,我看这人怀里抱着的幼童有些不对劲,就说是一个人,刚刚火车到站停车,这男的就突然说我是他媳妇,强拉我下车!”她一指坐在地上抱着乘警大腿哭的中年妇女说:“她也是人贩子一伙儿的,这孩子就是她塞给我的,我严重怀疑这孩子来路不对!” 她一把掀开幼童身上包裹着的破旧薄褂,对乘警们说:“你们看她这黑熊精的模样,能生出这么白嫩的小娃娃来,这小娃娃一看就知道是她从好人家偷出来的!” 中年女人扑上来就要撕许明月的嘴,“你才黑熊精!我撕烂你的嘴!” 许明月手里抱着娃,连忙身体后仰,向后躲开,那中年妇女满脸恶毒,长指甲缝中的黑灰不停的挠向许明月,却被她身边的乘警死死的抱住胳膊,向前不了半分。 许明月一到达安全区域,就腾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中年妇女的头发,狠狠向下一拽,差点没将中年妇女直接按地上去,头皮都差点给她扯下来,疼的中年妇女撕心裂肺的大叫。 周围人都被许明月这彪悍劲给惊到,没想到她长得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的样子,打起架来居然毫不手软,下手这么狠。 江天旺也挤过来,拿出他的证件和证明给乘警们看,用他蹩脚的普通话说:“我是吴城县水埠公社书记江天旺,这位是我们水埠公社十八级干部许凤兰,我们是去省城机械厂去采购发电机设备的!” 许明月他们不认识,一看到江天旺,乘警立刻就有印象了,实在是江天旺之前坐这趟火车,跑了太多次省城,跑的这些乘警们都看他眼熟了。 第279章 等他们抱着孩子从公安…… 等他们抱着孩子从公安局里走出来, 江天旺还在抹着头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说:“你咋这么虎呢?早看出他们不对了,还敢说自己是一个人?你要说是几个人一起来的, 人家也不能盯上你啊?” 许明月怀里的孩子已经给医生看过了,喂了迷药, 至于对身体有没有损伤, 还得看以后, 至于许明月为什么没有把孩子留在警察局,而是带了出来,是她突然想起来, 前世听阿锦好朋友的妈妈说起过这个地方,说是这里是个有名的犯罪之乡,拐卖、贩毒成风。 什么样的地方, 能够被当地人称得上是一句‘犯罪成风’啊?由此也可见,当地拐卖、贩毒之猖獗。 她过去是听都没有听过。 但因为只是被提了一嘴, 说了她隔壁村就有人贩毒的事,但和她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不相干, 当地人都三缄其口,不让她们这些普通正在上学读书的女孩子们知道,后面那女孩妈妈就没有再多提, 她也就没有再问, 一直到察觉到火车停靠在复市和安阳县站时, 火车上一瞬间的气场变化, 火车上人神情的警惕,和车乘人员一而再再而三的广播提醒时,她才想起来。 也是那时,她对周围留了个心思。 江天旺望着她怀里还未苏醒的幼童, 皱眉问:“这孩子你不交给警察,你要带回去养啊?” 幼童是个男娃,他还以为是许明月和孟福生结婚好几年,都没生出个孩子来,起了抱养这个男娃的心思呢,说:“你要真想收养个男娃也行,是要给阿锦找个兄弟当靠山,这娃儿年纪小不记事,你养好了,和你亲生的没区别。”顿了顿,他又说:“夫妻俩之间,是得有个娃儿。” 当地人很多人都觉得,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人之间没个孩子,迟早得散。 也就是现在国家政策紧张,才让孟福生一个京城人下放到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儿来,可哪里会有千年不变的政策?他们从民国到抗日、再到新华国成立,经历了太多变数,只要等这几年过去,孟福生迟早会回去的,到时候他和许明月之间没个孩子,许明月年龄又大了,等阿锦出嫁了,她一个人老无所依,只能等死。 许明月不知道江天旺一瞬间脑中已经想了许多,诧异地看着他说:“啥?我们咋没娃?我们不是已经有阿锦了吗?” 江天旺看着她是欲言又止,想说,那也不是孟技术员的孩子,可想到她怀里的孩子也不是孟技术员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愣是没开口,疑惑地问:“咋?你不是想收养这娃儿?” 许明月无语地说:“我收养个鬼哦,我真是精力旺盛到无处发泄,才会想到再给自己弄个娃,好不容易阿锦大了,我轻松些了,还给自己弄个娃回去,我是闲自己太清闲了咋地?” 和孟福生的二人世界是不香吗? 许明月自己感情冷淡了些,却极喜欢阿锦和孟福生这种粘人的人。 她和孟福生之间没有孩子,两个人过的不要太开心,鬼才想给自己再养个孩子呢,真想养,她自己不会生? 她和孟福生避孕也避的很辛苦呢。 江天旺不解地问:“你既然不想收养这娃儿,为啥不交给警察,把他带出来干啥?” 许明月在这里没说话,一直等他们又坐上了火车,快到省城的时候,许明月才幽幽地说了句:“我不放心安阳县的警察。” 江天旺一时间没听明白:“你啥意思?” 许明月没说话了。 主要是受到前世阿锦好朋友的妈妈的话的影响。 一个一直到几十年后,还是当地狠狠有名的犯罪之乡,拐卖、贩毒成风的地方,当地政府要是没点猫腻,谁信? 反正她是信不过安阳县警察局的,至于那些人贩子,她不是警察,没有执法权,人她也带不走,事情发生在安阳县火车站,这些人贩子只能交给当地警察,她和江天旺开的证明也不能在安阳县多待,还得去省城办事情呢。 江天旺不知道许明月的想法,还在劝她呢:“要是这孩子找不到父母,你就收养他得了,我看他长得还挺体面,像你的孩子,你救了他,也是你们的缘份不是?” 他是真的觉得许明月能收养个儿子,是个不错的主意。 夫妻俩之间,总归得有个孩子,哪怕是个收养的孩子,那也是有个羁绊不是?不然像个什么话?跟个搭伙过日子似的,孟技术员又不是本地人,要是哪天跑了,真是找都没地儿找去。 这孩子看着也就两岁左右的模样,生的是白白嫩嫩可可爱爱,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 许明月把孩子往江天旺怀里一塞:“我看他长得也挺像你孙子的,要不你带回去收养?” 吓的江天旺差点没把怀里幼童给摔出去,忙抱好了孩子,手忙脚乱地说:“你不想收养他,还带着他做什么?” 许明月没有回答他,到了省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省城的公安局。 他们因为在安阳县耽误了许久,到达省城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省城公安局灯火依然亮着,里面还有两个值班的民警在。 听到许明月说这孩子是从人贩子手中抢来的后,也很吃惊。 “人贩子是从复市上的车,不确定这孩子是不是从复市拐来的,即使不是复市,也应该是复市周边。”许明月把她知道的情况和公安局的两个民警说了后,又补充了一句:“中途他醒了一次,喂了个鸡蛋吃了,又睡下了,估计是迷药还在起作用。” 孩子交给民警后,他们也没走远,就在公安局不远的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她一间,江天旺和两个民兵一间。 三个人坐了一天的火车,又遭遇了人贩子的事,精神和身体双重疲惫,加上是夏日,火车上各种味道混杂,此时四个人身上都是臭的,跟前台要了几壶热水,等他们全部洗漱好,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招待所房间不隔音,隔壁房间的三个大男人呼噜声已经响的跟打雷一样,许明月还从车里拿出了自己的床单被套,给招待所的床单重新换了下来。 省城温度要比临河大队那边热好几度,现在已经过了七八月份最热的时候,临河大队那边早晚睡觉都要盖个小薄被了,省城还热的出奇,夜里也不曾凉快些。 第二天一早,一向睡眠很好的她,难得的顶了两个大黑眼圈出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2节 江天旺看她这精神不济的样子,还以为她还想着那被拐的男娃子呢,笑着说:“是惦记那男娃娃了吧?要我说,那娃娃要是找不到他父母,你就带回家,给阿锦当弟弟得了。” 他刷着牙,喉咙里咕噜咕噜着漱口水。 还没等他们刷完牙,两个民兵就用牛皮纸包了一大包早餐回来,居然是几个大肉包子。 他们早上起来的早,招待所的早餐是一晚稀的没几粒米的白米粥加两根红薯。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还好心的告诉他们:“出门左拐再右拐就是国营饭店,早上有肉包子供应,你们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有肉包子,迟了就没了!” 工作人员的话音还未落,江天旺就抽出来两块钱和几张粮票、肉票给两个民兵,两个民兵是拔腿就跑,排了好一会儿的队,买了十二个大肉包子和几个菜包子回来,要不是肉票不够,他们恨不能全买肉包! 他们这次出来算是出公差,一路上的吃喝住行都是能报销的,两个民兵都是头一次来省城,还没吃过省城国营饭店的肉包呢,江天旺给他们多少钱多少票,他们就紧着最高规格的买。 这时代的大肉包那是真的大啊,比成年男性的拳头还大,猪肉也是这个年代的土猪肉,肉质鲜美,国营饭店的大厨也都是原来各私营酒楼出来的大厨,水埠公社国营饭店的厨子完全不能比。 饶是许明月前世带着阿锦吃过不少地方的美食,省城国营饭店的大肉包,依然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几个人都是最能吃的年纪,每个人分了三个肉包一个菜包。 许明月吃不下三个大肉包,藏了两个放车里,准备带回去给阿锦和孟福生也尝尝,她又吃了个菜包。 现在天热,包子不能放,他们哪怕有心想给家里孩子留两个,也存不住,全都塞到了肚子里。 江天旺他们不知道许明月藏了两只,还以为她一个人吃了四个包子,也不由的笑起来,略带得意说:“还是省城的肉包子好吃吧?” 许明月意犹未尽的点头:“不知道国营饭店中午有什么菜,咱们中午还来!” 水埠公社出外差的机会极少,来省城的机会就更少了,江天旺他自己艺高人胆大,出门多少趟,都是一个人,也就确定了发电机设备那次,多带了几个人出去,这次也是多了许明月这个女干部,才多派了两个民兵保护,不然水埠公社的人哪里有机会出外差? 这可是个抢手的活,既可以包食宿,还能有去城里增长见识,增加吹牛资本的机会。 现在听小许主任说中午还要去国营饭店吃饭,两个民兵眼睛都亮了! 吃完早饭,他们顺路又去不远处的公安局看了下那幼童。 幼童已经醒来,一个女民警正在给幼童喂蛋羹。 大约还记得许明月给他喂过鸡蛋,见到许明月他立刻笑着露出只有几颗牙的嘴,张开双臂要许明月抱抱。 江天旺用手背拍了下许明月的胳膊,稀奇地说:“嘿,这小娃娃还记得你哩!” 第280章 江天旺看着小娃娃是越…… 江天旺看着小娃娃是越看越喜爱, 瞧他那长的白白嫩嫩的模样,合该是大兰子的儿子。 许明月却完全没有这么想,也完全没有要去抱这幼童的意思, 只是朝幼童打了声招呼:“醒来啦?” 喂蛋羹是个女警,三十岁左右的年龄, 脸上有些沧桑, 明明脸上看着不太大, 两鬓却有星星点点的白发。 她昨晚并不在,不认识许明月他们,见他们过来, 还以为是有什么警情,没想到是认识这幼童的,“这孩子昨天是你们抱来的?” 许明月看着女警官笑了一下说:“是的, 我们昨天在火车上从人贩子手里抢来的,人贩子从复市站上的车, 大概是复市附近的,我们要来省城公干, 暂时不方便回复市,就带来省城了。” 女警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人一眼,略微有些好奇地问:“公干?” 江天旺笑着接道:“我们来自吴城县水埠公社, 是去机械厂采买一些发电机设备的。” 女警官知道这孩子是他们送来的后, 就知道他们不是坏人, 闻言不由地侧头朝里面办公室喊了声:“小刘, 这几位同志是要去机械厂采买设备,你不是对机械厂熟吗?带几位同志去看看!” 公安局是个两层楼的大院,上下两排,中间一个楼梯。 里面一个办公室里很快走出来一个年轻板正的青年警官, 穿着便衣,见到他们四人,先是对女警官笑了一下,然后才温声问江天旺他们:“你们要去机械厂采买设备?采买什么设备?” t他父亲就是机械厂的工人,还是带徒弟的那种,他从小就在机械厂附近长大,对里面特别熟。 听到几人要采买设备,也没惊讶,反而跟女警官招呼了一声:“那我先带他们去机械厂看看。” 女警官在给幼童擦着唇角,眉间有两道深深的褶印:“去吧。” 江天旺来了省城这么多次,都不知道还能找到机械厂的人带着自己,每次都是自己去机械厂,又是送烟又是送瓜子的,和门卫室的人套近乎,都没想到过找到本地的公安局,找一找看有没有熟悉的人问一下。 青年警官自己有自行车,看四人都是靠着四条腿,便慢慢骑车带着四人来到公交站:“你们去过机械厂吗?知道在哪站吗?” 江天旺来过那么多趟,对机械厂比对自己家都熟了,忙点头说:“知道。” 青年警官这次却是看着许明月说的。 四个人中,两个没出来过的民兵是一点普通话都不会说,江天旺是自己过去在部队的那些年,跟自己的战友学过一些蹩脚的北方话,但口音特别重,青年警官听着有些吃力,再说话时,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到会用普通话和他沟通的许明月身上。 实际上青年警官说的也不是普通话,而是省城方言,但很接近普通话发音了,因为是本省口音,江天旺四人都能听懂。 许明月没有去过机械厂,但江天旺知道,也就是她知道了,可她还是问了一下要坐哪辆车,到哪站下。 青年公安说了后,就跨上他的自行车:“你们坐公交车去,我先去机械厂门口等你们。” 这个时间点的公交车特别拥挤,哪怕是早上,许明月下车的时候依然是一身的汗,加上昨晚还没睡好,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 江天旺还以为她是晕车呢,说她:“跟你说了我来省城就行了吧?你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颠簸的苦?”他嘴里叨逼叨的念叨着:“等到了回去你才知晓厉害呢,我头一次坐运煤车回去,那家伙把我癫的……” 许明月都不知道江天旺能这么唠叨的,忙小跑了两步上前:“刘警官!” 刘警官顺利的带着他们来到机械厂的门卫室,给门卫看了他们的证件和证明。 门卫都认识江天旺了,看了江天旺一眼,对他的到来毫不奇怪,挥手让他们进去,刘警官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一个中年男人跟前,喊了声:“爸。” 中年男人正专心的对一个生产线的设备忙碌着,听到叫他的声音,从嘈杂的设备中抬起头,手里全是黑乎乎的油,他拿过一旁同样黑乎乎的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抬头略带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刘公安大声地在他爸耳边喊:“这几位吴城来的同志过来机械厂采买一些设备,我就直接给他们带过来了!” 喊的中年男人一激灵,瞪了刘警官一眼,用比他还大的声音喊回来:“喊啥?老子还没聋!”说着甩下手里油乎乎的黑布,向外面走。 一直到外面嘈杂声没有那么大了,才问江天旺几人:“就是你们要采买设备?要什么?” 江天旺还没开口,许明月便已经率先开口了,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嗓门也不由的提高了两分,“我们想采买一辆四轮拖拉机、脱粒机、谷糠分离机,这些有吗?” 这些机械厂还真有,省机械厂就有生产,只是没有质量上和国外进口的有些差距,容易坏。 刘师傅也没说话,直接带着他们去另一件厂房,一边走还一边大声问:“拖拉机买了会开吗?你们要怎么运回去?” 江天旺说:“这里有往吴城的运煤车吗?我们跟着运煤的大货车回去就行!” 刘师傅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厂房,指着里面一个个崭新的机械说:“呶,这些都是,你们运回去容易,难的是修理,你们最好派两个人过来,学习几天,要是哪里坏了,还能自己修。” 都是本省人,对于本省的一些城镇还是知道的,吴城又是历史古城,刘师傅知道吴城,却没去过,知道从省城到吴城用大货车拉,起码也得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来回一趟不容易,要是机械设备买回去真坏了,让他们厂的人下去修也不现实。 太远了,这年头城里的人下一次乡可不容易,路途远都是小事,关键是不安全,谁都不愿意往那老远的乡下跑。 许明月这个时候才趁机拿出了蒲河口陈卫民他们列的设备单子出来,递给刘师傅说:“刘师傅,我这里有我们水埠公社需要采买的设备清单,您看清单上的这些设备有吗?” 刘师傅接过清单,看着上面列着一列的东西‘赫’了一声:“还不少!”他抖了抖手上的纸,问许明月:“你们要这么多东西干嘛?” 许明月笑着说:“您刚才不是说东西坏了没人修吗?我们这次来省城除了要采买一些农具机械外,咱水埠公社今年新建了一个水电站,想着水电站要是出了问题,也得需要设备维修,就一起采买回去,要是有点什么事,不耽误双抢收粮食、灌溉农田,这插完秧要是水电站抽不上来水,无法灌溉农田,那一年的收成就白费了,可不能行!” 刘师傅这才点头,皱眉看向手里的清单,说:“里面大多数东西我都能给你们凑齐,有几样东西……”他指着清单上个别的几个要的机械设备,还有一些书籍说:“这些东西可不好搞,你也别拿出来问别人了,直接去废品站看看有没有,废品站要是没有就没有了。” 说着,他脸色有些冷淡了,却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将手里的清单还给了几人。 见小刘公安还在这里,不由看了二儿子一眼:“你不回去,还在这杵着干嘛?” 小刘警官讪笑了一下,对江天旺几人说:“行,那我回去工作了,有事来咱们所里找我,回头别忘了过来。” 他说的是许明月他们抱来的小孩的事。 昨晚上太晚,公安局的人都下班了,早上一大早,公安局的公安就打电话联系了复市那边,让复市那边帮忙寻找打听有没有丢失孩子的家庭。 江天旺也对带他们过来的小刘公安很是感激,握着小刘公安的连连道谢:“谢谢,谢谢。” 这年代的工作特性,让有正式工作的人,对外地乡下来的人很是看不起,江天旺前几次来都碰了老鼻子灰了,哪有这次这么顺利,顺顺当当的就被带到机械厂。 小刘公安走后,刘师傅就带着他们去后面副厂长办公室去开证明。 采买机械设备这样的小事自然不需要厂长亲自出面,采买的事情归副厂长负责,需要在副厂长这里开过了证明,手续齐全了才可以。 江天旺他们是小刘公安直接带过来的,刘师傅刚才没有看他们的证件和证明,此时带他们到副厂长办公室开证明了,才看到他们证件上的信息。 副厂长也看到了他们证件上的信息:“你们是吴城水埠公社的?我看你这证件上咋写的是蒲河口劳改农场?” 江天旺忙堆笑说:“是,蒲河口劳改农场是我们水埠公社在三年困难时期,圈河滩为农田,后来建造的。”他指着许明月说:“这位就是我们蒲河口劳改农场的生产主任许凤兰。” 机械厂副厂长这才将目光投向许明月,目光深邃:“你知道陈卫民吗?” 第281章 许明月瞳孔猛地一缩,…… 许明月瞳孔猛地一缩,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装作疑惑不解地看着副厂长:“邢厂长,您问的这人是?” 副厂长却像是随口一提似的:“哦,是去年从我们省城下放到底下去的黑五类, 我记得就是下放到吴城的一个劳改农场,故而问问。” 许明月不知他何意, 长长地‘哦’了一声:“这和我们这次来采购的东西有关吗?” 副厂长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采购清单说:“采买拖拉机、脱粒机、谷糠分离机, 买些装配工具回去倒也能理解。”他目光宛若鹰隼般盯着许明月几人, 唇角往上轻轻一扯:“只是这扳手、螺丝刀等用于零部件安装的装配也就罢了,这起重机,葫芦、车床、铣床、磨床、刨床之类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用手指弹了弹手中的清单, “还有这卡尺、千分尺、绕线机、耐压测试仪……” 陈卫民作为从国外学成归来的专家,想要自主研发出属于自己国家的发电机和水轮机等设备,除了动用他自己的关系, 从国外采买回来一批设备外,很多工具、设备都绕不开机械厂的支持。 当初陈卫民他们的很多设备, 都是经过他的手帮他们搞回来的,此时看到清单上的东西, 自然就想到陈卫民了。 许明月不知他何意,说:“邢厂长有所不知,我们水埠公社今年刚建立起一个小型水电站, 您也知道咱小地方人, 读过的书不多, 水电站建好后专家们就走了, 留下我们小地方人,哪里懂的水电维修啊?这不采购些设备回去,想着自己摸索,要是今后哪里坏了, 也有工具上手修不是?” 邢厂长却没有信许明月明显敷衍的话,拿着手里的清单,对许明月他们说:“跟我走吧。” 他起身往外面走,带着他们来到机械厂一个十分偏僻的库房角落,角落里堆着一个盖着油布的东西,掀开了油布对许明月他们说:“自己叫车来拉走。” 角落里堆了一堆破破烂烂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东西,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有些还被砸坏了,上面有明显的凹痕和被暴力拆解的痕迹。 邢厂长说:“还有些东西我这里就没有了,你得去城东的废品站问问,看能不能寻到些什么。” 当初陈卫民他们出事,能够离开他们的人全部都离开了,连孩子都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就更没人敢收拢他们实验室里的东西了。 邢厂长也不敢。 实在是这些设备当初都是经了他手采购的,作为一个机械厂副厂长,他是最知道这些设备的难得,在风波平静了一些后,他才悄摸的叫他媳妇去废品站找回来一些东西,还不敢光明正大的采买,一些上面带有英文标识的东西和书籍,他是半点不敢沾的。 今天要不是在采购清单上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他也不会带他们来拉走这些东西。 他嘴上虽说着不知道陈卫民他们当初被下放到哪个劳改农场,可看到是吴城的劳改农场,和手里的采购清单中夹杂的私货,他又哪里不明白? 大环境的浪潮下,很多人就像浪潮中随时可以被浪打翻的小船,自救都困难,何况渡人?况且他和陈卫民既没有太深的交情,也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可惜这些经过他手弄来的设备罢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3节 此刻把这些东西弄走,他自己心头也松下了一块大石头。 虽说机械厂有这些机械设备再正常不过,可他心头总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股邪风就会吹到自己头上,现在东西给出去了,他也不用一直提着一颗心了。 许明月没想到这么容易得就采买到自己真正想要买的东西,等拿到了机械厂给他们开的采买单子,她才发现,那角落的一堆宛如破烂的玩意儿,并没有在采购单子上,那一堆东西全都是机械厂白送的。 江天旺识得字还是在部队学的,虽会写会算,但也就个小学的程度,两个民兵也都只是读了个扫盲班,勉强不当个睁眼瞎罢了,哪里知道采买单子上写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四个人中,唯一正儿八经的读过书的,也只有许明月一个罢了。 他们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就跟在许明月和邢厂长身后,他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个只会说水埠公社方言土话的民兵能听懂省城的话,他们说话省城人却听不懂,头一次出远门的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就更不敢开口说话了,怕一开口就露了怯。 江天旺倒是大致能知道一些,但有许明月在前面顶着,他也就老老实实跟在许明月身边,等他们借了机械厂的板车来,拉着两板车的东西离开了机械厂,江天旺才找到机会问许明月:“大兰子,你和那什么机械厂副厂长打什么哑谜呢?我们就拉着这些东西回去?” 也没给钱啊! 许明月用水埠公社地方土话说:“这些旧货是邢厂长送给我们采买设备的搭头,带回去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融了打两个犁头不也是好东西?” 这些东西分量可不轻。 江天旺看着出了机械厂的大门,上面还盖着破油布的板车,也没说话,和两个民兵一起,一个前面拉,一个后面推,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将东西拉到了他们晚上下榻的招待所,累的够呛。 第二天,几人又去城东的废品站。 这个废品站非常大,在一个空旷无人之地,连个院墙都没有,除了两间小屋住着人外,就只有老鼠和蟑螂在废品堆里钻来钻去。 面对这样一个堆积成山,乱七八糟的废品站,他们就是想找东西,一时站在废品站里,也是没有头绪。 正在分拣废品的老头儿看四个人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模样,大声的喊了一声:“你们是想找什么东西啊?” 他将手里的金属物品往一个小堆上一扔,发出哐地一声响。 这次是江天旺上前去递了一根烟给老头儿说:“老丈,我们都是下面农村来的,想买些旧书回去给娃儿们擦屁股,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适合给娃儿们擦屁股的纸?” 老头儿接过香烟,哟,前进牌香烟。 他满意的将烟夹在了自己耳朵上,说:“擦屁股纸嘛,就报纸好了喽!” 他指着一叠折好的报纸。 许明月上前,拿起一叠报纸翻了翻,笑着对老头儿说:“报纸好,拿回去糊墙,草屑不掉,床也干净点。” 现在农村的土坯房用的土砖内,是混合了很多稻草碎做成的,这东西干了后,手抹在墙上,就容易掉草碎和泥土,糊上报纸后家里会干净许多。 她随手翻了翻上面的内容,指着上面主席的话和图像对老头儿说:“老丈,这上面还有大领导的话呢,可不能瞎说。” 老头儿也被虎了一跳,生怕这几个人拿住这个话头来批斗他,忙正襟了神色,忽地想起什么,带着他们来到最里面的角落里一堆洋文字堆的书籍前,对江天旺说:“原本是要拿回去引火用的,你们自己翻翻看,找几本干净的拿到你们村头厕所里擦屁股吧。” 这一大堆洋文字,江天旺他们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要什么。 许明月也装作完全看不懂的样子,蹲下身在这群破旧受潮发霉的书堆里挑挑拣拣,那些原文国外小说许明月看都没看一眼,专门找专业书籍和工具书,还真被她挑出来不少,全都是大头部,笑着对江天旺说:“叔,你看这些纸老多了,放在村口厕所里一本能用一年!” 江天旺也龇了个大牙乐。 老头儿刚才说错话,生怕他们拿话头上纲上线,不耐烦地赶他们说:“拿了就走吧,这几本擦屁股纸就不收你们钱了。” 这里很多东西都是被人□□了之后,剩下的破烂拉到他这里的,本来也没花钱。 许明月这时候却不着急了,眼看着老头儿往刚才分拣废品的地方走,她趁此刻众人注意力都跟着老头儿走了,悄悄收了一些书到车子里,有外文的,也有中文的。 往前走的时候,许明月还看到一些撕毁的字画和古籍,她也不懂鉴定东西的真假,只知道在这个时代,毁去了很多文物和瑰宝,很多东西被懂行的红小兵看到,悄摸的也就带回家藏起来了,可更多的红小兵全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小伙子,哪里懂什么文物收藏,很多又是一股热血上头,黄金珠宝什么的他们还能看出价值,遇到这些字画、古籍,上来就是一顿撕,最后都成了废品站引火的废纸。 前面江天旺三人还在围着老头儿说着什么,老头儿不爱搭理许明月一个姑娘,也没在意她一个人在后面翻翻捡捡。 许明月就一个人弯腰蹲在纸质类废品堆前,在一堆被撕毁的不知真假、年代的字画、古籍中挑挑拣拣,捡一些她觉得或许还能修复好的一些东西,悄悄的收在车子里。 第282章 许明月收的外文书籍里…… 许明月收的外文书籍里, 还有许多是许明月看不懂文字的书,她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都一通收了些, 还翻到了一些中文手稿,全都像垃圾一样在地上被踩的脏兮兮的, 收集起来很不方便, 她是将能捡的都捡了。 那边, 江天旺还在问老头儿有没有废铁废机械的事。 老头儿不解:“你们要那玩意儿干嘛?” 江天旺睁眼睛说瞎话,“这不是大炼钢的时候,把村里犁头、菜刀都融了炼钢去了嘛, 近几年虽陆续买了些铁锹回来,还是不够用,看能不能买些废铁回去, 打个菜刀锄头的也好。” 老头儿说:“废铁可不能像擦屁股纸一样送给你们啊,要钱的!” 他起身, 带着江天旺来到废铁堆前,都是杂乱无章的堆着老大一堆, 江天旺也不知道许明月要找的是啥,喊了许明月一声:“大兰子,你看哪些废铁好打锄头、爬犁, 你来看一下!” 老头儿狐疑地打量了江天旺一眼:“你一个大男人, 还问人家一个小姑娘什么铁好打爬犁?” 江天旺摸了摸脑袋, 呵呵笑道:“我十来岁就进了部队打仗去了, 退伍回来就当了干部,别看我上面八辈贫农,种田上的事还真不如他们。” 老头儿没想到江天旺还是退伍军人转业回来的,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不懂这些了, 其实有啥好挑的?就找分量重的就是了,铁多,融了打的农具不也多了?这还用人家一个小姑娘来看?她懂什么?” 江天旺又拿了根烟给老头儿点上,两人就在废铁堆边吸了一口,江天旺这才说:“老丈,我也不瞒你,我们是吴城山边上出来的,穷乡僻壤,啥都没有。”他吸了口烟说:“今年我们山里建了个水电站,这次来省城就是去机械厂采买些维修工具回去的。”他压低了声音,“听机械厂的人说你这里有些废品能对我们有用,你也晓得我们乡下人,没什么钱,这不就来您这看看。” 老头儿吸着烟,看了他一眼,又起身往废品站最里面去,在一堆稻草下面盖着一些尚且保存还算完好的东西,掀了稻草的一角说:“你看看你们用不用的上,要称斤两的。” 这些东西老头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拉到这里来的时候,看着都像是好东西,老头儿也不是那种万事不知的人,现在外面人心乱了,他一个糟老头子没能力改变外面的事,但好东西被拉到了他这里,总不能真当废铁融了。 江天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喊许明月过来,许明月也不懂,只说:“都拉回去就是了,最低也就是融了打犁头。” 江天旺还从里面挑挑拣拣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挑出来准备一车拉回水埠公社。 至于传说中床、桌子里夹带的妆匣、黄金、翡翠之类的,许明月是通通没看见,稍微好些的桌子、椅子、木床之类的,早就被人拿回家了,能到这里的,全都是被砸的完全拼装不起来,只能当木柴烧的凳子腿。 都砸成这样了,即使真夹藏着什么好东西,也早就被人翻走了,即使还能到废品站,也被废品站的人又检查过一遍了,又哪里轮得到许明月、江天旺他们简陋? 即使是废铁堆中,能用的好东西也极少,大多数都是扭曲破旧锈迹斑斑没法用了,不然以这年代资源的匮乏,真能用得上的好东西,哪里来得了废品站? 若说真有什么有价值的,也就在那堆废纸堆了,这还得考眼力。 许明月哪里会有眼力?这些她啥都不懂,完全凭感觉罢了。 称了斤两,这些东西分量都不轻,许明月因为拿了一些撕碎的字画、古籍,还有一些外文书籍,给老头儿多添了一块钱:“谢谢老丈。” 老头儿也没拒绝,慢条斯理的把钱折起来放在上衣口袋里,又坐回他之前分拣的废品堆前,将里面东西按照材质不同,分门别类的分拣堆放。 他也不管江天旺他们买了这么东西要怎么带回去。 许明月他们是带了两个板车来的,之前在机械厂拉回去的东西放在招待所的院子里,用油布盖上了。 四个人又是一阵推拉,把两板车的东西拉回了招待所。 如此一天过去,四个人都累的不轻,第二天起来,江天旺带了水埠公社武装部的三十岁左右的民兵,对许明月说:“我去联系一下去我们水埠运煤的货车,再去机械厂拉上脱粒机和谷糠分离机,你要没事就去公安局看那孩子找到家人了没。” 过去临河大队是没有电的,即使江天旺知道省机械厂有拖拉机、打谷机等机械,临河大队都用不了,现在临河大队有了自己的水电站,村里通了电,这些机械设备大队里也能用了。 机械厂和运输大队江天旺是跑惯了的,现在天气热,他也不需要许明月跟着他一起跑,其实他一个人去就行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孩子,他是真心把许明月当做自己人,才会想让许明月收养那个孩子的,他小儿媳心里老是惦记着这个姐姐,总觉得自己姐姐前半生受了太多苦,生怕她下半辈子无依无靠,要是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别说许凤莲了,就是他们这些周边的长辈心里都能放心些。 许明月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只以为他担心那个幼童,遂点头答应下来,吃过早饭后,就去了公安局了解情况。 公安局的女公安见她过来,就知道是来问孩子情况的,神情放松,面带笑意的对许明月说:“孩子父母找到了。” 许明月略有些诧异:“这么快?” 她以为起码要好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孩子父母就找到了。 女警官把孩子递给许明月:“你要不要抱抱他?” 许明月顺手接过来,逗了孩子两下。 “孩子父母是复市的,孩子丢了后他们就在找了,和复市那边报了公安,我们电话打过去没多久,就联系上他父母了,只是现在还没见着人,只等确认身份了。”虽说孩子的无关外貌都能对得上号,但毕竟没见到真人。 而且这次被抓住的几人,还是周游在复市周边的资深拐卖团伙,涉及不少幼童和妇女的拐卖案。 而他们之所以只在复市周边城镇游走拐卖,还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无证明不得外出的政策,却也因为这两年的红小兵大串联运动,近两年拐卖了不少坐火车途经复市周边落单的红小兵女青年。 这年头交通不便,这些红小兵女青年又是全国串联,具体什么时候失踪,在哪里失踪她们的父母都不知道,更别说寻找了。 这次要不是恰好遇到了四人同行的许明月几人,抓到了这几个人,那些已经被卖进山里的红小兵女青年,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被人发现,又何年何月才能够被解救。 即使如此,想要解救出她们的行动依旧困难。 这些具体的事情女公安没和许明月说,只说孩子的父母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从复市到省城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这年头汽车也少,许明月知道孩子父母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也不着急,将孩子递还给女公安后,就告辞。 女公安有些诧异:“你不等等孩子父母?” 许明月笑着说:“我们是来省城公干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女公安这才想起来,几个人是来省城采买农用机械的,问了一句:“东西采买的怎么样了?” 按道理来说,有小刘带着他们去,问题应该不大,省机械厂全名为省新生动力机械厂,正是他们省公安厅筹建的,别说小刘的父亲是省机械厂的八级工,整个省机械厂的八级工都不多,就是小刘这个省公安局公安的身份,带着许明月他们去机械厂,按道理来说,设备采买问题都不会太大,这也是为什么江天旺去年一年往省机械厂来了十几次,都没有这一次这么顺利的原因。 许明月笑着对女公安道谢:“昨天去机械厂谈妥了,已经去找去吴城的运煤车了,到时候跟着运煤车回去。” 女公安没有问既然事情都谈妥了,许明月还有什么事,不论私事、公事,既然许明月说了还有事,女公安也就没有多留,而是说:“孩子父母大概还有两个多小时到,你要有空就见一见,到底是孩子的救命恩人。” 许明月笑了笑没说话,手指背又轻轻的在幼童白嫩的小脸上摸了摸,就带着许家村民兵出来了。 出了公安局,许明月就对许家村民兵说:“柱子,我去省城的供销社逛逛,看有没有什么东西给家里带回去,你回招待所看着我们的东西,都是花钱买的,别丢了。” 许铁柱还有些不愿意,他二十来岁的年纪,也是头一次来省城,也想在省城逛逛呢,况且刚遇到人贩子的事情,他也不放心许明月一个人在外面逛,“江书记都说了,让我跟着你保护你呢!” “这是在省城,又不是在乡下,放心吧,大白天,出不了事。” 许铁柱还是不愿意,又不敢和许明月犟。 许明月虽只比他大几岁,却是他的直属领导,在临河大队又威望极高。 他站在原地不愿意走,许明月又嘱咐了他一句,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许铁柱想追又不敢追,想找江天旺告状,此时江天旺又不在,为难极了,又担心的要命,既担心许明月的安危,又担心招待所院子里放着的东西丢失,最终看着许明月大步离去的背影,还是咬牙回到招待所看着昨天买的一堆东西,心想着江书记回来肯定得向书记告状,她一个人乱跑也不带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出吴城来省城,第一次出来就碰上人贩子要拐卖许明月的事,这让他心头对外界有了个十分危险的印象,一直到他年老孙女要上大学了,这个家里女孩儿不管去哪儿他都要亲自接送的习惯都还在维持着,总是把许明月一个十八级干部当初外出公干,都差点被人贩子拐卖的事当例子给家中后辈们说。 许明月离开后不久,就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给自己画了个自己都认不出来的老年妆,套了一件薄外衫,也没找省城的黑市,而是向着厂房聚集区去了。 九月初,虽已经不像七八月份那么热了,可白天依然热的厉害,许明月穿的单薄,也没有假发,想换装成男人都不行,只能往老了黑了画,还得把自己露在外面的手和手背都涂抹成跟脸相近的宛若晒黑的肤色,之后就拎着一个麻布袋子,往厂房聚集区的家属楼去了。 昨天许明月去省机械厂时就发现,省机械厂是一座非常大的厂子,有多大呢?光是进口机床设备就有一百多台,配备锻压、起重运输、起重、电气等设备就有上前台。 当然,这些数据许明月并不知道具体的,只昨日粗略看了一眼,许明月也不由为省机械厂的规模感到吃惊,这也是她今天来到厂房聚集区来卖她车里囤积的货物原因之一。 因为这个机械厂的存在,周围同时还聚集了造纸厂、制糖厂、饮料厂等。 许明月并没有在周围看到有纺织厂,所以她这次从车里拿出来的主要东西还是当初给小爷爷买的那套花开富贵的四件套。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4节 至于那些旧衣服,大河以南的孩子们都穿不过来呢,更别说买到省城了。 她都不需要叫卖,直接到了厂房聚集区的家属楼外面,大蛇皮袋外面露出一段崭新的花开富贵被套的一角,就有人过来问了。 不到一个小时,上百套花开富贵的四件套就被销售一空。 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制糖厂、饮料厂、机械厂的工人,并不缺钱票,遇到这样好看的四件套,都不用许明月说话,就直接被她们拉到自家小院里,问起价格,还主动帮她拉来了她们的亲朋好友。 主要是这样质量好,花色又漂亮,价格还便宜的瑕疵床单实在难得,别说当床单用了,那么大一个床单被套,就是裁剪下来做衣服,都要做多少套了,这年头布票多少难得啦?一年到头的布票攒下来,都不一定能买一套衣服,现在有不要布票的花布,谁看到不抢着要? 她也不在同一个地方放太多货,这边清完,再换个装扮去下一个地方,如法炮制,等到中午的时候,她这次来省城带的一车货物就清完了。 许明月不要布票,其它工业票却是要的,城里人缺布票、油票,其它工业票证缺不缺,除了钱之外,许明月还收了许多各种乱七八糟的票证。 在收这些票证时,居然有个人因为要的四件套太多,没有足够的钱票,递来一张自行车票。 这还是她来到这时代,头一次看到自行车票。 说来好笑,临河大队这么大,包括许金虎和江天旺在内,至今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 大家出门就坐船,坐船坐习惯了,包括许金虎在内,整个大河以南的人都没有要买自行车的意识。 此刻也是收到自行车票,许明月才想起来,或许可以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不过她和孟福生日常出门也是用船,好像没有要用到自行车的时候。 她捏着手里的自行车票,恍惚了一瞬,问对方:“有收音机票吗?” 前世的八十年代,她爸给爷爷买了一个收音机,那个收音机是爷爷的宝贝,陪伴着爷爷度过无数个孤寂的夜晚。 被问的中年女人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只有自行车票。”就这一张自行车票,都是她好不容易换来的。 可自行车票难得,布票更是难得,还是这么多粉色的彩色花纹的布,想到家里儿女们都即将要成家,又狠了狠心,准备将这自行车票都换成花布料。 她是摸着手上漂亮的布匹,越摸越是喜欢。 最终还是让许明月兑换到一张收音机票。 出了厂房家属楼区,许明月就卸干净脸上画老的妆容,再换上乡镇淳朴姑娘的妆容,找到省城的供销社,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收音机。 收音机她是要送给现在日子已经过好,再不会受前世之苦的青年版爷爷,可她脑海中全是前世爷爷躺在家门口老槐树下的躺椅上,旁边放着一个已经陈旧的收音机,听着收音机里说书人说着‘岳王爷’的故事。 买好收音机,她又想起来,给爷爷买了东西,不好漏掉老太太、许凤莲、许凤发,又给老太太买了一把短筒的手电筒。 老太太年纪大了,夜里起夜看不见不方便,有个手电筒也安全些。 忽又觉得,现在临河大队虽有了电,但晚上外面依然黑漆漆的,走路非常容易摔跤,便干脆地说:“麻烦给我来十个手电筒。” 没想到惹来售货员怀疑的一瞥,起身都没起身,磕着瓜子抬眼看她:“买手电筒是要票的,你有那么多票吗?张口就是十把手电筒?” 许明月笑着拿出一把钱票,客客气气地说:“我这次来省城公干,单位不少同事都给了钱票,让我给他妈带东西呢,我一个人哪里用得着那些东西,你是不晓得,我们下面供销社买什么东西都限量,哪里像省城,好多东西真是我们乡下见都没见过的。” 一番话把售货员捧的终于露了笑脸,骄傲地说:“那是的呀,手电筒厂就在我们省城,你们有货都不错了,肯定要限购的呀!”说着,终于起身给许明月拿了两根长短不一的手电筒,问她:“要哪种?这种要两节电池,这种要三节电池,电池要不要的啦?你最好电池也带一些回去,不然没电了,手电筒就用不了啊。”她又拿了一盒灯珠下来,“还有这灯珠嘛你最好也带两盒,不然灯珠丝烧了没有灯珠手电筒也没用的呀!” 售货员不拿灯珠出来,许明月还真没想到要买灯珠,实在是这种老式手电筒离她的记忆太遥远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还要买灯珠。 听她这么说,许明月就知道这些东西是不限量的,说:“都给我来两盒。” “2.5,3.8的,要哪种?”售货员指着柜台上长手电筒说:“一般短的用2.5的,长的用3.8的,呶,就是这种。” 许明月主意到,3.8v的外包装盒上写着‘矿灯泡’,一盒里面大约有五十个灯珠。 想到灯珠这东西容易烧坏,许明月说:“一种给我来两盒吧。” 售货员也不管她要这么多灯珠用不用得完,直接拿了四盒灯珠给她。 之后许明月看货架上还有糕点、麦乳精、奶粉、热水壶、糖水罐头、饼干、奶糖、酥糖等,就着手中的钱票,能买的都买了。 许明月空间里有太多东西不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用,她就想借着来省城的机会,多带一些东西回去,到时候车里的一些东西掺杂在省城供销社买的东西里面,说是在省城买的,也就不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倒是省城供销社里有一样她过去从未见过,更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问售货员:“那是什么?” 售货员往角落里随便看了一眼,说:“石笔,石板。”她反应冷淡的很,瞥向许明月:“怎么,你要?” 第283章 许明月好奇地指着石笔…… 许明月好奇地指着石笔和石板问:“能给我看看吗?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要买才给看, 不买看什么?”售货员语气不太好地问:“要买吗?要买我就拿给你!” 许明月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在这个时代太正常了,她还在国营饭店看到过‘不可以没有理由殴打顾客’的横幅和牌子, 由此也可见,这个年代的售货员和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牛叉之处。 许明月点头说:“买, 先给我一个石笔和石板看看。”又问了句:“这东西做什么用的?这笔什么材质?” “做什么用?写字用的, 还能做什么用?当饼干吃不成?”石板分量不轻, 售货员拿了个石板轻轻放在柜台上,提醒她:“轻点啊,砸坏了橱柜, 石板磕了碰了都是不退不换的。” 石板容易摔坏,很多人买回去不小心把石板掉到地上,就摔坏了。 石笔一根近一米长, 用的时候要在上面掰一段下来在石板上写,或是放在口袋里当笔用。 许明月拿了石笔在石板上写写画画, 触感有些像粉笔写字,在石板上写的字可以擦掉, 反复使用。 她问售货员:“这东西有多少个?多少钱一套?要票吗?” “石板二毛,石笔一毛八分钱,不要票!”售货员回答完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问多少个干嘛?你还能全要了?” 许明月笑道:“我想订五百套, 有吗?” 她车里阿锦的铅笔本子一个月才刷新一次, 即使这么多年囤积了很多, 可也是消耗品, 随着学校学生越来越多,她囤积的那点本子和铅笔必定不够用的,如果有了这石笔石板,学校的孩子们能够用石笔在石板上练字, 就可以省下很多笔和本子的钱。 供销社里也有铅笔和本子,铅笔两分一支,作业本一毛,也不贵,只是这东西水埠公社的供销社里就有,没必要在省城买。 许明月给青年版爷爷买了收音机,给老太太买了手电筒、人参麦乳精和鹿茸麦乳精,里面有没有人参鹿茸也不知道,给许凤莲和嫂子赵红莲买了友谊牌的雪花膏和炼乳,给许凤发买了两套红色双喜字的枕巾。 许凤发今年虚岁也有二十一岁了,今年年初赵红莲生了许爱党,按照老家的风俗,明年开春他就能成家立业了,这套枕巾可以给他做新婚贺礼,给孟福生和阿锦一人买了只沪市牌半音阶口琴,另外,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手电筒和分层的铝制饭盒。 几个孩子她也没有忘记,什么麦乳精、奶粉、各种糕点、糖果,只要是她这里有票的,通通都买上。 省城供销社的售货员看许明月买这么多东西,不由吃惊地说:“同志,你不是来买东西的,你是来进货的吧?买这么多东西,你带的回去吗?” 许明月笑着说:“我是跟空了的大货车回去,到时候把东西装大货车车厢就行了,这些石板石笔先放在这,我明天来拿行吗?” 售货员摇头说:“不行,五百套石板石笔,我们哪来这么多的石板石笔,就那些,都在那儿了。” 石笔是用牛皮纸抱着的,有些像没有包装版的管状烟花,许明月瞅了一眼撕开了半边牛皮纸包装的石笔,粗摸估计有二三十根,距离她要的五百根差了远了,石板也就只有几十个。 这时供销社的主管被人喊了过来,问许明月:“同志,是你要石板吧?听说你要五百块石板和石笔?” 许明月点头说:“咱们乡下穷,学生买不起笔和本子,看到这里有石板石笔,想着给乡下小学的孩子们带一些回去,有了石板和石笔练字,以后她们也不用为买一支笔一个本子为难了。” 供销社主管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圆脸男人,他热情的握住许明月的手说:“懂,都懂,都是为了孩子,这样,你要是不着急的话,等我一天,我今天就安排人来送货,明天早上你再来拿。” 见许明月买了这么多东西,圆脸主管又说:“这样,你在省城有落脚的地儿吗?我看你买的东西多,我叫人顺便给你送过去。” 许明月没想到这年代就有送货上门的服务了,笑着点头说:“那谢谢您了,我就住在省公安局隔壁不多远的平安招待所,您给我送那儿就行,对了,这里有自行车吗?我还想再买一辆自行车。” 省城供销社说是供销社,更准确的说是商店,柜台后面长长的一排柜子,每个柜子上面都写了字,分别对应着下面的东西,如‘烟酒副食’‘日用百货’‘水果蔬菜’‘布匹鞋帽’‘油盐酱醋’等等。 圆脸主管笑着点头说:“有!隔壁就是自行车车行。”他叫了个年轻小姑娘:“秀梅,你带这位同志去。” 名叫秀梅的圆脸小姑娘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没有之前售货员满脸的不耐,反而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对许明月说:“你跟我来。”又问她:“你带自行车票了吗?没票可买不到。” 之前她就听到许明月说她是乡下来省城公干的了,怕她不了解买自行车的情况。 许明月拿出那张自行车票来,“有的呢!” 有这位小姑娘领着,许明月很快就买好了自行车。 自行车是凤凰牌的二八大杠,许明月还没骑过这么高的大自行车,好在她前世是会骑自行车的,这辈子身高虽不如前世,但也算的是人高腿长,原本领着她的小姑娘还怕她买了自行车不会骑,没想到许明月三两下就从摇摇摆摆就骑的很好了。 回到供销社,许明月交了定金,领了收款的票据,就可以回去了。 如收音机、雪花膏、口琴、炼乳之类的小玩意儿,许明月自己拿了个蛇皮袋装了起来,捆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剩下的东西又装了个蛇皮袋,供销社主管叫了一个小伙子帮她送到平安招待所。 江天旺他们早就回来了,一直在等许明月回来,一直等不到,急的魂都要飞了。 由不得他们不急,许明月第一次出远门来省城,路上就遇上人贩子了,他们就怕在省城也不安全,许明月被人贩子拐走了。 在火车上时有他们三个,现在她一个人就出门逛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能不着急嘛? 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看到她身下骑得崭新的自行车,车后面放的巨大包裹,还有供销社小伙子骑自行车送来的包裹,几个人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看向许明月:“你哪来的自行车?这么东西是啥?你咋出去一趟,带这两个大包裹回来呢?” 许明月轻车熟路的从自行车上下来,供销社的小伙子已经帮她将东西卸下来,轻手轻脚的放在招待所的门口了,许家村的民兵许铁柱忙过去接他:“我来,我来!” 等供销社的小伙子又骑了自行车回去,许明月才擦了擦额上的汗,喝了口水,对江天旺说:“叔,咱好不容易来省城一趟,当然是去逛逛啦,这些都是我给我阿娘阿哥阿妹他们带的礼物。” 她从蛇皮袋里拿了一包麦芽糖出来,给几人一人抓了一把,“省城的商店东西就是齐全哈,很多东西都是我们公社供销社都没有的,你看看这手电筒,还有收音机。” 几个人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整个供销社,就只有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一人有一台收音机,许金虎、江天旺两人都当个宝贝似的,天天擦,谁都不给碰。 现在许明月不光买了自行车,还买了收音机! “不是,你哪来的票?”自行车票和收音机票可不好搞。 许明月笑而不语。 “得,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江天旺以为许明月是从黑市换来的,立马挥手不说话了。 许明月能从黑市换来自行车票和收音机票,他可一点不意外,毕竟人家手里握着那么大一个养猪场了,还有养鱼场每年分的鱼,别看吴城和邻市在长江边上,又有竹子河这个最大的淡水河,就以为家家户户都吃得起鱼了,并不是! 就以临河大队来说,若不是许明月给临河大队搞的这几个养鱼场,鱼对于他们这些临河的人家来说,虽算不上什么奢侈品,但想要做到日日有鱼,也是不可能的。 有鱼有肉,哪有换不到票的道理?至于在哪里换的,蒲河口距离邻市那么近,想在市里换一张自行车票和收音机票,只要找对路子,还不容易? 至于许明月买这么多东西钱哪里来的,许明月一个十八级干部,和孟福生两个人拿着双工资,在大河以南那个地方,又没有花钱的地儿,光是想想都能算出,许明月夫妻俩这些年存多少钱了,怎么可能会没钱? 只是他也没想到,许明月能这么花钱就是了,再多的钱,也经不住这么花呀! 他看着许明月买的凤凰牌自行车和收音机,还有装了满满两大蛇皮袋的东西,剩下的东西就算没有自行车和收音机贵重,但装了这么两大袋,又能便宜到哪里去? 他心里直呼败家娘们儿,手上却指挥两个民兵,帮她将东西抬到房间里去。 到了房间,许明月又拿出一包面点外面裹着糖形状如枣的‘米果枣’出来,给他们吃。 “书记,我刚刚在省城的供销社看到有石笔和石板,就给咱们临河小学定了五百套石笔和石板,明天去拿货。” 江天旺一口米果枣还没咬碎,差点没呛到,惊呼道:“啥玩意儿?啥是石板?你说你买了多少套?” 第284章 江天旺是听许明月解释……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5节 江天旺是听许明月解释完了石板石笔的作用, 才用掌心搓了搓脸,明明知道石板石笔对学生的作用,可他心里依然还是忍不住嘀咕, 这大兰子是真会花钱啊。 这次来省城,光是拖拉机、脱粒机、谷糠分离机, 就花掉临河大队多少钱了, 就算这几年临河大队粮食大丰收, 又有养鱼场和养鸭场持续的在挣钱,这三样大型机械花出去,也要不少钱了, 现在又加了这五百分石板石笔。 像这些糖果糕点什么的,哪怕他如今都十七级干部了,依然不舍得买多, 这姑娘一买就是一大包,完全不把钱当钱。 也就是他们两口子都拿工资, 不然哪个家庭经得住这么花钱?小孟也不说说她。 想到她如今十八级干部的身份,和孟福生宛如入赘般住在许明月的房子里, 江天旺又觉得孟福生确实没底气管许明月花钱,她才是家里的一家之主呢。 “这石板石笔多少钱?”江天旺无奈叹息说。 “石板两毛,石笔一毛八。”许明月说了价钱, 江天旺仔细的一算, 叹息道:“这么多钱, 能买多少笔和本子了, 搞什么石板石笔。”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临河大队目前是不收任何学杂费,在免费教学生的,每年在临河小学的投入极大。 本子和笔虽然便宜, 但这是不可持续的,石板和石笔则不同,一批学生毕业了,还可以留给下一届学生继续用,且刚入学的学生,笔都拿不好,用铅笔和本子给他们写字纯属浪费,有了石板石笔后,就在石板上练字。 从短时间看,花这么多钱买五百个石笔石板不划算,但从长期来看,这些石板和石笔绝对是很划算的买卖,如此江天旺也不说话了。 主要是,迄今为止,许明月为临河大队做下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还未出错过,并且为临河大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临河小学暂时除外,但临河小学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江天旺和两个民兵看到许明月来省城买了这么多东西回去,也不由都动了心思,想给家里人买点什么。 他们这次出来要采购农用设备和陈卫民教授他们提供的自主研发水轮机和发电机的工具设备,是带了不少钱票出来的,这些钱票都在许明月这里保管着,他们自己没有带多少钱票,却可以暂时从这个钱里借点出来,回去还上就行了。 下午的时候公安局那边带着孩子的父母来到了许明月他们下榻的招待所,手里提着一堆的东西,来感谢许明月。 幼童看着不到两岁的模样,他的父母也十分的年轻,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都生的一副体面的好相貌,关键是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席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一只笔,气质斯文中透着威严,不像是普通人。 他们已经从省公安局那里知道了许明月、江天旺等一行人的身份,知道就是这几个人救了自己的孙子,很是感谢,中年男人还塞了一把大团结给许明月,让许明月等人务必收下。 几人没说自己身份,许明月他们也不知道孩子的家人是什么人,只是看气势穿着,应该不是普通家庭出身,孩子是怎么丢的,许明月他们也没问,只是板着脸拒绝他们塞过来的大团结:“打击和抓捕罪犯,保护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国家干部义不容辞的义务和责任,你拿这些东西出来,不是让我们犯错误吗?” 江天旺听许明月这么说,也是正色着脸将他们送来的东西推回去说:“这些你们也拿回去,你们找到孩子,安抚孩子情绪最重要,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 几个人又是一番拉扯,最终他们带来的一大包感谢的礼物还是被留了下来,其它的许明月他们什么都没问,孩子的父母和爷爷好像还有急事,要回复市,许明月他们这次出来,开的证明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能在省城多待。 双方都的确有事,也就没有过多的客气。 等他们走后,江天旺还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感叹了一句:“也是这小娃娃有福气,遇到了你。” 这要不是许明月心细,发现了端倪,这小娃娃还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去呢,他心里还有些遗憾许明月不能收养他,但又为孩子的父母亲人找到孩子而感到高兴。 许明月不在乎他们送来的东西,两个民兵却很是激动。 知道他们这一行是四个人,除了给许明月的那份里面多了两桶麦乳精和奶粉外,少了两包烟,多了一瓶酒。 江天旺三人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里面都各有一桶麦乳精、奶粉,各色糕点、糖果、红糖、两包烟、一瓶五粮液,这个五粮液昨天许明月在省城供销社里就看到了,五粮液五元一瓶,茅台十元一瓶,许明月因为没有酒票,就没有买酒,没想到却被人送了两瓶。 看得出来,他们临行出来的急,东西全都是临时从省城供销社买的。 对于许明月比他们多了一瓶酒、一桶麦乳精和一桶奶粉的事,江天旺三人没有丝毫介意,他们对于奶粉不感兴趣,反而是对里面的两包‘老刀牌’香烟很感兴趣。 江天旺倒还好,作为水埠公社的书记,平时不缺烟抽,可对两个民兵来说,这两包香烟可就珍贵了,以后出门摆面子,都要靠这两包来自沪市烟草局的香烟了,两人对这两包香烟都爱不释手,当下就珍惜的揣进了兜里,他们都能想象,自己带着这两包香烟回去,在人群中该有多么的亮眼,多么有面子了。 至于其它麦乳精、糕点、糖果之类,他们正想明天去省城供销社取石板的时候,给家里买些东西回去呢,现在钱全省了! 第二天一早,江天旺去联系的大货车就到了,这辆大货车是常年往返于省城和炭山拉煤的,车斗的黑色煤灰都腌制入味,与车斗融合在一起了,非常脏。 江天旺几人也不在乎,先将这两天在机械厂和废品站买的那些工具、设备之类的东西搬上货车车斗,再将他们自己的东西搬上车,放在被油布盖好的工具设备上。 四个人在招待所退了房,路过省公安局的时候,原本是想和里面的女公安和小刘公安打声招呼,他们要回去的,但省城公安局里面并没有几个人,只有几个值班的民警,许明月和他们都不认识,就和里面的值班人员打了招呼,让他们给女公安和小刘公安带个话,他们先离开省城回水埠公社了。 值班的公安知道他们是这次拯救那幼童的人,对他们的态度也很热情,直说了女公安和小刘公安他们都出任务去了,这几天都不会在省城,还让他们在省城再待个几天再回去。 “不了不了,我们招待所都退了,出行证明上开的时间就这几天,哪里能过多停留?我们回去了,带我们向沈公安和小刘公安问个好!” 几人打了招呼后,就跟着大货车直奔机械厂。 昨天江天旺就来机械厂把他们要的机械都签好了单子,直接来机械厂拉上就行。 别的都好说,最难办的是小四轮的车斗。 小四轮的车斗不如大货车的车斗大,他们把车斗内的东西先卸下来后,再把小四轮的车斗叠放在大货车的车斗内,然后再将小四轮的车头、车轮这些一一弄上车,接着是脱粒机、谷糠分离机,光是这些东西搬上车,就足以把整个货车的车斗装满了。 一辆车不够,好在每天从省城往返炭山拉煤的煤车有好几辆,原本江天旺他们为了省钱,觉得一辆货车就足够用,现在不够,他们临时又添加了一辆车,将其它工具设备和许明月的自行车装在了后面来的车上,又去供销社将昨天定的五百块石笔石板搬上了车。 等到一切都装好搞定,江天旺和水埠公社武装部的民兵坐一辆车,许明月和许铁柱坐一辆车。 大货车每次出车都是两个人一起,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他们常年往返省城和炭山两地,知道江天旺是水埠公社书记,现在又知道了许明月是劳改农场的一把手,两个原本坐在副驾驶跟车的人都连忙让出了位置给江天旺和许明月,两个人倒也没拒绝。 江天旺主要是腰不行,他早年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的伤,现在表面上看着没事,但实际上一到天阴就这里疼那里疼,前天做了八个小时的火车,这两天又一直在到处跑,他受了不少的罪,此时也不客气了。 许明月是受不了车斗内的煤灰,和货车行驶过程中一路扬起的烟尘,反倒是去车斗内坐着的两个跟车司机,和两个民兵都是男的,都有话题聊,两人一人一只烟,路上就聊的飞起。 等到了水埠公社,江天旺和水埠公社的民兵下了车,许明月和许铁柱还坐着两辆大货车,一路从水埠公社到炭山,再从炭山一路开了临河大队的大队部。 这还是临河大队的堤坝路与炭山修通后,第一次有大货车来临河大队,一时间所有村里的小孩全都跑过来看热闹。 很多从未出过大河以南的小孩,看到两辆这么大的大货车,都纷纷好奇的问许铁柱:“三叔,这就是火车吗?” 火车和货车在他们的方言体系当中发音一致,许铁柱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反而抱起喊他三叔的孩子,将他放到大货车车头的副驾驶位置,让他感受一下大货车的威风:“来,坐一下大货车!” “三叔,你会开火车吗?” 许铁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那是不会的,我要会开大货车,我就去当运输司机了!” 他这个民兵是不入干部级别的,每天拿的不是工资,而是十个满工分,哪里能和运输司机的工资相比。 不说运输司机日常夹带私货赚的油水了,就是他们最低等的副五级司机一个月也有四十多块钱工资,像他们这种跑长途的运输司机,一个月工资有六七十块钱,相当于七级干部的工资了。 这些都是他在路上,听跟车司机和他说的,可把他羡慕的不行。 大货车的到来和新买的小四轮、脱粒机、谷糠分离机等机械的到来,让许明月买的新自行车在里面都没有了牌面,所有孩子和大人都围绕着大货车和崭新的小四轮看稀奇。 至于许明月他们这次去省城主要要带回来的那些破旧的工具设备,已然被他们全部忽略。 许明月他们还是回到水埠公社的一周后,才从《省城日报》的报纸上看到了省城公安局联合复市公安局以‘组合拳’的方式,针对复市、安阳县周边的违法犯罪拐卖妇女儿童团伙进了一次深度且覆盖面极广的打击行动。 第285章 报纸上写的这次针对违…… 报纸上写的这次针对违法犯罪拐卖妇女儿童团伙的打击力度非常大, 总共抓获人贩子五十一人,被解救出来的妇女儿童有两百多人,并且针对被拐卖的妇女儿童行动已然还在持续不断的打击。 报纸上写的并不详细, 实际上针对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拯救工作,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很多被拐卖到大山里面的女人, 想要进去解救出来极难, 买卖妇女儿童的人,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错的,他们觉得他们花钱了, 买回来的女人就是他们的私人物品,就是他们的,大山里面的人更是团结一致的对外, 有时候没有本地人领路,外面的人想要进去找到正确的方向和地方都不容易。 许明月看到这里的时候, 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们这个地方,因为有大河阻隔, 外面的人想进来较难,在许明月的记忆中,出现拐卖妇女儿童的事较少, 更多的是大山里面内部消化, 也就是换亲。 儿子娶不到媳妇, 就养个女儿, 等女儿长大了,换给另一户家中有女儿的家庭,互为姑嫂。 临河小学孙小草,现名孙萱草的小姑娘, 和她的表格赵青山两人的母亲,就属于当地比较常见的换亲现象。 换亲都还算好的,还有一种就是如王根生父母那样,生多个女儿,女儿要么扔了,要么卖了,或是将最不受宠的二女儿直接以高价彩礼的方式卖进大山里。 在她前世的这个时代里,她不知道有没有被插队下来的女知青们,有没有遭受到这样的对待,她没听长辈们说起过,唯一知道的,就是荒山上没有坟包,却始终有人在清明节挂幡烧纸钱的乱葬岗。 就是她现在住的那个荒山。 好在,自她来到这个时代为止,她目前还没有看到有无端枉死者,被拉到荒山随意掩埋。 许明月带回来的五百个石板和石笔已经拉到了临河小学。 对这批石板和石笔的到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老校长了。 老校长抠搜,哪怕临河小学的很多纸笔都是许明月无条件赞助的,他也心疼的不行,那些刚学会鞋子的小孩,用沙盘就行了,哪里就用得上铅笔和本子了?现在好了,有了石板和石笔,写完还能擦了再用,不用再给学生发铅笔本子了,铅笔本子得字练好了后,关键时刻再用! 他吩咐住在临河小学的知青们,让他们帮着把五百个石板石笔都搬到二楼空着的教室里。 这样的活虽累,住在临河小学的知青们却非常乐意帮忙,连女知青们都很积极的搬东西,他们都想在老校长面前表现,希望老校长能看到他们的勤劳努力,下次再有老师招聘考试,能优先录取他们,哪怕不能正式录取,日常当个代课老师也好啊,教不了语文、数学,他们教体育、音乐还不行吗? 是的,就在许明月他们去省城的那几天里,临河小学的第二次教师招聘考试已经结束了。 这一次选了三个知青和三个当地人老师,三个知青分别是第一届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沈志明,第一届插队到和平大队的张莹莹,第一次插队五公山公社后来当了红小兵四处串联批斗后来被取消了考试资格的女知青杨红霞。 杨红霞自从上次被取消资格后,这一年虽然还是争强好胜,在宿舍里有些不得人员,可她对学习这一块却从未放松过,平时上工回来再累,她都会找机会学习,这次她的考试成绩仅在张莹莹之下,考了第二名。 第三名自然就是沈志明了。 沈志明读书时成绩不咋地,但他有个好兄弟罗喻义啊。 九个男知青虽然睡在一个宿舍里,但罗喻义和沈志明这两个最初就一起插队到临河大队的人,关系不由自主的就是比当初来临河大队想要搞事的七个当过红小兵的七个男知青要亲近。 沈志明不聪明不要紧,罗喻义有书,有时间,会给他辅导。 张莹莹考上了临河小学教师后,就将自己的粮食关系从和平大队,转到了临河大队,并且在临河大队的新宿舍里,和楚秀秀、杜晓雅、阮芷兮成为了舍友。 她是来到临河大队之后,才知道临河大队的条件有多好,学校居然一日三餐,除了早晚是红薯大米粥外,中午那顿不光是干的,还有鱼。 住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不光是砖瓦水泥房,河边蚊子多,宿舍窗户居然还有网窗。 对比她在和平大队过的日子,简直天渊之别。 楚秀秀、杜晓雅三人从已经考试上岸的新舍友这里才知道,老师招聘考试的教材,是本地教材,而不是他们过去学的教材。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三个新知青都仿佛化身为年世兰,哭着大喊一声:“老知青们,你们瞒的我们好苦哇~!” 今年新来的知青们,一个都没考上! 原因和去年新来的知青们一样,他们上学时学的课本,和本地教材不一样,吃了教材不同的亏,老知青们面对找工作摆脱农活这事,又都默契的没将这事告诉新知青们,全都藏着自己的书,偷偷的看,偷偷努力,要不是新室友张莹莹告诉了她们,估计她们还被老知青们瞒在鼓里,心里疑惑怎么考试的内容和他们过去学的,有些不一样。 叶冰澜和楚秀秀两个大学生,都以为自己这次考试十拿九稳,她们一个大学生,考这个年代的语文、数学还不是手拿把掐?加上两个城里姑娘,头一次下乡经历真正的乡下生活,在两个月的双抢之后,通通累成狗,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学习。 叶冰澜晚上还要当黑市贩子,去黑市给自己手下的几个经销商货物,同时还要想办法打听和接近被下放在蒲河口农场的父母,根本没有多少心思看书。 楚秀秀就更不用说了,一亩地的种田空间,她白天在大队部里干农活,晚上去空间里干农活,每天累的眼睛一闭就睡熟,眼睛一睁就又是干农活的一天。 结果两人都没考上。 两个人天都塌了! 她们虽是穿越来的,但她们真的都是城里姑娘,没干过农活,穿到这个时代才知道,干农活真的好辛苦啊,弯着腰插秧,真的腰都要断了! 她们的纤纤十指,现在前面全都插秧插的黑黄黑黄的,人也黑黄黑黄的! 魏兆丰和阮芷兮对于自己没有考上老师的事情也十分惊讶,魏兆丰从小到大成绩一直很好,学什么都不费力,对这次老师招聘考试,自然也自信的很。 阮芷兮娇气了些,成绩没有魏兆丰上学时那么好,但在学校时也属上游,从没怀疑过自己考一个偏僻小山村的小学老师会考不上。 她们这些新知青全都住在新宿舍里,对老宿舍里的老知青们已经看了一年的书,并且每天都在看的书完全不知道是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6节 他们最初来的时候,全都是抱着非常轻松的态度考试的。 考试结果一出来,他们都有些傻眼。 几个新知青全都难以置信。 杜晓雅甚至还不服气为什么三个当地人老师卷子出的那么简单,他们的试卷那么难。 “不公平!这场考试不公平!重考!”外面红小兵批斗之风疯狂,他们这些新插队来的知青们多少也受到一些影响,全都来老校长办公室里抗议,要求重考。 新知青的闹腾老校长还没说什么,杨红霞气的要死:“凭什么重考?凭你一张嘴吗?你考不上就重考,那下次别人没考上是不是也要重考?” 她原本就因为去年被取消了考试资格这事,暗中努力了一年,这次好不容易考上被录取,杜晓雅她们居然鼓动说要重考,她差点没直接和杜晓雅打起来! 杜晓雅也委屈的要命:“考试的内容和我们学的根本不一样!不公平!” 杨红霞冷笑道:“你们之前没学过,难不成我们就学过?我们去年第一次参加考试时也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去年考的人也都重考吗?” 把杜晓雅他们说的不吱声了。 可杜晓雅依然不服气,她人非常瘦,嗓音像是没有变过声似的童音,说:“那还有三个人呢?为什么他们的卷子那么简单?” 杨红霞翻了个白眼:“要是都录取我们插队来的知青,要是我们哪天回城了,这学校怎么办?” 这个时候知青们,除了叶冰澜和楚秀秀外,都没有想过,他们会在乡下一待就是十年,觉得杨红霞说的话甚有道理。 对呀,要是全都录取他们知青的话,他们过一两年回城了,学校没老师了可怎么办? 以前的老知青都诧异的看向杨红霞,没想到一向毒舌刻薄的她,突然讲出这么明事理的话来。 只有叶冰澜和楚秀秀,已经开始买当地教科书,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为下一次的老师招聘做准备。 她们并不担心临河小学以后就不招老师了,光是看临河小学建的规模,就知道未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学生招进来。 三个当地人老师和知青们相比,那简直都不能称天与地的距离了,完全就是边教边学,跟老知青教师们学习。 她们全都是出自临河大队扫盲班的学生,相较于过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自从临河小学招收了五个本地人当老师后,临河大队的人对上扫盲班的热情一下子高涨了起来,不光中午去扫盲班学习,晚上也会点着桐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努力练字,复习着白天老师们教授的字和算术。 尤其是大队里的女孩子们。 许明月、许凤莲成了她们看得见摸得着的榜样,她们和许金虎的女儿许红荷还不一样,许红荷起码是个初中生,是读过高中的,许明月和许凤莲两姐妹,过去和她们一样,完全就是个睁眼瞎,愣是通过扫盲班的学习,一个成为了十八级干部,一个现在在水埠公社里担任财务工作,现在也是入了级的干部,吃国家粮食的人。 两个活生生的榜样立在那里,还有去年临河小学招的两个当地的女老师,干部的身份离她们太远,但学校老师的身份却离她们很近,只要努力够一够,是能够着的! 当老师,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光体面,每天还和村里干活的壮劳力们一样,能拿满十个工分。 大队里哪个能拿满十个工分的女人,不是把自己累的跟个老黄牛一样拼命的干活?日常她们也就拿到八九个工分而已。 她现在还管不了外界的事情,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目前能管的一亩三分地的事情。 那些机械到达临河大队后,又用船被拉到了蒲河口养猪场,陈卫民教授等人现在也常驻在了养猪场。 养猪场当初建的大,目前养猪的数量却并不太多,除了已经长成的六十头猪,和已经半大的两百头猪外,就是今年新增的五百只猪崽,六十头已经长成的猪,除去临河大队订购的五头,蒲河口农场自己消化的五头,每周给水埠公社肉联厂提供的两头外,现在剩下的不到二十头,算算时间,等这二十头猪全部给肉联厂供完,刚好第二轮养的两白头猪也该出栏了。 现在范教授和孟福生他们正在研究一种新的,可以增强猪崽免疫力,更适合它们生长的饲料,后面的猪生病的概率还会降低,生长的速度会加快。 不过这种饲料并不是几十年后的科技与狠活,而是以竹子河里现有的河蚌类生物为主要材料,加强猪崽们钙类的吸收。 养猪场还有很大的空间没有被填满,当初在建的时候,就是以千头猪衣裳的规模建的,现在多出来的场地和房间,就用来给陈卫民教授他们作为他们想要自主研发水轮机和发电机的研究基地。 实际上早在六年前,国内就已经自主研发出了第一台750千瓦的水轮机和256千瓦发电机联机发电,可以带动当地居民用电和一个小型面粉加工厂的用电。 陈卫民教授他们当初就是在750千瓦的水轮机的基础上,在研究更大千瓦的机械。 他们本以为这辈子或许都没有机会再实现他们的梦想,没想到时隔一年半,他们居然在一个劳改农场内,再度实现了他们的研究事业,当初被下放到这里的几个水、电机械工程、水力与河流动力类的几个专家教授全都被放到了养猪场内,除了自主研发发电机外,他们也开始了主持蒲河口农场和养猪场的沼气发电工作。 第286章 舂米加工厂 要说临河大…… 要说临河大队拉回来的拖拉机、脱粒机、谷糠分离机, 哪个机械最受欢迎,那无异是谷糠分离机,也就是土话说的碾米机。 临河大队因为地处偏僻, 没有电,在通电之前, 整个大河以南的人, 为谷糠分离的方法, 还是最古老的舂米。 不是远古时候,人为的用木棒往舂米的石臼里捣米,而是用锥窝和踏椎, 脚踩在木质踏椎上,一下一下的往石臼里舂米,用这样的方式舂出来的米, 很多都是碎米,哪怕用细密的筛子一遍一遍的筛过被石椎分离出来的大米和稻糠, 依然有很多米糠筛不出去,有很多细碎的米粒被筛入稻糠中, 这也是为什么临河大队有那么多糠米的原因。 可有了在谷糠分离机后,就不一样了,它不光舂米速度极快, 还不会发生用踏椎和石窝舂米时, 把正常的米粒给舂的稀碎的现象, 分离出来的大米粒粒饱满, 没有一点稻糠残留。 这样晶莹剔透没有一点稻糠的大米,大河以南的人祖祖辈辈都没有见到过,现在终于见到了,全都挑着自家今年新分到的稻谷, 来大队部后院厨房去碾米。 临河大队的日子好过了,就难免惠及到嫁在临河大队的媳妇儿们,秋收之后,她们回娘家,就难免带几斤大队部里分离出来的新鲜大米给老子娘尝尝。 她们很多人老子年纪大了,牙口不好,米糠是很磨牙的,这样不掺杂一点米糠的大米,不论是给老人补身子,还是给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童喝,都是很好的补身体的物品。 随着她们回娘家,临河大队通了电,有拖拉机、碾米机的消息顿时就传遍大河以南。 靠近石涧大队那边,在许明月的提议下将山下的荒地开发出了一千到三千多亩两个大队,顿时就不淡定了,尤其是距离临河大队最近的石涧大队。 之前临河小学开学,丁书记就羡慕的狠了,他侄孙子,多聪明多好的娃儿,愣是大字不识一个,想到自己身陷囹圄的时候,他大侄孙子帮他家婆娘去临河大队打探情况,丁书记就想把他侄孙子送进临河小学读书了。 可临河小学是免费收学生入学的,给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的学生免费入学还能说得过去,毕竟这三个大队都属于水埠公社,可他们石涧大队虽离临河大队离的近,但他们是属于五公山公社,从没听说哪个学校,连隔壁公社的学生都免费收的。 不光是他自己的孙子,连整个石涧大队的小娃儿们,他都想送到临河大队上学去。 他们五公山公社倒是有小学,他们也不像临河大队,去水埠公社还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河,但他们大队距离五公山公社也不近啊。 他们石涧大队,算是距离五公山公社最远的边沿大队了,和水埠公社的临河大队比邻,他们又是在山涧里,一路上野兽较多,五公山公社的学校离的太远,学生要是没人护送着上学的话,很容易出事。 可临河小学就不一样了,只隔了几个村子,走路半个小时就到了,一路上都穿行在别的村子的村里头,只要不天黑出门,基本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在得知临河大队又买了拖拉机和碾米机回来,丁书记这回是真坐不住了,跑到临河大队找江建军打听,他们大队的稻子能不能也来临河大队碾米,他们大队的娃儿,能不能也来临河小学上学。 这话把江建军问的也有些懵,他虽是临河大队的大队部书记,但临河大队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要说不收石涧大队的学生吧,学校规模明显是按照将大河以南学生全收了的规模建的,要是收石涧大队的学生吧,学校现在给学生的所有书本、餐食全都是免费提供的。 免费提供给水埠公社旗下的娃儿们吃喝也就完了,隔壁五公山公社的娃儿,关他们水埠公社什么事?他们凭什么管? 还有碾米机的事,石涧大队的人来舂米倒是小事,可启动碾米机对机器有损耗不说,还耗电。 现在光是一个临河大队的米碾起来面前水电站还撑得住,再加上石涧大队,七百多瓦的电机不一定能承受得住临河水电站的电消耗。 江建军私心里是不愿意给石涧大队开方便之门。 惯性思维使得他们此时都忘了,现在的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正是他们大队出去的许金虎的女婿,他们现在两个公社是一家人了。 江建军一个人做不了主,就拉来了许红桦等大队部干部能开会。 许红桦倒是想说,现在五公山一把手是他姐夫,但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反而不敢开口了。 等傍晚许明月夫妻回来,江建军又把许明月拉到大队部就丁书记提出的两个事情开会,到底接不接收石涧大队的娃儿入学,给不给石涧大队的队员们用碾米机舂米。 许明月累了一天,此时只想睡觉,根本不想被拉来开会,闻言便说:“那就在大队里开个舂米加工厂,别的大队想要来舂米,拿钱或者粮食来换就是了。” 第287章 “啥?啥加工厂?”江…… “啥?啥加工厂?”江建军一时没听明白, 咋说着说着,就又要开一个厂了? 许明月之前在省城就没有睡好,回来后又是临河、蒲河口两头跑, 又要忙临河大队开拖拉机的事,又要忙蒲河口设备到来后, 准备自主研发水轮机的事, 忙的好几天没睡好觉, 此时不仅困,太阳穴也有些隐隐作痛,便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略显疲惫地说:“舂米加工厂,现在我们临河大队通电了,舂米机光是供我们一个大队使用浪费了些, 不如弄一个舂米加工厂,整个大河以南, 乃至炭山的人想要舂米,都可以来我们舂米厂舂米。” 如今大河以南除去已经通电了的临河大队外, 别的大队、村落都还在使用最原始的脚踏舂米的方式,这种方式舂出来的米,想吃一口完全没有米糠的米饭, 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虽然他们有筛子可以将米糠分离, 可很难做到完全一点稻糠都没有的分离干净, 踏椎舂米是不分米粒和米糠的,一视同仁的砸碎。 大山里面山多地少且不提,从临河大队到五公山下的所有大队,已经全部从过去的贫瘠, 到如今一个大队拥有两三千亩地的良田,五公山公社那边虽不至于所有田地都和临河大队一样奢侈的种稻米,但多多少少也是会种一些稻米的,只要他们想吃稻米,又不想像过去一样辛辛苦苦的用脚踏石臼的方式舂米,就得来他们这舂米加工厂。 尤其是隔壁的石涧大队,当初在许明月的建议下,可是多出来三千亩的良田,石涧大队随着王根生的倒台,生产主任王主任也下台,换成了谢家村的人,现在丁书记和谢书记联手之下,学着临河大队,如今日子也过的蒸蒸日上,逐渐实现了吃饱自由。 人吃饱之后,就会有更多的需求,吃没有糠的米饭,就是他们下一步的追求。 年轻的江建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他爹江天旺摸头的习惯,也在自己满头乌发的后脑勺上摸了摸:“那就开舂米加工厂?”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见识,最远只去过几次吴城的江建军见识浅薄,从未想过开什么厂,现在被许明月这么一提醒,对呀,机器闲着也是闲着,为什么不开个舂米加工厂呢?不仅能给临河大队创收,也能给水埠公社创收。 这样一来,他们临河大队就有两个厂子啦! 江建军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生产的事情都是由生产大队长负责的,江建军不由看向许红桦:“那这事……?” 许红桦温和地笑了笑说:“这事我来办。” 江建军又看向众人说:“那咱们这舂米加工厂要开在哪儿呢?开在咱这大队部肯定不行,来来往往那么多文件呢,还有咱楼上的……”他用下巴朝上面抬了抬,话没说完,大家都能懂。 楼上是现在大队部的粮仓。 许红桦笑着说:“不是双抢刚过去吗?双抢两个月水泥厂和砖瓦厂估计又积攒下来不少水泥和砖瓦没用掉,现在咱们大队的粮食越来越多,咱这大队部的粮仓都放不下了,加上下乡插队到咱们大河以南的知青越来越多,大队部在你们江家村的最下方,我晚上都睡不踏实,你们看要不这样,在我们村的村中央位置,再修建个新稻仓,到时候你们村一个旧粮仓,咱们村一个新稻仓,分开放,也放心些。” 他这个提议一出来,众人都面面相觑。 许红桦性格脾气温和,却也受他父亲许金虎影响,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许家村扒拉。 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不像畏惧许金虎那样畏惧他,说:“要不建在我们村,我们村就在山脚下,人家要来偷也偷不到我们村……”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家村大房的小队长给打断了:“还偷不到你们村,就你们村那点人,要被山里土匪知道了粮仓建在你们村,一晚上就被人抢光了!” 可众人也不愿意建在许家村。 实在是城里生产大队才十来年,许家村的霸道却是持续了几十上百年,他们生怕新粮仓建许家村,就不拿出来,被许家村人自己霸占了。 许红桦见自己的话得不到除了许家村以外的人支持,便笑着问许明月:“小许主任,你怎么看?” 许明月正托着腮,眼皮半阖着,闻言道:“要建就建呗,正好许家村村中心空着的地方大。” 许家村村中心有口老井,整个许家村都是围绕着那口大井建的,中间留存的空间非常大,不光有井,距离老井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还有个非常大的池塘,居住在村中心周围的人,都在那个大池塘里洗衣洗菜。 江建军就问了:“新粮仓建在许家村,那舂米加工厂就建在我们村吧。” 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急了:“我们村离石涧大队和山里的大队都近,他们要是舂米,我们村位置多合适!” 许家村大房小队长第一个就不同意了:“那我们村跑你们村舂米有多不方便?那么远不是要挑死人?” 一句话把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都气的不轻,心想我们这十几年来都挑石头到你们下面的堤坝上,也没见过累死谁,怎么叫你们挑个担子到我们村,就挑死你了? 别看许家村和江家村的村尾离的这么近,中间就隔了个荒山和几亩水田,和村头的位置却离的相当遥远,施、胡、万三个村子在山脚下,要是从村尾穿过许家村走上去,挑着稻谷,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又是上坡路,不够累的,要是从村头走,下面村尾的住户同样要从下往上穿过许家村,再穿过山脚下的田地到达江家村,再到施、胡、万三个村子,同样路途遥远。 江建军见许家村大房小队长反对,看另外四个队长也是不同意的样子,他就出来打圆场说:“要不这样吧,新粮仓就建在许家村,许家村村子大,人多,粮仓建在许家村村中心,不怕土匪贼人惦记!” 许家村几百户人家,超过一千五百多人,哪个土匪贼人不要命敢去许家村偷东西? 见许家村人都点头表示赞同,江建军手里的笔横放在两手之间,说:“至于说舂米加工厂,就建在我们江家村,江家村离许家村、施、胡、万,小江家村都近,要是石涧大队或者别的大队想来我们大队的舂米加工厂舂米,走河边的堤坝也好,走石涧大队也好,都离的不远。”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说:“炭山到我们大队的堤坝路,刚好也修到了我们村大队部的位置,过来也方便。” 这句话说的许家村几个小队长不乐意了:“啥叫堤坝路通到你们村了?我们村的堤坝路就没通是吗?”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7节 以许家村这种霸道的性子,当初在修堤坝路时,只修一条直线通往江家村的大堤坝路,许家村哪里肯干?他们村人多,壮劳力也多,愣是在距离水电站两百米外,拐着弯重新修建了一条通往许家村稻场高地的堤坝路。 明明许家村高地和江家村大队部相隔不到十分钟路程,偏偏两条分叉的堤坝路。 总之一句话,江家村有的,他们许家村也要有,江家村没有的,他们许家村也要有! 许家村二房的小队长也笑呵呵地说:“我看我们村的高地上也很合适嘛,地势高,场地又大,你们没听老陈(陈卫民教授)他们说?这机械最是怕水,舂米加工厂要是开在我们村的高地上,再大的水来了都不怕淹喽~!” 一句话把众人都干沉默了。 江家村初中毕业后,和许明月同一年当上记工员,后来许明月当上记工员,他也顺利当上小队长,成为入了级的青年干部说:“那放在我们村也不怕淹啊,大队部在这里这么多年,你们谁听过大水淹到过大队部的?” 还真别说,原江地主家的这套大宅子地址选的极好,地势平坦不说,这么多年,哪怕再大的水,哪怕门前已经是一片汪洋,这洪水都没有淹到过大队部里过。 要说大队部的地势,说低算不得低,但说高也绝对算不得高。 可一直到几十年后,许明月记忆中九八年那场超级洪水,都淹到她家高台的阶梯上了,愣是没有能淹过江家村大队部,也真是奇事。 江家村和许家村都想把舂米加工厂建在自己家村子,还是许明月说:“舂米加工厂建在我们村稻场上肯定不行,旁边是学校,碾米机声音太大,太吵了,影响孩子上课。” 江建军像是得到了许明月的支持似的,钢笔倒着一瞧桌子:“呶,我说吧,小许主任都支持建在我们村!” 许明月立刻举手表示反对:“这话我可没说啊,我只是说不适合建在学校旁边!” 许红桦马上说:“那建在荒山,荒山地方大,又在两个村子中间,还不怕被淹,总行了吧?” 就在众人思考着是不是退一步要答应的时候,又被许明月拒绝了:“我不同意,我家旁边要是有个舂米加工厂,一天天的机器声音那么大,我家日子过不过了?” 他们没想到,许明月居然拒绝厂子建在自己家旁边的,不由面面相觑。 许红桦听许明月再度提起碾米机噪音问题,想了一下,笑着同意道:“那就建在江家村吧,我们村都有新粮仓了,舂米加工厂就放在江家村,挺好。” 大队长都说话了,事情就定下来了。 许明月听他们说要把双抢两个月水泥、砖瓦厂生产的水泥、砖瓦都拉到临河大队来,便也勾起唇角,补充了一句:“既然要建新粮仓和舂米加工厂,那顺便把知青点也一起建了吧,插队来的知青越来越多了,现在人少还能住在学校,等明年学校再招生,来的人越来越多,以后没有考上老师的知青们肯定要搬出来住的。” 说到这个学校招生的问题,江建军又想起来一件事,问大家:“隔壁石涧大队丁书记到我们大队来问他孙子上学的事,想来我们小学上学,你们看同不同意?” 按道理来说,石涧大队属于五公山公社,他们大队娃儿们上学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临河大队的。 许明月却最先说:“收啊,为啥不收?不都是我们大河以南的娃儿?” 她小时候,因为大河以南和水埠公社离的远,村里有一半孩子,都在五公山中学念书。 五公山中学能收他们临河大队的学生,他们为啥不能收五公山公社的娃儿? 第288章 江建军听许明月这么说…… 江建军听许明月这么说, 不由沉吟了一下,问:“那五公山公社的娃儿也免费入学吗?” 他们临河大队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都免费入学, 免费发放衣服,他们大队的粮食再多, 队员们也要有意见了。 多少人家到现在连个干饭都舍不得吃, 每天早晚混着红薯藤煮粥呢! 许明月也知道这个道理, 说:“不是我们水埠公社的娃儿,入学每学期五毛钱学费,一个月三斤粮食, 你们觉得呢?” 江建军问:“那女娃娃呢?” 许家村大房的小队长立刻说:“不是我们水埠公社的娃儿就不用补贴粮食了吧?都没收她们学费了,还倒贴她们粮食!那五公山公社又不是没有田地?他们每年种的粮食可不老少!” 自从许明月提出挖河道灌溉五公山下的一万多亩荒地后,五公山公社就再也不缺田地和粮食了。 临河大队的很多人, 都对许明月提出的女娃上学每个月补贴五斤糠米的事很不满,不过是因为临河大队七千多亩良田全都是因为许明月的提议, 才有了人人吃饱饭,大家才没反对而已。 可这糠米补贴给自己大队, 哪怕是水埠公社的女娃们他们都没什么意见,补贴给大山里的女娃,他们是真不愿意。 有那些糠米, 他们大队自己的娃吃多好。 许明月也知道他们想法, 提出意见说:“非水埠公社的女娃们来上学, 就不收她们学费了, 中午免费在学校吃一餐,你们看行不行?” 要是石涧大队的娃儿,距离临河大队很近,早晚在家里吃饭是来得及的。 她之所以这样提议, 还是因为这时代重男轻女现象依然严重,若不给女娃们一点好处,会让女娃们上学的家庭依然会非常少。 别看女娃上学只免费吃了一顿午饭,三年下来,却能为一个家庭省下不少口粮。 尤其是对于年纪小的女孩子来说,年纪太小,干活没工分,上学不光能照顾哥哥弟弟,还能少吃家里一顿饭,怎么算都划算。 这都没算学校还免费发校服穿,哪怕是毕业后要还给学校,那也值得啊! 精明一点的,还会想着让家中闺女偷回家,然后就不去学校了。 听到五公山公社的娃儿们也来占自己大队的便宜,大队部的很多干部们心里依然是不乐意,但摄于许明月如今的官职,都不敢提意见。 许明月见他们表情,也正色了起来,给他们画饼说:“你们也别看眼前一点利益,觉得五公山公社的娃儿们,不属于我们水埠公社,就没义务和责任给他们免费提供教育资源,我们目光要放长远一点。” 见众人都莫名其妙的朝她看来,许明月接着说:“你们想想,二叔和j书记现在一个是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一个是水埠公社书记,都是一二把手了,两个人才四十出头,都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以后总要往县里升吧?更别说水埠公社过去还是个大区,他们要是升到了县里,五公山公社是不是主任和书记的管辖范围内的老百姓?” 在座的干部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许明月。 许主任和j书记去年才升的革委会主任和公社书记,这还没满两年呢,你就敢往县里面想了,想的可真远啊! 大队部里很多许家村、江家村的干部们都还没有从许金虎和江天旺升为公社一二把手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许明月都已经惦记上县里位置了? 原本不敢想的大队干部们,被许明月画的大饼一下子晃了眼,畅享起了他们村出一个县级干部来。 那到时候他们不得鸡犬升天,多威风啊! 还是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们冷静,问许明月:“就是许主任和j书记升到县里,和给别的公社娃儿们免费入学有什么关系?” 许明月有些怒其不争地严肃道:“你们不会以为,许主任和j书记以后升到县里就到头了吧?要想主任、书记往上升,不得不给他们增加政绩?主任和书记是怎么升到公社里当一二把手的?还不是咱们大队在三年灾害时期,为大队开辟了三千多亩地,主任在蒲河口开辟了七千多亩地,为咱们省的救灾工作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这才有了他们的晋升?这是什么?这就是政绩!” 许明月用手里的笔用力敲着桌面,加强自己的语气:“主任和书记担任公社一二把手以来,咱们大队把堤坝路修到了炭山,联通了大河两岸,这是不是政绩?咱大河以南修建了第一座水电站,实现了大河以南没有电的突破,这是不是政绩?咱们大队还在大河以南建了第一所学校,这是不是两位领导的政绩?咱们大队和蒲河口还在主任和书记的领导下,还建了养鸭场、养猪厂,给咱们大队和公社创收,给公社和吴城提供了稳定的猪肉、鸭肉、鸭蛋供应,这是不是政绩?” 众人被许明月这么一数:“我滴个老天爷,主任和书记上任两年,还真干了不少实事!” 许红桦补充说:“还有挖河沟通河渠,为我们临河大队和五公山公社解决了一万多亩荒地的灌溉问题,解决了五公山粮食的短缺问题呢!” “对对对,这可都是政绩啊!” 这么一算,许主任和j书记不升官,谁升官? 难怪许明月敢为两位领导往县里想呢! 许明月手中笔帽敲击了一下桌面:“那两位领导升到县里去,想再往上升,是不是还要政绩?”她眼睛环视着众人:“这主席的话都放在那儿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什么意思?就是要推动男女平等!咱们主任和书记改变大河以南的文盲率,推动大河以南的男女平等,使得人人有书读,人人都识字,这是不是政绩?” 一番话说的,即使是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都不禁心潮澎湃了起来。 “这这这……这真能行?” “咋识字还能算政绩?” “教孩子识字,咋就不是政绩?自古以来,判断一个官员的政绩如何,不过是‘农、吏、学’三字罢了,农就是农桑,咱们老百姓种田吃饱肚子;吏就是官吏,吏治清明;那你什么说,学是什么?” 他们还真不知道‘学’是什么,这样的论调,他们过去听都没听过。 不过许明月官大她说的都有理,便问:“这个‘学’不会就是送娃上学吧?” “也差不多。”许明月点头说:“‘学’,用古话说就是教化之意,什么是教化,就是普及治下百姓的识字率,不然为什么扫盲班开了这么多年,还在坚持给不识字的老百姓扫盲?这就是教化之功!” 她对许红桦和江建军说:“咱们大河以南过去一所学校都没有,临河小学是咱们大河以南建的第一所小学,意义非凡,要是它做好了咱们整个大河以南的教育工作,等以后二叔和j书记升到县里,是不是他们的政绩?” 他们都是从小生长在大河以南,连吴城都没去过两次的见识有限的人,哪怕是当了大队干部,遇到的也是许金虎这种强势的领导,也都是许金虎和江天旺他们拿主意,领导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眼睛里就只有临河大队这一亩三分地,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了。 他们都不知道,政绩原来是这样来的。 许红桦和江建军两人也是醍醐灌顶。 许明月强调说:“要么怎么说叫为老百姓办实事呢?为老百姓创收某好处的事,做好了,那就是政绩!你们想想,要是我们水埠公社,我们临河大队也出了县级领导,你们出去面上有没有光?” 那何止是有光啊,他们是实打实的出去后,没人再敢欺负他们,大河以东的人也不敢再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乡僻壤的乡下人! 说不得他们的闺女还能往大河以东嫁,嫁到工人家庭中! 虽然这几年随着临河大队的良田增加,收成增多,已经有姑娘往大河以东嫁了,但人数依然极少,且都是出自干部家庭,嫁的也不一定是大河以东的工人家庭。 但只要是出了这往年仿佛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大河以南,依然是全家人的骄傲,说起自己嫁到了大河以东的闺女,那嗓门都要大几分,胸膛都要挺起来,哪怕他们每年都要给女儿女婿家送不少粮食,他们也愿意! 可要是他们大队出了县级干部领导,那就不一样了。 江建军和许红桦也是被许明月的大饼画的心潮澎湃,一拍桌子说:“行!就这么定了!五公山公社的娃儿们也免费入学,女娃进学中午免顿饭!每个月再送两斤糠米!” 许红桦也说:“现在咱们村都有舂米加工厂了,以后家家户户吃的都是纯大米饭,谁还吃糠米?那糠米里面都是稀碎的小米,山里人少田少粮的,也是可怜,送了就送了!” 江建军也表示赞同,许明月却反对了,说:“糠米先别送了,有这两斤糠米在学校,让她们吃饱比什么都强,五公山公社现在不缺粮食,真把糠米给她们带回去,也进不了她们肚子。” 这时代一个家庭中的粮食分配,通常是主食紧着家中的壮劳力们吃,他们要吃饱,才能有力气干力气活,割稻、插秧、挑担子、挑堤坝,哪样都是力气活,虽然这些活女人一样在干,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使得这一代的女性活一点没少干,但思想还是过去的老思想,觉得家里的粮食就应该先供应给家里的老爷们儿,剩下的才轮得到她们。 只是现在的重体力活她们也在干,吃的太少,她们身体也吃不消,这就导致,在分了大部分主食给家里的男人们后,女人分到的食物虽不如男人们多,但也能吃个五分饱,最后剩下的一点,才是孩子的。 孩子也分三六九等,而女孩,无疑是一个家庭中低层的低层,一餐能喝到一碗野菜红薯粥,就已经算是吃饱饭了,更刻薄女孩的家庭,只有一碗稀的能照清人面容的野菜汤。 这种情况越是在土地稀少大山里,就表现越是明显。 所以许明月才提出,石涧大队的糠米就不要送了,中午让孩子们在学校吃上一顿干的饱饭,比什么都强。 第289章 临河大队‘富裕’,还…… 临河大队‘富裕’, 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那三年灾害之后,临河大队一连好几年都没有挖过竹子河里新长出来的野生莲藕,反而一直在种植和保护, 几年下来,如今的竹子河已经和三年灾害之前一样‘接天莲叶无穷碧’了, 从进入夏日开始, 藕带、莲蓬就没少过, 又有野生的菱角和芡实藤,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蕨菜,偶尔还有一顿豆腐鱼汤。 不说没有油水, 这些大锅菜少的口味怎么样,至少孩子们的营养是均衡的,是在逐渐补充增长的。 临河小学的孩子虽不至于吃的多好, 但一年下来,学生们的个头是蹭蹭长, 过去长到十五岁,都还没有来葵水的女孩子, 现在也都开始发育成亭亭玉立小姑娘的模样了。 现在的条件有限,许明月能够做到的事情很少,也不过是尽量的为大河以南的女孩子们争取到一个识字的机会, 能够在中午有顿吃饱饭的机会罢了。 如今临河大队不缺粮食, 许明月的大饼一画, 别的干部先不说, 许家村和江家村的干部们都纷纷表示赞同了。 许家村的人都认为现在水埠公社的一把手是许金虎,要升到县里,肯定是他们村的许金虎许主任升到县里去当干部啊! 江家村的人都认为江天旺才是水埠公社实际意义上的一把手,要是往上升, 肯定是江天旺,两边都觉得自己村占便宜,自然是非常支持。 许家村和江家村的干部们都达成统一意见了,施、胡、万三个村子还有什么好说的?至于小江家村,从来都是和江家村同气连枝,虽分成了两个村子,但小江家村从来都以江家村马首是瞻,说是两个村子,但因为离的不远,大家还是习惯性的把这两个村子看做一个村子,不过是因为江家村太大了,土地不够住不下,这才分出去了而已。 “行,那我回头跟丁书记说。”江建军定下这件事,又看向许明月说:“小许主任,这大队学拖拉机的事,还要你多多上心。” 拖拉机是买回来了,都不会开!反倒是许明月一个女同志,看着瘦瘦高高,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可坐上拖拉机座椅,扶着那方向盘,突突突地就在稻场上转起了圈。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8节 转圈不是因为她不会开,而是她很会开,稻场面积有限,想要能够施展的开,就只能绕着稻场转圈,再驶向堤坝上,到养鸭场位置掉头回来。 当时把一众临河大队的人都看傻了! 临河大队的堤坝路面不过三米,会车是不容易会车,只能单行,她一个从未摸过车的女同志,就敢把拖拉机开上堤坝,还能在堤坝上掉头开回来,直接把临河大队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所有人都担心她把拖拉机开进竹子河里。 这台沪市机械厂产的拖拉机什么都好,既省油,耐力足,质量好,还抗造,只一点不好,没有助力器,方向盘十分沉重,非大力者不可掌握。 村里好几个小伙子看许明月开拖拉机跟玩儿似的,都以为开拖拉机很简单呢,结果一圈试下来,差点没把拖拉机开到稻场下面的田里去,有胆子大的小伙子,还想把学着许明月,把拖拉机往堤坝上开,吓得江建军连忙阻止那些祸害他们大队大宝贝的小伙子们,可别把他们村新买的大宝贝给开到河里去了。 那临河大队就亏大了! 一台拖拉机,可不少钱! 临河大队有了拖拉机,今后河圩里的七千多亩地的稻穗,就不需要人再辛辛苦苦的挑到稻场来,只需要从下面的河圩里,挑到堤坝路上,等拖拉机过来,一车拉到稻场就行了。 不光是运送稻穗,还有筑堤坝,同样不再需要人辛辛苦苦从山上挑石头,只需要开着拖拉机到山上的采石场,将石头装在拖拉机车斗中,一车便能拉下来几十个老百姓累死累活整整一天才能挑下来的石头,省时省力不说,建堤坝速度和效率也能提高上来。 今年开春和梅雨季节时,那大雨下的,看的人都胆战心惊,许红桦和江建军两人一天往堤坝上也不知道要跑几趟,天天站在水电站的廊檐下向下眺望,生怕持续不断的大雨让竹子河的河水涨的淹没了堤坝。 一旦竹子河的河水淹过堤坝,那被堤坝阻隔在外的河水,就会瞬间淹没河圩里的七千多亩稻田,临河大队一整年的收成就全没了。 现在有了拖拉机,他们就能加快速度筑建堤坝,运送更多的石头和水泥,使得堤坝更加的坚固耐用。 可以说,拖拉机的到来,对整个临河大队的意义都是不同的,就好比是从一个纯农耕时代,正是进入了工业化时代。 自那以后,许明月就成了临河大队所有小孩大人崇拜的目标,是所有小青年眼中的神,很多人都想拜师许明月,也想把开拖拉机学会,以后就是大队里的拖拉机手,多威风! 可惜许明月就开了那么一次,就又把拖拉机开回了大队部门口的雨廊下,就自己忙去了,一直到今天才被叫来大队部开会。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许明月,江建军就想把许明月教人学拖拉机的事情定下来。 “我现在哪里有空教人学开拖拉机?马上春红薯就熟了,要收春红薯,还要种秋红薯,之后又要种油菜和冬小麦,还要上山砍柴,为过冬做准备。”她是真没有时间教人学车。 河边的冬天冷的手都不敢从衣袖里伸出来,没有足够的过冬柴火是真不行,炭山虽有煤炭,蒲河口却不能只用煤炭,给牢房里犯人休息的机会。 该砍的柴还是得砍,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江建军有些为难地说:“小许主任,你看你能不能稍微抽点时间,早上,或者傍晚都行,教一个小时,保证不耽误你什么事!” 许明月刚才画大饼,愣是把自己画精神了,此时也不困了,说:“早上肯定不行,我起不来太早,傍晚吧,我早点回来。” 现在白天的日照还算长,一直到晚上六点多天都还亮着,教人一个小时肯定是没问题的。 “不过我提醒你们一件事,你们想要叫人来学开拖拉机,别搞一些小心思,只叫自己亲戚来学,学拖拉机不光是要会开,还要会修,会点电路机械的东西最好。”她抬起眼帘看向大队部会议室里在座的个位大队干部,说:“老陈他们不是在学校开了教水电机械维修的班吗?就从这个班里找人来学吧,初步选三个人,就选考试考的最好的三个人,学了理论知识,到时候再来看他们动手能力怎么样。” 江建军一听,连连点头:“要得!要得!”他之前还真没想到那么多。 确实,会开拖拉机不会修怎么行? 他们这次买回来的拖拉机是沪市机械厂自主研发出来,去年才开始生产,今年才开始投往全国各地的,许明月在机械厂的时候选择这一款拖拉机,一是这一款拖拉机十分省油耐用;二就是看中这款拖拉机的生产地是沪市机械厂,到时候要是出现什么问题,不论是维修也好、换零件也好,相较于其它一些北方产的拖拉机,要近的多,要修理起来也能找的到人。 许明月这个提议一出,不少心里想着把自家孩子送来学开拖拉机的干部们心底暗暗叹气,回到家把家里皮小子们全都赶到临河小学水电机械培训班去学习去。 现在临河大队和蒲河口的地儿多了,初步解决了‘吃饱饭’的问题,临河大队已经下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寒’,饥寒饥寒,寒冷对人的打击丝毫不弱于饥饿。 不光是‘温饱’,许明月觉得,临河大队也可以开始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了,比如油! 有了更多的地,不光可以种棉花,还可以种油菜。 有了油菜,来年就可以榨油,解决吃油难、没有油水的问题。 许明月说:“现在咱们大队的田地也多了,河圩里的田地种的粮食就够吃,山脚下的地是不是可以种一些油菜花和棉花出来? 临河大队的干部们皆是一愣。 现在为什么整个市场大环境都缺布?单位发布票,都是0.015市尺一张布票的发,一家人囤几年才能囤出一件新衣裳。 实在是那几年没饭吃,饿怕了! 老百姓首选就是多种粮食。 都不种棉花,哪来的布? 临河大队的干部们也一样,他们满脑子都是种粮食,种多多的粮食,哪怕临河大队已经实现了吃饱自由,可他们还是像身后有着怪兽在追赶似的,拼命的种粮食,囤粮食,没有想过要种棉花。 此时被许明月提出来,才想到,对啊,我们大队已经有这么多地了,是不是能腾出来一部分种棉花了? 他们很多人家的被子都盖了几十年,都结成棉团了,还在用着。 生产大队长的许红桦皱了皱眉,觉得这事是他这个生产大队长没考虑周全,说:“今年我们大队已经种植了一些油菜,我们准备在秋收过后,河圩里的田继续种冬小麦,山脚下的田地种油菜,等来年开春,山脚下的地就用来种棉花,你们看行不行?” 第290章 油菜开花后25到35…… 油菜开花后25到35天左右收籽, 收完油菜花籽后,正好就是种棉花的时间,在此之间, 可以先给棉花育苗。 许红桦的提议自然是得到了临河大队所有干部的同意。 现在临河大队不缺粮食了,只等来年种了棉花, 就能解决家中棉被棉衣的问题。 许红桦回去后, 将今天临河大队部开会的内容和他爷爷说了, 老校长听完虎着脸说:“你们这些小年轻,以为有了那七千多亩稻田就能忽略咱山脚下的地了吗?咱祖祖辈辈都是靠山脚下的地活命的!” 老校长坐在木椅上,身板直挺挺的, 双手搭在拐杖上:“你没看到今年的河水涨的有多深?只差一点堤坝就被淹了,咱们这地方,每隔小十年就有一次水灾, 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意外的时候!” 老校长说:“上次旱灾是五九年到六一年, 现在眼看着又是下半年,一年又要过去, 明年就是六八年,这早则两三年,多则三五年, 必然要有水灾, 你不在山脚下种一些粮食, 一旦堤坝被水淹了, 一年的收成就全没了,我看到时候你从哪里变出粮食来给他们吃!” 他严肃的瞥了一眼此时还年轻的大孙子:“你也不是小年轻了,作为一个大队的生产大队长,考虑事情不能想当然, 把该想到的都要想到。”他说:“今年大兰子刚弄来那么多棉袄,哪里就要冷死人了?真要那么冷,就不能勤快点,平时做点土坯砖阴干,等再冷些,家里砌个火炕,还能冻死他们?” 家里两个长辈都是说一不二脾气火爆的性子,许红桦从小就脾气好,此时被老爷子训,他也笑呵呵的,“行,听您的,回头我和大队部的人都说一声,一半种红薯,一半种棉花,你看可行?” 老爷子心下满意,却依然傲娇:“还要多问问孟技术员地要怎么种,你看看大兰子家的菜园子,哪家自留地的瓜果长的比她家的还好?小孟性子闷,你平时就要多去找他,别只晓得等别人来指导你,你不问人家怎么知道你要做什么?” 孟福生的性子这些年临河大队的人也都看明白了,人家本来就不属于他们这里,这些年虽和临河大队的人都熟了,却依然像游离在这块土地之外,除了许明月一家,他鲜少和外人打交道,一天到晚不是跟在许明月身后,就是和他脚下的土地,和土地上生长的各种植物打交道。 别人要来找他帮忙,他也不会拒绝,但你若不去找他,他从不会主动与周围人说话,更何况是建立联系。 许红桦也笑着应下老爷子的话:“行行行,我明天就去找他。” 临河小学宿舍内,没考上小学老师的楚秀秀此时正在她的种田空间里,吭哧吭哧的采收着她今年新种的棉花。 她的种田空间时间流速比外面要快一些,一般棉花四月播种,九月吐絮,从开始吐絮到枯霜来临还需要七八十天,但她空间里种的棉花现在才九月就已经生育结束,期间也不需要她特意来打理,黑土地上一根杂草都没有,甚至她都不知道空间里种的棉花是怎么解决长时间的光照问题。 楚秀秀一个城市姑娘,过去也没种过棉花,她会知道棉花需要光照,不过是前世听说过新疆长绒棉罢了。 搞不懂的原理,她也不着急,马上就要冬季来临了,她过来的时候,只带了原身的一床破被褥,和原身姐姐的新床褥。 可惜那床新床褥也只是春秋被罢了,听张莹莹说这里的冬天十分的潮湿寒冷,没有火炕和火桶的情况下,河边的湿气能让冬天的被子被褥像是能拧出水来。 她们的这个宿舍没有火炕,她每次想到自己床上垫的那个已经发硬结团的床褥和床单,就担心冬天会冻死。 她现在只想着赶紧把空间里的棉花都收了,弹两床棉花被出来,度过她下乡以来第一个冬天。 棉花收完,还得晒,还得去籽。 光是给棉花去籽的过程,就差点没干废她的手,可怜她白天干活累的要命,晚上还要回空间接着干,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穿越一趟是为了什么,为了体验劳动人民的辛劳与伟大吗? 一直到临河大队的活没有那么多了,她才找了个傍晚的时间,去问小许主任,哪里有弹棉花的,她家里人给她寄来了两袋棉花,她想找人做床被子。 这话还真把许明月问倒了,她也不知道,“回头我帮你问问。” 她也没问楚秀秀,为什么她家里给她寄棉花,不直接把棉花做成被子寄给她,反而要让她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乡下找人弹棉花做被子。 楚秀秀原本是想和小许主任说是买的棉花,可当地种的棉花极少,供销社里根本没有,她总不能说是黑市买的吧? 这话她们私底下去黑市买点东西还行,可不能对小许主任说。 许明月很快就帮她问到了弹棉花人的信息,还不在他们大河以南,要去大河以东去请人,到他们临河大队来弹棉花,这是要另外给人钱票的。 楚秀秀没有多少票,身上只有当初她下乡时街道办发的下乡安置费。 在半年来,她一直在空间里种一些蔬菜瓜果,偶尔有机会了,也会去黑市卖掉一些她吃不完的,手里倒是存了一些钱。 有了弹棉花人的信息,她怕自己一个人弹棉花太过惹眼,便和杜晓雅她们说,她在遇到了卖棉花的,问她们要不要棉花。 魏兆丰和苏向阳时常去黑市买些东西回来打牙祭,连带着阮芷兮、杜晓雅也没少往黑市跑,一听她说有卖棉花的,立刻就凑了过来,眼睛往大河的河面上瞟:“船上的?” 楚秀秀也压低声音问她:“你要吗?” 杜晓雅北方人,习惯了暖炕,教室里没有火炕让她对冬天很没有安全感,闻言连连点头:“要要要!” 楚秀秀说:“不过人家不接受很多人去,你们要的话,要多少和我说,我租了船给你带回来。” 她又问了张莹莹和阮芷兮。 阮芷兮一听有棉花,不光自己要了,还去问了魏兆丰,魏兆丰宿舍也是没有火炕的,知道有棉花后,都要了棉花。 世面上布票难得,棉花票同样难搞,在没有棉花票的情况下,这批棉花的价钱不低。 张莹莹是家中长女,家中能给她的支持极少,过来一年多快两年了,除了刚来时,家里给她寄过一点东西,后来就再也没寄过了,反而是她,多次给家里寄她从山上摘的蕨菜头和笋干。 她身上的钱就只有当初街道办发的知青安置费的一半,这批棉花不便宜,她手里的钱一直没敢用,哪怕冬季寒冷,她也没舍得买棉花做被子,只和楚秀秀说:“你给我带两斤吧。” 两斤棉花做不了被子,却可以做一件棉衣和一件棉裤了。 这边的冬季异常湿冷,若没有一条足够保暖的棉裤,湿寒的冷意仿佛能钻到人骨头缝里,针扎似的疼。 她才来了一年,今年每到阴天的时候,膝盖便已经有些酸酸的不舒服。 且棉衣和棉裤晚上脱了也可以盖在被子上,使得被窝里也暖和一些。 其实张莹莹更想去有火炕的宿舍,那怕挤一些都行,至少冬季火炕暖和,可惜女知青宿舍现在住了十个人,满员了。 阮芷兮和魏兆丰两人不缺钱,都要了十斤棉花。 这时候的棉花按照地区光照不同,亩产一般在四十斤到一百二十斤不等,但不知道是不是楚秀秀的种地空间黑土地异常肥沃的缘故,她空间的棉花在没有任何打理的情况下,亩产居然达到了一百斤,她种了半亩地的棉花,足足摘下来五十斤棉花。 在卖给了魏兆丰、阮芷兮各十斤棉花,苏向阳、杜晓雅一人五斤,张莹莹两斤,她自己留了十斤,剩下的八斤棉花,她还想给自己做件棉衣棉裤棉鞋啥的,就没再往外卖。 阮芷兮他们以为楚秀秀从黑市里买回来的棉花应该是人家早已经去过籽,处理好的,结果她们大晚上黑漆漆的,从小船上扛回来打开一看,棉花都跟刚从棉花地里新摘下来的一样,不光棉花籽都还在里面,上手一摸,好像也没有那么干燥。 “秀秀,这棉花不会是刚摘下来的吧?我咋瞅着这么新呢?”张莹莹问。 楚秀秀原本想靠她一个人把所有棉花籽都去了的,干了两个晚上她就吃不消了,于是就这么囫囵地给她们带了过来。 她和阮芷兮她们说,自己是乘渡船去炭山那边交易的,人家把她送到了渡口这边的堤坝就走了,实际上她哪里去了什么炭山?仗着黑灯瞎火,别人看不见她,她就直接在堤坝下面的蒿草丛里将棉花拿了出来,再叫来她早已让来接应的魏兆丰他们来帮着扛回来的。 “我哪里知道?我就听说有棉花,叫他给我留一些,想着你们可能也要,回来就赶紧告诉你们了。”楚秀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心虚说:“人家大概也知道黑市危险,知道我要的多,估计都给我拉来了。我也不知道他拉来的棉花是今年新摘的啊!” 几个人全都是城里来的,临河大队好些年都没种过棉花了,更不知道当地现实世界中的棉花还没成熟。 几人也没有多问,买到棉花了,就去问了老校长,新摘的棉花一般要晒多久。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199节 正常一般晒五六天,但楚秀秀空间出的棉花,比现实中棉花采摘时间要早,九月末的天,白日里阳光依然炽烈,她们只晒了两天,棉花就已经干透,几个人晚上没事,全都坐在宿舍里,摘棉花籽。 她们几个新来的知青晒棉花,到底瞒不过同住在学校宿舍的其他知青。 他们虽然有火炕,原本的被子就足够他们过冬,但他们也需要棉衣棉裤啊! 就连老校长都过来问了他们一声,她们的棉花是哪里来的。 不管谁问,楚秀秀都咬死了说是家里人寄来的。 倒是老校长来问她关于棉花的事,让她灵机一动,把她空间剩下的八斤棉花,趁人不注意,抹黑送到了老校长家。 第291章 门是许红桦的妻子来开…… 门是许红桦的妻子来开的, 见她一个小姑娘,拖了这么一个大麻袋过来,被虎了一跳, 忙叫她进来,关上了院子。 现在他们村通电了, 老校长家足足开了三个灯泡, 老校长的老伴儿前些年没了, 他独自住一屋,为方便他晚上起夜,他屋里是有一盏电灯的, 堂屋一盏,她和生产大队长许红桦的屋里一盏。 此时她家堂屋的电灯正开着,要是有心人看到她一个小姑娘扛这么大一个包裹到她家, 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闲话呢! 老校长听到外面动静,喊了声:“谁呀?” 许红桦媳妇儿忙将楚秀秀带进了屋, 老校长看到楚秀秀吃力的扛着一个大麻袋进来,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悦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他倒不是不悦楚秀秀带东西来,他不悦的是楚秀秀带这么大的东西来,要是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 楚秀秀将她带来的东西放到竹床上,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校长, 您白天不是问我棉花的事吗?我家里给我寄的多, 我这里刚好还剩下一点, 就想着给您送来,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老校长不耐烦地说:“行了,谁要你的棉花了?我问你打听,是学校学生缺被子。”他简直要被楚秀秀蠢哭, 满脸不屑:“你们几个大晚上不睡觉,三更半夜跑出去拉一堆棉花回来,还说是家里寄来的,谁家寄东西过来不是白天正大光明的去拿,跟你们做贼一样半夜去取的。” 楚秀秀顿了一下,满脸窘迫。 她是真的低估老校长了。 她对这个世界始终有种置身事外的不真实感,周围的一切人和事,于她来说就像是二次元的事物,老校长和学校的老师学生在她眼里,就像是一个个不真实的npc,楚秀秀不自觉的就看轻了这些人。 尤其是老校长,六十多岁的人了,在学校里不教书,也不管事,整天就做一件事,准点打上课铃下课铃。 她没想到老校长居然是这样敏锐的一个人,她以为他们大半夜出去无人知晓,天衣无缝的事,在老校长眼里就跟过家家一样,破绽百出。 楚秀秀尴尬地笑了两声。 老校长看她的蠢样简直没眼看,皱着眉,满脸不耐:“也就是在我们临河大队,要是被插队到别的地方,就你们这样的,早就被人举报了。”他挥着手说:“我不要你的棉花,你要真有心,就说说棉花哪里来的,还有没有,我家还不缺你这点棉花,是学校学生缺!” 许明月之前借黑市有人散货的事,故意说有人从海市拉了一批瑕疵衣服过来,给学校孩子们提供了‘校服’和内裤,但那是春装,厚实的冬装大多数被本大队的人花钱瓜分了,衣服是许明月自己‘掏钱’买的,老校长也不可能让许明月将厚实的冬装也免费发给学校的学生们穿。 就算许明月答应,老校长都不舍得,真有那么多好东西,他们临河大队的娃儿们自己穿不香吗? 但当了一日的校长,就要对学生们负责,想到现在已经是秋天,距离冬季已经不远,老校长就为学校里娃儿们的冬季发愁。 当初知道学校包食宿,除了他们自己身上穿的一身破衣服,他们连床被子都没带来,开春那么冷,这些娃儿们就只能窝在有火炕的炕上,一直等到暖和了,才开始正式的去教室上课。 男娃们还好,至少还有件破袄子,女娃们衣服单薄的,老校长若不想着给她们找两条被子,怕她们得了风寒在学校有个三长两短,人家父母都要来找他们。 虽然他也不怕就是了。 但老爷子一辈子没别的,就是护短! 年轻时护一个许家村,年老了,护一个学校。 楚秀秀尴尬地站在那里绞着手指,哈哈笑了两声,“校长,是真没有了,这已经是最后的了,要不?我免费捐给学校的学生?” 这里的棉花不多,没完全晒干的情况下约有八斤,晒干后,加上弹蓬松,若做的长一些,短一些,配合学生宿舍的火炕来用的话,两条崭新的薄棉被应该是够的。 老校长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这样的觉悟,不过他对她说的没有棉花了,心底还是有些失望。 “那我就替学校学生谢谢你了,你们棉花搞回来了,要弹的吧,回头我替你们把弹棉花的找来,就在学校里找个教室,暂时当弹棉花房吧。” 弹棉花时,棉絮满天飞,棉絮呼吸到肺里对身体是不好的,所以通常都会弄一个弹棉花房,不过弹棉花费用也不少,因为弹棉花的人在所有棉花弹蓬松结束后,需要大量的棉线,一层一层宛如细密的网络一样覆盖在棉花上,使得棉花服帖。 光是这些棉线的价格都不少。 楚秀秀大喜,她虽然从小许主任那里知道了弹棉花人的信息,但她对大河以东并不熟悉,除了炭山,也就知道一个水埠公社,其它地方她们都没有去过,让她们自己去请弹棉花的人,她们还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找人。 更关键的一点,就是语言不通。 老校长天天和叶甜这些知青在一起待了一年,又听许明月和孟福生说普通话,会稍微说那么一丢丢的水埠普通话,能和楚秀秀他们沟通。 可弹棉花的人不一定会说普通话,很可能和他们语言不通啊! 现在有了老校长帮她们联系弹棉花的人,她们自己就省事多了,做棉花被的事也就不需要太偷偷摸摸,毕竟这事都在老校长这里通过风了,老校长都知道了,旁边一直坐在那听着的生产大队长也知道了。 见他们谈完话,许红桦也出声了,声音温和地说:“你要有棉花的消息尽管和我们说,不光学校里缺棉花,大队部也缺棉花,要是有采购棉花的渠道,我们大队部统一采购,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虽说他们临河大队的村民们都很淳朴,因为与世隔绝,连举报批斗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但说不好插队到他们临河大队的知青们知道后,不会举报。 毕竟去年那么多转来的知青之前就是干批斗的红小兵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举报?要是没人举报,他们这些大队的干部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可要真有人举报了,他们是处理还是不处理? 楚秀秀低着头,昏黄的灯光下,她绞着手指点头:“这次是真没有了,下次我遇到再帮你们问问。” 从老校长家出来后,楚秀秀站在院墙外长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向身后宛若生存游戏中才存在的漆黑又昏暗的院子。 她本来以为这个时代的农村人都是封建、愚昧、封闭又无知的,可这一趟往老校长家一行,却突然将她打醒。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周围的人也不是npc,他们都是有思想会思考的活生生的人。 见她回来,宿舍里正在灯光下看书的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 她们房间的灯泡是三十瓦的,阮芷兮和杜晓雅都在看本地的初中生自动化丛书,张莹莹现在已经是临河小学的正式老师了,正在备教案。 楚秀秀带出去的八斤棉花是装在她种田空间里的,她们并不知道她是去老校长家送礼的,还以为她出去干嘛了。 楚秀秀去老校长家的时间并不长,故作淡定地说:“肚子有些疼,去厕所了。” 杜晓雅性子单纯些,惊讶地说:“上厕所你怎么不叫我们?这么黑你一个人不怕啊?” 学校的厕所里并没有按装电灯,她们宿舍的角落里有一个木制马桶,解小手就在宿舍里,用完盖上盖子,早上的时候去倒掉,晚上解大手,得几个女孩子一起,不然黑漆漆的,很吓人! 阮芷兮只是笑着看了楚秀秀一眼,以为她是处对象去了,没说话。 他们这些青年男女从大城市来到这个几乎是与外界隔绝的小山村里来,又都住在学校宿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长了,会暗生出一些情愫很正常。 她和魏兆丰便是如此,还有去年来的老知青闫春香,双抢和新一轮的播种结束后,又到了一年一季的上山砍草的时节,她都看到过好几次,许家村的记工员许凤发挑着担子来给闫春香送柴火了。 虽然她很不解,已经当上临河小学老师的闫春香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农村人,但她以为楚秀秀应该也是和学校里的哪个老知青看对眼了,这才这么晚回来。 第292章 楚秀秀还不知道阮芷兮…… 楚秀秀还不知道阮芷兮以为她是和学校的哪个男知青在幽会, 才大晚上出去待了这么长时间。 实际上她去老校长家待的时间并不长,但若是用上厕所的借口,显然又太长了, 毕竟老校长家在许家村村中心,距离村尾高地上的学校, 起码也要走六到十分钟呢, 一来一回加上在老校长家说话的时间, 除非的掉进厕所去了。 且这么长时间待在厕所里,哪怕临河小学建的厕所已经足够干净了,可进去久了出来, 身上依然难免沾染臭味。 可楚秀秀身上,哪里有一点臭味? 楚秀秀走后,许红桦媳妇看到堂屋靠墙的竹床上放着的一大袋子棉花, 伸手拎了拎,不禁诧异道:“不轻呢, 起码有1八九不离十重!” 楚秀秀空间的棉花说是亩产百斤,但数字没有那么精确, 实际上是超了一点的,这一袋子棉花既没有晒过,也没有去籽, 许红桦媳妇管着大队部后勤的事, 经常给去大队部用工分兑换粮食的人秤稻子, 棉花有多少斤, 她上手一掂量,就能估算个八九不离十。 “也不知道她一个新来的知青,哪里搞来这么多棉花的。”许红桦媳妇说。 老校长抬了抬眼皮,“她说是家里给她寄来的!” 许红桦媳妇撇了撇嘴, “骗鬼呢?刚好这么巧,新来的几个知青家里都同时寄棉花来了,寄棉花还不做成被子,寄新鲜棉花来!” 几个人都心知肚明,肯定是黑市上来的。 老校长原本就不算直的背脊有弯了几分,叹气道:“这么多的棉花被她一个知青遇上了。” 他看了几个知青在学校楼顶的露台上晒的棉花,每人都起码有小十斤,他估算一下,这些棉花加在一起也得有四五十斤了。 他对许红桦说:“这段时间你叫人在大河上留意一下,看那买棉花的还来不来。” 老校长是想着,今年的棉花刚成熟,人家能一次拉过来这么多棉花卖,后面说不定还有。 早上来学校,在大河口里见到正坐在船上吹着晨风的许明月的时候,老校长喊了她一声:“大兰子,你天天在大河上跑,顺便打听下最近有没有卖棉花的商船来我们这边,这马上冬天要到了,娃儿们没被子可不行。”顿了顿,老校长又补充了一句:“也不需要多,别把学校里的娃儿冻出个好歹来就行。” 买太多了,他也心疼。 好在买回来的棉花弹成被子后,那就是学校的被子,用个十年二十年的都还是学校的。 这样一想,老校长又舒心起来,现在怕的不是买多与少的问题,是怕买不到的问题。 许明月略有些诧异的看了老校长一眼,笑着点头,声音爽朗道:“大爷爷,我晓得啦,会留意的!” 老校长现在对许明月是格外满意,点头说:“你办事,我放心哦~!” 以前也没发现凤台这几兄妹是能人,哪晓得这丫头离了个婚,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要不是他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蜕变成如今这样的,回想起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简直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还是她前头那个克她! 想到这里,他目光又不由落到站在船尾,沐浴在晨光中,安静的摇着浆的孟福生身上,满意地摸了摸胡子,想:还是现在这个旺她,看他们两人结婚后,日子过的是蒸蒸日上,这么多年都没听两人拌过一句嘴,对阿锦也好。 随着许明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喊‘阿锦阿锦’,现在整个临河大队都没有再喊阿锦‘大丫’了,大家都知道阿锦是许明月的掌上明珠,疼宠万分的那种。 等船走远,许明月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脑中却想刚刚老校长的嘱托,和前些天新知青楚秀秀来找她问弹棉花的事情。 难道这新知青的棉花不是家里寄来的,是黑市上买的?黑市上最近有棉花出售? 许明月不由想起自己堆在小岛上的被子,心想是不是趁这个机会,把她囤积的被子都拿出来。 她的车子一个月刷新一床新被子,来到这里九年,除去她自家用的,许凤台结婚时送他的两床,许凤莲结婚时给她陪嫁的两床,许凤发日常盖的被子,给老太太的两床,还有以采购的名义,给蒲河口准备的五十床,现在小岛上还有差不多四十床被子。 具体的她也没有数过,只每个月刷新出来的被子,就放到岛上去,或是将自己家已经旧的被子,换成新的,旧的被子给许凤发和许小雨三兄妹。 别看是她家淘汰下来的旧被子,赵红莲收到可宝贝的很,被子都保存的非常好,蓬松暄软,一点结团的地方都没有,被子雪白干净,这被子别说是给家里的三个小孩用了,就是再用十年二十年都行! 倒不是许明月不愿意送三个孩子新被子,而是这年头的被子真的是大件,姑娘嫁人能陪嫁个一床被子两床被子,都算是娘家给姑娘长脸了,许明月好端端的送娘家侄子侄女新被子并不合适,但若说是家里多余出来的旧被褥不要了,三个孩子大了,要分被窝睡,被子不够,就被褥抱回去随便用用,就还可以。 饶是如此,在赵红莲看来,也是没见过像她家大姑姐这么贴补娘家的,哪怕娘家的兄弟姊妹们全都有了好工作,能挣钱挣工分了,这大姑姐一旦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想的还是娘家兄弟姊妹们。 若这是自己儿媳妇,这么补贴娘家,赵红莲肯定不乐意,可这是自己大姑子,补贴的是自己孩子丈夫,那赵红莲可太喜欢这个大姑子了! 到了蒲河口,许明月处理完蒲河口的事务,就独自划船去了大河上装作寻摸了两天,才回来找到老校长和许红桦:“没找到有卖棉花的,不过有个船家说有一些往年的陈旧被子,不要棉花票,便宜卖,你们要的话,我去拉回来。” 老校长听了先是皱眉:“旧被子?有多旧?”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0节 他还以为是这两年城里闹的太狠了,从别人家里抄家抄出来的二手被子。 城里抄家的都是大户人家,想必被子再旧也旧不到哪里去,他倒不在乎什么二手几手的,只要娃儿们能过冬,十手的都行! 他就怕没看到被子,买到那种旧到压成疙瘩丝毫不保暖的。 许明月笑着从乌篷船里拿出来一床已经在小岛上放了好几年的旧被子,说:“我买了一床样品带回来,他哪里还有四十来床,我们要是要的话,他就不卖给别人了,都打包给我们,省了风险了。” 许明月带回来的这一床是在岛上放了七八年的旧被子了,哪怕每年夏天她都会用太阳暴晒,日常都是用帐篷盖住,下面垫了干枯的蒿草和帐篷内的防潮垫垫着,在潮湿的小岛上放了几年,原本雪白的棉花被依然难免发黄发黑。 可从被子上面已经黄了的纱线和被子的松软平整度依然能看出来,这被子是没有被人用过的。 老校长看到这么好的棉花被,不知怎么居然发黄成这个样子,上面还有些长了黑色霉斑,痛心疾首道:“我们想棉花都想不到,这些有棉花被的这么糟蹋好东西,好好的棉花被黄成这个样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莫名被天打雷劈了的许明月:…… 她略有些无奈地说:“今年梅雨季雨水多,他们棉花厂仓库储存不当,被子都潮了发霉,还有些是往年压在仓库底下的被子,一起被打包过来,要不是人家被子受了潮,哪里轮得到我们这地方?人家在城里就卖光啦!” “那就难怪了!”老校长摸着手里这两天被晒的干燥的被子点点头:“真正的好东西城里人自己都不够分,哪里轮得到我们这儿?” 他叹气,“要都是这样的被子,能要!有多少被子都买过来,这被子潮成这样,被子多少钱?你再还还价。”他对许红桦说:“学校里也用不到这么多被子,你去村里问问,还有哪家要被子的,悄摸的来学校。” 整个临河大队都缺被子,好不容易有了新棉花被子,他当然要先想着自己村子了。 学校现在三个学生宿舍,两个男生宿舍,一个女生宿舍,明年还要招生,现有的宿舍肯定不够,起码还得再准备三到四个,现在一个宿舍跟大通铺一样,睡了二十个学生,这被子看着不厚,却足够大,平铺开有一米八乘两米。 学生们垫的用稻草就行,用不着被子,只要盖的被子的话,一条炕上差不多要两到三条被子。 并不是被子长两米,就真的能覆盖到两米的炕,有些孩子睡姿不好或者性子霸道的,喜欢卷被子,那就会导致有部分学生晚上会盖不到被子,所以四个人一条被子差不多是合理的,一条炕上要准备两到三条被子。 三个宿舍,一个宿舍一条大炕,学生脚对脚睡两排,起码需要六到十条被子,加上明年新招的学生,学校起码要留二十到三十条被子,剩下的十来条匀给村里缺被子的人家,倒也够用。 老校长把账算的明明白白的,是一条被子都没给江家村和其它几个村子留。 第293章 倒是楚秀秀,回去后,…… 倒是楚秀秀, 回去后,知晓了学校学生缺被子、缺保暖衣物,原本她只想着利用自己的种植空间种些瓜果蔬菜、稻米小麦, 在这个时代把日子过的好一些,此时在临河大队不缺粮食的情况下, 想到学校学生们舍不得穿学校发的校服, 一年到头穿的补丁摞补丁的破衣烂衫, 她忽然想将空间里的一些不必要的蔬菜铲掉,想多种些棉花了。 至少,至少能让学校的孩子们, 冬天有件棉衣过冬吧? 回想到她每日在学校看到的那些学生,学生们在学校时还好,穿着学校发的‘校服’, 校服虽然都旧的发黄了,听说是城里服装厂的瑕疵衣服拉到的他们这里, 可到底没有补丁,到每月月底, 这些学生们集体放假两天,可以回家的时候,穿着那些破破烂烂, 补丁摞补丁, 甚至可以称得上衣不蔽体的衣服, 楚秀秀才知道这时代的孩子, 尤其是大山里的孩子们生活有多艰难。 这年代没有什么新衣服,全都是新老大旧老二,破破烂烂给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甚至所谓的‘新老大’的新, 也不是真的新衣服,而是旧衣服改的,基本上没有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是合、体的,小孩子穿大衣服,这样一件衣服可以穿三四年,大孩子穿小衣服,因为原本小时候一直穿的衣服长大了,已经小了,袖子短,腿短,冬天没有袜子,没有棉裤,下面露出一截脚腕子,脚上全是冻疮,小腿上也冻的青青紫紫的。 这就是这年代大山里孩子的普遍现象,甚至不只是大山里,很多大山外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也是老校长听到黑市上有棉花卖,急着和楚秀秀打听的原因。 楚秀秀看着空间里满地的棉花杆,叹了口气,又任命的回到空间中,用她从学校柴房拿来的柴刀,一颗一颗砍起了棉花杆。 这个季节正是要上山砍草的时节,柴房里就有柴刀,正好方便了她处理棉花杆。 等她辛辛苦苦忙了两个多小时,砍掉了半亩地的棉花杆,腰都要累断了,突然又对着满地的棉花杆叹气了起来,这要是别的木杆,拿出去晒一晒,多好的柴火啊,她冬季都不用打柴了,光靠这些棉花杆都够她烧挺久的了,现在她还得想办法,把空间里的这些棉花杆带到远处处理掉。 她突然又一想,这些棉花杆不知道能不能拉到水埠公社当柴火卖掉,这么多棉花杆,应该也能卖个几毛钱了吧? 楚秀秀还不知道,临河小学的冬天即将不缺被子了。 许明月一下子把自己囤积了这么多年的被子全部清空,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她早就想用什么合理的方式,将她每个月刷新的东西拿出来了,之前借着叶冰澜在黑市散货,她带回来一批衣物、床单,现在又借着黑市出现棉花,直接清空了她囤积的被子。 至于被子外面套着的被套,她倒是不操心了,本地棉布虽少,麻布还是有的,她只解决孩子们的保暖问题,至于麻布被单盖在身上是不是舒适这一点,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了。 别说这时代的孩子了,就她小时候,她哥都赤着脚满山跑,赤着脚用脚下的厚茧子踩着满是尖刺的毛栗壳剥毛栗,更别说这时候的小孩皮糙肉厚了,全校除了阿锦之外,几乎找不出来一个脚底没有厚茧子的人,包括从小到大颇受宠爱读书读到了高中的许红荷,都是一手一脚的厚茧子。 后续的被子分配问题,许明月并没有参与,只收了大队部江会计给她的被子钱。 这批被子是她以极低的价格给的临河小学,所以钱并不多,她以被子新旧程度以一块五到两元不等的价格给的临河大队,四十多条被子一共八十多块钱。 事情刚完,临河大队又拉着许明月去开会了! 许明月每天早晚的两头跑,管着蒲河口生产、筑建堤坝还有养猪场和建沼气发电站的事,还有那么多的犯人,虽然大部分事情都分到下面的民兵排长在管,许凤翔和许凤潮都还在培养当中,还不能独当一面,养猪场和水电站研究的事情,她还不能当随手掌柜,扔给别人,毕竟陈卫民、郑济河他们的身份都太敏感。 晚上回到荒山,她就只想和孟福生两人好好歇歇,是实在不愿再管临河大队的事情了,等到了大队部会议室,她就直接同许红桦和江建军说:“我也不是临河大队的干部了,以后临河大队开会的事情不用叫我了,你们自己决定就行。”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许红桦和江建军的反对:“小许主任,这养鸡场不像养鸭场,鸭子我们是从小就养,知道怎么养,养鸡场可不同,那不是一只两只鸡,一个养鸡场起码得几百上千只鸡,还有这个鸡的防疫问题……” 这次是为养鸡场和知青点选址的事。 关于养鸡场,之前许明月就写过计划书给江天旺看过,当时江天旺并没有同意一下子在临河大队建三个厂子,只同意了养鸭厂,养鸡场和养鹅场的方案被暂时按捺住了,现在开办养鸡场的事情重提,许红桦没开过养鸡场,也不知道养鸡场要怎么开,计划书是许明月做的,建议是许明月提的,他自然要把许明月请来,要听许明月怎么说。 还有建知青点的事,建议同样是许明月提出来的,她提出来的事情,开会的时候她不在怎么行? 许明月家因为开过养鸡场,对于怎么开养鸡场,怎么科学养鸡,她脑中是有一个清洗明确的资料的,但许红桦他们不是。 这个年代限制养家禽,一个家庭最多只能养四只鸡,养四只鸡和养几百上千只鸡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没有许明月给他们建议,他们心里是真没底。 “小许主任,你也是我们临河大队的人,建设临河大队的事,怎么能不叫你呢?我们还要靠你指导我们工作呢!”江建军生怕许明月撂挑子,连忙说。 “行。”许明月无奈点头,不懂为什么选址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单独开个会,说:“荒山这块地不是空着吗?知青点建在这一块不就行了?有什么好讨论的呢?至于养鸡场,你们江家村山下面那块地不是空着?” 许明月说的是她前世新小学的建造点。 前世的老小学同样建在了许家村,后来建新小学了,为方便施、胡、万、小江家村四个村子的学生上学,新学校建在了江家村,那都是九十年代末的事了。 那块地不仅适合建学校,建养鸡场也是非常合适的。 建养鸡场和建养鸭场又不同,养鸭场是建在河边,方便鸭子白天觅食,但鸭子在水里,并没有什么能威胁他们它们的天敌,养鸡场建在山边,同样是方便它们觅食,但山上可是有不少豺狼存在,养鸡场的防御要是做不好,这座养鸡场以后就是山上豺狼们的后花园了。 所以要建一座养鸡场,光是有结实的鸡舍还不够,还得有足够高,足够防御狼群的围墙。 这样大的围墙,光是所需的水泥和砖石,就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许明月直接拿了只笔过来,在大队部的信纸上计算起来,很快将得出的数据给许红桦他们看。 当许明月把建养鸡场所需的水泥砖石,用数据计算出来说给大队部的干部们听的时候,大队部的干部们一时间也都啧舌。 “要这么多的水泥、红砖,不得要了老王的命啊!” 在座的干部们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水泥厂的厂长姓王,这两年他们临河大队与水泥厂厂长打交道多了,和水泥厂厂长也熟悉起来了,只要想到水泥厂厂长苦着脸和他们抱怨水泥不够用的事情,大队部的干部们就忍不住发笑。 过去都是他们求着水泥厂厂长,现在临河大队出了个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个公社一二把手,水泥厂厂长真是怕了他们临河大队了。 虽说如此,可每次临河大队真来要水泥了,他又会想方设法的给。 许红桦也笑道:“你们别听老王每次哭穷,他对谁不这样哭穷?跟他要水泥的人那么多,给我们多一点,给别人就少一点,他能不装哭吗?现在又要到退水期了,没有了竹子河涨水防洪的忧虑,堤坝修建就可以慢慢来,从现在到来年开春的四五月份,都可以修筑堤坝,我们临河大队的这一段的堤坝已经全部修完了,剩下的修的都是别的大队的堤坝,给我们临河大队的水泥砖瓦不要,就要被拉到别的大队,这个亏我们可不吃!” 就在整个临河大队,乃至整个水埠公社,都在轰轰烈烈搞发展,抓建设的时候,年底,上面的一道调令突然下来。 才升任水埠公社未满两年的江天旺,升到县里当副县长去了。 一同升任的,还有许明月。 第294章 原本许明月说,许金虎…… 原本许明月说, 许金虎和江天旺将来还能再往升,要为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积累政绩,抓教育这事, 只是许明月给临河大队的大队干部们画的一个饼,谁知道这饼画了没几个月, 江天旺就真升到县里当副县长了。 他背后靠山周县长现在也还是个县长, 他这晋升速度之快, 别说是周县长了,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以为听错了, 听到调令后,立刻收拾东西往吴城的周县长跑,打听什么情况。 周县长比他还懵。 吴城因为这两年斗的凶狠, 实权派逐渐分为了两批,一批是以革委会为首, 不管具体吴城发展事宜,权利却极大, 在吴城制造的破坏力也极大,在整个社会大环境下,哪怕是手下有民兵队伍的周县长对革委会也是退避三舍。 一批就是以周县长为首的实干派, 县委书记是外地调过来的非本地人, 在本土势力不强, 本土势力较强的钱副县长在头一回合, 根基不稳的时候就被搞下去了,另一副县长直接隐身,不敢热祸上升,导致钱副县长下去后, 还有一副县长职位一直还空在那里。 吴城革委会刘主任和县委书记都想往这个位置安排自己人。 周县长没想着往这个位置安排自己人,是一来他自己升任吴城县长才一年,他自己手下的嫡系随着他的升任有资格争夺这个位置的人,在他们原本岗位上工作还不到五年,按照传统惯例来说,还不到提拔晋升的时机,他自己在吴城的根基也还不稳。 谁知道几波人争来争去,这个副县长职位居然莫名其妙落到了江天旺头上。 你还不能说他升任吴城副县长不够格。 他担任水埠公社公社书记期间,确实政绩满满,从开荒地到建小学,从建厂到建水电站,给大河以南的老百姓通电,哪一项拿出来,吴城县委的领导班子都不能说,他们在这个位置上,能做的比江天旺更好了。 只是他们不懂,江天旺一个乡下毫无根基的农村人,哪来的关系能让上面知道他,最后让他摘了吴城副县长的桃子。 江天旺什么背景,别人不知道,他的老领导周县长还能不知道吗? 他要有背景,上面有人,还会在一个大队书记的位置上蹉跎十几年,四十岁出头,才当上公社书记?就这,还是他这个老领导提拔。 所以江天旺懵,他也懵。 他在江天旺面前,也不装什么淡定从容,给江天旺的茶缸里倒了杯热茶,在冬季氤氲的雾气中,他自己也轻轻抿了口本地绿茶,又放下,问江天旺:“你在市里真不认识什么人?” 江天旺摘下自己头上的狼皮帽子,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先是满脸疑惑的在头上一顿摸,又在头顶挠了挠:“老领导,我老江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十几岁就跟着部队去当兵打鬼子,认识的除了你,都是当年的老战友,咱们那一批,活下来的都没有多少个了,我从哪儿认识什么市里的大领导去?” 周县长坐在木质靠椅上,靠椅的后面垫着个宛如婴儿薄被一样的灰色棉被,天冷他膝盖早年受伤疼的有些熬不住,他伸手将身后靠背拿到前面,盖在腿上,“那这事就怪了,上面就算要调人到这个位置上,也是从上面调,还有越过吴城县委,从现在调的?” 虽说江天旺政绩够了,但政绩是政绩,政治是政治,哪怕这还是个纯粹的时代,却也是个极其混乱的时代啊! 他突然想到,这次一同升任的,还有直接从一个小蒲河口生产主任,晋升到一个大公社书记的许明月。 周县长不由问江天旺:“你前段时间不是老是往省里跑吗?在省里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什么人了?” 这话问的江天旺手指又忍不住抓头了。 他头发短,抓了两下觉得头皮冷,又把狼皮帽子戴在了头上,“能遇上什么事?我那水轮机和两台发电机还是老领导你帮我想办法从婺市买来的,我要是在省里认识什么人,还能往省里跑那么多趟?” 距离他和许明月一起去省里拉那些机械厂积灰的边角料和回收站那些被砸的破烂的机械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那次去省城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收这些破烂,许明月跟他说的是,临河大队和蒲河口田亩太多,双抢两个月纯靠人力速度太慢,一旦遇到下雨,稻子泡了水发了芽,一年收成受影响,全得玩完。 他们这本就多雨,雨水丰沛,双抢之所以叫双抢,重点便在那个‘抢’字。 稻谷成熟后,必须要马上抢收抢种,为晚稻播种抢时间,为夏季多变多雨的天气抢时间,为此他们要节省更多的劳动力在收割、脱粒和插秧上,减少最为辛苦的挑担子的活,这就需要买农业机械,拖拉机和脱粒机。 想到那次和许明月一起去省城的经过,江天旺喝了一大口搪瓷茶缸里的热茶,也顾不得烫口,放下茶缸说:“要说遇到什么事,大概就是路上遇到几个人贩子,帮忙抓了人贩子了。” 他将当时的情景说了一下,还感慨地说:“许凤兰同志心细,一眼就看出那孩子不是那人贩子的,我当时还觉得她和那孩子有缘,心想要是他找不到他父母,就让许凤兰同志收养他。”他和周县长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战友,在周县长面前随意的很,说:“许凤兰同志你晓得她,和孟技术员结婚好些年了,膝就只有和前头生的那一个,我就起了让她收养那孩子的心思,谁晓得到省城不过两天功夫,那娃儿的父母就到省城找来了。” 想到那对年轻的父母,江天旺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倒是对孩子的爷爷还有些印象,那中年男人年龄看着比他大不了两岁,气势却不一般,当时虽没有多打照面,孩子的亲人们不知是不是有事,送了礼物后,就匆匆离去,后面这事就是他们在报纸上看到的,复市那边严打人口买卖一个多月,一连好些天,报纸上都在报道复市针对贩卖妇女儿童犯罪严打,和救出多少妇女儿童的事。 因为这次严打的时间持续的较久,严打力度也很高,救出来的妇女中,还有下乡插队来的知青和从外地串联过来的红小兵,不光在省内引起了重视,就连省外都报道了这事。 因为那孩子家里给他们送了许多礼,其中还有较为贵重难得的五粮液、奶粉、麦乳精等,他们收到如此多的重礼,对于后来和孩子父母长辈再没了联络,人家也再没来找过他们这事,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对他们来说只是出差一趟的路上一个举手之劳,根本就没想过要人家什么感谢,人家都送了这么多好东西了,还想要人家怎么样?把采购好的拖拉机、脱粒机、碾米机等农用机械拉回临河大队,事情就被江天旺他们抛到脑后了,他还拿着报纸和许金虎吐槽过这事,义愤填膺的说:“这些人贩子就该死!” 许金虎因为自小就生在长在与世隔绝的大河以南,一直都知道大山里面存在买卖妇女的现象,甚至在本地都不叫买卖妇女,因为很多买卖妇女的人就是她们自己的父母,他本人对这事是没有太大感觉的,甚至因为被拐卖的人中有四处打、砸、批斗闹事的红小兵,当时许金虎还笑了一句:“这些小丫头不好好念书,一天天的跟着胡闹,这下吃了亏,晓得苦头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1节 他对从吴城来的一批又一批的红小兵深恶痛绝,一点好感都没有。 这事因为他和许明月都没放在心上,再加上双抢和后面筑堤坝的事情又忙,他们很快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自然没和周县长说过。 周县长听他这么说,才恍然大悟:“那差不多了!应该就是这事了!” 不然解释不通,怎么突然间上级市委调了一个公社书记到县里任副县长这事。 虽然副县长的管理权限确实在上级市委,县委书记对副县长没有任何任免权,但副县长岗位空缺,市委酝酿和讨论副县长人选时,都会认真征求下级县委书记的意见,极少会这样直接晋升调任的。 当然,这也可能和现在的特殊年代有关,吴城县委书记和吴城革委会书记在权利争夺的过程中,权职被打压。 周县长看着江天旺,眼里的难掩的羡慕,忍不住叹息道:“许凤兰同志还真是一员福将,老江你也是走了福运!” 去省里采购个农业机械,还能遇到人贩子,救了人家娃娃。 对于江天旺能够升到县里当副县长,周县长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县长虽不是县委书记,具有加强班子建设的职责,但他实际在吴城行驶的已经是县委书记加县长的职责,他升任县长才一年,和吴城本地人并在吴城经营多年的刘主任想比,在吴城本来就势单力孤,有老部下江天旺来助他,他求之不得。 而且他有种预感,公社书记并不是许明月仕途的尽头,而只是一个开始,这员福将能带着江天旺晋升,未尝不能带着他一起。 要知道,若许明月能在水埠公社做下政绩,那何尝不是他这个吴城县长的政绩呢? 第295章 许明月在得到她晋升为…… 许明月在得到她晋升为公社书记的调令时, 也是有些懵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都要年底了, 忽然就升到水埠公社当书记了。 “那j书记怎么办?” “他?他升到吴城当副县长去了!”许金虎的语气酸的,十里地都能闻的到那股冲天的酸味! 在临河大队时, 江天旺就压他一头, 他自认不比江天旺差, 偏偏江天旺是一把手,他是二把手;到了水埠公社,又是江天旺一把手, 他二把手。 好不容易他当上了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成为水埠公社实际意义上的一把手,压了江天旺一头, 这才多久?这老小子就升上去当了副县长了。 他做什么了就当副县长了?不就搞了个水电站吗?要不是他在后面帮他挡下了来自吴城的那些牛鬼蛇神,他能专心的跑水电站的事?要不是他在, 水埠公社早就不晓得乱成什么样了! 至于说什么小学,什么农田, 什么养猪场、养鸭场,这些和他江天旺有个毛的关系?全都是他大侄女许凤兰搞的,他江天旺出什么力了?就升上去当副县长了? 许金虎是一万个不服气。 许明月惊讶的看着许金虎:“叔, 啥情况这事?” 许金虎也生气:“你和江天旺那老小子晋升, 你问我啥情况?我还想问你们啥情况呢!” 许明月这个十八级干部才升了多久?就又升一级, 直接成为一个大公社的公社书记? 这么说吧, 吴城下面下辖二十个公社,就没有一个公社一把手是女同志! 许明月是第一个! 别看许金虎在水埠公社是一言堂,一直压江天旺一头,但公社实际上的一把手, 就是公社书记,革委会主任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现在许明月就是水埠公社名义上的一把手! 许明月才多大?满打满算都还没到三十岁,就成为水埠公社这么大一个公社的一把手了! 和许金虎平起平坐! 过去在许金虎眼里,许明月是他的晚辈,是他的属下,是他这一系的福将! 现在算什么?这搞不好再过两年,他要在许明月手下讨饭吃。 这时代,公社也分为大社和小社,像五公山公社,就属于小公社,水埠公社那是妥妥的大公社,整个吴城下辖的二十个公社中,真正属于大社的,也不过六七个而已。 许明月这是直接越过了小公社,升为了一个大社的一把手书记,他许金虎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升官升的比这丫头还快的,把他给酸的哟~! 夜里睡觉都睡不好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我一直待在蒲河口都没出去过,我能知道什么情况?江县长就没和你说过什么?”许明月疑惑的问。 “什么江县长?他就是个副县长!还叫上江县长了。”许金虎酸溜溜地不屑道:“他和我说个p!那老小子就是个笑面虎,从小心思就深,一天到晚笑眯眯的,肚子里的肠子不晓得有多少个弯!” 他真是越想越气,实在是这事江天旺和他一点气都没通过,这么大一个公社,他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提前知道。 同时,他心里也对周县长埋怨了起来。 这不是心腹就是不一样哈,提前一点消息都没对他透露,副县长的位置,是说提拔就提拔了。 他又目光复杂的落到许明月身上,许明月被突然的调令弄的有些没理清楚情况,下意识的问许金虎:“叔,我晋升到公社当书记,那蒲河口怎么办?” 这里可是她和许金虎的根基,现在那里又是搞养猪场,又是在自主研发水轮机和发电机,还要搞沼气发电,许明月还在那搞了个小医院,培养属于大河以南的本地医生。 突如其来的晋升,打的她有些措手不及。 蒲河口这地方是万万不能让给别人的。 许金虎也伤脑筋,来回踱步了两下,握着拳头轻轻锤在桌面上,眯起眼睛发狠地对许明月说:“公社这边我来顶着,蒲河口的生产主任你先兼任着,不管上面调谁来都不行!” 许明月郑重点头。 许金虎原本就是生产大队长,又在蒲河口担任几年的生产主任,搞生产很有一套。 也就是现在世道乱了,这两年他才在水埠公社这边负责治安工作,将公社政务和搞生产的事都交给了江天旺处理。 现在水埠公社已经全被许金虎掌控,也是时候把生产的事一起抓在手里了。 至于说公社书记是许明月,对许金虎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总比上面随便调一个人下来制衡他,和他打擂台好,至少许明月是自己人。 水埠公社这两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能够安心安稳的搞生产,他可不想来个人下来和他争权夺利。 许金虎的想法也是许明月的想法。 她来到这世界最开始的想法,不过是想苟命度过这十年,好好照顾爷爷而已,就连最开始的考记工员,也只是想在这世界有个立足点,后面升任妇女主任,进公社委员会,升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都是后面一步一步适应时代的浪潮在往前走而已。 自从成为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后,往后的十年内,她都没打算动位置。 谁知道这还不满两年,就又晋升了,还是直接晋升到大社的一把手。 她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公社书记,是不是不能每天回临河大队了,她是不是要和孟福生一起搬到公社大院里来? 还有阿锦,阿锦都十一岁了,初中内容都快学完了,好不容易蒲河口搞来这么多专家教授,阿锦可以跟着这些专家教授后面蹭课,她要是搬到了公社大院,阿锦怎么办? 别看阿锦十一岁,在这年代都算是半大的小姑娘,放牛、割稻、插秧家里家外一把抓了,但实际上许明月日常很是宠溺阿锦,除了学习之外,小姑娘整天就知道憨玩儿,心智上完全就是个半大孩子,真要把她一个人放在临河大队,或是放在蒲河口,她都不放心。 可公社初中停了呀! 想到这里,她问许金虎:“叔,公社初中还开着吗?我要搬到了公社大院,阿锦也要转到公社初中上学,我还得去公社初中瞧瞧去。” 要是公社初中也乱糟糟的,她哪里敢把阿锦放过去?她正青春期最危险的时候,她可不敢让外面的邪风把她闺女给影响到了。 许金虎叹气道:“开了也跟没开一样。” 由于外面批斗游街成风,公社里又总是有外面的红小兵过来闹事,这些红小兵每次来水埠公社,都是直奔公社中学,因为这样的地方最容易找出问题,找不出问题就煽动学生批斗老师,公社初中的老师们都战战兢兢,日常哪里敢教什么正常知识?教的全都是《红色宝贝书》《zx语录》《革命的接班人》这类喊口号的东西,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 公社初中离公社大院也就十几分钟的路,许明月有大杠自行车,五分钟就到了。 公社初中看着还没有临河小学大,外面围着围墙,有一个铁栅栏门。 听说是给自家孩子来报初中的,门卫连门都没敢开,挥手向外敢她说:“都要放寒假了,你现在来报什么名?考初中九月份来啊?现在来哪里来得及了?” 门卫是个头发白完了的老头儿,他已经被一批又一批的红小兵搞怕了,生怕许明月是来学校闹事的。 自从有红小兵来闹过后,已经走了好几位老师了,现在学校就剩下了校长和几位老师在,学生也寥寥无几。 许明月坦明了自己是信任公社书记的身份,老头儿反而更加不耐了,说:“你就别唬我了,谁不晓得我们水埠公社的书记姓江?我前些天还见过呢!你一个小姑娘跟我一个老头子说这样的谎话,不是来捣乱的是什么?” 说到后面,他已经有些疾言厉色起来,以为许明月又是一个过来捣乱的红小兵,目光还警惕的朝她身后左右看了好几眼,仿佛在确认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是她骗他开了门,她身后会突然涌出来一群红小兵来,把学校校长老师抓了去游街。 门卫不耐烦地说:“我们水埠公社跟外面不一样!要是被我们许主任看到你们来这里闹事,小心他把你们抓到蒲河口劳改农场去做劳改!” 他想把许明月吓唬走。 许明月一直在蒲河口待着,很少来公社,即使来了,也是直接去公社大院找许金虎和江天旺,鲜少闲逛,实在是这年代的公社真没什么好逛的,商店只有一个,就是供销社。 水埠中学的门卫一天到晚都在门卫室里看大门,一年到头都不出去几次,就更没见过许明月了,更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公社书记,他压根儿就不信。 许明月见他真不开门,也不硬闯,这次她出门也没带民兵跟随,见学校内萧条的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她就更加不愿把阿锦转到水埠中学来上学了。 她想到临河小学二楼的教室都还空着,想着,要不要再在临河大队搞一个临河初中? 距离七七年底,十年革命结束还有八年呢,大河以南的学生,总不能一直不上初中吧? 第296章 许明月和江天旺的调令…… 许明月和江天旺的调令确认后, 江天旺就要搬去吴城任职,他原本还想将他小儿子一起带到吴城帮他,可许凤莲怀孕就要生了, 就算要走,也不可能现在走, 只能带了两个心腹一起去了吴城。 他在公社大院的房子暂时还给他保留着, 他什么时候回到水埠公社, 还能继续在公社大院的宿舍住下。 下一步安排的,就是许明月的住处。 目前而言,公社大院里没有空的房屋了, 许金虎当初带过来那么多民兵,每个房间都当做宿舍住了人,有些还住了小夫妻俩带着孩子。 现在正好是年底, 天空下着大雪,又到了一年一度人们在家猫冬的时候, 得等到雪停了,才能继续出来挑堤坝。 许金虎见公社房子不够住, 就又到水泥厂和砖瓦厂,用临河大队的小四轮拖拉机,拉了几车水泥和砖瓦过来, 准备在距离公社大院后面不到五分钟路程的地方, 再建一个干部宿舍。 这次他打算模仿临河小学的建筑模式, 建两层的, 今后再有干部分房,也有的住。 许金虎的这个决定可把公社里的干部们高兴坏了,他们很多都是水埠公社本地人,部分人的家就在公社, 还有一部分出自水埠公社下面的生产大队,例如许金虎和许凤莲他们,就是出自临河大队,家就在公社的,还能跟家里人挤一挤,可家在下面大队的,就只能挤在公社大院的宿舍里。 宿舍只有一间房,像许金虎和江天旺这样,老妻都在临河大队,宿舍房间就只住了他们一个大老爷们儿还好,有些宿舍住着好几个大老爷们儿或小姑娘,他们家里的婆娘孩子过来看他们,晚上都不能留宿,还得当天来当天回去。 像江建国和许凤莲这样,夫妻俩有一间宿舍的,都是极少数,他们夫妻是因为两人都是公社的正式工作人员,才能分到一间宿舍。 现在许金虎说要建宿舍,甭管新建出来的宿舍有多大,只要能一人分到一个房间,他们的妻子儿女过来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更甚至,可以直接把妻子儿女接到公社里来住,省得往回跑了,小孩子也能在公社里的小学读书。 水泥厂和砖瓦厂的厂长员工们,现在对许金虎是一点意见都没了,反正现在冬季雪天,生产出来的水泥堆在仓库也是堆着,许金虎要,只要给足数量的钱,他就给拉,一车一车的水泥砖瓦拉到公社里,下面垫上厚厚的红砖,上面用厚厚的稻草盖上,再叫了当初给蒲河口和临河大队建监狱和学校的原班人马来修建公社宿舍。 许金虎还特意喊了许明月夫妇过来,参考他们的意见,修建宿舍。 毕竟这宿舍以后他们夫妇也是要住的。 宿舍要建的多么大,多么的豪华,那是不现实的,生产条件有限,只能在有限的环境里,尽量使人住的舒适些。 好在水埠公社别的没有,就是地多,宽敞。 这时候的水埠公社还不存在什么新街、老街,只有一条通往水埠码头的长街,也就是后来的老街。 按照几十年后,水埠公社的交通划分,围绕着堤坝修建好后的省道形成的‘十’字路口,连接老街,形成一个十分繁华的主街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2节 却也因为这条‘十’字主街作为交通要道,太过繁华,导致这条路,一堵就是二十多年,一直到一零年以后,在下面新街的位置,重新开辟了一条高速路,才缓解了水埠公社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拥堵情况。 现在一切都还没开始,许明月就想提前把这条省道规划出来,因为水埠公社的堤坝修建,已经把通往邻市方向的这条堤坝,给修建好了。 只是堤坝是堤坝,下面的路和堤坝连接的地方,依然还是黄泥巴路。 想要使得这条‘十’字路不那么拥堵,首先就是路面足够宽敞。 由于知道几十年后的街道布局,许明月就直接拿了信纸到许金虎办公室,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叔,俗话说,想要富,先修路,咱们这条街道因为炭山的存在,每天都有大货车从吴城和邻市两个方向去炭山拉煤,导致咱们这条路永远都是黑色煤灰,你看咱们能不能这样,从这条堤坝这里往下面绕一下,到这个位置!”她用笔指着通往吴城的那条路,再从这条路重新画了一道线,又连接上通往邻市的那条已经修建好的堤坝:“咱们把这两条路开通,让以后拉煤的大货车从这边走行不行?” 这两条路实际上并不长,两条堤坝都是已经修建好的,堤坝的路面也十分宽敞,新增的两条路面总共大约有两千米。 现在修路不像后世,都是柏油路,或者水泥路,现在路面能用上石子路,都已经是极好的路了,实际上一直到千禧年,这条明明是省道的‘十’字路,都因为常年被装载着二三十吨的煤,把路面压的坑坑洼洼,常年泥泞不堪,又因为煤灰的村长,一到下雨,整条街都脏的没眼看。 偏偏水埠公社又因为地里位置的缘故,十分的繁华拥挤。 虽说修建这两条路,需要一定的人力物力,但实际上这两条路并不长,需要的人力物力并不多。 水埠公社现在的公社划分十分的简单,许金虎一眼就看出她纸上画的简略的公社地图上,那两条路现在的位置,他点了点后世新街的位置,问许明月:“你可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目前还是一片荒凉,许明月自来到这世界,自然还没去如此荒凉的地方去看过,不由抬眼看向许金虎。 许金虎沉默地看了她,有些无语地说:“这一片都是乱葬岗。” 许明月眼睛眨了两下,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不光后世新街的那片位置是乱葬岗,就连后来新建的公社初中,都是建在乱葬岗上的,学校都建了十几年了,还经常有腐烂的棺木被雨水冲刷露出地面,学校的校长老师也不会叫人来牵走,这就导致很多不懂事,或者胆子大的学生,就在露出地面的腐烂棺木上蹦跶玩耍。 许明月也踩在腐烂棺木上走过,因为它处在学校厕所的正前方。 还有学生在学校操场边的坟包上滑滑梯的。 学校厕所后面还有个小树林,里面坟包更是不少,白天都没有学生敢进去了。 这世界因为许明月的到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其中改变最大的,便是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没有因为三年灾害期间,不愿意谎报亩产的事情被撤职,反而因为圈河滩为农田,生产出来的粮食,拯救了无数灾民,让他们升为了公社一二把手,在最混乱的‘□□’中,水埠公社因为许金虎和江天旺的存在,没有变得混乱,也没有死人。 所以现在的这片乱葬岗,更多的还是在战乱年代,死去的人的居所。 许金虎不懂:“只是叫你来建个公社干部宿舍,你咋就想到要修路,还让拉煤的大货车从这里绕过去?从这里不一样能走吗?” 他指着公社中心位置连接主街和新修建的通往邻市方向的堤坝。 许明月不好说,十年混乱结束之后,这条‘十’字路有多繁华拥堵,她只说一点:“叔,你知不知道煤灰粉尘吸到我们肺里,对身体的危害?公社大院就在这条路边上,下雨的时候这条路有多脏我就不说了,天晴的时候大货车经过,漫天灰尘,你自己吸着不难受?常年吸这样的粉尘,要得肺病的!” 这真不是许明月危言耸听,他们这里因为有炭山的存在,倒是不穷,但炭山的存在,让本地的环境污染也十分严重,尤其是炭山的周遭。 许金虎或许不懂什么粉尘不粉尘的,但他知道一点,临河大队过去有很多人都在炭山钻碳洞,那时候没有什么口罩的概念,这些人普遍都活不长。 和他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已经有好多都不在了,能活到五十、六十就已经算高寿。 过去许金虎也没有深思过,那个战乱的年代,活不长太正常了,没有人和他说过,常年吸入过多的粉尘,同样对身体有危害。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许明月看了一会儿,忽地摆摆手说:“行吧,听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就是两条路吗?看着也不长。”他问许明月:“你想怎么修?” 怎么修?要是有可能的话,许明月想尽力远离水埠公社的居民区,离居民区越远越好! 可要远离居民区,那势必要修建的路会更长,这在这时代还是太耗费人力物力了。 也好在这本身就是一个正在建设的时代,筑建堤坝,修建路面,从1916年就提出的修建以省会为起点的六条省道干线公路的议案,这么多年就一直在建设,而水埠公社因其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也是在省道需要贯通的点之一。 她指着她信纸上画的简易地图说:“叔,江叔现在升到县里当副县长去了,现在水埠公社做出的政绩就都是你的了,你说我们先将我们公社往邻市方向的这条堤坝的水泥路先修通怎么样?” 从水埠公社中心地段,连接邻市方向堤坝的这段路,只有短短的几百米。 第297章 想要把路修好,首先就…… 想要把路修好, 首先就要有足够多的石子和瓜子片,还有水泥和河沙,恰好这些东西都是他们水埠公社所不缺的。 河沙就不用说了, 前世竹子河边的几个大沙场,被邻市人以极低的价格给承包出去了, 等到当地政府知道沙场的价值后, 已经迟了。 蒲河口边上的山上就有一个大型的采石场, 只是这年代的采石场大多靠人力,缺乏机械罢了,水埠公社财政状况一直还不错, 机械的问题只要不是进口的,解决不成问题。 前世许明月家里在养鸡场破产后,她爸妈就是靠着在九十年代开采石场还完了债务, 开始了第二段创业,对于采石场所需要的设备、炸药, 她都很清楚。 除此外,还有运输。 运输可以靠船, 但从山下到渡口的这段路,却需要靠拖拉机。 临河大队已经有一辆拖拉机,还不够。 许明月一项一项的说给许金虎听, 听的许金虎直头疼。 此时他产生了和江天旺一样的想法:“这姑娘是真能花钱啊!” 他忍不住打断她说:“我们讲的是修建干部宿舍, 你讲了这么多, 干部宿舍建在哪儿?” 许明月指着距离公社大院不到十分钟路程的地方:“干部大院就建在这!” 这块地方现在还荒凉的很, 位于现在的老街和二十年后的新街之间。 后来的镇政府、派出所、法院,全都集中在这一块儿。 现在的水埠公社就这么大,即使远离主街道,实际上离的都不远, 要是骑自行车上班就更快。 许金虎看到她选择的地址,点点头说:“行吧。”他抬手制止许明月要说的话,“我知道,要水泥是吧?我去要!” 他们这座炭山是一座当地比较罕见的巨型矿山,完全可以支撑的住水泥厂的扩建。 随着十年混乱过去,未来需要水泥的地方会越来越多,水泥厂的扩建是必然的。 前些年水泥厂刚建,规模较小,随着堤坝的修建,水泥厂是年年在扩建,年年在招人,产量还是根本上当地堤坝和房屋修建的速度,尤其是这两年临河大队和蒲河口,每年都需要许多水泥,不给还不行! 现在临河大队的江天旺还升到县里去当副县长了,接替他位置的居然还是临河大队的人,水泥厂厂长就更不愿得罪他们了。 可这次许金虎来要的水泥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哪怕他冒着得罪许金虎的风险,都忍不住跟许金虎哭穷:“前两个月你们临河大队才刚要走了两吨水泥,你这一下子又要这么多,能不能让我先缓缓,先把建干部宿舍的水泥给你,天一晴,堤坝到处都要水泥,我这水泥厂总不能一点水泥都不留吧?” 许金虎哈哈大笑,拍着水泥厂厂长肩膀:“行,那就先把干部宿舍的水泥先给我,剩下的开春后拉到公社里来!” 他其实是用了破窗效应,要是要的少,水泥厂厂长一样是跟他哭穷,还不如一下子多要一些,水泥厂厂长在听到他说可以分批后,就能好接受多了。 采石场的机械都还没拉过来呢,修路的事情没那么快。 为了尽快把采石场的产量提高上来,许明月又赶在过年之前带着民兵跑了一趟省城机械厂。 这次她依然是住在省公安局附近的招待所,她因为带了一车东西,想顺便在省城卖掉,就没让两个民兵跟着,而是带了一包临河大队山上产的茶叶和一些土特产,先去公安局拜访了女公安和小刘公安。 女公安和小刘公安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许明月了,上次许明月来向他们辞别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下到复市去公干了。 这次他们倒是都在,都没有想到许明月过来看他们,居然还带了东西。 两个人都是不愿意收的。 许明月道:“我们一整座茶山上都是茶,现在茶叶卖不掉,只能采着自家喝,这些还是今年产的明前茶,今年不喝完,开春后新的茶叶又生长起来,这些就沉了,就当是替我们做宣传了,要是喝的好,替我们五公山茶多宣传宣传。” 她不是给小刘公安和女公安两个人带了,而是带了一大包,全都用竹筒装好,竹筒上还刻了五公山茶几个字,每个公安都送了,又单独给女公安和小刘公安了一大包藕粉、笋干、小鱼干。 “这是我们公社产的野生藕粉,前些年旱灾我们竹子河的莲藕都淹死完了,随着这几年的重新种植和养护,野生莲藕遍布河滩,还有这笋干和小鱼干,也都是自家晒的,鱼干是竹子河里产的,一点农家的东西,别嫌弃。”她将手里的东西都递给两人:“东西我带都带来了,总不能还让我带回去不是?几百里路呢!” 许明月都这么说了,女公安和小刘公安还怎么推? 尤其是小刘公安,上次他就带他们去了趟机械厂,都没有帮什么忙就走了,她却记得那一点小忙,还给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 东西别看着都是野生的,好似不值什么钱,但这时代,只要是食物,就是金贵和难得的,他们这些公职人员吃的全都是供应粮,每个月都是有定数的,分的就只够当月吃,家里是一点没有剩的。 许明月带来的那些笋干就不说了,这时代缺肉少油,笋干很难烧的好吃,那藕粉和鱼干就难得了。 藕粉的营养价值就不说了,任何时候,饿了,泡一杯藕粉,都能暂时抵御一下饥饿。 要是在三年灾难时期,一碗藕粉就能救活一条命。 尤其是许明月带来的那一大包鱼干,说是小鱼干,很多都超过了一掌之长,在缺肉少食的年代,这些就是实打实的荤腥。 小刘公安还没结婚,女公安却是有家有女的人,这年代谁不缺营养,这些鱼干要是蒸了给女儿吃,可以给她女儿吃好久了。 许明月还特意向他们询问了当初那个孩子的情况,得知那个孩子情况一切都好的时候,许明月也对这个和她有些缘分的孩子感到高兴。 得知她这次来省城依然是去机械厂采购机械设备的时候,都不需要女公安说,小刘公安就忙起身戴上手套说:“走吧,我骑车带你去!” 小刘公安看着不过二十二三岁,这个时代这个年龄,很多都已经成家了,许明月怕惹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车去就行了。” 小刘公安已经把自行车推出来了,大长腿跨上自行车坐:“走吧,刚好我也要回家吃饭,正好顺路。” 他父亲是机械厂七级工,家里住的是机械厂分的房子,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至今还吃住在家里。 可他们在单位是有食堂的,大中午的哪里需要回家吃?他父母都有工作,吃饭都在食堂,大中午的,谁回家做饭啊? 他是收了许明月送来的这么多土特产,有些不好意思,要送许明月去机械厂呢。 有他跟他爸说好话,许明月采购什么东西,都会方便很多,不会受到刁难。 这年代,这些大厂子里工作的人,全都是大爷! 许明月听他这么说,才坐上了他自行车后座,路上顺便向他打听哪里可以买到自行车打气筒、自行车胎气门芯和自行车胎修补的工具。 她上次在省城买了个自行车回去后,才想起来,忘记买打气筒了,水埠公社倒是有打气筒可以打气,每次给自行车打气还要特地跑到公社里去,她就想自己买工具回来自己弄。 至于修补车胎这样的小事,她们这一代长大的孩子,谁小时候没有自己修补过车胎啊! 她没有修补过,因为她有哥,她的车胎都是她爸和她哥修补的,可她觉得这事很简单,她也会。 这事问小刘公安还真问对人了,他自己就有自行车,他自己的自行车有什么问题就是他自己弄的,本来是要先带她去机械厂的,干脆一个拐弯,先带她去了买打气筒和修补自行车工具的地方,就在卖自行车店的隔壁。 等买好了许明月要的东西,途中小刘公安看到国营饭店,他自己没吃饭,自然也知道许明月肯定也没吃饭,车子一转,就在国营饭店门口停下,要请许明月吃饭。 这个饭店和上次许明月他们过来,买肉包子的那家饭店还不是同一家,比那边的国营饭店要大一些。 对于小刘公安要请客,许明月也没有拒绝,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她带的那些土特产,不好意思。 这次吃了他请的饭,下次再给他和他七级工的父亲带一些土特产,一来二去,关系不就这么熟悉起来了嘛? 现在可不是后世给钱就能买到东西的时代,这时代物资匮乏,就以农用机械来说,需要农用机械的地方多,偏偏产量又低,若没有认识的人,以水埠公社那么偏僻的地方,想要分到一台农用机械,困难不说,即使有了农用机械,说不定给他们的也只有老款和旧的。 蒲河口自己研发水轮机和发电机,水埠公社要修路,要建设,未来肯定少不了要采购各种机械,机械买回来,光是维修一事,今后都少不了要和机械厂的人打交道,许明月就想着,多和机械厂的人把关系搞好,今后机械厂有什么最新的机械设备,水埠公社来采买新设备也容易些。 第298章 这次来的国营饭店和公…… 这次来的国营饭店和公安局附近的那家不一样, 这一家明显要大一些,午饭居然有红烧肉。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3节 红烧肉、东坡肉都是许明月的拿手好菜,但当她吃到这个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后, 依然被这位大厨的手艺给惊艳到了。 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她前世只在一个挺贵的餐厅吃过一次, 拇指大小的一块肉, 五十六元一块。 是的, 不是按份卖的,是按块卖的,她第一次知道红烧肉还能按块卖的时候都惊呆了!还是城里人会赚钱啊! 此刻她再次尝到了令人惊艳的手艺, 她心中生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打包两份,带回去给孟福生、阿锦、爷爷也尝一尝。 她决定明天中午再来! 吃完饭, 小刘公安又带着她去机械厂。 这个机械厂因为是省公安厅筹建的,小刘公安来这里就跟回家了一样, 门口的门卫都不带拦的,直接就带她进了里面找他父亲刘师傅。 刘师傅知道她是来采购拖拉机和制砂机的, 有些诧异:“上次你不是刚来采购了一辆农用拖拉机吗?怎么又要?” 许明月笑着道:“上次我代表的是临河大队,这次代表的是水埠公社,临河大队只要一辆拖拉机就行, 可水埠公社下面可是有十五个大队, 一个拖拉机哪里够用?” 刘师傅看看自己儿子, 见两次都是他小儿子带着这女同志来的, 还以为自己小儿子看上这女同志了,不由的问许明月,“你之前是在临河大队工作,现在调到公社里工作了?” 许明月谦虚地点头道:“是啊, 目前正在负责咱们水埠公社的统筹工作。” 刘师傅常年与机械打交道,乍一下还没听出来许明月的意思,以为她只是水埠公社的普通工作人员,但在省公安局工作的小刘公安却一下子听出来,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相貌端丽的姑娘,居然是地方上的一把手,不由吃惊地问:“你已经是公社书记了?” 许明月笑着点头说:“都是为人民服务。” 这下连刘师傅也惊讶了。 他们在省城不是没见过比许明月更大的官,就以他们这机械厂来说,隶属于省公安厅,后来又经国家经委批准隶属轻工业部,见过的厅长级别的干部都好几个了,他只是诧异她看着年轻,居然任地方上一把手了。 他看看自己小儿子,又看看笑容明丽大方的许明月,突然问她:“许同志年纪轻轻就当上公社书记,年龄应该也不小了吧?成家了没有?” 小刘公安和许明月都不知道他在误会什么,许明月更是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成家了,我女儿翻过年虚岁都十二了。” 提到阿锦,许明月眉眼都柔和了起来,笑的两眼弯弯。 刘师傅又看了小刘公安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任何异常表现,这才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觉得眼前的女同志配不上自己儿子,而是一个是地方上的公社书记,一个在省城公安局工作,离的太远了。 知道他小儿子对许同志不是那种心思,他也就放了心,催小刘公安:“人许同志又不是头一次来机械厂了,让她自己来就行了,怎么你也过来了?单位没事情做了?” 小刘同志趁着许明月在机械厂内观看各种机械的时候,悄声对刘师傅说了许明月给他带了许多土特产来的事,刘师傅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儿子这么殷勤,大冷天的还骑车送人家许同志过来。 知道许明月这么客气,居然还送了他家许多土特产,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态度瞬间软化下来,带着许明月往副厂长办公室去。 这座机械厂是前几年新建的,单投资就有一千多万,这个年代的一千多万,一百二十多个进口机床设备,可想而知国家对这个机械厂的期望有多高,支持率有多大,这个厂子的面积又有多大。 副厂长因为陈卫民的缘故,对许明月印象非常深,见她第二次过来,也没有为难她,对她要采购的机械都批了,也没有问任何关于陈卫民夫妇的事情,仿佛之前他低价给她的那一批机械不存在过一样,批条开完,就让她去联系好货车,明天来拉货就可以了。 许明月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她又不好意思的将她带来的一包土特产送给了副厂长。 副厂长之前都没看到她手里还带着这么一大包东西,此时在厂内,旁边还有好几个办公室都有人,又不能拉拉扯扯让她带回去,本来是不想跟她扯上一点关系的,愣是就这么推辞不掉的收下了她送的这包土特产。 这些土特产对他这样一个大机械厂的副厂长来说算不上什么,他看了发现真的就是一些土特产后,也放下心来,心底也在想着这小姑娘还是有心了,想到被打倒下放的陈卫民夫妇,心底也不由地叹了口气。 原本给许明月的那些机械就是今年产的最新的,又叫了两个技工,让他们去教许明月这些机械如何使用、保养和简单的修理,还另送了一包可以更换的零部件。 这次许明月要带回去的机械依旧不少,除了三辆拖拉机、两个脱粒机、一个碾米机之外,最主要的就是采石场所要的制砂机、钻孔机、凿岩机、掘进机和风镐等设备。 这些设备炭山上就有。 除此之外,还有爆破设备。 等机械厂的事情完成,许明月才又给自己换了妆,这次她时间多,又是一个人,终于在省城找到了黑市所在地,将她车里囤积的各种旧羽绒服、皮鞋什么的花了两天时间给销售一空。 这些旧羽绒服别看款式丑,可拿在手里,看着就暖和,还有旧皮鞋,里面还是加了绒的,外面的皮面一点破损都没有,就是放的时间长了些,落了灰,回家那个湿毛巾擦一下就跟新的没多少区别。 此时正值寒冷的冬季,看到黑市市场上有不要补票和棉花票的低价棉袄买,除了屎黄色那款丑了点,里面居然还有件降红色,在色彩如此单调的年代,这降红色穿在冬日里,简直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论是男人女人看到,都忍不住想要买一件,男的想给结婚对象买,女人则是给自己买。 还有那件土黄色羽绒服,颜色是丑了些,耐不住它宽大、厚实、暖和,男人女人都能穿。 等卖完了这些,许明月手上累积的钱,加上她和孟福生两人这么多年存下的工资,加起来都有近万元了。 钱太多了,没地方花,也是愁的慌。 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叫了许铁柱去买早餐,她还在院子廊檐下刷牙呢,公安局的女公安就拎着一兜东西过来了。 许明月看到女公安还十分惊讶:“岑公安,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女公安将一兜东西放在她身旁廊下的木桌上,就阻止了她过来,笑着说:“不是听你说你今日就回去嘛?我也没什么东西送你的,家里还有一点糕点,带回去给家里孩子甜甜嘴。” “哎,您太客气了,不用……” 女公安生怕许明月拒绝,就骑着自行车往招待所院子外面骑:“我还要上班,你就别送了!” 昨天她将许明月送她的土特产带回去才发现,里面起码有五斤藕粉,五斤鱼干,装了一大包,她原本以为里面主要都是笋干呢,虽知道里面有鱼干,可也不知道有这么多,突然白白拿了人家这么多东西,岑公安哪里好意思,忙跟同事邻居借了些糕点票,去副食品商店买了省城的糕点给许明月送来。 现在正是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要买糕点,这糕点票可不好借。 许明月诧异岑公安实诚,打开网兜一瞧,里面居然有六色糕点,分别是两条芝麻米糕,两包黑芝麻酥糖,两盒油汪汪的绿豆糕。 许明月看着这六盒糕点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想下次来省城,再给这岑公安和小刘公安再带些土特产来,很明显,两个人都是实诚人。 其实最开始,许明月想着给小刘公安和岑公安,乃至机械厂副厂长他们送土特产,心中想着,是不是可以将水埠公社产的藕粉、芡实米、菱角、茶叶、枸杞、竹子河里的鱼等,在省城找到一个可以销售的渠道。 吴城因为就是围绕着长江和竹子河而建的城,水系发达,水生植物繁多,这些东西在吴城、邻市可以说是随处可见,根本卖不上价格,甚至野生的多了,当地人都不拿这些东西当回事,都是自家弄些自家吃。 至于说枸杞,临河大队遍地都是野生枸杞,也没有人种植和采摘,现在许明月当了水埠公社的书记,她就想着,在不影响当地耕种的前提下,能不能成规模的种植枸杞。 一旦要成规模的种植,首先就得有稳定的销路,而小刘公安、岑公安、机械厂副厂长这些人在省城必然都是有一定人脉关系的,这些送给了他们的土特产,他们要是吃着觉得好,下次再送时,随口提一句,说不定他们一句话,就能帮她解决这些问题。 这才是她带上这些土特产来省里送礼的主要原因。 第299章 这次回去,她依然去省…… 这次回去, 她依然去省城的商店买了许多东西,除此外,她还从她车里拿了两大蛇皮袋, 压缩的很紧实的羽绒服,这些旧羽绒服带回去, 自然说是从省城买的。 许铁柱上次就跟着许明月过来, 再次看到供销社送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已经见怪不怪。 由于下了雪,雪天路滑,大货车不好走, 他们一连在省城待了三天,等雪停后,他们才坐上去拉煤的大货车回水埠公社。 只是这次是冬季, 车斗里非常寒冷,哪怕许明月坐在了车头副驾驶的位置, 依然十分冻的手脚冰凉。 至于跟来的两个民兵和一个跟车司机,他们这窝在车斗的被窝里, 三个人抱着冻的是瑟瑟发抖。 被子是许明月提供的五斤重棉花被,下面垫着厚厚的草垛,在这样寒冷的冬季, 这样的棉花被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后来又将许明月买的蛇皮袋打开, 翻出里面一件件的羽绒服穿在身上, 盖在身上,这才暖和一点。 这次依然是三辆大货车,两辆车拉着三个叠放的拖拉机车斗,一个货车装着车轮车头等物, 还有个货车拉着采石场用的制砂机、钻孔机、凿岩机等机械设备,还有机械厂送的一大包零零碎碎的修理工具和零件。 由于下的雨雪,雪基本到了地面,就化作雪水融化了,即使还有残留的,货车轮压在上面也成了雪水,没有造成打滑,就是开的慢了些,他们是早上出发,等回到水埠公社已经过了午时。 许铁柱几人在温暖的羽绒服的包裹下,还在四轮车车斗里面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回到公社了。 许明月还以为她这几日不在水埠公社,孟福生肯定回临河大队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水埠公社。 许金虎看到她还没下车,第一眼就朝人群中的孟福生看去,笑着打趣她说:“赶快回家搞点热乎的吃吧,你家孟技术员站在这街头快成望妻石了,天天站在楼上看有没有大货车过来!” 许明月笑着伸手给孟福生,扶着他手跳下车。 往年总是温热干燥的手掌,此刻冰凉一片,被孟福生双手握在手心里好一番搓揉也暖不起来。 孟福生掌心本就偏凉,又在室外站了一天,两个大冷手窝在一起,嫌弃的许明月想往回缩手,孟福生似察觉到她想法,忙从口袋里拿了个温热的玻璃杯来塞在她掌心,另一只手直接牵着她的手塞到他上衣口袋里,这上衣口袋之前放着热玻璃杯,此时里面暖和的很。 许金虎指挥着众人往公社大院里卸东西,看到许明月又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有些发愁的问她:“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你日子不过啦?买这么多东西?” 许明月将她车里刷新出来的崭新的一摞搪瓷盆、毛巾,在省城商店里买的藤编热水壶等全都拿了出来,喊也在帮着搬卸东西的江建国:“建国,小莲要生了,这些个都是我给我大外甥、外甥女买的,四个盆,新生儿的两个,小莲两个,一个洗头洗脸,一个洗pp,还有新毛巾,两条给我大外甥/外甥女的,两条给小莲的。”她又拿了四个给孟福生,“这个是我们用的,回头要搬到公社来,总不能把家里的搬过来,只能买新的,总不能每次回临河,还把锅碗瓢盆的两头搬。” 还有一大堆四件套、床单等物。 她又拿了一瓶五粮液出来,递给许金虎说:“叔,这是给你买的,我不是带了一些土特产到省城送人嘛,没想到他们这么客气,还回送了一堆东西,有几张酒票,上次你喝了五粮液觉得好,我就又买了几瓶,这瓶是你的!” 上次她火车上救得小娃娃长辈给她送的一大堆礼物中,有两瓶五粮液,一瓶她给了爷爷许凤台,一瓶送给了许金虎。 许凤台不喝酒,那瓶五粮液至今还被他美滋滋的珍藏在家中,每天看到就仿佛喝到。 一瓶早就被许金虎喝光了,此刻看到许明月又给他带回来一瓶五粮液,可把他高兴坏了,接过许明月递过来的酒,忍不住夸道:“还是我大侄女想着我,晓得我就好这口!” 省城供销社的五粮液五元一瓶,茅台十元一瓶,许明月倒是也买了几瓶茅台存着。 她自己不爱喝白酒,这么多年也没见孟福生喝过酒,几瓶茅台不论是留着自家喝,还是未来送人都是好的。 可惜她酒票有限,不然可以多买几瓶屯着。 进了公社大院,许明月是又饿又累。 许明月叫许铁柱:“铁柱,你去国营饭店叫几碗米面,叫几位司机师傅吃了面再走!” 等写完了大货车上的东西,大货车司机还要去炭山拉煤,要在天黑之前把煤拉到省城。 她给了钱给三个货车司机,对第三个车上装着制砂机等机械的师傅说:“张师傅,还麻烦你帮我把这些机器拉到临河大队。” 不只是蒲河口有采石场,临河大队的山上同样有采石场,常年的为下面的堤坝提供石料。 临河大队现在和炭山的路通了,就可以不走水路,直接用拖拉机从临河大队拉石子和瓜子片到水埠公社,这样制砂机、钻孔机等就不用一定要放在蒲河口,放在临河大队的采石场也是一样的。 至于水埠公社和临河大队采购的石子和瓜子片,自然也是要花钱的,这就为临河大队创了收。 也别怪许明月偏心临河大队,那毕竟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对那里她最了解,至于水埠公社旗下其它十九个大队,除了同在大河以南的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其它大队她目前都还不怎么熟悉,甚至很多她过去听都没听过,还需要她开春后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走访了解。 等吃完一大汤碗的热乎面条下肚,许明月才觉自己的手脚又热乎了起来,在外面待了好几天,没有洗澡,水埠公社目前只有一个简陋的房间,是她和孟福生的宿舍,也没有梳洗的地方,许明月去看过许凤莲,给了她两罐奶粉、麦乳精和一些糕点后,就将水埠公社的事情都交给了许金虎,她和孟福生两人跟着去临河大队的大货车一起回了临河大队,回到荒山后,烧热水热炕,又去老太太那里把和许小雨在一块儿玩的阿锦和许小雨接了回来,几人洗头洗澡,烘烤头发,吃了晚饭后,阿锦和许小雨一张炕,许明月抱着孟福生沉沉睡去。 自从许明月和孟福生一个房间,不再抱着阿锦睡后,阿锦刚开始没发现,都是许明月陪着她睡着后,再回和孟福生的房间,可时间长了,还是被阿锦发现了,妈妈和爸爸一起睡,不再赔她睡觉,失落了好一阵,许明月怕她伤心难过,提议把小雨接过来晚上陪她睡。 好家伙,有了妹妹忘了妈,瞬间把她这个妈抛在了脑后,每天和小雨在床上打滚、翻跟头、看绘本故事,不亦乐乎,现在她都习惯了妈妈和爸爸一个房间,她和小雨一个房间了。 许小雨现在大了,已经不和许凤台、赵红莲两口子睡一张炕了,自许凤莲嫁人后,她就搬去了和老太太房间睡。 小时候许小雨还愿意和老太太一起睡,越是大了,尤其是被姑姑接过来和阿姐一起睡了后,小姑娘就再也不愿意和老太太一起睡,就喜欢来大姑姑家和阿姐一起。 她喜欢大姑姑和阿姐,大姑姑家里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有,大姑姑对她好,至少她在大姑姑家里时,明面上阿锦有的,她都有一份,她就更喜欢待在大姑姑家了。 阿锦从小就喜欢弟弟妹妹,小时候没有,她缠着许明月要个弟弟妹妹,许明月直接回答她:“你还是养只狗吧,把狗当弟弟妹妹。” 现在有了真的妹妹,她又是个心大的,知道自己在妈妈心中永远是第一位,也就不吃醋了,完全把许小雨当做亲妹妹一样,小姐妹关系也是最好。 这一觉许明月是睡到了日晒三竿,大冬天的在被窝中,睡的是真不想起来。 孟福生还想起来做早餐,也被她拉着一起睡了个懒觉,一直到十点多,她实在躺不住了,感觉到外面静悄悄的,她穿上衣服,敲了阿锦的房门,推门进去一看。 岑公安送她的六色糕点,已经被姐妹俩吃了一半。 难怪到现在都没喊饿。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4节 阿锦看到是许明月,立刻起身拿了块绿豆糕递到许明月跟前:“妈妈,这个好吃,你尝一尝这个!” 她又屁颠屁颠跑回去,拿过剩下一半绿豆糕的盒子给许明月:“妈妈,这是留给你和爸爸的!” 说着一脸期待表扬的模样。 姐妹俩都没有因为许明月的突然到来而感到紧张,因为许明月从不会像这时候的其他家长一样,因为她们多吃了几口什么,就会斥责教训她们。 果然,许明月不仅不会因此训斥她们,反而还温柔的笑着夸奖阿锦:“谢谢宝宝的绿豆糕,宝宝拿给妈妈的绿豆糕吃着就是香!”她用脸在阿锦脸上贴了贴,“早上醒来也没来打扰妈妈睡懒觉,真是个天使宝宝。” 阿锦嘻嘻的笑了起来,准备回到炕上蹦,许明月脸色却又严肃了起来,“只是你起来这么早,衣服怎么没穿?就穿着睡衣在房间里玩,冻感冒了怎么办?” 刚才还笑嘻嘻的阿锦顿时不嘻嘻了,快速的掀开炕上的被子,如一直滑溜的泥鳅般钻进了被窝里。 原本还坐在炕上笑着看着大姑姑的小雨也不笑了,赶紧学着阿锦的模样,掀起被子就躺倒了被窝里,两小只一起抬头看着许明月尴尬讨好地笑。 第300章 “醒了就起床洗脸吃早…… “醒了就起床洗脸吃早餐, 别老是在屋里待着,对眼睛不好,多出去跑着玩儿。”许明月嘱咐了两人一句, 就去厨房拉开了炉子下面的塞子,给煤炉换了蜂窝煤, 自己去刷牙洗脸。 刷牙洗脸的工夫, 新换的的蜂窝煤已经慢慢被点燃, 许明月见阿锦依然没起床,又喊了声:“起来洗脸吃早饭!” 阿锦和小雨两人吃糕点就吃饱了,小雨见阿锦不起, 她也和阿锦一样缩在被窝里,两个小姐妹在被窝里打闹嬉笑。 此时孟福生也起来,见她在梳洗, 自己给煤炉上放了小炒锅,在锅里煎了几个荷包蛋。 现在家里再也不是刚穿来时, 一个月只有车里刷新的那三十个鸡蛋了,现在家里养了四只鸡, 由阿锦和小雨在喂养,两个小姑娘对于喂养家里的鸡鸭很积极,阿锦是觉得好玩儿, 小雨是在姑姑家, 姑姑有鸡蛋是真给她吃啊! 用油煎了四个荷包蛋, 卧在了面碗里, 又倒了热水进锅里,用开水烫着鲜米做的面,自己也去刷牙洗漱了。 许明月见喊阿锦喊不动,看着孟福生煎好的鸡蛋, 朝后窗的位置说:“你爸爸给你煎了鸡蛋,你要不起来吃,我和爸爸一人两个吃了啊!” 阿锦对鸡蛋并没有什么执念,但许小雨不同,即使许家现在日子好过了,也不过是初步的实现了吃饱自由而已,距离吃的好还远着呢! 她家里有父母,有老太太,有未婚的小叔,有两个弟弟,总共只有四只鸡,冬季还隔几天才下两个蛋,平时家里冲碗蛋花汤都是一大家子喝,她也就能喝到两口,一听到有油煎的荷包蛋,顿时就忍不住了,掀开被子快速的起床。 阿锦见小雨起床了,她一个人在被窝里没意思,也快速的起床穿衣服,穿着她的雪地靴起后院洗脸,给脸上抹香香。 小雨没有阿锦的那种香香,只有大姑姑给她买的蛤喇油,她小手很小心的在哈喇里面挖出一小块晶莹剔透,带着淡淡香味的蛤喇油,涂在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朝阿锦笑着露出正在换牙的牙床。 许明月洗漱好,锅里的热水正好煮开,她将烫软的鲜米面放进锅里继续煮。 这种用大米做成的面条,口感有些像米粉,口感又和米粉不同,算是水埠公社的一种特色食物,很受当地人喜欢,尤其是牙齿松动的老年人,将鲜米面煮的软烂入味,不需要多嚼,他们就能吃下去。 许明月一边煮面,一边吩咐阿锦:“去拔几颗蔬菜和大蒜来。” 这个时节院子里已经没有了香葱,只有大蒜叶。 阿锦的口味有时候和许明月南辕北辙,对一切有味道的东西都不喜欢,自然也不喜欢葱、蒜、香菜之类的,一听到妈妈要她拔大蒜,嫌弃的脸都皱巴了起来。 已经擦好小脸的小雨转身就哒哒哒的跑到院子里,动作麻利的拔了几颗大蒜叶回来,递给许明月:“姑姑,给!” “小雨真棒。” 阿锦一听妈妈夸了小雨,她也立刻跑到院子里拔了几颗青菜回来:“妈妈,还有我呢!” 许明月同样笑眯眯的夸她:“宝宝也很棒,会给妈妈帮忙了,妈妈多亏了有你们,不然面条里面少了你们拔的大蒜叶和蔬菜,都不香了。” 得到妈妈夸奖的高需求宝宝立刻骄傲的挺起还未发育的小胸堂,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事,得意极了。 孟福生此时已经洗漱好了,走过来接过两人手中的蔬菜、大蒜叶,用井水洗干净,放入锅里。 许明月这时突然想起她在省城的国营饭店里打包回来的两份红烧肉,当时怕不新鲜,是放在空间的车里的,估计现在都还热乎着,此时倒不好拿出来了。 等吃完早午饭,许明月将其中一份装着红烧肉的饭盒放在自家厨房的橱柜里,自己带着另外一份去了许凤台家。 老太太觉少,早就起来了,正窝在火桶里,手里拿着千层底的鞋底,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用已经看不太清的老花眼仰着头眯着眼仔细的纳鞋底,见许明月来了,忙放下手里的千层底鞋底,伸手要拉许明月进火桶烤火:“兰子来了?咋这时候回来了?公社现在不忙啊?” 许明月昨天在大货车的副驾驶冻了大半天,现在饱饱的睡了一晚,已经缓过来了,伸手就握住了老太太微凉的手,说:“我不冷,你自己坐着,别起来了。” 她将装着一份红烧肉的饭盒放在桌上,“我前几天去省城,在国营饭店吃了红烧肉,大师傅手艺特别地道,我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这不,给您和大哥带一份。”她左右转头,“大哥不在家?” “你哥一早就去大队部了,现在年底了,要分粮食,还要放水捞鱼、分鱼,事情多着呢!”老太太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原本在三年灾害之后没多久就去世的她,如今身体还算硬朗,赵红莲白日里在蒲河口工作,老太太就在家里带三个孙子孙女,有时候阿锦也放在这,她一个人还要带四个孩子。 好在阿锦大了,许小雨也到了可以帮衬家里的年纪,两个小的一个才刚会走,一个已经会自己穿衣吃饭,许凤台和许凤发两人也能照顾孩子,她倒也忙的过来。 家里能有事情让她做,她反而活的安心一些,她就怕她这把老骨头一点用都没了,只能混吃等死看儿媳妇脸色,那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现在能在儿子儿媳妇忙的时候,她能在家里帮着带孩子,还有一点点用,老太太特别满足。 “凤发也不在家啊?” 一提到许凤发,老太太脸上笑的眼角满是深深的褶子,低声对许明月说:“凤发和闫老师去炭山供销社了,他都跟我说了,年后两个人就成婚。” 许凤发翻过年都二十一岁了,这个年龄在农村都算是大龄剩男了,像他这么大的男人,很多小孩都比许爱国还大了。 之前许凤发对象的事情一直没解决,老太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小儿子的婚事有着落了,还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的老师,老太太不晓得有多满意,简直祖坟冒了青烟。 许明月有些诧异今生依然是闫春香和小爷爷走到了一起,她虽对老一辈的事情不了解,但对小奶奶几十年都没回过一趟娘家就知道,小奶奶少女时期和娘家关系并不好,当知青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太好,不然不会嫁给了当时穷困潦倒一无所有的小爷爷。 可今生她的命运已经改变,她不再是在农村无依无靠的人,她有了正式的工作,不用干辛苦的农活,每天也能拿十个工分。 她是有选择的,可她依然选择了小爷爷。 许明月似意外,又似毫不意外,问老太太:“年后初几成亲?” 老太太高兴的喜笑颜开,不过说话声音依然小小的:“年初六。”说到这里,她略微有些迟疑的对许明月说:“兰子,现在小莲也出嫁了,我一个土都埋到脖颈的老太太了,还睡着这么大个房间……”她小心地和许明月商量:“我想着,要不我搬到凤发房间去住,这个房间给凤发两口子结婚住,以后有了娃娃,这炕大,还能睡娃娃。”她看着自己房间,“我一个人,咋睡的了这么大一炕?” 老太太个子其实不矮,在这个年代,她一个裹小脚的女人,身高超过了一米六,在这时代的女人中,已经算很高了,只是她身材瘦弱,脸也小,看着就更柔弱瘦小了几分,给人感觉就瘦瘦小小的。 按照世俗的道理来说,小儿子要娶媳妇,她一个老太太还霸占着这么大一个房间,让小儿子小儿媳在小房间里结婚,确实是不合适,她心中一直难安。 许明月略皱了皱眉问:“这话是凤发说的?” 老太太吓了一跳,身体忙后仰拍手道:“那怎么会?凤发怎么会跟我说这个?这是我自己想的,毕竟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她生怕许明月误会:“你弟弟什么都没说,他心有多大你又不是不晓得?能有个房间睡就不晓得有多高兴了!”她踟蹰地说:“只是成了家,就不是他一个人了,那么小一个房间,两个人睡……” 许凤发的房间是堂屋隔出来的,比前面隔出来的堂屋还要小一点,约十平米的样子,一条炕,一个过道,就没了,连个桌子椅子都放不下,谁要进他房间,就只能坐炕上,好在炕足够大,炕上打了个炕柜可以放东西。 老太太早就想和小儿子换房间睡了,只是当初许明月给娘家兄弟姊妹建房子时就说好了,这房间是老太太和许凤莲的,谁也不能占。 随着许明月官越升越高,他们更不敢违背许明月的话了。 只是老太太是个非常传统思想的人,她觉得小儿子娶儿媳妇了,就该把大点的房间让给新人住,她一个老太太睡小一点的房间没什么,有暖和的火炕呢,一点都不冷,老太太对现在的日子特别的满足,就想着儿子女儿都成家,和和睦睦的。 许明月察觉到老太太内心的不安和愧疚,笑着对老太太说:“当初说好这房间是给你和小莲的,你就放心住着吧,哪天小莲回娘家,还能有个住的地方。” 老太太心想,小莲就嫁在对面的江家村,几步路就到家了,还能没地方住? 许明月仿佛是看出来老太太的想法,拿过老太太放在桌上竹箩里的千层鞋底说:“小莲和建国夫妻俩都在公社上班,今后肯定是住在公社了,她婆家就那么大屋子,底下的小辈们都长大了,哪里还会有他们夫妻俩的屋子?小莲回娘家不跟你住,跟睡住呢?” 老太太嗫嚅道:“凤发房间的炕大,也能睡得下两个人,小莲回来哪里就没地方睡了?还是跟我睡呀。” 许明月拿起鞋底上的锥子给鞋底戳洞,抬头说:“可那就不是小莲房间了啊!” 第301章 许凤莲虽嫁人了,可她…… 许凤莲虽嫁人了, 可她对她和老太太的房间始终是有归属感的,这房间是当初阿姐说好给她和老太太的,她每次回娘家, 睡自己房间,很多时候她都感觉她还没嫁人似的, 自己房间还为她保留着。 千层鞋底十分难纳, 平常的针是穿不透千层鞋底的, 得先用锥子锥出一个个孔来,再用粗针沿着锥子锥出来的针孔,用顶针将粗针顶进去, 穿结实的麻线,一圈一圈的缝线。 许明月力气大,她说话的工夫, 已经用锥针在鞋底上打了一圈孔。 老太太就这么局促的看着她给千层鞋底扎孔,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 没再说什么。 许明月将千层鞋底的孔全部打了一圈,才放下鞋底, 对老太太说:“您好好过您的日子就行,别想那么多了,回头我找凤发聊聊, 看他什么想法。”她笑着安慰老太太。 主要是听听闫春香是什么想法, 日子毕竟是他们俩过。 老太太则回头看了一眼阶梯下已经装满了冬季柴火的土坯房, 那是过去他们一家住的房子, 不知不觉,她已经搬到这个新屋来快十年了,这小十年,冬日里有暖炕, 夏日里两边窗户打开,凉风习习,她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自己的儿女们还有现在这样的造化。 她又将目光看向了许明月。 眼前的姑娘,和她记忆中的大女儿,除了外貌好似还长那样,别的没有一点相似了。 她总觉得是地下的老伴儿看他们日子过得苦,祖坟冒青烟,派人来拯救他们了。 这样想着,她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来,目光柔和的看着许明月。 眼看着小儿子也将结婚,她这一辈子的任务都完成了,死后也能对得起他老许家了。 老太太又拿起竹箩里的千层鞋底,锥针在头皮上磨了磨,继续纳鞋底。 许明月是到下午的时候才见到的许凤发,两个人里面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外面套着黑色旧外套,迎着竹子河上的风,远远看去,像两个黑车轮向临河大队走来。 许凤发是走的通往许家村小学的那条岔路,他先送闫春香回了临河小学,才乐颠颠的自己回的许家村。 看到许明月的时候,他脸上堆满了笑容,看着就意气风发心情很好的样子,喊她:“阿姐,你咋回来啦?” 许明月看他脚上和腿上的泥巴,“咋没骑车去?” 许凤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不会骑呢,别把你自行车给摔了。” 摔到他没事,摔到阿姐的自行车,那可要心疼死他了! 那可是现在除了江副县长和许主任之外,整个大队才有的第三辆自行车! 说到自行车,许凤发突然眼前一亮,扭着手指不好意思的凑过来对许明月说:“阿姐,我和春香商量好了,年后初六成婚。” 许明月也温柔的看着他,很是欣慰:“恭喜你呀,成家后就是大人了,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了。” 许凤发‘嘿嘿’两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双眼明亮的像村口阿黄的眼睛:“阿姐,我成婚那天能不能借你自行车用一用?”他怕许明月拒绝,忙解释说:“阿姐,我不骑,我就想让春香坐在上面,我推着它。”他举手保证道:“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扶好了车龙头,保证不摔到车,我就是把我摔了,也保证把车保护好!”他害羞又忐忑的跟许明月撒娇:“阿姐,行不行啊?” 许明月看他这羞赧又扭捏的模样,真的很难把他和自己沉默老实的小爷爷放在一起,这个略微带着些活泼生动的青年,像是崭新世界的另一个人,他双眼明亮,面色红润,春光满面。 “行!”她点头,“你要不还是把骑车学会,结亲那天带着春香绕着村子骑一圈!” 这在许明月从小的记忆中,一直是这里的风俗,比如许家村的姑娘嫁到江家村,不能只走最短的那条路线,得走大道,从村头的大道走道村尾,从村尾的大道走到江家村,再从江家村的大道一直走到新郎家。 这一路上,是一点捷径的小路都不能走。 好似将所有的大路都走一遍,宣告所有人,他们家结亲了! 许凤发听了也很心动,又很犹豫,毕竟他不会骑车,他脑中迅速的冒出了自己骑着自行车带着闫春香满大队的骑一圈,然后娶她回家的美好画面。 可瞬间,他又泄气了,即使他现在学会了,他也不敢带春香骑啊,摔到了怎么办? 想了想,他还是拒绝了,摇头说:“阿姐,我到时候还是推着春香走吧,要是一摔摔俩咋办?”摔倒车子和摔到春香,同样可怕。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5节 不过片刻,他又双眼放光地说:“阿姐,到时候能不能让阿锦来帮我当滚床童子?” 许明月略微有些诧异的挑眉:“这事你和春香商量了吗?” 许凤发又挠挠头,嘿嘿笑了:“我想让阿锦当滚床童子哩!阿锦有福气!” 阿姐说,锦的意思是华丽尊贵,前途无量,又有色彩鲜艳,鲜活明媚,饱含着她对阿锦人生的美好祝福。 他希望他以后得孩子,也能像阿锦一样鲜妍华丽,前途无量,有福气! 村里所有小孩中,没有谁和阿锦一样,被人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疼爱着,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吃喝不愁,翻过年都十二岁了,在农村都是半大的姑娘了,天天还被许明月‘宝宝、宝贝’的喊着,虽然不少人在背后看不惯许明月这么娇惯姑娘,可谁看到不羡慕阿锦的好命,谁不想拥有像阿锦这样的童年,许明月这样的母亲? 即使是他阿姐,现在已经是水埠公社的书记了,离婚前的那些年,也是受了很多苦的。 他就想让他的孩子像阿锦,无忧无虑,福气绵长。 许明月不可置否的挑挑眉:“这事你跟阿锦商量,记得给红包。” 许凤发用力的点头,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当地人都是请村里最胖的小孩当滚床童子,寓意想要早生贵子,孩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像许凤发这样想让阿锦来当滚床童子的,应该是绝无仅有了。 许明月又问他:“老太太想跟你换房间,让你和春香住到她和小莲房间去,你是怎么想的?” 许凤发一愣,这事他还真没想过。 他觉得他现在的房间就挺好的,有个温暖的大炕,有明亮的窗户,还有一个只属于他的柜子,柜子里有阿姐送他的崭新的棉花被,两床花布床单被套。 他敢说,整个大队,除了他大哥和他小阿姐外,村里不会有人比他拥有的更多了! 那是独属于他的小窝,独属于他的世界,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他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全。 他不好意思地说:“这事我和春香说过,当初阿姐给我们建房子的时候,就把房间分好了,右边屋是大哥的,左边屋是阿妈和小阿姐的,我的屋在堂屋后面。” 他那时候只有十二岁,是全家最小的,能有个屋就很不错了,现在大队里,还有兄弟好几个挤一个屋,挤一张床的呢,他十二岁就自己有了单独的屋子,不知道被村里多少小伙伴羡慕。 一直到现在,和他同龄的小伙伴很多结婚都没房间,只能在柴房边上重新搭个小土屋暂时住着。 这是这时代的常态。 而他和春香两人有个单独的温暖的屋子,已经超过了大队里的大多数青年了。 至于为什么大哥的房间那么大,他的房间那么小。 别说是大哥抚养了他们长大,就算没有大哥抚养他们之恩,大哥也是家里长子,哪家不是长子住正屋? 虽不成文,却是当地人人人都遵守的规矩。 许凤发自然也是如此。 许明月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你和春香商量好,你们自己没意见就行,对了,这次我去省城,又带了一些搪瓷盆和新毛巾回来,回头我拿给你,正好你拿去结婚用,送给春香当聘礼。” 当初她给家里发搪瓷盆,老太太和小莲是女人,日常洗漱必须要有单独的盆,她当时送了小莲两个,老太太一个,许凤台结婚,送了许凤台两个,这两个盆是给赵红莲用的,后来赵红莲生产,每一个孩子出生,她都送了单独的盆和毛巾,还有一些孩子的小衣服。 现在轮到许凤发了,许明月自然也不会吝啬。 她车里这些年刷新出来很多,虽然去省城卖了一些,可还有不少,这次从省城回来,直接带了一摞。 许凤发洗脸用的是许凤台的洗脸盆,农村没有那么讲究,通常都是一个洗脸盆全家共用,洗脚用的也是许凤台的,还是两人从小用到大的木盆。 许明月早就跟他说过,等他结婚生子,也送给他搪瓷盆,此时得到许明月的承诺,也不拒绝,而是不好意思的喜滋滋道:“谢谢阿姊!” 当地方言中,‘阿姐’的发音便是‘阿姊’。 许明月笑着看他:“今后和春香有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商量着来,有什么事不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今后就不是你一个人了,你们是夫妻,是一个整体。” 原本还笑的没心没肺的许凤发听到许明月这话,不知为何,突然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说:“阿姐,我知道的。”他嘻嘻笑着,“我还有阿妈、大哥大嫂、大阿姊、小阿姊,不是一个人!” 在他心里,他一直都和整个家在一起是个完整的家,许凤台于他来说,就像是父亲一样。 第302章 确定了结婚的事,许家…… 确定了结婚的事, 许家就要请媒人上门,即使是特殊年代,出于对闫春香的尊重, 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媒人请的是江副县长的妻子,现在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夏云芝。 夏云芝四十多岁, 不知道是不是早年独自一人在家操持的缘故, 面容看着比江副县长老上很多, 此刻却笑容满面,带着许家给的聘礼,来到临河小学的女生宿舍, 商定婚期。 婚期闫春香和许凤发私下已经商定,此时过来不过是走流程而已。 闫春香的父母不在这里,老校长便暂代了闫春香的长辈, 接待夏云芝。 许家给的聘礼不多,一床用红色花团锦簇花纹的被套套好的棉花被, 两个搪瓷盆、两条毛巾、两条枕巾、一个热水壶,一双黑皮鞋。 宿舍里和闫春香关系最好的叶甜, 看着许家送来的聘礼,爱不释手的摸着,对闫春香说:“春香, 看来你没选错, 许家是厚道人家。” 不然不会送这么多聘礼, 这些聘礼虽说会带回去, 但既然是聘礼,以后这些就是闫春香和许凤发夫妻俩的东西,不是全家人共用的。 她们整个宿舍才一个热水壶呢,还有这漂亮的被子, 料子摸着都是很好的,一点瑕疵都没有,还有这双黑皮鞋! 黑皮鞋有点大,里面垫着崭新的鞋垫,鞋垫上面刺绣着简单的龙凤呈祥的花纹。 闫春香的脚穿是三十六、三十七码的鞋子,送来的皮鞋是三十八码,没办法,许明月的脚就是三十八码,她车里刷新出来的皮鞋都是三十八码,不过这都不要紧,垫个两双鞋垫就行了,关键是皮鞋质量非常好,外面皮质暄软,内里暖和,正适合冬日穿。 叶甜拿着皮鞋到闫春香面前,让她试穿:“快试试合不合脚,到时候你成亲那天穿!” 其他人也都羡慕的看着闫春香。 她们插队到这里不过一年,目前还没有嫁在乡下的打算,都等着回城呢,对于闫春香选择嫁在乡下,她们心里不嫉妒不羡慕,甚至觉得她傻,不过对于闫春香选择的对象,她们也无话说就是了。 许凤发长姐是公社书记,大哥是大队干部,小姐是公社会计,他自己是记工员,今后过日子肯定没话说。 只是闫春香条件也不差啊,自己是临河小学教师,一年到头也不需要做繁重的农活,要她们考上了老师,她们才不嫁人呢! 因为临河大队现在有招考老师这个机会在,目前整个临河大队的知青,除了闫春香外,还没有任何一个女知青生出在当地嫁人的心思,哪怕是暂时还没考上老师,每日还在做着繁重农活的女知青们。 对于闫春香嫁人,整个寝室,除了叶甜依依不舍外,其余每个人都是高兴的。 闫春香走了,她的铺位就空出来了,她们晚上睡觉也没那么挤了。 等商定好婚期,留下聘礼,许凤发和闫春香两人的婚事就算是定下来,只能年后成亲,聘礼也被老校长暂时放在了一个空教室内,到时候闫春香会从临河小学出嫁,临河小学便算得上是闫春香的娘家人。 不过老太太还是忐忑的问许凤发:“这事真不用去通知亲家一声吗?” 在老太太心里,女孩儿结亲,不论如何,还是要和娘家人说一声的,即使娘家人不来,礼数上也要做好,不能惹了人闲话。 许凤发挠了挠头,回道:“我问问春香。” 提到娘家人,闫春香沉默了许久,才出声说:“我写封信回去。” 她知道,娘家是不会来人的。 不出闫春香所料,闫春香家不仅没有来人,反而将闫春香大骂了一顿,说她脑子坏掉了,好好一个城里姑娘,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然后寄信过来,问闫春香讨要她的彩礼钱,其余皆无。 闫春香看到这封信后,心脏如坠冰窟之中,哪怕早有预料,看到家人嘴脸,她仍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早知道是这样不是吗?从小到大,她在家中,便如那奴仆一般,肆意打骂,别人下乡至少还有一身厚实的衣服,她什么都没有,连街道办给知青们的下乡安置费,也尽数被他们夺了去。 若不是运气好,被分到临河大队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日子会是怎样。 回想起来,插队到临河大队下乡的日子,竟是她自出生以来,过的最好最平静的时光。 她将手中信件撕的粉碎,撒入火盆之中,用小木棍将毛栗壳将纸屑掩埋在火盆之中,不消片刻,这些纸屑便在火盆中散出沉闷的烟气,化作飞灰。 哭了半响,她又抹干了眼泪,想到年后就要嫁给许凤发,她内心又期待起来,就像期待已久拥有自己的家,拥有自己的家人。 许凤发这边好日子定下后,腊月二十三日,许凤莲也终于发动了。 她是凌晨三点发动的,凌晨六点,公社的民兵敲响许明月家的院门:“许书记!许书记!许会计昨晚上发动了,叫我来通知你们呢!” 他是先通知的江家人,然后再来的许家。 听到许凤莲昨晚上发动,不论是江家人还是许家人都激动起来,江家早就准备好了老母鸡,听说小儿媳妇发动,江母夏云芝忙将还在笼子里的老母鸡抓出来,捆了双脚和翅膀放在竹篓里,又拎了一桶早养在大水缸里的鲫鱼出来,叫上她三儿子,“快,快叫上亲家一起,到公社去!” 许家这边,赵红莲也赶忙起来抓了两只老母鸡和二十个鸡蛋,这些鸡蛋是早就囤的,老母鸡冬天不怎么下蛋,这些鸡蛋她可是囤了不少时日。 许明月这边,听到消息的她同样拿出了她车里刷新出来的三十个鸡蛋和两只鸡,和孟福生一起,一群人赶到江家村大队部集合,开着拖拉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一路突突突的来到公社。 拖拉机速度慢,从临河大队开拖拉机到公社要三个小时,等他们到公社的时候,都快十点了。 公社大院的宿舍小,就那么一间房,江建国和许金虎都站在院子里等。 众人一到,就全围到江建国身边问他:“怎么样了?生了没有?” 许明月也站到房间窗户那里听着里面动静。 里面只有早就安排过来的张医生和许凤莲两个人。 许凤莲一听许明月到了,原本还咬着牙忍耐的许凤莲顿时绷不住了,大声喊着:“阿姊!阿姊我好疼嗷~~!” 窗户外面的人听到,全都站到了窗户那里劝:“可不能喊,要留着力气生!” 许凤莲的婆婆夏云芝锤着自己小儿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带了老母鸡过来,还不赶紧给你媳妇儿炖鸡去!” 她又怕小儿子不懂事,真把一整只鸡全炖了,又赶忙过去帮忙。 总共就六只鸡,要吃一个月呢,一天也就能炖小半只鸡,用鸡汤下面吃。 要是她自己家可凑不出来这么多老母鸡,还是亲家和她大姨姐,一家两只鸡,才有这么多鸡,不然普通人家产妇生产,能有几个鸡蛋吃都算是厚道人家了,哪里有这么鸡给产妇吃? 可这儿媳妇的姐姐现在是公社书记,身份可不一般,即使她男人是副县长了,他们一家子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她这个小儿媳。 孩子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孩子出生,是个男孩。 许凤莲在娘家人都到了后,身上像是忽然就有了力气似的,没过多久,孩子就生出来了。 一听孩子出生,一群人乌泱泱的都去问孩子了,只有许明月担心许凤莲,隔着窗户问许凤莲怎么样了。 早就被许明月请到公社大院的张医生从产房内走出来,笑着对许明月说:“她骨架大,生的顺,很多人头一胎生一两天的都有,她这算快的,几个小时就生出来了,孩子心疼人呢!” 许凤莲这一胎生产没受什么罪,生产完的她并没有因为生产脱离昏迷或是睡着,听到许明月的话,原本没有哭的她,顿时憋不住了,忍不住哭着吐槽喊:“阿姊,生娃儿好痛哟!我生他都没喊,揉肚子我是真忍不住了,痛的我眼前冒金星!” 旁边正在看着新生儿直稀罕的江建国听到许凤莲的哭声,吓了一跳,忙过来哄她:“可不能哭,月子里不能哭,你要吃什么东西?炉子上炖了鸡汤,我端碗鸡汤来给你吃!” 鸡汤没有那么快炖好,她婆婆夏云芝已经在廊下的煤炉上煮了红糖鸡蛋。 原本哭的正起劲的许凤莲听他这么说,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顿时哭不下去了,直拉着许明月的手吐槽说:“阿姊,你是不晓得,我原本以为生孩子是最痛的,哪晓得娃儿生下来后,还要揉肚子,我滴娘哎!” 许明月见她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也放下了心来,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握着她的手听她说话,为她整理了一下鬓边有些湿的头发:“少说话,仔细嗓子疼。” 许凤莲看着许明月关切的目光,鼻头忍不住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红着眼笑着点头。 许明月将她头发整理了一番,擦了她额上的汗,给她戴上了用羽绒服上狐狸毛领缝成的帽子,“现在天冷,别着了风。”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6节 许凤莲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阿姊,任她温柔的手摆弄着自己,又忍不住拉着许明月的衣角,舍不得放开。 她和江建国结婚两年了,这还是头一胎,期待已久,内心里并不害怕,反而很期待,她也是个傻大胆,生产的时候没觉得有多疼,生完了才有些心有余悸的害怕。 许明月看了她床上盖着两床棉花被,都是她送的新棉花被,一床五斤,两床就是十斤重,厚实的很。 她原来送的两床棉花被,一床现在江建国在盖,一床作为了床下面的被褥子。 房间里没有火炕,冷的很,只在一旁支了一个火盆,上面放了一个圆形竹罩,竹罩上盖着两件小衣裳和几张尿片。 过了会儿,张医生拿着棉花球和碘伏走了进来,用碘伏为许凤莲擦洗身下消毒。 也就只有许凤莲能这么奢侈的用碘伏了,这时代很多产妇生完了,后续就等待身体自己恢复了。 许凤莲还有些不好意思。 张医生手脚十分麻利,不到一分钟就擦洗好了,又给她盖上被子。 许明月从随身携带的竹篓里拿出几条崭新的内裤,和一摞卫生用品,用一个黑色塑料袋装着,放在她的床头柜里,说:“这是我这次去省城买的,你这几天换着用,我那还有。” 她自己生产过,自然知道生产后出血量有多大,这时代的女人生产,没有卫生用品,好点的,床上垫着稻草,备上草木灰,流的血渗进草木灰中,讲究些的人家,就多备几条里面装着草木灰的卫生带。 有那些苛刻的不拿儿媳妇当人的人家,就让产妇在厨房里生孩子,生完孩子也不让穿裤子,就让儿媳妇躺在稻草堆里,还嫌弃儿媳妇的血流到稻草上不吉利,事后这些稻草都不是用来烧火,而是嫌弃的用草叉一把叉出去,扔的远远的烧掉,像是烧掉了晦气。 第303章 许明月怕她冷,问她:…… 许明月怕她冷, 问她:“要不要去我那里坐月子?我那里有火炕,暖和些。” 许凤莲闻言笑喷了:“哪有去姐姐家坐月子的?”她知道阿姐不在意这些事,可还是给许明月普及说:“我们这就没有这样的事!” 普遍的认为, 坐月子是不吉利的行为,去别人家坐月子, 会把别人家的福气一起坐没了。 许明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习俗?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许凤莲心底感动, 可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她, 对本地的一些风俗习惯很是遵守,笑着说:“阿姐,你别担心我了, 建国和张医生把我照顾的很好,我这里暖和着呢,你别担心。” 此时外面炉子上煮的糖水蛋好了, 她婆婆夏云芝端了一碗红糖蛋进来,一碗递给了许明月, 一碗递给了许凤莲:“累了一晚上,快吃点东西睡一会儿, 月子里可不能哭,也少说话,不然以后眼睛花, 嗓子疼, 快来吃点。”又对许明月说:“她阿姊忙了一早上, 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 也赶紧吃点。” 也就是许明月是公社书记,才有糖水蛋的待遇,普通人家能有一碗稀饭,都是看中儿媳妇的娘家人了。 许明月也笑着对夏云芝说:“夏姨也没吃早饭吧?”她叫江建国:“建国, 你再拿个碗来,我吃不了这么多,给你阿妈分一些!” 夏云芝忙推拒:“哎呀,我不要,你吃,你自己吃!我一个老太婆了,还吃什么糖水蛋!”说是这样说,脸上笑容却止也止不住。 她坚决不肯受许明月给她的糖水蛋,说:“你吃,你吃,我出去下面去,都没吃早饭呢,可不能饿了大家伙儿。” 许明月也不爱吃糖水蛋,将她碗里的四个糖水蛋一起给了许凤莲。 许凤莲刚生完孩子,消耗极大,四个鸡蛋她根本不够吃,又吃了两个,不好意思了,喊江建国进来吃。 外面大姨姐还在看着呢,他哪里敢吃许凤莲生孩子吃的口粮?一个劲的喂许凤莲,许凤莲推拒不过,甜甜蜜蜜的吃下剩下的两个糖水蛋,睡下了。 她此时还没有奶,小孩子出生后,是要喂奶的,这事许明月有经验,好像前几顿,一次要喂十毫升的奶。 塑料量杯许明月有啊,她的医药箱里有咳嗽药,盖子上就有个标了刻度的塑料杯子。 此时小婴儿被包裹好,就放在许凤莲床铺的床头边上,脸上红扑扑皱巴巴,长的极丑,比阿锦刚出生的时候还丑。 她哥哥的两个孩子出生时都白白嫩嫩,脸上没啥褶子,她还以为现代人营养条件好了,生出的孩子都和她哥哥的两个孩子一样白净呢,结果阿锦出生,直接把她丑哭了。 此时看到安静的睡在许凤莲身边的小婴儿,她也实在夸不出来一句好看,就没再打扰许凤莲休息,自己出了房间。 不得不说,公社大院的宿舍实在太小了,许凤莲和江建国就一个房间,一群人都挤在冰冷的院子里。 很快,面条就煮好了,清汤寡水的面,只放了一点盐,没有油,每人吃了半碗,就在冰冷的院子里。 吃完早饭,留下张医生和许凤莲的婆婆夏云芝还在照顾她,其他人就散了,找了个公社大院空的办公室坐着聊闲篇。 许明月则去看新干部宿舍的建设情况。 地址和房屋设计都是许明月和孟福生做的,新的干部宿舍是三层楼,一层十六户,每户面积约四十几平,南北通透,最里面是一个十几平的卧室,中间是客厅带一个小厨房,小厨房不能烧灶,只能烧煤炉,两边都各有一个楼梯、公共卫生间、公共澡堂,公共卫生间和澡堂面积都和一个房间的面积差不多大,里面的坑位和洗澡的位置都很多。 新宿舍确实不大,作为干部宿舍却足够用了,即使是新婚夫妻带一两个孩子住都够了。 再大的,水埠公社现在花钱的地方太多,建不起太大的,这已经是目前水埠公社能建的最好的干部宿舍了。 三层总共也就四十八户,现在水埠公社的正式干部还不到三十人,但武装部的民兵队伍有两百人,这两百人并不是入级的干部,平日里只能领工分,没有工资,算不得水埠公社的干部,日常只能住在水埠公社干部宿舍的公共宿舍,好几人一间的那种,分不到这样一室一厅一厨的单人宿舍,但多出来的干部宿舍,可以作为集体宿舍使用,很多家离的较远的民兵,就可以申请集体宿舍,晚上直接住在公社,不用再早晚还赶回家里住。 干部宿舍才在刚动工的阶段,许金虎就近招了人,正在打地基。 这么大的三层楼的干部宿舍,可不像农村建房一样,随便打个地基就可以了,三层楼房,说高不算高,说低不算低,也不能像农村土坯房那样,下面用砖石,上面用土坯,这个干部宿舍从地基到主体,全部是用水泥和砖头,地基也打的非常深。 建楼的建筑工人也都是当初为临河小学和蒲河口监狱建造主楼的老建筑工人了,干活很是细致,见到许明月过来,一个个都热情的打招呼,手上动作不停。 “这宿舍楼大概多久能建好?”许明月站在乱糟糟的工地上,问建筑的工人。 正在用砖头和水泥砌地基的男人,手背冻的通红,鼻子上也流出鼻涕,他只用肩膀处擦了下鼻涕,用冻的发红的脸笑着说:“这房子不小,起码也要到明年六七月份了吧。”他说话的时候,动作也不停,沿着拉出的麻线整齐的将砖头沿着拉直的线,放在水泥上,“我们尽量在明年双抢前建好吧,全部搞好估计还要晚一点。” 房子主体建好后,还要上梁、铺瓦,内里也要全都抹上白石灰,通了水电才行。 许明月点点头,回到公社大院后,叫人给他们煮了一锅姜汤,倒在暖水壶中,给他们送过去。 她自己则进了许金虎办公室,问他现在冬季还能不能召集够人手,把通往堤坝和乱葬岗到吴城的那条路给修通,再把从乱葬岗到邻市堤坝的路修通。 这样,原本在水埠公社主街一条通邻市堤坝,一条通水埠公社主街到码头,一条通往炭山方向,一条通往吴城方向的这个十字路口,就下移到二十几年后的新街方向,重新建了个十字路口,一是为了分流今后的车流量,二是将今后拉煤的大货车,全都移到现在完全没人,空旷荒凉的乱葬岗方向通车,减少了人流聚集区的煤灰粉尘污染的问题。 至于以后得新街还要不要再建在乱葬岗的位置,水埠公社这么大,原老街的十字路口两边的商铺现在还全都是一片荒凉的土地,都还空着呢! 许金虎对于许明月的规划倒是没有意见,反正乱葬岗的位置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拉煤的货车哪怕卷起千丈煤灰,也无人在意,只是说:“修路的人倒是有,发跟炭山一样的工资就行,没有工资记工分也行,只是你说修水泥路,水泥厂才刚给我们公社拉来这么多水泥建干部宿舍,你要他(水泥厂厂长)再拉水泥过来,那老小子能愿意啊?再说,咱们也不能把水泥厂水泥都拉完了,修堤坝还要呢!” 许明月最近不止为何,总是容易疲累,就找了个木质靠椅坐下,整个人都窝在木椅里,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围脖外面,只露出一张精致端丽的脸,目光沉浸地说:“现在我们公社也有四辆拖拉机了,有时候来我们公社的大货车雨雪天不能离开,还可以租大货车,去山里拉石头,拉了石头先往地上铺一层石头,山上的碎石或者山涧里的鹅卵石都行。” 本地的鹅卵石,除了一些小山涧里很多外,就属石涧大队的那条宽七八十米至百米的大山涧里最多,从山里到山外,密密麻麻,全是鹅卵石,一直到几十年后,都仿佛取之不尽一样。 她整个人都有些懒懒的,说:“先铺一层石头,再铺鹅卵石和小石子,最后再铺上一层瓜子片,最后再用河沙拌水泥,铺在最上层。” “水泥的铺法我们临河大队的堤坝都铺过了,就按照那样的方式来铺,水泥路不会开裂。” 这样一层一层的铺下来,即使是今后这条路再因为拉煤的大货车体量过于庞大和沉重,压坏路面,也不至于像前世一样,把水埠公社的那条十字主街道,压的跟狗啃过一样,坑坑洼洼,脏乱不堪,即使压坏了,下面依然是石头石子,也好修补。 许明月指着她画的简易地图上乱葬岗的那条十字路口说:“这两路修通后,咱们再把门口的这条十字路也修起来。” 她直接在图纸上的两个十字路口上画出了可以并排行驶四辆大货车的四车道。 许金虎看到直吸着牙:“要修这么宽的路啊?这要多少石子和水泥?” 许明月看着许金虎说:“叔,山上的石头、河里的沙子又不要钱?就费人去捡罢了,到时候招山里的小孩出来捡石头,捡一车给多少粮食,都是现成的资源我们为啥不用?” 自己不用,以后全都低价承包给资本家们了。 她给上面十字路画的四辆大货车并行的车道都算窄了呢,还得算上两边车辆的停车位,人行道等等,这些一起加进去,别的路段不提,光是这个十字路口,起码得八行车道才能勉强够用。 这对这个年代,车子很少很稀奇,一年到头除了拉煤的大货车,基本上看不到几辆车的许金虎来说,简直是无法理喻的一件事。 他完全无法想象,仅仅是二十年后,这条古老的街道上,就全是拉人拉货的三轮车和大货车了。 第304章 但老许就有一点好,他…… 但老许就有一点好, 他不懂,但他行动力极强。 许明月在背后给他出主意,都不用许明月做什么, 他很快就把人召集起来,寒冬腊月的, 只要不下雨不下雪, 事情就干起来了。 请大河以南的山里娃捡石头挣钱挣粮食, 请大河以东的人过来铺路。 在现在这个特殊的一连十年年三十和年初一都不放假的年代,整个公社都在热火朝天的修路,许金虎是水埠公社的一言堂, 他说要在乱葬岗那边铺条新路,哪怕许多人心底腹诽,觉得这么荒凉的地方, 哪里会有人,哪有车肯往这边走, 可没人有人敢反对,就连公社的两百民兵队都被他派出去修路去了。 干部宿舍和修路同时进行。 公社大院分的房间只有一个, 许凤莲的婆婆来照顾她月子后,张医生就回去了。 冬季竹子河水落,无法行船, 还是许明月开着拖拉机, 又拉着一车人回去的, 送完了临河大队的人, 还得送张医生去蒲河口。 拖拉机没有挡风玻璃,哪怕许明月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头上戴着羽绒帽,脖子上围着狐狸毛拼接而成的围巾, 手上也戴着手套,可还是被冻的不轻。 一路颠簸的回到临河大队,许明月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没再送张医生去蒲河口,让她暂时在她家住下了,她自己也躺到了火炕上,一睡就是一整夜,中间晚饭都没吃,愣是睡不醒。 第二天早上饿醒了,才从张医生这里知道,避孕了近十年,三十岁这年,她居然怀孕了。 因为一直避孕措施做得好,她都忘了还会怀孕这事了,一时间有些懵,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不敢置信的看向张医生和紧张不已的孟福生:“我真有啦?” “应该是有两个多月了,你自己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张医生又问她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许明月这身体月事一向很准时,通过计算排卵期的方式和避孕措施,这么多年都没中过招,怎么这回一下子就中招了? 许明月整个人瘫在床上,“这段时间太忙,忙忘记了。” 她对怀孕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生产完后,不会又要漏尿吧? 她这么排斥怀孕,除了生产时实在太过疼痛,让她心有余悸外,她生完阿锦后,咳嗽漏尿,也是很大一个原因,她好不容易通过产后修复,解决了这个问题,却也让她对怀孕生产这事产生了很大的排斥和心理阴影,加上已经有了阿锦,她又没有强烈的繁殖欲望,就没想过再要孩子。 孟福生却以为她不要她和他的孩子,心底一时间有些黯然。 张医生叮嘱她:“女性孕期身体较为虚弱,特殊时期可千万不能把自己当做正常时候,工作上要稍微放一放,千万不能劳累,尤其是你翻过年都三十了。” 在这个六十岁都算是少有的高寿的年代,三十岁妥妥的高龄产妇了。 许明月不禁挠了挠头,心底有些害怕。 前世她闺蜜三十七岁要二胎,原本身体健康的她,不知怎么,赶上了除去羊水栓塞外,最差的情况,她整个孕期许明月都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好朋友因为怀个孕,把自己怀没了。 她和好友都没有那种要为未出世的孩子牺牲自己的伟大思想,她们都是平凡又普通的人,只想健康快乐的活着,感受阳光,感受这美好的世界。 虽然最终结果是有惊无险,可她依然害怕。 几十年后什么医疗条件,这时候什么医疗条件? 她抓着张医生的手,有些害怕的问:“张医生,我这胎怀相怎么样?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吧?我这个年龄……” 过去她从不觉得自己年龄大,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开始,青春正好呢,可此时提到三十岁,也不禁有些害怕了。 尤其这身体还不是自己原装的,她自己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身体强壮的跟牛犊子一样,可大姑姑从小就缺衣少食,嫁人后过的更是不是人过的日子,哪怕她这么多年修养,谁知道这身体还有什么损伤和暗伤啊。 许明月真是越想越不安。 反倒是张医生握着她的手温和地笑着说:“你就放心吧,你身体好得很,我就没见几个身体条件像你这么好的。” 可许明月怕啊,她胆子小,最怕死了,不禁拉着张医生的手不放,“张医生,这段时间你要不就在我家待着吧,有什么事我也能随时找到你。” 女人月子期和孕期是女人一生中最无助最虚弱的时候了,想到前世她怀阿锦时,在孕期和月子期时的无助,她不放心任何人,包括孟福生。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7节 她习惯了什么事都依靠自己,习惯了自己成为别人的支柱和依靠,最害怕的面对的,就是自己处于虚弱时期,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无力。 张医生自然没什么异议的留了下来。 在蒲河口农场,她说是医生,实际上还是犯人,日常除了医务室,她很少出去,怕给许明月惹祸,尤其是自许明月调任水埠公社书记后,她去蒲河口的时间就少了,哪怕她还暂时兼任着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 可在许明月家里不同,在许明月身旁,有她庇护着,她像个正常的自由人,好似她从来不是以犯人的身份下放到这里来,她只是这里普普通通的民众一个,在这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令人尊敬的医生。 在蒲河口她也是医生,却也是下放来的犯人。 等张医生出去后,许明月一个人窝在被窝里,安静的看着窗户。 孟福生煮了鸡汤面过来,扶她起来吃饭。 许明月不习惯在床上吃东西,穿衣起床洗漱后,吃了面又躺下。 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最近这段时间她特别容易累,且嗜睡。 原本她还担心许凤莲坐月子会做不好,打算去公社看看她,现在也因为她怀孕的事,暂时被搁下,在床上躺了不到五分钟,又沉沉的睡去。 只留孟福生坐在她床边,手伸到被窝里,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熟睡的脸。 傍晚醒来,阿锦听说了妈妈怀孕了,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妈妈尚且平坦的小腹,吃惊地问:“妈妈,你真有小弟弟小妹妹啦?”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摸一摸,又害怕伤到许明月,被许明月一把拉过她的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直接按在了她的肚子上,“想摸就摸!” 阿锦摸着妈妈的肚子嘻嘻的笑了,问她:“妈妈,这是你向送子观音娘娘求来的吗?妈妈,你求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阿锦小时候问许明月她是从哪里来的,许明月总是告诉她,她是她从送子观音娘娘那里求来的,她对送子观音娘娘说,她想要个又聪明又勇敢又活泼又美丽的女儿,“于是你就来到了妈妈的肚子里!” 为了佐证她的话,还从某红书上搜了很多关于送子观音娘娘的视频,让小小年纪的阿锦对这事深信不疑。 阿锦抬头看向妈妈:“妈妈,你已经有了最聪明最勇敢最活泼最美丽的女儿了,你一定还想要个弟弟对不对?” 或许是阿锦从小到大得到了足够多的爱和安全感,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即将有弟弟妹妹的醋意和阴霾,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和期待。 许明月摇了摇头:“不是哦,这次妈妈没有许愿,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妈妈都会很期待哦~”她轻轻拥阿锦入怀中,让已经周岁满十一岁的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阿锦期待吗?” 阿锦双眼发光的用力点头! 她早就想让妈妈给她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她的同学朋友们,人人都有弟弟或者妹妹,只有她没有。 可每次她问妈妈能不能给她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妈妈都让她去养条狗,说让狗做她的弟弟妹妹。 现在她终于有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啦!╰(*°▽°*)╯ 阿锦的雀跃终于让许明月对于这个新来的小生命有了那么一丢丢的真实感。 吃完晚饭,孟福生就将牙膏挤好放在她手中,她刷了牙,洗了脸,回到房间,孟福生又适时的给她打来洗脚水。 这次不是两个人一起洗,而是她一个人洗,洗完她想擦脚,已经孟福生代劳,细心的帮她擦干脚上的水渍,让她先躺在床上睡了,他自己则去厨房收拾剩余的事。 一直到全部完成,他才洗漱完,回到房间,安静的躺在她身边,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背。 黑夜中,他的声音低低的,在胸腔中轻微震颤:“明月,你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白天睡了一整天的许明月此时还是半醒着的,听到他的声音,原本有些迷糊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她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中,舒服的蹭了蹭他的胳膊,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那倒也没有。” 孟福生看她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后,一整天都闷闷不乐,还以为她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此刻听到她的回答,压在他心头的浓雾悄然散开,“我看你一整天都不太开心。” 许明月从侧躺在他怀中,翻身变为平躺,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唉,都说女人生产宛如在过鬼门关,我这不是害怕嘛?” 她是真怕啊! 她可不想生个孩子,把自己命给生没了。 第305章 网上有些新闻中的女性…… 网上有些新闻中的女性生孩子跟玩儿似的, 出去参加个泼水节,半途中把孩子生了扔垃圾桶里,回来还能继续参加节日。 偏偏她周边的朋友、同学, 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太平的。 不是孕期吃山楂罐头吃多了血流不止紧急送医院, 就是七个月胎心停止, 紧急剖的;还有胎盘低置大出血直接摘了子宫的, 有同样是胎盘低置,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保胎还是早产的;还有和她关系很好的校友,怀孕六个多月了, 因为劳累过度终止妊娠的;还有她家楼下烧烤店老板娘,怀孕四个月了,以为胎坐稳了, 晚上家里忙不过来,她出来帮忙, 四个多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的。 虽然除了少数几人真出了事,大部分人都是有惊无险, 但身边朋友同学们的经历告诉了她一个事实,就是怀孕的人真的不能把自己当做平常人对待,这个时期的她们, 哪怕很多人表面上看着没事, 实际上她们的身体就是比平常人要虚弱很多, 要爱护自己, 爱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然最后伤身伤心的,依然是她们自己。 但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人依靠,可以让她们在孕期停下来, 就如同前世她怀阿锦时,一直工作到八九个月,原身这个大姑奶奶,在生产前三天,还在挑着木桶,给家里的水缸挑水,生完孩子不到十天,就要下地干活。 这不仅仅是这个时代女性的现状,在她前世社会的女性,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所以在体验过一次孕期的无助、无力与虚弱后,她一直避免让自己再次步入那样无力的特殊时期,只能依靠他人来照顾自己的虚弱时期。 她是排斥怀孕生子吗?她是害怕怀孕生子期间,虚弱无力不得不依靠他人时,又得不到帮助的自己。 她并不是独生女,她哥哥的孩子,一个比阿锦大三岁,一个比阿锦大半岁。 世俗好像默认了,在女儿和儿媳之间,他们只能照顾一方,他们选择了照顾与他们感情更深的两个孙女。 这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没有人规定,你一定是必须被选择的。 她平躺在火炕上,双手甚至枕在脑后,语气平静又悠然,“我只是有些害怕。” 这一刻,孟福生觉得她遥远的仿佛是天边漂浮的云,明明那么近,又那么远。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许明月明显不像过去那么拼了,总是荒山与蒲河口两地早出晚归,水埠公社的事情现在都是许金虎在做,蒲河口的事情现在有周宗宝、许凤翔、许凤潮他们,养猪场有郑济河、老范、陈卫民。 就连之前说好的,要教临河大队的青年们开拖拉机的事,都被暂时搁置了,家里有什么事,她都会去喊阿锦和孟福生。 她始终记得,闺蜜身体明明那么好,怀二胎的时候情况差到她担心她是不是要为那个孩子一命抵一命。 她当时疑惑的问了闺蜜一句:“怎么回事呢?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从来都精力旺盛的闺蜜回了一句:“可能是大龄产妇了吧。” 不服老的她们,第一次承认自己,进入了‘大龄’期。 自己这个身体,也进入了‘大龄’期了吧? 好在,现如今的她,不是前世独自一人的自己,身边还有阿锦、有孟福生、有张医生在帮她。 张医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总是会过来安抚她:“没事的,很多人四十多岁还能生呢。” 许明月笑笑不说话。 许是和张医生接触的多了,许明月也察觉出张医生的兴致似乎也没那么高,越是临近过年,她越是心事重重。 许明月想到她的情况,或许她是想家了,想自己家人了。 “你这段时间心事重重的,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许明月坐在火桶里,轻声和张医生说。 张医生看着许明月如今还平坦的肚子,犹豫了许久,才苦笑了一声说:“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夫家这边已经全部与我断绝了关系,我娘家那边,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一个哥哥。”她说:“我从小跟着父母学医,家里医馆被我哥继承了,他翻过年也有五十几了,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了。” 如今她就只剩她兄长一个亲人,她兄长比她当初批斗的更狠,被下放到更加苦寒的大西北,一晃两年多没见,她也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了。 她笑着看向许明月,不到五十岁的人,头发已经斑白,像六七十岁的人,“父母去世后,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我……”说着,她蓦地低下头,不让许明月看到她眼中强忍着的泪。 许明月一直没有问过下放到她这里来的这批知识分子,他们的家人情况。 一来,她个人能力有限,能够在自己有限的权利范围内,保护好他们就已经不容易;二来,即使她知道了他们家人的情况,在如今这个时局,她也无法插手去帮助他们的家人。 不是与世隔绝的大河以南平静,就代表着外面也平静。 可许明月见她开口,就知道她必然是有事相求,便问她:“那你知道你哥哥被下放到了哪里吗?你想要怎么做?” 听她这么问,张医生反而犹豫了。 她自己都还是一个犯人,她能怎么做? 她怕自己一个私心,会打破如今蒲河口农场的平静。 当初她哥哥先被下放,后来才轮到的她。 许明月也温声安慰她道:“你哥哥和你一样是医生,医生在哪里都是被需要的,即使是到了大西北,想必那里也不会太苛待医生。” 张医生却根本不敢想。 可她还是强忍着心中悲痛和苦涩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她和她哥如今这样的身份,不能写信,不能看望,又能如何呢? 许明月看她这样,沉吟了会儿,说:“你要实在惦记,回头写封信,等开春咱们山上的笋和蕨菜长出来了,给你哥寄些笋干和蕨菜干去,这些即使被人翻找出来,应该也没什么。” 张医生却是抹了泪,有些惶惶然的看向许明月:“真的可以吗?” 许明月想了一下,确定的点头:“到时候我给你包裹里放些咸鱼干。” 东西寄到地方,咸鱼干还有点价值,或许会被人拿走,笋干和蕨菜干这样不值钱的玩意儿,应该能到达她哥手上,当然,也有很大可能,连有包裹的事都不会让犯人知晓,私下就被人瓜分完了。 张医生没想到她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眼底不由露出感激的笑来,紧紧抓着许明月的手,又哽咽地落下来:“小许书记,谢谢你,谢谢你……” 其实去年过年时,她就已经在担忧她的亲人,可她什么都没说。 她怕,她怕在她不知道地方,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也悄默无声的没了。 之后的时间,许家一直喜气洋洋的,许凤莲生了头胎,多年不孕的许明月也怀孕了,许凤发年初六也要成婚了。 好像喜事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了许家,老太太整天红光满面的,要不是现在每家每户都限制养两只鸡、四只鸭,她都恨不能多养些鸡,给她大姑娘补身体。 就如同许明月担心自己这个‘大龄’的身体一样,许家每个人都在担心许明月这个‘大龄’的身体,生怕她这个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没了,所有人见到孟福生和许明月两人,都是让许明月好好休息,什么事都不要操心,有事情就让阿锦和孟福生去做。 见到阿锦,就是对阿锦一顿教育:“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你阿妈结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娃儿,你可要好好照顾你阿妈,你要懂事了!” 见到孟福生,就是:“你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熬过来了,夫妻夫妻,还是要有个娃才能长久,现在她终于开怀了,家里的事你要多担待,可千万不能让她累了,知道不?” 村里很多人,其实拿孟福生是嫁到他们大队的女婿看的,总觉得孟福生和许明月两人之间没个孩子,不安稳。 就连得知消息的许金虎,都在年三十那天赶回来过年,笑着对许明月拍胸脯保证道:“你就放心把孩子养好,公社和蒲河口那边有我!” 都觉得她这个孩子来之不易。 在越来越多人的关心中,许明月原本对于怀孕的害怕也一点一点的消散,从刚开始的担忧,到一日一日的,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对这个孩子的到来也越来越期待起来。 其实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孟福生。 这么多年,她都一直坚持避孕,他以为她是不想要她和他的孩子的,对于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就好似让一直脚踩在云端无法落地的他,倏然的落到地上,让他与她之间多了更深的羁绊。 可他最在意的还是她的想法和感受,怕她不愿意生这个孩子。 只有孟福生,在夜晚她醒来时平静的沉默中,还是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和害怕。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8节 第306章 幸运的是,这一世的孟…… 幸运的是, 这一世的孟福生是个很贴心的人。 可能是将她的不安与害怕都看在了眼里,日常孟福生承担了家中更多的杂事,不需要她操一点心。 阿锦大约也是长大了, 她本身就是个很贴心的小姑娘,知道妈妈怀孕, 身体状态不好, 主动化身为贴心小棉袄, 恨不能一日三顿的问候,生怕妈妈哪里不舒服,连带着还不大懂事的小雨都跟着一起对她嘘寒问暖, 看到她站着,就会立即搬来竹椅让她做,看她手里拿着东西, 就会立即贴心的帮着拿,不让她操心一点。 很多人说, 没怀孕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枕边人是人是鬼, 这话是一点没错的。 也是怀孕之后身边人对她的照顾,让她一日一日的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增多了, 孟福生明显的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 到了晚间, 会轻抚着她的背, 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洗脚后,会帮她按按脚和腿,尽量让她感到舒适。 察觉到他的贴心, 许明月也放松了自己的神经,尽力的照顾好自己。 往年的年夜饭都是她和孟福生在做,她做的多,孟福生通常只洗菜备菜,今年却是孟福生和阿锦在做,许明月坐在火桶里,就着不算明亮的灯光,坐在堂屋里看书,时不时的去厨房看看他们做的怎么样了。 阿锦被她宠的不太会做饭,但她却十分乐意尝试,不让她做她反而不乐意,偶尔才被允许做一次的饭的她,做菜做饭于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好玩的游戏,哪怕烧的不尽如人意,依然被许明月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仿佛天底下什么难得的美味佳肴,把阿锦夸的小胸脯挺的,得意的下巴快要翘到天上去。 第二天,逢人就说:“昨天晚上我做年夜饭了!我妈妈说我做的饭可好吃了!”她立刻转头找许明月:“妈妈你说对不对?” 周围人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偏偏阿锦半点也看不出来,许明月还笑眯眯的点头表示赞同:“是呀,我们阿锦长大了,会体贴爸爸妈妈,做的年夜饭比大厨都好吃!我们阿锦长的好看又聪明又勇敢就罢了,做饭还这么好吃,妈妈真的太幸运了,拥有这么心灵手巧的宝贝。” 把阿锦给美的呀,嘴角的笑容简直被ak还难压! 周围听的长辈们全都乐的哈哈大笑,如今再没人敢在许明月和阿锦面前说,她这么惯着阿锦,当心她以后嫁不出去之类的话了,全都是捧着母女俩说话的。 许明月去许凤台家,不论是嫂子赵红莲还是老太太,全都拿她当玻璃人一般,到了就立刻让她做到火桶里,用冬季幼童厚尿布一样的薄被,将她的下半身裹的严严实实的。 因是过年,家门口贴了红色对联,窗户上也都贴了红色‘福’字,年初六因为许凤发要结婚,家里家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许凤发的房间更是里里外外都做了清洁。 别的地方大年三十和年初一都不放假,临河大队却是放了假的。 许明月见许凤发不在,问他去哪儿了,赵红莲脸上都是为人长嫂的喜悦,用邻市方言喜气洋洋地说:“一大早就去炭山买东西去唻!” 她自己成婚的时候,婆家东西给的多,给的体面,对于小叔子结婚给弟媳妇买东西,她自然不会觉得眼红,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她当初结婚可有大姑子给的一件大红色袄子,至今还是村里头一份呢,弟媳妇结婚可没有! 倒不是许明月不想给,而是一模一样的款式的羽绒服,再给出一件,怎么都说不通,她车里刷新出来的,她上次带到省城,全都卖到省城工厂家属区去了。 省城的姑娘最喜欢这种鲜亮的颜色,这款羽绒服还有一条收腰的腰带,最得城里小姑娘们的喜爱,一件羽绒服三十块钱,不要票,好卖的很。 新人不在,家里的话题全都是围绕着许明月的肚子说的。 赵红莲高兴地说:“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一次抱个大胖小子,儿女双全了!” 许明月就笑着问:“那假如是姑娘呢?” 赵红莲立刻爽朗地笑着说:“姑娘也好,你和大姑爷长的体面,姑娘生下来像父母,也和我们阿锦一样长的体体面面!” 许明月这个原身长得好看,王根生也长了一副好相貌,阿锦尽挑父母优点长,大眼睛、高鼻梁、鹅蛋脸,除了夏季天天游泳,皮肤黑了点,妥妥的就是一个小美女。 许明月喜欢阿锦,听赵红莲说生下的孩子和阿锦一样好看,也笑了,伸手拉过阿锦,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要是能长的有我们阿锦一半好看,我也满足了!” 阿锦被许明月从小到大各种花式夸奖已经夸的免疫了,虽然被夸的高兴,却一点也不害羞,毕竟她长得好看是事实嘛。 她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大声说:“弟弟妹妹长的和我一样好看!” 她这番不知谦虚的话又逗的周围大人们哈哈大笑。 许明月在阿锦脸颊旁亲了两下,让她自己去和小伙伴们玩。 老太太则拉着许明月的手,抹着眼泪又哭又笑:“罢了罢了,你和福生有了孩子后,我死了也闭眼睛了,你们日子好好过,别欺负福生晓得不?” 说的许明月哭笑不得,“我和福生日子过的好好的,我欺负他做什么?” 老太太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嗔怪道:“那哪里一样?” 她没有孩子前,她总觉得大女儿的日子过的是飘的,是浮在云端上的,脚没落到实地,如今有了孩子后,才像个正常的家,孟福生好似也真的在他们这里落地生根了。 中午这一顿他们是留在许凤台家吃的,赵红莲早已得到许明月的厨艺真传,又从蒲河口带了一小瓶花生油回来,趁着大姑姐大姑爷都在,中午这一顿做的极其丰盛,有鱼,有肉,有许明月爱吃的冬笋、小米虾炖腊肉。 过年的鱼是不能吃的,代表着年年有余,就这么一盘鱼,是很多人家过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好菜,通常要从年三十摆在桌子上,摆到年初十,摆到再不吃掉就坏掉了,才会吃掉,要是客人吃了桌上的鱼,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但现在临河大队有养鱼场,就没了这个限制,许明月不吃鱼,赵红莲动手将年三十晚上烧的鱼肚子夹给许明月:“你现在是双身子,一个人吃,两个人补,要多吃点!” 不怪赵红莲对许明月好,哪家媳妇也没有像她嫁人后这么快活的,嫁的男人是干部,家里小叔子小姑子个个都是干部,小叔子马上要娶的弟媳也是自己拿满工分的老师。 每次她回娘家,娘家村子的人不羡慕她日子过得好? 年初二许凤台陪着赵红莲回娘家,许凤莲因为坐月子回不来,来的是江建国。 江建国不知从哪里买的两瓶糖水罐头,两包酥糖,两包桃酥,一份给老太太,一份送到荒山来给许明月。 知道小舅子要结婚,又给许凤发留下了礼金,这才走了。 过年江天旺夏云芝都得回村子过年,水埠公社只有许凤莲一人在,他得赶回去照顾许凤莲母子,不能在临河大队久留。 临河大队虽不像外界‘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可到年初三,天晴了,各个大队还是忙碌起来了。 年前就被拉到临河大队的制砂机、钻孔机等机械已经被拉到了山上采石场,年前就已经安装好,就等着新年开工了。 蒲河口会点机械工程的专家们都被喊到了采石场,在村里一个年轻人摇动了柴油机后,随着柴油机发出的突突声,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被送到了粉碎机里,将一块块人头大小的石头,压碎成一颗颗的石子、瓜子片和石粉,再通过过滤铁筛,分别将石子、瓜子片、石粉输送到它们对应的位置。 随着机器的响声、压碎石子的响声、筛石子的响声四起,周围人也都好奇的观看且欢呼起来。 有了爆破机、钻孔机等这个机械后,以后他们采石子,就不再只需用锤子砸和铁钎子敲了。 到年初六,许家喜气洋洋。 许明月因为当地风俗,双喜不能相遇,许凤台和许凤发他们都让许明月去参加婚礼,许明月自己不在乎这样的风俗,却不想大喜的日子,让新人心里留什么疙瘩,并没有去参加许凤发的婚礼,只在和孟福生一起在荒山看着许凤发和他的一群小伙伴,热热闹闹的推着自行车去临河小学接新娘子。 这是知青们出嫁的第一个知青,都是年轻人,一个个都关着学校大门不让进,要喜糖。 喜糖许凤发和闫春香早就备下了,是公社供销社买的水果硬糖,也没有多的,每人一颗,才终于打开了临河小学的大门。 等到了女生宿舍,又是一番热闹,才终于又打开了女生宿舍门。 闫春香今天难得穿上了新衣服,是灰色床单布料做成的新棉袄,胸口别着许明月当初从红色羽绒服上拆下来的大红色蕾丝做成的绢花,梳着两个粗粗的麻花辫,含笑坐在暖炕上,静等着许凤发。 在所有知青和临河大队的人的共同见证下,许凤发背起了闫春香,让她坐到了自行车后座上,在周围小伙伴们的起哄声中,稳稳的推着她,走进了许家大门,又在老校长和许红桦等人的见证下,向毛主席宣誓。 没有酒席,没有烟花爆竹,只有一把一把撒出去的喜糖,婚礼便成了。 第307章 闫春香与当地人的婚姻…… 闫春香与当地人的婚姻, 并没有在女知青中引起太大反应,更多的知青都是把目光放在临河小学的教师考试上,马上又是新的一年招生考试, 男知青那边也没有任何想要在当地娶个女孩子,减少自己劳动的想法, 整个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的知青们, 全部心神都在关注新的一年, 还会不会招新老师。 知青们的目光整天都是在往校长室那边瞟,他们已经为新一年的老师招聘考试准备了一年之久,都在摩拳擦掌。 校长这边目前也不清楚, 之前说了,今年招生,会招隔壁五公山公社的学生, 但五公山公社很大,下辖的几个生产大队, 远的,丝毫不比临河大队距离水埠公社近, 很多还在更远的山里,想要到临河小学来读书非常难,且消息不一定能通到大山里面。 近一点的, 就是隔壁石涧大队。 趁着过年, 休息了十来天的许明月也在思考, 她当上了公社书记后, 要怎么带领公社发家致富的问题。 为此她在家里休息的日子也没有闲着,白天无事的时候,就自己在房间窗前的书桌上写写画画,将自己的想法一项一项的写在信纸上, 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都纪录下来。 他们这里最大的资源,除了大河以南的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大山外,就是家门口的这条竹子河。 竹子河不论是养殖各种水产品,鱼、虾、蟹、珍珠,还是菱角、莲藕、芡实等水生植物,都是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只是竹子河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它太大了,它途经的地界并不只是水埠公社,也就是说,它的所有权不在水埠公社,水埠公社想要发展竹子河,还要得到邻市政府的支持。 竹子河暂且无法利用,就只能利用大河以南的大山。 大河以南就有一座现成的茶山,只是现在这座茶山因为特殊年代的原因,几近荒废。 许明月想把这座茶山再利用起来,再栽种开发新品种,请专家过来科学种茶,培育管理。 上班第一天,她就将自己的想法先给许金虎提了,土生土长的许金虎对于种植水生植物并没太大的信心,从他出生以来,这些水生植物于当地人来说,就是平常到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他们很难想象,外地人是吃不到这些东西的,是需要买的,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没人吃的东西。 “你坐你坐,你赶紧坐。”许金虎生怕她累着了,对肚子里娃娃不好,赶紧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叫你在家里多休息几天,你也是闲不住。” 许金虎如今对她提出的任何意见都不反对,而是认真思考是否能实施的可行性。 “竹子河不是我们一个水埠公社的,想要用起来,隔壁公社,邻市他们怎么想还不知道。”许金虎沉吟地说:“你想种茶,我倒是不反对,可这么多茶叶种出来,要往哪里销,这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茶叶和水稻小麦不一样,茶叶树种下去,并不是马上就能见到收成和效益的,短时间内看不到收成和效益,社员们不一定愿意在繁重的农活之余,还去种茶,打理茶园。 许明月说:“销量这个问题,我会去跑,先去市里看看,市里不行再去省里,省里不行再去外省,茶叶在我国有上千年的市场,没道理现在种出的茶叶就销不出去了。” 他们本地人依然保持着喝茶的习惯,就比如许金虎,一天不喝一杯浓茶,吃东西都没味道。 可本地人吃茶产茶,就是想不到去卖茶。 在许明月的规划蓝图中,不光是大河以南的三个大队作为试验点,她还想拉着整个五公山公社一起进来种茶。 当地真正适合种茶的地方,还是五公山! 许金虎对于五公山怎么样,并不太关心,他只关心水埠公社。 他道:“这样,我先把五公山的人召集起来,问问他们的想法。” 于是开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两个生产大队长,来水埠公社开会。 五公山公社现在的革委会主任是许金虎的大女婿陈正毛,陈正毛是以许金虎马首是瞻,五公山公社书记之前被王根生等一群人搞下去批斗后,心气一下子就散了,凡是明哲保身,也不跟陈正毛争权。 许明月说开会,他便通知下辖的十几个生产大队,去水埠公社开会。 对于五公山公社的大队长去水埠公社开会这事,五公山这边也没什么意见,过去五公山公社就是归属水埠区管辖的,没点地位的大队长想去水埠区开会都去不了,现在水埠区虽成了公社了,也是方圆几十里首屈一指的大社。 会议室里,许金虎依然坐在长桌的主位,手边一个散发着茶香的搪瓷缸,他身边坐着的是许明月。 五公山公社的很多大队长,都是第一次见这个新上任的水埠公社书记,也吃惊于她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个大社的一把手。 不过很多人都没有把她当回事,主要心神还是放在许金虎身上,都默认许金虎才是水埠公社的一把手,一言堂。 许金虎见人都到期了,这才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单手放在会议桌上,手指敲击了两下:“今天把大家召集到水埠公社来呢,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公社娃儿们上学的问题;二是公社生产建设问题。” “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是过去的旧社会,上面普及扫盲班也有小十年了。”他目光落在陈正毛身上:“徐书记,你来说说,你们五公山这些年的扫盲工作做的怎么样了?整个五公山公社的识字率如何?除去大人的扫盲行动外,对于孩子们的扫盲、学习这事,你们又是怎么安排的。” 被点到名字的徐书记一愣,抬头看看许金虎,又看看许明月。 他大约五十岁左右,两边鬓发几乎全白,脸上的精气神也没有了,整个人给人一种提不起干劲的感觉,说:“我们公社扫盲班一直在搞,这些年也没停下来过,至于识字率嘛,这还要下面各个大队的大队长他们来汇报,毕竟这不是公社生产上的事,我们公社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生产、开荒,解决社员们的口粮问题。” 他这话没有正面回答,也正面回答了,主要精力在抓生产,至于生产之余,大家还有没有精力去扫盲班上课,扫盲班现在都快成村里老人带孩子的集中地了,村里已经做不动事情的老人,在扫盲班聊聊天,纳纳鞋底,看看娃,谁还有工夫识字? 整个五公山公社的扫盲班就像是一个摆设。 不光是五公山公社,越是大山里面的公社,对于扫盲识字这事,做的就越少,识字率就越低,尤其是冬季,大山里温度普遍比外界要低好几度,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大家窝在家里能度过这个冬天不饿死冻死就已经很不错了,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精神去学习认字? 在本地土生土长长大的许金虎也了解这种情况,临河大队日子好过些,也就近十年罢了,过去临河大队和大山里相比,也就多了个竹子河可以打鱼罢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09节 许金虎的目光落到五公山公社下面的大队长身上,这些大队长一个个都垂着脑袋,不敢看许金虎,生怕他点到他们的名字。 许金虎又重重咳嗽一声,“是这样的,经过我和许书记商议,决定从今春起,临河小学面向五公山公社招收七至十五周岁的学生,以五公山公社为界,公社以东的学生,临河小学包一顿午餐,公社以西的学生离的远,可以申请住校,住校的学生目前是女学生食宿全包,男学生包一顿午饭。” 五公山公社以西的大队长就不明白了:“许主任,咋还女学生包食宿,男学生不包食宿呢?”说着目光还不满地往许明月身上瞟,觉得这么‘重女轻男’的政策,肯定是许明月这个女书记想出来的,正常男书记,绝对做不出来这样偏女生的决定。 公社以东全部是靠近五公山外围的大队,实际上还不算大山里面,但过了五公山公社,越是往里面,便越是往深山里去了。 许金虎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满地瞪大了他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手指握拳,用指关节敲击着桌面,指着他们鼻子说:“你们还有脸说?为啥不包男学生食宿你们心里没点数啊?就说你们大队,有多少男学生,有多少女学生?你自己说!”他不满地说:“我临河大队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不我连你们整个大队的人都养了呗?” 许明月在跟他提出只包女学生全部食宿,男学生只包一餐的时候,许金虎第一个反应根本不是什么许明月重女轻男的问题,而是相较于大山里数量庞大的男学生,女学生的数量能有多少? 一个大队能凑出来十个不? 要不是许金虎也想搞出些政绩来,好升到县里去,他才舍不得他们临河大队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免费给五公山公社的人吃。 五公山公社的人跟他许金虎有什么关系? 哪怕他女婿现在是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了,在他心里,五公山公社依旧是外人,如果可以,他是一粒粮食都不想给五公山公社的人吃! 想到这,许金虎有些不满地指着五公山公社的几个大队长说:“要不是看在我女婿现在是你们五公山革委会主任的份上,你以为我想管你们五公山的事?你们五公山的娃儿们上不上学关我什么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喊你们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愿意送娃儿来上学,就送,不愿意送娃儿来上学的,你们五公山叶不是没有学校!” 五公山公社就有小学和初中,只是现在中学停了,小学还开着,公社小学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来自公社和距离公社很近的公社周边,学校里一个大山里的学生都没有。 又有大队长皱眉说:“十五岁的娃儿都好成亲了,都是家里的一个整劳力了,咋还进学校读书?” 许金虎不耐烦:“读不读书随你们,反正我们水埠公社就是这么规定的,十六岁以下的娃儿,没读过书的,想读书的,都可以进去读!”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许金虎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冷眼看着他们说:“第二件事,就是我们水埠公社接下来的生产和建设问题,这个问题由许书记来跟大家说。” 众人一听,又全部心神放到许明月身上。 和不怒自威生的五大三粗的许金虎相比,许明月周身的气质要柔和的多,不过她脸上也没有多少笑脸,而是严肃的看着会议室里的人说:“这次之所以把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的人都召集到这里开会,除了公社扫盲问题,就是我接下来要计划的,在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这三个大队作为示范点,进行茶叶种植。” 第308章 一说起要种茶叶,建设…… 一说起要种茶叶, 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马上就急了,“许书记,我们大队的地种粮食都不够, 哪里还有地种茶叶?” “就是,这种茶叶临河大队和五公山公社搞搞也就行了, 毕竟你们有地, 我们的那点地还填不饱肚子哩!” 许金虎敲了两下桌面:“能不能听许书记把话说完?” 被许金虎这么一呵斥, 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都闭上嘴巴,可脸上焦急的神色依然还在。 他们都是四十来岁正值壮年的汉子,精瘦的身材, 脸上都是常年劳作产生的褶皱。 许明月知道他们误会,说:“我们种植茶园的首要要求,就是不能占用耕地面积, 所以初步打算在一些荒山、自家的房前屋后、菜园边上种植一些茶树。” 当地几乎家家有茶树,这些茶树就是随手摘种在自家菜园边上, 每家每户也不多,种个三五棵, 春天采摘了自家喝。 他们一听是种在荒山上和房前屋后,就不说话了。 虽说家家户户有自留地,自留地都种满了瓜果蔬菜, 也没有把边边角角都种满了的, 可事情吩咐下来了, 最后种不种不还是他们自己?他们就是真不种茶, 或者各家种少了,她也没话说。 要他们说,这许书记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山上那么多茶叶, 都没人要,都荒废了在那,还种什么茶,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种了茶谁要啊? 临河大队炉山上的茶山,过去是江地主家的,自从江地主被打倒之后,那山上的茶叶就荒废了。 现在又不像过去,能私人买卖,山上的茶叶不能买卖,当地人也没有江地主家过去的渠道,山上免费的茶叶他们都懒得摘,更别说自家种茶了,有这功夫,不如多种几垄红薯,年底还能多几代红薯粉充饥。 这是建设大队和和平两个大队的人的想法。 许金虎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转头看向许明月,仿佛在无声的说:“看吧,在没看到效益前,你让他们做任何劳动之外的工作,都没人会愿意做。” 许明月和许金虎对视一眼,只笑笑,没勉强,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五公山公社的徐书记和陈正毛身上:“喊你们五公山的人一起过来,是在我的计划中,我们大河以南的山头还是小头,大头在你们五公山,你们五公山山地多,也更适合茶树的生长,就不知道徐书记和陈主任怎么想?” 陈正毛过去就是一个工厂的小员工,突然搭着他老丈人的关系当了革委会主任,他能有什么想法,只能无助的看向自己老丈人,在自己老丈人一个大白眼中,呵呵地对许明月笑道:“都听许书记的,许书记说怎么搞,就怎么搞,我都支持。” 徐书记倒是有些心动。 徐书记来自五公山公社山前大队,家也不在山里,而是山外的山脚下,是个面向十分温和的中年人,多少年来,五公山公社就一直受困于当地山地多,水田少的问题,过去没有什么全民筑堤的政策,也没有人会想要借助筑堤的机会,引竹子河的河水灌溉山下的荒地。 自从他们公社多了一万多亩良田后,就大大的缓解了他们公社的饥荒问题,除此外,他们公社依旧贫困,产出的东西极少,要是许主任真能带领他们大队种茶卖茶,未尝不是他们五公山公社的一个出路。 别看这小十年,本地茶叶好像不吃香了,茶叶卖不出去,过去江地主还在的时候,他们公社每年都有人到临河大队去给江地主家摘茶叶。 这许书记是个能人,之前在临河大队的时候,带临河大队发家致富,到了蒲河口,听说蒲河口也搞了养猪场,每周给公社肉联厂和吴城肉联厂提供稳定的猪肉来源,连带着临河大队日子过的蒸蒸日上。 既然许主任喜欢折腾,他也跟着期待起来,不就是房前屋后种点茶树,山上的地多的是,也不费什么。 许明月没想到,种茶这事,没得到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支持,倒是得到了五公山公社的两位领导的支持。 她目光看向下面的几个大队长,目光主要是落在石门大队的大队长身上。 这次开会,她‘外公’没来,这个时候,她‘外公’应该还只是石门大队的小队长,还没当上大队长。 石门大队的大队长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确定许书记看的就是他,有些莫名,却还是道:“种茶叶而已,我们石门别的没有,就是山地多,山上的地又种不了别的,别的不说,光是许书记前些年带我们大队解决了那么多荒地的灌溉问题,一点小事,我们石门肯定是支持的!” 许明月想到自己前世老妈一生最为遗憾的事,就是没有上过学,不由笑着点头说:“石门大队的扫盲和孩子教育问题也要抓起来啊,江副县长非常重视咱们孩子的教育问题,尤其是你们当干部的,要带好头,做好榜样作用,要是你们干部家庭出身的子女都大字不识一个,下面的村民们谁还愿意送娃儿去读书?”她看着石门大队的大队长:“你说是不是?” 人均文盲的石门大队大队长抹抹额上的细汗:“是是是,许书记教训的是。” 许明月继续说:“尤其不能搞重男轻女那一套,有适龄的娃儿,不论男娃还是女娃,都要读书,要响应主席说的话,妇女能顶半边天。” 五公山的其它大队的人看看许金虎,又看看女领导许明月,不敢反抗许金虎的他们,也都纷纷应是。 倒是水埠公社大河以东的几个大队急了,问许明月:“许书记,那我们呢?” 上一个书记出自大河以南,自上任后就大力发展大河以南的经济,又是开养鸭场,又是搞学校,水泥厂产的多出来的水泥,十有八九都被送到了大河以南,什么好东西都往大河以南送。 现在新任书记又是大河以南出来的,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在大河以南搞什么茶叶种植,连带着五公山公社都一起安排进来了,都没有他们大河以东的公社什么事,他们顿时就不满起来。 偏偏摄于许金虎淫威,他们还不敢发作,只急切的向许明月表达他们也想加入。 关于大河以东的土地种植问题,许明月也想过这个问题,大河以东的土地不适合种植茶叶,但前世大河以东有大面积的种植葡萄。 但如果搞葡萄园,就要占用耕地面积,且此时的葡萄品种不一定适用于这里的土地,这些都不是一拍脑袋想当然就搞起来的,要先试种,就像这次许明月提出的茶叶种植,也没有占用任何耕地面积,都是在一些暂时没人用的角落里试种一样。 头一年都是试验。 许明月说:“我暂且对大河以东的土地适合种植什么还不了解,你们过去这片土地上适合种的瓜果品种都提交一些报告上来,回头我去省里农学院请了专家过来,再去实地考察清楚,再谈大河以东的事。”顿了顿,她又说:“我过去吃过河东卖的葡萄,很是不错,你们还有没有谁家有种过葡萄的?” 河东的一个大队长说:“葡萄还不好种?我们这边哪家不种两颗葡萄?这种就是果面食,给娃儿们甜甜嘴的东西,哪能真当个东西来种?” 河东的土地虽适合种植葡萄,但当地并没有形成具体的产业,大多数都是自家随便种,结的葡萄也稀稀拉拉,很多还是青色的时候,就被馋嘴的娃儿们摘的吃光了,难得有几串好葡萄,也是私下悄悄卖些钱,轮不到自家吃。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招鸟雀,不专门找个娃儿在葡萄树下看着,上面结的葡萄还不等他们自家人吃,就被鸟雀们啄完了。 许明月说:“你们也可以试着在房前屋后摘种一些葡萄,不需要占用耕地,就找些废弃的田埂、荒地。” 大河以东没有山,一马平川,全是耕地,但也有一些高高低低凹凸不平的地方,是无法种植粮食的,这些角角落落的地,砍掉上面野蛮生长的杂草,种一些葡萄是足够的。 她现在的身体可能不足以支持她去省城的农学院去请专家过来,专门指导他们种植茶树或者葡萄树,但当地本就有吃茶的习俗,种植本土的茶树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现在春节刚过去,只要等到开春,就正是一年当中,最适合种茶的时节。 五公山公社的徐书记本来经过被王根生批斗一事,已经心灰意冷,在五公山公社都不管事了,现在被许明月提出要种茶,开完会后,就不禁主动找上了许明月,问她:“许书记,你之前说五公山适合种茶叶,你是不是还想在五公山上种茶树?” 他是想到了临河大队炉山上,大大片的茶山。 许明月如今怀孕,身体特别容易感到疲劳,精神不济,闻言点头说:“是有这个计划。” 计划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甚至不是一年两年完成的。 徐书记听她这么说,不由想到自己村子后面那连绵的山头,不由下定决心说:“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山前大队今年肯定能把家门口的山头收拾出来,等到开春我就带他们种上茶树!” 他这个公社书记别的地方且不说,在他自己大队还是很有威信的。 他目光希冀的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第309章 在确定了带领水埠公社…… 在确定了带领水埠公社和五公山两个公社种植茶树的计划后, 许明月还需要去县里,向周县长和江副县长汇报这事,种植茶树并不只是带领老百姓种茶就行, 还得解决技术和肥料上的问题。 如今化肥大多都依靠进口,每个大队每月只有二十斤化肥可以申请, 这点化肥量还不够一个大队的正常农作物所需, 更别说支援茶树的施肥生长了。 这些还需要许明月写报告给县里, 得到县里领导的支持。 对于许明月提出的需要专业的技术人员来指导当地百姓种茶树的问题,江天旺是很不理解的,问许明月:“你提的这个学习新技术的这个问题。”他皱了下眉头, “就我们这地界,种茶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别的不说, 就我们这座茶山的存在都多少年了,也没听说过谁家不会种茶啊?” 他是不理解, 为什么种个小小的茶树还要学习什么新技术。 在他看来,茶树不就是春天种下去, 等到茶叶馃子长成了,去采摘不就行了? 周县长则问许明月的想法:“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对种茶这事不懂,就想问许明月的看法。 许明月从小采茶炒茶, 对种茶树的事情也不懂, 但她从小耳濡目染, 至少知道茶树并不是现如今的任其野蛮生长, 想要茶树的茶叶产量提高,最基本的修剪、深耕、施肥、治虫这几点她还是知道的,此时的人们种茶,种出来的都是‘钓鱼竿’‘冲天炮’, 根本没有科学的培育和管理。 还有更适合一方水土生长的不同茶树的品种问题,这些都需要更加专业的茶叶研究专家来进行专业的指导。 总之一句话:“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管理,我们既然要种茶,肯定要科学培育,科学种植,和更专业的人学习如何种茶制茶这事是必须要进行的。” 现在吴城经济这一块就是周县长在负责,他对此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是关于化肥分配的事,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这事还需要在县领导班子里开会决定。 许明月还是把种茶这事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自己成了水埠公社书记,就可以一言以决水埠公社的事,带领水埠公社的社员们种茶,只是需要动手开荒,有茶树苗,种植下去就行了,没想到这样的事,都需要特别开会。 吴城现在基本可以分为三股势力,最大的两股势力无疑就是革委会主任刘主任一派。 刘主任成事不行,想坏你事情却是一等一的。 第二股势力就是以周县长为首的实干派。 两股势力,一方有国家大势;一方有地方部队背景。 还有一股势力,就是这两年稍稍恢复了些的县委书记一脉,县委书记作为土生土长的当地势力,当初之所以会在权力斗争中输给革委会刘主任,不过是输在没有武装力量支持,但他在当地深耕多年,也是有自己的心腹在的,如今他夹在刘主任和周县长之间,万事不管,周县长做出政绩来,自然少不了他的一份。 权力斗争,任何时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吴城,只要是周县长支持的,刘主任必然要反对。 他反对的理由也很明确:“水埠公社现在是产粮大区,全国都缺粮食,你现在不好好发展农业,多开垦一些荒地种植粮食,好好的又要种什么茶叶,现在国家缺你这几斤茶叶吗?现在国家缺粮食!国家外汇就那么多,进口来的化肥都不够粮食所需,你们现在还想新点子,种什么茶叶,有那种茶叶的地,为什么不多种点粮食?老百姓肚子吃饱了吗?”他坐在会议室最上首的位置,指着斜对面许明月的鼻子,“来来来,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做‘以粮为纲’!现在国家经济建设和战备,是更需要粮食,还是更需要茶叶?” 革委会刘主任这话还真不是乱说,他的话也得到了县领导班子里不少干部的支持,这让刘主任坐在木质靠椅上,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对于种粮还是种茶,对刘主任来说都无所谓,他在意的是自己的权威。 被刘主任指着鼻子的许明月还没反应,坐在许明月身边的许金虎就已经忍不住拍着桌子唾沫横飞的骂起来了,“计划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你是一点都看不到是吧?都说了是利用房前屋后的荒地,山上的荒地,不占用种粮食的耕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种茶叶会影响种粮食了?” 他是一点都不怕吴城的刘主任,站起来的气势比刘主任还横。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0节 刚刚还被刘主任带了节奏的县委领导班子的干部们又都反应过来,是啊,计划书上是利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的荒地、田埂种茶树,不占用耕地。 但刘主任这边也不是没人的,王根生在刘主任手下不过是个小喽啰。 他旁边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就慢条斯理地抬头回复许金虎说:“怕就怕,粮食不上纲,茶叶也顾不上啊,咱们吴城可还有几十公里的堤坝没完成呢,到时候又要种粮,又要种茶,还要筑堤坝,可不能这么剥削老百姓啊。” 好家伙,剥削二字都出来了。 面对刘主任这一派的咄咄逼人,一向两头不占的县委书记此时也不禁拿着许明月写的计划书,缓缓的开口了,说:“计干事大约是没看清楚,这计划书上分明写着,先在大河以南的临河、和平、建设三个大队做科学试验活动,并不是马上就推广到全水埠公社和全吴城。” 整个吴城的山脉都集中在了大河以南以及五公山往里延伸,吴城终边都是水系发达,山倒是没有多少,即使是种茶树,重点也是在大河以南的几个大队和五公山公社。 县委书记一开口,明显就是支持周县长了。 他的加入倒是让刘主任眯起了三角眼,在二人之间扫视,不禁冷笑了两声。 但吴城负责经济这一块的人本身就是周县长,刘主任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他也只能冷笑一声,说:“连我们吴城的傻瓜都晓得,一只手难抓两条活鱼,种了粮食还想种茶,就怕到时候两个都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 坐在周县长下手的江天旺笑眯眯的,甚至有几分憨厚地开口笑道:“这个就不牢刘主任费心了,就种茶这点小事,我们那边人从小就是跟茶树打交道长大的!” 这话他还真不吹牛,过去江地主还在的时候,当地妇女儿童每年春天都靠给江地主家摘茶叶赚钱,当地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谁小时候还没背着背篓采过茶呀? 事情定下来后,就是去省城农科院校去找专家来教授本地人学习科学种茶,这事如今的许明月身子不便,去不了,事情就又落到江天旺头上。 江天旺也算是刚升到县里没多久,还没具体事情做,没想到这么快许明月就给他找了事情。 之前两年他为了水电站的事情,跑省城都跑习惯了,现在不过又多跑一趟罢了,会议开完没多久,江天旺就又动身跑省城。 这次跑省城是为了两件事,一是请茶叶相关的专家技术人员下来指导工作;二是去省城化学肥料厂,解决茶树所需的肥料问题。 前面说过,此时的大部分的化肥都是依靠进口,主要以尿素肥为主,但国内也开始自主生产化学肥料,只是占比比较小,江省省城在几年前便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化学肥料厂,以氮肥为主。 县里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下面开荒种茶树的问题。 此时刚过完了正月,茶树的种植时间一般在三到四月份,此时还没到茶树的种植时间,一切都在准备阶段,一是荒山的开荒准备工作,要将整个汕头都整理出来;二是种植茶树技术的学习,肥料的准备。 为了解决种茶树的事,许明月还特意把孟福生的老师,现在在蒲河口养猪场研究养猪新饲料事情的范老给请了过来,专门指导各大队派过来学习的茶农们种茶。 范老自下放到这里后,就整日在养猪场,与猪、水藻、河蚌等东西打交道,一年的时间,本就不白净的他,晒的和本地老农没有区别,要不是他说着一口迥然于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大家还真以为这个头戴破草帽的小老头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农民。 范老并不是茶叶种植专家,他只能教当地百姓前期的一些开荒施肥工作,没有化学肥料,暂时使用农肥和腐殖土也可以使土壤肥沃,近些的山头多沙石,想要上好的复制图,还得去深山里面运出来。 只是对于许明月上任公社书记后,做的第一件事,不光是在县里遭到了以刘主任为首的县委领导干部的反对,在大河以南的推行,也并不很顺利,哪怕一些基层干部迫于许金虎和许明月两人如今的威势,不得不回去带领本生产大队的队员们开荒种茶,得到的效果很小,很多人依然阳奉阴违。 第310章 其中以和平大队和建设…… 其中以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最为排斥和抗拒。 这两个大队的生产队长和大队书记本身对开春不去种粮食, 反而搞什么种茶这事心里就不赞同,他们的想法自然在语言和态度中表现出来,回到各自的大队后, 不仅没有安抚队员们的情绪,反而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 一下子把两个大队的队员们不满的情绪煽到了顶峰, 觉得许明月一个女人根本没资格当公社书记。 “我看她就是乱弹琴!前些年开荒出来一些地, 就不晓得本分二字怎么写了,一个女人还当上了公社书记,也不看看这十里八乡有哪个公社书记是女人?也不晓得别的公事怎么看我们水埠公社, 正当我们水埠公社男人都死光了,轮得到她一个女人当家了!”和平一大堆大队书记40多岁的年纪,已经在大队部任书记多年, 想升到公司里去都没有门路,她一个女人, 年纪轻轻,几年时间就从一个离婚女人, 升到公社书记,怎叫他不眼红? 心中更是气不过! 只是很多人将这种情绪压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来, 此时见她上任公司书记后, 不好好带领公司搞生产, 偏偏要种什么茶叶, 一下子就有了发泄的理由和渠道,将不满表达出来。 这种心态之下,两个大队的生产大队长和大队书记回去后,传达了许明月的指示, 下面队员一听要种那没用的茶叶,立刻就炸了:“饭都吃不饱了,还种茶?种茶能当饭吃?” “就是!多给我们想办法开荒种粮食是正经!” 有些话不敢当着许明月的面说,在自己大队就无所谓了,说的肆无忌惮:“把自己大队开辟出七八千亩地的良田,到我们大队了,不说想办法给我们开荒种粮,解决口粮的问题,倒是想新鲜点子,要种茶叶来了,炉山的山头上全是茶叶,也没看谁买了去,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种起来有什么用?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过去的江地主呢?江地主家能卖掉茶叶,现在种茶叶卖给鬼去?” 实在是建设大队和临河大队不过一条河道之隔,两个大队过往为了抢水又积怨甚深,这些年眼看着临河大队日子越过越好,蒸蒸日上,建设大队的人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许明月上任后,他们心里也期待着许明月也能带着他们富裕起来,对种茶树这事儿他们是真看不到了收益。 “一年到头都干不完的活了,好不容易开春这几天能歇一歇,还要去山上开荒种茶!” 他们仗着知情听不懂本地方言,说话也没有避着知青们,被叶冰澜听得一清二楚。 叶冰澜如今已经确定自己父母就在蒲河口农场,只是自己如今还没去看过他们,正一心扑在学习上,为接下来的教师考试做准备。 她心底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如今的公社书记是许明月,她自认见识能力不比任何人差,边想着先考教师岗位,未来看能不能转到干部岗位。 对于未来走向她是知道的,直到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城,还需要待在这里多年,想要照顾他的父母,只是教师岗位显然是不够的,而现任公社书记不仅同是女性,显然也是有能力的。 到正月十五前,省城里的专家没有被请过来,江天旺倒是带了不少氮肥回来。 哪怕是一线之副县长,江添旺带回来的一车氮肥第一时间还是给临河大队送来,同时整个大河以南也在沤制农家肥,为接下来的春耕做准备。 与此同时,上次开会被带回去的临河小学招收新生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五公山公社。 “春华,真要送贵年去临河小学读书啊?”一个裹着小脚的身材瘦小的40多岁妇人,不舍得搓揉着面前七、八岁大男孩的脸。 她面前这个名叫赵贵年的小男孩,正是三年灾害结束后的那一年出生的,那一年风调雨顺,为今后都有这样的好年景,给他取名为贵年。 可能是他母亲自小身体不是很好,又在三年灾害中严重亏了身子,他母亲生下他后数年都不再有孕,家中老头儿老太太生怕媳妇不能怀孕,那几年把他看着跟眼珠子一样,生怕他夭折了,儿子没了后。 直到去年年底,才又产下一女,明明是长子长女,两人之间却差了七岁。 被喊住了的青年无奈的说:“叫贵年去读书,难道不是好事吗?” “我难道不晓得读书是好事?可又不是只有临河小学一个学校?我们自己公社小学不能读吗?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这几十里的山路,要是路上遇到什么歹人,你叫我和你爹怎么活?”中年妇人抱着赵贵年哭的伤心。 赵春华无奈地说:“哪里就至于那样了?那学校是公社书记亲自督建的,还包一顿午餐,免费上学,现在哪里还找得到这样的好事,免费给你上学?” “我不要什么免费,免费能有什么好东西?你别以为我不晓得,那临河小学吃的是大食堂,前些年大食堂什么样,你这个当小队长的难道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贵年才这么点大,你让他去跟别人抢吃的,他抢的过哪个?别到时候饿到了我大孙子。”集体大食堂的事已经过去了六七年,却在这一代人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烙印和阴影。 一直到许明月那个年代,小时候吃食堂,她奶奶吴二姐和爷爷许凤台都还心有余悸,生怕她吃不好,亏了身体,何况是刚经历过大食堂没几年的人,对大食堂堪称‘畏之如虎’。 “我不要什么免费食堂,我就要贵年离我近一点,家里哪里就缺他一口吃的了?去吃什么免费午餐?”赵家六七年就只有这一个孙辈,又是中年妇人带大的,感情极深。 中年夫妻俩会精打细算,在村里算日子过的还不错的人家,不然也不会让大儿子去读书识字,还把娘家大侄女接到自家来当童养媳养大,现在大儿子当了公社小队长,吃公家粮,五公山公社前些年又多了一万多亩良田,他们石门大队也开垦出一千多亩地来,家里根本不缺赵贵年一口吃的。 她儿媳妇去年虽时隔多年又怀胎,却是个姑娘。 他们家虽不至于苛待姑娘,可山里的姑娘,能好好养大嫁出去,就已经算是娘家尽了心,又哪里比得上她大孙子。 只盼望儿媳妇生了第二个,后面就能再生第三个第四个,到底还是要多子多孙多福,家里多些男丁,才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想到大儿子要送大孙子去那什么狗屁的临河小学读书,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一趟,中年妇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剜了去。 旁边40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对妻子的哭诉很是无奈:“你能不能别这样,春华难不成还能害贵年?春华都说了,是水埠公社书记主办的学校,里面的老师全都是城里来的知青,最少都是初中生,公社小学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晓得?能教个什么?也就识得几个字不当个睁眼瞎罢了,哪里比得上那些城里来的知识青年?” 中年妇人不满道:“怎么比不上?比不上我儿子也当上小队长了!” 赵春华小时候就是在公社私塾读了两年,成了村里难得的能写会算的人物。 “贵年这么小的一个人,你让他走几十里的山路去上学,春华小时候走到公社,脚都磨破了,更别说要去那更远的临河大队了,我们公社又不是没有学校,要是公社真没有学校,我保证不说一个字!”中年妇人只要一想到大孙子这么小,就要一个人住校,就忍不住哭道:“贵年要是有什么事,我要跟你们拼命!” 中年男人被中年女人哭的心烦,无奈道:“行了,你也别哭了,回头给贵年多带些粮食过去,元宵节后就开学,你把贵年的东西收拾一下,过两天送他去临河去上学,临河的公社书记是个能人,把贵年送过去读书不会错的!”又对赵贵年说:“你去了就好好学,有事就去找你莲芳阿姑。” 他说的莲芳阿姑,是石门赵家村嫁到临河大队的姑娘,关系说不上近,但真有事也能庇护一二。 中年妇人见拗不过他们父子,只能哭着收拾东西,去儿媳妇房里抱怨这对无情的父子。 她和儿媳妇是亲姑侄,儿媳妇可以说是她一手养大的,跟亲闺女也差不多,婆媳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她虽是个小脚女人,性子却要强的很,她儿媳妇不知道是不是自小寄人篱下当童养媳的缘故,性子温和婉约,很是听话懂事,贤惠能干,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人。 她自己小脚不能跨越几十里山路送赵贵年到临河大队上学,就只能让儿媳妇亲自过去看看,她不放下那两个死犟种。 马秀梅也不放心大儿子。 她刚生产两个月,冬季活不多,婆婆又是亲姑姑,这两个月她都在床上休息,相当于正正经经做了两个月的月子,赵家一家都还指望养好儿媳妇身子,多生几个呢。 到了报名之日,赵春华夫妻俩,连同小叔子赵秋华借了大队部的牛车,一起送赵贵年去临河小学报名。 赵秋华小赵春华好几岁,现在还没成亲,由于赵春华是小队长,家里家外的重活累活基本上都落在了赵秋华的身上,每年家里的挑堤坝工作也都是他在做,明明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个子却比他大哥矮了一大截。 赵秋华之所以要跟着一起来,是因为赵秋华就在这边挑堤坝,今后接送赵贵年上学放学的活,就要落到赵秋华身上了。 一路上遇到许多人,都是带着孩子去临河小学报名的,其中大部分带的都是男娃,也有一些瘦的皮包骨头,年龄比较小的女娃,女娃是极少的,一般愿意留下女娃养大的,都算是有几分爱女之心的人家了,把这么小的女娃送去上学,倒是不图她们能学到什么,只为可以吃住在学校,可以为家里省点口粮罢了。 远远的,还没到临河大队,只在堤坝梗上,坐在颠簸马车上的马秀梅就已经看到被高高的堤坝路圈起来的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河圩,和站在河圩的田埂上,用木泥耙在加高田埂的人。 倒不是河圩里的水有多么的深,而是今年许书记还提出了可以在稻田里养鱼的事情,开春的春耕尚未开始,临河大队的队员们就开始为河圩的水田加高田埂,只等到天气再暖和一些,就买鱼苗放到养鱼场和稻田里。 远远的,她也看不清他们具体在做什么,只以为临河大队现在就开始春耕了,忍不住问自己丈夫:“春华,他们现在就春耕,还早了点吧?” 赵春华也在眺望着下面仿佛正在农耕的人们,答道:“哪晓得临河大队的人在搞什么鬼?我看石涧大队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 马秀梅问:“是不是临河大队有什么特殊的种地方法,能丰收?”她认真的看,心里也想认真的学。 谁不知道临河大队粮食产量高?可大家都说是因为临河大队的两天是河泥,土地肥沃的缘故,还开玩笑说:“要是我有那么肥的土地,我们大队粮食也丰收!我们是荒地开垦出来的,能和人家的土地比吗?” 可马秀梅认为不是这样的。 她是个没有读过书,却十分聪慧的女人,在她有限的条件内,已经尽力为自己谋得更好的生活条件。 河堤上河风很大,即使已经过了春节,依然冷的很,赵春华怕冻着了马秀梅,让她窝在马车棚里别出来:“你把贵年抱好了,别受了风。” 赵贵年乖乖被马秀梅抱着,一路安静乖巧的很。 马秀梅轻声嘱咐他:“在临河小学里要好好的学,晓得吗?”她摸着怀中孩童的头:“要少说多看,嘴巴甜一点,看到女的就喊小阿姨,看到男的就喊小阿舅,看到老年人就喊小阿公、小阿奶,知道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孩子在外面,嘴巴甜一点总是不会错的,这是她从小生活在姑姑家得出的生存经验。 小男孩眼睛朝外面看着,安静点头:“阿妈,我晓得了。” 来的很多人不知道河圩里的人在做什么,只羡慕那一望无际的水田,感叹道:“难怪都说临河大队的日子好过,有这么多水田,日子能不好过吗?” 有离得近的石涧大队的人闻言,就不禁羡慕又酸溜溜地说:“你以为就这河圩里的水田是临河大队的?”说话的人指着河圩外面,隔着宽大河道对面的一大片水田说:“看到没?这一片也都是临河大队的田!” 这些从山里出来,这几年好不容易有了些田地的人,看到这么多田地都是临河大队的,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娘哎,这么多田,这不得天天吃白米饭啊?” 同样送娃来上学的石涧大队的人酸溜溜的指着远处碧色麦浪:“何止天天吃白米饭?还有馒头和面条呢,你看那麦子长的!” 旁边又有人感叹道:“要不是他们大队有这么多粮食,又怎么敢免费让娃儿们上学?还包吃包住,听说水埠公社的山里娃来临河小学上学,每个月还送五斤糠米!” 听的五公山公社的人都忍不住嫉妒了,不是滋味地说:“咋我们不是水埠公社的呢?” 还有人不忿地说:“我们咋不是水埠公社了?过去水埠公社还是个区,我们五公山公社不就是水埠区下面的吗?也是后来把水埠公社划为了公社,才分了开来。” 公社制度成立还没有多少年,这一代人都还记得他们是水埠区的人,上一次许金虎和许明月召集五公山公社的干部们来水埠公社开会,五公山公社的干部们愣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实在是他们很多人打心底都还认为他们就是水埠区的人,就该服水埠公社的领导们管。 路上许许多多相遇的五公山公社的人,走着走着就不禁聚集着闲聊起来:“要我说,水埠公社是大社,我们五公山公社是小社,一直以来就是属于水埠公社的,就不该分什么水埠公社、五公山公社,都要一样的对待才是,他们山里的娃儿每个月能有粮食领,我们五公山公社的娃儿就没有粮食领,哪有这样的事?”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但让他们推举一个领头的人去跟临河大队的领导,或者水埠公社的领导去说这件事,又没有一个人敢带头。 许金虎当上水埠公社领导的第一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十里八乡,他们很多人即使没有来过临河大队,也听说过临河大队许家村的威名,听说过许金虎的威名。 只因为过去很多年,山里的山匪们没得吃,下山打劫,被许家村打杀过许多回,山匪们下山打劫都得避开许家村,不敢去许家村撒野,这些山里人听的多了,都害怕许家村和许家村的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1节 即使没见过许明月,只听她一个女人,能当上公社书记,他们就条件反射的把许明月想象成一个母夜叉似的女人,一定是身高九尺,青面獠牙,长的凶恶无比,才能镇得住野蛮的许家村人,压过那么多男人当上公社书记。 这样的女人,谁敢去提意见?谁敢惹? 等走近了许家村,远远看到许家村宽阔的稻场上矗立着的砖红色建筑,这些从五公山山里出来的山里汉们就又都震惊了。 在他们山里人家住的还是土坯茅草屋的时候,人家临河大队的学校就已经是红砖水泥的了,还建的这么大! 他们好多人仰着脖子看着这个建筑面积很大的学校,觉得自己眼睛都看不过来。 等跨进了学校大门,他们又震惊的发型,廊檐下的地居然都是水泥铺平的,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们的脚都快不敢下地了,很多人走上了水泥地,还忍不住用脚尖碾了碾水泥地,确定它是否真的这么坚硬,等确定脚下的地面真的又坚固又平整后,才忍不住和身边认识的人感叹道:“我滴个老天爷,这地面打扫的比我家饭桌还干净。” “这临河大队是真有钱,建这么大一个学校。” “你也不想想,革委会主任,公社书记,都是临河大队出来的,他们不发展临河大队,难不成发展你外面的大队?有好东西肯定都往临河大队扒拉啊!你没看到那条堤坝路?人家连马路都是水泥的!” “我看着这临河大队比我们公社街道都不差什么了。” 他们说这些话时,语气里满满都是羡慕,羡慕临河大队能出公社干部,发展他们的家乡,他们村要是也出一个公社干部,他们大队…… 想到这,山前大队的干部忽然沉默了,他们大队也是有公社干部的。 五公山公社的徐书记,就是出自他们山前徐家村。 一个徐,一个许,同样是xu,同样是公社书记,不得不说,山前大队的人心里是真的酸了。 实际上山前大队因为村里出了个公社书记,这几年大队地位在周边是明显水涨船高的,加上山前大队地理位置好,距离五公山公社骑车只需要五六分钟,走路也不过十来分钟,又是在五公山大山前面,没到山里,当初开垦荒地时,只他们一个大队就得了两千多亩地,在周边的大队和村子里,已经是日子过的很好的富裕大队了。 可人就怕比较,此时看了临河大队,才知道有个强势书记对自家大队的发展有多么重要,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都是姓xu,都是书记,瞧瞧人家这大队……” 他旁边有人忍不住啐他道:“你可拉倒吧,五公山公社和水埠公社能比吗?人家公社有炭山,有水泥厂,你们公社有什么?” 五公山公社的人也不甘示弱:“我们公社咋就没东西了?砖厂不是厂?瓦片厂不是厂?” 五公山公社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地形条件,山下有些地方的泥土非常适合烧纸砖瓦,是以五公山公社也是有自己的砖瓦厂的,位置离五公山公社街道也算不得不远,开拖拉机的话大约半小时能到,因为靠近山里,这两个砖瓦厂也多是五公山公社本地人用,效益和水埠公社的砖瓦厂简直不能比。 马秀梅也坐在车上左右观看着。 其实看村里房屋,并不比他们山里的房屋好多少,由此也可以看出,十多年前临河大队和他们山里的大队日子过的也差不多,变化最明显的,莫过于宽阔的堤坝路、占地面积极大的红砖黑瓦的小学、荒山上一排新砌的红砖水泥房屋。 有人看到荒山靠马路外围位置的红砖瓦房,就不禁指着那里问道:“那是哪个村子?咋还全都是砖瓦房?我看江家村都好似没这么富裕。” 越是临近临河小学,路上的人就越发的多。 被问的人回头骄傲地说:“那你就不晓得了吧?我听临河大队的人说,那里是什么新建的知青点……” 问话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建这么大个知青点?那得住多少人啊?我看他们村子都还是土胚房,咋还给知青们住上砖瓦房了?” 这一点临河大队的人不是没有人提过,却被许红桦和江建军撅回去了:“荒山能和你家比吗?荒山什么地势,你家什么地势?在荒山不建砖瓦房,回头涨水,房子塌了,找你去?” “再说了,知青能在这待几年,过两年他们回城了,这荒山的房子不还是我们大队的?到时候哪家有个孤啊寡的,没地方住的,这不就是现成的房子?怎么?你还想跟他们抢房子住?你家里是没地方住啦?”一顿连挖苦带讥讽的,愣是把人怼的没话说。 他们都认为,这些知青们肯定待不了几年就得回去。 老校长以为去年招收学生时,已经将七岁至十六岁的学生已经一网打尽了,即使今年也招收五公山公社的学生,也只以为来的只有临近的几个大队,不会有太多人,去年双抢之后,就已经新招收了八个老师,以为新学期老师人数应该够用,哪知道今年来报名的新生这么多,丝毫不比去年的人少,去年双抢后新招的八个老师根本不够用,只好临时把住在学校的知青们拉出来帮忙,之后再考试招新老师。 新老师的招聘是面向整个水埠公社知青的,之前大河以东的知青们不知道还有个临河小学招老师的事,可随着这一年的发展,大河以南的知青们也有老乡和旧友在别的大队,相互之间一传播,新的一年老师招聘还没开始,就有别的大队的知青们过来打听临河小学招聘老师的事了。 不光是水埠公社的知青,就连去年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听到临河大队面向五公山公社招生的事,都跟着这些山里的娃,一起来到了临河大队。 来到临河大队后,只一眼,他们就想留在这里,不愿意走了。 尤其是其中还有些是之前插队在他们大队,后来当了红小兵跑了的知青,乍一见面,他们相互之间简直要认不出来对方! 第311章 虽然同样要干农活…… 虽然同样要干农活, 面容都晒的黢黑,一个精神面包却昂扬向上,整个人神采奕奕;一个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茄子, 被繁重的农活给累的面黄肌瘦,双眼无神, 像是被霜打过的小白菜。 赵春华看着热热闹闹欣欣向荣的临河大队, 对坐在牛车里的马秀梅说:“这下你放心了吧?” 马秀梅推开牛车的木门, 想下车来走。 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完,地面上湿哒哒的,哪怕是晴天, 路面依然泥泞,赵春华生怕她冻着了个好歹,忙阻止她说:“你还是在车上待着吧, 别怕鞋子踩湿了,冻着腿!” 山里湿寒, 在没有胶鞋防雨防水的山里,很多人腿脚都不是很好, 马秀梅才生产完两个多月,赵春华生怕她鞋子踩湿了冻着腿。 此时人们穿的普遍是自家自己纳的千层底布鞋,不防水。 马秀梅还是从牛车上下来了, 她布鞋下面还垫着一双草鞋, “没事, 走吧, 去学校看看。” 她身材极瘦,长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面容非常秀美,头发盘了个老式的发髻在脑后, 用一根木簪固定着。 她朝荒山看的时候,刚出门的许明月目光恰好也朝她看过来。 在许明月记忆中,‘外婆’在她初中时就去世了,她与外婆的见面机会不多,此时见到年轻的外公,也并没有认出她来,却认出了她旁边站着的赵春华。 在三年灾害时期,她曾悄悄的去石门大队的赵家村,给赵家送过两袋子红薯和一袋红薯粉。 哪怕她妈说过,她年轻时外公是村里的小队长,后来是大队长,再后来成了炭山的生产队长,家里条件并不算差,在困难时期,她依然担心他们。 她其实并不认识年轻的外公,只记得外公的名字,倒也好找,问了他家的位置,悄悄的在他家门口放了两袋粮食,用稻草掩住,人就悄悄走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曾想过是不是要提前和‘外婆’处成朋友,借着朋友之名帮助他们,可石门大队距离临河大队几十里路,又在山里,过去一趟十分不易,知道外公外婆家里情况还好,就没再多事,这几年也不曾相见。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他们正式相见,算算时间,她妈应该已经出生了。 她不自觉的朝年轻的外婆露出个笑容。 马秀梅一愣,也条件反射朝许明月笑了笑。 许明月目光落到外婆身边年幼的男孩身上,隔着大河沟喊道:“大姐,送孩子来上学呢?” 马秀梅不知道眼前女子身份,只见她笑容爽朗大方,声音清亮,知道她肯定是临河大队的人,便也含蓄地笑着道:“是,你们临河大队的书记心好,免费给娃儿上学,这不一大早就送孩子来报名。”她见许明月从荒山的院子出来,这荒山位于江家村和许家村之间,一时间不知道她是许家村还是江家村的媳妇,见许明月从自家院子门口的树上放下一个吊着的竹桥,忙叫身边的赵春华过去帮忙,嘴里喊着:“大姐这是出门?你慢一点,我在这头给你接着。” 许明月动作十分麻利的放下竹桥,看到外婆头上戴着的抹额,结合老妈的生日,许明月就知道外婆这应该是生产完没多久,故作惊讶地说:“大姐看着身子应该不太方便吧?外面冷,要不要来我家喝口热水?我家离学校近,你们排队估计还要排一会儿,一会儿人少了再过去。” 马秀梅没想到眼前年轻女子这么客气,却还是笑着拒绝了:“不渴,家里借了牛车来,坐在车上也不冷,家里还有事,给娃儿报了名我们就得回去唻,谢谢你哦~!” 许明月从桥上走过来,看着她身边的小男孩夸道:“你家娃儿长的体面,一看就是聪明的。” 赵春华和马秀梅夫妻都生的不错,尤其是外婆马秀梅,生了她妈和她小姨两个女儿,她妈就完全遗传了外婆的外貌和她外公的大高个,她小姨则完全相反,相貌随了外公,身材随了外婆。 说来,她妈和她小姨嫁的都不算好,明明是炭山生产队长的女儿,大女儿嫁到大河以南,小女儿嫁给了一个二婚头当后妈,虽然婚后日子过的都还不错,但现在想来,也不知道她妈和她小姨年轻时都是怎么找的婆家,都只看一张脸吗? 许明月因为她身体现在不适合两地跑,水埠公社的干部宿舍还没建好,在提出带领大河以南种植试验茶后,她的办公地点就暂时放在了临河大队,有时还得跑一跑蒲河口。 至于水埠公社那边,有许金虎在,出不了岔子,他本身就是生产主任出身,对生产这一块的事熟悉的很。 她原本是要去大队部的,此时倒没急着去大队部了,而是脚步一转,往临河小学去了。 马秀梅夫妻俩看着她进了临河小学,还以为她是临河小学的老师,心里不禁起了结交的心思,倒不是为了攀附什么,而是希望能与许明月交好,她在学校能看顾赵贵年两分,别孩子渴了,连个喝水的地方都没有。 学校门口排着许多来报名的家长和孩子,学校门口正在帮着登记学生名单的知青一看到许明月来了,都忙站起来打招呼:“书记来了?” “书记是不是来找校长的?校长正在他办公室里,我带您去!” 他们都以为许明月过来,是为了接下来几天的教师招聘考试的事情,看着许明月心里都有些紧张,还有些想在许明月面前露脸,想着如果考不上教师,能够入了许明月的眼,到公社里当个干部也不错,哪怕不能到公社里当干部,能在大队部当个记工员也是好的。 其中,尤以苏向阳最为积极的小跑着带许明月上楼。 许明月手向下压了压,笑着说:“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她说没事,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跟随着许明月转。 等许明月上楼,坐在门口课桌前登记学生报名表的几个知青才小声的交头接耳的聊了起来:“你说是不是为了这次老师考试的名额来的?” “我听说这所学校就是许书记主持办的,学校还是许书记设计的呢,学校要招聘老师,肯定会问许书记意见。” “也不知道这次考试卷子是谁出。” 他们目光都不自觉的跟着许明月上楼的脚步,望到二楼去。 他们说的普通话,身边排队的家长们都听得懂,闻言诧异道:“刚刚那女的,你们喊她书记?哪个书记?” 五公山公社山里闭塞,山外的人还能知道一些消息,知道水埠公社新任书记是个女人,一些山里的就不知道这个消息了,他们也没听过哪个大队的书记是个女人。 说话的人旁边的人拉了她一把:“还能是哪个书记?肯定是水埠公社书记!” 这是山外的人。 “啥?那姑娘是公社书记?这么年轻就当了公社书记?”山里出来的人闻言还有些不敢置信,更难以相信他们刚刚离公社书记距离这么近。 “那真是公社书记啊?那她咋不在公社里,咋在这待着呢?”水埠公社作为十里八乡最大的公社,在未成立公社制度前,十里八乡的人赶集,都是去水埠公社的,山里人有什么山货,也都往水埠公社的集市上卖,那里人多,什么货物都能卖的出去,是以哪怕是山里人,对水埠公社也都不陌生。 山外的人一听就知道说话的是山里的人,立刻展示自己山外人的优越的见识,“这你都不晓得?肯定是为种茶树的事情啊,你们大队没收到种茶树的通知啊?” “收到了,咋没收到?许书记亲自带人去我们大队通知的,还去我们山上看过了,这些天村里都已经开始捡山头上的石头了!”去年秋天,山上的草刚被砍过,山头上除了高大的树木外,山地上被砍的光秃秃的,只等着春天一到,新的草木重新生长。 此时正是收拾山头最好的时节,要是再暖和一些,草木抽芽,那时的山头就不好收拾了。 对于新任书记要带着他们种茶树的事情,不光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人不理解,很多山里的大队也不理解,但他们就住在山里,山头空着也是空着,反正种不了粮食,大队的干部们说收拾出来种茶树,他们就种茶树,并不会想太多。 这个季节正好是农闲,每家每户除了出一个挑堤坝的人,其他人都在家里闲着,只是出一把子力气的事。 “就是她说要收拾山头种茶树的啊?我说我们村的老队长咋突然要我们收拾山头呢!” “我听说山前大队的徐家村都收拾出半个山头来了,动作快地很!徐书记就是山前徐家村的人,徐家村这么积极,肯定是好事!” “那还用说?不是好事人家徐书记能带头带着山前徐家村搞?” “本来我们大队还不愿意搞,废那个鸟劲种什么茶叶,结果我们老队长一看山前徐家村干的起劲,也都组织着干起来了,这些天也不干别的事,天天在山上挖地捡石头,要把草木根都挖掉留出空地来种茶树!” 人群中的五公山公社的人都谈论起来。 有来报名的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人听到,都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你们大队还把山地都挖了?有这个工夫种茶树,拿来种红薯多好,还能填饱肚子,种茶树能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的,你们也是蠢,人家许书记说的是在房前屋后、田埂上随便种两棵,你们还把山头给挖了!” 很多五公山公社的人不了解情况,就问说话的人,知道他是建设大队的人,都向他打听情况,毕竟建设大队和临河大队离的近,消息会比他们山里的人更灵通些。 建设大队的人一听山里的人向他们打探消息,身为山外人的优越感顿时起来了,昂着脖子高谈阔论道:“炉山上的茶叶你们晓得吧?过去江地主家的,现在荒在山上了都没人要,就我们自己去山上摘几斤自己吃,给亲戚家送几斤。”他指着仿佛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炉山山头说:“那么大一座茶山的茶叶都没人摘,她还让我们种茶树,你说有什么用?不种粮食反种茶,这不是云里雾里吹喇叭嘛?” 五公山公社的被他这么说着,也疑惑了。 还有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问:“要是种茶树没用,那人家过去的地主家怎么还种茶?” 一句话把建设大队的人给问着了,只好说一句:“那是过去!现在人又不要茶叶了。” 五公山公社的人疑惑的问道:“为啥不要茶叶了?是现在外面的人不喝茶了?” 他们当地因为产茶,日常他们这些人都是那茶叶当水喝的,都是自家摘的茶叶,日常泡茶都是一把一把的茶叶往竹筒杯里放,都喝惯了浓茶。 稍微淡一点的茶水,都觉得没味道。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2节 他们很难想象,外面的人为啥好好的就不喝茶了。 这话问的建设大队的人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嘟嘟囔囔地说:“哎呀!开荒种茶费力气,三年五载没收益,有这开荒种茶的劲,还不如多种些田!只听说过没粮食吃不饱肚子饿死的,没听过喝不到茶叶饿死的,你就说对不对吧?” 五公山的人不懂,他们从小就是一到春天,就三五成群的收拾衣裳,来临河大队江家村给江地主家摘茶叶的,也就这小十年,世道变了,地主都被打掉了,他们才没再过来摘茶叶,像他们这些年龄二十岁衣裳的,谁没来过江家村给江地主家摘过茶叶? 地主家都种茶叶,咋种茶叶还没收益了? 不过茶树确实要三五年才能长到盛放期。 他们只好说:“我哪懂这些啊?我们不懂哦!都是上面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大队长叫我们开荒种茶,我们不就开荒种茶?” 他们这些山里人,不识字,见识有限,饥寒交迫之下,确实很少有人去动脑子思考问题,都是上面吩咐什么,他们做什么。 “就是哦,大队长懂不就行了!” 他们不懂那么多,也不想听建设大队的人废话了,反而指责建设大队的人说:“种个茶树又不是多难的事情,堤坝都挑了,还怕种个茶树?我看你就是懒!” “书记叫你做啥就做啥就是了,还能害你不成?没收益就自家喝嘛!一把子力气的事。” 建设大队的人见跟这些山里人说不通,摇摇头:“难怪你们山里人穷,你们不信我说的,有的你们亏吃!” 第312章 这话说的山里人就不乐…… 这话说的山里人就不乐意听了, 有人撇撇嘴说:“是!我们山里人穷,哪有你们山外人日子好过?想来你们离临河大队这么近,大队里也有几千亩地吧?” 一句话把建设大队的人干沉默了, 他们大队要是有这么多地,还能饿肚子? 山里大队的人一个白眼翻过去:“搞的好像哪个不知道哪个似的?我娘家外甥女就是嫁在建设大队的, 一年到头就那么点山地种红薯, 一年到头都是红薯, 也就比我们山里多个竹子河,能打些鱼吃!” 山里人也不是家家都是猎户的,会打猎的人极少, 大多数山里人都是砍柴砍草的时候,偶尔遇到一两只兔子、蛇,或是落单手上的狼, 打回来吃,没有□□, 想打到一只山鸡都不容易。 所以以为家在山里就有肉吃是不可能的,倒是晒干的竹笋不少, 日常走亲戚,没有好东西,就带一把笋干出来, 这也是山外人日常瞧不起山里人的一点原因, 娶了山里的姑娘, 一年到头, 带回去的是鱼,带出来的是笋,搞得好像山外就没有笋似的,只要是在山边的村落, 哪家会少得了笋? 建设大队的人被怼了,也怒气冲冲的回了一句:“有鱼也比你们山里没鱼的好,有本事别吃姑娘带回去的鱼!” 被讽刺的山里人也不甘示弱:“我吃我姑娘带的,又没吃你家的,要你多操心?” 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吵了起来。 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方言一样,吵急了,说话语速又快,登记报名名单的知青们只能通过他们的语气和神态判断出他们是在吵架,吵什么是一句听不懂,本来登记名字,听他们说话就费劲,听得他们吵架,就更听不懂这些人说的什么了,只能大声劝解:“都安静一点啊,吵的我们都听不清前面人说话了!” 前后排队的人听到了,也都劝架:“送娃儿来上学,吵什么啊?都别吵吵了!”然后又扯着嗓门问前面的知青:“老丝!我们娃儿上学是不是真包吃住啊?” 被抓过来当壮丁的知青们也扯着嗓子喊:“不包吃住!不包吃住!就包一顿午饭,早晚要回去在家吃的啊!” “那我们山里那么远,不包吃住怎么办?”有山里的人就急道。 “自己带粮食吃早晚饭,午饭在学校吃!女娃娃包吃住!” 于是又出现和去年报名时一样的对话:“哪里有给女娃娃包吃住,不给男娃娃包吃住的?你要不给男娃娃包吃住,我们就不上学了!” 知青很想翻白眼,搞得好像求着你们上学一样,不禁指着排着长队的人群说:“你们回头看看有多少男娃,多少女娃?要是男娃也包吃住,学校都被吃垮了,谁养得起?” 都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可有些人就跟听不懂话似的,一听不给他们的男娃包吃住,立刻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闹起来,还有人耍横,欺负这些知青是外地人,以为跟插队到他们大队的知青一样好欺负呢,拍着桌子就怒吼:“我不管,你们说了免费上学,就必须给我家水柱包吃住!” 一个人带头,后面很多人听说了男娃不包吃住后,都仗着人多声音大,闹了起来。 马秀梅和赵春华排在荒山边上的道路上,不解的看着前面闹哄哄的景象,问赵春华:“前面别打起来了吧?春华,你把牛车上东西拿下来,把牛车赶到后面稻场上去。” 各村的稻场还是很好分辨的,光洁平整不说,上面还堆满了稻草垛。 她拉着赵贵年往道路下面的斜坡上退,生怕前面打架扫到了他们。 前两年红小兵闹的厉害,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被波及到。 她刚生产完没多久,还在养身体的阶段,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想被卷进去。 赵春华也怕前面的人多,挤到后面来,护着马秀梅往许明月家的竹桥上走,“你到河沟对面去站着,天冷,要是被人挤到水沟,不得了!” 因为有人闹事,校门口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很快乱将起来,年轻的知青们镇不住这些故意欺负他们外地的人,很快就有人跑到二楼校长室,找老校长去了。 老校长一听,还有人敢来许家村闹事,立刻握着拐杖怒气冲冲的起身:“我看哪个活的不耐烦了,敢里我们许家村撒野!” 老校长不愧是战乱年代当村长的人,六十多岁的人了,站起身说这些话时依然不怒自威。 见许明月起身也想跟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你如今有身子的人,起来干嘛?给我坐好!”说着,就拄着他被打磨的无比光滑的木制拐杖,喊他孙女许红荷:“红荷,你对着大喇叭喊一声,就说有人到我们学校捣乱了!” 许红荷过两年虚岁十九岁了,一张圆乎乎红扑扑的脸,就像一朵夏日里盛开的粉色莲花,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她听到老校长的吩咐,兴奋的郑重点头,“阿爷,我晓得!” 她从小听她父亲、大伯他们说起过去山匪下山抢粮,他们组织村民打山匪的事。 他们这里地处偏僻,即使是战乱年间,也没赶上多少小鬼子,倒是山匪是一茬接着一茬。 她年纪小,没赶上那样的年代,倒是听她哥哥姐姐说过一些,此刻听到有人来村里捣乱,她跑的比谁都积极。 临河大队自从通了电后,学校和大队部就装上了大喇叭。 许红荷一到广播室,就对着大喇叭‘喂!喂!’了两声,然后就对着大喇叭喊:“阿哥哎~~!有人来我们学校闹事了~~!你快带人过来啊!!!” 原本在学校周围田地里整田埂的村里人一听到学校楼顶的大喇叭声音,第一遍还没听清说的是啥,待听到第二遍,一个个的,握着铁锹锄头的手就捏紧了:“啥?刚刚红荷喊的啥?有人来我们村闹事?” “是来我们学校闹事?”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有人敢来我们许家村闹事?是欺负我们许家村没人了是吧?” 一个个的,田埂也不挖了,地也不整了,握着铁锹锄头就往许家村的高地上跑。 下面吵架闹事的人,听到大喇叭的喊声,被吓了个一激灵。 目前整个大河以南,只有临河大队通了电,五公山公社更是只有公社上通了电,山里都是用桐油灯的,一听大喇叭上喊的内容,原本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装哭的,拍着桌子耍横的,通通都老老实实的站好了,就连看热闹的人都乖乖走到后面排队去了,尤其是他们位置站的高,高地周围情况看的一清二楚,看到四面八方都是拿着铁锹,握着锄头就往高地上赶的人,更是吓的动也不敢动,纷纷去指责之前带头闹事的人:“你说你火气那么大做什么?有免费上学的好事,你还闹什么闹?” “就是,都给你免了一顿午餐了,还闹!女娃娃少,他们给女娃娃包吃住不是好事吗?谁家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给你包一顿午饭就不错了!” 还有指责之前坐在地上哭闹的大娘:“你说你也真是的,你不想你孙子读书走就是了,这里这么多娃儿,还多你家孙子一个吗?” “就是就是,赶紧走!” 他们生怕前面几个带头闹事的人连累到他们。 许红荷一广播完,就连忙追着老校长和许明月往楼下跑。 要是老校长年轻那会儿,哪里需要先喊人再下去干仗?也就是现在年纪大了,许明月又怀着孕,身边的小孙女娇滴滴的哪里会打架?他这才先喊人。 等他到了楼下,仿佛自带bgm一般,从学校大门走出来,面沉如水的喝道:“刚刚哪个在闹事?站出来叫我看看!” 已经有离得近的许家村人已经握着铁锹跑上了高地了,他们快步的跑到老校长面前站着,虎视眈眈凶神恶煞的盯着面前的人群,吓的原本带孩子来排队报名的人,一个个抱着自家孩子,跟鹌鹑一样,一句话不敢说,生怕这群野蛮人一言不合就给他们一铁锹。 这真不是他们危言耸听,许家村人打架时的不要命和凶狠,在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可谁没有听过山里人说过? 山里的山匪也不是地缝里长出来的,都是这个村子两个混子,那个村里两个混账,聚集在一起的,被许家村打过之后,回到村里添油加醋说出来的,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也不是一回两回,被铁锹拍死人的都有! 许明月自然不可能真在办公室里坐着,她也跟着老校长下来了,就在老校长身旁站着。 原本在学校里玩闹的阿锦听到广播的声音,也快速的跑了出啦,紧紧拉着妈妈的手臂,有些害怕的看着外面排队的人,可她还是勇敢的站到妈妈身前,把许明月往她身后挤:“妈妈你站到我后面去。” 下面排队的人比他们更害怕,因为他们人人都带着孩子来的,抱着自家孩子简直瑟瑟发抖,有个能说会道,在自家大队还有些脸面的婶子上前打圆场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就是大山子的奶奶听说山里的女娃娃包吃住,就想问一问男娃娃包不包吃住,我们都跟她说了,临河大队良心,给男娃娃包一顿午饭,真是仁义,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过这样的好事,免费给娃娃们读书不说,还包午餐,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哦~!” 她又对老校长指着带头闹事的一个男人说:“这也是个糊涂人,一听女娃娃包吃包住,就以为都包吃包住,一个高兴嗓门儿就大起来了,都是山里人,哪个不晓得我们山里人嗓门大?他没坏心思,就是嗓门大了些,闹了误会!” 她狠狠瞪了带头闹事的蛮横男人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带头闹事的男人看到周围越来越多拿着扁担、铁锹、锄头到高地上,把他们包围的人,只觉得自己脑壳仿佛已经被他们开了瓢般疼了起来,忙缩了缩脖子讪笑道:“我这不是不明白,想问清楚嘛?这些个知青说话一个字都听不懂,说的我还以为男娃也包吃包住呢!” 这是把责任往知青们身上推了。 这是他们这些大队的人的常用做法,这两年插队来的知青还不算多,一个个的从城市来到乡下,人单力薄,可不就被本地人欺负吗? 可他却错估了临河大队的知青。 之前插队到别的大队转过来的知青们,怕临河大队的人帮他们本地人,倒是都没有开口,可一开始就插队到临河大队,什么苦都没有吃过,性子又急的叶甜第一个不乐意了,站起身声音尖锐地说:“明明就是你们贪便宜不嫌够,听说女娃娃包吃住,就想让你儿子也包吃住!还想把责任往我们身上推?” 有了叶甜带头,原本不敢说话的其他知青看看老校长和许明月的脸色,也都帮腔起来:“就是,还拍桌子,是想打人不成?” 之前带头的人看在负责登记报名的都是外地来的年轻知青,还真想打人欺负他们来着,此刻被周围许家村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顿时怂的缩着脑袋,支支吾吾一句话说不出来。 许明月把阿锦拉到了身后去,沉声说道:“临河小学不收蛮不讲理在学校闹事的家长的孩子,再有下次,学生直接开除!” 过来排队的人群鸦雀无声。 他们会走几十里山路,送孩子过来上学,不图能在学校学到多少知识,图的就是农闲时期,家中食物不够,想送家里娃儿们来学校能免费吃吗?哪怕只是吃一顿午饭,娃儿就饿不死,要是还能在学校学得几个字,说不得他们长大了,就能在大队里当个记工员、小队长啥的。 现在听前面那女的说要是再闹事,就不收他们的孩子,顿时都不敢说话了。 春耕尚未开始,山上的野菜都还没长出来,距离下一次收粮还有六七个月时间,家里所有人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几个娃儿能到学校来免费吃一顿,不知道能给家里省下多少粮食。 他们不知道站在前面的哪个女人是谁,但看她身上气势就跟周围人不同,也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还有之前排队的人,听到知青们喊她书记,心里有些猜测,就拉着自家孩子站在队伍里,更不敢说话了。 老校长面沉如水的盯着眼前的人群问:“还有哪个不服我们学校规定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滚蛋!”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之前打圆场的妇女又笑了起来,说道:“哪有什么不服规定的哦,能来咱临河小学读书,不知是有多大的福气,要是能沾染老人家一二分福气,那真是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打圆场的妇人虽不知道老校长就是之前许家村的老村长,可一看这老头儿的派头都不一样,还是学校主事的,一看就不一般,说话自然也带上了几分讨好。 老校长冷哼了一声,冷着脸肃然道:“要不是咱们村的公社书记心软,放开了对你们五公山公社的招生,你以为你们的娃儿们能来上学?免费上学还包一顿午饭都不满意的话,那也是心大到天上去了,我们临河大队可养不起这样的大人物,你们趁早把娃儿带回去,我们也省了心!”他冷冷的看了一眼人群:“真当我们临河大队的粮食的多了没地方放,占便宜没够了?” 中年妇人汗颜地点头:“是是是,现在粮食得来多不容易啊,粮食只有不够吃的,哪里会有多的?” 她是真觉得临河大队仁义,这些娃儿可不是一个两个,好几百个人,哪怕一餐只有一碗粥,一年也不知道要吃掉多少粮食,也就是临河大队田地多,粮食多,才能这样给娃儿们吃,不然哪个大队都禁不住这么多嘴巴吃饭啊! 看看这些娃儿,七八岁的,十四五岁的,那都是能吃穷老子的年龄,要不是家里都养不活,哪个舍得走这么远山路,把娃儿们送过来哦~! 他们可不是送一两个来的,都是男娃女娃三四个、四五个的,一股脑儿的打包全都送来,就为了给家里省口粮! 见下面人都没意见了,老校长又说了句:“都别想着在老子这地盘闹事!别人怕事,我们许家村可不怕事!” 说着,对周围越来越多聚集过来的举着铁锹、锄头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继续下去耙地去。 那些带着好几个娃儿在排队的人,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许家村人,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过去他们只是听过许家村是十里八乡第一大村落,但对这个村落到底有多大很多山里人是没有太多概念的,此刻看到短短时间内,就聚集了这么多孔武有力的青壮,都不禁害怕又羡慕。 羡慕他们村子有这么多人,羡慕他们大队有这么多地!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3节 第313章 由于报名的人来了太多…… 由于报名的人来了太多, 这些人要早点回去,许明月叫知青们都出来帮忙登记,一排桌椅在校门口排成了一排, 就连许明月都留下来给新学生登记名字,原因是知青和这些山里出来的人语言不通, 经常听不懂他们说话, 导致效率十分低下。 正好许明月闲着没事, 就坐了下来,拿笔给他们登记。 大约是知道她是公社书记,来她这里排队的人很多。 马秀梅和赵春华也带着他们的大儿子排到许明月这一列来。 许明月抬头的时候看到她, 低声对站在身旁的阿锦说了声:“给那位阿姨搬张凳子去。”她指着马秀梅。 随着她的动作,许多人的目光都朝马秀梅看来。 马秀梅也看到了众人的目光,有些诧异的朝许明月看去, 只见许明月朝她点了下头,很快阿锦就从里面搬了条长板凳过来, 放到马秀梅身边,礼貌地笑着说:“阿姨, 我妈妈叫我给你搬条板凳来,您坐。”她拍着长凳。 马秀梅这才难以置信的坐下,问阿锦:“多谢小姑娘了, 你妈妈是学校的老丝?” 之前她位置站的远, 没有听到前面的人喊许明月‘书记’的话。 阿锦笑着摇头, 骄傲地挺胸:“我妈妈是公社书记!” 阿锦相貌和许明月小时候很像, 她很会挑父母优点长,眼睛大而乌黑,鼻梁高挺,没有遗传许明月的鹅蛋脸, 反而生了那家人的瓜子脸,虚岁十二岁的小少女,已然有几分亭亭玉立的模样。 马秀梅一听是公社书记,眼前是公社书记的姑娘,吓了一跳,忙从长凳上起身。 阿锦连忙拍着长凳说:“我妈妈叫我搬过来给你坐的,你赶紧坐着吧!” 说完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留下马秀梅屁股挨在长凳上,坐都坐不心安,看着许明月露出感激的一笑,见许明月朝她点头后,又低头登记名字来,才小声跟赵春华说:“她竟然是公社书记?这么年轻这么俊的哦!” 她和许明月不过隔着大河沟一面之缘,竟让她记住自己,还让她特意搬个凳子来给她做,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也有些被特殊对待了的喜悦。 周围人看到,都以为她和许书记有旧,纷纷来和马秀梅攀谈。 马秀梅哪里知道什么许明月的事,不管谁来问,都说不知道。 许明月在那里登记名字,也时不时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后激素影响的缘故,她最近养气功夫极差,看着面前骨瘦如柴的六七岁小姑娘,忍不住又皱眉问了句:“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面前穿着破烂,面容看着有几分憨厚的男人讨好地笑道:“死女,杨死女。” 本地方言虽土,可死和四,许明月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本地不少姑娘名字就叫什么‘大姐二姐三姐,大丫二丫三丫’,但叫‘死女’的,许明月还是头一次听到,不由打从心底泛起一阵厌恶,在登记名单上刷刷刷的写下:【杨诗雨】三个字,后面写上年龄和家庭住址。 口中说道:“杨诗雨!下一个。” 许明月是用普通话说的,即使是方言,杨死女和杨诗雨三个字的发音也不太一样,男人明显听明白了,急了,推着小姑娘上前强调道:“不是,书记,她叫死女,不是丝雨。” 当地人平翘舌不分,诗雨的方言便是丝雨。 许明月眉毛一抬,目光一厉:“我说她叫杨诗雨!” 面容憨厚的男人被她凶的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把小姑娘往旁边人群里一推,喝了一声:“好好照顾你两个阿哥,听到没?” 小姑娘被吓的脖子一缩,躲到了人群后面。 男人有些害怕的看了许明月一眼,没敢再多说话,家中还有事情,他也没有过多停留,只对两个男娃说,让他们在学校好好吃饭,好好认字,就回去了。 许明月这一排排的人最多,但她普通话和方言之间转换无压力,反而是登记最快的,一连登记了好几个女孩子的名字,让许明月心情极坏,但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尤其是山里的女孩子,她们能够有机会从山里走出来,进入学校学习,就已经是非常难得。 很快就轮到了赵春华和马秀梅带着赵贵年过来,许明月照常给赵贵年登记了姓名、年龄、住址后,马秀梅谢过了许明月刚刚叫阿锦给她端长凳休息之事。 许明月只是看了眼她已经有些湿的胸口,笑着说:“看你身体有些不适,刚生完孩子不久吧?天这么冷,还是要多保暖,别过于劳累了。” 马秀梅连连点头:“是,是,刚生了小二子。” “男孩女孩?取名了吗?”许明月声音轻柔。 马秀梅笑着说:“女娃,还没取名呢!” 许明月笑着对夫妻俩说:“好好取个名字,等大些了,也来我们临河大队上学。” 马秀梅没想到公社主任这么忙,还能主意到她刚生产的娃娃,忙笑着点头:“哎,哎!” 许明月的目光又落到赵春华身上说:“你是石门大队的队长吧?我们作为干部,可要带好头,重男轻女要不得,等你家姑娘大些了,也一样来我们临河大队上学,可别忘了啊!” 赵春华之前没见到过许明月,作为一个大队的小队长,还没有资格去公社里开会,见许明月一眼就点出他小队长的身份,还以为是大队书记去水埠公社开会的时候提起过他,忙点头说:“是,是,书记说的是,等小二子大一点,一定来我们临河小学念书!” 见到临河小学给山里的女娃包食宿,赵春华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书记肯定重视女娃们的教育,哪里敢不答应? 心里已经想着,等二姑娘大一点,就送到临河小学来了。 前世许明月的母亲一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不识得字,是个睁眼瞎。 她还是村里队长的女儿,都不识得字,由此也可以看出山里面对女孩子教育上的缺失,当真是好好养大了就算是父母良心了。 就这,她妈妈在山里人家中,都算是疼爱女儿的家庭。 想到前世她妈妈总是念叨和遗憾着不识字的事,今生她有缘来到这时代,总要弥补一下母亲的遗憾。 由于来登记的知青们多,处理起来也快的很,很快报名的人数就全部登记完了。 这一届学生两百多个,女生占了不到四分之一,其中大部分女孩子都是山外的,山里的女生只有十一个。 两百多个学生,分成六个班,其中离临河大队较近的山外学生是不住校的,离的远的山里学生住校。 哪怕一个宿舍住三十个人,这么多的学生也占去了五个教室当宿舍。 当初她还觉得学校建的大,足够用了,如今光是一个五公山大队的学生就有两百多个,要是每个学年都这么多人的话,很快临河大队的教室就不够用了。 上个学年,一层二十八个教室中,有六个作为学生上课的教室,六个作为老师和学生的宿舍,两间做了大食堂,后来新知青来了,也没用楼下的教室,而是在二楼给他们弄了两个教室当做宿舍用。 为迎接今年的新生,一楼剩下的十个教室,老校长和众人商议后,全部作为宿舍来使用,为下一年的新生入学做准备。 一楼的教室好砌炕。 如今去年的新生都教出来了,学生规矩都还行,就将老生的班级换到二楼,原本他们的六间教室留给今年新来的新生使用,依然是按照年龄段,分为七、八岁班,九、十岁班,十一十二岁班、十三、十四岁班和十五岁班,其中九至十二岁学生最多,估计要开两个班。 上一学年的学生中,又有了分班,按照学生们的学习进度和理解成度,重新分班,原七、八岁班如今升为了二年级,九、十、十一岁班中,进度比较慢的学生,有些进入二年级,进度快,聪明的学生进入三年级,年龄相对大一些的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岁组,他们理解力比低龄段的孩子要强,学习进度也比低龄段的孩子要快,学的内容相对较多。 不多不行,去年十五岁组里,有少部分男女学生,这个学期已经没来,他们过了一年,虚岁已经十六岁,在这个年代,他们不光已经是家里的壮劳力,他们家里要给他们寻找亲事了,女孩子也要定亲、嫁人。 好在,系统的学了一年的字,许明月又买了石笔和石板给他们日常练字,倒不像在扫盲班那样,只有中午或者晚上去上课,还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倒是让他们把常用字和简单的加减法和九九乘法表给学会了,只是在书写上,哪怕他们学的已经是现在推行的简体字,他们写的字不说缺胳膊断腿,但也像狗爬一样,只勉强能辨认。 就这,回到他们村子里,也足够他们去大队部谋一个记工员的工作。 他们这些十四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去年还能来临河大队上学的,本身在村里就是属于家境稍微较好的那批,家中长辈也多在村里有威望,让他们过来上学,也不过是为了多学些字,好让他们接替他们在大队部里的工作。 哪怕只是深山里的大队部,那也是大队干部。 就连被叫回去嫁人的女孩子,也因为她们在临河大队学过识字,能写会算,如今家里都不会想着把她们往深山里嫁人换亲,而是想着把她们往山外面嫁,尤其是日子过的比较好的临河大队。 学校里还有一批十五六岁,年龄在本地明明可以成家,却依然留在学校继续学习的学生,他们家里便是打着他们能在学校找一个临河大队的姑娘回去,或是自家姑娘能被临河大队的小伙子看中。 要是这一年,她们还不能被临河大队的小伙子们看中,就要回去嫁人生子了,十六岁没嫁人还算不得大,要是再过一年,十七八岁还留在家里,要不了两年就要成‘老’姑娘了。 这就是当下这些少年少女们难以改变的现状,可对这些已然在临河小学过了一年好日子,学习了新的知识,见识了更‘广阔’视野的少年少女们来说,他们的思想仿佛已经跟着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们老师们萌生出了一点自我的认知,她们好似还和过去一样,又好似不一样了。 新生们入学程序和去年一样,不论男女,通通先被老师们带下去剃头、洗澡、除虱,换校服。 今年没有一个女生哭着说不愿意剪辫子了,她们看到了新校服,那是她们过去从来没有穿过,甚至没有见过的没有补丁的好衣服。 老师们说,只有剪去了头发,去掉了头上的虱子,才能穿新校服,不然会把新校服上染上虱子。 谁愿意把这么好的衣裳染上虱子啊! 她们的旧衣服,会统一由学校老师带着年龄大些的男孩女孩们,泡入倒入洗衣粉的热水中浸泡,等洗刷干净了,再放入张医生配的药水中浸泡,拧干后放在火炕或烘笼上面烘烤,等洗干净烤干了,确定上面没虱子了,才会再拿给他们穿。 在此之前,洗干净的她们就只能窝在宿舍里面的暖炕上,等着老师们给他们教校规,比如食堂吃饭不能抢,要排队,上课发言要举手,校服只能在学校穿,不能穿带回家,学校食堂的食物必须在食堂内吃完,不准夹带出去等等。 晚上所有新生都睡上了们过去从未睡过的温暖大炕,大炕下面垫的依然是稻草褥子,上面是温暖带着阳光香味的棉花被。 所有的学生都睡在炕的两端,抵足而眠。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个子不高,即使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们,个子最高也就一米六左右,三米的大炕,足够让他们两两一对,脚对脚的睡两排了。 女孩子们不多,不过五十多个,分成了两个宿舍,一个宿舍住了不到三十人,且大多数年龄都偏小,没有去年女生宿舍那么拥挤,小姑娘们一个个都被剔成了寸头,洗的干干净净的穿着学校发的崭新的小内裤,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相互之间打量着。 她们像是被崭新的粉色小内裤给封印了身体本能一样,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穿着漂亮的粉色内内,躺在火炕上,动也不敢动,跟做梦一样的眼睛看着平坦的天花板。 天花板和她们自己家里的天花板也不一样,她们家里的屋顶是茅草的,房梁是黑色的木头,屋子里永远都黑漆漆的,没有光亮,只有不远处老鼠的吱吱声和山林里呼啸的风与野兽的吼叫。 可宿舍的屋顶不一样,宿舍屋顶的中央有一根电线垂了下来,上面安装着一个灯泡,宿舍内温暖又安逸。 哪怕这个安逸的房间内,一次性睡了三十个孩子,她们依然觉得温暖,觉得新奇,觉得满足。 刚来到一个新的环境,相互之间不熟悉,也不敢打闹嬉笑,只有个别性格天生活泼的小姑娘,睁着她们天真的眼睛,对左右隔壁躺着的同学咧开嘴天真的笑着:“你看,灯泡戴了草帽!” 灯泡上面有个形状像草帽的灯罩,这些对小姑娘们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就连原本父母丢下她们在这的惶恐都没有了,只觉得身下的床铺暖的像梦里才有的。 她摸着身下的稻草褥子,褥子上铺着又大又结实的粗麻布,麻布四角和边沿被系着固定在炕边,让身下的稻草褥子不至于跑出来, 被提醒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也在好奇的看着头顶的电灯,问身边的女生:“电灯也要戴帽子吗?” 身边的女生也不懂,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电灯呢!比灯盏亮多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们还恍若在梦中,可宿舍外面叮叮当当的铃声一直在敲着。 那是老校长早上起来的打铃声。 昨天洗干净烤了一晚上的旧衣服都干了,她们穿着校服在里面,外面还要船上她们的旧衣服。 明明只加了一件加绒的长袖长裤,她们的身体却仿佛穿上了大棉袄似的暖和。 不过也有女孩子急哭了,因为她们的校服普遍比较大,而她外面穿的衣服全是家里哥哥们穿小的不要的破衣服,已经穿不下了,稍稍往外面一套,就滋啦撕出一个大口子。 看着套不进校服外面的旧衣服,女孩眼泪簌簌的往下落,生怕把新校服弄脏了,老师们就不让她穿新校服了。 新学生的到来,老师们人手不够,叫了还住在学校的知青们过来帮忙。 知青们都很积极,这学期招了这么多新生,去年九月份新招的八名教师明显不够用,这一次招聘的老师估计不会少,这样他们的机会也会大很多。 虽然他们都很想将时间留下来继续复习,可他们也都想在老校长和老教师们面前表现自己,尤其是现在公社书记还在临河大队,随时都可能来学校,要是能被公社书记看中,哪怕不能当老师,当个大队干部或者公社干部,那也是好的。 他们中,很多人都很自信,自己绝对不会比当地的这些书都没有读过几年的干部们差。 他们本来就是来支援农村建设的,一直让他们干农活算什么支援农村建设?也只有当干部,才能更好的发挥他们的才智。 如此想着,他们干活就更加积极了,一大早就敲开了新学生的宿舍们,高声喊着:“都起来了!都起来了!起来洗脸刷牙,去食堂吃早饭去!” 老生们不用老师们喊,听到老校长打的铃声,就已经睁开了眼睛,摸着牙刷刷牙。 牙刷都是许明月提供的刷新出来的阿锦和当初带的酒店的牙刷,每个人的牙膏只有酒店的那一小管,每次刷牙只能挤出一丁点,很多人的牙刷都刷毛了,也没得换,还在继续用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4节 每个人的牙刷都舍不得扔,刷牙这件事让他们仿佛和过去在山里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了,就仿佛他们真是和知青老师们一样的读书人。 不过片刻,学校的走廊里,就响起了学生们喊着‘主席诗词’一边跑步的声音,诗词一首接着一首,然后到主席语录。 现在虽然天晴了,但冰雪融化,使得即使是晴天,操场上依然泥泞,学生的跑步只能在走廊上进行,好在当初学校建的大,走廊的一圈也非常大,足够他们起来晨练了。 学生们跑,知青和老师们也跟着跑。 新生们穿好衣服后,就无措的站在宿舍门口,看着他们跑,还要在他们来的时候,当心不要挡着他们的路,睁大个眼睛,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他们。 知青老师们就指着在跑圈的老生们对他们说:“你们今天刚来,先把校规学好,等学好了校规你们就也要跟着跑了!” 其实是这些山里的孩子中,很多都营养不良,昨晚上他们只喝了一碗糠米粥,怕有些孩子身体不好,乍然跟着跑圈,身体受不了。 新来的学生们懵懵懂懂,老师们说什么,他们就乖乖点头。 在没弄明白新环境之前,哪怕再调皮的孩子,都会有些怯意,尤其这还是在恶名顶顶的许家村。 这就和小朋友们幼儿园,老师们先把孩子们的常规教好一样,规矩教好了,后面不论是课堂秩序还是学校日常,都会好教育的多。 一个宿舍三十个学生,由两个知青带着,在门口按照身高,从小到大的往后面排好队,嘴里喊着:“一二一!一二一!立正!” 一直‘立正’了七、八遍,学生们才学着老师们的模样站直了身体,嘴里跟着喊着普通话的‘立正’! 老生们还在跑步,新生们已经被带着去了大食堂。 大食堂一次性装不下这么多的学生,只能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进去,碗就在大门边上的竹筐里,是竹碗,大小都差不多,每个人从竹筐里拿一个竹碗和一根竹勺,进去打饭。 食堂做饭的大娘,都是安排的村里困难家庭的孤寡妇女,她们每天夜里三四点钟就要起床为这些学生做早饭,熬红薯粥,煮红薯。 不分年龄大小,每个学生都是一竹碗的糠米粥、一根红薯、一根咸豇豆。 红薯会按照学生的年龄大小,小些的孩子就是小些的红薯,大些的孩子则是大点红薯,咸豇豆都是长长的一根,没有切,也没有油,直接从咸菜缸里面拿出来,都不用洗,每人一根,补充当天的盐分。 没有人会嫌早饭给的少,大山里地少,产出的粮食也少,他们一日是只吃两顿的,晌午一顿,傍晚一顿,吃完就躺在床上等着第二天晌午。 冬季他们活计少,吃的更少,一碗红薯粥,或者野菜粥,保持着饿不死的状态就行了。 这还是家里劳力和男娃们有的待遇,姑娘们吃的就更少了,只能等家里所有人都吃完后,剩下的一点能照的人影的稀米汤,几根野菜红薯皮,就是她们的口粮。 她们何时吃过如此浓稠的,混合着香甜红薯味道的糠米粥? 有个女孩吃着吃着,眼泪就不禁一滴一滴的落到碗里,握着手中的红薯忍不住哭了起来。 正在安排他们排队打饭的知青吓了一跳,忙跑过来问她:“咋了咋了?是不是剌到喉咙了?” 这些糠米粥对山里的学生来说是好东西,可对城里来的知青们来说,吃起来就剌嗓子了,知青就以为这些学生也剌到了嗓子眼。 小姑娘不敢说话,只大口的吞咽碗中的糠米粥,一直把竹碗底都舔干净了,都不舍得放下手中的竹碗,握着食堂大娘分给她的红薯悄悄的藏在自己口袋里。 她旁边一个没吃饱的男孩眼尖的看到她的动作,立刻向知青老师打报告:“老丝!老丝!她把红薯藏在口袋里了!” 他说着,还立刻上前来抢女孩藏起来的红薯,女孩哪里能愿意,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口袋,男孩也只抢出来一把被抓烂了的红薯。 知青老师还没走,见到男孩条件反射抢夺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过去把男孩子拎在了一边,厉声呵斥道:“干什么?我早上怎么跟你们说的?都自己吃自己的,谁都不准抢!” 男孩大声的指着女孩说:“她藏红薯!我都看到了!” 学校校规中有一条,所有食物必须在学校吃完,不可以带出学校,更不可以带回家。 这条校规也是为了保护学校女生的,有些女生食物自己不吃,带回家,也并不会落到她们的肚子里,学校毕竟不是善堂,照顾不了太多的人,只能管学校学生的肚子。 女孩违反了校规,急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是知青老师问了半天,女生才抽抽噎噎的看着已经在口袋里被捏成泥的红薯,哽咽不能自已地挤出一句话来:“我……我想留着给我阿妈、阿妹吃,阿妹有了红薯吃,就……就不会饿死了!” 望着黏在衣服口袋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形状抠不下来的红薯泥,女生越哭越伤心,终于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第314章 她的哭声里,有害怕,…… 她的哭声里, 有害怕,有惶恐,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是家里老大, 养到了七岁,已经是家里半个劳力, 割稻、插秧、刮草、放牛, 样样都能来, 等再大上几岁,就可以换出去,给家里弟弟换个媳妇回来。 可她妹妹死了, 生下来就被她阿爸埋在了山路中央,被千人踏万人踩,永世不得超生。 陈贱女并不懂什么叫永世不得超生, 她只知道,要是有她带回去的红薯, 说不得她妹妹就能活,她阿娘也不用挨打。 她哭的很伤心, 明明和周围的人不相干,可还是被她悲戚之极的哭声引得落下泪来。 知青还没正式考试当上临河小学的老师呢,生怕她的哭声把校长引来, 让校长看到他一个代课老师都当不好, 忙过来哄她:“没事没事, 别哭了, 下次发了红薯要及时吃掉,别再夹带东西出去了,这是学校的校规!” 他小心的帮小女孩将衣服口袋上粘着的红薯泥一点一点的抠出来,小姑娘一边抠, 一边落泪,一边往嘴里塞。 打饭的食堂大娘有心再给小姑娘一个红薯,可学校粮食都是有定量的,老校长又不是非常宽宏的人,她们都是村里孤的孤,寡的寡,家里没有了壮劳力,学校照顾她们,才让她们来食堂烧饭,她们是半点错都不敢犯,更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重新给小姑娘一个红薯了。 知青代课老师看到女孩哭成这样,不由回头教训那个抢人家红薯的男孩子:“以后不准抢别人东西听到没有?你可以打报告告诉老师,但不能动手去抢!今天第一次就算了,下次再看到……”他直接回头对打饭的大娘说:“下次再看到有谁抢别人食物,直接扣除他当天的糠米粥!” 说扣除红薯,一些小孩可能还不稀罕,因为山里的地不适合种水稻,更适合种小麦和红薯,尤其是山里地少,为了保证他们有足够的口粮熬过这一年,基本都是种高产的红薯,可红薯吃多了烧心,山里人都是想办法挖野菜、挖竹笋、摘野果子、抓蛇来换口味,就连糠米,都是山里难得的好东西。 你说扣除红薯,他们最多就是饿上半顿,可你要说扣除一碗浓稠的糠米粥,那些小孩子保证心疼。 这都是去年一年老师们在和这些小孩们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斗出来的经验之谈。 果然,一听说要扣除他的糠米粥,原本还理直气壮抢别人东西的小男孩,立刻缩了缩脖子,回到队伍中,不敢再吱声。 打饭的队伍很快,吃饭的更快,他们很多都是之前一直没有吃饱过的,哪怕这一碗糠米粥和一根红薯依然只能吃个半饱,可也比他们在家里时好得多。 吃完热腾腾的早饭和咸脆爽口别的咸豇豆,他们身体热乎乎的,被知青老师们带到个子的教室里,由老师们给他们做常规训练。 这时候就不需要他们这些知青了,安排的是去年九月份就招进来的老师们,这些老师一半知青,一半当地人,两两搭配。 剩下的知青老师们就给老教师们当助手,方便过几天正式当老师后,能及时上手。 几天后,终于把新生班级分清楚了的临河大队,确定了这一次要招聘老师的数量,知青们期待已久的招聘老师的报名通知终于贴了出去。 不光贴了报名通知,临河大队学校的大喇叭,临河大队大队部的大喇叭,也在对着周边通知了起来。 临河大队的大喇叭用一根笔直的水杉木,插在了距离大队部不远的,水电站后面百米处的高地上,上面三个大喇叭,分别对着三个方向,许家村、上面的施胡万村和石涧大队方向的小江家村。 临河小学的大喇叭则矗立在临河小学两层半的屋顶楼上,被绑在一个又粗又长的毛竹篙上,分别朝着江家村方向,许家村方向和隔壁建设大队方向。 两个大喇叭一响,不光整个临河大队的人都听到了,就连隔壁建设大队和隔壁石涧大队的人,也都纷纷跑出来,“临河大队在喊什么呢?” “听不清,好像是说什么考试?” 一说考试,很多知道临河大队要招老师的人,猛地一拍大腿:“肯定是临河小学要招老师了,快快快,快到前面去听听!” 离的远一些的村子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他们就不自觉的往小江家村的方向走,一时间路上聚集了许多人。 小江家村就在江家村隔壁,距离江家村的大房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很多人在家里听到消息,听的不真切,都从屋子里跑出来,有些站在家门口看着江家村水电站后面高地上矗立着的大喇叭,有些则下来,走到大路上,往江家村方向走,路上遇到人,他们就相互询问,大喇叭一响,他们就安静的听着,很快,他们后面的村子的人,也都小跑着来到小江家村,问小江家村人:“临河大队是不是在通知老丝考四啊?” 大喇叭一连广播了很多遍,争取让整个临河大队,和隔壁建设大队都能听到。 隔壁建设大队距离许家村最近的,只有一条大河沟之隔的汪家村最先听到消息,都走了出来。 被分到建设大队的沈冬梅猛地从床上蹿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打开门站到门口,听着不远处大喇叭的声音。 “冬梅,冬梅,是临河小学招老师了!是临河小学招老师了!”当初和她们一起分到建设大队的刘霞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不远处的一个破旧屋子里同样蹿出来一个头发乱糟糟面容敦厚的青年男子,他晒黑的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来:“真是招老师的考试通知!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离临河大队最近,走汪家村老树这里,不过几分钟就能到达许家村和汪家村相隔的大河沟,跨过大河沟就是许家村。 平常这个汪家村古树在他们眼里,那是阴森无比,白天他们都在知青点内瑟瑟发抖不敢出门,此时却顾不得古树周围的坟包了,一个个穿上棉袄,就往许家村的方向跑。 到了许家村,很多许家村人也都在往临河小学走。 每次临河小学招老师,都是一半知青一半本地人,所以招老师考试对本地人也非常重要,都跑出来看。 建设大队的村子并不全在河边,以汪家村古树中间的道路为隔断,山下面还有村子,山下面的村子看到汪家村古树道路上的动静,也都从家里走出来看。 他们离的更远些,听得声音已经没那么真切了,可看到道路上往许家村跑的身影,就知道许家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看到下方有人往许家村跑,他们也都纷纷从自家走出来,往许家村方向走,然后一个村传一个村,距离最远的和平大队的人,也发现了各村的动静。 “他们往哪里跑?” “看方向是汪家村吧?” “汪家村能有什么事?别是临河吧?” 知青们听不懂别的语言,对于‘临河’二字却格外敏感,因为他们全都关注临河大队很久了,一直在等着临河小学再招老师的消息,一听到‘临河’二字,也不管是不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消息,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伸着脑袋往临河的方向跑。 农活实在太苦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临河小学招聘老师的工作,是他们唯一可以让自己摆脱这种日复一日繁重活计的机会。 他们中间用的都是同一条大路,要穿过好几个村子,走的越近,远远的,就能模模糊糊听到有大喇叭的声音,他们此时终于确定,真的是临河大队的消息。 整个大河以南,也只有临河大队通了电,安装了大喇叭。 知青们生怕大喇叭声音没了,为听的更清楚些,原本他们是走着的,慢慢的就跑了起来,往临河大队的方向跑,路上遇到人了,就相互打听更确切的消息。 人群当中,有一个人影格外的突出,是叶冰澜。 她有自行车! 此时她骑着自行车,后面坐着当初和她一起分到和平大队的王来娣。 其实她不想带王来娣的,积雪融化后的泥巴路并不好骑,不一会儿,她的车轮上就挂满了泥巴,从和平大队到临河大队这一路,都还是斜斜的上坡路,后面还坐个人,饶是叶冰澜从没有亏过自己嘴巴,也不由骑的满头大汗。 可她一个知青到一个陌生的大队,能够拉拢的,就只有和她一样的知青,这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至于被本地人欺负。 等她到了建设大队的时候,声音就越发的清晰了。 可她依然没停,站起来踩自行车,一直骑到大河沟的木桥边,脸上笑容才终于绽放出来,此时,她已经完全听清楚了大喇叭里面广播的内容。 大队部和学校广播怕周围人听不到消息,每隔五分钟就广播三遍。 此时校门口的宣传黑板前,已经站满了人。 临河的本大队人,隔壁小江家村和石涧大队的人,建设大队、和平大队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到了此处,看到了门口黑板上的报名通知。 报名七天后,上午十点来参加考试。 之所以把考试时间放在上午十点,就是为了防止有些知青离的远,路上走路还需要一两个小时。 很多从各大队赶来的人,看到校门口黑板上的通知,都立刻跑到临河小学老师办公室里去报名。 他们什么证件都没带,可临河小学为了照顾她们远来不易,只让他们考试那天把证件或者证明都带上就行,现在把名字都登记上。 只有把名字都登记上,才能最终确定,考试的试卷要印多少份。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5节 在没有打印机的这里,不论是考试的试卷纸,还是复印试卷的蓝色印纸,都是十分珍贵,不能浪费的物资,要是卷子印的太多,到时候用不完,不光试卷纸浪费了,更浪费了蓝印纸。 许家村的临河小学,从上午一直热闹到傍晚,陆陆续续一直有人过来报名。 一连连着三天,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和临河小学的大喇叭,都在通知这个事情。 很多石涧大队的人回去后,就和周围邻居说了这件事。 他们不是不想保密,让更少的人知道这件事,他们就能多一点竞争力,实在是根本无法保密。 不提临河大队和临河小学,每到课间的时候,就大喇叭通知好几遍,还有很多来看热闹的人,他们自己家本身是没有认识字的人去考试的,但他们知道了消息,路上不论谁问他们,他们就跟大喇叭一样,满脸兴奋的宣扬这个消息,你不问,他们都为了显示自己消息灵通,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主动过来跟你说。 还有自己家没有识字的,但自己娘家,小姑子家,亲戚家有识字的,就赶紧往自己娘家、小姑子家、亲戚家跑着去通知消息的。 一个石涧大队的人知道,半个五公山的人都知道了。 还有半个五公山公社的人,在之前他们来临河大队带孩子来报名时,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毕竟两个公社语言体系一模一样,不过是一个很土,另一个更土的关系,丝毫没有语言障碍,有些爱唠嗑和打听消息的人,不知怎么,就从临河大队的村民们口中得知了临河小学还要招老师的消息,只是不知道具体报名时间罢了,不过当时老师们就说了,应该就在这几天,让他们留意消息。 这些大字都识不得一个的人,哪里藏得住消息?他们也不想藏什么消息,他们只想跟村里人显摆他们去临河大队的见识,跟人吹牛。 山里人房屋间住的开,隔着山涧田亩对话是常事,嗓门便也大,不知怎么消息就传到了插队到这些山里的知青们的耳朵里。 之前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就已经从报名回来的人中,听到了临河大队小学要招老师的消息,只是他们大部分人听不太懂当地人的方言,但他们毕竟已经插队下乡小一年了,有些语言天赋好的人,已经连蒙带猜,能听懂当地人语言了。 一个人听懂,基本上整个知青点的人都知道了消息。 于是临河大队要招老师考试报名的消息,在几天内,传遍了大河以南和五公山公社。 他们也瞒不住,这才六九年,十年革命才过去三年,插队来的知青还不算多,他们必须团结起来,才能不被当地人欺负。 尤其是被人虎视眈眈的女知青们,她们想要出山去报名,还得需要和男知青们一起,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因为他们在山里,消息闭塞,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切,还不能全部都请假出去,只能先派一两个人出去打听清楚具体消息。 还有很多人,连临河大队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山里的大队,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坏人,任何地方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山里也一样。 他们不认识出山的路的,就找本地人问路。 有那心怀歹意的人,自然也有淳朴善良的人,基本上他们问路,都会给他们指路。 几个相互结伴的知青,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临河大队。 没来过这里,觉得临河大队很难找,可真找到临河大队,发现临河大队太容易找了,最明显的标记,就是临河大队上面那座几十里外,都能看到的炉山。 巨大的石炉宛若天外陨石般,坐落在山顶之上,以此为坐标,石炉山下面,就是临河大队了。 这次来报名的知青非常多,不光有临河本大队的知青和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的知青们,就连水埠公社其它大队听到消息的人,都赶来报了名,还有五公山大队的知青们也来报名。 至于大河以东,不好意思,知青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基本上都是往贫苦的地方支援,大河以东这样交通发达,生活还过得去的地方,基本上没有插队的知青。 许明月暂时在临河大队办公还有个好处就是,本大队有什么不明白的,拿不定主意的,去大队部问一声许明月就成。 他们不知道收不收外面公社的知青报名没关系,问许明月,许明月说收,外面的知青们就都报上了名。 临河大队当初说招聘老师考试,也没说只招收本大队的知青,对于许明月和老校长他们来说,甭管哪个大队的知青都没关系,有才学、人品好,能管得住学生的,就是好老师,他们大队就缺好老师! 所以来报名的知青和当地人,临河小学是来者不拒,通通登记上。 这些先来打探消息的山里知青们看到临河小学的报名通知,连忙先给自己报名上了,又回去赶紧通知和他们一样插队来的知青,有些还有同学或者亲戚朋友,插队到了同公社的其它大队,还特意跑去通知亲朋。 这些插队到山里的知青人数不多,又势单力孤,男知青还好,年轻的女知青插队到山里,简直就是人人觊觎的肉,倍受欺负,这也使得知青们报团取暖,越发团结。 听到山外有个学校招聘老师,他们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纷纷往山外面跑,语言不通、道路不明都阻挡不了他们出山打听临河大队的消息,愣是在报名期内,找到了临河大队。 那些报上了名字的知青们回去后,又把消息和她们各自的好友说了。 其中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生,躲着人来到一个四面漏风的漆黑牛棚内,找到一个面上沾满牛粪,头发散乱神情呆滞宛如疯婆子,却大着肚子的女人。 她的肚子看着起码有七八个月大了,圆鼓鼓的,宛如一个竹箩罩在肚子上。 麻花辫女孩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急切地说:“白杏,白杏!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名叫白杏的怀孕女人窝在牛棚内的稻草堆里,头上沾着稻草,手中也把玩着一根稻草,眼神呆滞的看着手中稻草。 麻花辫女孩快速地说:“山外面有个临河大队,临河大队有个临河小学正在招聘老师,你沿着这山路往外走,一直走到山口,往东边再走大概二十多里到五公山公社,五公山公社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初在五公山公社下面的河道口下的船,你到五公山公社的三岔路口,往中间那条小路上走,你还记得那条路吗?找到我们当初下船的河道,沿着河道一直往前走,你不认识路的话,就看山,到了公社你抬头就能看到山顶有个石炉的山,你就往石炉方向走,石炉山的山下面有个大队叫临河大队,就在当初我们过来时路过的河边上,那里有个学校,你到那里去!那个公社的书记是女人,你去找她,明白吗?”她紧紧抓着大着肚子的疯女人的肩膀使劲的摇:“你听到没?你听到没?那里在招聘老师,你去临河学校报名,报了名就别回来了!你记住了没有?石炉山下!临河大队!” 她们这些外地来的女知青,不会本地方言,想要逃出去太难了,你不能问路,你一旦开口表现出你是孤身一人的外地人,就可能走不了了,不,不是可能,是一定走不出山里的! 再善良淳朴的山里人,他们都有儿孙亲朋,他们都缺媳妇女人。 想要走出山里,只有走偏僻的小路,避着人,还得避着蛇和野兽。 好在这个季节,积雪才刚刚融化,天还冷着,蛇还在洞里冬眠没有出来,她们要防的只有野兽和人。 山里物资贫瘠,又不产棉花,如今是冬季,每家每户除了要出一个挑堤坝的壮劳力去竹子河边挑堤坝,几乎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猫冬,很少有人会出门,只要避开那些人,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麻花辫女孩眼泪都积蓄在眼哐里,摇着怀孕女孩:“杏儿,杏儿,你听到没有?你去石炉山下,找临河大队临河小学,你读书好,肯定能考上的,你听到没有?” 麻花辫女孩也没有在牛棚里多待,咬着牙告诉了短发女孩消息就,很快就从牛棚跑开了。 这时代,很多下放下来的黑五类,都住在牛棚里。 别以为牛是大队部的贵重牲畜,住的地方就有多好,通常都是没人住的老土坯屋,上面房顶都倒了一半,只在角落里还落不到雨的地方,塞上一捆稻草,就是牛晚上睡觉的地方了。 除了这样一个角落,四周都是常年积水,泥泞不堪。 因为牛的体重和牛蹄子粗大,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硕大的泥坑,泥坑积水,天晴不干,一日日的牛蹄踩踏,水坑便越来越大,下雨后积水便越来越多,时间长了,牛棚内除了淋不到雨的一个角落,四周都是泥泞的泥坑,只有少数的几个还没淋到雨的地方,可以供人脚踩上去,牵着牛出来。 不光牛棚内如此,牛棚周围因为牛蹄常年经过踩踏,周围也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坑,天热的时候,牛还喜欢在这样的泥坑里打滚。 所以牛棚和牛棚周围的环境是非常糟糕的。 麻花辫女孩走后,原本神情呆滞的女人,嘴里低声念叨着:“沿着山路往外走,走到山口往东二十里,到公社三岔路口,往下船的河道方向的小路走,石炉山下,临河大队,石炉山下,临河大队!” 她忽地从稻草堆里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牛棚外面走,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石炉山下,临河大队!石炉山下,临河大队!” 第315章 大山距离山外的堤坝几…… 大山距离山外的堤坝几十里路, 很多去山外挑堤坝的山里人,只要不下雨,就不会每天回去睡的。 堤坝边上, 搭建着许许多多三角形的帐篷,有的是用粗壮的树枝, 有的干脆就是白天用的铁锹铁镐之类, 搭在一起, 外面铺上堤坝上野蛮生长的野蒿和芦苇,里面在枯死干透的野蒿上铺上两捆厚厚的稻草,晚上三四个人一个小茅草屋, 男人火气旺,相互挤在一起,裹着稻草和棉被, 也能将就一晚。 挑堤坝,是有工分的, 他们这样的壮年男人,一天就是十个工分, 工分就是粮食,冬季山里不够吃喝,除了出来挑堤坝, 就是去炭山钻碳洞了。 是以冬季的山里, 人烟稀少。 即使是出来, 也是下雨天屋顶漏雨了, 或是灶台里柴火快灭了,起身去看一看。 牛棚里的女人出了牛棚,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偶尔被人看到了, 还嘀咕一声:“这大冷的天,那疯了的知青往哪里跑呢,别冻死在外面了!”然后低语一声:“唉,也是可怜。” 也不知道是哪个减阳寿的东西不干人事。 妇人的嘀咕声被屋里男人听到,换来一声不耐烦的:“管你什么事?你可怜她,你去替换她来?不是她自己骚,怎么别人就找上她,不找别人?” 训得妇人面容难看,讷讷不语。 在这里,受害者永远都是受害者的错,施暴者是没有错的。 女人,不过是施暴者的战利品。 要不是这女人肚子太大了,夜晚去找她的人还会更多。 女人就这么顶着个簸箩大的肚子,踉跄跄跄往山下跑,快要跌倒了也不怕,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 好在一路上都没见几个人,出了大队,到了陌生村落,偶尔遇到一两个人,忽地见一个漆黑的东西钻进了草丛里,就以为是山上的野猪或豺狼下山了,她们家里的壮劳力们去挑堤坝和钻碳洞挣钱去了,家里只有老弱妇孺,也不敢去查看,吓得忙往屋子里躲。 山里人家的屋子是要防野兽的,一般建的都是石头房子,相对来说要结实许多。 大肚子女人记得麻花辫女孩的话,也不敢走大路,一路上都往小路走,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又继续找大路的方向走。 要是再过上一两个月,这一路都是两两纠缠在一起交/配的蛇饼,可此时枯草丛里却干净的很,偶尔惊起一两只在尚未融化的积雪地里吃草籽的野鸡。 山里的积雪总是比外面要晚融化十几日,有时候山外面的积雪都化干净了,山里面草丛的阴影处,还一堆一堆没化完的积雪呢! 大肚子女人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饿了,她就挖一些茅草根,摘一些冬季一串一串,宛若红色葡萄一样的刺玫吃。 这样的刺玫一般都是围着坟包生长,真的宛若葡萄藤一样,长的满坟包都是!红红的,一串一串,在枯黄的冬季里,颜色格外的鲜亮可爱。 渴了,她就吃枯草根处没化完的雪。 她头发沾着牛粪结成一团一团,脸上也都是牛粪黑不溜秋,身上的黑色棉袄外面黑的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牛粪壳,散发着牛棚里独有的草粪味,她的两只手同样黑乎乎的,去年冬天冷急了,她就将双手插进牛刚拉出来的粪便中,暖呼呼的,这一路连走带摔的,倒是让她掌心内的牛粪褪去了不少。 饶是一路跌跌撞撞,她肚子里的孩子依然稳稳的,丝毫没有掉落的迹象。 山里人只需要一天就能走完的山路,她愣是走了三天两夜,晚上睡觉,就找个干透又背风的黄泥巴洞,蜷缩在黄泥巴洞里,夜晚山里野兽的嚎叫声也不能让她却步退缩。 她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满脸茫然,她甚至不知道她这一出去,是不是从一个地狱,又进入另外一个地狱,她脑子里已经不记得别的了,就不停的呢喃着:“石炉山下,临河大队!” 她记得那句:“隔壁公社书记是个女人,你去找她!” 只要想到这句,她就忍不住在黑夜里宛若一直迷途的小兽般咬着手腕哀嚎不已,她不知道找她有没有用,可她只有这个希望了,有时候,她站在山边小路上,望着下面深不见底的悬崖,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跳下去就解脱了。 可她最终还是走到了山口。 山口是个大峡谷,两边有巨大的山石,石门大队便因这峡谷两边的巨大山石而得名。 有峡谷就意味着有溪流,接下来只要沿着峡谷往下面走,就是山外了,只是这一路,村子也更多了,全都是围着山谷水源而形成的村子,想要穿过大峡谷,就得穿过依着水流而建的村落,这势必要被人看到,躲不过去的。 她如惊惶的野兽般躲躲藏藏。 赵春华带着村里精壮的汉子们去挑堤坝了,家里只有马秀梅和公公婆婆在家。 公公是个勤快人,这时节山上的冬笋可以吃了,为缓解每日吃红薯烧心的难受,他背着竹篓上山挖冬笋去了。 婆婆是个小脚女人,只能在家里忙活,外面的事情是做不了的,已经出了月子的马秀梅挑着一担小木桶,来溪流里挑水。 冬季不光竹子河水落而石出,山里的溪流同样如此,峡谷的溪流里,只有几个深一些的石坑内还有水。 马秀梅手里拿着个葫芦瓢,小心的往小木桶里舀水。 她起身挑水间,忽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脸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吓了她一大跳,以为是山上的狼下来了,忙拿着手中的扁担往草丛那里走,要打草丛中的野兽,却看到一个头发宛若疯子的黑糊糊的女人。 马秀梅吓得差点没惊叫出声,她立刻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这才用一口方言问她:“哎哟喂,大冷天的你怎么躲在这里啊,把我魂都吓掉了!”她看到她簸箩大的圆滚滚的肚子,才生产完没多久的她心里立即升起一股同情来:“你这么大个肚子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跑?这要是摔到那里就不得了!” 见黑乎乎的女人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她,马秀梅忽然想到什么,见周围没有人,收了扁担就往家里跑。 她家就在溪流边上,门口就对着溪流。 很快,她从家中灶房中摸出两个煮好的红薯来,只是等她来到近前的时候,草丛中已经没人了。 马秀梅喊了两声,就没再喊,而是把两根热乎乎的红薯放在了草丛旁的石头上,又连忙挑着水桶回家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6节 她比村里所有小媳妇都好的一点是,她婆婆是她的亲姑姑,她是她姑姑养大的,和丈夫既是夫妻,也是兄妹,感情深厚,家中食物虽也是由婆婆分配,却从不苛待她的吃食,也不会斤斤计较她是不是多吃了几根红薯。 她婆婆看她出门了两趟,以为她挑了两趟水,在屋子里喊:“梅子!梅子你别一直挑水哎,等你爹回来挑,你才刚生完二子,要先把身体养好,挑水的活计让你阿爹他们回来去干,晓得吗?” 马秀梅放下水桶,忙到主屋里跟婆婆说话:“阿娘,你猜我刚刚在外面看到啥了?” 她婆婆坐在火桶里纳鞋底,拉着她已经微凉的手往火桶里来,“快进来,什么事怪道上了?” “我刚刚在溪里挑水,看到个大肚子的女人,吓了我一跳。”她形容着她的外貌,“脏的哟,一看就是从山里逃出来的,那肚子起码七八个月大了。” 她婆婆拉着她低声说:“你别管她的事,也别吱声让人晓得,知道吗?” 马秀梅踟蹰道:“阿娘,我看她可怜,拿了两根红薯给她。” 她婆婆继续纳着鞋底,头也不抬:“给了就给了吧,也是个可怜人,你就当不晓得这事。” 大肚子女人见马秀梅回去后一直没有出来,她才小心翼翼的出来捡过那两根还冒着热乎气的红薯,躲到荆棘丛后面后,连塞带吞的拼命往嘴巴里塞,塞的喉咙那里噎住也不住的伸着脖子往下吞。 剩下的一根她没有再吃,而是将温热的红薯塞在了胸口,这才又藏在荆棘丛的后面,沿着溪流小心的往山下走。 她记得这里,原本糊涂的脑子里,忽然像闪现出她刚来到这里时的地图一样,脑中又想起麻花辫女孩的话:“往东走二十里就是五公山公社。” 接下来的路就不好走了,出了山,积雪几乎全部融化,即使是晴天,路上也泥泞不堪,山泥紧紧的吸住鞋底,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与地面拔河般困难。 她几乎是四肢着地,连走带爬,宛如野兽般,走到了五公山公社。 到了这里,人就多了起来,她不敢走大路,就避着人走小路,有时候遇到孩童了,这些孩童也不怕她,反而大叫用捡地上的石子砸她,还呼朋引伴的喊:“这里有疯子,快拿石头砸她,不然她会打人!” 一群还不懂事的孩童就全都站在距离她二三十米的地方,远远拿石头丢她。 她只能双手抱着头,逃命似的往前跑,小孩子们就欢呼雀跃的在后面边砸边追,有打人看到了,就连忙训斥他们,“当心疯子把你们吃了!” 小孩子们就吓得作鸟兽散,距离更远的,像看马戏团一样远远的看着她往公社跑,嘴里喊着:“她往公社大院去了!” 去往临河大队的那条路,正好也通往五公山公社大院。 当她越过那个灰暗的院墙,走到她来时的那条熟悉的小路,恍恍惚惚间,才想起抬头看。 此时已经是傍晚,可晴天之下的炉山上没有云雾缭绕,远处的石炉山是那么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远处的石炉山下,哪怕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栋占地面积极广的红色建筑伫立在河边不远的高地上,在一排排矮小灰暗的河对岸,是那样的显眼。 “石炉山下,临河大队。” 不知为何,她看着那个村子的方向,明明河对岸一排排全都是村子,那么多的房屋,可她就是本能的认为,那栋红房子之处,就是临河大队。 此时已经是傍晚,远处的堤坝上到处都是挑堤坝的人,她几乎是吓得瑟瑟发抖的躲到五公山公社下面的河道背面的一处石洞内,一直等到天擦黑了,堤坝上的人要么三三两两的回村了,要么窝到了三角稻草乌篷里休息了,她才战战兢兢的从石洞内探出头来,看着大河对面。 当她看到大河对岸,唯一的一个有着灯光的村子时,她的眼里像是迸发出光来,一路往下,沿着堤坝往那唯一亮着灯光的村子走去! * “这次招聘老师报名了多少人啊?”老校长手里拿着个搪瓷杯,吹着里面的茶叶,问她孙女许红荷。 许红荷在他办公室有个办公桌,整理出来这段时间报名的名册:“我滴娘哎,七十多个人!” 老校长拿着搪瓷杯的手一顿,放下搪瓷杯走过来:“我们临河大队才二十几个知青,咋这么多人?”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都七八个人了,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也知道了我们学校招聘的消息,这几天陆陆续续的也来报名了,还有隔壁邻市的,大概从和平大队那边听到消息,也来了七八个人,还有本地人!”她指着名册上,一些他们自己填的姓名、年龄和联系地址后,皱着眉夸张地叫道:“我滴娘哎,这几个人字都写不全,也来报名哦,七个字写错了五个,报个鬼的名啊!” 这次的本地人中,不光临河大队报名的人多,石涧大队和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的本地人也有很多来报名的。 这三个大队又不像临河大队,扫盲班一直没有断过,村里这么些年,能识会写的人已经不在少数。 可这三个大队,不像临河大队,从扫盲班出来过许明月、许凤台、许凤发等一系列的榜样在前,学习劲头就不像临河大队,又不像临河大队能吃饱肚子,这几个大队上扫盲班的人,除非特别好学的,不然能把字认全,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毕竟大家白天都干了一天的活,累的浑身都没力气了,吃又吃不饱,只想躺着好好休息,节省体力,哪里还有精力上课? “报名的人来的都差不多了吧?把人数统计出来,需要印多少张试卷,这两天赶紧都印好!”老校长坐在办公桌椅子后面,恰了口茶,惬意地说。 “基本上已经都来了吧,今天都没人了,七十六个人,我们准备八十分试卷就差不多。”许红荷说。 这一次的卷子,是几个知青老师们,联合许红荷一起出的卷子。 第一次考试只有许红荷一个上过一年高中的人,卷子基本上由她和江家村两个初中生共同出,第二次考试的卷子现在肯定也不能用了,这是第三次招聘考试,许红荷实在想不出试题了,就把知青老师们一起叫了过来出题。 他们有的北方人,有的南方人,所学教材不同,出的题也不同,好在大差不差。 试题是写在大队部发的信纸上的,这种大队部免费发的信纸非常薄,周围一圈红线围绕着中间空白的大白纸,每一张信纸下面都垫着一张和信纸一样大的蓝色印纸。 这种印纸一张能够使用的次数是有限的,还特别容易弄脏手和纸张。 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这次考试试题的抄写人是许红荷和阿锦两人。 许红荷是老校长的孙女,字写的还算工整,阿锦是从幼儿园开始就学硬笔书法,跟着孟福生学习后,孟福生写的一手好字,她也跟着练出一手好字来,和许明月大气磅礴中又带了些潦草的字迹完全不同,她认真写起来,写的字宛如印刷出来的一般工整好看。 这次考试是语文、数学、思想(革命的接班人)、主席语录四合一的考试,前两次考过的内容这次就不考了,所有的试题都是全新的,试卷一共写了四张信纸。 等两人抄完,感觉手都要抄断了,她们并不是只抄了一遍,印纸只有前面十几层能印到字迹,叠的纸张再多,后面印的自己就断断续续看不完整了,为了试卷的清晰度,她们每人都抄了好几张。 阿锦这些年被许明月养的娇气的很,她在外人面前都大大咧咧活泼淘气,可一到许明月面前,就立刻捂着自己的手,跟妈妈撒娇:“妈妈,我的手好疼,你看,这里都写红了!” 许明月明知道她是撒娇,还是拿过她的手认真的查看了一番:“真的红了。”她先是帮她揉了揉被钢笔压出红印子的地方,再吹了吹,然后张开双臂轻轻抱住她:“真是辛苦我们阿锦了,阿锦真厉害,都能帮老师抄写试卷了。” 得到了妈妈的安慰,阿锦立刻满血复活,来到妈妈身后帮她捏肩膀和腰:“妈妈今天累不累?” 其实她捏的一点都不舒服,跟挠痒痒没区别。 许明月这段时间除了嗜睡外,孕吐的反应也出来了,吃什么吐什么,一点油烟和异味都闻不得,吐的浑身没力气。 每每这时,她都会忍不住夸阿锦:“我们阿锦从小就是个天使宝宝,一点都没让妈妈受过累,出生后,妈妈睡懒觉,阿锦早上醒来不哭不闹,自己吐着泡泡玩手指,长大了也是个小天使。” 阿锦是属于越是夸她,她表现的越好的孩子,许明月夸的她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走过来摸着妈妈的肚子:“你也要乖乖的哦,不要闹妈妈哦,你要让妈妈不舒服,出来姐姐会打你屁屁哦~” 她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许明月怀孕前,她还一团孩子气的模样,知道妈妈身体不舒服后,她就自觉的承担了家里的一些家务,和孟福生两人,把家里的一切事物全包,不让许明月废一点神,只是爱撒娇,爱让许明月时刻对她表达爱意这一点始终没变。 有时候她不知道是不是在村里听了一些不好的话,回来问许明月:“妈妈,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 许明月也不敷衍她,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说:“从你来到妈妈的肚子里,到出生长这么大,我们已经认识整整十二年了,可我和他/她连面都还没见过,你觉得我是和你感情深,还是和她感情深?” “当然是和我感情深!”阿锦立刻大声说:“妈妈和我天下第一好!” 许明月就伸出小拇指来笑着和她拉钩。 其实她爸妈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哪怕她这一代的人,已经说男女平等,她爸妈也在尽力对她和她哥都好,可终究是不一样的,她爸妈从不对她哥做要求,家里的家务却会只要求她做,她若也学她哥一样不做,她妈就会说,以后嫁到婆家该怎么办哦~!不光家里人说,就连亲戚们都会来对她的‘懒惰’进行批判和讨伐。 长大后,她工作需要电脑,爸妈宁愿给她哥买电脑给他打游戏,都不愿意给她买电脑工作学习。 等到婚恋,这种不平等就更明显,这个社会是默认家里的一切房子、财产,是给儿子继承的,她父母能够不收彩礼,并给她几万块钱陪嫁,在十里八乡的非独生子女家庭的父母中,已经是顶顶好的父母了。 所有人都默认这样的规则,可成长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兄妹之间的不平等的不甘与痛苦,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养育阿锦,有时候就像重新养了一遍她小时候的自己,不想让她小时候感受过的不甘的感觉,让阿锦也感受一遍,所以在对待阿锦时,总是格外的耐心些。 阿锦从妈妈这里得到了正面回馈的爱意,心满意足之下,就又跑出去撒欢了。 阿锦不知道的是,在她出去撒欢的过程中,有多少知青私底下都在暗暗看着她,纠结着要不要向她打听试题的内容。 他们虽说已经复习了一年多,有些第一届来的老知青已经复习了两年,可多知道一点试题内容,他们还是多一点保险,尤其是,他们知道了这次来报名的人数居然高达七十多人。 总共才录取多少人啊,这样的比例,让他们即使已经复习了许久,还是不放心。 他们不敢去找许红荷,许红荷年龄虽不大,却是老校长的孙女,作为整个临河小学唯一一个上过一年高中的本地人,她现在在临河小学的地位就如同教导处主任,是被作为学校下一任校长培养的,他们找许红荷买试题,怕不是要被直接免去考试资格。 学校又不是免去过考试资格。 唯一还能有点念想的,就是从年仅十二岁的阿锦那里入手了。 可许锦是公社书记的女儿,他们又怕徐锦会将他们私下找她问试题内容的事,告诉许书记,到时候弄巧成拙,这就导致他们心痒难耐的同时,眼巴巴的看着在学校跳橡皮筋的阿锦,却踟蹰的不敢上前。 知青们顾忌许明月,村里的一些本地人,仗着和许明月是一个村一个房的,可就不那么顾忌了,直接就找到阿锦,塞给她一大把炒好的带壳花生,开口就是:“我和你说件事,你能不能别告诉你阿妈?” 阿锦瞬间就警惕起来,许明月从小就告诉她,任何和她说,不能告诉妈妈的事,都是不好的事,回去一定要告诉妈妈。 她直接摇头:“不能!” 问的人急了,又给她塞了一把香喷喷的花生,想着她吃人最短,问她试题的事。 阿锦从小各种零食不断,哪里会稀罕他这一把花生?直接把花生还给人家,撒腿就跑了,回家果然告诉了许明月,谁谁谁和她打听考试试题的事,还和许明月吐槽:“他让我别告诉你,哼,果然不让我告诉妈妈的事,都没好事!” 许明月笑眯眯的给阿锦竖起一根大拇指:“我们阿锦真聪明,干的漂亮,不管什么事,都一定要告诉妈妈,妈妈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阿锦笑嘻嘻的:“妈妈不光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我最好的闺蜜。” * 大肚子女人达到临河大队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藏在胸口里的红薯也早已凉透。 她不相信任何人,就着黑夜中的星光,找到一个稻草垛,整个人都钻入掏出洞来的稻草垛洞中,用掏出来的稻草作为掩护,熬过一夜。 清晨,临河小学的铃声铛铛铛的响了,也惊醒了睡在稻草垛中的女人。 她从稻草垛中钻出来,借着晨曦的光,看向许家村高地上的红色建筑物,听着从里面传来孩童整齐的背着主席诗词的声音,冻的麻木且僵硬的脚,踉踉跄跄的向那座高地上走去。 同样是听到学校铃声醒来,准备去上学的阿锦也从家里出来,鸦青色的晨光中,阿锦走过自家小竹桥,突然看到自家大门对面的路上,歪歪斜斜的倒着一个人,吓得她整个人都惊叫起来:“妈妈!妈妈!路上有个死人!” 许明月躺在床上还没醒呢,愣是被阿锦刺耳的尖叫声,吓得一个机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下床出门,被孟福生连忙拦住:“你在家里,我出去看看。” 阿锦在外面,许明月哪里坐得住,就着孟福生拿过来的羽绒服,一边走一边穿衣服,赶忙出了院子查看情况。 第316章 许明月原本身体壮的跟…… 许明月原本身体壮的跟头牛似的, 怀了这个孩子后,又是嗜睡又是吐,身体明显感觉不如从前, 生理性的嗜睡与呕吐,根本不受她本人的意志控制, 有时候她想吐在垃圾桶里都来不及, 真的和周星驰电影里演的那么夸张, 越是想捂住嘴巴找垃圾桶,就越是连吐带喷。 孟福生担心天色才微微亮,路上湿滑, 她这么大步的走出去容易摔倒,一边给她穿外套,一边小心地扶着她往外面走, 提醒她:“你慢点,你别那么急!” 许明月前世个子高, 今生也不矮,走路时习惯性的大步流星。 人还没走出院子, 声音就已经先传了出来:“阿锦,阿锦怎么了?” 原本受到惊吓的阿锦一听到妈妈声音,立刻像有了主心骨, 转身就往回跑:“妈妈, 地上倒着个人, 好像是个死人。” 说到‘死人’时, 她明显带了点哭腔,显然是有点吓到。 确实,天色蒙蒙亮,上学路上突然看到一个死人躺在你上学的路上, 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不吓到才奇怪。 “别瞎说。”许明月怕‘死人’二字惊到阿锦,扶着孟福生踩着不算宽的竹排桥,快速的来到对面的路上,抱住阿锦,拍着她的背:“没事没事,摸摸毛,吓不着,摸摸毛,吓不着。” 然后才走到路上倒着的人面前,想看看眼前人的情况,却被孟福生拉住:“你和阿锦站在一边,我来看看。” 他上前伸手去扶地上的人,先是探了她的颈部,发现人还活着后,松了口气,回头告诉还抱着阿锦的许明月:“还活着。” 许明月和阿锦都松了口气,阿锦此时也放松了许多,许明月叫阿锦:“你去学校喊人过来。” 学校离荒山最近,里面住着许多年轻力壮的知青,有什么事喊他们是最快能到达的。 阿锦有些担心妈妈,踟蹰了两秒,在许明月的催促声中,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大爷爷!大爷爷,我家门口躺了个人,我妈妈叫我来喊你们!”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7节 老校长年龄大了,睡眠少,他现在也不在他家里睡了,而是睡在学校里,每天早上准时打铃,学校的老师们也起来了,一半已经带着学校学生晨跑,一半在洗漱穿衣;代课的知青们则带着新生去食堂先吃饭。 老校长刚打完铃,收了铁棒回了办公室,就听到了阿锦尖锐的叫喊声。 她尚未变声,声音奶气中带着些儿童特有的尖锐,在寂静的清晨中,声音宛若铜锣一般,穿透力十足,半个学校都听到了。 老校长刚打完起床铃不久,刚回了房间,听到叫喊声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赶忙出来,朝楼下喊:“啥躺了个人?哪来的人?什么人?” 阿锦人已经跑进了学校,站在楼下朝上面的老校长说:“不知道,我出门上学就看到路上倒了一个人,一动不动了,我爸说她晕过去了!我妈让我过来喊你们过去!” 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主要是这个季节还很冷,阿锦不知道那个人躺在路上多久了,要是昨晚就倒在这里,没有被狼吃掉,那也快冻死了。 老校长一听这还得了?尤其许明月现在可是怀着孩子,别把她吓倒个好歹来。 他忙戳着个拐杖下楼。 他办公室不远处,同在二楼的楚秀秀、阮芷兮她们听到动静也出来。 知青老师带新生,并不是每个知青都带的,而是排了班,今天楚秀秀她们可以睡的迟一点再起床,只是阿锦的叫声吓到了她们,也让楚秀秀心中咯噔一声,心道:“来了!” 书中明明描述过,这个混乱年代死了不少人,荒山下面层层白骨。 结果她来到这时代一年,除了每天干农活挑堤坝非常累之外,荒山并没有她想象的荒凉,荒山上住着一户人家,是本地公社书记的家,自去年年底起,荒山上又建起了知青点,不是土坯茅草屋,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茅草屋,而是实实在在的砖瓦房,知青点建的不小,长长的一排房子,中间是吃饭的堂屋,左边是男知青点、右边是女知青点,就连厨房都是砖瓦水泥的。 她来到这里小一年,也没见过有尸体扔到荒山随意掩埋起来。 要是离的远也就罢了,明明临河小学距离荒山不到百米之遥,真要发生什么事,她们不会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现在,最残酷的现实她终于要看到了吗? 阮芷兮看到老校长拄着拐杖下楼,上前小心的扶住老校长,楚秀秀因为心急地上倒着的人,快步的跑下楼,一直跑到荒山前面的大路上。 地上的人已经被许明月抱起来带回家。 许明月刚出来时,也不确定躺在地上的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她是公社书记,有义务和责任去处理这些事,上前一步就先探了倒在地上的人的鼻息,还是温热的,然后她就看到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吓了一跳。 她惊的不是她怀孕,惊是的她蓬头垢面宛如乞丐的情况下,还大着肚子,这明显不同寻常。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动作比脑子先快一步的把人给抱了起来,孟福生在一旁是拦都没拦住。 这一刻许明月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孕妇,不能提重物,她只是习惯了自己从小异于常人的巨力,把自己当做平常没怀孕的人一样,将人打横着抱起。 孟福生要接过来,许明月还怕他天冷腿脚不舒服,一边从道路梯形斜坡下去,往竹排上走,看的孟福生在后面是心惊胆战,生怕她抱着人,连她带怀里的人直接掉下水沟里去,此刻无比的自责自己这曾经伤过的腿,他知道她是顾及他的腿曾经伤过,一到天阴天冷就隐隐作痛。 许明月三步跨坐两步,就回了自家院子,将怀中女人抱到自家堂屋,喊着孟福生:“福生,快,把凉床上东西拿掉,抱一床被子来。” 当地家家户户都有竹子做的凉床,用来夏日乘凉,冬日就放在堂屋放东西。 许明月家堂屋后面有个储藏室,倒不需要在凉床上放杂物,但上面也有几件阿锦昨天换下的衣服。 她车子里每个月都刷新被子,家里的棉被倒也多。 孟福生赶忙进储藏间抱了一床棉被出来,放在竹床上,又铺了麻布被单,过来接许明月怀中的人:“你赶紧把人放下。” 说着已经将人接了过去,放在了棉被里。 竹床不过一米宽,棉被可以垫半边盖半边。 等把大肚子的女人放到床上后,许明月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她身上难闻的臭味,胃中顿时一阵翻涌,一边yue着跑出去,对着墙根一阵吐酸水。 她早饭还没吃,昨晚的食物已经消化完,此时她身上沾了不少牛粪和泥巴,味道一阵阵的钻入她的鼻腔,让她根本无法抑制生理上的反应,吐的眼泪都出来了。 孟福生心疼她,一边弯腰扶着她,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一会儿你进去坐着休息,其它交给我就行。” 许明月干呕了一阵,这才撑着墙站起身:“我没事,你赶紧叫个人,去蒲河口把张医生接来。” 也不知道她躺在这冰冷的地上躺了多久,还怀着孩子,那么大个肚子了,要是冻出好歹来,她怕出事。 张医生原本是住在许明月家的,年节后,许明月觉得自己好了些,就让张医生回蒲河口去了。 孕期整整十月,她不可能让张医生一直跟在她身边,蒲河口还招了不少学徒,想让张医生帮大河以南多培养出一些医生出来,哪怕只能治一些简单的头疼脑热也好。 张医生总共在大河以南也就不到十年的时间,这些被送去的孩童都没有什么医学基础,十年时间,未必能出师,她总不能让张医生十个月都待在自己身边,把蒲河口卫生所和学徒们都撂在那。 孟福生想要扶着许明月先去坐下,可许明月觉得自己压根儿不用扶,挥挥手,“你让凤发去吧,快一点。” 孟福生既不放心许明月,又得去喊人去接张医生过来,刚出了院门,就看到拔腿跑回来的阿锦和楚秀秀,连忙喊阿锦:“阿锦,你快去喊你小舅去蒲河口接一下张医生!” 阿锦‘哎’了一声,拔腿就往许家村跑。 她精力旺盛,又跑的极快。 老校长远远的隔着河沟高声问孟福生:“啥情况啊?不是说地上躺着个人?人呢?是我们大队的吗?” 孟福生摇头说:“不像我们大队的,人被明月抱进去了,是个孕妇。” 老校长嘀咕:“咋还来了个孕妇?大清早的不在被窝里躺着,咋还跑到大路上来了。” 他一边嘀咕,一边拄着拐杖往前走。 楚秀秀刚刚冲动之下,已经先他一步来到了这里,见路上没人,原本以为出了事,听到孟福生说的话,才松了口气,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孕妇! 她在书上看到,这个时代很多知青下乡,遭遇都不太好,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是如此,甚至很多知青都没有熬过那十年,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异乡。 孟福生对老校长招呼了一声:“大爷爷,明月一个人在里面,我不放心,我先进去看看她,你慢点儿走!” 孟福生虽不爱说话,却不是不会说话,在临河大队待了这么多年,本地话也说的流畅。 老校长挥着没拄拐的那只手:“赶紧去!” 他年龄大了,又有风湿,天冷走路没那么利索,幸亏有阮芷兮扶着他。 等到了荒山的院里,竹床上躺着的人还昏迷着,就着许明月家堂屋的灯光,众人终于看清了昏迷女人的脸,一张黑乎乎沾满了牛粪,几乎看不清真容的脸。 老校长知道她没事,忍不住嫌弃地皱眉:“怎把自己搞的这么脏?白瞎了一条好棉被!”又说许明月:“你也真舍得,这么好的棉被,也不把她身上外套脱一下,就这么包上了,回头棉被还不好洗!”他又问许明月:“什么情况?” 许明月坐在距离昏迷女人较远的竹椅上,让老校长也过来坐。 孟福生已经去厨房的灶台里,用陶盆盛了灶台中的余晖,盖着木屑和毛栗壳,搬了火盆过来,放入火桶中,扶许明月去火桶里,被许明月避开:“我没事,不用管我,我身上脏。” 她现在身上,手上,都是牛粪和泥,一阵阵的臭味往她鼻腔里钻,孕激素下,此刻她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 由此也能看出这昏迷的女人身上有多脏。 许明月的房子是有火墙的,她和孟福生的房间里就没有火炕,也因为有火墙的存在,不那么冷。 孟福生见她坚持,去厨房的煤炉上打了一盆温热水来,让许明月先把手洗干净,再进屋换了身棉衣出来。 她叫孟福生:“福生,你去淘点米,把粥在炉子上熬着,放几个鸡蛋。” 她抱昏迷的女人的时候,就发觉她体重不同寻常的轻,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七八个月大肚子的孕妇该有的体重,再看她如此糟糕的情况,哪怕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内心就隐隐有了猜测。 孟福生也劝慰她:“你先别急,等张医生来,你有什么事就喊我,我来做就行。” 许明月朝他笑了一下,点头。 等孟福生去了厨房,许明月用刚刚她洗手的温热水,绞了里面的麻布毛巾,走过来细细的给竹床上昏迷的女人擦脸,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污垢擦去,露出来的,是一张十分年轻秀丽的面容。 似乎毫不意外。 老校长见她怀孕了还闲不住,叫站在一旁跟木头似的楚秀秀,“傻站着做什么?没看到许书记在做什么?你去给她擦擦!” 相比较扶着他过来的阮芷兮,他此时只觉得楚秀秀没眼色极了,跑那么快冲过来,结果杵在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也不晓得搭把手。 楚秀秀是完全震惊的懵了,她此前就有猜测,等真看到昏迷的孕妇年轻秀丽的面庞时,心底依然一阵一阵的寒意涌上心头,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正细细给昏迷擦耳朵和颈部脏污的许明月,仿佛只有看到许明月,她的心底才能稍微好过一些,能看到些许的温暖和希望。 许明月在竹床是孕妇擦耳朵和颈部时,胃里又开始涌动,想要干呕,这种因为怀孕而产生的生理上的反应,她完全克制不住,看的老校长又喊了楚秀秀一声:“没看到你们书记在忙着,不晓得帮下忙啊?” 楚秀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考试前夕这么大的事情上,在老校长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顿时内心泪流满面的过去去接许明月手中的麻布。 许明月也没勉强自己,把麻布交给她后,顺手把已经脏了的热水倒了。 这时阮芷兮也反应过来了,见许明月是要去厨房换水,忙过去接许明月手中的搪瓷盆:“书记,我来!我来!” 在老校长和村干部们的呵护和宣传下,整个临河大队谁不知道,许书记和她丈夫结婚多年,好不容易才有孕,哪敢让她干活? 尤其是她们都是听过许书记事迹的,都知道她第一次被离婚,就是因为结婚好几年没生出儿子,被男方家休离回来了。 虽然新国家成立了,她们不认可什么休离不休离,但在这个封闭偏僻的地方,女人被离婚回家,就是被休弃了。 可不得不说,许书记在他们这些新来的知青们眼中,也是个传奇般的人物,一个从小到大没读过书的女人,愣是凭借自己后天的努力,认了字不说,还在被休离回娘家后,不到十年时间,从一个普通村民,成长为一个公社的书记。 她们这些插队来的知青听到许明月的事迹后,都跟听天书似的,有种传奇就在她们面前的感觉。 阮芷兮和楚秀秀内心戏一堆,动作却麻利的很,去厨房问正在洗米煮粥的孟福生,热水在哪里。 倒了热水后,就赶忙过来,两个相互配合着,给昏迷的女人擦洗身体和手。 由于她身上太臭太脏,两个人在擦洗干净她的脖子和手脚后,轻手轻脚的想帮她把外面已经破烂不堪脏臭难闻的棉衣给脱下来,可就在她们想帮她脱衣服的过程中,原本昏迷不醒的女人猛然惊醒过来,惊叫着挥舞着双手,乌黑而尖锐的指甲猛地朝楚秀秀抓挠过去。 阮芷兮和楚秀秀都被吓了一跳。 尤其是楚秀秀,她因为满腹复杂难言之感,距离怀孕女人最近,在脱她上衣外套的扣子,怀孕女人伸手抓她时,她条件反射的向后后仰了一下,躲过了她的脏兮兮的,刚刚没有擦干净的指甲。 女人的指甲抓到了楚秀秀胸口的衣领上,却因为她穿的厚实,并没有伤到她,而同样在脱她裤子的阮芷兮,差点没被她的乱蹬的双腿给踢到,忙都后腿两步,出声安抚着她:“没事了,没事了,没人伤害你,你冷静一下!” 女人大约是听到了熟悉的北方话,还是年轻的女声,她原本胡乱挥舞的双手和乱蹬的双脚慢慢地停了下来,在楚秀秀和阮芷兮的安抚声中,她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领,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像是往狭窄的洞中钻一样,一个劲的往绵软的被窝里缩。 第317章 这一幕看的许明月和楚…… 这一幕看的许明月和楚秀秀她们心绪极为难受, 尤其是许明月此时正处于孕期,一股难言的怒火和酸涩感萦绕在她胸腔里,让她难受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老校长见她又要干呕起来, 忙用土话喊着孟福生:“福僧!福僧?大兰子早饭是不是还没吃?赶紧给她搞点吃的!酸水都吐出来了,这哪行?” 多年不曾怀孕的许明月, 如今在临河大队都是他们这些老长辈们眼中的重点保护对象, 生怕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娃娃, 一不留神就没了,她就一个姑娘,和孟福生这个半路夫妻又没个娃儿, 别看她现在是公社书记,今后阿锦大了嫁出去了,也不可能带着她老娘嫁人, 她老了身边没个孩子在,还不是孤苦无依? 老校长是真把如今的她当自家晚辈疼, 才担心她的身体。 孟福生在厨房用热水煨的粥,怕许明月身体营养不够, 正在厨房切着过年分的杀猪肉,准备给她熬个青菜瘦肉粥,多少补充些营养。 听到老校长的喊声, 孟福生也着急, 放下手中菜刀, 洗了手, 在围裙上擦了手上的水,到堂屋来,给许明月倒了杯水。 许明月闻到他身上围裙上的油烟味,又受不了了, 那种难受和平时正常时期闻到味道时候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她怀阿锦时还年轻,什么反应都没有,顺顺利利就把孩子生下来了,此时她不由想起她前世的闺蜜,难不成年过三十生孩子,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认真算算,她现在的身体也不过才刚满二十九周岁,还不到三十岁,不过本地讲虚岁,才算三十罢了。 她伸手阻止孟福生的靠近,接过他递过来的温开水,缓慢的喝着,压下她难受的感觉。 孟福生自从察觉她孕后嗅觉极其敏感后,每天用完的围裙都会顺手洗完,晾在炭盆的罩上,减少上面的油烟味,可这时代没有油烟机,只要烧火,就难免会沾染到味道。 楚秀秀和阮芷兮还在安抚着竹床上的女人,阮芷兮心更细些,好似听到女人口中一直呢喃着‘石炉山下,临河大队’,马上轻声安抚说:“你是要找临河大队吗?这里就是石炉山下,临河大队呀!你是有亲戚朋友在这吗?你要找谁,你和我们说,说不定我们认识呢!我们帮你喊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8节 一旁的楚秀秀也连忙说:“对啊对啊,这里就是石炉山下的临河大队!”她指着对面的许明月和老校长说:“你看你对面坐着的,就是我们临河大队临河小学的校长和我们水埠公社的书记呢!” 不知道是楚秀秀哪句话戳到了缩在棉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她脑中忽地响起麻花辫女生对她说的话,‘临河大队临河小学正在招聘老师,你过去报名,报了名也别回来了!’ 她突地停止了挣扎,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着,从棉被窝里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向她正面对着的方向:“临河大队,临河小学,报名,我要报名!” 她整个人都像一只惊弓之鸟般,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前方,像是在看老校长与许明月,可瞳孔是散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神终于聚焦了,聚焦在了没什么表情坐在那里的许明月身上,忽地,一颗又一颗的眼泪从眼眶里一粒粒的落了下来。 她认出许明月了,当初就是她去火车站接的她们,后来又叫人将他们送到五公山公社的河道尽头。 她像是受到了无尽的委屈,看着许明月眼泪一颗一颗的落。 许明月也安静的看着她哭。 她听到她问她:“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女生不敢放声大哭,只一个劲的掉眼泪,不断的哽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办法自主呼吸。 看的楚秀秀和阮芷兮心惊胆战,生怕她一个呼吸不上来,厥过去了。 老校长最看不得这样的事,皱着眉头喝道:“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哭有个什么用?是不是哪个减阳寿的畜牲欺负了你?要是有,你说出来,看我们打不死那些畜牲的腿!” 老校长从国家最艰难困苦的年代走到现在,什么样的人间疾苦没见过,比女子惨的事他见得多了,对他来说,受点苦不可怕,人不能心气也没了,要是受欺负了,一口咬在畜牲的喉管处,也比干哭要强。 楚秀秀一直都知道这里偏僻、愚昧、封建,老校长更是这与世隔绝之处的封建村落的大家长,粗鲁、蛮横又落后,没想到老校长却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心里一动,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吸都困难起来的女人说:“你缓缓情绪,深呼吸,对,深呼吸,你有什么事,什么困难就和许书记说,许书记是我们水埠公社的公社书记,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许明月,她也听过许明月这个书记,实际上只是许金虎手下的一个傀儡,一个公社一把手,新上任后不在公社大院里待着,回到了临河大队,明显就没有权利。 她也怕许明月作为本地人,会包庇本地人,根本不可能给她们这些外来的知青们做主。 此时她是故意这么说,想给许明月戴高帽子,把许明月架起来。 阮芷兮没有她这么多心思,她声音温柔地说:“是啊,你已经到了临河大队了,没事了,都没事了,你缓缓情绪,有什么事就和许书记说。” 此时许明月已经喝完了手中的温水,又起身去倒了一杯,递到怀孕女人的面前,“她们说的没错,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她语气平静的要命,面容也十分平静,好似她来到这时代的使命就是如此。 阮芷兮接过许明月递过来的水,轻轻喂到怀孕女人的嘴边,喂她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这几天,怀孕女人喝的都是雪水,到了石门大队,出了山后,积雪就少了,她吃过田埂边枯草丛里的小雪团,喝过竹子河露出河滩的水洼里的水,全都冰冷刺骨。 她哭的很了,就着阮芷兮的手,喝了一杯温热水后,就又开始干呕起来,还没有呕两下,就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把楚秀秀和阮芷兮她们吓的半死,好在人是活着的。 阮芷兮焦急地说:“张医生呢?得叫张医生来!” 她们来临河大队插队快一年了,也知道许书记家里有个深居简出的医生姓张,她们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来荒山的书记家里找张医生开药,不然她们这些北方的姑娘,乍然到寒冷潮湿的南方来,真不一定适应这里的冬天。 这时孟福生已经端了一大碗已经煮好的青菜瘦肉粥进来,对阮芷兮和楚秀秀二人说:“阿锦已经喊她舅舅去蒲河口接张医生了。” 老校长这时挥着手不耐烦地说:“你俩赶紧把她外面衣裳换了,这么好的棉被,被弄的脏兮兮的!” 老校长还是心疼这棉花褥子。 给怀孕女人换衣服,他和孟福生就不好在这里,他自己拄着拐杖出去,孟福生喊老校长:“大爷爷还没吃早饭吧?来厨房一起吃点?” 许家一共开通了五盏灯,除了两个房间,一个堂屋、一个厨房外,就连院子的走廊上还开通了一盏电灯,一个灯是三毛钱,许家一个月光是电灯钱,就得一块五,很奢侈了。 老校长醒来打完铃还没吃早饭就来了许家,此刻闻到孟福生给许明月做的青菜瘦肉粥,那雪白的白米粥中青菜绿的可爱,混合着肉和姜丝的香味,老校长硬是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往那边瞟,这才转移了目光往外面走。 此刻被孟福生邀请喝青菜瘦肉粥,哪里还忍得住? 阮芷兮和楚秀秀两人住在学校,学校一天到晚的三顿野菜粥,冬季莲藕成熟了,加几根煮莲藕,春天麦子成熟了,加一些麦面馒头,来了这里一年,都还没吃多青菜瘦肉粥,阮芷兮过去在家里倒是吃过,楚秀秀这个身体她穿过来时严重的营养不良,她种田空间里倒是瓜果蔬菜,可她住在学校里,愣是没有自己开火的机会,之前心神在怀孕女人身上时,她们还不觉得如何,此时闻到许明月碗中散发的瘦肉粥的香味,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 她们不好意思和一个孕妇抢吃的,知道已经有人去请医生了,在许明月家也待不下去了,给怀孕女人脱下了外面的衣服后,不好意思地告辞说:“许书记,那个……学校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啊,有事情就来叫我们~” 她们俩闷头往外面跑,刚跑出院子,许红桦、江建军他们也都已经到了。 原来阿锦那个大嗓门,不光去许家叫许凤发时,喊的许红桦他们都惊动了,去连带着江建军也收到了消息,都连忙赶到荒山来看情况。 村里要是真出现了死人,那可是大事情,村里都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恶性事件了,看来蒲河口挑石头的活还是轻了,又惹的一些人皮痒痒了! 他们是知道许明月有多看重这些知青的,别的大队分到几个知青,就叫嚷着口粮不够养不活了,临河大队分到将近三十个知青了! 许红桦从许家村方向不用过竹排桥,直接从村尾的桥头就直接下到荒山里来,速度要快一些,江建军还在河沟对岸。 许红桦看到两个知青,就焦急地问她们:“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有人晕倒?许书记还好吗?” 他家距离许家还有六七十米的距离,就听到阿锦的大喊声了,好像听到是什么晕倒,什么孕妇,他们就以为是许明月晕倒了,胡乱的批了大棉袄就出了门,赶忙跑到荒山来看情况了,以为是许明月这个孕妇晕倒了。 江建军和他想法一样,对于许明月这个结婚多年都没怀上孩子的书记,他们也是希望她好的,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他们自然也是关心的。 阮芷兮和楚秀秀看到大队长和大队书记,忙说:“许书记没事,是别人晕倒了,现在还晕着呢,等张医生来。” 那头许凤发已经划船去蒲河口接人了。 只是此时竹子河的水位还很低,行船不便,只能用乘坐三人的小船,用双桨快速的滑动,也就是许凤发跟着许明月经常划船,不然乍然用双桨划船,胳膊容易疲累不说,船划的不好也容易翻船。 许凤发也以为是许明月晕倒,时间紧急,他也没问太清,吓得双臂猛划,平常三十分钟的路程,愣是二十分钟就到了蒲河口,一到岸上就拼命的拍打蒲河口监狱的正大门:“快开门,书记晕倒了,快叫张医生过来!” 蒲河口的犯人每天早上一大早就要去干活,他们起得早,门卫室的门卫也起得早,刚把犯人放出去干活,才关上了大门,大门就又被拍响,吓得一个激灵,忙打开了小门。 门卫本人就出自许家村,他对许凤发自然是万分熟悉的,听闻许书记晕过去了,吓的连忙往医务室跑,一边跑一边拍着医务室的大门喊:“张医生!张医生快起来,书记晕倒了,快!快去趟临河大队!” 张医生只有在荒山的许明月家里时,才能睡个安稳的好觉,蒲河口监狱这个地方,虽是许金虎和许明月的地盘,但她并不认识许金虎,现在许明月不在这里,她夜里睡眠也浅的很,一听到拍门声,立刻就醒了,待听到是许明月晕倒了,更是吓的不轻,拿起外套都顾不得穿,提起放在办公室的医药箱就往外跑! 他们这些下放过来的人,都是因着许明月的存在,才能在蒲河口监狱没有受人磋磨折磨,要是换了个领导过来,他们未来的日子不定会怎么样,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她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许明月倒下了,他们这些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大步的跟上门卫的脚步,许凤发也跑进来了,见到张医生,忙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医药箱,催促张医生:“张医生,你快把棉袄穿好,河面上风大,别感冒了,我阿姐还需要你呢!” 许凤发也是着急,脚步跑的飞快! 张医生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的人,跟在许凤发后面小跑着跟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许凤发:“前两天我回来时许书记还好好的没什么事,怎么突然晕倒了?” 这么早,她能想到的,就是清晨天色太暗,许书记滑倒了,这摔一跤的事可大可小,有些人摔一跤,不过是身体哪里摔疼了,可许明月是孕妇,还是高龄孕妇,这要摔一下,严重些的……她都不敢想! 等坐上了小船,两个人是归心似箭,许凤发这辈子都没划过这么快的船,一直到船靠了大河沟,他随意地将船锚抛下了穿,拎着张医生的医药箱拼命往前跑,还一边跑一边催张医生:“张医生,你快点!快点啊!” 他声音里都快带上哭腔,越是靠近许家村,心底的惶恐越深。 张医生也已经尽了全力在跑,可她毕竟上了点年纪,又受过折磨,曾经亏空过身子,不像许凤发还是个壮年的大小伙子,跑的没有他快。 她还不能摔跤,不能再没看到许明月前,把自己也摔出好歹来。 两个人紧赶慢赶,三百米的路程,他们愣是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气喘吁吁的到了荒山,从竹排桥上登上了荒山。 一进荒山大院,就看到了吃完早餐,闻着堂屋内难闻味道的许明月,坐在竹椅上对着院子外面吐的许明月,早上吃的那点子瘦肉粥,还没消化,就全吐了。 许凤发看到许明月还清醒着,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连忙跑过去拍着正在呕吐的许明月的背:“阿姐!阿姐你没事吧?张医生来了,快给张医生看看!” 张医生也忙走过来,拉过许明月的手腕给她把脉。 许明月忍着要继续吐的感觉,用纸巾擦了擦嘴,有些无力地说:“不是我,晕倒的人在堂屋里,张医生你快过去给她看看。” 张医生一把上许明月的脉,发现她脉象强劲有力的时候,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就放下了,知道晕倒的人不是她,她吐只是因为孕早期孕激素影响,产生的孕吐反应,实际上她身体并无大碍,松了口气说:“许书记没事,多吃点就行了。”她嘱咐许明月:“别觉得有味道就不吃东西,多少都要吃点,吐不要紧,还是要多吃!” 要是一点不吃,肚中胎儿一直在吸收母体身上的营养,饶是再强壮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消耗,况且许书记身体看着强壮,早年却是狠狠亏空过的,也就近些年养的好,有养回来一些,可若不好好养护,等到老了,年轻时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会在身上反应出来。 许明月略带虚弱的点点头:“我晓得,我没事,你快进去看看里面的人。” 许凤发一听阿姊无事,不是阿姊晕倒,就又没心眼的笑了起来,拍着胸口说:“阿锦也不跟我讲清楚,只说是孕妇晕倒了,我一听是孕妇,还以为是阿姊你,吓的我魂都快飞出来了!” 他进堂屋后,才发现闫春香和许凤台、赵红莲他们都来了。 他和闫春香新婚燕尔,阿锦去喊许凤发,许凤台、赵红莲、闫春香他们自然也都知晓了,也都连忙赶到荒山来,知道许明月无事的同时,对她家中突然多了个年轻孕妇的事,也没立刻走。 她们大姑姐现在特殊时期,自己都还要人照顾,一个年轻的孕妇在大姑姐家里,大姑姐家里就只有阿锦和大姑爷两个人,阿锦又是个从小娇生惯养,什么事都不会做的人,难不成让大姑爷一个大男人照顾年轻的孕妇?也不合适啊! 于是早上一早就该去蒲河口农场的赵红莲就留在了荒山,闫春香这个新媳妇也留在了荒山。 闫春香其实是有些怕许明月的,毕竟她插队来许家村时,许明月就是蒲河口监狱的主任,而她一无所有的来到这里,就连身上穿的棉袄,身上盖的棉被,实际上都是许明月给她的,当时说是说暂借给她,等她有了工分,换了钱,再还给她。 可她插队的第一年挣的那点工分,连她自己都养不活,又哪里有多余的工分换钱去还许明月?第二年她好不容易考上临河小学的老师,每天可以拿十个工分了,有了多余的工分还钱,听了本地人说才知道,棉花在本地的珍贵程度。 临河大队近几年有养鸭场、养鱼场,工分值钱起来了,临河大队的一个工分值三毛钱,她花了一百工分,兑换三十块钱,过来还钱。 钱还了没多久,她就和许凤发结婚了,她还回去的三十块钱,又被许明月当做礼金红包,又回到了她手里。 她很明白,她能有现在舒心的日子是谁给的,不说别的,若没有许明月带头要建的临河小学,她又如何有机会成为临河小学的老师?又怎么能轻松拿到十个满工分? 对于她和许凤发的婚礼,许明月没有来,她是很遗憾的,哪怕本地的大娘和她说,双喜不能碰面,许书记怀孕了不能参加婚礼的话,她是一点都不在意的,她心里只有和许书记成为一家人的喜悦,只有自己又有了家人,又有了家的喜悦! 此时能有机会回报一点许书记,能在许书记不方便的时候过来帮点忙,她是非常乐意的。 见到张医生,她满脸笑意的端了热水过来,先是递给了张医生,又将一杯温热水递给许明月:“书……”她抿了抿唇,还有些不适应的改口:“阿姊,你喝口水漱漱口。” 许明月接过水,笑着道了声谢,那边张医生已经进去堂屋里,给在竹床上昏迷着的怀孕女人看起诊来。 第318章 这时代没有专业的检查…… 这时代没有专业的检查设备去检查孕妇的具体身体状况, 可张医生一摸上竹床上女人的脉,还是察觉出了不对。 太瘦了! 用一句骨瘦如柴来形容也不为过。 手腕瘦的只剩一小点,若是平常人, 必须许明月刚穿过来时大姑奶奶的身体,便是如此, 营养不良, 后期多补身体, 多养护就是了,可眼前昏迷的女人,她是个孕妇, 还是个肚子七八个月大,可能随时都能生产的孕妇。 她还不只是瘦,她掀开被子, 往里面检查了下,还伴随着水肿, 这是一种低蛋白血症的表现,会导致免疫力下降。 她一番检查下来, 面色非常沉重。 这时候在外面吐完的许明月也回了温暖的堂屋,看到张医生的表情,就忍不住问她:“情况很不好?” 其实不用问, 也知道眼前的女人情况很不好, 但许明月想知道的是, 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么大了, 打可能不好打掉,若是打不掉,能不能在确保母体安全的情况下生产。 至于肚中胎儿的安全和生死,并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张医生摇摇头说:“她肚中胎儿能到现在还好好的没掉, 也多亏她原本身体底子强,可身体底子再好,也禁不住这么糟蹋。”她声音低沉,她已经从女人头发上的牛粪和地上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牛粪味道上,心底已经大致判断出女人的身份。 他们这些被下放下来的人,实际上都是犯人,更确切的说是‘反/革/命/罪的□□’,是黑五类,除了他们这些下放到了蒲河口农场的人,因为许明月的存在,捞到一个干净整洁的牢房住下,她更是因为她有一技之能,可以在蒲河口农场里有间卫生所,可以继续从事她过去几十年所学习的和擅长的医疗工作,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 她虽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可从来蒲河口工作的后勤部成员和民兵口中也知晓,别的地方下放下来的‘黑五类’们有什么样的下场。 蒲河口招收的民兵和后勤部门的人不只是有和平大队、建设大队、临河大队的人,还有大批的当年逃荒来的北方人和蒲河口周边隶属于邻市的村子的人,他们同样是大河以南的人。 下放到隶属于邻市大队村子的人,许明月的蒲河口是管不到的,从他们这些人口中,他们这些下放到蒲河口的人也知道,那些人每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们住的,便是牛棚。 那是真的的牛棚,并不是书中说的,牛是大队里的重要财产,牛住的牛棚条件就非常好,实际上在这个多雨又潮湿的地方,人住的地方都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又何况是不会说话的牛住的牛棚? 在蒲河口,有水泥砖瓦建造的房间,冬季有温暖的火炕、棉被,出门有许明月给他们准备的袄子,面对河边潮湿的天气,他们冬季尚且觉得寒气刺骨,何况是在寒冷潮湿的牛棚中度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19节 她只需要想想,就知道,他们那些下放的人,估计没有几个,能够熬下去,更别说眼前的姑娘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张医生说:“她这样的情况,生产的时候会增加她产后大出血的风险。” 许明月也面色严重起来。 怀孕女人现在的肚子,就是后世医疗条件很成熟了,打掉腹中胎儿都会存在一定的风险,更别说现在了。 许明月说:“从现在开始好好照顾,给她补充营养,是否能降低这种风险?” 张医生说,“具体的还要等她醒过来,问过具体情况才能知道。”她摇摇头,“险!” 张医生都说‘险’了,由此也知道,她这一胎生产时之艰难。 别看她只是骨瘦如柴,加上浑身浮肿,可能还伴随着乏力、头晕、呼吸困难、肌无力、心律失常等多种症状,这些都是怀孕期间营养不良所带来的并发症,即使女人还未醒来,只从刚才许明月和她讲述过的,女人昏迷前的情况,就知道她应该是伴随着这些症状的,严重的,可能还会伴有子痫、抽搐等危及生命的状况。 许明月不懂医,只对张医生说:“你尽全力救治吧,需要什么药和我说,没有的,我再去吴城申请。”她忽然想到自己前世有个朋友,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腹中孩子胎心停止,即刻剖腹,孩子顺利活了下来,她问张医生:“如果实在不行,剖腹产可以吗?” 张医生是学过西医的,她所擅长和熟悉的也正是女子妇产科一类,在省城时是做过一些剖腹产手术的,但张医生闻言,依然摇了摇头说:“情况不太乐观,手术条件达不到。” 这时代的城村医疗条件相差极大,在城市医院中可以展开的剖腹产手术,在农村展开基本上不可能,首先便是胎儿监测问题,刚才张医生给怀孕女人检查时,所使用的便是最普通的听诊器,根本无法实时监测胎心状况。 除此外,术前麻醉,感染控制、术后恢复等,都存在极大的问题,蒲河口抗生素有限,术后感染的风险极大。 她们现在都还不知道女人的身份,但如果……万一这女人的身份真的是她们猜测的,属于‘黑五类’,或者成分不好,在这时代,是得不到城里医疗资源的照顾,更别说手术了。 通过眼前怀孕的女人,许明月也想到了自己。 前世生产时的顺利,不代表这时代生产时的顺利,蒲河口卫生所的手术条件,她还要想办法申请过来,今后不单单是产妇生产时需要手术,本地一些类似于阑尾炎的手术,也需要一个完整的手术间。 据她所知,这时代类似于阑尾炎一样的症状,大河以南的人都是靠‘忍’,他们对于这样的‘腹痛’症状,都当做普通的肚子痛,忍过去了就过去了,忍不过去,人也就没了,在这里,人死的非常轻易,三四十岁,有的甚至二三十岁,人没了,棺材是没有的,好些的,有一张倒放的竹床,将人往倒放的竹床里一放,人埋了,差些的,不过一张竹席裹身。 许家村老校长六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是整个临河大队都少见的长寿之人了,很多人,四十岁就是他们生命的尽头。 所以临河大队人人都觉得许明月年龄大,怕她这一胎没了,就再没有怀孕生产的可能了。 许明月问张医生要不要将人弄醒,张医生摇了摇头,“先让她睡吧。” 她这一睡,就是一整个上午,这一上午的时间,张医生都在许家陪着竹床上上的女人。 中途她可能有些冷,许明月给她外面的被子上又加了一床棉花被子,她让张医生去火桶里坐着。 许明月自己则和孟福生一起,跟着许红桦、江建军一起,去山上开荒去了。 许红桦不让她去,怕她在山上出什么事,这个时节的山上草木尚未发芽生长,去年秋冬季节,将家门口近些的山头全都砍的光秃秃的,地面上全是柴刀和镰刀斜着削下去的建立的草桩,得穿千层底鞋才能上山,不然一脚下去,脚底心都可能扎出个洞出来。 许明月脚上还穿着许凤莲给她买的雨靴,里面包裹着厚实的羊毛,暖的脚底心都快要烧起来。 开荒种茶的事情吩咐下去后,实际上就不需要许明月操心了,许红桦乃至整个临河大队的老农们,都比许明月会种茶的多,她除了小时候割过稻子插过秧外,连种个芦荟都种不好的人,又哪里懂种田?也不需要她懂,她只要提出想法,自然会有人替她去施行。 只是家中的气味她现在受不了,化雪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冷冽,站在山野之间,她反而没有那么大的孕吐反应,人要舒服很多。 孟福生脚上也穿着厚实的雨靴,将他一到冬天就发疼的腿牢牢护住。 他也怕许明月上山会摔到或怎么样,一直都跟在她身边,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揣在自己口袋里,或是护着她。 他们两人之间,反倒是许明月的手掌干燥温热,他的手掌微凉。 许明月自己性格独立不粘人,却十分偏爱性格粘人的人,阿锦和孟福生两人都是这样的性格,只是阿锦性格像狗,孟福生性格像猫,在旁人看来阿锦和孟福生或许太过于在情感上依赖许明月,好似片刻都离不开,许明月自己是乐在其中的,也习惯了他这样。 有时候她会自己找棵树倚着,让孟福生去指导他们工作。 开荒不光是要捡去山上的石头,挖出枯木树根,松土,施肥,茶树适应于什么样的土质和朝向,也是很有讲究的。 她在山上待到十一点钟,就待不住了,早上吃的瘦肉粥吐了大半,剩下的一点根本不够她消化,不饿的时候一点感觉没有,一饿就眼前发黑发晕,饿的挠心挠肺的难受,上一秒感受到饥饿,恨不能下一秒就能吃到东西。 孟福生如今很了解她,在和众人一起刨土开荒的时候,目光也一直在关注着她,见她扶着树皱眉,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铁锹,赶忙扶住她,和许红桦说了声:“红桦大哥,山上的事情交给你了,我带明月先回去!” 别人都是称呼许明月叫‘大兰子’,只有孟福生,是称呼她为明月的。 许红桦无奈地说:“我早叫你们回去了,这里不用你们在这待嘛,外面冷死个人,家里有暖和的火炕和火桶不待,来山上吹冷风受罪,何必呢?”他又说许明月:“大兰子你什么都好,就是爱操心,天这么冷,你在火炕上躺着多舒服?” 许红桦哪怕没有怀过孕,怀孕的一些常识他还是知道的,怀孕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胎根本没坐稳。 在他们当地的风俗中,怀胎前三个月,是不能告诉外人怀孕的事的,就怕把还没坐稳的胎儿给惊跑了,前三个月不光要保密,还要格外注意些。 结果这两个人呢?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也不想想,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他们这些大队部的干部们听到张医生把出脉得知许明月怀孕后,一个个都化身成为了大喇叭,喊的全世界都知道,现在他怪许明月和孟福生不懂保密了。 许明月前世因为身边朋友同学孕期出事的太多,她也格外的听话,下山会主动的扶着树和孟福生,很小心脚下的路,山路上因为被砍去了草木,露出下面的黄泥巴,黄泥路非常滑,尤其是下山的路,她都会紧紧抓住树枝,借着树枝的力量,往下走。 有时候孟福生会先站到下面,伸手接着她,这时候就很考验许明月对他的信任问题,看她是否能放开手中的树枝全然的相信他,完全靠着他来停住自己向下滑的步伐。 许明月就会一只手抓着树枝,一只手伸向他,待整个人落入他怀中后,再放开自己借力的树枝,双重保险。 回到荒山的家中,打开院子时,张医生就醒了。 张医生昨晚上没睡好,又起的太早,来到荒山无事,坐在温暖的火桶中,周围是温暖的火墙,趴在桌上不自觉的也打起了瞌睡。 许明月看到张医生不由问:“她醒了吗?” 张医生这一年头上的白头发更多了,剪着个齐耳的短发,轻声说:“还昏睡着呢,我看着呢,你别担心。”她又说:“灶上我炖了排骨冬笋,饿了吧?快去吃点热乎的。” 冬笋有健脾开胃、预防便秘的效果,很适合许明月现在吃。 许明月的车里每个月会刷新出来十斤排骨,她现在日常往返于水埠公社、临河大队、蒲河口,有时候带回来一些猪肉、排骨、水果,从来没有人怀疑。 实在是叶冰澜和楚秀秀两人插队过来后,河面上就多了很多他们这里的乡巴佬难以理解甚至大开眼界的东西,比如许明月脚上穿的这种城里都买不到的雨靴,还有钓鱼佬们最爱的雨靴,在这边已经不少舍得花钱的人家都穿上了。 再比如城里人都觉得很贵的奶粉,许凤莲和许明月这里囤了好几罐。 楚秀秀的种田空间种出来的水果蔬菜吃不完,就往黑市上卖,导致许明月车里每个月刷新出来的水果,在本地毫不稀奇,只要给楚秀秀一颗种子,她就能还你一大框水果! 许明月饿的眼前冒金星,迫不及待就从院子里绕路到后院厨房,进了后院,才发现张医生已经将怀孕女人换下的脏衣服清洗掉了,正挂在廊檐下的竹竿上晾晒着。 张医生先给许明月盛了一晚汤色奶白的排骨冬笋,又动作麻利的在木桌上擀着面条,唇角不由的露出些笑意说:“面我早已经醒在这了,就等着你回来,你先吃着垫一垫,我很快就好。” 自她丈夫儿女与她断绝关系后,已经三年未见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张医生每每想到自己自尽的父母,想到被下放到大西北的兄长,心底就怄的滴血,她很少想起她的孩子和前夫,却总是忘不掉她父亲被戴着‘黑五类’的白色高帽,被人砸的满脸是血满身污秽时的画面,那画面如同噩梦般萦绕着她,一日不曾放过她。 也只有在许明月这里时,她仿佛又感受到家人都在的温暖,她就像是她的子侄。 孟福生此时也进到厨房来,见张医生在擀面,他系上自己的围裙,也走过来:“张医生,你歇会儿去,我来。” 他如今也学的一手不错的厨艺,做一些家常菜是没问题的。 张医生看着他裤腿和衣袖上的黄泥,笑道:“你也累了一上午了,去吃点东西垫一下吧,我这都快好了!” 孟福生闻言也没有勉强,而是去灶下烧水,水开,张医生擀的面也好了,手擀面下到锅里,搭配上鲜嫩的青菜,舀上一碗奶白的排骨鲜笋汤,放上猪油,一股难言的香味便从厨房蔓延到堂屋。 堂屋昏睡着的怀孕女人安稳的睡了几个小时,就被一阵香味给饿的醒来,她从昨天到今天只吃了两根红薯,原本就饥肠辘辘,此时闻到排骨的香味,眼睛迷迷糊糊的睁开,茫然的打量周围。 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人,这使她有安全感,她掀开被子下了竹床,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堂屋,循着香味,不自觉的往后门的厨房走去。 许明月就坐在厨房门口的竹椅上吃排骨面,怀孕女人看到她,吓了一跳,忙躲到了后门的门后,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许明月和张医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朝孟福生做了个手势,让他暂且去灶台下躲一会儿。 孟福生看到两人的手势和眼色,放下陶碗就自觉的往灶下去了。 许明月这才吸溜了一口手擀面,用最平常不过的语调问门口躲着的人:“醒来啦?刚好做了热乎的排骨面,赶紧来吃一碗!” 张医生也迅速的从锅里盛了一碗面出来,汤多面少,搭配着几颗青菜,没有放猪油,只有一小块排骨。 这姑娘瘦成这样,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怕太油腻的东西她肠胃反而一时不能适应。 躲在门后的女人大约是听到是两个女人的声音,警惕心稍稍降低了些,缓缓的移动着木门,小心地探出一个头来,警惕地看着许明月和端着温热面条走出来的张医生。 许明月面前有张小方桌,张医生也没直接把汤碗递给怀孕女人,而是将面碗放在了小方桌上,在旁边放了个小木凳。 这小木凳日常是阿锦坐的。 怀孕女人是真的饿红了眼,她腹中胎儿都七八个月大了,正是最需要营养,也最会吸取母体营养的时候,怀孕后本就饿不得,此时她看到那晚弥漫着肉香味的手擀面,终于是忍不住,打开木门,端起那碗排骨面就又躲到门后来,根本顾不得烫,呼呼往嘴里倒! 张医生怕她烫着,小心地走过来,笑着安抚她:“你慢点吃,别烫着。” 张医生走过来一些,她就往门后面缩的更紧些,仿佛想让狭小的木门将她整个人都挡在门后。 她很快就将一碗面条吃完,眼巴巴的看着张医生,显然是没吃饱,还想吃。 张医生依然是温柔滴笑着说:“你身体暂且不能吃太多东西,我们先吃这些,等晚上再吃好不好?” 怀孕女人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躲在门后,抱着碗,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直到张医生慢慢走过来,抽走了她手中的碗和筷子,她也没有反抗。 此时许明月也吃完了,只是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出声,只等着张医生发挥。 张医生这才向她招手:“你别害怕,这里已经是水埠公社临河大队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呀?” 声音格外的轻柔。 怀孕女人眉头皱了皱,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好半响才想起来,略有些结巴地说:“我……我来报名……报名……考试……” 她脑中浮现麻花辫女孩的那句:“报了名你就别回来了!” 想到那个地方,她身体猛地一瑟缩,又躲去了门后,整个人都缩在门后那个狭小的地方。 她这个反应看的张医生心里一阵难受,但她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继续温柔的引导着她:“没事了,没事了,别怕,你已经到临河大队了,你是来临河小学报名考试当老师的吗?” 她继续问。 怀孕女人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有些糊涂,可此时,她又清醒过来,小心地推开了一点门,从门后的缝里观察着张医生。 张医生自来到蒲河口后,就一直被许明月关照的很好,为了减少她下放犯人的感觉,增强她作为医生的体面,日常给她的衣服都是很整洁体面的,让蒲河口的犯人们不敢冒犯她。 此时她里面穿着许明月给她的毛衣,外面套着合身的羽绒服,头发花白了大半,眉宇柔和,慈眉善目,让怀孕女人不自觉的想要去相信她。 这种感受让她鼻头倏地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张医生连忙安抚她:“别激动,情绪放缓,没事的,你已经安全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她缓缓地走进门后的女人,“别害怕,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怀孕女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根本忍不住自己汹涌而来的情绪,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半响后,才吸吸鼻子,暗沉低哑带着鼻腔的嗓音从门后传来:“我……我叫白杏。” 第319章 张医生安慰许明月:“…… “白杏是吗?名字真好听。”张医生声音柔和的像对待孩子, “你多大啦?” 怀孕女人闻言忍不住嘴巴一瘪,又要哭了,带着哭腔说:“十……十八岁了。” 张医生并没有再问关于她家人之类的话, 由自己可以联想到她,这姑娘明显是落了难, 若非如此, 如此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 又怎么会落到山里的牛棚中去,此时问她家人,无疑在她心口插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0节 张医生温柔地说:“白杏对吗?这里是我们水埠公社书记许书记的家, 呶。”她指了下坐在厨房门口,同样用温和目光看向白杏的许明月:“她就是我们水埠公社的书记,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 就和她说,许书记会为你做主的。” 许明月也适时地朝她温柔地笑了一下:“对, 你有什么委屈就和我说,蒲河口农场你知道吗?我不光是水埠公社书记, 还兼任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要是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人,你和我说, 我都抓到蒲河口农场挑石头去, 好不好?我们蒲河口那边的堤坝上可缺人呢!” 她本身就长着一张温婉良善的面容, 此刻眉目柔和之下, 很容易卸下他人防备的心房。 她如此温柔的和白杏说话,说会给她做主,一直以来都惶恐害怕的白杏,不知为何, 满腹的委屈和害怕,忽然就忍不住了,靠坐在门后嚎啕大哭起来! 张医生也连忙走近了,轻轻的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没事了,你安全了!” 白杏这一哭就哭了好半响。 许明月本身就遗传了她爷爷的泪失禁体质,特别容易流泪,此时又处于怀孕敏感期间,被她哭的鼻酸,眼泪根本止不住。 原本怕刺激到白杏,而躲在灶台烧火后面的孟福生不止什么时候出来,轻轻的抱住了许明月,拿着手帕给她擦泪。 许明月被他这么一打岔,反而没了想要落泪的感觉,将下巴靠在了孟福生肩上。 他身上的围裙已经摘了下来,因为知道许明月最近这段时间闻不了异味,即使是冬天,他也依然每天洗澡换衣服,除了袖子和裤子上有些干活之后留下的黄泥点外,身上味道清新的很。 张医生听到许明月的抽泣声,也安慰着白杏:“好孩子,快别哭了,你现在身体可不能大喜大悲,要好好养着身体,把身体养强壮了才行。” 至于别的,她是一点没问,得先让这姑娘把身体养好,顺利过了生产这关才行。 许明月那边也一样,她怀孕还不到三个月,是最容易出意外的时候,她现在除了在大河以南主持开荒种茶的工作,其它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一切都要先以她们的身体为重。 白杏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终于没有那么害怕了,可看到孟福生的时候,还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孟福生见到就拍了拍许明月的背,“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把碗洗了。” 原本家中事务,他和许明月就是分工合作的状态,许明月喜欢做美食,不喜欢做家务,家里家外的活就被他包了,现在许明月怀孕,连做饭的活都是他在做。 等孟福生进了厨房,许明月也进了堂屋后,张医生轻轻将堂屋后门掩上,这才让白杏又躺回了竹床上,给她做更加细致的检查。 中医四诊:望闻问切,其中‘问’这一项也是极其重要的,这是张医生判断白杏现在身体一些指标的重要方式。 果然不出张医生所料,白杏现在身体的状况极为糟糕。 等检查完了她的身体,张医生安抚白杏,想让她先躺下休息。 白杏连着好多天没有睡好,到了一个新环境,她明明很困,却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张医生和许明月,就是不睡。 张医生本来还有些话想对许明月说,见她这样子,又哄着她去浴室去洗澡。 原本许家只有阿锦的房间里装了浴室,后来孟福生住进来后,只有一个浴室就不太方便了,正好她和孟福生的房间够大,在去年又是一大批水泥和砖头被送来荒山,要在荒山建知青点后,许明月就顺便在她和孟福生房间也砌了个浴室,方便她和孟福生日常洗漱。 她房间内有火墙,暖和的很。 可在脱衣服的时候,白杏的精神又崩溃了,死死抓着自己衣服,不给脱。 还是张医生哄了又哄,自己又出去后,才将浴室让给了白杏一个人,让她自己在里面洗。 浴室里不光放了崭新的搪瓷盆,还放了一个大木盆,还是之前许明月给张医生从木匠家定制的本地澡盆。 许明月家三个暖水壶,都装了热水房子啊浴室里了,澡盆和搪瓷盆内都装了温热水,旁边还有一盒精油皂。 浴室只有靠近墙顶端的位置,开了两个巴掌大透明小窗户,窗玻璃上面有这个时代特色的双喜波点花纹,能起到一个类似马赛克的效果,既能为浴室能带来一点微弱的光,外面又看不见里面。 原本张医生的意思,是想先帮着她洗头,毕竟她那头上都是牛粪和泥土,脏的都打结了,她自己又那么大的肚子,不方便洗头,可见她如此抗拒,张医生也就没有勉强留下,而是出了门来,只留白杏一个人在里面。 等张医生也出去了,白杏这才一个人傻站在光线昏暗又狭小的浴室内。 许明月这房间的浴室,总面积也就三四平房的样子,可以容纳一个人在里面洗澡洗漱。 可这样昏暗又狭小的房间,反而给白杏带来了更多的安全感,她不禁怀抱着自己,靠着温暖的火墙,缓缓的坐在墙根处。 若是许明月在这里,是一定要阻止她这样做的。 她已经怀孕七八个月,这样蹲坐在地上,容易着凉不说,还极容易造成胎位低至。 在她闺蜜的妹妹生产大出血摘掉子宫前,她连胎位低置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接连经历了闺蜜妹妹和闺蜜两人相同的怀孕情况后,许明月也对怀孕中的一些禁忌,包括一些胎位低置之类的名词也终于有了一些概念。 她们刚怀孕时,家中长辈们总是告诫她们,怀孕后不要摸高、不要深蹲、不要提重物,却没有告诉她们为什么,或许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代一代人用血的经历传下来的经验,让她们也这样教育后代的女子,不要这样做。 她闺蜜也是胎盘低置,导致的孕中条件极差,孩子早产。 可许明月并不在里面,白杏也不知道胎盘低置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她只是靠着墙紧紧抱着自己,面前的肚子成为阻挡在她面前,让她想抱抱自己都困难的挡路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目光已经适应了狭小浴室内昏暗的光线。 她看到了放在她面前的两盆温热的水,和三个暖水瓶。 白杏过去的家庭条件很好,好到是别人眼中的资/本/家,□□,是被人眼中的大小姐,要被打倒的黑五类! 她和叶冰澜一样,也被她父母出事前安排了下乡,只是她没有叶冰澜的运气,没有金手指,没有被下放到距离蒲河口很近的和平大队。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这个时代的被教养的天真单纯的大小姐,她父母已经尽力将她往南方安排,可这世道依然没有放过她。 她□□大小姐的身份还是被人知道了。 后来她遭遇的一切,宛若噩梦。 有时候,她甚至分辨不清,什么才是真实的,什么才是梦境。 这个噩梦太长太长,长的她总也醒不过来。 可她不敢死,她爸妈还在等着她。 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将胳膊都咬破,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在昏暗的浴室内呜咽嚎啕。 张医生和许明月在外面听着。 这是许明月和孟福生的房间,她自然也在房间内。 原本张医生是要和许明月说白杏现在身体状况的,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压抑的仿若是小兽在绝望嘶吼的哭声,也不禁仰起头,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入她斑白的鬓发中。 许明月伸手握在张医生的手背上。 张医生朝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许明月低声说:“谷雨过后,山上的春笋就全长出来了,到时候多挖些笋和蕨菜,晒成笋干和蕨菜干,我这里还有一些小鱼干和腌制的鲤鱼,一起给你哥寄过去。” 张医生泪眼朦胧,紧紧握着许明月的手,也忍不住心中酸涩,哭着微笑点头:“明月,谢谢你。” 许明月只是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她能做的不多,在她能力范围内,不影响她的家人,她还能尽她所能保护周围的人,可再远的地方,她就也无能为力了。 只希望张医生的兄长能真收到张医生的信,哪怕东西他收不到,在这时代,能收到一封家书,报个平安也好。 张医生快速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听到里面的哭声渐渐小了,怕里面的人哭太久又晕了过去,忙过去敲门,用丝毫听不出刚才哭过的正常嗓音,柔声问:“白杏?洗好了没?可不能在里面待太久啊,要是水冷了,热水壶里有开水,自己会兑开水吗?兑水的时候小心点,别烫着了。” 张医生温暖的话语,让白杏心中再度酸涩起来,她哭的一阵一阵的头晕,眼前发黑,好似随时都能再度晕厥过去,却也让她恢复了神志,伸手去摸了摸眼前搪瓷盆内的水温,还好,还热着。 张医生轻声问:“需要我进来帮你洗头吗?好孩子,别害怕,你现在身体不方便,我就进来帮你洗个头就出去,可以吗?” 白杏沉默了许久,才从鼻腔内冒出一个字来:“嗯。” 一声嗯完,她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想自己母亲了,她母亲也是这么温柔。 张医生进去后见她坐在地上,忙掺着她的胳膊,吃力地将她扶起来,叮嘱道:“好姑娘,可不能这么坐在地上,多凉啊,你现在也不能这样深蹲着坐,想要坐,就坐在板凳上,明白吗?”她朝外面喊了一声:“明月!帮我把厨房门口的板凳拿来!” 张医生过去都是喊许明月‘许书记’的,她是住到许明月家里后,听孟福生喊她‘明月’,便也跟着喊明月。 许明月也没把张医生当外人。 孕妇不能提重物,但拿个木凳还是没问题的。 许明月听到张医生的喊声,出门给白杏拿板凳。 孟福生已然收拾完了厨房的事情,正将卷起的衣袖放下来,见她出来,用目光朝他们的房间示意了一下,问她:“情况如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板凳拿了起来,扶着许明月走到两人房间的门口。 其实许明月根本不用人扶,她觉得自己除了孕吐,一点事情都没有。 可她又想起前世她闺蜜怀第一胎时,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走路健步如飞,然后摔了,孩子早产,她就不敢大意,任由着身边人扶来扶去了。 许明月也低声回孟福生:“张医生已经进去了。” 她这么一说,孟福生心中便也有了数。 白杏能放张医生进浴室帮她,说明在心理上,已经逐渐在接受张医生,有张医生在,问题就不大,两人也便安心了些。 或者说,许明月便也安心了些。 孟福生自己经历过人生至暗,自那以后,他对这个世界便冷漠了不少,看到一切都会忍不住先往人性最卑劣的一面去看,去思考。 也就在许明月母女身边。 阿锦像个光芒四射无忧无虑没有经历过丝毫阴霾的小太阳,许明月就像是能包容和保护她散发自己光芒的湛蓝天空,他在她们母女身边,心头的一切阴霾都仿佛跟着云消雨散,没有黑暗,没有丑陋,只有平静,平静的他的世界只有她们。 他并不关心白杏。 到了房门口,他将手中的板凳交给许明月,叮嘱她:“你自己慢点。” 他最怕她为了别的不相干的人,伤害到她自己的身体,那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许明月不知他心底还有最阴暗潮湿的角落,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我就送个板凳,能有什么事?”她手还在孟福生手里被他拉着,不由失笑地在他唇边浅啄了一下:“你安心。” 他安心不了,他始终忘不了那女人刚醒来时,挥向楚秀秀颈部的脏污手指和踢向阮芷兮乱蹬的腿。 他只要想到她尖锐的指甲抓向许明月,她的脚可能蹬到许明月,他就安心不了,心头满是焦躁。 可他外表看着依然平静,甚至带着微笑。 许明月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将木凳送进去后,就没再房间里待,而是出来和他一起坐在堂屋前的屋檐下晒太阳,看着屋顶上不知是不是砖瓦缝里剩余的雪水顺着屋檐宛如水帘般滴答滴答的掉落,在门口的鹅卵石里砸出细小的水花。 她目光里始终澄澈如初,看着他笑时,仿佛也将他心底的不安与焦躁抚平。 她拉着他的手,撒娇似的摆了摆:“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身处危险之地的,你看之前帮她清理身上时,是不是都是楚秀秀和阮芷兮在帮忙,我都坐的远远的?” 她坐的远远的,是当时受不了白杏身上的味道,白杏醒来时突然的激烈挣扎是她当时也没有想到的。 孟福生把她的手拉着放在自己坐着的大腿上,幽幽地说:“你还抱她了。” 她自己一个孕妇,居然抱起那么大一个孕妇,她是不是忘了她现在身体状况不便? 许明月当时还真忘了,她脑中那么想了,动作已经快过脑子一步,把人给抱起来了。 许明月语塞了一瞬:“我那不是一时情急嘛。” “下次情急你可以让我来。”孟福生知道她这人吃软不吃硬,有事一项和她有商有量,说不通她就撒娇,对她很管用。 果然,见他目露担心,许明月顿时就心虚气短起来,“这次是我不对,下次你多提醒我,我会注意的。我保证。” 她还是很有信誉的,基本上只要答应别人的事,除非遇到不可抗力的特殊情况,不然都会说到做到。 也正因如此,她身边的人总是会很信任她,也让孟福生在她身边感受到的满满都是安心,感受到的都是对他正能量的反馈。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1节 她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眼睛看看院子里他种的蔬菜,又看看院墙边树干已经有她大腿粗的桃树。 这桃树她穿过来第一年就种上了,是本地口感很好很鲜甜的脆桃,这几年经过孟福生的嫁接培育,口感越发的甜,桃子也更大了。 院中还有两棵桑葚,一棵柿子树,两颗枇杷树。 他种出来的果树总是比别人家的果子更大更甜,就连枇杷长的都比别人家的好,让阿锦不缺水果吃的同时,也成为全大队最受欢迎的小朋友。 她总是很大方,带头带着小伙伴们来她家周围她爸爸种的果树林里摘果子吃。 枇杷树是孟福生来了后栽种的,此时树上光秃秃的,只等四五月份到来,就又结满枝头。 她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庭有枇杷树,吾夫成婚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孟福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她便将她脑中所想到的话告诉了孟福生。 孟福生先是感觉不详,略皱了皱眉头,又听她说‘吾夫’,心头升起一股甜甜的暖意,笑着拉着她的手在腿上,完全拿她没办法。 浴室里,张医生总算帮白杏洗完了头。 她头发是真脏啊,一瓢一瓢的温水往她头上浇,精油皂打了一遍又一遍,才算是勉强将她头发洗的没有异味了。 不光是头发,还有耳朵和颈部,张医生不知道她是不是几个月没有洗过了,脖子完全就是黑的,结了一层厚厚的不知是污垢还是什么的硬壳子。 张医生是给她洗头的过程中,顺便把她脖颈处泡软了,再抹上精油皂搓出细密的泡沫,用丝瓜囊给她搓脖颈出被泡软的污泥。 许明月给她的精油皂都被她洗小了一大圈! 可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心疼精油皂了,浴室内光线昏暗,可她还是在白杏头上摸到了虱子,她身上应该也是有虱子。 张医生倒是不怕虱子,可她知道许明月怕,她家里干干净净,她之前听阿锦说起过,早几年就连她亲妹妹许凤莲过来,她都嫌她头上有虱子,不让她在荒山留宿,还是后来她头上虱子都除了,才和阿锦睡过几次。 可现在,在许明月房间的浴室内,不知道多少虱子跳蚤被冲入下水口,她想着,等给白杏洗完后,她还得打些井水来,把她的浴室也多冲洗两遍。 其实这么昏暗的浴室内,即使有虱子跳蚤,许明月大概率也是看不见的,可张医生就是不想让她不舒服。 给白杏洗了头和脖子,张医生也就顺手脱她身上的衣服,帮她洗澡。 这次白杏只是身体略微僵硬的瑟缩了一下,然后缩着肩膀,并没有反抗。 张医生见她不再排斥,总算将她身上脏的不成样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换洗过的衣服给脱了。 这才发现,白杏身上不仅脏污,还有伤。 张医生拿着抹布给她搓洗身上时,她身体止不住的想往后面躲,张医生一直轻声安抚着她:“好孩子,没事了,事情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别害怕!” 一句‘不是你的错’,让背对着张医生的白杏脸上全是泪水,泪水与头发上的水滴混在一起,也分不清哪个是泪水,哪个头发上低落的水珠了。 山里的人都以为她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刚开始她确实听不懂,听得多了,也便懂了。 那里的人,明明是她被欺负了,可总是在指着她骂‘骚货’,骂她‘狐狸精’,骂她各种难听的,令她难以启齿的,甚至过去十八年她听都没有听过的脏话,仿佛将她踩入地狱里,还要在她头上跺上两脚才痛快。 那些人的嘴脸在她的噩梦中,扭曲的宛如撕裂的恶鬼般缠绕着她,那些辱骂的声音就像是日夜不断的诅咒,让她无法挣脱。 张医生小心地擦洗过她身上被打的留下疤痕的地方,心底恨恨骂了声畜牲,心想着等会儿出去一定要跟许书记好好告状。 作为下放来蒲河口快三年的犯人,她对许明月的了解不可谓不多,要说蒲河口被抓的最多,惩罚最重的犯人,除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外,就是犯了‘流氓罪’的犯人了。 除了要常年不断的挑石头,这些人还三五不时的挨鞭子,干的活最累,吃的住的最差,在监狱里有人欺负这些人,许明月也从来不管,默认他们就是监狱的最底层,能被抓到监狱里来的,又有几个真是好人?真老实的,早就被许明月分配到其它牢房去了。 其他犯人见他们欺负犯下‘流氓罪’的犯人,监狱里的民兵狱卒们丝毫不管,生产主任许明月也装作看不到,在监狱里越发的欺负这些犯了流氓罪的犯人了! 许明月也没有在外面多待,觉得里面应该洗的差不多的时候,她起身去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放在房间的木箱上,敲了敲浴室的门:“张医生,我把衣服放外面箱子上了,你一会儿拿进去给她换上。” “哎,好嘞!”张医生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等彻底将白杏身上洗干净,里面的一大木盆洗澡水,一搪瓷盆水,外加三壶怕水温凉了随时添加的热水壶的水,全洗光了,才算是勉强将人洗干净。 饶是张医生不到五十岁的身体,也累的不轻。 她用许明月给她的干净麻布巾,将白杏头发包上,给她穿了干净的衣服,不光是里面贴身穿的衣服,许明月还细心的放了一件屎黄色又宽又肥大的羽绒服在木箱上。 这款羽绒服,张医生同样有一件。 她不知许明月哪来的这么多同款羽绒服,也不关心这个问题,只将衣服都给白杏穿上,这才领着她到堂屋来,给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对她说:“白杏,你头发上长了虱子,我帮你剪短了可好?等以后头发再长出来就好看了。” 她原本还怕白杏不愿意,没想到白杏一听她的话,忙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好看……”她手比着要剪掉的手势:“剪……剪掉,都剪掉……” 冬季头发长了也不好烘干,张医生趁着白杏头发擦的半干,就动手给白杏剪头发,为方便除虱,她给她头发剪的只比寸头长一些,由于技术有限,头发剪的有些碎,从后面看完全就是个男孩头型。 这期间孟福生一直没有出现在她们面前。 等她帮白杏将头发剪完,翻着发根,发现里面还有很多白色虱子卵没有洗掉,这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洗掉的,想给她讲发根上的虱子乱都捋下来,又怕她头发没干,冻着她。 去给她收拾她睡得竹床时,发现床单已经脏了,便喊许明月:“明月,家里还有干净床单吗?小杏床单要换了!” 许明月家别的不多,床单贼多。 她直接拿了个被套给她,和张医生一起合力将给白杏垫着的棉被用被套套住,再给她垫半床盖半床,上面再加个棉被,便差不多能保暖了。 白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洗过澡,穿过干净衣服,洗完澡,她身上像是被卸去了千斤重担,让她躺在温暖绵软的被褥中,脖子处垫了个干净的麻布团,头发在用竹罩罩好的火盆在她头下面烘烤,她头顶是张医生在她头上轻柔的翻找,时不时地将她头发丝上的虱子卵用指甲捋下来,用两个大拇指指甲压碎,就像压碎一个个细小的鸡蛋,发出清脆的滋滋滋声,十分解压。 压碎的虱子乱,就顺手丢入火盆中。 不知不觉,白杏就在温暖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棉被中沉沉睡去。 张医生见她睡着,她的头发也已烤干,拿了一个凳子,移开火盆,将她的头轻轻放在凳子上,自己则去收拾刚才给她剪头发时掉落在地上的部分碎发,她怕碎发中有虱子,还特意去厨房的灶路中盛出一些还有火星的碳灰洒在碎发掉落的地方盖着,即使地上有虱子和虱子卵,也会被碳灰烧死。 她将地上的头发连着碳灰一起扫入簸箕中,准备倒入院中果树下面当肥料,出了门,就看到正在院子里挖树的孟福生,有些不解地问:“小孟啊,你这是做什么呢?这枇杷树长的好好的你挖它做什么?” 第320章 孟福生没说是因为刚才…… 孟福生没说是因为刚才许明月那句‘庭有枇杷树’的脑补让他觉得不详, 对张医生浅浅地扬了下唇角,笑了一下:“这不春天到了,我将它们移栽到后面的果林里去, 看能不能种点别的。” 几年时间,过去无人问津的荒山, 被他一点一点的改造成一个小果林, 每到果子成熟的季节, 总有村里顽皮的小孩和贪便宜的人,来荒山果林偷摘果子。 许明月也不阻拦,果林里的果子多到吃不完, 现在又不能买卖,除了摘了做些桃子罐头、果脯、果子酒之类,也就能丰富一下村里孩子的嘴巴了。 倒是孟福生果树养的好, 这几年总是有人到他这里要果树回去种,刚开始看孟福生是个外地人, 看着就一副不会说话的哑巴模样,想来也不会去跟许明月告状, 就硬要,还自己偷挖的,后来被老校长得知, 直接带着人把果树给挖了回来, 还挖苦讽刺了一顿, 后来这些人才消停, 知道许明月虽只有早晚回荒山,但许家村、许家村三房不是被人好欺负的,许明月夫妻虽白天不在荒山,可许家村三房还在呢, 后来再想向孟福生讨要果树苗,就带着东西来,一把自家自留地里种的蔬菜,几片自家晒的笋干、一把蕨菜干,不拘什么,都可以来换。 小孟同志别看人不大说话,却是个爽快人,除了真有那过分的,一般带了东西过来他都会换。 几年下来,整个临河大队,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种了一颗两颗的果树,喜欢吃桃子的就种桃树,喜欢吃杏的就种杏树,种的最多的还是桃树和柿子树。 枇杷到底还是太酸了,很多老年人,乃至中年人的牙齿都受不了,这年代太缺甜味了,反倒是柿子的甜软更适合中老年人口味,且本地土壤和气候十分适合柿子树的生长,基本上只需要将柿子树种在土里,什么都不用管,来年就能收获到很多又大又红的柿子。 这也就是在水埠公社大河以南可以这样种植果树没有人来砍伐,许明月跑过几次省城,也去吴城开过几次会,出去后才发现,外面的红小兵们为了‘革/命’,为了‘批斗’,很多地方都快疯魔了,将各公社各大队社员队员们自留地内种植的桃树、枇杷树、葡萄树等一系列的果树,全都当做‘资本主义的尾巴’,他们对社员们自留地种果树的行为,称之为‘自留地生产中出现的个人与集体挣肥料、挣劳力、挣季节的矛盾’1,责令下面的干部群众抬头将所有自留地里的果树全部砍光,有些大队在公社成立前,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桃园之乡、‘枇杷之乡’,结果一场运动下来,几千上万棵的果树被砍光,给当地经济带来极大的损失。 这样的红小兵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组团来一次水埠公社,要是直接来到水埠公社还好,就怕他们去公社下面的大队里闹事,许金虎赶之不及,下面的大队干部又不敢惹城里来的红小兵,就只能任由他们搞破坏。 这也是许明月想要试点开荒种茶,也只能在有竹子河隔绝外面世界的大河以南搞,在大河以东的公社搞种植,十分困难的原因,可能你前脚将果树种下去了,后脚就被红小兵们带人给砍了,果树结果是需要时间的,可能几年的种植等待,最后都会化为一场空。 好在,大河以南这边,因为有许金虎在水埠公社挡着,又有大山大河的阻隔,没有遭到这些人为的破坏。 张医生不懂为什么这还没出正月,小孟同志就要移栽果树了,她对这些也不了解,将锅底的混合着头发和虱子尸体的草木灰撒到桃树下面就又回屋了,她要和许明月说说白杏现在的身体情况。 中医四诊,望闻问切,之前她只是给昏迷中的白杏诊了脉,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实际上‘问’这一项也十分重要,她可以通过询问患者身体的情况,去判断她身体状况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她对许明月忧虑地说:“她这身体情况,很不容乐观,我之前猜测的她身上会出现的症状,我刚才在浴室里简单的问了一下,基本上都存在,这会让她在生产时遭遇极大的风险。”她面色有些沉重:“我们可能要提前做好最坏准备的打算。” 也就是可能需要提前给她剖腹产。 这个风险同样极大。 许明月只是沉吟了一瞬,就说:“这个我会尽力解决。” 张医生却是摇了摇头说:“这并不是你一个人想要解决就能解决的,即使你找上面申请来了手术器材,可做一个手术并不只是医生做开腹手术,有抗生素就行的,你前面的麻醉也需要麻醉医生。” 这里就只有她一个医生,她也不是麻醉医生,蒲河口简陋,就连想搞个无菌的手术室都不容易。 她怕许明月害怕,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也别害怕,你身体条件好,顺产不会有问题,即使有个万一,你也可以提前去市医院或者省城医院里提前住院。” 许明月是公社干部,和白杏现如今的身份成分是完全不一样的,许明月能够得到的医疗资源和白杏也是不一样的。 前世许明月怀阿锦时,医生也说过她个子高,身体条件好,她那时候不懂什么叫身体条件好,只觉得自己痛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想让医生快点帮自己把孩子剖出来,让她早点结束这种痛苦。 后来她才知道,她身体条件是真的好,阵痛四个小时,孩子就出生了,生产过程也十分顺利,不光她自己身体条件好,胎儿的头围、体型、大小、重量,也都处于一个非常合适顺产的数值。 但她不知道张医生现在说的她身体条件好,和前世主任医生说的‘身体条件好’,是不是同一个‘条件好’,对于自己不能掌控的无力和,未知的东西,人们总是带有一些惶恐和不安。 她们的谈话没在堂屋中,怕白杏听到吓着她,两人便在外面院子的桃树下轻声聊着。 聊完白杏现如今身体状况的事,张医生又说起白杏住在许明月家里的事:“她从哪个大队来还不知道,也不好一直这么住在你这,你自己现在身体都还不便,更不好还照顾一个孕妇,她既然是来报名考试的,后续你是打算让她住校吗?”顿了顿,她又说:“她这个身体状况,最好还是不要让她住校,学校里孩子多,跑起来乱糟糟的,要是碰到或是撞到,也是个麻烦。” 这一点许明月倒是想过,说:“后面的知青点不是建好了吗?原本是打算等老师招聘考试结束,考上的老师继续住在学校宿舍里,没有考上的知青全部牵出来住到知青点去,今后学校上课期间大门一关,非学校老师和工作人员不得入内,对学生而言安全性也高一些。” 现在已经建好的知青点房子有一排,但认真算下来,其实也就只有六间,中间一个众人吃饭的堂屋,两边各两间房间,两边各一个厨房,到时候如果人多了,一个厨房不够做饭,就可以男女分开,卫生间安排在了对面,中间给他们留出来一块地方当知青点的自留地,方便以后知青们自己种些菜蔬自己吃。 如今知青点的房子已经盖好,就差家具板凳和自留地的地还没翻出来了。 知青点的房子随时搬进去就能住,里面同样是大炕,就是除了大炕外,什么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张医生说:“要么我也搬进去吧,阿锦现在和小雨住,我毕竟年龄大了,和阿锦住也不太方便,我带着白杏搬进去,她现在的情况,我进去照顾也方便。”她又说:“蒲河口的那几个学徒你也不用担心,现在她们正在帮我收着草药,一些草药的作用他们也都会了,常见的头疼脑热,他们哪怕不会治,看得多了,抓个药她们还是会的,不行就让他们到这里来,在哪里都是教。” 许明月为了提高当地女性地位,给张医生寻的几个学徒,六男六女,不是不想多找一些女孩子,而是女孩子在当地还真不太好找,因为女孩子长到六七岁大,就可以家里做很多活了,再稍微大一些,就能当半个劳动力来使用,养到十来岁,就得寻婆家定亲家人,而做医生学徒,学个七八年小十年都是正常,女孩子七八九岁来了,起码到十七八岁才能算简单出师,而这个年龄,在当地都已经是要嫁人的年纪。 其中三个都是在临河大队找的,不是不想在别的大队找,人家父母不放人,还是用粮食作为工资,才有父母愿意将女儿送来,倒是招收男学徒时,一下子送来许多人。 她外婆就是跟着太外婆学了些治疗中暑,帮人刮痧的技术,一辈子都受人尊敬,许多中暑昏迷不会治的人找到她外婆,一辈子都还对她感恩戴德。 这些女孩子们有了一技之长,以后即使嫁得人去,有一门手艺在手,也能养活自己,不说造福一方吧,能给十里八村的人治个简单的病症也是好的。 至于还收了六个男学徒,除了那三个人本身较为机灵,也愿意跟着学外,也是怕女学徒们到了婚恋嫁娶的年龄,嫁到山外去后,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医生都嫁到别处去了,反而大河以南的本地人,依然享受不到基本的医疗条件。 即使以后他们中可能有两三个去公社里开医馆,只要还能留下两三个人来,就不至于让大河以南的受伤或有个头疼脑热时,找不到医生及时救治。 听张医生这么说,许明月倒也没拒绝,问她:“你去知青点住可以吗?” 张医生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到时候那几个孩子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照顾,要是房间够多,我还能在临河大队也开一个卫生所,你要是有合适的人,也给我送过来,看能不能为你们临河大队也培养出一两个卫生员来。” 临河大队孩子至少大部分都读过扫盲班,在临河小学学过一年了,能写会算,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全部都要从头教起的孩子省了多少事! 听她这么说,许明月还真的思考起来。 前世临河大队出过两个医生,都是在许家村,老医生是如何学医的许明月已经不知道了,年轻医生是医科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城市里,反而返回了乡下,开了一个小诊所,老医生的家后来就成了卫生院,医术传给了他的儿子,他儿子医术和老医生相比差了许多,只能治一点普通的头疼脑热,打个针挂个水什么的。 饶是如此,也因为这两个医生的存在,解决了大河以南极度缺乏的医疗问题。 许明月说:“那回头我问问老校长,看学校有没有稍大些的孩子,愿意跟在您后面学医的。” 太小的孩子,那就是叫张医生带孩子了,学不到什么医术不说,可能还浪费张医生时间。 两人之后又去知青点看了看。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2节 知青点的位置在许明月家屋后,靠近江家村的方向,与许明月家不到百米之遥,一排房子面朝着马路而建,算是东南朝向。 由于水泥厂拉过来的水泥砖瓦还算多,知青点的房间建的不小,光是堂屋吃饭的地方就有三十平左右,里面此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拉绳木板将褐泥地面给打平整了。 两边各两个房间,都是从外面开门的,里面的布局倒是都差不多,一条长长的大炕。 许明月摸了摸大炕,抬头看了眼刷的雪白的石灰墙壁:“回头叫他们把炕柜都打好送来,再铺上些芦苇席。”她转头对张医生说:“我那里还有棉被,回头给你们搬来。” 她不可能一有事,就把人放在自己家住着。 她说:“这几天先让她在我家住着吧,等她情绪缓几天,她不是来临河小学报名的吗?给她名字报上去,她身体条件要是允许的话,也让她去考,考没考上先不说,给她一个希望,有个目标放在那,人有盼头!” 知青点最早一批知青插队过来都三年了,三年来农活一点没少干,堤坝一点没少挑,这么辛苦劳累的情况下,为什么至今没有男知青想找本地姑娘结婚,减少自己劳动强度,女知青们至今没有生出与本地男孩子们结婚的念头?除了许明月来了后,对流氓罪管的比较严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临河小学在这,他们心里都有个盼头,期盼自己努力学习,努努力就能当上老师,有个工作。 工作和嫁人,哪个日子会过得更轻松,他们总是会选择的。 可人若没有了盼头,就容易摆烂。 许明月也不想看到,七八年后,男知青们抛妻弃子的回城,女知青们明明有考上大学的希望,却因为孩子而留在农村,或者也抛夫弃子的回城。 她既不愿意看到女知青们留下,也不愿意看到男知青们抛妻弃子的离开,他们走了倒是痛快了,却不知这时代被离婚被抛弃的女人在农村要遭受多大的舆论压力,不光是被抛弃的女子,就连她的孩子她的父母都要一道被人说道。 能看得开的女人还好,大不了就重新找个人嫁了,孩子过得好不好也看后面找的人的人品,看不开的,可能就跟她这具身体,她的大姑奶奶一样,带着孩子跳下河,噗通一声人没了,只留下活着的人,一辈子都活在伤痛之中。 她们不在荒山的家里,孟福生都不敢回家,生怕刺激到白杏,一直在忙活移栽枇杷树的事情,两颗枇杷树移栽出去了,他又想着种些别的什么果树。 许明月和阿锦都喜欢吃水果,果断时间梅子什么的就要长出来了,孕妇怀孕没胃口,可以多吃些酸梅子,他又想等梅子长出来,多做些腌渍的梅子。 许明月进院子没看见孟福生,喊了声:“福生?” 孟福生的声音从后院传过来:“在后面!” 他擦了擦手上的泥,去井边打了水将手上和雨靴上沾的泥给洗了,又洗了把脸,来到厨房门口:“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他的一声回答,也让同在堂屋里睡着的白杏惊醒。 白杏已经很久没有睡的如此熟,周围没有寒冷,也没有无数扭曲的想要将她撕成碎片的面孔和声音,她倏地睁开眼睛,眼睛缓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屋顶打磨的溜圆的房梁柱子,还有屋顶的瓦片。 在大山里,是没有瓦片屋顶的,瓦片只能靠人力挑进去,不是大队长和大队书记家,都用不起瓦片,都是茅草顶,她住的牛棚也是茅草顶。 被窝中的暖意和鼻尖传来淡淡的阳光的香气,让她贪恋这种温暖不想起身,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中,而是清醒的。 她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男声,也有女声。 突然,门口的大门被打开了,她吓了一跳,忙缩到被窝里将自己藏起来。 “醒啦?” 此时正值半下午,张医生一打开正门,就看到了她缩进去的动作,笑着打招呼。 白杏这才像洞中的小老鼠一样,悄悄的探出一双眼睛,看到是张医生,不自觉的朝她露出一个笑来,笑容格外的单纯,像个见到母亲的孩子。 她脸睡的红扑扑的,张医生走过来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又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胸口:“你再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熬碗粥。” 去厨房的时候,孟福生已经在洗米做饭了。 她看到孟福生雨靴上面的裤腿上还有一些泥点子,笑着过去接过来:“看你忙了一下午,去歇着吧,我来。” 孟福生手中的砂锅没有给她,反而说:“明月晚上想吃锅巴饭,我给她单独闷一些。” 本地说的锅巴饭,就是类似广东的砂锅饭,在砂锅底刷上一层猪油,放入米在煤炉上小火慢蒸,在米饭快熟的时候放上自家腌制的腊肉片、腊肠片,搭配一些蔬菜、鸡蛋,熟了后砂锅底部会有一层焦香酥脆的锅巴,很是清爽。 不过张医生还是提醒了一句:“明月少吃一点就行了,下面的锅巴她不能多吃。”容易便秘。 张医生早就发现了小孟这个人极爱吃醋,对许明月的占有欲极强,平时他一声不吭的看不出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后,才发现他和阿锦一样,会和周围的人争夺许明月的注意力和目光。 她笑着说:“那也行,我给白杏熬些粥。”又问许明月:“你也喝点吧?” 许明月出生的年代,本地已经不缺水田,她是吃米饭长大的,小时候家里为了省粮食,就喜欢熬粥,长大后的许明月也喜欢喝粥。 正好家里有皮蛋,许明月从陶罐中拿了两颗松花蛋出来,晚上熬皮蛋瘦肉粥。 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活,许明月闲着没事,就来到堂屋,正好白杏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许明月先是对她笑了笑,然后找了个竹椅坐了下来,“好些了没有?下午听张医生说你头晕,现在还晕着吗?” 对待许明月,白杏不如像对待张医生时那么放松,她还是有些紧张的摇头,抿着唇没说话。 许明月继续浅笑着说:“之前听你说是来临河大队报名参加临河小学老师招聘考试的,现在临河大队也来了,明天要是身体恢复些,我们去临河小学先把名字报了如何?等过两天就考试了。”她突然问:“你过去读书成绩如何?” 白杏不想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忽然就想起了过去十几年的读书生涯,小时候被父母疼爱的场景,被父母送去女子学校读书的场景,学过的知识,一幕幕都在她脑海中,像无声的电影般飞速掠过,那些幸福的场景让她唇角不自觉的漾起笑来。 她生的很是好看,不是盛气凌人的长相,而是很乖巧娴雅的,大而圆的眼睛,挺翘的鼻子,花瓣一样的唇,心型的脸,只是此刻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是凹陷进去的,双眼周围的骨头都凸出了出来,才十八岁的姑娘,就已经露出些老相,鼻梁上还有乌青的伤,唇瓣像干枯的花瓣,呈淡紫色,一点血色都没有,唇皮干裂,瘦的整个下巴颏都尖的,双目无神,小心翼翼抓着被沿的双手也跟失了水的鸡爪似的,满是细小的伤口,手背上因为冻疮青筋都凸了出来。 她看着许明月,眼底像是绽放出神采,希翼地看着许明月,用力的点头:“嗯,嗯!报名!要去报名!” 报了名,就能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第321章 张医生的声音十分的柔…… 临河小学从报名那天开始算, 到一周后才考试,也就是说,还有两天的报名时间, 考虑到这个时代信息传播不易,偏远点的地方有信息差, 哪怕最后一天才过来报名, 只要没开始考试前, 报完名也可以直接来参加考试。 白杏一连在许明月家里休息了两天,这两天她的日子又更做梦的似的。 这一年来,她总是在做梦, 只是过去总是做噩梦,现在又好像在做好梦,有时候她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 那个梦境,好似全都是梦境, 现实中,她应该是有爸爸妈妈的, 她的爸爸妈妈很疼她,可在梦里,她没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不见了。 想到爸爸妈妈, 她又想哭了。 两日的休息, 她的精神恢复了些, 许明月便带着她去临河小学去报名。 如今的她,剪着和男孩子一样短的碎发,苍白着脸,穿着宽大的屎黄色羽绒服和灰色毛呢裤子, 进入校园。 校园中的人明显又让她害怕起来,直往许明月的身后躲,尤其是学校里面还有一些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看着已经和半个大人一样了,她害怕的惊慌失措,眼睛不停地四处乱看,看到楼梯下面角落的位置,忙躲到了楼梯下面最狭窄里面的位置里去,瑟瑟发抖。 这里本就有很多小孩子在玩跳房子,跳橡皮筋,见到白杏的反应,全都好奇的看过来,有的甚至蹲下身,弯下腰,伸着脑袋朝着躲到楼梯下面的白杏看。 许明月看到越来越多的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忙驱赶着他们:“都不上课了吗?过来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你们老师作业布置少了?都散开!” 学校学生还都挺怕许明月的,毕竟许明月还是蒲河口主任,连老师们都对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他们听到许明月的呼和声,连忙散开。 人走了,白杏依然躲在里面颤抖着身体缩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这是一楼的楼梯,最里面又矮又窄,她所在楼梯下面的最里面,大大的肚子窝在她的身体与双腿之间。 等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都进了教室,楼梯下面的位置彻底没了人,周遭也安静下来,许明月弯下腰凑近了,才听清她嘴巴里念叨着的是:“石炉山下,临河大队,石炉山下,临河大队!” 这八个字,对她来说就好像是祛除邪魔的一句咒语,只有不停念叨着八个字,才能给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这一刻,不知怎地,许明月感到无比的心酸,胸口像是被一把石头给堵在那,闷闷的难受。 她伸手给白杏,轻声呼唤她:“白杏,没事了,这里没人了,出来吧,我们去临河小学报名。” 白杏躲在里面充耳不闻。 许明月一连喊了好些声,才渐渐将她喊回了神,她神色呆呆的看着许明月,木讷地被许明月牵着手从狭下低矮的楼梯下面给牵了出来。 一直牵到许红荷的办公室。 许红荷这堂课没课,登记报名的事情就是她在负责,见许明月带了人来报名,许红荷笑着露出她丰润唇瓣下两颗略微有些凸出的兔子牙,笑容阳光又和善:“兰子姐来啦?这就是前几天在你家门前路上晕倒的那位吧?当时可把我们吓死了,还好你没事!” 许红荷性格没有许红菱那样天然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几句,作为许金虎最小的女儿,她显得更天真娇气几分,圆脸、圆眼、圆鼻子、圆嘴巴,除了身材不圆,哪里都圆。 许明月拉着白杏坐下:“我是来给她报名的。” 许红荷叶不啰嗦,翻开本子就开始记:“行,报下名字,年龄,住址!” 许红荷说的方言,白杏一脸茫然的看着许红荷,又看看许明月。 她是能听懂一些许红荷的话的,只是她神情恍惚,不知道这问题是问自己的。 许明月用普通话又给她翻译了一遍:“你告诉许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白杏有一些木木地,特别乖巧地说:“我叫白杏,十八岁了。”明明许明月没有说住址的事,可许红荷的话她自己听懂了,就自己回答了:“家住在地安门,白家胡同,51号。” 她说的普通话,说话时乖巧的就像电影里乖巧懂事听话的小姑娘,偏偏她嗓音是有些暗哑的。 许红荷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吴城,连地安门是什么都没听过,只莫名的看向许明月,然后笑道:“啥安门?你说的是‘甜岸门’吧?你家还能住到‘甜鞍门’?说笑呢?” 她是真以为白杏在说笑,许明月就笑着说:“就写咱们大队的知青点吧,以后她就住在咱们大队的知青点了。” 现在知青点还没人,原本她是打算等考试完了,就把没考上的知青们全都转到知青点去住,现在张医生带着白杏,还有她的学徒们住到知青点,一时间倒是不方便了。 她对许红荷说:“等考试结束,住在学校的知青们先别急着搬,今年要是还有知青下来,先让新来的知青们住到知青点吧,这段时间我先让张医生住在知青点,把那里暂当卫生所,等新的卫生所建起来了,让张医生两头兼顾着,省的我们大队的队员们想看个医生,还得大老远的跑蒲河口。” “行!”许红荷一笑,她前面的大门牙就露了出来,两只眼睛也笑眯了,“这点小事,我回头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了,就是辛苦张医生两头跑了,等今后我们大队的卫生员也培养出来就好了。” 许明月道:“你也留意一下我们大队有没有愿意去跟着张医生去学医的聪明孩子,学多学少的,总是一门手艺,不论男娃女娃,都能去学,人数也不必太多,三五个就行了。” 早期送过去的学徒,全都是不识字的,现在临河小学终于教出来一批能写会算的,许明月也是优先想到本地的医疗,想让他们去学医。 许红荷脸上笑容更大了:“这是大好事啊,我要是一说,肯定好多人都抢着去!” 这批学生毕业后能去哪里都不知道呢,外面初中高中都停掉了,一天到晚都在批斗老师,都没有老师敢去学校上课了,要是找不到工作,这些从临河小学毕业的孩子,能去的地方依然只是回家种田。 临河大队倒是有厂和学校,可招收的人少啊。 现在能有机会当未来的卫生员,谁不愿意去? 许明月也笑着说:“你也别着急。,我们大队的养鸡场和养鹅场不是已经在建了吗?等天气暖和一点,应该抓鸡苗和鹅苗了,到时候养鸡场和养鹅厂开起来了,后面还要招人呢!” “嗐,那才要几个人?”在许红荷看来,养鸡养鹅还用特地招人吗?这不是人人都会,有手就能做的事?白天把鸡放出去,晚上把鸡吆喝回来,春天的时候就打些小鸡草给鸡吃,随便叫几个小孩打小鸡草也能把鸡给养大了。 在公社成立之前,临河大队那时候缺衣少粮,每家每户最多养个三五只鸡都算多了,大多数还是养鸭子较多,因为本地临近竹子河,又有一大片河圩浅谈,适应于鸭子的生存,她妈又是个贤惠人,从小家里就还养了几只鹅,所以许红荷对于养鸡养鸭养鹅的概念,还停留在家家户户三五只鹅,七八只鸭,一群鸡,白天鸡鸭放出去吃虫子和石子,晚上一声‘哦啰啰~~’的呼唤,鸡就会自动回鸡笼。 许明月笑笑没说话。 开养鸡场最大的困难,不在于用水泥和砖瓦建多少个鸡笼,而是防止山上的野兽豺狼来偷鸡,尤其许明月说的这个,还是山地鸡,圈半座山头来,让鸡在山上吃虫子和部分谷物长大。 本地别的不多,山上的毛竹林多的是,每年春天新的竹笋长出来,长成高大的竹子之后,包裹在竹笋外面的蓼叶,就会随着竹子的长高,长大,蓼叶也会跟着长,这样的蓼叶一般会长成两种形状,一种是又细又长,一种是又宽又扁。 这种宽扁的蓼叶只能捡回家作为纳千层鞋底的主要材料之一,而那种又细又长的蓼叶,用途就多了。 除了每到育秧的季节,将泡过水的蓼叶撕成一条一条的蓼叶绳,用来捆拔出来的一把一把的秧苗外,就是搓成蓼叶绳。 蓼叶结实的特质,就注定了,用它搓出来的蓼叶绳,和麻绳一样结实耐用。 本地的麻收集了之后,是要纺织城抹布的,很少舍得用麻来制作成绳子,一般都是用山上到处都是的蓼叶。 别看蓼叶春天才因春笋破土才长出来,却是一年四季都有的,竹林里面到处都是,因为本地人捡的多,用的多,后面去捡的人已经没有了,就拿长竹篙,往竹子顶端戳,因为还有很多细长的蓼叶就跟孩子身上的包衣似的,还在竹子顶端包裹着竹子没有掉落下来。 去年冬季开始,男人们还需要出去挑堤坝,那些闲在家里猫冬的妇女们,就坐在自家火桶上,将用水泡软的蓼叶,在大腿上搓起了蓼叶绳,搓出来的蓼叶绳交给大队部,是能按米换工分的,这事不光年轻力壮的妇女能做,普通的老人孩子都能做,家里稍微能干点的姑娘小子,九岁上,就能跟着家人一起搓蓼叶绳了。 蓼叶绳搓好后,还得编织成蓼叶网。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3节 其实最好还是用铁丝网,可现在不是没有铁丝网吗? 想要建成养鸡场,光有蓼叶绳网是不够的,想要靠绳网来拦截野兽和豺狼,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还要再养鸡场周围的半山上,至少得围一圈一米高的泥巴墙。 山上别的没有,石头和黏糊糊的黄泥巴多的是,可以就地取材,用山上的石头和黄泥,围起一圈一米高,二三十公分厚的石泥墙,在石泥墙上插上片好的长竹片,竹片顶端削尖,再用一指宽的黄竹篾,将竹片一层一层的编织起来。 其实这样还防不了野兽豺狼,别的不说,光是也猪的破坏力,就不是石泥墙能够挡住的。 但是没关系,石泥墙外,还得再种一圈篱笆花和荆棘丛。 这种篱笆花开花十分美丽,红的、粉的、黄的,花瓣轻柔如彩色蝴蝶在枝头翩翩颤动,这样美丽的花,本地人却从不种在家门口作为观赏花卉,只因这种植株,高约三米多,生长出来十分茂密,一般是用来种在菜园子周围,或者自家门口院子边沿,作为扎篱笆栅栏使用,能够有效的阻挡一些獾、猹、黄鼠狼、豺等一系列体型较小的野兽对菜园子进行破坏。 篱笆花高而密,荆棘丛矮,却浑身都是长而尖锐的利刺,再搭配三十公分厚的石泥墙和插在石泥墙上的竹片墙,基本就能有效的抵挡住本地的一些野兽豺狼了,要是遇到最为难缠的野猪,野猪冲击养鸡场时的第一道劲力能被篱笆花和荆棘丛削去百分之八九十,等冲到石泥墙下,已经无法对石泥墙造成威胁了。 这一招对狼群同样有效,它们想穿过石泥墙上面的竹排墙,就得先过一遍篱笆墙和荆棘丛,到泥巴墙下只能原地起跳,即使是它们拥有比狸花猫还要强的原地起跳的能力,也的串到削的尖锐的竹排上,被扎成狼肉串。 剩下的,就是防止如何别让养鸡场的鸡,别作死,自己飞出去了。 这才是蓼叶绳结网的正确用法,将蓼叶绳网系在竹片墙上,高的那端系在山上高大的树木上,形成一个几十米高的防护网,鸡的飞行高度有限,这样高的防护网,就能有效阻挡作死的鸡飞出保护网。 要是这样还不行,还可以从小对养鸡场的鸡进行剪翅处理,就是将鸡翅膀上的长鸡毛,剪去一部分,就能很好的避免鸡展翅高飞,又不影响它们正常行动。 这个一套组合拳下来,实际上并不费什么钱,主要是费时费力。 不说别的,光是围绕家门口半个小山头建个三十公分厚的石泥墙,就是个不小的工程,没个几个月难以完成。 去年整个冬天,江建军带着村里每家每户出的挑堤坝的人出去挑堤坝,许红桦就带人在山上和河圩里收拾建造养鸡场和养鹅场。 现在已经是二月,估计到四月份,小鸡苗们就能进养鸡场的鸡舍中了,那时节,油菜花田里小鸡草正生长的茂密。 报完名,许明月领着白杏回到荒山,她自己则又去知青点查看。 知青点的建造基本已经完成,上面的房梁和瓦片都已经上好铺好,里面四面墙壁都刷了白色石灰,两边装有八个格子拼成的玻璃窗,此时玻璃窗都是关着的,房间里有玻璃透进来的光线,倒也不显得昏暗。 厨房的两个锅灶的灶台也砌好了,一大三小三个圆乎乎的锅洞,只等放上烧饭烧菜的铁锅,和前后两个顺便烧水的砂锅,就能使用。 冬天刚过,锅灶底下干干净净,一根柴火都没有,张医生要带着她的学徒们搬过来的话,这时节山上已经不好砍柴了,得给她买个煤炉,再买些蜂窝煤回来烧。 还有热水瓶、被子、床单、毛巾。 许明月心底一点一点盘算着,等张医生搬过来,要给她添置的东西。 人家过来帮他们临河大队培养卫生员,这些不可能让她自己置办,她在蒲河口和临河大队,严格上来说是没有工资和工分的,在蒲河口,是食堂里有什么她吃什么,来到临河大队,也是吃住在许明月家,完全是许明月私人在出,她自己来的时候只有一身单衣,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她本来来到临河大队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照顾怀孕的许明月,开个卫生所,不过是顺带。 去年在建知青点的时候,就已经和万家村的木匠家定制好了炕柜桌椅这些,只等积雪化完了,路面不再泥泞了,再用板车拉下来。 许明月叫人去通知万家村木匠家的时候,木匠家已经完成了全部炕柜、桌椅的打造,但知青点想要作为临时的卫生所的话,还需要几张竹床作为病床,至少一个木柜作为医药用品橱柜,木盆、澡盆这些也都要背上一些,张医生可不是一个人,还有十二个学徒和白杏呢,男生女生一群人,东西肯定要分开用的,这就得备下不少。 好在当初建知青点时,就考虑到临河大队的知青多,今后可能还会有知青下来,知青点的房间建的大。 一共四个大房间,一个堂屋,四个大房间是连着四张带抽屉的课桌,里面还空出来一截靠离墙的位置,正好还能摆放一个宽八十公分的木柜,沿着墙边高高的玻璃窗户摆成一排,玻璃窗户和许明月家的窗户一样,都是带有波点花纹防窥探的马赛克玻璃,既能透光的同时,也防止有人心存坏心,欺负新来的知青们,堂屋的桌子是一张本地常用的方桌,四面还给打了八个抽屉,抽屉上有锁扣,可以日常防止一些自制的酱菜之类。 之后就是木质长凳、竹椅和厨房的橱柜,厨房的橱柜同样是本地厨房常用的竹制款,相较于木质的,竹制的东西要便宜许多,取材也方便。 许红桦和江建军他们都默认这些知青们在本地待不了几年,对这些消耗品,他们是能用便宜的就用便宜的,毕竟连村里本地人,都鲜少舍得给家里打木制的橱柜,木制的橱柜箱笼那是能传家的。 过了正月十二后,天就没再下过雨雪,路上积雪基本已经化干净,路被踩的主路已然被踩的结实干燥。 许明月派人去木匠家催过后,木制的长桌、方桌、板凳这些重的物件暂时还无法用板车拉过来,但较轻的竹制的竹椅、橱柜,木匠家的两个儿子直接两担挑了下来。 未成立公社前,他们就经常一边挑着几十只的竹椅,往炭山和水埠公社卖。 知青点的厨房有了橱柜、竹椅,渐渐就开始像点样儿了,但还缺铁锅、砂锅、水缸之类。 铁锅要提前去炭山预定,砂锅、水缸得去邻市的陶器厂买。 之前因为冬季竹子河水落,水位很低,无法行船,临河大队的人就去邻市和炭山,现在知青点的其中两间房要临时充作卫生所,砂锅、水缸这些就要快点定下来了。 铁锅倒是好办,毕竟炭山如今和临河大队通了桥和路,脚程快的,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对面的炭山,要是骑自行车,还能更快。 她回到家里,张医生知道她刚才去了知青点,回头低声和她说:“等明天招聘老师考试结束之后,我就带她住到知青点里。” 许明月没有拒绝,而是说:“明天早上我就叫人去邻市陶器厂去买水缸和锅炉回来,你这几日先不急,带着白杏就在我这吃,晚上要是不方便,就在这吃完洗漱好了再过去,我这里热水壶有多的,回头你拎一瓶过去,被子被褥脸盆毛巾这些我也都会备好,热水壶估计不够,回头我去水埠供销社再买几个回来。” 之前她去省城供销社,就带回来几个热水壶,不过她带回来的,除了自家留下两个,剩下的都分给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和老太太了。 许凤台生了三个孩子,原本家里的一个热水壶肯定不够用了,许凤发也成了家,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许凤莲如今也有了孩子,正是用热水最多的时候,她去省城一趟也不容易,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的往回带东西。 许金虎总说她存的那点钱,估计全补贴兄弟姊妹了。 其实并没有。 除了少数她车里没有,需要从省城供销社买的东西,大多数东西她都是不花钱的,甚至每次去省城,都能顺手出掉一车的东西,存下的钱多到她都没有数了,估计得有三万多了。 许凤台本身就是付出型人格,平日许明月夫妻俩不在荒山的时候,日常荒山的柴火、菜地都是许凤台兄弟俩在给她打理,赵红莲还时不时过来帮她打扫一下荒山的家。 许凤莲就更不说了,遇到啥好东西,都想着先给她这里送上一份,光是奶粉和麦片都送来好几罐了。 张医生对她很是信任疼爱,她和自己的子女前夫全都断绝了关系,这几年没有往来,也没有通信,反而是在许明月和活泼热情的阿锦身上再度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她含笑望着许明月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慈祥,眉目柔和的笑着说:“都听你安排。” 第322章 这两天白杏住在许明月…… 这两天白杏住在许明月家十分不方便, 倒不为别的,只因家里有孟福生在,为了照顾白杏, 孟福生这几天都要避开白杏。 也幸亏房间里就有浴室,将方便的桶放在浴室里, 关上浴室门, 也能行。 可白杏不行, 她还没有适应夜晚,夜里总是会惊叫着醒来,这时候睡眠质量本就浅的孟福生总是会第一时间惊醒, 然后条件反射的看向身边熟睡的许明月。 许明月和阿锦母女一脉相承,属于睡眠质量特别好的那种,小时候许家村有电影院, 但是不常开,偶尔放电影了, 她爷爷许凤台想叫她一起去看电影,她总是睡的特别早, 睡的特别熟,她爷爷推她揉她拉她都不醒的程度,长大后她哥、堂哥他们总是拿这件事笑话她。 如今她怀孕嗜睡, 睡的就更熟了, 雷打不醒的那种, 有时候孟福生都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事, 晚上总担心身上十斤重的棉被会不会盖过了她的脸,压到她的鼻子,总要一遍一遍的摸摸她的下巴颏,确定被子没有盖到她的脸, 要抱着她,摸摸她,确定她身上还是柔软温热的才能放下心来,。 他很担心堂屋的动静会吵醒许明月,偏偏他还不能出去,会刺激到白杏。 这时候同样睡眠很轻的张医生就会被吵醒,也幸亏许明月在省城买了手电筒,打开手电筒,阿锦和许小雨年龄还小,睡的也熟,张医生起床不会吵醒两个小家伙,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索,去堂屋哄白杏,直到将她哄睡。 这也是张医生急着带白杏搬出去住的主要原因。 阿锦和许小雨都是学生,白天要上学,阿锦个子生的矮,晚上格外要好好睡。 许明月也怀着身孕,要是白杏晚上呓语的动静太大,吵到许明月,她也不放心,只能带着她搬出去住。 而且,她估计孟福生也快忍到头了。 孟福生睡觉本就浅眠,这几年也就是在许明月身边,晚上才能睡的安然,可白杏夜里惊叫的声音太大了,他是稍微有点异响或者异动就会立刻惊醒的人,被惊醒后,他再想入睡就难了,只能睁着眼睛,抱着许明月,好不容易在许明月的影响下,又有了些睡意,很快又会被白杏的惊叫声弄醒。 晚上睡不好,还担心怀了孕的许明月,脸色本就差,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眼见着气压是越来越低。 第二天就是老师招聘考试。 凌晨五点钟,外面还又冷又暗,长长的堤坝上,就已经奔来许多裹着厚厚棉衣打着火把的人。 他们大多都是外地来的知青,双手揣袖,就着天空中善良的星光,在漆黑的堤坝上闷头行走。 这些人都是前几天来过临河大队报过名字的,堤坝就这么一条路,也不会迷路。 凌晨六点钟的时候,学校外面已经站了很多人。 他们全都是一大早从各个大队,从大山里赶出来考试的人,怕错过考试时间,从前两天就相互打招呼结伴同行,凌晨三四点钟就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喊人,所有知青集合到一起,打着火把走山路。 人多,就不怕豺狼野兽。 即使是山里的野兽,袭击人也要避开人多的时候。 原本他们可以不用那么早,可都怕出什么意外,他们等到这样一个考试机会,太难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没有人想要错过。 不管男知青女知青,基本上能够出来的,全都来了,临河小学外面的稻场上,站了许许多多的人,稻场上河风鼓鼓,是很冷的,很多人冷的没办法,就对着手哈气,脚不停的在地面上跺着,或者躲到稻草垛后面避风。 有来得早的,自然也有来的晚的,他们站在高高的高地上,俯瞰远方长长的堤坝,远处还有很多人打着火把向这里慢慢行来。 六点半左右,临河小学的一盏电灯突然亮了,接着就响起了十声铁棒敲击破犁头的当当声,接着就是更多的灯光亮起,原本安静的校园内,也传来了更多的淅淅索索的声音。 十分钟后,操场上就响起了学生们一边跑步,一边整齐划一地背九九乘法表的声音。 三遍九九乘法表背完,就又开始喊主席语录和主席诗词,声音响彻临河小学,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听着校园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外面站着的很多知青们眼里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看着这么大的校园,心想要是自己这次也能考上,就不用再待在大山里。 她们想出来一趟不容易的,并不是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若不是像这次一样,利用报名和考试,有大部分人一起合伙共同出山,女知青们要是想单独出山,是一件很危险的行为,这个危险指的不光是野兽,还有人。 在深山里,一两个女知青在一起都算是落单,真的落单了,遇到了深山里的男人,被拖回去,可能就是一辈子都无人知晓她们去了哪里,等过了三五八年,她们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当年和她们一起下乡的知青们见到她们,也不一定能认识了。 偏偏她们这一批的知青人数,本来就不多。 听着里面传出的主席语录的声音,不少人都抬头仰望着高大校园的院墙,嘴里跟着喃喃自语:“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背着背着,不知是谁说了句:“快看,太阳出来了!” 听到声音的众人都不自觉的转头往出声的人望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自下乡以来,看到的最美的风景。 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在河面上冒出了一点红色边边,只那一点红色金边,就已经将远处银灰的湖面逐渐染成波光粼粼的金红色。 接着露出水面的太阳越来越大,河面也仿佛被太阳煮成了沸腾的红色,慢慢的,将整个湖面都铺上了红色碎金。 所有人这段时间以来下乡的郁气,都仿佛跟随着眼前的美景豁然一清。 他们脑海中突然想起过去看过一篇小说里的一句话:世界如此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他们都是才二十岁左右的热血青年男女,当初下乡时也满怀一片热忱。 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下乡前有多大的抱负,下乡后就有多么的后悔。 学校齐刷刷喊号子的声音,也惊醒了学校附近的人家。 孟福生应该是起床最早的一个。 白杏昨晚惊叫了一夜,到凌晨时分终于累了,此时还没醒。 他轻手轻脚的去了厨房,打开了厨房的电灯,打开了窗户,半掩上了厨房门,连带着家里后门都被掩了起来。 阿锦和小雨早上准时准点的醒来,拉开电灯,给自己穿上衣服,两小只又乖乖的把床上的被子铺开扯平整,然后轻手轻脚的起床洗漱。 张医生晚上被折腾了半宿,此时睡的正沉。 原本她还想早起给许明月、白杏做早餐的,可毕竟年龄上来了,满是困意的她并没有醒。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4节 阿锦是个特别贴心的小朋友,和妈妈一起睡的时候,她都会轻手轻脚,不打扰妈妈睡懒觉,就默认大人都是要睡懒觉的,每天早上和许小雨一起起床,两个小朋友都会轻手轻脚出门,自己洗漱,自己吃早餐,再一起开开心心上学。 她房间的大炕非常大,睡三个人,张医生都还能单独一个铺盖,竖着铺在火炕上。 孟福生已经在厨房做好了早饭。 现在许明月不方便,孟福生每天早上都要早起,给她们娘俩做早饭。 许小雨是最开心的了,她在没来姑姑家之前,都不知道早饭可以这么丰盛,她是个不挑食的,给什么她就吃什么,吃的香喷喷的。 阿锦从小就是个饭渣,看许小雨吃的香,她也会在她的影响下,跟着多吃一些。 这一点是孟福生和许明月最满意的,两个人都愁她个子咋老不长,再过几年,许小雨的身高都要赶上她了。 许小雨不愧是遗传了许凤台身高的基因,又因为从小跟着阿锦,在许家吃住的比较多,营养均衡,身高就跟前世的阿锦似的,那是库库往上长。 反倒是阿锦,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身体亏的太狠了,补了这么多年,进展缓慢如蜗牛,都十一二岁了,身高还低于这个时代小孩的平均水平,这个年代又没有生长针可以打,许明月就尽量在食物上给她搭配均衡。 临河小学也有食堂,可食堂的早饭永远都是糠米粥配红薯。 阿锦前世今生吃过最大的苦,就是三年干旱期间吃大食堂苦菜粥和荷叶粥,在大食堂被解散后,就再也没吃过那样的饭菜了,让她吃学校食堂的红薯可以,喝糠米粥简直要了她的命,她总说有米糠卡在嗓子眼,吞不下去,刮的喉咙眼儿疼。 偏偏她还娇气的很,感受到喉咙眼儿不舒服,就要立刻回家张开嗓子给许明月看,让许明月看她嗓子眼是不是有粗大的米糠被吞下去,粘在喉咙上了,哪怕许明月也没办法给她弄出来,她给许明月看看,许明月抱抱她也是好的。 许明月很操心她的身高问题,每天早上都要早起给她准备四种颜色的食物,鸡蛋(白色),胡萝卜或红薯(红色),青菜、黄瓜或者西蓝花等(绿色),水果或者虾、肉,营养搭配的十分均衡。 如今她身体不便,为阿锦准备早餐的事情就落到了孟福生头上,现在不光阿锦需要四种颜色的食物搭配,许明月同样需要。 张医生睡到了第二遍学校铃声响起,才又惊醒过来,转头看到阿锦已经不在房间,就知道她已经去学校了,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起床去了厨房,就见到孟福生已经在煤炉前,看着陶罐在炖骨头了。 张医生看着灯光下,孟福生眼下的黑眼圈,略带歉意地低声询问:“昨晚没睡好吧?你快去睡个回笼觉,厨房的事情交给我。” 孟福生一连两个晚上没睡好,他也同样看到了张医生眼下的黑眼圈,摇摇头,“没事。”说完就不说话了。 张医生经常会怀疑,小孟同志日常是怎么和许明月交流的,如此闷葫芦的性子。 张医生也没勉强,自己洗漱完,也没去打扰还在熟睡的白杏,而是轻声问孟福生:“小孟,昨晚上没吵着明月吧?” 孟福生一想到晚上睡的雷都打不醒的许明月,唇角就不自觉的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来,眉眼也柔和了许多,摇了摇头失笑:“她睡眠质量好。” 他都羡慕她能在夜晚睡的如此香甜。 看到一提起许明月,脸上就不自觉带笑的孟福生,张医生心底不由好笑,走到砂锅前,手里拿着把芭蕉扇,倒是不用扇火,而是要一直看着煤炉。 早上刚换的新煤炭,下面的通风口还开着,此时火还小,等最上面新换的烽火煤燃起来了,炉子的火就会变大,他要守着炉子随时关注炉子里面的火,要是煤炭火太大,就要及时将下面的通风口堵上半个口子,下面的通风口小了,上面的火焰也小了。 要是没人看着炉子,要么就是火大起来后把砂锅给烧干,或是把砂锅炉烧烈,或者就是新换的蜂窝煤还没被昨晚余下的煤炭点燃,就封堵了通风口,彻底把煤炉的火给堵灭了。 现在村里能奢侈到每天使用蜂窝煤的人家,只许明月家一家,别人家最多自己用板车拉些不要钱的煤石回来,自己用石头砸碎,做成煤饼,和蜂窝煤的烧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本地很多人家现在连煤炉都没有,炉子都是自家用黄泥巴加石头砌的。 张医生要看煤炉,孟福生也没强留在这,直接绕过后门去前门,进了他和许明月的卧室。 似是察觉到他上床的动静,许明月不自觉的窝到他肩窝里来,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还早,睡吧。” 许明月睡醒,就知道此时应该不早了,她不知道白杏夜里睡觉不安,会一直惊醒呓语的事,见他起的这么早,拉着他的手,给他暖手:“福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孟福生的另一只手理了理她鬓边睡的乱蓬蓬的发丝,失笑:“傻子,辛苦什么,你才辛苦。” 他是真觉得许明月辛苦,见过她过去总是强壮如能撑起他和阿锦一片天空她,如此虚弱、嗜睡、不断的孕吐,她所有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睁开眼,近距离之下,看到孟福生眼下的青黑,以为是这段时间照顾她和阿锦起居造成的,往床里面移了移,拍拍身边的位置:“你再上来睡个回笼觉。” 孟福生很困很困,大脑皮层又十分活跃,根本睡不着,这种感觉十分难受。 他脱了外套,躺在许明月身边,呼吸间满是她的味道,抱着她,又满足了。 七点,各地来的知青们基本上该来的人都来了,临河小学的大门终于打开了,等在校门口稻场上的知青们终于被允许进入学校。住在临河小学宿舍的知青们也都从食堂出来,往二楼的考试教师去,相较于紧张的其它大队知青,已经准备了一两年的她们,比别的大队知青们要从容的多。 他们都是之前考试没考上教师的人,在临河大队干了一两年的活,皮肤晒的没有刚来时白了,却依然穿着得体,精神饱满。 再看别的大队的知青看他们时羡慕的眼神,临河大队的知青们吃着红薯,下巴都不由太高了几分,尤其是当初同样被分配到五公山公社山里的知青们,心中更是庆幸。 虽说他们当初被拉到山上的采石场干了两三月的苦力,现在想来,只要能留在临河大队,干一年苦力他们都愿意! 张医生也准时喊醒了白杏,带着她刷牙、洗脸、梳头、吃早饭,送她去学校考试,等她到了学校,校门口已经没了人,等待在这里的知青们已经全部进了考场。 哪怕上次报名时已经来过临河小学,再一次进入临河小学,他们依然被山里和山外的差距之大所惊到。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离的也不远,临河大队同样与外界隔着一条大河,可临河大队的精神外貌和山里,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 这里有学校,开阔,人的精神头都是积极向上的,山里面则是封闭、落后、愚昧、封建,还很危险。 白杏来到校门口已经没人,只有一辆停在校门口门卫室边上锁好的自行车。 是叶冰澜的。 和刚来这边插队时,穿着光鲜,皮肤白皙,明媚夺目不同,经过一年的下乡生活,如今的她已经学会用暗色粉底液藏起自己的美貌,变得泯然于众人。 对于她越来越黑,相貌越来越不如刚来时的模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一个双抢下去,不黑才是怪事! 她同样是一早就来了临河大队,等在学校外面,却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白杏此时对外界的感知很低,被张医生扶着进了考场,因为她穿着许明月前世那宽阔肥大的羽绒服,将她隆起的肚子都遮盖了些,看着并不很明显了。 已经等在教室外边的许红荷看到她过来,也没有露出丝毫的异常,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打招呼说:“来了?进去坐着吧,不着急啊,考试八点才开始!” 她是看到那么多人站在学校门外,河风又冷的很,有些人身上还没有合适的棉袄御寒,这才把人都提前放了进来。 此时的白杏短头发,穿着干净肥大的羽绒服,看上去虽有点胆小和畏缩,但并没有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许红荷让她去教室后面去坐了。 白杏则自己紧张的往窗户外面看。 临河小学的窗户大,是玻璃的,因为河风的存在,此时的窗户基本上全都被关上了。 张医生就站在走廊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留在这里没有急着回荒山。 白杏的情况很不好,七八个月大,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可能生,现在许明月不需要她照顾,她在临河大队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事,就留在这里看顾白杏。 等张医生和白杏走后,孟福生才又抱着许明月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浅眠状态。 此时日光已经透过恍惚照射进房间,许明月自然也看到了孟福生眼下的青黑,本来她这个时间该起床的,怕自己一动,孟福生就醒了,就闭上眼睛也跟着睡,本来只是想小米一会儿,谁知道眼睛闭上没三分钟,就又沉沉睡去。 一直到日上三竿,许明月是被饿醒的。 她一动,孟福生便也跟着醒过来,伸手拿了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已经九点多,有些懊恼地起身:“你饿了吧,你别起床了,我去给你端过来。” 许明月见他看时间,睁着还不算清醒的双眼问他:“几点了,考试开始了吗?”她掀开被子起床:“躺不住了,我起床洗漱。” 主要也是憋不住了。 等她梳洗完毕,孟福生已经将早饭已经盛好放在客厅的桌上,是他一大早就一起来煨好的骨头汤面。 家里没有外人,只有夫妻两人坐在饭桌前吃早饭,孟福生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吃完早饭许明月要去学校看看,他也不放心许明月一个人在家,送她去了临河小学,他自己则去了大队部,叫人去万家村木匠家,让木匠赶紧把剩下的板凳、桌子、木盆、炕柜都送来,又派了人去炭山买铁锅。 孟福生还想叫人去邻市买砂锅和水缸,但此时竹子河河水的水位还没涨上来,划个三人小船去蒲河口还勉强可以,去邻市的话就很麻烦了,很多河滩都是淤泥,没法上岸,要是买了砂锅和水缸,肯定是要挑上船的,就没法弄。 这也难不倒孟福生,许明月刚来时,就去邻市买了很多水缸和砂锅在家,孟福生实在受不了白杏再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自己去地下室收拾了一个东西装的不多的大水缸出来,用绳子绑在大水缸的四周,利用滑轮,独自将大水缸给搬了上来,再叫了许凤发来帮他一起,将大水缸,砂锅,抬到了知青点的厨房。 。 做完了这些,他才去临河小学去找许明月。 许明月来学校只是看了眼,张医生在楼上看到许明月,朝许明月挥手打招呼。 许明月上去看了眼两个考场正在考试的考生,低声问张医生:“没出什么事吧?” “你放心,我看着呢。”张医生身体虽然疲累,精神头却很好,有了事情做,就不像过去,情绪总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难以释怀。 “你早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厨房还有排骨煨在那儿,你煮碗面吃。” 张医生伸手将许明月耳边的碎发给她理了理,想到孟福生,她不由噗嗤笑道:“吃了,你家那位这一点还算大方,不护食。” 许明月一听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只为孟福生辩解:“他没坏心,您多担待。” 张医生叹息道:“是我们这些人多亏你照拂,你和小孟多担待了才是。” 许明月有手表,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估摸着考试也快结束了。 她不知道这些知青来之前吃过早饭没有,不过从临河大队回去有不少的路要走,她和张医生招呼了一声,就去校长室,和老校长说让食堂多备些饭食,别让这些知青空着肚子回去的事。 老校长不太乐意给外人吃他们临河大队的米饭,但许明月开口了,老校长虽嘴巴上不乐意,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去了食堂,跟灶房负责做饭的大娘吩咐了这事。 对大娘们来说,不过是多洗两筐红薯,在大锅里多加几碗糠米的事。 考试时间两个小时,从八点到十点,很多山里的知青起的太早,来不及做早饭,都是昨晚就留了一根红薯,早上垫吧了一下,一场考试结束,很多人的肚子就已经咕咕的唱起了空城计。 许红荷并不是监考老师,听到许明月吩咐说让食堂给这些来考试的知青们也准备了午饭,眼看着考试时间快结束,她也赶忙去将两个监考老师叫出来,说了此事。 等考试一结束,监考老师一边喊着时间到了,一边收卷子,一边通知来考试的知青们:“学校食堂给你们准备了午饭,要在临河小学吃午饭的人,请有序的下楼,去食堂等餐!” 第323章 和此时大山里面大多数…… 和此时大山里面大多数都是一日两顿不同, 临河大队这边自三年干旱期后,都是一日三顿了,从刚开始的早晚两顿稀的, 中午一顿干的,到现在各家的伙食越来越好, 有时候早餐他们自家都还能摊个麦饼或韭菜饼吃。 听到临河小学居然给他们准备了午饭, 好多知青都有些恍惚, 他们好似好久都没有听到过午饭这个词了,明明才过去了一两年,他却仿佛已经过了好久, 久到若不是他们还看书识字,还记得他们的原生家庭,他们都快忘了他们是从哪里来, 仿佛本该就生活在那茫茫无际的大山里面。 食堂的几个大娘大婶每天就做食堂的活儿,有人负责洗菜, 有人负责洗碗打扫卫生,有人专门负责灶上的活儿。 她们从早忙到晚, 此时午饭已经在大米桶里蒸上了。 是的,蒸饭,不是煮饭, 学校现在四百多孩子, 光是两口大锅, 根本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 只能用大木桶来蒸,木桶里面放上米,盖上木盖,放在大铁锅上, 开盖蒸,蒸完一锅,换上装好米的木桶,再蒸第二锅,通常要蒸四锅,才够学校里孩子们吃。 这样的大木桶蒸出来的米饭放的米多,需要时间长,她们一般从九点半就开始蒸,到十点半差不多就能蒸熟一锅,再放入第二锅木桶蒸饭,到十一点半,学生下课,正好可以来食堂是午饭。 也正是在临河大队这种一日三餐的投喂下,去年很多学生在临河大队只待了一年,身高就库库往上涨,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没来月经的,在营养逐渐跟上之后,也逐渐都来了。 来了月经,在当地很多人眼中,她们就算是‘成年’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知青们本来都还坐在座位上,皱着眉思索着卷子上的题目,想能迟一秒交卷就迟一秒交卷,可听到许红荷的话,看到其他人都陆续交卷,肚子已然饿的咕咕叫的他们,也怕迟一点交卷,饭就没了,他们有些人没吃早饭,饿的头晕眼花,根本没有思考问题的能力,卷子上很多题目已经不会,只能瞎写,尤其是看到周围有人的卷子写的密密麻麻,心里更是紧张不已。 临河、建设、和平这三个早有准备的大队的知青,看到与去年前年完全不同的试卷,也有些抓瞎,这次的考试试卷,是几个知青老师们共同商议出的题目,每个老师都出了一题,这也导致,这次的考试题,和前两届都不一样,前两届试卷上的考题,大多数都是从本地的教材中选的,这一次的试卷,只有半数是出自本地教材,还有一半出自天南地北,他们大多数都是来自北方不同的城市,遇到教材一样的还好,若是遇到教材不同的地区,有些题目就难了。 好在他们毕竟都复习了一到两年,相比大山里出来的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至少本地题,《革命的接班人》上的题,都能答的出来。 交完卷子的他们大多数人内心都忐忑不已,对自己的考试结果没有太多信心,只能懊恼的跟着人群下楼。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5节 一直坐在教室最后面的白杏也茫然的抬起头,跟着人群/交卷,张医生早就等在门外,见考试结束了,忙喊她:“白杏,你先等一会儿,等大家卷子都交了你再交!” 这是怕教室里课桌、长凳多,她的肚子别碰到桌角上。 白杏条件反射的看向大门口,朝张医生一笑。 她人听话的很,张医生让她慢点出来,她就真的坐在座位上,等人都上前交卷走完了,她才慢吞吞的起身去交卷,再走到门口,像小时候她在学校读书,放学时等待她的妈妈来接她放学一样,朝张医生露出一个如水莲花般的笑来。 此时从隔壁教室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杏,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唤了声:“杏儿?” 她激动的捂着嘴,眼泪积蓄在眼眶里,她都不敢置信,白杏居然真的走了出来,真的走到了临河大队。 她当初告诉完白杏这个消息,第二天发现白杏真的不见了后,她是有些后悔的,她不知道白杏这一出去,能不能找到临河大队,或许她还没走出大山,就被野狼吃了,也可能她会失足掉下山崖,或是被山里的男人抢回家关起来生娃。 这些她都不敢想,她只知道,白杏要是不出去,她一辈子可能都回不去了。 她心里不是不忐忑,这种惶恐和忐忑,日夜折磨着她,甚至做梦都是梦到白杏失足掉落山崖,被狼群攻击。 现在看到白杏真的来到了临河大队,她激动的眼泪直落:“杏儿,杏儿,太好了,你没事了!你还活着!” 她都无法想象,白杏是怎么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从大山里逃出来的! 她和白杏是一个高中的同学,只是她家境一般,而白杏以前家中条件很好而已。 这次从她们城市来到南方插队的知青并不是只有她们,但只有她们俩分到了一个大队。 她都不知道白杏的身份是怎么被透露出去的,她发誓真的不是她! 她看着眼前的白杏,很显然,她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脸上乌漆嘛黑的牛粪不见了,头发也洗的干干净净,哪怕被剪的和男孩子一样,还有身上虽然臃肿,却足够保暖的棉衣,毛呢裤,还有脚上的鞋子,居然是皮鞋! 白杏脚上穿的是许明月的皮鞋,她车里每个月都能刷新出来一双,之前她将累积的皮鞋大多数都拉到了临河小学,后来被临河大队的几个村给分了,现在这皮鞋,几乎成了临河大队的队鞋,不说人手一双,只要不是太困难的家庭,都会有一双这样的皮鞋撑场面,比如给儿女们谈婚论嫁的时候穿一穿,尤其是儿女要是嫁娶的人是在炭山,或者大河以东,儿女们穿上这样一双皮鞋去相亲,很是体面。 可这样的皮鞋,在城里买都要二三十元一双,还得有票,此刻却穿在了白杏脚上。 不给她穿不行,她的脚上满是冻疮,都冻出裂来了,哪怕张医生已经帮她将手背脚背全都消过毒,涂上了木瓜膏,可依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好的,加上她怀孕后期,身体水肿,还伴随着一系列的妊娠病,腿脚已经不能再受寒。 其实最好的,应该是给她穿上棉鞋,只是棉鞋适合在家里干燥的地面上穿,穿在外面的泥土地里,得地面十分干燥才行,不然稍微有点水,或湿些的泥土,鞋底就会渗湿。 而白杏现在的状态,显然是不会自己挑干燥的路面走的,只能暂时把许明月的皮鞋借给她穿。 许明月的脚有些大,得穿三十八码,原本白杏的脚只有三十六码,她现在腿脚浮肿,穿三十八码的鞋却是刚好。 白杏显然也认出了眼前的女孩子,她说不出话来,只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笨拙的安慰她:“别……你别哭……” 她的安慰,反倒是让麻花辫女孩噗嗤一笑,上前拉住了白杏的手:“杏儿,太好了!”她都会安慰她了。 之前好长一段时间,白杏就跟傻了一样,快不认识人了。 张医生不知道眼前的女生是谁,但她已然意识到,白杏的事,或许在这个姑娘身上,能找到突破口。 白杏已经来到临河大队三天,并不是许明月不想去白杏下乡的大队,去将欺负她的畜牲抓到蒲河口农场,给予应有的惩罚,而是白杏现在的情况,受不得刺激。 原本许明月都打算好,等白杏平安生产了之后,神志稍微清醒一点,再询问她插队后遭遇的事情,现在既然有插队到同大队的认识的人,张医生在接白杏回荒山的时候,便一起邀请了麻花辫女孩。 许明月还在学校里,并不在荒山。 麻花辫女孩来到荒山,好奇的打量这个小院,以为眼前这个同样穿着宽松肥大衣服头发花白说着一口普通话的女人,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跟她进了院子后,有些好奇的打量这座院子。 虽是初春,院子里的树木还未长出新芽,可院子里的蔬菜生长的却十分茂盛。 张医生笑着为她解惑道:“这都是这个院子的男主人打里的,他是临河大队指导种植技术的技术员,好多年前就来这里了。” 听她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她不是这座院子的主人。 进到屋子里面,她就感觉周身一暖,又看到了靠墙边摆放的铺盖,知道这大概就是白杏现在睡的地方了。 让她意外的是,铺盖上的床单看着不像是旧的,也不像是本地产的粗麻布,而是细棉布的,那么一大块灰色细棉布,她在大山里已经待了一年,外面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整个大山里,都是缺棉花的,更别说棉布了。可这么大一块没有补丁的棉布,就套在白杏身下垫着的棉花褥子上,大被褥被折叠成两层,外面还盖着一床套着细棉布的大被褥。 光是这两床细棉布,不说在大山里了,就是在城里,也要合家之力攒好几年。 她都能想象,睡在这样温暖的房间里,有这样暖和的被子被褥,白杏夜里应该是不冷的了。 白杏刚来这里时,也带着厚实的大棉被的,现在她的棉被已经不知道在大山里谁的家里,谁的床上。 她知道,要不是牛棚里还有牛,白杏夜里紧贴着牛睡,或许去年那个冬天,白杏就已经没了。 可还没高兴多久,她又忽地心头一寒。 这什么样的家庭啊,能拿出两个大棉被,这么好的细棉布,还有皮鞋,衣服,给白杏,他们是想做什么? 一时间,她脑中闪过很多念头,脑中最可能的想法,就是不会这家人家里有个傻儿子,没媳妇,为了给家中傻儿子娶个傻媳妇吧? 刚开始雀跃的心,立刻从头凉到了脚,看着白杏的目光惊恐又害怕,仿佛看到因为她的关系,白杏刚脱离了狼窝,又进了虎口。 可她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默默打量这个房子。 这个房子的堂屋不大,光是白杏睡的那张竹床,就占去了四分之一的位置,中间一个方桌,四条长凳,靠墙还放着两把竹椅。 她在两个房门口的竹架上,看到了鞋。 一个竹制鞋架上,放着男女主人的鞋,一个竹制鞋架上,放着明显是孩童的皮鞋。 这家是有孩子的! 还不等她松口气,她又忽然想到,不管是大山里,还是城里,多的是一家七八口,十几口,住在一个房屋里的,这个院子这么大,这个房子建的这么好,通体的红砖白墙黑瓦,鞋架上光是鞋子就好几双,这……应该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那有孩子多正常? 她怎么会觉得,这个家里有孩子,他们就对白杏没有想法? 可她看向白杏天真无邪的目光,和她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脚上的皮鞋时,她又忽然想,至少这家人对白杏好,白杏现在这样她能去哪里呢?那么深的山,这么宽的河,她除了留在这里,留在这家人这里,哪怕他们对她有企图,她至少能活命,她要真跑出去了,或许她真的要在大河里看到她,或是在狼口里看到她了。 她心底忽然生出了强烈的渴望,要考上临河小学,要来临河小学,除了能离开大山里面,能给自己找一份工作外,还能就近看顾一点白杏,让她能随时知道白杏的情况,至少知道她是死是活。 当年若不是白杏,她也没有机会读完高中。 她心底转瞬已经冒出了千百种念头,张医生和白杏却丝毫不知。 许明月待人宽和,又不缺物资,对张医生这个大河以南稀缺的人才,更是待之如家人一样,也正是她这种对待张医生毫不当外人的亲厚,也使得张医生在住在许明月家里的这段时日,越发的自在,真心把许明月当成自己后辈,把阿锦当成自家子侄一样看待。 此时许明月和孟福生虽都不在家,张医生却没有丝毫不自在,给倒扣在堂屋正上方的茶几上的竹杯到了开水烫过,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水是早上刚烧的,当心烫。” 她没有给白杏倒热水,热水太烫了,她怕现在的白杏会拿起就往嘴里灌。 她将白杏扶着坐在竹椅上,麻花辫女孩就仔细的看着张医生照顾白杏时轻柔的动作和疼惜的神态。 她并没有因为白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这家里人的,就慢待白杏,这让麻花辫心中又稍稍松了口气。 待安排好了白杏,张医生才转身坐到方桌前,对麻花辫女孩说:“我姓张,是临河大队卫生所的医生,你可以叫我张医生,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麻花辫女孩刚端起竹杯要喝,差点没烫到嘴唇,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误会了,惊讶地问:“我……我叫常腊梅,您喊我腊梅就行,您……您是医生?那这里是您的家还是……?”她想问是她的家还是她亲戚的家,毕竟这个家里是有男主人的。 没想到在这个家中自在的仿佛待在自己家中的张医生却笑着说:“我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这里是咱们公社书记的家,书记暂时要留在大河以南带领这里的老乡开荒种茶,暂时不回公社。” 她扭头看了眼坐在大门口处阳光中的白杏,低声问常腊梅,“你知道白杏的事情吗?方便和我说说吗?” 常腊梅又是一惊,这里居然是公社书记的家?她居然来到了公社书记的家? 哪怕公社书记对他们这些从大城市里插队下乡来的知青们来说,不过是芝麻粒一样的小官,可这样基层的小官,却是本地人能给接触到的天花板,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存在,甚至在很多地方,一个小小的村长,都能一言决人生死,更别说是一个公社的书记了。 对了,水埠公社书记,她记得是个女人! 难怪白杏能得到这么好的照顾,原来这里是公社书记的家。 白杏居然真的找到了公社书记! 常腊梅又想哭了,既为白杏命途多舛,又为白杏的幸运。 两人很明显都不愿意让白杏听到她们说的话,都把声音压的很低。 张医生只听常腊梅说了一点,就没有再让她说下去,而是看了眼时间,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孟福生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和临河大队的壮劳力们在山上开荒种茶,许明月现在不能饿,她都听许明月说起过,过去一天不吃她都没啥感觉,怀孕后饿了不马上吃到东西,眼前就发黑。 她对常腊梅说:“我先去做午饭,你留在这儿看着点白杏,别让她跑出去了,你中午也留在在这吃吧,你先留下别走,书记现在估计在学校里,一会儿就回来,你今天如果回去太迟,可以在知青点先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此刻她很想去学校把许明月喊回来,可这里毕竟是许明月的家,她也不好留她们两人在这,去喊许明月,平时可以帮着跑腿的阿锦和小雨又都在学校里上学,还未回来。 学校下课铃响起,阿锦一听到下课铃声,就一窝蜂似的往操场上跑,跳橡皮筋。 橡皮筋只有阿锦有,这让她如众星捧月般,瞬间聚集了很多女孩子在她周围,幸亏橡皮筋够长,可以一次性让好几个女孩一起跳,年纪比阿锦小了四岁的许小雨从小到大都是阿锦姐姐的小尾巴,阿锦到哪儿,她就笑呵呵的跟到哪儿,小姑娘们脚下不停,齐齐唱着:“小皮球,金刚球,马兰花开二十一……”。 其他下课的学生们,则看到了来到学校大批陌生的知识青年,知道他们肯定是来学校参加考试的,以后就有人是他们学校的老师。 学生中还有人看到了插队到他们大队的知青,用方言喊他们认识的知青。 被喊的知青们此时正在参观这座即使在城里,也足够大的小学,听到有人喊他们,不由回头朝操场上看去。 许明月站在楼上,看着在操场开心的翻转跳跃的阿锦,没有打扰她。 知青们被罗喻义带着,先是参观学校,再去参观学校宿舍、食堂。 这一逛才发现,这个学校的占地面积是真的大! 一间一间数过去,光是教室就有四十多间!每个教室学生的数量都在四十个左右,每个班级都有正副两个班主任,一个知青和一个本地老师搭配,不管是日常管理班级,还是日常教学,两个老师都必须在班级。 一是为了让本地老师协助知青老师管理班级秩序;一是为了让本地老师跟着知青老师们学习教学方法。 哪怕本地老师们没有正统的在学校里上过学,没关系,有教案,你跟着知青老师们的教案教,哪怕一时学不会,天天跟着知青老师们在班里看、学,时间长了,总也知道怎么教的。 这样一来,学校需要的老师便也就多了。 这个发现让很多知青们都激动不已,心里盘算着他们这次考试能不能考中,虽然希望渺茫,可总有个希望在不是? 罗喻义也和他们说:“临河小学的教材都是以本地教材为主,教室招聘考试,也是以本地教材为主,你们回去后,可以找一些本地的初高中教材看一看,水埠公社的书店里就有本地教材卖。” 这在临河大队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对这些山里来的知青们来说,简直就是考试秘宝,一个个都把罗喻义的话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头就跟大队长请假,去水埠公社买本地课本去,有些没钱的,还想着怎么和同分到一个大队的知青合伙买,毕竟罗喻义都说了,是本地初高中教材,那想必书不止一本,还有自负些的,只想买高中课本,觉得初中课本没有必要买。 学校是长方形,参观完了一楼的教室,就已经走到学校宽的那条走廊,也就是老师和学生们宿舍和食堂的位置,得知非学校教师的知青也住在学校宿舍后,这些山里来的教室们都酸了,尤其是看到临河小学睡的居然都是他们熟悉的火炕,更是想念不已。 大山里那又潮湿又阴冷的环境,居然没有火炕,而是睡普通的木床! 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这个潮湿又寒冷的冬天的,很多人的手都生了冻疮,虽然没有裂开,却肿了起来,又疼又痒,还不能挠。 更让他们嫉妒的,是学校宿舍的环境,雪白的墙面,坚固的水泥砖瓦结构,居然还有电灯! 临河大队居然有电! 看着宿舍里一个个的炕柜、书桌、火炕上面横着的两根竹篙上面挂满了宿舍里人日常的东西,听着罗喻义给他们介绍说,那一排炕柜,每人一个,一个大约五十五公分宽,直接从炕到屋顶,上面可以放过季的被子被褥,中间可以挂洗干净的换季的衣服,下面还有两个带锁的抽屉,放他们的日用品。 当然,罗喻义没有介绍的那么仔细,只说了上面的柜子和中间的衣柜,即使是这样,也足够他们羡慕的快要哭出来。 这么干净的房间,墙角一个老鼠洞都没有,一看就没有老鼠在炕上乱跑,即使一个屋子住了十个人,他们也愿意! 越过教室宿舍和学生宿舍,前方就是学校的大食堂了,越是走近食堂,蒸熟的大米的饭香味就越是浓郁。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在大操场上玩耍的学生们又一窝蜂的跑回班级上课,他们寻着米饭的香味,来到大食堂。 大食堂面积大约有七八十平,炒菜的厨灶就靠着墙,厨灶非常大,上面正蒸着木桶饭,木桶内传出来一阵阵米饭的清香和小鱼干的香味。 小鱼干是去年临河大队年底两个养鱼场分完了鱼后,剩下的小拇指大小的小鱼,当地人称‘小鱼屎’,意为小到只有鱼拉出来的屎一样大。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6节 有了大鱼,谁要稀罕这样的小鱼?主要是冬天一只一只处理这样的小鱼实在太冷了,要在鱼肚子哪里掐出一个洞,将鱼肚子里的鱼肠鱼胆鱼屎都给挤出来,再进行腌制。 勤快的人家分得了一些小鱼,家中妇人们冻的手都没了知觉,后面还剩下的一大菱角盆,都被老校长包圆了。 老校长让学校厨房的几个大娘大婶,还有闲在宿舍里没事做的知青们,共同动手处理这些小鱼。 二三十号人一起,一大盆的小鱼处理起来也就快了,洗干净后,腌制,烤成小鱼干,就成了学生老师们难以拒绝的美食。 没有油,小鱼干蒸着吃都好吃! 去年种的油菜花,到现在都还没开花呢,自然是没有菜籽油的,在这个全民缺油的年代,临河小学同样没有油的。 菜除了小鱼干,还有一道水煮莲藕。 去年年底挖的野生莲藕,数量太多,虽没有洗过,外表都糊着河底的泥,也用湿河沙盖上,理论上可以存放两个月左右,可从去年年尾,到今年年初,已经放了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些莲藕也都要尽快吃完,不然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要坏了。 莲藕片里只有辣椒和盐,这要是凉拌口味还好一些,可现在天还冷着,大家都想吃热乎的,就只能水煮,好好的莲藕煮成青灰色,就连藕节和莲藕最前端的藕‘屎’都没有放过,一股脑儿的全都切在了锅里,在大铁锅中翻搅着,颜色异常难看,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香味。 已经在大山里待了一年的知青们闻到煮莲藕片和清蒸小鱼干的味道,眼睛里都快冒出绿光! 山里也是有鱼的,小溪中,山涧的涧水中,不光有鱼,还有螃蟹。 可山里溪水中的鱼和螃蟹不光小,还很少,通常在里面抓一天,也抓不到一碗鱼。 哪像临河大队,两个大养鱼场,光是养鱼场内收货的大鱼,就足够临河大队的人家家户户都起码分的百多斤的大鱼,有了好清理的大鱼后,那些手指头长的小鱼‘屎’们,各家再分得一些,剩下一菱角盆的小鱼‘屎’就被老校长包圆了,让食堂的大娘大婶们清理出来,哪怕指节长的小鱼她们都不舍得扔,全都做成了腌小鱼干,开春来上学的山里学生们可有福了。 小鱼干虽小,却可以给学生们补充他们身体内所缺的营养,晒干了,清蒸出来,同样香的很。 这些从山里出来的知青们,这一年多,啃草啃的人都快成绿色的了。 山里确实有猎物,可问题是,他们抓不到哇! 他们又不敢去深山里抓猎物,现实根本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男主是个某兵团出来的团长,参谋长,在山上打猎如同砍瓜切菜,他们也没有小说女主们拥有的金手指,可以远远的将看到的猎物收进空间里。 深山里的野鸡它们会飞,明明野鸡就在你面前七八十米处,你稍稍靠近一点,它们就飞向了远处。 除非你有弓箭,或者你的弹弓有足够的力道,能够在六七十米外,精准打到野鸡的同时,还能让它们伤的飞不了。 山里的兔子也不好抓,除了经年的老猎户,普通人想在山上抓到兔子都不容易,更别说他们这些城里来的,从来就没有在山里打过猎的知青了,要是在山里迷了路,找不到回来的路,那就完球! 深山里荆棘遍布,外地人别说进深山里了,就是村门口的山,他们一两个人都不敢往远了去,实在是大山里寂静的可怕,除了野兽,还有蛇。 他们这些城里来的小年轻根本不懂分辨有毒蛇和无毒蛇,只要看到蛇,就吓得要跳起来。 尤其是他们去年就是春天插队来的,正值山中蛇交尾的季节,有时候一天能看到二三十只正在交尾的蛇和蛇饼,吓得他们出去走路都战战兢兢,更别说打蛇来吃了! 好久没有吃到肉的他们,闻到蒸鱼干的香味,眼泪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此刻他们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留在临河大队!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看书,成为临河小学的老师,留在临河大队! 许明月也没在学校多待,见学校一切都安排的紧紧有条,她闲着没事,就又从学校慢慢溜达回荒山的家里,一进屋,就见到堂屋里,正坐在白杏面前,正拉着白杏的手,和白杏说话的麻花辫女孩。 第324章 白杏听到外面的动静,…… 白杏听到外面的动静, 条件反射就想往椅背后面躲,常腊梅也吓了一跳,忙砖头朝院子门口看去, 然后就看到穿着一件黑色棉衣外套的女人正开门进来。 女人很高,至少在这片土地上, 已经是她见过少有的高个女人了, 一头乌黑的头发尽数梳到脑后, 露出光净饱满的额头,虽然皮肤不白,面庞却很是端丽。 她还没反应过来, 这女人就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水埠公社书记,只以为她是这个家里的女儿, 略微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朝许明月点头问好。 许明月显然看到了之前说话时的模样, 似乎也不意外的挑眉:“你们之前认识?” 常腊梅双手搅在一起,“是, 我们是高中同学,这次插队下乡,也是分在了同一个地方。” 白杏之前能够得知临河大队的消息, 能够大老远的从山里走到临河大队来‘报名’, 她就猜测她所下乡的大队应该也是有知青来临河大队报名, 和她说了这个消息, 她才来的临河大队,果然如此。 她一边关上院子的木门,一边转身走向她们:“你们大队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不,不是, 还有人,我们五个人。”除去白杏外,还有两男两女,自白杏出事,她和知青点的知青们就报团取暖,她也害怕,她哪天就被人拖到了树林里,野地里,去哪儿都都是几个知青一起,两个女知青也怕落单,到哪儿都要哦另外两个男知青陪着。 两个男知青也知道她们女孩子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偏僻之地有多不容易,加上语言不通,一个大队就他们五个个外地人,他们也怕被当地人拉去当女婿,对两个女知青多有几分照顾。 一个男知青和一个女知青与她分在了同一个考场,另一个男知青估计见到了白杏,也没认出来,毕竟现在白杏和她刚下乡时的甜美可人的模样,以及后来疯了后的模样,变化太大了。 要不是她和白杏同学三年,对白杏很是熟悉,她都不一定能认出白杏来。 许明月走到她跟前,也在屋檐下拉了个膝盖高的竹椅坐下,示意常腊梅也坐:“是你告诉她临河大学要招考老师消息的?” 常腊梅点点头,双腿并拢,不知不觉就端正了坐姿。 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许明月说的是一口流利且标准的普通话,她突然就放松下来,略带着点激动地说:“你也是来下乡的知青吗?你来几年了?” 许明月是沙漠干皮,属于炎炎夏日都要涂水乳保湿的那种,冬季更是那种厚厚的面霜一日都不能少,加上年龄不算大,皮肤紧致,迥然与这时代这里的本地人,常腊梅就以为她是外地来的知青嫁在了本地。 这在这边并不少,这次来临河大队,他们这些知青都是串联起来结伴而行,路上自然免不了说起八卦,说的最多的,就是下乡来的女知青们的遭遇,很多女知青都稀里糊涂的失了身子,被迫嫁在了本地。 也有男知青收不了挑堤坝和干农活的苦,娶了本地女的,可这才六九年,他们下乡最长时间的也就只有三年,不像有些支援大西北农村建设的,最早五几年就去了,一眨眼都十年过去,不论男女知青,在当地和当地人结婚的现象都已经很常见,在本地,男知青娶本地女的现象还比较少,他们年龄都还不大,大家都还抱着过个一两年,或许政策就有变,他们就能回城的想法,还在坚持。 此刻看到许明月如此年轻,就对这个院子如此熟稔,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常腊梅就以为许明月也是插队来的知青,在当地嫁人了。 许明月看她这仿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激动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用普通话说:“我是当地人。” 常腊梅有些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巴,显然不太相信。 许明月没有她在本地常见到的未成年少女的躲避、畏缩,还有远远的看着她们时目光中的好奇与木然。 她目前在本地见到的女性大多分为三种,一类是未婚少女,山里的未婚少女极少,一般十三四岁,就有人来说亲、定亲,十五六岁就嫁人了,她们大多数都瘦弱矮小,身上背的不是她们的弟弟,就是沉重的柴火,脸颊上被晒出两坨灰色雀斑一样的东西,衣服上满是补丁,且不合身。 几乎无一例外。 第二类就是初嫁的小媳妇,她们几乎是一个家里的最低层,要是泼辣些的还好,要是习惯了被压迫不反抗的软性子,那就是永远吃最差的饭食,干最累的活,身上背着一个,脚边带着两个,在地里头锄地,拔草,看他们知青的目光依然是好奇而远离的,很少有同他们说话的。 前两类是少有的对他们知青抱有好奇和善意的。 第三类,就是已经完全与这里的山山水水同化了,看她们的目光不再是好奇,而是带着一种刻薄与掠夺,哪怕曾经是再柔软善良的姑娘,几十年的同化,她们的思想也刻入了这片山水中,她们从她们的公公婆婆、妯娌姑子们那里学会了争抢和掠夺,她们有了儿子,开始为她们的儿子成为新一代压迫未婚女性的伥鬼。 仿佛是一代一代,没完没了的传承。 她如今见到的本地的,最不一样的姑娘,就是之前他们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来他们考场,和监考老师说,今天中午为他们这些来考试的知青们,准备了午饭的姑娘。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灿若天边晚霞的姑娘。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说着一口地道的本地方言,双幕湛然有神,还没说话,脸上就天然的带了三分笑意。 常腊梅有些吃惊的看着许明月,有些不太信地说:“你真是本地人?你别是逗我呢吧?” 此时她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她以为是知青的姑娘,实际上就是水埠公社书记。 还是在后面厨房的张医生听到前面动静,用围裙擦着手走出来,看到许明月就笑着喊:“明月回来啦?”她走到两人面前,“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手掌朝上,放在许明月身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这个家的女主人,咱们水埠公社书记,许书记,这位是白杏的高中同学,常腊梅。”她对常腊梅说:“关于白杏的事,你和许书记说就行了。”说着,她拉起白杏:“杏儿,走,跟我到厨房吃好吃的去!” 几个人都不想再让白杏听到她过去的经历,怕刺激到她,之前几天她们就一直在安抚她的情绪,半点她过去的事情都不敢问,只想先把她的身体健康状况稳定下来。 常腊梅有些震惊于许明月的年轻,这时候她也怀疑许明月到底有没有能力去管白杏的事了,不过有一点,她能收留白杏,就已经让她感激莫名,当下就把白杏在山椅大队的遭遇和许明月说了。 许明月也这才从常腊梅这里知道了白杏遭遇的一切,和她们私下猜测的差不多,无非就是她父母在临出事前,自以为已经给白杏做好了最好的安排,这样的安排却不是送她出国,而是送她下乡,可下乡后的女知青们本身环境就不太好,他们那个大队总共才五个知青,势单力薄,可想而知三个女知青在深山里,每日都会经历怎样的恐惧,那是时时宛如一碗在狼群中被人觊觎的肥肉! 偏偏白杏是她们几人中长的最是甜美好看的,好看不是罪,可在缺少女人的深山里,身为女人,去了那样的群狼环伺的地方,她就成了第一个被人屠宰的羔羊。 白杏经历的,远比常腊梅说出来的要残酷的多。 常腊梅说着说着,就不自觉的落泪,她哭不只是在哭白杏的遭遇,而是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她们这些插队到大山里面的女知青,又哪天不是胆战心惊,害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她们呢?就是这次来临河大队考试,若不是山里面的人回去说,被他们听到,知青们又串联起来,一起来临河大队报名,她们都无法走出大山! 许明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她:“你能帮着指认是哪些人吗?山里还有哪些知青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知道吗?” 常腊梅点头,点头又摇头,哭着说:“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也不知道别的大队别的村的情况。”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个半个村子,或许是一个村子,村里的女人们都在骂白杏是山上的狐狸精转世,是烧货,是千人骑万人压的浪货,实际上她们骂的远比常腊梅嘴里说出来的要难听污秽千百倍。 农村的土话中,下三滥的事骂的要多露骨就有多露骨,狠毒起来,有时候比男人更狠,白杏身上很多的伤,甚至都不是男人打的,而是山里的女人们打的,她们都怕那些当地人。 “也就是多人作案。”许明月去厨房的门口廊下搬了张小四方桌过来,又回房间拿了纸和笔,对常腊梅说:“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人名都说出来,不清楚的,怀疑的对象也说出来。” 这事她要调查,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基本都有坏人,也有好人,哪怕只是冷眼旁观未参与的人。 和常腊梅沟通,还有一个困难,就是常腊梅说的是普通话,而山里说的是方言,山里人的名字也是方言,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方言代表的名字究竟是什么,这就会给许明月也传达不准确的信息。 许明月就将那些人的音译名字都先记下来,“你们大队由多少个村子组成,每个村子有多少户人家,多少人,这些信息你知道吗?” 常腊梅摇头,“我只知道我们住的那个村子的情况,其它村子我们没去过。”也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了,被谁拖回去,关在地下室,一日两日的找不到,等个三五年再放出来,娃娃都两三个了。 山里村子一般都很小,大部分都只有个三五十户人家群居的村落聚居,村落再大,就没有足够的土地养活村里的人口。 许明月只将这些信息都一一记录下来。 重生到这里这么久,她去过大山最远的地方,就是石门大队赵家村,她外公家,她前世的外公家实际上都还不算山里,而是界于山里和山外交界的地方,过了那道天然的,有两座悬崖峭壁一样形成的居室的峡谷,里面才算是山里,石门大队外面,实际上还是有大片的荒地,解决了灌溉问题后,如今形成的良田的,虽然石门大队也和临河大队一样,周围都是矮小的山。 那样的深山,即使她一个本地人都不敢随便进,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却因为时代问题,被插队到那些地方。 前世许明月看过一部讲述城里知青下乡的电视剧,叫什么《那山那水那方山水》,讲说了一群男女知青在那群山环水中,怀孕、生子、丧命、养娃、反抗、拼搏,最终熬到了七零末,又千难万险回城的故事。 可现实远比电视上能够上演出来给人看到的,要残酷残忍的多! 这些山里分布的信息,她其实可以直接找五公山公社,问现任五公山革委会主任陈正毛,可陈正毛一个山外人,一个大河以东炭山出来的书记,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山边,估计就是临河大队他老丈人许金虎家,他接触过的最靠近山边的人,大约就是五公山公社书记徐书记。 问他可能都不如问徐书记。 还有一点,并不是每个本地人,都会帮着外地知青来抓本地人的,本地山里缺少姑娘,缺少女人,对很多本地干部来说,这些外来的城里姑娘们,就是国家看他们大山里的男人没媳妇,专门给他们送媳妇来的! 有了这些城里来的姑娘,山里就会少了很多光棍,多了很多人口。 人口,在这时代,也还是政绩之一呢! 这事想要解决,她可以请陈正毛帮助,却不能用五公山公社的人。 这就好比,很多被拐卖的女人,逃出来,却不能打电话给当地的公安局报警,是一样的道理。 许明月脑子里稍一思量,就已经有了主意。 想要进山抓人,就只能用蒲河口的人,蒲河口的民兵主要由三部分人组成,一个就是蒲河口周边几个大队的本地人;一个是大河以东,最早就是公社武装部的民兵,和后来招人时,通过这些民兵传达回去的消息,又从大河以东过来报名的人;还有三分之一,是当初逃难来的本地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和深山里没有什么牵扯。 但用这些人也有一个弊端,他们不熟悉山里的路,没有一个本地向导,容易出事,所以她还要向常腊梅问清楚,山里有没有对她们心怀善意的人,或者私下悄悄帮助过他们的人。 要是能有向导带着,也会方便很多,再不行,还有一个方法,引蛇出洞。 这个时代是有政策的! 最能将里面的人吸引出来的政策,就是挑堤坝。 这是时代的大方向,大政策,不分山里山外,家家户户都要出劳动力来挑的。 只要能将山里面的壮劳力们引出来,再逐个抓人,让他们相互指证。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7节 张医生听着堂屋里没什么动静了,这才推着后门进来,笑呵呵地问:“谈完了没?到午饭时间了,吃点东西再聊!” 许明月和白杏都是孕妇,白杏刚才在厨房,她先弄了点东西给白杏垫吧了一下。 白杏现在的情况,明知道她营养不良,还不能给她使劲补,要是把肚子里的孩子补的太大了,到时候生产就会更加危险。 她不来提醒许明月,许明月还不觉得,被她这么一提醒,还真饿了。 今天因为家里有客人,张医生做了个蒜薹炒腊肉,腊肉放的不多,切成薄薄的晶莹剔透的片,光是那有人的肥油的味道,就足以引的常腊梅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着薄如蝉翼的腊肉片,眼睛根本挪不开。 可许明月明明很饿,可一闻到菜的味道,又不行了,生理性的呕吐根本止都止不住,为了不影响她们吃午饭,她连忙跑到院子的墙根下,对着墙根就是吐酸水。 早上吃的那点,早就消化完了。 张医生也连忙跑出来拍着她的背,心疼地对她说:“唉,再熬一熬,熬过前三个月,后面就好了。” 常腊梅也跑了出来,张医生回头招呼她:“你回去看着白杏,我来照顾许书记就行!” 白杏其实很乖,她的疯不是打人,也不是摔东西砸东西,而是对于外界事物的一种应激和害怕。 “哎!”常腊梅也怕白杏在许书记家,给许书记带来什么麻烦,也连忙赶回去。 许书记家桌子上蒜叶炒腊肉的味道勾的她馋的不行了,却硬生生忍着! 白杏却已经是本能的吃了起来。 常腊梅小声的想叫白杏等一等张医生和许书记,白杏明明馋的要命,还是乖巧的放下了筷子,朝常腊梅憨憨一笑,看的常腊梅又是心酸又是无奈。 白杏原本白皙圆润的小脸,已经瘦完了,面色苍白,骨瘦嶙峋,头发也不像她刚下乡时那么浓密,脱落了很多。 她低声对白杏说:“杏儿,你在许书记家,一定要乖乖的,要许书记和张医生话,不能乱跑,知道不?” 白杏在山里,她担心白杏乱跑到山里去,被狼群吃掉,白杏在竹子河边,她又怕白杏乱跑掉到河里去。 这样想着,她眼泪又簌簌的落下来,满是歉意:“杏儿,对不起,对不起。”她太害怕了,她根本不敢出头去拦在白杏身前,她只敢在夜里无人的时候,给白杏一点吃的,保证她不饿死。 可白杏的遭遇,也在日日夜夜煎熬着她。 许明月实在是闻不得蒜叶的味道,对张医生:“你带着她们先吃,我去厨房准备点饭菜,去山上找福生。”可饥饿感又让她心肺像是要烧起来一样难受。 她顾不得和张医生说太多,自己去了厨房,从水缸里舀了水,将自己穿过来时带的一筐杨梅拿了几颗洗了,赶紧往嘴里塞了两颗,压一压胃里的翻涌。 她自己重新洗了一个小锅,给自己煮了一碗白粥和水煮蛋,顺便给孟福生准备盒饭,给他送去。 一般来说,这些在山上干活的,都是家里送饭上去,这样就省了他们下山的时间,可以在山上多干一会儿活。 孟福生一般中午都是要回来的,他不回来看一眼,他总是不放心。 好在,他和村里的劳动力们还不一样,他属于农村干部,这个年代的干部们虽也要干活,却也分等级,比如小队长一年起码要有三百天是和普通劳力一样工作的,大队长、大队书记以及孟福生他们,一年则需要干足两白天的活,到了许明月现在的位置,一年只需要象征性的在田地里干不到一百天的活。 所以孟福生实际的的劳动强度,比起大队里的队员们,要小的多,他更多的是做指导工作,他中途要离开山头,回家看望许明月,没人会说他什么。 许明月刚把砂锅放到煤炉上,张医生就进来了,接过她手中的活,叹气说:“本来我还想给你换个口味。” 农村都缺肉,张医生还以为有肉许明月多少能吃点。 “张姨,你先去吃饭吧,我没事。” 张医生说:“那这里我看着,你去给小孟送饭路上注意安全,顺便让他下山的时候挖些冬笋带回来,你爱吃笋,这东西没味道,晚上我给你做腌笃鲜。” 许明月身体康健,只是怀孕,孕相也不像白杏那么糟糕,对于许明月只是给孟福生送饭这事,她倒也不担心。 临河大队的人因为有许明月之前拉回来的各种羽绒服,很多买了的人家,倒不需要和山里人一样,整个冬天都在家里猫冬,无法出门。 她们因为有了羽绒服,许明月这一路上还遇到不少和她打招呼的人,许明月也一一笑着与周围人打招呼。 但从外表上,外人完全看不出来,许明月脑子里思索的,全部都是如何抓住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如何在抓住他们后,要先打杀一批,震慑山里那些有祸害知青想法的人,再押一批到蒲河口挑石头,挑个十年八载,这期间会不会遇到严打,就看他们命长不长,再看看没有帮助过知青们的良善之人,拉拢一批,将心底还稍存良知的人扶到队长、书记的位置上,从武力上彻底解决深山里祸害下乡插队的女知青们的问题。 至少有着武力的威胁,那些再想对女知青们起坏心思的人就得掂量一下,他们受不受得起这样的后果。 有一瞬间,许明月甚至想将那些祸害人的玩意儿全都给物理阉割了! 第325章 这当然是不现实的想法…… 这当然是不现实的想法, 因为她要考虑的不是一时的震慑,而是要从长远的角度彻底解决下乡女知青,包括原生本地女性现在和以后的安全问题, 而不是图一时的解气和痛快,甚至更长远的, 未来可能存在的拐卖妇女的情况发生。 她必须要趁着这个特殊的年代, 好好的把这股外门邪风给正回来! 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 是最混乱的年代,同时也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年代,而恰巧, 她处在这个位置,有机会和能力来遏制和解决这股外门邪风。 用挑堤坝大政策这个方法将人引出来抓走,实际上是下下策, 一个弄不好,可能会导致山里人对山外人失去信任, 从而生出防备,今后再有什么事, 躲在大山里不出来了。 如今大山里的人会出来挑堤坝,是因为山里的粮食不够吃,挑堤坝也是有工分的, 一个正常男性壮劳力一日的十个工分, 女劳力是八个工分, 身材矮小瘦弱身体有残者六个工分。 若实在没有办法, 直接在山外抓人,也是可以的,可今后他们会不会更团结的深藏在深山当中不出来,谁都说不好。 毕竟他们可以不出来, 下乡插队的知青们却不能不进去。 蒲河口若不是有两百民兵,还有木仓械,光是凭借五公山公社的武力,想要进山抓人,根本不可能,山里缺媳妇,不是一家两家的问题,是这个时代大山里普遍的问题,他们的媳妇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溺毙在了马桶里、粪坑中、山路下、狼腹中,他们想要解决传宗接代的问题,现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外地来的,势单力薄的女知青。 不说存在于山里的山匪问题,就是去的人少了,山里人团结起来使坏,你想找到他们人都困难,你不可能将他们家里的老弱妇孺全部都抓到蒲河口来,干不了活不说,还要免费给他们提供饭食,而且对于丧了良心的人来说,他们只在乎自身的利益,他们会在乎家中妇孺的命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找到向导,让本地人带着蒲河口的民兵持木仓进入,直接武力震慑,先将犯罪人员抓到,利用这个时代的特色,进行批斗、游街、剃阴阳头等行为,让他们感到害怕,再以犯罪的名义带到蒲河口关个几年,挑石头,做苦力。 谁都知道蒲河口是干嘛的,蒲河口离的也不远,他们在心里上,就会把这事当做当地人的事,再过个一两年,通过政策,看能不能枪决首犯和情节恶劣的,给他们加大震慑力度! 即使大河以南与世隔绝,即使这个年代特殊,许明月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私下处决犯人,只能慢刀子割肉。 当上蒲河口的生产主任和水埠公社书记后,过去一些不明白的大政策问题,现在许明月也懂了不少,比如一些影视作品或者小说中提到的,这个时代流氓罪动不动就枪毙这个问题,实际上并不存在,在这个特殊年代,实际上并不存在‘流氓罪’这个说法,类似于白杏的遭遇,在这时候叫做“反/革/命/罪”或“严重刑事犯罪”,而所谓的‘流氓罪’,在非严打时期,是判不了死刑的。 而这时代对于犯了‘流氓罪’的人普遍做法是什么呢?是的,就是将受害人嫁给qj犯,除了受害者本人外,皆大欢喜。 既解决了现在大山里大量光棍没有媳妇的问题,又解决了生育问题,同时还稳定了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 至于被害女性的权益,谁在乎?打个几年,关个几年,她就成为了大山里的一份子。 这些问题她都明白。 大河以南平静太久了,久到水埠公社帮他们隔绝了外界的风波,一条大河将现在外面疯魔的世界阻挡住,让人以为现在的平静才是常态。 既然如此,那就借这一股火,把这项运动也燃烧的旺盛一些。 心底做好决定的许明月将午饭送给了孟福生,以往总是笑脸迎人的她,此刻哪怕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严肃来。 孟福生很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他知道这不是针对他,可他还是想要知道是怎么了。 山上现在人多,许明月并没有立刻和孟福生说,而是轻声的说了一句:“晚上回去和你说。” 白天因为来了一个常腊梅,当天晚上,张医生就卷着铺盖,和常腊梅一起,带着白杏一起住进了知青点。 哪怕之前已经见过临河大队知青们在临河小学住的宿舍,来到建造的崭新的知青点,常腊梅和几个吃完午饭,约她回去的知青们,依然在逛知青点的时候感到震惊:“我看两个村子里还有很多土坯房,为什么临河大队会愿意给知青点建造水泥砖瓦房?” 水泥砖瓦房在城市里常见,在农村就完全是独一份的,哪怕现如今临河大队‘富裕’了很多,可水泥厂产能有限,生产出来的水泥和砖瓦大部分都在紧供着堤坝建造在使用,剩下的部分几乎全都拉到了临河大队和蒲河口,也只够目前水埠公社的知青点、养鸡场、养鸭场,蒲河口的沼气发电站等设施使用,暂时还无法供给给普通老百姓家里建房子。 当然,除非你特别有关系,当然也可以叫水泥厂匀得一些水泥给你。 在当地老百姓基本都还是土坯房的情况下,临河大队居然给知青点用水泥砖瓦建新房,这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他们自己下乡的地方,说是知青点,几乎全都是荒废的破烂到无法住人的屋子,他们过来后修修补补,勉强住人罢了。 可临河大队的知青点,说句不好听的,比他们在城里的家里的房子修建的都好,都大! 临河大队因为知青人多,知青点建的是真大啊,长长的一条,面朝着大马路的方向,他们进去参观后,都很羡慕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只恨他们下乡前,根本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以为每个大队都一样,真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大队与大队之间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都大! 家里有关系的,已经想着打电话或者发电报回去,看家里那边有没有给他们解决了工作问题,实在不行能转到临河大队来也行。 没有关系的,见常腊梅今晚不回去,要留在临河大队,就想着他们难得出来,下午去一趟水埠公社书店买齐本地初高中教材,好好复习,为下次老师招聘考试做准备。 刚才参观的时候他们也看了,学校学生虽多,但也只把一楼的十二个教师坐满了,二楼的教室除了开了临时性的“水电站基础设施维修班”、“卫生员基础知识学习班”、扫盲班外,大部分教室都还空着。 学校建的这么大,必然不是让它空在那的,这才第二届学生招生,目前按照年龄段,只分为了一二三年级,等到明后年,随着新的学生入学,新生步入一年级,已经学了一两年的学生,可能又会按照他们的年龄和学习能力升入到四五年级。 到时候学校必然还会再招学生,至少未来两年内,学校肯定还会再招老师的。 知青下乡的行动最早从一九五零年提出,一九五七年正式把号召知识青年回乡和下乡参加农业生产列入《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后,开始正式下乡,最早一批插队下乡到最为艰苦的大西北、陕北、山西、内蒙古等地的知青,都已经过去十二年了,都还丝毫没有能返城的消息,反而在去年主席发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再度掀起了全国最大面积最大范围的,强制性上山下乡行动。 去年的这次大范围的上山下乡行动,彻底绝了刚下乡的知青们所期盼的,能够一两年,或者三五年内就能回城的想法,他们很多人都意识到,或许他们也和五十年代末下乡的那批知青一样,要在大西北、陕北、北大荒、深山中,扎根十年,甚至十数年的情况。 这个认知让他们如何不绝望? 下乡到五公山深山中的知青们现在能够摆脱深山里的唯一希望,就是临河大队的教师招聘。 而且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临河大队不光有广袤的农田,有新建的占地面积极广的学校,在堤坝下放的斜梯形位置,还建了个不小的养鸭场。 虽然养鸭场没有说对外面招工,可临河大队有自己的厂子哎! 有厂,就意味着随时可能有招工信息! 从大山里请假出来一趟不容易,也就是现在刚开春,春耕尚未开始,山里正好也是农闲季节,他们才能请到假来临河大队考试,况且山里也有很多人的孩子被送到临河大队来读书,若他们大队出了个当老师的知青,认识之下,还能拜托插队到本大队的知青们照应一下他们的孩子。 知青们倒不是没有生出将钱交给常腊梅,让常腊梅帮着他们去水埠公社代买教材的想法,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们否认了。 也就是他们不放心把贵重物品留在那破破烂烂完全挡不住人进去的破屋里,不然他们都没钱去公社买书。 且不说那么多钱交和很多人都不熟悉的常腊梅,光是他们这批插队在山里的知青人数就有二十多个,即使是拼着买书,二十多人的初高中课本,也不是常腊梅一个人能背的动的。 况且现在常腊梅不和他们一起回去,回头她一个人,她要怎么回她插队的大队里去?如果没有考上临河大队的教师岗位,她的粮食关系都在原大队里,不是她想留在这里就能留在这里的,人家临河大队也不一定愿意收留他们。 所以他们想出来的办法是,去和许明月商量,他们去水埠公社买完教材后,还能不能返回临河大队,借临河大队的知青点宿舍住一晚! 至于临河大队的知青点没被子怎么办? 他们出来都穿了他们自己最好最厚实的棉衣出来的,只要知青点的大炕晚上能烧起来,有暖炕在,他们就能靠着暖炕熬过一晚,说不定比住在他们插队大山里的破屋子还要暖和,至少这里窗明几净,屋顶没有漏雨,墙面不会四处漏风,有暖炕在,屋内气温也比屋外暖和。 而他们给予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是他们要去水埠公社买本地教材,回去时间就太晚了,要是没有车的话,他们光是从水埠公社走到五公山公社,都要到夜里了,更别说黑灯瞎火的,他们还要进山了。 二是,他们回到临河大队,可以接常腊梅一起回去,不然常腊梅回头一个人回大队,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对于这样正常的理由,许明月自然没有理由不答应,正好,她也要向这些知青们了解更多的深山里的信息,和这些知青们在深山里插队的情况。 要杜绝,不光只独绝山椅大队一个大队的问题,而是深山里所有大队的问题一起解决,最好是能震慑的对于今后可能存在的妇女买卖的事情一并解决。 这事他们不用和许明月说,直接找大队书记江建军就可以了,知青们借住知青点,除了要睡一晚外,还得解决晚饭问题。 临河大队也不是善财童子,中午给他们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餐就得了,再蹭一顿免费午饭,肯定是没有的,他们有钱的付钱,没钱的给票,都行,自己大队产的粮食,不过是小学食堂多加几碗糠米的事。 晚饭可就没有小鱼干和莲藕片了,就是普普通通的糠米粥和红薯,盐分摄取就是一块酸萝卜,萝卜酸脆酸脆的,刚从大缸里捞出来,都不用油烧,就足够好吃! 他们时间很紧,在临河大队根本无法逗留太长时间,和江建军和老校长说好后,就赶紧出发了。 他们也没有全去,而是分为了两批人,个高腿长腿脚快的男生去水埠公社买教材,女生留下打扫一下他们晚上要回来住的知青点,要是他们回来的太晚,还需要她们提前帮着从临河小学食堂带饭菜回来,哪怕是只有一根红薯,能让他们先垫吧一口,把这一晚上对付过去了就行。 这时节河里水落石床出,没有提供这么多人的大船,他们是走到炭山,再从炭山走到水埠公社的,要是唇部步行的话,得走三个小时的路程,但他们路上居然幸运的遇到了两辆从炭山去外地的拉煤货车,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速度极快的爬上大货车的尾部和侧面,还不敢让货车司机知道,只能蹬着腿弓着屁股,侧面的就贴在脏兮兮的运煤货车上,一路到达了水埠公社。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8节 跳下车的时候,还差点没摔了个屁股蹲。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水埠公社,传说中的大社,因为都是把钱票带了才出来的,去书店买了城里卖不掉,全拉到水埠公社这个书店的初高中教材,他们见时间还充足,看到水埠公社的供销社,已经苦了一年的他们,终究是忍不住,去供销社里买了一包桃酥和一把水果糖,哪怕他们是男孩子,在大山里,偶尔有一颗水果糖甜甜嘴,日子也不会觉得那么难熬。 他们才在水埠公社逛了没多久,就被水埠公社巡逻的民兵队伍看到了,询问他们是哪里来的,得知是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知青,去临河大队参加教师招聘考试,出来买教材来的,这才没问他们要证明,放过了他们。 不然他们从五公山公社到水埠公社来,也是要证明的,他们这些民兵队伍要是严格点,扣押了他们都行。 之后他们也都不敢在水埠公社过多逗留,就赶紧原路返回。 回来的路上他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再没遇到一辆拉煤的空货车,纯靠双腿走回了临河大队,好在从水埠公社到炭山,就这么一条宽阔的大马路,沿着路上掉落的黑色煤灰,都不会迷路,到了炭山就更不用说了,炭山是座山,站在炭山上向远方眺望,河对岸的红色临河小学能看的清清楚楚,堤坝就那么两条,一条是横着通往石涧大队的方向,过了渡口直着走,就是临河大队了。 他们到临河大队差不多正值傍晚,学校食堂的学生们刚吃完晚饭,他们赶到正好剩了个底儿,每人喝了一碗浅浅的糠米粥,一根热乎的红薯下肚,胃里总算是垫了些东西,夜里不会饿的难受了。 几个女知青晚上是跟张医生和白杏、常腊梅睡了一个屋,炕在白日就已经烧了一下午,烧热乎了,她们自己动手,去稻场的草垛上扯了稻草铺在炕上,许明月单独给张医生和白杏的被单是两米三程两米五的,两张床单铺开就是五米长,张医生一个垫的被褥子,一个盖得盖被,白杏同样如此,四张两米乘两米三的棉花被,横着铺开,加上她们自己的棉衣,几个女知青们晚上睡在温暖的炕上,倒也勉强够用。 最难熬的是男知青们,他们十二个人,挤一个十人间的知青宿舍,倒不是不能睡两个房间,问题就在于没有那么多的被子,就这两条被子,还是老校长好心从去年许明月给学校提供了那么多棉被中,找了两床旧的暂借给了他们,他们晚上横着勉勉强强也算是能用,可要分为两个房间,这被子再大,一张被子也盖不下七个人,好在他们人挤人的挤在一起,嘴里探讨着在临河大队看到的一切,畅想着考上临河大队来当老师的日子,还说好,要是谁考上了临河大队教师,下次临河大队的厂子要是招工,一定要去山里通知他们一声。 女生那边,很多人都不认识白杏,但得知到白杏的遭遇后,留给她们的,大多是唏嘘沉默,她们也联想到了自身,她们才插队来第一年,就有女知青遭受到当地男青年甚至老光棍们的骚扰和纠缠了,要是时间再长一点,她们能逃得过吗? “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到临河大队来,就算没有考过来的也别急,别放弃学习!平时在山里相互结伴,也千万别落单!”有女知青打气道。 张医生还趁机问了她们很多关于她们下乡后的生活,有没有女知青嫁在当地,没有过来考试之类的问题。 这个问题问的她们中有些人沉默,这才短短一年,就真的有人‘嫁’本地了。 有些女孩子想到绝望的仿佛看不到头的未来,一时间宿舍里满是抽泣声。 她们在知青点的宿舍里开茶话会,张医生和白杏走了的许明月家里,许明月夫妇俩也在床头细声说着她的想法。 大多数时候,都是许明月低声的说,孟福生安静的听。 孟福生并不会反驳她提出的任何想法,而是会私下里,给她查缺补漏。 听完许明月说的,想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后,带着蒲河口的民兵进山抓人,孟福生说:“这件事最好你不要出面,先去水埠公社汇报给二叔。” 许金虎家中行二,族中亲近的后辈都喊他二叔,他和许明月同是三房,孟福生便跟着许明月喊他二叔。 孟福生在临河大队待了好几年,对临河大队未成立生产大队前的情况也了解一些,说:“二叔以前当村长的时候,就有多次和山匪们战斗的经验,对山匪们有威慑力在,他现在又是水埠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山里发生了‘恶性刑事案件’,他拉人去批斗,名正言顺。” 更重要的是,许明月现在怀孕不到三个月,不说一走就是大半天甚至一天多的山路,她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要是在山里起了冲突,被人推一下摔一下,只要是想到有那样的可能,孟福生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攥紧了般呼吸都开始疼痛起来。 他好不容易遇到光明,被她拉着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失去她,就像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失去了灯。 他的世界将再度陷入无声又无边无迹的长夜与死寂当中。 第326章 他不敢抱许明月太紧,…… 他不敢抱许明月太紧, 怕抱太紧了,会让她感受到压迫和害怕,只能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渴望, 语气平静的和她商量:“明月,这件事咱们不能急, 二叔比咱们更了解大山里的情况, 这事问问他的意见, 不会有错的。” 许明月困倦的侧卧在他的臂弯中,轻轻点了下头,“行。” 一声‘行’后, 她的呼吸就逐渐均匀了起来,入睡的极快。 孟福生无声失笑,也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也进入了浅眠状态。 这一夜, 是这一年来,这些下乡的知青们自插队到这个地方后, 睡的最安稳的一夜,要不是她们晚上睡醒还在相互抢被子的话,那真是一夜好眠。 可这样的一夜好眠却不是在他们插队的地方, 而在一个他们第一次来的陌生地方, 他们在这里, 居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来自本地人的压迫感。 早饭他们不是在学校吃的, 而是在荒山的许明月家。 吃的白米粥,不掺杂一丝稻糠的那种,白的他们都有些恍惚,一年的下乡插队的生活, 他们都快以为吃糠米才是正常的了,原来当地也是有人吃洁白的,没有一粒稻糠的米粥。 米粥是张医生熬的,里面放了一些削了皮的红薯,上面还放了一个竹制的大蒸笼,蒸笼里面放了个芦苇编织的垫子,就这么在上面放了一些红薯。 红薯不趁着这时候赶紧吃完,再过段时间,就要发芽了。 张医生一边煮粥,一边和许明月说了昨天晚上她从女知青们的睡前夜话中,得知的她们下乡后的情况和部分女知青们的遭遇。 许明月长出了一口气,“不出意外,我还以为经过上一批红小兵们的闹腾,他们会安分个一两年。” “确实安分了不少。”也正是因为有两年前的那批知青红小兵的报复,去年下乡来的最新一批的年轻知青们,比第一批来的要好的多,虽然依旧觊觎他们,但大多数还处在默默观察阶段,不像第一批时刚来那样,几乎他们一到,就成为了当地人像狼看到肉一样,双眼放出绿光! 等他们吃完,张医生就找到昨晚一起睡的几个女孩,让她们仔细的和许明月说她们在下乡后看到的,遭遇的,对他们虎视眈眈觊觎的,有没有想要欺负她们的人,还有山中各大队,各村子的分布、道路,都说的清清楚楚,甚至有个优秀的女知青,还给许明月画上了简易版的地图,从五公山公社三叉路口那里开始画,到她们怎么进山,进山之后要怎么走,哪里有小路,小路通向的未知地方,都给许明月标注的一清二楚。 绘制的地图给许明月后,她还有些难以置信又小心翼翼的问许明月:“许书记,这些……对你有帮助吗?” 她本来想问的是,她会去吗? 许明月笑着点了下头,告诫她们:“你们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说,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小姑娘们纷纷点头,眼神期待的看着许明月,仿佛等着她去给她们做主。 等收集齐了全部的资料,这些人才每人带了两根蒸熟的红薯,恋恋不舍的走上返程的路。 一直走出了好远,他们还站在堤坝上,忍不住回头望。 “你们发现没有,临河大队和我们看到的大山里的大队都不一样!” “许书记也不一样,她的普通话一点口音都没有。” “临河大队的人好像也不排斥我们,他们居然还给知青们新建知青点!” “还是砖瓦房的,我都好久没睡过炕了。”有个女孩子有些低落地说:“山里的湿气太重了,睡的我都肩膀疼。” 她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指着自己肩胛骨这一块。 “我那床板就是几块圆木头搭的,想找人削平一下木头都不知道从哪里找人!” 他们睡的废弃屋子,没有什么像样的床,真的好木头的床,早就被人搬空了,哪里轮得到他们?没有钉子,他们就只能将发黑腐烂的床架子,用黄土砖拼拼凑凑,凑成一个简易的床,他们就是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生活的,哪怕他们在城里时,家里也不宽敞,一个二三十平大的屋子,可能住着七八个人,他们自己在家里也挤的没地方住,但也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比他们原来家里的那种情况,更恶劣的环境。 突然来到临河大队这么正常的大队,正常的村子,正常的环境,他们都有些恍惚了。 穿过石门大队的峡谷时,突然有个女生提议道:“许书记不是问我们山里的路怎么走吗?我们都来自不同的大队,你说我们在路上坐上记号成不成?就在树的隐秘位置,刻个记号!” 也有女孩子兴奋滴提议道:“还可以在路口的树藤上打结,结头对着的方向,就是指路的方向!” “打结不行,太容易被人看到了,山里人也不是傻子!” “不是傻子咋了?我都发现好多这样结了,他们本地人不也打结吗?去年夏天,我就看到本地人遇到将路面遮盖住的藤蔓,就会随手捋到一起,打成个结,这样路面就又出来了!”这个观察细致的女生说:“不会有人怀疑的!” 男孩子们行动力也很强:“别用一种法子不就行了,每个大队想出一个记号,可以刻树标记,也可以给路边的草木藤蔓打结,路上有石头的,用石头也可以做标记!” 深山里面出来的路是固定的,都是长时间被人走出来的路,现在万物还没复苏还好,能看得到路,等再暖和一点,所有的路都会被新长出来的枝条遮挡住。 商量完这事,他们中有人忍不住叹息道:“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来。” “这次的卷子好难啊,你说我们当中有人考上吗?” 这个问题不光是他们的疑问,也是临河小学教研组的人的疑问。 是的,教研组。 许红荷现在是教研组主任,闫春香、罗喻义、叶甜,还有几个本地老师,都是教研组成员。 闫春香自和许凤发成婚后,就被本地人完全接受,当成了本地人,既然是本地人,那将来她大概率不会回城,像她这样既读过高中,又是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又不会回城的知青,那就是临河小学现在稀缺的人才。 甚至许红荷过个一两年都可能嫁人,闫春香却不会嫁到外面去了,比许红荷都要稳定,自然而然的,闫春香在临河小学,就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明明能力和学历上,她比不过罗喻义,比不过张树鸣、李欣、杨红霞等人,偏偏他们还一点意见都说不出来,人家老校长的理由很现实:“你们未来都是要回城里去的,要是你们也能留下来,校长的位置我都能让给你们!” 众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他们心里,他们从未放弃过回城的念想,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是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回城,不管是等十年,二十年,他们终究有一天会回去。 就连心思最多,为人最会算计的杨红霞,看了一眼闫春香后,撇撇嘴都没有说什么,只私下和人说闫春香傻,考上了教师工作,还嫁给当地人,之后就不再理她。 别看杨红霞心思多,但把心思用到教学上,却丝毫不比人差,且人家有上进心的很! 教研组几个人,一天时间就把七十多人的试卷全部批了出来,和去年前年差不多,哪怕当地人同样提前了两年复习,相较于读过初高中的知青们来说,连小学都没有读过的本地人,依然考的很差。 可考得差也不要紧,从中挑选出考的最好的六个本地人出来,他们未来还有七八年的时间可以学习,可以进步。 许明月也来到了临河小学的校长办公室,问老校长和许红荷这次考试的结果。 结果明明第二天就出来了,可许明月偏偏压着结果没让人告知,而是让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都回去了。 许红荷她们虽不懂许明月的安排,却也照做了,不过是派人去多跑一趟的事,大山里面对于女性来说很危险,对于本地人的男性来说,却也不是没有进去过的。 考试结果让大家有些意外,这么多大队参加考试,前六名当中,光是一个临河大队,就占了五名,第二名是来自和平大队的叶冰澜,建设大队和五公山大队,一个进入了前十的人都没有。 其他魏兆丰、阮芷兮、楚秀秀,以及另外两个前年就插队来的老知青。 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内。 许明月过来就是为这件事的,和老校长商量说:“大爷爷,我想这次额外从五公山公社里招两个知青。” “额外?”老校长不太明白的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多招两个知青名额?”他说:“现在十二个班,已经有三十个老师了,再额外增加两个,就三十二个了,会不会太多了点?” 许明月说:“就当是为明年的招生事先培养人才了,即使把他们招到了临河大队,当不了正式老师,临时当一下代课老师也行。” 现在通过考试的正式老师,在临河小学的工分是和本地壮劳力们的工分是一样的,知青老师们除了上课,也不是不干活的,双抢期间,学校放假两个月,不是给孩子们回去玩的,而是让他们回去参与双抢干活的,老师们自然也要参与到双抢中来,毕竟这关乎着一年当中丰收的粮食,不抢班抢点的赶紧把刀子收割了,晒干了,稍微淋点雨,不出一周,全部发芽,那一年的辛苦和汗水就全白费了! 许明月和老校长商量着说:“招两个山里的代课老师,工分可以和普通体质较弱些的人一样,每天七个,主要是给她们一个念想,要是五公山公社这么多人出来考试,一个都没考上,也太打击了她们的心气些。” 老校长撇撇嘴,脸上表情清楚明白的写着,我管他们心气不心气,又不是我孙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明月只轻声的说了一句:“大爷爷,想想二叔,江家村现在可是出了位副县长了。” 憋得老校长的一双已经满是皱纹的大眼睛瞪了老大:“给他们额外两个名额,你二叔就能当副县长了?” 许明月笑着说:“江副县长走了,现在水埠公社做出的政绩可都是二叔的,我虽忝任书记之位,可我上任才几天?这教化之功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等咱们大队的养鸡场、养鹅场开业,开荒种茶的事有了收益,可不都是二叔的政绩嘛?” 老校长一双大眼睛斜睨着许明月:“你别来忽悠我老头子,升任副县长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真那么简单,他儿子也不会在村长和大队长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了。 但若说不容易,江家村那小子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和他儿子前后脚升的书记、主任,现在人家都高升到吴城当副县长了。 可把老校长酸坏了。 他没好气地说:“不就额外加两个名额吗?倒也不用来给我老头子画饼!” 画饼一词最早出现在《三国志魏书卢毓传》中的画饼充饥,倒也不是现代网络专属,老校长也是在江地主家的私塾中读过几年书的。 他嘴上是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的支持了许明月,哪怕现在临河小学的教师人数已经有些多了,可对大河以南庞大的文盲人群来说,三十个教师,却又太少。 现在临河小学的课程主要就是《语文》(一到十册)、《算术》(省暂用数学课本)、《科学常识》和《革命的接班人》四门课程,辅助一些许明月结合自己家以前开养鸡场时,家里买的家禽家畜饲养类的书记和本地书店能买到的书籍,额外加上了《音乐》《体育》《劳动》《怎样阉鸡》四门副课。 考虑到七、八年后高考还要考英语,许明月本想把英语这门课也加上,却又实在敏感,只能无奈放弃。 毕竟这是个看国外翻译过来的小说,都能被拉去批斗的时代。 这件事许明月没有出面,而是交给了许红荷和闫春香两人去做,现在这两人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下一任学校骨干。 许红荷很有主人翁的意识,赶紧也是满满,相较而言,闫春香本人就沉默低调的多。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29节 “这次考试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咱们临河大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就开始复习,成绩比山里面出来的那批知青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这次考试中,我们一个临河大队,就录取了五名,还有一个是和平大队的女知青!” 试卷是临河小学的几个老师们共同批改的,结果他们也都知道。 杨红霞不解道:“那就按照考试成绩录取呗,谁考的好谁就上,考得不好的,那就来年再努力,公平公正公开,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许红荷笔尖轻轻点在面前的试卷上:“接到许书记的指示,这次,我们要额外从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中录取两位当代课老师,工分肯定没有咱们的高,可以作为下一届老师的预备役提前来学习和锻炼!” 杨红霞依然不解地说:“不是说按成绩录取吗?没道理我们临河大队的知青考的好的没录取上,录取五公山公社的吧?” 她在临河大队也是有两个交好的朋友的,习惯了抱团的她,条件反射想要推与自己交好的两人上来。 许红荷普通话不行,她说话知青们听的费力,便看向闫春香,让闫春香来说。 闫春香在所有知青中,一直都是个小透明,直到她破天荒的以一个城里来的知青身份,嫁给了许凤发这个当地人,才一下子走入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闫春香结婚后,就把自己的两根麻花辫卷了成了双环麻花辫在肩膀两边,脸上依然是笑容浅浅的模样,用她那同样有很重的她老家口音的普通话说:“这两个名额是在之前定下的录取名额之外,额外针对五公山公社的知青录取的,许书记的意思是为了给五公山公社深山里的那些知青们一个希望,总不能他们这次这么多人出来考试,一个都没有录取上。” 她看向杨红霞、张树鸣、李欣三人。 会议室中,他们三人当初就是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大山里,后来加入了红小兵队伍,把当初欺压、迫害他们的人一阵批斗、游街,所以他们三人应该是对大山里情况最了解的人。 杨红霞原本还不服气,可想到前年她插队到五公山公社深山里的情况,又把嘴巴一撇,没再说要在临河大队录取了,“那就录取呗!按成绩录!五公山公社那边也和本地人考试一样,单独分开好了!” 临河大队的知青考得好,并不是他们比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聪明,他们只是比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提前复习了一到两年。 许红荷原本饱满如六月荷花的脸略微皱起,有些纠结地说:“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次五公山公社考试考的最好的两位知青,都是男知青。” 许红荷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儿,最大的问题就是做事缺乏决断力,做事自己拿不定主意。 在这个时代,不论是城里还是乡下,男性的受教育权利和受教育程度,实际上都要高于女性,他们在家庭中能够得到的资源也高于女性,就连他们下乡后不论是出于性别还是本身的体力,在当地受到的威胁和觊觎,都远没有惶惶不可终日的女知青们那样多,对于前两名考试成绩都是男知青这一点,好像奇怪,又好像不奇怪。 杨红霞还没反应过来许红荷话中的意思,李欣却已然明白了许红荷的话,皱眉说:“许书记的意思肯定不是招收两个男知青。” 这就是许红荷纠结的点。 要是按成绩录取,就只能录取两个男知青,不按成绩录取,那就对其中一个男知青不公平。 李欣看了眼张树鸣说:“我建议录取一个男知青,一个女知青,我们都是插队到大山里过的,女知青在深山里什么境遇你们也了解,我们多招一个女知青出来,可能拯救的就是女知青的一条命。”她看向在座的众人说:“前几天第二考场内出现的一个女知青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吧?她现在就住在许书记家中。”她从自己手里的名单中,找出那个女知青的名字:“白杏!” 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白杏原是富商家的女儿,被人知晓了她下乡前的身份,只以为她是普通的插队下乡遭受到迫害的女知青。 许红荷点点头说:“许书记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原本沉默不语的杨红霞忽然说:“那就两个都招女知青好了呀?” 她因为自己就是第一届插队到大山里的女知青,对女知青们在大山里的状况要比叶甜、闫春香她们清楚的多。 同样是从插队到大山里找关系转出来的张树鸣有些无语:“说按成绩录取的是你,说不行的也是你,就你事情多是吧?” 杨红霞蓦地一拍桌子,凶狠地瞪向张树鸣:“张树鸣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事情多?你自己也是插队到深山里去过的?深山里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男知青和女知青在那种情况下的境遇能一样吗?” 张树鸣最不喜欢的就是杨红霞,也不惯着她说:“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凭成绩考出来的,之前谁说凭成绩录取的,你不会眨眼就忘了吧?” 把杨红霞说的支支吾吾,红着脸没法辩解。 张树鸣自然知道女知青们在山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可男知青在深山里的日子又好过到哪里去?明明排在前两位的是两个男知青,却要把名额都让给女知青,他自然也要为插队到大山里的男知青们说句公道话。 “那怎么一样?”杨红霞又想拍桌子,翻了个白眼朝张树鸣瞪了过去。 罗喻义知道,既然两个男知青考了五公山公社知青们的第一第二,还把他们拉过来开小会,就肯定是许书记还有别的指示,直接问许红荷和闫春香:“许老师,闫老师,既然这两个名额是许书记额外给的,那就按照许书记的指示办事就是了,山里女知青的境况确实要比男知青们差一些。” 他这话一出,张树鸣也不说话了。 他一个后来从五公山公社来临河大队闹事,才转到这边的人,本地人对他们的感官原本就没有罗喻义、闫春香他们好,既然他们都支持将这两个额外的名额给女知青,他自然不会傻了去得罪他们。 许红荷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他又不是傻子,既得罪校长的孙女,又得罪公社书记。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腹诽起来。 许书记不愧是个女书记,从学校招生,到老师招聘,现在又额外给五公山公社女知青招聘名额,可谓是偏尽了女生。 把名单确定了后,就是送录取通知书给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 其实批改试卷的时间很快,第二天完全就能出结果,完全不需要临河大队的人单独再跑一趟那么远的路,去送什么录取通知书。 可临河小学这次却找了现任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和公社书记,尤其是徐书记,让他安排了熟悉深山里情况的向导,带着从蒲河口调过来的四十多个民兵,分为了十一组,进入深山里。 徐书记原本还奇怪,送个录取通知书,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还带着猎/木仓。 可这次的带队队长许凤翔理由也很充足:“山里人和我们许家村都是老冤家了,我们人不多一点,敢进山啊?再说了,又不是一个大队,好些个大队呢,要是一个一个送信,一天恐怕都回不来,大晚上的,谁敢在深山里待?快点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们也能在天黑之前出山,不然留在了山里住都没地儿住,更危险!” 这样一说,进山带猎/木仓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327章 他们这些人中,有三分…… 他们这些人中, 有三分之一的当初逃荒来的北地人,剩下的都是本地人,安排北方人在里面, 就是让他们在和知青打探消息时,能够方便沟通, 本地人和知青之间的语言还是有壁。 他们这次进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抓人, 而是要实地了解和打探知青们, 尤其是女知青们在山里的情况,二是要摸清楚山中地形,要是有机会, 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最好还能打听清楚,各大队风评比较好的一些人, 以便于后续抓人之后,可以顺利给山里大队空出的位置补缺。 其实一直到石门大队这里, 说的还和临河大队一模一样的方言,穿过石门的峡谷再进去三四十里路, 口音还是和临河大队差不多,但已经稍稍有一些不一样的变化,但只要是本地口音, 一般都不会引起当地人重视, 最多是当做来走亲的。 山里也有不少姑娘嫁到山外的, 每年回娘家走亲再正常不过, 尤其是现在还没出正月,没到春耕农忙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季节的缘故,深山里面,比很多外面的想的更加荒凉, 所行之处,全是山,也有路,沿着峡谷流淌的溪水,两边都是石子和泥土的小路,上上下下都不容易,饶是许凤翔他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山边,从小也是爬炉山采茶习惯的本地汉子,面对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大山,也有些叹息地说:“这要是没走过着路的人,哪里敢乱走?这一路都看不到什么家人嘛。” 实际上不是没有人家,而是被树木遮掩住了。 山里和山外完全不同,以临河大队、建设大队为例,他们每到秋冬季节,就开始砍柴砍草,每家每户分的山地都是一块一块的,大家不光要把自己分到的那块山地的柴草都砍光,还想偷砍邻居家的,整个山头除了大树、毛栗树以外的柴草都砍的光秃秃的。 深山里却不是这样,深山里的农户们并不缺柴草,他们屋前屋后也有柴火垛,柴火垛却不大,围绕在他们村庄周围的,全是茂盛的柴草和树木,山就在他们周围,他们可以随时上山去打柴砍草。 不像临河大队、建设大队他们说上山,那是真的‘上’山,是要走过一段平坦的斜坡地平面,再费力爬山,深山里的农户们出门就是山,他们砍柴工作的地方,距离他们家可能就两三百米的距离,里面密密麻麻茂盛的树木,根本看不到人,你若不喊一声,听到山里有人很清晰大声的回应,你都不知道他们居然离你那么近,有的近到可能就距离你五六十米,他们可能就在哪棵树上看着你,你却看不到他们。 很多人第一次进深山,身上又带了猎/木仓,还兴致勃勃的想打些猎物带回去,被许凤翔制止住了:“先把书记安排的任务做完,回来路上要是遇到了再打,现在要是在路上耽搁时间太多了,出来时得半夜了,这深山老林的,深更半夜的,你敢走啊?我是不敢的!” 许凤翔是做事很沉稳的人,办事也很可靠老道,现在蒲河口的事务,大多都是他和周宗宝在处理,周宗宝毕竟是外乡人,虽然蒲河口也有很多北地人,他在蒲河口也有了自己的一片势力,可到底不如许凤翔是本地人吃得开。 他一开口,蠢蠢欲动想要打猎的人就暂且歇了心思。 沿着峡谷的溪流走了二三十里,许凤翔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指着路口的一个打结的草疙瘩说:“哎,你们注意到这个结了没有?” 山里前面的路都是一样的,跟着水流走,后面就开始分路,现在跟在许凤翔身边的还有二十多人,他们一路走来基本都在记路,还真没察觉到这草结。 草结并不小,结团有两个拳头大,就那么凌乱的倒在路口的草尖上。 刚开始看到这样的草结时,许凤翔还真没放在心上,可这样的草结他在路口已经看到三个了。 他身旁一个和他一起长大的许家村大房的汉子伸手拨了一下这草结:“不就是一个草结嘛?哪里没有?” 这要不是初春,山上草木还没开始疯长,一路上他们不晓得要打多少这样的草结找路。 许凤翔连忙阻止他:“哎哎哎,你手能不能别欠?你碰它干嘛?”他又把草结恢复了原状,指着草结头对着的方向说:“你们看看这草结头对着的方向,是不是往山椅大队的方向?” 徐书记给他们找来的向导上前一看,也伸手拨弄了一下那个明显人为打成的早结:“是不是前几天出山的知青们打的?他们不认识路,打几个草结指明一下方向也正常。” 因为有了这个发现,等到下一个路口,许凤翔和向导他们就格外注意了,还真让他们又发现了草结,每次在要走小路的时候,就会有一个这样的指路的草结。 许凤翔吩咐分队去其它大队的众人:“你们几个去那边的路上也找一找,有没有这样的记号,省的跑错了路。” 山里也是有田地的,有田地就以为着有田埂,有路,这样的小路还不少,有的是通向山上的田地,有的是通向山里挖的水塘或者水库,一旦走错了路,就要绕好大一个圈,他们当天去,还要当天回,要是绕路或者迷路,在路上就要耽误好长时间。 这次录取的两个深山里的女知青,在和五公山公社的徐书记探明了深山里的大队分布的时候,两个女知青分别来自两个完全相反方向的女知青,他们就分为了两队,一队朝东走,一队朝西走,其间他们还要分队去不同的大队去打探情况,问就是来送录取通知书的,至于为什么走错了路,走到了他们大队来,大山外面不熟悉山里的人,走错路才是常事,反而通过问路的方式,打听路况和当地情况。 他们在去往深山里打听情况时,许明月也没闲着,和孟福生一起,划着只能乘坐三人的小船往水埠公社去。 三人小船非常小,一个人在船头站着划船,一个人一辆车在船舱,没有什么必要,许明月也没带民兵,就他们夫妻两个去的水埠公社,孟福生摇桨,还是双桨。 许明月看的都胆战心惊,把阿锦在现代游泳时每天都要联系的浮板给带上了,怕一个浮板支撑不了一个成人的重量,还用好几个浮板串在了一起,做成救生衣的模样,两个人一人身上穿着四个浮板,这才坐上了三人小船。 这种小船和许明月平时出行用的乌篷船不一样,乌篷船太大了,现在在露出水面的河滩上没法行驶,靠不了岸。 现在的船也到不了水埠公社,水位低的要在很远的地方就要下船,再从新建的从通往邻市方向的堤坝上,骑自行车绕个大圈到水埠公社来找许金虎。 原本都是她自己划船骑车的,可孟福生现在对她就跟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生怕她出什么意外,一个北方人到南方,愣是学会了双桨划船,上岸后,看到延伸到河里的堤坝路面十分狭窄,情愿推着自行车走,也不愿带着她起,一直走到主路上,才让她坐在后面,他在前面慢悠悠的骑! 许金虎看到她来也不意外,她是公社书记,三五天就要来公社一趟,见到她就先问她最近身体好点了没有,开荒种茶的事情怎么样了:“那群小兔崽子都还听话,没给你惹事吧?” 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许明月太过年轻,镇不住河那头的刺头们。 许明月笑笑,说了大河以南的事:“我们大队、石涧大队和山前大队的山头都在整了,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不太配合。” 许金虎不在意地挥挥手说:“不管他们,饭送到他们嘴跟前都不晓得吃,要是种茶真没用,那我们炉山那么大一个茶山都是摆设是吧?要不是这几年政策……”说到这里,许金虎突然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他有些意外的问许明月:“怎么石涧大队还搞起来了?” 许明月找了个椅子做了下来,许金虎顺手给她和孟福生两人的杯子加了热水。 “是石涧大队的丁书记,去年丁书记就来问他孙子上学的事,节后开学,他就来我们大队看过了,见我们大队在开荒准备种茶,他跟我们大队离的近,回去就也带他们大队搞上了,不过他们大队人心也不齐,之前大队长是王家村的,这不是王家那位被我关到采石场去了吗?现在换成了谢家村的谢主任,谢王两个村子向来同气连枝,好的穿一条裤子,谢家村和王家村不愿意搞,丁书记就带着另外四个村子在开荒呢。” 正好这四个相对较小的村子都在山脚下,王家村实际上是在山涧的雅楠,谢家村和王家村只隔着一条山涧,位置还在王家村下面一些。 许金虎和石涧大队的丁书记自然也是熟悉的,呵呵笑了一下说:“随他们去吧,他们愿意搞就带着他们搞!倒是和平大队的老吴和建设大队的老汪,饭送到他们嘴边都不晓得吃,也难怪这么多年,两个大队还是那个鸟样!” 许金虎很不屑。 离的近是冤家,临河大队是看不起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这两个大队一向爱跟临河大队争,却从来没有争过,各方面都被临河大队全方位碾压,现在更是拍马都追不上了。 “你到公社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现在河水没涨,行船不方便,你就先在家里把身体养好,河东这边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这个春天你和小孟两个人把种茶的事情弄好,等到开春后,大院宿舍也差不多建好了!”说着他就起身急不可耐的向许明月炫耀:“走,我带你看看大院宿舍去!” 宿舍才建了一层,但大致户型已经出来了。 为了取水方便,许金虎还特意叫人在宿舍前面打了井。 许明月看到许金虎两眼放光的模样,知道他是嫉妒江天旺当初督建了临河小学和水电站,升为了副县长高他一头的事。 别看只是公社书记升为副县长,这一步的跨越可能是很多人一生都难以做到的事,更关键的是,到了副县长这个职位,江天旺就可以带着他全家人实现户口上的“农转非”,这才是许金虎酸的最主要原因,他小闺女许红荷还是个农村户口,想把她往城里嫁都不好嫁。 他自己除了每日与吴城派下来的红小兵们斗,实事没干几件,现在终于有了拿得出手的‘房子’在了,哪怕意义没有临河小学和水电站的影响大,也足够他高兴的了,带着许明月就来到了五百米外的新宿舍。 许明月自然是把许金虎一顿夸:“也多亏了公社里有二叔坐镇,我在大河以南才能安心带大家搞生产,公社也能这么平静,还是二叔会做事,这么短时间,宿舍就建的像样了,这要是一般人,哪里能调度得了这么多人?” 她一番话,把许金虎夸的肚子都快挺了起来,自得地说:“那是,要不是有我在前面顶着,就凭老江那家伙,能做出什么事?他也就是走了狗屎运,才让他到了城里,要没有我在后面帮他公社守的安安稳稳的,他哪里能升官?要我说,就他那个副县长,少说也有我的一半!” 许明月就笑。 许金虎又带着他去看公社的路面建设。 对于这条路的建设,最大的两个问题,一是要说动公社居民的迁坟问题。这里虽是乱葬岗,却也有不少正经坟茔是在这里的,有些坟的历史可能都有一两百年了。二是人手不足的问题。 本来不论山里山外,都是有强制挑堤坝任务的,还要开荒种茶,又要建干部宿舍,一个个的工程,到处都需要人手,现在还要修路,水埠公社的人手自然就不够用。 修路的进度就慢下来了,远不如干部宿舍的建造速度快。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0节 许金虎搓搓脸,他人就是再霸道,也没有强制让人家迁坟的。 许明月心念一动,忽地就想到一个主意,说:“如果是让他们把坟迁到烈士陵园旁边呢?” 就在水埠公社去邻市方向半个小时脚程的地方,有个烈士陵园,始建于一九五三年,也是今天许明月他们行船过来时,绕路经过了那里,她才想起来前世读书,每年清明节都要去那里祭祀革命先烈。 “咱们公社不缺水泥,今年水泥厂也在扩大规模,二叔,您看能不能把烈士陵园一起提质改造一下,现在那边的地全部都是荒地,方圆十几里都没什么人,坟迁到那边后,也都用水泥好好建造,还会有人不愿意?” 许金虎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他想的让人迁坟,真的就是什么补偿都没有,让人往更远更荒凉的地方迁,愣是没有往烈士陵园的方向。 这也不能怪他,大河以南距离水埠公社又远,又一直隔着大河,道路不通,在大河以南,一直以来就没有祭祀烈士陵园的传统和习俗。 而许金虎当上蒲河口主任和公社革委会主任后,已经全国性的破除封建迷信,清除旧习俗之风就在这几年就达到了高/潮,别说烈士墓了,就是想祭拜一下自家老祖宗的墓,都要偷偷摸摸,被抓住了都要是拉去批斗的,那里的烈士墓,经过这几年的无人问津,荒芜的都快人野墓了。 这时代也没有什么烈士陵园的说法,就是一个石碑,非常的简陋,要不是石碑上面还刻着‘新四军七师成立’‘渡江战役’的字样,很多人都快要忘记,这里还有一个需要祭拜的烈士墓了。。 许明月要是不提醒许金虎,许金虎哪里还会记得那里还有个烈士墓? 许明月便提出建个更大的烈士碑,将烈士们的名字全都刻到石碑上,那些迁出的坟也都好好休整,今后祭拜烈士也好,祭拜祖先也好,陵园就在一块儿,祭拜起来也方便热闹。 是的,热闹。 即使是对待已经去世的老人,在当地习俗中,也讲究一个热闹,最怕的就是无人问津的孤坟,那在本地人严重是最可怜最凄凉的。 许金虎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有些感慨地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咋啥主意都能想得到?” 这样一来,迁坟的事解决起来就会快很多,当地人也不会排斥这事了,毕竟是埋在英雄的墓碑旁边,被英雄的英魂守护着。 两人说着,脚步就不自觉的往烈士墓那边走,路过公社大院的时候,许金虎从里面推了个自行车出来,还喊上了孟福生,孟福生带上了许明月,三个人往烈士墓的方向骑。 三十分钟的脚程,三个人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 烈士墓就建在路边不远的地方,可长时间没有人过来扫墓,烈士墓早已经是树木杂草丛生,完全淹没了烈士墓。 三个人拨开周围的枯草,好不容易才将烈士墓和烈士碑都清理出来。 许金虎用手擦着普通的石碑,感叹地说:“好好的一个烈士墓,荒成这个德性。” 许明月也只是在一旁轻声叹息了一句:“以后会好的。”以后每年都会有学校组织学生,过来给先烈们扫墓的。 许金虎朝着周围荒凉的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的荒地看了一圈,问她:“你说这烈士墓该怎么修?” 这时代想搞出什么烈士陵园来,根本不现实,许明月就指着烈士墓周围的一圈说:“周围这一圈,全部用砖头砌着围起来,烈士墓也用水泥砌一遍,这个坟前碑保留着,再在这前面立一个大碑,上面刻上‘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再看能不能找到这些烈士的名字,要是能找到,就在碑身的后面一个个的刻上他们的名字,要是找不到具体的名字了,就在碑后面刻上‘正气留千古,丹心照万年’!吴城的红小兵再厉害,也不敢来破坏烈士墓吧?” 许金虎虎目一瞪:“他们敢?” 接着许金虎又盘算起提质改造这个烈士墓大概要花多少钱。 其实水泥价格倒也还好,毕竟本地就有河沙,河沙是不要钱的,人工也值不了多少公分,主要是石碑的价格。 按照许明月说的,那石碑起码得四五米高,这样一块石碑,加上人工、水泥、石匠的价格,没个四五百块钱,是建不起来的。 而许明月从省城机械厂带回来的三个拖拉机,每台的价格也才一千块钱,也就是说,一个烈士墓的修建,就得花半个拖拉机的钱。 这个账一算出来,顿时让许金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疼的要命! 有这个钱,多买一台拖拉机回来,能做多少事情了?修建一个烈士墓……他回头看向那座已经被荒草埋了的孤零零的烈士墓,他又说不出‘不值得’三个字,只心一抽一抽的疼。 许金虎已经打定主意,回头去问一下那墓碑的价格,要是太高了,就用水泥代替! 他带人已经修了好多年的堤坝,同样大小的石碑,要是用水泥来代替,全部建下来的费用,一百二十元以内就能搞定,再加上那些迁坟的价格,最多一百五十块钱! 这样一想,他又舒了口气,这个价格他还能接受。 解决了迁坟的问题,许明月这才说起了第二个,缺乏人力的问题,也就是这次许明月来水埠公社找许金虎的主要目的。 她将临河小学招聘老师,来了一个大肚子的女知青,再通过这个大肚子的女知青,牵扯出了一系列女知青在插队下乡来到当地后,收到当地山民们欺辱觊觎的事情,和许金虎说了一遍。 在许明月刚开了个头的时候,许金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皱眉,不是因为他同情这些女知青们的遭遇,而是不悦许明月去管山民与女知青之间的事情。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许金虎其实和许许多多的这个年代的普通男人有着一样的想法,就是既然国家让这些知青下乡插队到这些大山里,不就是知道大山里缺女人,缺媳妇,才让这些女知青们来的吗?不然好好的,让这些城里知青下乡做什么?还真是来支援建设农村的不成?不来捣乱拖后腿就不错了! 在他看来,山民们找到了老婆,解决了婚姻嫁娶的问题,生了娃儿后,就不会再游手好闲,整日想着偷鸡摸狗,能够安稳下来好好过日子,那些女知青们也嫁了人,生儿育女,多好的事情,不懂为什么许明月要去管山民与女知青的事情。 他是以土生土长的本地男人的视角看待这个问题,在许明月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想说让许明月不要管,不过看在许明月是一个女人的份上,想着女人就是心软,这才没有说出来,内心却并不赞同许明月去管这件事。 现在许明月跟他说,就是想让他去管这件事,他自己就更不乐意去管了。 第328章 许明月一看许金虎回避…… 许明月一看许金虎回避她的眼神, 做牙疼状态,就知道他是不太乐意去管这件事情的,除非有利益可图。 许明月也知道, 让他去提亮女知青们在大山里的不易,许金虎是不会提亮的, 别说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许金虎了, 就是前世受过很多教育, 资讯已经很发达,可以了解到很多女性生存不易的男性都做不到。 人性本就是自私和利己的。 她转了个思维,笑着对他说:“二叔, 你之前不是说修路的人不够吗?你看,这人不就来了吗?” 许金虎先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 眉头又是深深皱起,“你是说, 进山里去把这些人抓过来修路?”许金虎吸了下牙,兴趣来了:“那抓一个两个恐怕也不行吧?” 许明月慢条斯理的端起水杯喝了口温水, 语气也慢条斯理的:“谁说只抓一两个人了,五公山那么多大队呢,咱们就按照罪名的轻重缓急, 严重刑事犯罪的, 咱们就修路, 修完路再拉到蒲河口去挑石头, 挑个七/八年、八/九年。” 听得许金虎是倒吸一口凉气,挑个七/八年石头,人不都挑废掉了? 许明月捧着手里温热的水杯,温婉的面容看上去是那么的温和无害, 可从这种温柔浅笑的面容上,说出的话却是冰凉又冷血,“要是只是轻度流氓罪,还没造成伤害事实的,就关的时间短一点,给个教训就成,正好咱们水埠公社的人数不够用,这不就有人了吗?” 水埠公社的事,只能找水埠公社的人做,一般来说,除了挑堤坝这样的事,各公社是无法从别的公社调人来做事的,但这其中有一个例外,就是犯罪分子。 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关押罪犯的劳动改造农场,就在水埠公社旗下,也就是说,不论你是哪个公社的,只要是犯了罪,水埠公社这边的公安机关就有权利抓人、关人。 许金虎还有些犹豫,他本意上,是不愿意为了那些外地来的外乡人,去得罪本地人的。 许明月脸上笑容淡淡的,说:“二叔,只是抓他们来修个路而已,对他们犯下的罪来说,修路的活还不轻?又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不会这点小事你都怕了吧?”见瞪起虎目,一副‘我会怕?’的模样,许明月轻笑一声说:“再说了,水埠公社这边的罪犯该抓的都抓的差不多了吧?正好山里又有了人,不得抓过来批斗一下?” 别看许金虎对大山里的人和下乡到山里的女知青们不管不顾的,那是不在他的权责范围,对打击水埠公社的犯罪行为,许金虎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对他来说,他是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他的权责范围就只有水埠公社,至于五公山公社,关他许金虎什么事?插队到山里的外地女知青,就更不关他的事情了。 现在许明月说批斗的事,就又让许金虎心痒起来,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哪个公社的人和他关系更近,他还是知道的。 水埠公社毕竟都是一个公社的人,沾亲带故的比较多,批斗个几回,人家认了错,也知道要改正,不敢再犯,人也乖乖挑堤坝去了,不是那种罪大恶极,得罪他得罪狠了的,他也不愿意一次又一次的批斗、游街,从身体到心理双重折磨人家。 现在许明月给他出主意,本公社没有需要批斗的人,就去隔壁公社抓,本公社没有干活修路的人,去隔壁公社抓! 抓的还是严重刑事犯罪的罪犯,把他们抓了都无话可说。 这样既不得罪支持他的乡亲,还能免费抓人过来干活,更关键的是,用这些罪犯来干活,不用给工分。 至于隔壁公社大山里的人会不会不满他为了外乡人的女知青们抓人,关他水埠公社的许金虎什么事?他抓的是犯了罪的罪犯!你不犯罪,他会无缘无故的来抓你吗? 许明月跟他说什么为了女知青、为了女同志这些,都是虚的,唯有解决他缺人干活的实际利益才是现实的。 许金虎想清楚后,就用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许明月,笑呵呵地说:“你呀你,就你这心软的毛病……” 他以为许明月是因为自己被人休离的经历,自己小时候受过太多苦,才会格外怜悯女孩子几分,倒也能理解她。 如果说刚开始还看不出来,可时间长了,从许明月当上干部开始,除了刚开始拉拔了她娘家兄弟姐妹,后面在蒲河口提拔女性干部,鼓励大山里女娃上学,单独给女娃送糠米,到现在的连隔壁公社的女知青们的事情都管上了,许金虎就看明白了,许明月作为一个女性干部,她在一点一点通过她自己的影响力和权利,在逐步改善水埠公社,乃至隔壁五公山公社女娃们的地位和处境。 这种改变刚开始是潜移默化的,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直到现如今,她权利越来越大,能够影响的事情越来越多,她的各种决定已经毫无掩饰。 对此许金虎并不反感,对他来说,提拔男的还是提拔女的,都无所谓,这些并不会影响到他,只要能把事情处理好就行。 但要他特意为女孩子们做什么,那也不会,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干?他成长的环境和传统的观念也让他根本想不到这一块。 他之所以会一直在背后支持许明月,根本原因只在于一点,许明月能带着临河大队的乡亲们吃饱肚子,穿暖衣服,带着家乡在变好。 许金虎大马金刀的靠坐在自己的木制椅子上,答应下来说:“行吧,这事就交给我了,哪些人,干了哪些事,你心里有没有数?你要没数,我就自己去调查,你要有数,给个名单来,我带人去抓人!” 许明月将自己这几天从知青们那里打听来的消息的笔记本递给许金虎:“这些知识我从那些知青们口中打听到的消息,不一定真实准确,里面可能存在着一些挟私报复,我今天已经叫凤翔阿哥他们带人去山里打听调查了,顺便把山里的路打探清楚。我们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你说对吧?” 许金虎被她逗的发笑,直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许明月装作小辈的模样,头靠前了一点,装作压低声音说秘密的模样,对许金虎说:“其实二叔,这对你我来说,也是好事。” 许金虎不想再被她忽悠,一个大白眼翻过来:“你可得了吧,你说这事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就得了几个白干活的?” 许明月做出‘你怎么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来,“二叔,你想想,等我们临河大队把山头都开发出来,茶叶都种出来后,茶叶要卖出去吧?光是我们供销社,能吃掉几斤茶叶?那大头还不是要往外面找销路?你想想这些知青们都是哪里来的?至少都是城里来的对吧?我听说城里知青大部分都是往大西北、陕北、内蒙古、北大荒那边去,听说北大荒那边全是风沙,荒凉的很,能够被下乡到我们这边来的,都是家里有些关系的,舍不得孩子吃苦,才插队到这边来的,要是我们帮了这些知青,哪怕一时没有好处,将来谁能说得好,咱们以后就求不到人家父母的?” 这话倒是把许金虎说的一愣。 他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当一个小小一霸当习惯了,视野始终脱离不了这小小的一方土地,根本就没有往外面想过。 许明月继续说:“你想想看,我和江县长在路上随手救的一个孩子,可能就让江县长……”她用食指往上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让我年纪轻轻就……”她又指了指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和屁股下的椅子,“未来那些知青肯定都是要回城的,国家发展需要人才,现在的状态绝对不会长久,他们在我们这里待的开心,对水埠公社产生了感情,对我们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以后他们要是回了城,有能力的话,能不帮我们水埠公社,能不帮我们这里的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帮不到我们,那假如未来我们的子孙想进城,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找到他们,他们还能啥都不帮?” 许金虎没忍住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也真是想的远,娃儿都还没出生,子孙都想到了!” 许明月辩解道:“这又不是多远的事!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江县长到了吴城,建国和建军大哥他们的户口就全部能跟着江县长实现农转非,我大外甥生下来就是非农业户口,吃供应粮,以后他们一家子还能在农村里待着,不跟江县长进城?” 许明月直接一句话把许金虎说的心思斗转起来:“你又比江县长差哪儿了?江县长都能……”她指了指上面:“升上去,你不能?” 把许金虎说的心中澎湃火热不已。 他不眼馋别的,就眼馋江天旺这老小子当上副县长后,能带着家人一起,实现户口上的农转非。 这年代,户口想要实现‘农转非’十分的困难,除非你是应征入伍,或者考入中专院校,统一分配工作留在城市,或者夫妻一方在国家单位工作。 户口上的‘农转非’不光是只有吃国家供应粮这一条好处,这时代的‘副食品分配’、单位分房、工作就业、子女上学等,都是需要城镇户口的,就比如说吴城很多工厂、本地也有水泥厂,可为什么整个临河大队,一个进入这些工厂的人都没有?很简单,人家工厂招工,需要城市户口,也就是非农业户口。 说的更实际一点,江天旺的家人跟着他实现了户口上的‘农转非’之后,他的家人在临河大队的一切劳动工作,都可以不参与了。 在这个年代,‘农转非’三个字,就是农村青年梦寐以求的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小女儿许红荷是农业户口,想嫁到城里去,农业户口想在城里找个小学教师的工作都不可以。 当然,水埠公社不算,她爹是公社革委会主任,在这个特殊的、正常晋升渠道混乱,政治战队比能力更重要的混乱时期,只要她想,基本上公社里除了公社书记、主任之类的位置,其他小干事小干部的位置随便她挑。 他小闺女虚岁都十九了,今年要是还找不到合适的婆家,明年就是大龄姑娘了。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村长的情况下,都把大闺女嫁到炭山工人家庭了,现在他都公社革委会主任了,就更不会把小闺女留在农村了。 要是他也能升到吴城去…… 他忍不住畅享起来,先让小闺女在临河小学历练两年,积累经验,再一层层的往上调,公社小学、吴城小学,最后再到教育局,要是能嫁到吴城去,在吴城找个有工作的女婿就更好了! 这美好的畅享差点没让许金虎笑出声来,原本没什么干劲的他也坐正了身子,保证道:“行了,不就是让山里面的人不敢再欺负那些女知青吗?多大点的事,我保证给你完成的漂漂亮亮的,那些干了坏事的,都交给我!我保证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欺负女同志!” 他都已经想好了怎么来操练这些人了。 大兰子不是想修两段路吗?修!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1节 她不是想迁坟吗?迁! 她不是想建那什么烈士陵园吗?建! 和许金虎说完了事情,她又和许金虎说了下大河以东稻田养鱼的事。 他们这里因为是水乡,基本上种的都是水稻,只有山里和山边上的人才种了部分麦子。 原本许明月是想了很多关于种植改变河东的事情,可想了许多,在这个时代都搞不起来,唯有稻田养鱼这事,还有些搞头,实施起来也容易。 许金虎本来就是生产主任出身,一听许明月说搞生产的事,他立刻劲就来了,听的特别仔细,还让许明月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他,并且大手一挥:“你放心,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只要把你自己身体养好,其它的事情我给你安排的妥妥的!” 说完工作上的事,许明月就没在许金虎这里多留,起身去后面的家属宿舍看许凤莲去了。 孟福生也起身跟着,被许金虎喊了句:“福僧,你留一下。” 等许明月一走,许金虎立刻就变了脸,对许明月时不好说的话,此时全都沉着脸对孟福生训斥了出来: “你怎么什么事都由着她?你说你俩,好不容易得了个娃娃!不劝着她在家里好好修养身体,先把娃娃好好生下来,去操心五公山公社的事!啊?现在多冷的天?大河上多少冷?河水多少冷?现在河水退下去了,你俩坐小船来的吧?真要在河中心翻了船,到哪找人去?” 他毫不客气的说孟福生:“我说的难听点,你掉到河里都没事,大兰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担待的起!” 稻田养鱼的事,许金虎不知道有没有搞头,可若真能搞成功,她随口一个主意,可能就是给整个水埠公社带来巨大的收益! 开荒种茶,茶叶种出来后的外销,这些哪样离得开许明月?他知道他自己,就是一个大老粗,当个一村之长,带一个大队一个公社种种田种种地搞生产还行,让他带水埠公社的人发家致富,搞经济,他是屁也不会! 他要是有这能力,之前也不会在村长、大队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都没升到公社来。 孟福生被许金虎突然这么一训斥,也是一愣,刚要说点什么,想起来自己水杯还没拿,回头来拿水杯的许明月就推门进来,把孟福生拉到自己身后回护道:“二叔,你这话可怪错人了,要不是福生劝着,你觉得我能来?” 这话的意思是,要不是孟福生劝着,她就自己带人到深山里抓人去了,正是因为有他劝着她爱护身体,她才来找你许金虎帮忙来了。 许金虎自然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也没法说孟福生了,只是没好气地说:“说他两句还不能说了?你现在这身体,本就要好好保重自己,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他加大声音:“三十岁了!” 他不耐烦的挥手:“滚滚滚,都给我滚。”说着起身把两人赶出办公室外,直接把办公室门带上,自己也拿着茶缸出门找人办许明月说的事情去了,下楼的脚步极其的轻快! 许明月被许金虎赶出办公室也不生气,反而担心孟福生会不会生气,挽着他的胳膊安抚他的情绪:“二叔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就那狗脾气,心里有火就想对人撒气,不敢对我发,就迁怒到你这了,你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 孟福生本就没有生气,被她这么护着,心里更是如太阳花盛开般,整个世界都晴朗一片。 许凤莲还没出月子,她婆婆因为没地方住,早就跟着江天旺去吴城了,只留下了鸡和鸭,许明月来到他们宿舍院子的时候,院角的鸡和鸭都在被绑着脚在狭小的院子里散养着,地上一地的鸡屎鸭粪,一股子鸡鸭身上的说不出的味道,许明月差点没有下脚的地方,当场就转过身对着墙角吐了! 此时已近午时,江建国正在门口廊下的小煤炉子上给许凤莲炖鸡,听到声音一抬头,“阿姐、姐夫来了?” 他忙拿了扫帚一边把鸡屎鸭粪往院子墙边扫,一边讪笑着说:“我真的天天扫,早上扫一遍,中午扫一遍,晚上回来,就又这样了!” 他刷刷刷几扫帚就清理了一片路出来,赶着鸡鸭到墙角,赶紧喊道:“阿姐,快进来吧,没鸡屎了!” 可院子里的味道依然让许明月难受,等进了屋内,因为天冷关着窗户,孩子的尿片味,奶渍味,食物的味道等各种味道混合着闷在房间里,许明月刚打开门就又冲了出来在门口又是一阵yue! yue 完了许明月隔着外面的院墙对里面喊:“小莲,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进去了!” 许凤莲一听许明月来了,可激动坏了,隔着窗子就扯着嗓子喊:“阿姐!你别走,陪我说说话啊!” 许凤莲坐月子,那是啥都不能做,窗户也不能开,不能吹风,不能受冻,不能洗头,不能看书,什么都不能做!吃的也是没盐的食物,白天江建国还要上班,只能中途抽空回来一趟看看她和孩子,弄完了又得走。 现在水埠公社又是要修路,做通迁坟人家的工作,又是建大院干部宿舍,各种想着分房子的,事情一大堆,他事情也多的很。 许凤莲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在家做了快一个月的月子,都要闷坏了,好不容易阿姐来可以陪她聊聊闲天,才刚看见个人影子呢,人就要走了,她哪里肯干?忙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建国!建国!快把我阿姐留下来,别让她跑了!留下来把饭了吃再走!”她生怕许明月听不到,嗓门加大,“阿姐!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吹牛皮!” 许明月刚走到院子外面,听到许凤莲的话,差点没摔倒,想不明白她妹子生个娃,还把自己性格生放飞了,她过去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江建国追出来讪笑着热情挽留:“小莲她就是闲的发慌,这一天到晚的,我要工作又不能一直陪她,她一个人可不就想和人说说话嘛?阿姐,姐夫,饭都烧好了,你们就吃了再走!” 许明月摆摆手,“我真不行……”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yue!yue完高声对里面的许凤莲说:“小莲,我还有事,下次来看你,这次就先走了啊!” 说着也不等江建国还想挽留,忙拉着孟福生跑了,一直跑到了大院门口,两人骑上了自行车到两边都荒无人烟的堤坝上,吹着湿冷的河风,才舒服了点。 傍晚的时候,许明月和孟福生到了家,那群进了山送录取通知书的民兵们也回来了,他们不光是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一个是这次被录取的女知青之一,一个是被抓回来的一个大山里的男的。 他嘴里原本被堵着一只臭袜子,人被抓到临河大队,他们就带着人到荒山来找许明月汇报这次的情况,刚那男的嘴里的袜子扯开,那男的就开始骂,他也不骂别人,就骂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女知青各种下三滥的方言从他嘴里往外冒,骂的特别脏。 这个女知青正式许明月和张医生她们了解了这一批女知青们在山里插队的情况后,特意从中挑选出来的考试成绩不错,性子又软弱,在山里被人欺负的情况最差的人之一。 原来知青们一起出来报名参加了临河大队的考试后,这个早就缠上女知青的男的,生怕她考试考上了跑了,就想着先和女知青生米煮成了熟饭,让她考上了也跑不了。 蒲河口的民兵们进山送录取通知书,还没到村子呢,就听到里树林里传来的惊呼和尖叫声。 民兵们好歹也接受了好几年洗脑扫盲的人,听到女子尖叫声,第一时间就进去救人,那这男的当场就抓了个人赃并获。 他们本就是进山调查女知青们在山里处境的,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给带回来了! 就这,要不是他们都带了猎/木仓,说的是本地话,人都抓不出来,男子家人直接跑出来扑打女知青,说是她不要脸,勾引他儿子,他儿子沾了她身子,就是他的人,就是他媳妇儿,和自己媳妇儿亲热不叫犯罪,“天王老子来了也无罪!” 他们这一套对这些外地来的势单力孤的知青们有效,对同样本地人,还出身大村落,又兼了劳改农场的民兵们丝毫作用都没有,直接对着天空放了一/木仓后,再也没人敢上前厮打抢人了,又改为了跪求哭嚎。 许明月本就孕吐吐的难受,听了这些晦气的话,胃里更是一阵翻涌,听那男的还在辱骂女知青,气的直接对许凤翔说:“把他的嘴巴堵上!既然犯了罪,那就没收他的犯罪工具!” 许凤翔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许明月见他不懂,加重了语气提高了声音又强调了一句:“没收犯罪工具不懂吗?阉了他!” 此话一出,直接吓的那人夹紧双腿,亡魂皆冒! 第329章 许凤翔几人也都吓了一…… 许凤翔几人也都吓了一跳, 忙朝孟福生看去,想让他跟着劝劝许明月,没想到孟福生看到他们的目光, 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 起身去厨房拿了把剪刀出来, 递给许凤翔:“这事平时家里剖鸡的剪刀, 你们用完就扔了吧。” 原本被困住手脚,被许凤翔用一只臭袜子随便堵住嘴的山里男子,看到这把锋利的剪刀后, 摇着头拼了命的挣扎,居然让他不顾许凤翔好几天没洗的臭袜子的味道,拼命用舌头将臭袜子顶了出来, 如同尖叫鸡一样扯着嗓子大喊:“我没有!我没有碰她!放开我!我真的没有啊啊啊啊啊!” 看着孟福生递着把剪刀一步步的走过来,山里男子吓疯了, 把目光投向女知青:“你快说啊,你告诉她我没碰你, 我真的没有!” 忽地一股子骚臭味从他裆/下传来,他直接吓失了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要剪, 我还没娶媳妇, 我还没儿子, 我不要剪, 不要剪!”他啪啪啪的朝许明月磕头,朝之前被他辱骂的女知青磕头:“我好好改造,我一定好好改造,求你饶了我一次, 我再也不敢了,我还没有儿子,我不要被割!” 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和难看,就连许凤潮这个一向爱凑热闹的,看到都不禁生出恻隐之心来。 看到许明月说阉割人,就递剪刀的孟福生,许凤翔也忍不住无语了,我是叫你劝劝,不是叫你递刀啊! 孟福生还把手中剪刀往前递了递,仿佛在疑惑他怎么还不拿过去。 许明月闻到骚臭味,皱眉掩鼻往后退了几步,转头去问被带回来的女知青,“他说的是真的吗?真没碰到你?” 女知青也被吓蒙了,她中午被吓到一次,此时又被吓到一次,但这次吓到和中午的吓到完全不一样,此时的她有股浓浓的被保护的安全感,不由含泪点了点头,“多……多亏了公安大哥他们救了我!” 她不知道许凤翔这些人都是没入级,属于私招的民兵,还以为他们都是水埠公社的公安。 许凤翔他们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做‘公安’,一个个喜的露出个大牙来,胸膛都挺高了三分。 虽没有发生实事,但当时女知青身上衣服也被扒下来大半,这还多亏了现在是初春,和冬季一样寒冷,深山里温度普遍比外面低五六度,要更冷一些,女知青身上裤子穿了一件又一件,衣服也是穿的极厚,这时代的裤子还和后世系扣子和拉链的松紧裤还不同,是一点弹性都没有的,裤子提起脱下,全靠腰带。 在拉扯过程中,女知青的腰带原本系的是活结,但大概是这癞子太过紧张,活结愣是在胡乱拉扯中,被他扯成了死结,许凤翔他们到的时候,女知青上衣都已经被扯开,下面裤子愣是好好的,一点没扯动。 后面之所以说成了事,完全是看许凤翔来了,想把事情做实,先把这个媳妇儿抱回家了再说。 女人嘛,清白都没了,名声都坏了,不嫁给他还能嫁给哪个? 山里女人少,光棍多,他当时那么一说,他家人立刻心领神会,想要先把女知青拖回家,只要拖回家了,就是他们家儿媳妇,和儿媳妇亲热,算什么耍流氓? 谁知道许凤翔他们得了许明月的吩咐,过来查的就是女知青们在山里境遇,查的就是流氓罪,女知青都是他们临河小学的老师了,那就是他们临河大队的人,还能让五公山的人欺负了去?人就这么被他们带了回来。 听到此,许明月才面色冷漠的看了眼跪坐她家院子中,已经满身是泥,狼狈不已的山里男子,点了下头说:“看来你该感谢没成事的自己。”说着,顿了顿,又说:“不管成没成事,一个流氓罪是跑不了的,流氓罪关几年你晓的吧?” 山里男子现在哪里还晓得这些?他此时只有劫后余生的激动,脑子嗡嗡的,后背生出一层细密的汗,此时被冷风一吹,他才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凉透,他此时脸上眼泪鼻涕一把,把头狠狠低下来,再不敢多看一眼这个长的像女菩萨,性子却似恶鬼的女人。 山外的女人太可怕了! 许凤翔拉扯着跪在鹅卵石地上的男子,想把他拉走,糟蹋了他堂妹家的地。 许明月让民兵们先去知青点休息一下,“你们劳累了一天,一会儿我给你们送些挂面过去,你们先吃点热乎的,在知青点休息一晚上。” 民兵们一听还有挂面吃,哪里会不愿意?他们走了一天的山路,也是累的不轻,此时天色已黑,好在临河大队有电,许明月家院子里有路灯,他们提着瘫成死狗一样浑身已经绵软无力气的山里男子离开。 原本他们来临河大队,原本是住在大队部的,毕竟大队部原来是江地主家的大宅子,房间够多,也住的下。 只是大队部毕竟还是临河大队的粮仓,现在有了空着的知青点在,又有热炕,让他们暂时睡在知青点更合适些。 许凤翔和许凤潮两兄弟也要走,他们两人家就在临河大队,也想回去抱着媳妇睡觉了,却被许明月叫住:“凤翔阿哥,三哥,你们留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许凤翔还以为许明月是让他们给那群民兵送挂面,还笑着说:“挂面你自己留着吃就行了,给他们吃都糟蹋了好东西!” 许明月笑着说:“不值当什么。” 她受不了院子里的气味,转身回屋,许凤翔也跟着进屋,许凤潮很有眼色的帮着孟福生打水冲洗鹅卵石路上的尿渍,嘴里还悄悄和孟福生说:“大兰子平时都这么生猛吗?说阉就要把人给……”他比出‘剪刀’的手势,两只剪刀手还做出‘咔嚓咔嚓’的动作,有些惊魂未定的朝孟福生挤挤眼,心有余悸地说:“难怪大兰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真吓人!” 他还以为是孟福生怕许明月,许明月平时在家里说一不二,才她说阉人,他递刀呢。 完全想不到,孟福生是真心递刀。 许凤潮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阉人,现在想来也是觉得胯、下凉飕飕的,又忍不住朝孟福生胯/下看去,想看看平时大姑爷和大兰子吵架,大兰子是不是也要阉了大姑爷。 孟福生被他看的动作一顿,一桶凉水朝鹅卵石地面泼了过去,水花溅到到许凤潮脚边。 孟福生云淡风轻地说:“听明月的话不是应该的吗?你敢不听明月的话?” 许凤潮只当‘明月’这个名字是夫妻俩私下取得小名,当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 他和许明月年龄同龄,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嫁到隔壁县去了,一年都回不来一次,他作为家里小的那个,性子比他上面的哥哥姐姐要跳脱的多。 屋里面,许明月没有进去拿挂面,反而让许凤翔坐下,“你给他们送挂面的时候,去跟他们说,这几天先别急着回蒲河口,我还有事情让他们帮我做。” 许凤翔十分自觉的给自己倒了杯开水,一边喝着一边好奇地问:“什么事?是不是还是去山里调查女知青们的事?” 许明月笑着说:“是,也不是。”她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明天你带人去一趟公社,山里面的事情我和二叔说了,你们配合二叔,把你们今天在山里调查到的事情和二叔说,该抓多少人,怎么抓人,你们都听二叔的,就一点,抓到人后,给我使劲的批斗,身上挂牌子,剃阴阳头,拉去游街,从水埠公社游到五公山公社,再带着他们去深山里走几圈,给我天天批!天天斗!”她招手让许凤翔近来一点,在他耳边附耳了几句。 许凤翔看着许明月用面上带笑的脸,说出如此狠辣无情的话,不由的有些违和感,觉得周围有些冷。 他不禁回头看了眼天已经黑了,昏黄路灯下雾沉沉的门外,门外孟福生和许凤潮两人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他打了个哆嗦,立刻说:“你……你放……放心!” 他原本就有一点结巴,平时话说的少,控制的时候还好,听不太出来,此时一紧张,结巴的毛病就又冒出来了。 他做事沉稳,许明月只要交给他的事,他无一不能做好,许明月对他还是很放心的,又说:“批斗这事你们只在蒲河口做过,你明白把原本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那些知青叫上一起,他们原本就是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对里面人和路都不陌生,又是跟着王根生后面混过的人。” 王根生做事的手腕可狠多了,行事无忌,折磨人的法子也多,基本上想搞死一个人,就把人家全家都往死里搞! 那些知青们当初跟着王根生,可没少做这样破家的事! 当初收留他们,不过也是看在他们先被本地的一些山民欺负,没有酿成大祸罢了。 毕竟五公山公社还算是王根生的老家,是他的根基所在,他在外面怎么搞死人不算,回到五公山公社,除了当时把他的对手们都搞了一遍,最想弄死的,实际上就是许明月一家。 这也是她把王根生留在蒲河口的采石场,一直在采石场里搬石头做苦力,不放过他的原因之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2节 这些知青们干去批斗的活儿,或许更专业。 离开荒山后的许凤翔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堂妹! 堂妹不愧是不到十年就从一个被离婚回来的女人,坐上了公社一把手的女人,就这副笑谈中就把人家折磨的狠辣劲,就不是他们拥有的,他从未生出国害人折磨人的心思,许凤潮的脑子更是简单,只想着吃饱肚子,穿暖衣裳,即使是和人发生冲突,也是冲上去就是干,哪里会像堂妹这样,想出这些折磨人的玩意儿? 回家的路上,他手里提着一袋子挂面,还在说自己哈士奇一样的亲弟弟:“以后多听大兰子的话。” 许凤潮不以为意地说:“这还用你说?我们家最厉害最有本事的就是大兰子,我不听她的话听谁的话?” 见他脚步轻快,走路带蹦的,许凤翔忍不住说他:“你也是当爹的人了,就不能稳当点?” 许凤潮只是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蹦跶着扶着许凤翔肩膀跳了一下,两人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有挂面,他们不吃饱了挂面才不回去呢! 晚上女知青依然交给了张医生,张医生给女知青身体做了检查,好在身上衣服穿的多,除了有几处不知是不是在石头或者树木疙瘩上压出的淤青红痕外,身上并没有其它包括擦伤在内的任何伤。 张医生和许明月都没有问她怎么单独一人出去,没找个人陪着,她所在的大队知青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她是唯一的女知青,就是上个厕所,总也不能一直叫男知青陪着吧,不是她的错,何必从她一个被害人身上找毛病? 晚上她是跟张医生、白杏一起睡的大炕,等正式入职临河小学后,就可以住在学校宿舍里了。 第二天许明月就去了学校一趟,找到那些曾经是五公山公社的知青。 他们这群人中,除了张树鸣、杨红霞、李欣等几个人,大多数都是没考上教师的,还在临河大队干农活,现在农闲,每日是要挑堤坝的,这些知青们一说是进山里去批斗‘流氓犯’,不用去挑堤坝,一个个高兴的很,虽说他们当初的仇已经报了,可两年时间过去,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又被放出来了?毕竟当初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还是王根生,现在早就换人坐了。 其中尤以一个名叫晁立伟的男知青内心最为火热。 他觉得是自己机会来了! 当初跟在王根生后面,冲的最凶的就是他,后来来临河大队闹事,也是他的头,去山上的采石场挑石头时,他也是被打压的最狠的那个,原本他已经稳稳是这群知青们的头儿,被临河大队这么一搞,晁立伟的威信大失,后来为了留在临河大队,这批知青们也是托了各种关系,各显神通。 有了临河小学后,众人为了考上临河小学的考试,只要有空闲时间,全都用来读书看书了,就更没有人再想回到过去乱混的日子,毕竟城里是注定回不去了,当下他们能做的,不过是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临河大队的日子、伙食、风气比他们插队的大山里好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就更没有人再跟着他搞事情,心思都往工作上去了。 他在临河大队,也就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干农活的下乡知青。 但他当初能做到这些知青们的头儿,除了他会煽动人心,下手狠辣之外,脑子也是有些的,通过这两年的观察和在临河大队的所见所闻,他早就知道,临河大队的许书记,是个极其厌恶男人欺负女人这类事情的,看整个临河大队清明的民风就能发现一二,山外只要听说哪里发生了类似事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抓到了蒲河口挑石头,没得跑。 昨天蒲河口的民兵带回来两个女知青和抓回来一个男子的事情,早就在临河大队传开了,毕竟那么多人呢,知青点离学校又那么近,稍微有点动静,整个大队都能知道。 现在许书记找他们,居然是让当初做过红小兵的他们,再次进山去搞批斗,搞游街! 这很明显就是怕临河大队的本地人批的不够狠,找他们来了啊! 他立刻立正敬礼,动作不怎么标准,气势却很恢弘地说:“报告书记!保证完成任务!” 看他不狠狠批死他们! 他们动作倒也快,等许金虎那边的人去调查出了结果,并将每个人的信息、家庭住址都弄清楚后,约定好了进山的日期和时间。 许金虎就把防止吴城的红小兵们来水埠公社找麻烦的事,就交给了江建国和他大儿子负责,只到了约定好的日子,自己只带了二十个民兵,从水埠公社坐着拖拉机出发。 蒲河口的四十多位民兵,则带着十七八个曾经下乡到五公山的知青们,外加一个锣鼓队,就浩浩荡荡的从水埠公社出发,他们直接在五公山公社的三岔路口集合,再一起进山。 这次去的目的,自然是抓人,然后搞批斗的!人少了不行,被山里人聚集起来包了饺子,他们也别想出来! 好在深山里的村落都不大,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有百八十人了,还都是训练有素的民兵,够用了。 这个锣鼓队,便是许明月给许凤翔出的主意,让他去把锣鼓队的人集合起来的。 当地的风俗,家里老人去世,是要敲锣打鼓吹唢呐,丧礼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自‘三-反一打’后,其中‘反对封建迷信’,导致不光不可以祭祖,就连家中老人去世,也都是安安静静一个凉席,伙食一口薄棺埋了了事,再不能像过去一样,请锣鼓队到家里来敲锣打鼓办丧事,江家村的这只锣鼓队便再没了用武之地。 他们这些人连平时自己吹着练习都不敢,只敢私下里把他们传承二来的锣鼓、唢呐、铜铙之类的乐器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没想到两天前的一大早,许凤翔就私下去他们家一个个的找到他们,让他们把他们原来的锣鼓队组起来,过几天跟着他们去一趟大山里,途中不做别的,就敲锣打鼓,动静闹的越大越好。 当然,这个闹动静,和在丧事上给人治丧不同,这次是为了闹动静,吸引十里八乡的人的目光。 两群人,一个从水埠公社出发,一个从临河大队出发,带上那天他们从山里带回来的男子,给他剃了个阴阳头,头上带着高高的白色帽子,身前挂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流氓可耻!”,下面一行小字“欺辱妇女,就是违背主席的话,就是反动派”! 从临河大队出发的人,按照以往路线,最近的路是走近十几年修建起来的堤坝路,才是最好走,也是最合适,最不绕路的。 但这次不! 他们从江家村出发,先是经过小江家村,再到李家村,再到丁家村,再到石涧大队的谢家村,途中只要经过村子,锣鼓队就敲锣打鼓,吸引着周围村子里的人出来看。 这一群人,除了那十七/八个知青外,人人带木仓,人群中的锣鼓队,一边走一边‘咣咣’敲锣,敲一声锣,就有个过去专门吹唢呐的老头,用方言高声喊一句:“都出来瞧!都出来看了!这就是不听主席的话,欺辱妇女同志的下场!” “咣!” “欺辱妇女!就是反动派!” “咣!” “反动派就是纸老虎,要打倒一切反动派!” “咣!” “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咣!” “欺辱妇女,是要被抓去做劳改,挑石头的!” “咣!” “严重的,是要枪毙的!” “咣!” 老头儿年纪看着老,实际还不到五十岁,长着一张精瘦的老鼠脸,个子也不高,个子高的汉子,也不会被从小送去给人治丧,干给人哭丧的活。 他嗓子亮堂,肺活量大,这一路走,一路喊,居然也没哑了嗓子,只是走到没有人烟的地儿时,就停下来休息,喝口水润润嗓子,等到了村落,就又大声喊了起来。 也不是他一个人喊,他们锣鼓队好几个人,这次出来需要乐器的,主要是锣、鼓、铙,但他还是把自己的唢呐也带上了。 要不是怕别人嫌不吉利,他还想吹上两曲子。 路上只要是路过的村子,无一不是全村出动,全都走出来围观,看他们拉着山里男子游街批斗。 到了村落聚集的地方,他们还会停下来,让沿路村落里的人仔细的看,这时候就轮到晁立伟表演了,他一脚踹在山里男子的膝盖处,让他跪下,然后就是开始宣布他的罪行,对他进行唾沫、羞辱和拳打脚踢!以起到对周遭村子形成警告和震慑作用。 这个拳打脚踢,还得有技巧,既要显示对男子犯罪行为的唾弃和嫌恶,还不能真把他打出好歹来,让他走不完接下来的行程。 大河以南一直被许金虎保护的很好,除了王根生当革委会主任的时候,差点没把石涧大队丁书记加搞的家破人亡,把五公山公社的一众干部们批斗游街了几次,之后两年这边都再没有过批斗的事,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看到拉着人游街的呢,全都出来看稀奇,一边看还一边对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山里男子指指点点。 第330章 这年代,可以看的热闹…… 这年代, 可以看的热闹太少了,可以有的娱乐活动,除了唱/红/歌, 就是看电影,可山边上的农村百姓, 哪里有看电影的机会?他们甚至连水埠公社有电影院都不知道。 现在看到这样稀奇的热闹, 出来看的人可不就多了吗? 知道这人是罪犯, 还拿地上的泥团子砸跪在地上的山里男子的,有瓜子皮的,就往他身上丢过年刚炒的南瓜子皮。 至于传说中的臭鸡蛋之类, 嗐,哪家的鸡蛋不卖钱不补身体,还能等到放臭?也有想用石头来丢山里男子的, 都被民兵们制止了:“砸死人可是犯罪,咱可以丢些泥团子出出气也就得了, 石头是不能砸的!” 这个男子属于犯罪未遂,挑个几年石头也就罢了, 罪不至死,当然,如果他运气不好, 赶上严打, 被枪毙了, 那也是他活该! 就这么一路走, 一路批,一路斗,山里男子从刚开始的害怕惶恐,走到最后, 整个人已经木呆呆的了,双目无神,脚步蹒跚。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娶个媳妇,想有个媳妇生儿子,怎么就十恶不赦了,怎么就恶臭乡邻几十里了,今后还有谁会给他说媳妇? 可一路上,民兵们念他的罪名,也让他对‘流氓罪’有了深刻的印象。 原来,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结婚是不能违背妇女意愿的。 原来,妇女也是人,是不能抢回家的,要争得人家同意,要请媒人正正经经的晚婚才能生娃娃的,不然就是‘耍流氓’,要被抓起来批斗、挑石头,要被枪毙的。 想到被枪毙,他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原来,并不是随便抓住一个女人,让人看到他和她好似在亲热,女人就能成为他媳妇儿的! 不光是他知道了,一路宣传的村里汉子、孩子们都知道了。 锣鼓还在响,老头儿和民兵们还在宣传科普:“违背妇女意愿,强行和妇女亲热的,就是耍流氓!要是被人举报,会被抓到劳改农场做劳改的!” “咣!” “我们公社书记是女同志,她会为广大妇女同志做主,打老婆的!抢女人的!非礼女性的!都要抓起来挑石头!刑事严重的,是要被枪毙的!” “咣!” 于是,很多原来还不知道水埠公社书记是女人的,也都知道了。 有被打的活不下去的人,眼底突地迸发出一点希望的火苗,“公社书记是女人,她会为我们做主的!” 自临河大队的堤坝路与炭山修通了后,大河以南到水埠公社,就不再是一场天堑,她们只需要辛苦一点,跑到炭山,再走三四个小时,就能到水埠公社!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许明月暂时还住在临河大队,都以为想要找书记做主,就只能去水埠公社。 过去,她们是不敢去举报,去告状的,没有用,不会有人给她们做主。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喊,一路批斗,等他们到五公山公社的时候,一大清早就起床,坐着拖拉机来的许金虎,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等他看到许凤翔这一群人搞出来的死动静,更是目瞪口呆,指着那锣鼓队伍,抖着手:“这这这……这谁的主意?” 他还不敢相信这是许明月出的主意,这样‘恶毒’的主意,不会是大兰子那样一个心怀百姓,一心想为老百姓创收做实事的人能想出来的,他能想到的,就是村里那些调皮的坏小子们想出来的损招。 他在水埠公社都没这么杀人诛心过! 按照他自己的意愿,他实际上对批斗游街这样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正常人谁会对这种事感兴趣?会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震慑一些宵小罢了,他拉出来批斗游街的,还都是真的犯罪份子,但通常也都是从水埠公社街道的街头拉到街尾走上一圈,然后拉到屠宰场的空地上,再进行批斗。 会选屠宰场的位置,只因那里场地特别大,在过去公社还没成立的时候,哪里属于水埠区的牛市,猪牛羊,鸡鸭鹅之类的,都会聚集在这里贩卖。 现在这里不能买卖牛羊之类的牲口了,可偶尔还是会有山里人打了野鸡野鸭野兔之类的,没有船,找不到大河上的黑市,还是会来这里看能不能卖出去,有些馋肉的人,也会时不时的来这里看看,踩点,想寻一些肉食。 可他从未想过,拉着人,头戴高帽,身挂牌子,这样一个村一个村的走过来,游行。 看到那人身上头上砸的脏兮兮的泥土,鼻青眼肿的脸,许金虎在一瞬间都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想到许明月那极度厌恶男人家暴,强迫女性的事情,不由低声问许凤翔:“他是把女知青肚子搞大了?” 在他看来,若不是如此,不至于这样。 当地对男性的某些行为看的很轻,却对女性稍稍出格一点,不,甚至都不出格,都看的很重。 许凤翔摇了摇头,低声凑到许金虎耳边:“我们去给女知青送录取通知书,正好遇到他正在对一个女知青耍流氓。”他做了个脱衣服的姿势,“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许金虎也是知道山里男人为啥没有女人,娶不到媳妇的,一百户人家,可能就只有五户人家养女儿,养的女儿除了极少数个别是正经当女儿养大,往山外嫁的,大多数都是为了养大了能收笔彩礼好给家中男子娶媳妇,或者实在娶不到媳妇,还能拿去换亲。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3节 但这事怎么说,过去山里实在是穷,吃不饱,没办法,生儿子多,就以为着劳动力足,别人不敢欺负。 这些许金虎是明白的,所以他也不说什么,只挥了下手,“继续走!” 他来只是完成许明月交给他的任务,并不代表他有多么认可。 他等在五公山公社的这一个多小时,也不是百等的,他女婿陈正毛早就来了,邀请他老丈人去公社大院里喝茶,三岔路口距离五公山大院不过三四分钟的路,几步就到了。 现在看他们这么搞,就喊来陈正毛:“他们这么搞,一天两天大山里肯定走不完,这事要么不搞,既然搞了就好好宣传,也让知青们承承情!”他对陈正毛说:“你这样,晚上回来我们就不回水埠公社了,你在这里安排一下,晚上我们就住在你这,明天接着去!” 徐书记见他们这么多人,知道公社大院住不下,也很乖觉地说:“许主任,要不你们晚上带些人到我们公社歇歇脚,还有石门大队,我问问石门大队的大队长,村里还有没有能歇脚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都是山里的山匪来山外面抢劫,山外面的人从来不去山里,光是跑上这一趟都不容易。 百八十个人,不说他们的住宿问题,就光是口粮问题,七八天的消耗,粮食都要消耗不少。 也就是近几年五公山公社多了一万多亩的良田,粮食多了,日子也好过了,不然光是给这些人的吃喝都成难题。 许金虎已经决定,把水埠公社除去临河大队和蒲河口的这两辆拖拉机,剩下的拖拉机都拉来,一行人坐拖拉机到石门大队,然后再进山,不然这行走速度太慢了。 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又是一路走,一路往石门大队去。 也亏的他们起的早,饶是如此,等他们到了石门大队,也是上午十点多了。 许金虎无奈地吐了口唾沫:“这山路怎地这老长!” 为了快速的将山里面犯了罪的人抓出来,他们干脆分为了两队,一队人数十人,三个民兵,七个知青,带着这个男子就在山外面在山边上的各个村子迅游,批斗,宣传‘流氓罪’,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进山,要速战速决,“不然这天黑了都出不来!” 他们人多,倒也不怕野兽豺狼什么的,都带着木仓呢。 因为是第一天,他们最远只到了山椅大队,更里面他们暂时是去不了了,饶是如此,也抓到了五个人,有些人一听动静不对,就急忙往山里面躲,只要他们跑出村子,跑到山上,就像是鱼进了大海,哪怕是许金虎他们这些从小在山边上长大,山里山外他们早就跑了个遍的人,都无法找到他们。 期间,他们还把一个女知青也给带上了。 这个女知青更惨,被关在所谓的‘婆家’,连临河大队有教师招聘考试的事情都不知道,她和被带到临河大队当代课老师的女知青一样,整个大队就分下来三个知青,她是唯一的女知青,刚下乡插队没多久,就被想老婆想疯魔的男人抢回了家,如今肚子都大了,以为事情已经成定局,不会再有变化,这才放松了对这女知青的看管,让整个大队的人都出去看热闹的时候,让她跑了出来,正好就遇到了这些民兵进山抓人。 原本神色都木然了的女知青,看到他们是来抓流氓罪的,才插队来一年,还没真正被磋磨的绝望,她又怎么会真正的麻木,直接就举报了把她墙了后拖回家当老婆的男人,然后就往山崖下跳。 要不是许凤潮性情跳脱,喜欢看热闹,离的近,都不一定能拉的回来,饶是如此,他也差点被带下山崖,紧紧抓着崖边的一颗小树,民兵们合力拼命将两人给拉了上来。 那户人家还哭着求女知青:“你跳崖了我大孙子怎么办哦!你想死先把娃生下来再死!你都跟我儿子睡了,你还想往哪里跑哦!国家都把你分配下来了,就是为了给我们山里人当媳妇生儿育女的,你一个女人咋就不认命,还想着跑啊!” 临河大队的本地人还没说话,那些跟过来的女知青们就忍不住了,上前就去抓那哭嚎的婆子的脸,抬起脚就踹:“你们都逼的人家跳崖了,你还惦记着她的肚子!你儿子这是强健,是要被枪毙的!” 说话的女知青恨到直接喊破了音! 若她们当初没有串联成为红小兵,有了去临河大队的机会,如今她们是不是也是一样的下场? 她们经过两年多的农活锻炼,一个个手上的力气都大的很,这么多民兵和知青在,被打的人也不敢反抗,只哭着跪求磕头,希望他们能放过她儿子,那种苍老、憔悴、瘦弱、头发散落的样子,无比的可怜。 可女知青们也忍不住哭。 并不是每个女知青性格都坚毅、强硬,面对欺压敢于鱼死网破,那些或先天或后天被教育的贤惠、软弱的女孩子,到了这深山里,就会成为环伺的虎狼们首先下手的目标。 这一闹就闹到傍晚,天色逐渐黑了,他们当天晚上回是回不去了,当天许金虎他们就住在在深山里,既然住在了这里,正好晚上可以批斗,于是就点着火把,召集一整个大队的人,摆了个巨大的火塘,开始了深山里的第一次批斗大队,拉着这个大队的人批斗起了那个抢了跳崖女知青的男的,按照犯罪的严重程度,先让他们自我批评,让他们自己说自己的罪行,再让山里大队的人一个个上来在他们脸上,身上吐唾沫!再诉说他的罪行 民兵们手里拿着木仓,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站在这些人的身后,让有些想要反抗的山民也都不敢反抗。 情节轻的不用反抗,一两年也就回来了,反抗可能直接被打死,不反抗还有活路。 没看把人家女知青肚子都那么大了都没用吗?过去他们眼中的免死金牌,对大山外面的人来说不管用!情节更严重!证据确凿了属于! 十几个曾经当过红小兵的知青们,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夜晚,使出他们的浑身解数,去唾弃,去辱骂,去厮打那个强迫女知青的男的,他们让全大队的人,每个人都上前朝男人吐唾沫,鼓励每一个上去举报说出男的做的坏事,连将他小时候尿床,长大了偷鸡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将他说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那样的场面,别说当地人看的害怕,就连跟着一起来的水埠公社的民兵们,都不曾想,这些知青们批斗起来,比他们平时要狠十倍百倍不止。 山民们还以为他们抓了人就走了,谁知道许金虎他们在山里住了一晚上,觉得借住在山民家中也不是不行,第二天就开始带着这些人游行,到下一个大队去批斗,一天能走两三个大队,愣是让整个五公山公社所有的山民们,都知道了上面在严打‘流氓罪’这事,让他们对想要伸向女知青们的手彻底收了回去。 他们一连在大山里待了三天才回来。 这一趟,直接带回来了十九个人!其中情节最严重的,就是直接把女知青拖回家的男的和白杏所在大队的人。 光是白杏所在的一个大队,就抓了整整十二个人!剩下的大队总共才抓了七人。 许金虎直接连白杏下乡的生产大队长都抓了。 白杏大队的大队长还想带领整个大队的反抗,八九十个人人带木仓的民兵围着,谁敢反抗? 许金虎原本就长的高壮凶恶,他更明白对付这些山里人,一定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柔软的一面,一定要从一开始就蛮横的把人给吓住,让他们不敢反抗,不然一旦有一个人带头呼喝着反抗,就可能引起整个大队的人一起上! 他们进去的人虽多,可也不能真的开枪把他们都打死了! 倒不是山里风气这么好,其它大队总共就只有七个人犯罪,而是第一批来的知青们,当初已经将人狠狠批斗报复过过一次,真正的刺头都在几十里的山外挑堤坝呢! 第一批的知青们对后来的这些新的刺头和没有媳妇儿的人有了震慑,他们也是观察了许久,发现这一批知青们单纯无害,不像第一批知青们那么疯狂,才慢慢开始下手,加上这一批插队来的知青总共就二十几个人,分散到各个大队,每个大队分到的人数多的也就三四个,减去他们不能下手的男知青,体量也就小了。 有些是还没来得及下手,还在观察、观望、试探,有些是出于言语上口花花的骚扰阶段。 也只有两个人比较惨,一个是白杏,资本家大小姐的身份不知道怎么被人知道了,就成了全村甚至全大队人的侮辱的对象,一个是那男的怕下手的晚了,被别人抢回家了,就迫不及待的先下手为强,以为成了事生了娃后就没事,女知青就会乖乖在山里跟他过日子,谁知道山外面突然管起了这事。 一时间,山里风声鹤唳,不少之前有心思的人,都连忙把心思收起,原本还对女知青们动手动脚言语骚扰的人,也缩起了脖子,暂时当起了孙子。 晁立伟等知青们走到哪个大队,就科普到哪个大队,告诉山里的女人们,现在公社书记是女人的事:“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是公社书记的亲叔叔!对这种不听mzx的话,违背妇女意愿,迫害妇女的行为,极为的厌恶!你们要是喜欢人家女同志,就正大光明的追求,派遣媒人上门提亲,人家女知青本人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们,我们管不着,但若谁使用鬼魅伎俩,强迫女知青的,正好我们劳改农场还缺挑石头的,百多公里的堤坝还没修完,你们谁想去挑个十年八年的石头,就干坏事!” 一心想要在许金虎和许明月面前博出头的晁立伟最是积极,对插队到山里的女知青们说:“你们都是上过学,是真正有见识有知识的知识分子,要是真有欺负你们的人,不要怕没人给你们做主!我们公社的书记和革委会主任,都是真正的两袖清风!高风亮节!真正为老百姓考虑,为所有人考虑的好书记!好主任!好干部!欢迎你们有事情来水埠公社举报!严厉打击犯罪分子,对欺压老百姓,欺辱殴打女知青和所有妇女的行为零容忍!” 他知道公社书记是女性后,就开始口口声声的维护女性、保护女性。 许明月虽然不在这,但他做的这些事,那些民兵总会汇报给许明月的,即使他们都不说,他自己也可以跟许明月回报嘛! 许金虎出来后就没跟着进山了,外面这么乱,许明月现在身体状态也不方便在水埠公社坐镇,他不在水埠公社,还真怕江建国太年轻了,镇不住外面来的红小兵,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许凤翔和在这次批斗事件中表现的很突出的晁立伟,就自己先回去了。 剩下的人,就由许凤翔和晁立伟带着,继续一大早起来就敲锣打鼓的进山游行批斗,夜晚打着火把回来,他们都带了木仓,饿了就进山打些野兔野鸡,他们都带了猎/木仓,倒也不缺吃的。 一连十天,搅合的深山里是鸡飞狗跳,深山里的人见他们全都经若寒颤,宛若见到瘟神一般,偏偏批斗的时候他们还不能不去,被喊上台让他们去唾骂被批斗的人时,还不能不说,不能不骂! 当然,也有人看到那些人倒下,上去报私怨的,打的比民兵们还狠,民兵们下手还有分寸,报私怨的人上去,那真的就是毫无章法,往死里打。 反倒是那些只是耍流氓还没得手的,听说只需要做个两年劳改就能放出来,那个直接抢人的,听说要挑石头十年! 山里人一听说挑十年石头,吓得哪里还敢对女知青们有半点想法? 他们本就是二十多岁的老光棍,真要挑个十年八年的石头再出来,都三十多岁,老头子了,身体也废了,更找不到媳妇了。 虽然他们都有出山挑石头换工分的经历,但都是农闲,挑一段时间,换家里另一个劳力出去,自己歇息一段时间,天天挑石头,年年挑石头,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山里不光有五公山公社的大队,更远的深山里,还有别的县市,别的公社的大队,连他们都听说五公山公社在抓‘流氓罪’的事。 第331章 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影…… 他们这一次的行动, 影响的不仅仅是水埠公社和五公山这两个公社,而是周边的公社全都影响到了。 这个时候走亲戚的原本就多,尤其是挑堤坝的时候, 很多都是公社与公社,大队与大队, 分配到同一条堤坝, 中午吃饭的时候, 认识的人相互之间就坐在一起聊天,说到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那边严打‘流氓罪’的事,山里与更远的属于别的县市的深山里的人家也有亲戚往来, 或是进山打猎遇到了,或是进山做别的什么事遇到了,相互之间都会说起, 一来二去的,就传开了, 连带着周边公社的风气都跟着一清。 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就在临河大队还在为‘流氓罪’为上山下乡的女知青们的处境在想办法的时候,国际上同样正在发生一件大事, 华熊两国的关系再度恶劣,两国的边防兵在珍宝岛再次发生了冲突,熊国用冲锋木仓对华国边防进行扫射, 到三月初, 更是出动了军事指挥车、装甲车在边防展开了战斗。 华熊两国在边境上的冲突, 最直接的影响, 就是又有一批曾经和熊国有过直接或间接联系的一批人,被打成了‘黑/五/类’分子,下放到了各地最贫苦的地方,蒲河口农场也再次迎来了一批□□/分子。 许明月作为还兼任着的蒲河口主任, 自然是要去蒲河口坐镇的,接人倒不需要她亲自去接了,直接安排周宗宝去。 许凤翔还在临河大队带着晁立伟等十几个知青,还在进行每周一次的游街和批斗行动,并且把这事尽量传的更远,让更多的当地人和下乡来的知青们,知道水埠公社对于‘流氓罪’这事零容忍,知青们虽是外乡人,但在本地收到欺凌与迫害,并不是没有人替她们做主。 这次下放到蒲河口来的罪犯一共有十六人,除了下放到蒲河口劳改农场的,还有几个人居然是下放到江家村的。 这是许明月自孟福生后,第一次见到有走资派的下放地点不是劳改农场,而是指定到某某大队某某村的。 许明月刚安排好这批人在蒲河口的事,就又被叫到临河大队。 江建军和许红桦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下放到蒲河口的几个人,按道理来说,他们下放来了,就是犯人,得关在牛棚的,可真正的牛棚里可都关着牛,把他们关在牛棚,牛住哪儿? 也不能把他们放在临河大队的大队部里,大队部那么好的房子,让他们住在大队部,那是下放来了,还是享福来了? 更关键的是,这七个人里,居然还有一个老人姓江,居然就是早年江家村出去当兵打仗的,全村人都以为他人没了,没想到他不仅还活着,还以这种方式又回到了江家村。 江建军来荒山找她时,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还不敢对外面说,让其他人也知道。 江姓老人的身份,连许红桦都不知道,这些人身份太敏感了,江建军也不敢告诉别人,只在慌了神的时候私下告诉了许明月,毕竟许明月是他弟媳的亲姐姐,哪怕她姓许,应该也不会害他,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也看出来了许明月对待蒲河口那些有本事的下放人员的态度。 许明月原本只以为是普通的下放人员,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这一层,忙问他这是都有哪些人知道。 “现在只有我和你,还没找他的亲人验证。” 许明月只让他尽快叫人去一趟吴城,把他爹江天旺喊回来。 “山上采石场不是有间石屋吗?先把人送到山上的采石场去,要是有人来,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容易找到那地方去,他们身份敏感,平时就让他们在山上采石场捡捡石头,别到下面来。” 临河大队自买了小四轮的拖拉机后,不论是修建堤坝还是修建养鹅场、养鸡场的速度都快起来了,拖拉机的运输不光节省了很多原本运输上的人力,还极大的加快了运输和修建上的效率。 江建军只是一时慌了神,被许明月这样一提醒后,立刻想起来山上还有这么一块地方,忙将几个人送到山上采石场,村里好多人甚至都没见到这些人,就被送到山上去了。 山上采石场边上的石屋有两处,一处距离采石场较近,是近两年新建的,全部都是水泥砖瓦结构,红色的房子,倒也不大,一间四十平左右的屋子,边上一个二十平的小屋做厨房,距离这处小屋五百米,靠近竹林的地方,还有一处石屋,这处石屋面积要小一些,只有一个四十平左右的石屋,石屋内厨房、堂屋卧室都在一个房间,有些类似许明月刚穿过来时,看到的许凤台家的土坯老屋,这个石屋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要防山上的虎狼等野兽,屋子下面全都是坚硬的石头建成,只有最上面的部分是土坯砖,屋顶也不是瓦片,而是茅草。 干旱那几年,许明月提出山林防火这个提议时,大队部在江家村在一家孤寡中,选了以为青年男子,成为了山上的守林员,刚开始他住的就是这里,后来临河大队有了拖拉机,拖拉机每天早上开始,就要装满石头,或者瓜子片,石粉等建筑材料往山下拉,为了看守采石场的工具和拖拉机,就在距离采石场不远的位置重新建了个砖瓦屋,现在那孤寡的一家人就搬到了红色砖瓦屋来住,原守林员的石屋就空下来了。 许红桦便是将这七个人,送到的便是这座建了有近十年的石屋内暂住。 第二天江天旺就回来了,去见了那位江姓老人,还带上了江姓老人在村子里的亲人。 说是亲人,也差了两代人了。 江姓老人已经五十多岁,外表看着像六十多岁,这边人寿命本就短,平均寿命四十多岁,能够像老校长一样活到六十多岁,就已经是少有的长寿之人,加上老人当初出去的早,回到村里,已经没有什么人认识他,更不记得他。 江家村倒是还有几个子侄辈记得家中长辈和他们说起过家中曾有他这么一个人,不过十来岁就跟着出去打仗,都以为他死在了战场上,还在他父母的坟墓旁边,立了个衣冠冢,清明、年三十都会祭拜,现在告诉他们,他们以为早就死了几十年的老叔,不仅没死,还回来了,以劳改犯的身份回来的! 这件事还不能宣扬出去,不然要是被外面人知道了,说不定小半个江家村都要倒霉,毕竟都是沾亲带故的。 江天旺回来确定了事情真伪后,不由夸许明月事情安排的好,“以后就别让他们下山了,就在山上待着,也别让村里人去接触,平时没事就让他们去捡石头,割牛草!” 他加重了‘割牛草’这三个字! 捡石头的活毕竟还是太重了,它不光只是弯腰捡石头,是要先把从山体炸下来的石头捡到木质推车中,光是这个过程就十分的危险,因为山体上随时可能有石头滚落下来,哪怕山体上的石头暂时不会滚落,炸开的山石滚落在下面的山石,在捡石头的过程中,有时候不知道撬动了哪颗石头,就会导致上面原本安静好似安全的石头集体向下滚动。 跑得快还好,要是动作慢一点,就可能被滚下来的石头砸到。 之后的推一车石头进入切割压碎机进行压碎,更是重体力活,因为是在山上,推着装满石头的木车去碾碎机那里,是一个下坡,拉车的人必须用力扯住木车的两只手把,既要维持车身的平衡,又要空车车轮向下滚动的速度,还要精准的将一车石头送到碾碎机旁。 哪怕只是看起来最轻松的,用铁锹将石头送入碾碎机里,都是非常沉重的体力活。 这群平均年龄都在五十往上的老头儿老太太,哪里干得了采石场的重活?相对而言,割牛草的活就要轻松的多。 江天旺还跟许明月借了张医生,悄悄带张医生到山上给那几个人看了身体,都是在城里就受过不小的折磨,情况都不太好,也幸好许明月有药,他们又大多是外伤,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要是真把他们放在采石场捡石头,怕是没多久就要被繁重的体力活给折磨没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4节 许明月也趁着江天旺回来和他江天旺说了,想在蒲河口农场的卫生所,搞一个手术室,缺少医疗器械和抗生素类药品的事。 江天旺也知道了许明月怀孕的事,以为她是担心年龄大了,生产不易,颇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那老栓头的家属,前头生了六个女儿,四十多岁还生出来个儿子,你才多大?不用担心,再说你都是公社书记了,在吴城医院有指标的,手术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我都给你安排好!” 许明月没说是因为临河大队多了两个怀孕女知青,其中一个孕相还十分不好的事,只对他说:“现在我们临河学校也有了,厂也有了,就差医院了,我正在荒山建卫生所,想让张医生给我们临河大队多培养几个医生出来,到时候我们大队的人看医生,就不用大老远的跑到吴城去了。” 江天旺现在是副县长,想的都是发展整个吴城的事,但对于许明月提出的给大河以南建卫生院培养医生的事,依然很重视。 只要是出生在大河以南的人,就没有不对大河以南过去的交通、教育、医疗这些事费神过的。 他点头,见她一直待在临河大队,水埠公社几乎成了许金虎的一言堂,老江看着心里又不舒服了,忍不住挑拨两句道:“这事我放在心上了,你现在是公社书记,公社这边的发展还需要你多上心,不能把担子全都抗在老许一个人肩膀上啊,也要多吧心思放在大河以东!” 就差没明着说,赶紧到水埠公社里待着,和许金虎夺权吧! 要不是许明月现在怀着孕,身体不方便,江天旺说什么也要多撺掇几句。 走之前,他还忍不住拍拍许明月的肩,语重心长地对她保证道:“你也不必怕许老虎那家伙,河东那块怎么搞,你回头跟我说,只要是你提出的意见,我在吴城能提供帮助的我绝不推辞!绝对支持你!” 不论是在他看来,还是周县长看来,许明月的性子都比许金虎要好拿捏的多。 许金虎那就是一头凶恶的老虎,搞不好就会反噬了他们自己,但许明月都被他们看做是自己人,提拔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今年因为边境冲突的事,使得今年开年吴城乃至全国批斗之风更甚了,很多根本就没有留过学,只是在前几年华熊关系交好时,一些熊国专家来华,相关接待的人员,都跟着倒了霉,这些人有些只是家里有相关技术的外文书籍,甚至因为一些技术的问题,和熊国的专家们有过通信,这些因为技术问题或者纯友谊的外文书籍和信件,全都成了他们的罪证! 可这些书,全都是目前国内一些稀缺的机械类、技术类书籍,他们之前不曾留过学,又怎么会轻易毁去? 你不毁,有人帮你毁。 现在正式华熊关系最恶劣的时候,吴城、包括市里、省城,都疯磨了。 吴城那边事情多,他在江家村还不能久待,以免惹人怀疑,把革委会的刘主任再招来,只能将事情交给江建军和许明月两人,他人就匆匆嘱咐了江建军几句,赶回了吴城。 许明月也趁机让张医生在山上照顾那群人的时候,在竹林里挖竹笋,摘蕨菜头,准备晒笋干和蕨菜头。 蕨菜的采摘周期非常的短,发芽也非常的快,冬去春来,在其它植物才刚开始发芽的时候,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长满了山头,要不趁着此时干净将它们采摘了,不到一周时间,它们就会舒展它们的叶子,成为了山上的野草,再也不能吃了。 这些身体刚经历了非人折磨的七个老头儿老太太,以为下放到乡下,就要和前几年被下放的人一样,开始在乡下劳作,没想到分给他们的第一份工,居然是去摘蕨菜头。 一竹篮一竹篮的蕨菜头和笋干被张医生用小推车推下山,送到许明月家,然后焯水,晾干,不过数日间,许明月和张医生两人便收拾出一大包笋干和蕨菜干出来,放在蛇皮袋里,笋干里面藏着一封张医生写给她兄长的信,和几粒来自几十年后的特效退烧药,上面再放着两条腌制过晒干的大鲤鱼,一袋子小鱼干。 许明月其实很想让张医生的兄长也来这里的,可惜她没有那个能力和权利,大老远调一个‘劳改犯’到这边来,这里只有一个张医生,她一个人要蒲河口、临河大队两地跑,终究还是太少了。 江天旺回到吴城,就和周县长说了许明月想在临河大队开办一个卫生所,需要一个手术间的事。 周县长是全面负责吴城经济这一块的,江天旺作为副县长,现在的主要职能是协助负责经济,协助分管县医保局、卫生健康局、县经信局等。 他刚来升任吴城副县长没多久,很多事物都是周县长分摊下去,再协管。 好在他是从基层任事上来的,做事的能力是有的,医疗器械不全、药物不够,吴城里很多不全面的东西,就要他去市里、省里去申请,去要,对于这样的事情,江天旺都做习惯了,几乎是能够给许明月弄来的东西,一个多月的时间,陆陆续续都给她送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江天旺的话,让她如果在能力范围内,看能不能在水埠公社也搞个卫生所。 许明月的回复就一句话:缺医生,缺医疗器械和药材,让他有办法的话,尽量下放一些医疗人才过来。 现在是六九年,距离十年结束,还有七年时间。 江天旺叫人送来的东西,也只够临河大队一个卫生所用而已。 卫生所的建立需要时间,知青点就成了暂时的卫生所,江天旺送来的东西也都陆陆续续的搬了进去,张医生也从蒲河口那边带过来不少草药,邻市扩充临河大队的药房,之前不敢去蒲河口卫生所看病的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人,知道临河大队在荒山建了个卫生所,日常有病硬扛着不去看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来到临河大队的卫生所看诊,过去荒凉的荒山,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不光是荒山热闹了起来,随着春天到来,气温升高,建了大半年的养鸡场和养鹅场,也终于迎来了第一批鸡苗和鹅苗的入住,由于是第一次大规模的养鸡、养鹅,养鸡场养的鸡苗和鹅苗并不算多,张医生日常除了要给人看诊外,同时还兼任了给鸡苗、鸭苗、鹅苗配制防疫的草药的兽医工作。 也亏的许明月家前世就是开养鸡场的,很多土方她都知晓,张医生只需要配药就行了。 许凤发作为已经研究饲养鸡鸭有几年的人,他去担任了养鸡场和养鹅场的厂长,同时养鸡场和养鹅场也开始了招工。 之前没有考上临河小学教师工作的知青们,听到养鸡场和养鹅场的招工信息,全都跑去报名了,他们也不管自己会不会饲养鸡和鹅,马上就是春耕,等秧苗长成青绿色,之后就要开始插秧,他们只要想到蚂蟥趴在他们腿上吸血,拽不下来的时的场景,就头皮发麻。 第一次做厂长的许凤发,过去只有过几年的记工员经历,对于管理,他什么都不懂,捧着个本子就去问许明月。 对此,许明月也只有一句话,“会读书写字算术者优先。” 只有在各个厂最开始招工的时候,就明确需要能写会算的,才会促进当地更多的人把孩子送到学校去读书写字。 哪怕许明月给山里孩子免费送糠米,男孩子免费入学,但实际上在本地依然有很多家庭是不愿意送女孩子来读书的,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给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啊?还不是给别人家读的?” 好似给女孩子读书,就是自家吃亏,给女孩的未来婆家沾了便宜。 第一批招的人也不多,总共只有七个人,一个会计,两个负责清扫鸡舍和鹅厂保洁工作的人,四个饲养员。 在招饲养员的时候,还没通过考试呢,就有人推荐了一个江家村的老头儿,说他养过鹅,他鹅养的好。 本地应该靠水,养鸭养鹅都十分常见,但真正养的好的,又不多了。 可惜,老头儿因为不识字,只能当清扫鸡舍的和顾问,即使是清扫鸡舍的活,也是他人想抢都抢不到的,毕竟清理工作和田里工作,哪个更繁重大家都知道。 能写会算是这次招工的硬性标准。 不论是招会计,还是招饲养员,都是要通过考试的,因为饲养鸡、鹅,每天都是要根据鸡、鹅的情况,填写报表的,要及时的淘汰病、弱、残的鸡和鹅。 报名的人出奇的多,不光是知青们想有工作,村里的百姓们也都想要工作,只要考上了养鸡场养鹅场的饲养员,平时就是照顾鸡、鹅,就能有十个工分拿,这么轻松的工作谁不想要? 一户人家中,一个正在低着头剁着小鸡草的小姑娘,歪头看向身边正在晾晒衣服的十五六岁的大姑娘:“阿姐,养鸡场招工,你去考吗?” 小姑娘眼睛不大,脸颊上两坨干燥的红,她的手指上都是冬季冻疮后留下的印记,“阿姐,我觉得你去考,肯定能考得上,咱家的鸡、鹅被你养的多好!” 她们因为是家中女子,自小家里的家务活,饲弄养鸡养鹅之类的活,都是她们在做,家中男娃反而做的极少。 不光是他们一家,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这种情况。 正在晾晒衣服的女孩手顿了一下,“要能写会算哩,我才读了一年小学,能行吗?” “咋不行了?”剁小鸡草的小姑娘急了:“你至少还读过一年小学,好多人连小学都没读过呢!我就问你,你会写字不?” 这就是女孩不自信的地方了,一年的小学生涯,让她把常用字都会认了,就是写起来有些困难。 小姑娘围绕在女孩的屁股后面:“要我说,咱们村的鸡,都没咱家养的好,人家的鸡冬天都不下蛋了,咱家的鸡冬天还下蛋呢!” 大些的女孩犹豫。 她去年十五岁,刚好赶上临河小学上学的最高年龄限制,读了一年,今年虚岁十六了,家里要给她说亲了,想把她往炭山那边说亲呢! 可她要是考上了饲养员,那还咋说亲?说了亲嫁到别的村别的大队去了,还能当饲养员不? 第332章 这样的对话在好几个女…… 这样的对话在好几个女孩中都有, 她们普遍的共同特征,就是从小家里饲弄鸡鸭鹅的活,都是她们在做, 她们觉得自己会养鸡鸭鹅,但从小到大没有被肯定过的她们, 又十分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考上, 有些踟蹰。 还有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女孩子, 直接就去养鸡场门卫室报名去了。 临河大队的扫盲普及工作做的还算不错,哪怕是之前超龄没有读过小学的女孩,这几年的扫盲班读下来, 该认的都会认了,只是书写上差了些,她们白天要做家务, 要挑水,砍草, 喂养鸡鸭鹅,农忙时期还要挑粪浇菜, 根本没有时间练习写字。 可对命运的不甘,还是让她们选择了去报名。 江小三远远的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身边是他养的四只鸭子。 也就是如今每家每户限制只能养两只鸡、四只鸭、两只鹅, 不然他小时候养的更多。 他从四五岁上, 就自己拿着根细竹竿, 跟在鸭子后面赶鸭子。 最开始是他大哥养, 他二哥出生后,就是他二哥养,他出生后就轮到他。 大哥是家中长子,二哥性格精明调皮, 养鸭的时候总是会把鸭子赶在河圩里,自己就跑去和小伙伴们玩了,后来家里养鸡养鸭的活,就全是他的,弟弟妹妹们出生也没有改变,如今已经有十年。 作为家中最不受宠,也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人,他内心是有些自卑的。 嘎嘎! 身边的鸭叫声惊醒了他。 周围的人终于看到了他,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不是阿三吗?你也是来报名养鸡场考试的?怎么不去啊?” 成为养鸡场的工人呢,外面多少厂子招工,都没有他们的份,现在他们这些农业户口的泥腿子,也能在工厂里报上名字考试当工人了! “就……就去了!”江小三不再犹豫,也走到新建好的养鸡场门口,对着门卫室里的许凤发喊:“许干事,我也来报名。” 门卫室不小,里面还有睡的床铺,靠外面的位置一个大窗户,许凤发就坐在窗户后面的桌前,抬头:“名字,年龄、家庭住址。”又问他:“会识字吗?这次招工需要能写会算的。” 虽是一个大队的人,但许凤发和江小三不是一代人,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和自己的同龄人走得近,或者大队里的比较出名的风云人物,才会知道名字,像江小三这样从小一个人在河圩里放鸭子的,除了和他家近的同龄人,很少会有人记得他。 “江小三。”他踟蹰着,心里没底的说:“上过扫盲班,能识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会写一点。” 许凤发点点头说:“行,能识字就行,写字多练练就会了,我也是扫盲班出来的!” 江小三点点头,有些崇拜的看着许凤发。 许家几兄妹他们都知道,也都认识,临河大队之所以这么多坚持在扫盲班读书的人,就是因为有许家几兄妹当榜样在前,他们几个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他们,学习真的有用,读扫盲班真的有用,真的能当干部! 他的年龄本来去年是够上临河小学的,可他下面的两个弟弟妹妹都去上学了,他如果再去,家里鸡鸭鹅就没人养,他依然干着他饲养鸡鸭鹅的活的,可只要有空的时候,午饭后他都是一定要去大队部扫盲班听课的。 好在临河大队的扫盲工作一直做得很好,这些年每天中午的扫盲班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他陆陆续续的也进扫盲班上过一些课,书写有些困难,简单的字都认识了。 很多人在扫盲班累的呼呼大睡,他也困,可还是努力的把该认得字认会了,手在地上学着写,一直练。 可他从来没有拿着笔,真真在本子上写过。 许凤发已经登记了一上午的名字了,很快就登记完了江小三的名字,提醒他:“江小三是吧?这就是大名了?有没有大名了?后天中午一点在临河小学二楼207教室考试,别忘记了,别迟到,过时不候啊!” 江小三摇摇头,表示这就是大名,没有别的大名了。 他兄弟姊妹五个,除了老大江大壮有名字外,下面的孩子就是小二、小三、小四的往下排,这在农村很常见,有时候你在村里喊一声小二或者小三,上下老中青三代人,都会回头,以为喊的是自己。 听到后天考试的消息,江小三沉默地离开,走出五十米外,还在回头看养鸡场的门卫室里,正在低头给下一个报名的人登记名字的许凤发。 养鸡场的门口就是一个简单的水泥红砖建的一排房子,看着很大,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水泥房。 如今大队部的砖瓦水泥房越来越多了,从最早的许书记家,到水电站,临河小学,知青点,现在又增加了养鸡场和养鹅厂。 不过养鹅场的位置并不在山脚下,而是和养鸭场一样,建在了河圩这头堤坝的另一个侧面的梯形坝面上,因为在河圩这头,只要不爆发洪水,将整个堤坝都淹没,就不太会淹到养鹅厂。 随着大队里水泥砖瓦的建筑越来越多,村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水泥砖瓦房,想着以后他们家里也盖这种水泥砖瓦房。 水泥砖瓦房几乎成了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心中最向往的目标! 江小三心事重重的带着他的鸭子回了河圩,没有人知道他报了名,也没人关心。 晚上他提着鸡笼赶着鸭子回到家时,家里人已经开始吃完饭了,看到他回来也只是看了下他养的鸡鸭鹅,也只是说了句:“现在就这么几只鸭,还用赶?锅里还剩了饭,赶紧吃了洗了睡!” 他母亲嘴里的洗了睡,并不是洗漱睡觉,而是把锅碗都洗了去睡。 他走近灶房,掀开锅盖,锅里已经空了,只留几根煮的稀烂的野菜叶子黏在锅上,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很是熟稔的从水缸中舀了半葫芦瓢的水在锅里涮一涮,将锅底还沾着几粒米和野菜糊糊捞起来吃了,吃完锅底基本也都清理干净了。 临河大队现在田地锅,其实家中现在已经不缺粮食了,可大家还是节省惯了,总是算斤算两的煮差不多的口粮,宁愿把稻谷存着,也不敢放开了吃。 他们也不是不给江小三吃饱,纯粹就是忘了,想不起他。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5节 他默默的洗了锅和碗,想和爹妈说他也去养鸡场报了名,可看爹娘忙活了一天,回到房间睡了,他话到口边,嗫嚅了下,又咽了回去。 大哥已经说亲,和嫂子有自己的房间,二哥此时不知去哪里玩了,只留小弟和小妹趴在桌前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在石板上写作业,他连发出声音都不敢,怕惊扰了家里两个文曲星的弟弟妹妹,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床上。 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床,而是三兄弟的,妹妹还小,在他爹妈的房间搭了个竹床,隔了个芦苇席,晚上在爹妈房间睡。 考试那天,他也是吃完午饭,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去的,去的时候他还想,会不会他弟弟妹妹看到他来,会很惊讶,可事情完全是他想多了。 一点考试,他弟弟妹妹也都在各自的教室里上课了。 他安安静静的来,安安静静的走,一如以往被人忽视的每一天。 考试的内容极其的简单,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十道题,剩下的全都是跟日常饲养鸡、鸭、鹅的问题相关,比如鸡出现了某些症状,说明鸡出现了什么问题,要如何解决一类,基本上养过鸡、鹅的人都会知道。 光是这些题,就刷下了全部的知青和大部分的大队里的男孩子们。 江小三走出校门的时候,还在回头看校门匾额上,‘临河小学’四个大字! 他其实也在学校招生年龄范围内的,去年在,今年也在。 他也想去上学,可他爹妈说:“你弟弟妹妹都去上学了,家里就你大哥二哥在,你大哥都十八了,总不能还去放鸭放鹅,你二哥又是不中用的,你也去上学了,家里的活谁做?你都十四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过个两年,等你二哥娶了媳妇,都要给你娶媳妇了!” 他想想觉得也对,二哥做事总喜欢偷懒,养鹅的时候,两只鹅都丢了,小弟小妹要上学,家里的活他不做谁做?交给二哥他也不放心。 这次过来考试的人极多,一直到第三天,才把试卷统计完,这次批改作业的不是临河小学的老师们,而是许凤发和养鸭场的厂长。 试卷上的字五花八门,之所以说五花八门,是因为很多人的字需要猜,甚至要联系上下文,你才能大致猜出来是什么字,人家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许凤发刚读扫盲班时,和他哥许凤台一样,写出来的字也是这样,就是记忆知道字大致长什么样子,写的时候无法按照记忆的模样,一模一样的画出来。 甚至很多第一次用铅笔的人,笔都拿不好,写的字把试卷都戳破了。 有的甚至直接用图案代替文字,比如说鸭子,她们就直接画一个鸭子在试卷上,鹅就直接画鹅,草药名字说不出来的,就直接用图画。 为什么用女孩子的她们,因为女孩子冬季基本都在家里纳鞋底,绣鞋垫,给家里绣枕套、枕巾,绣活不说多么好,但只要是细心点的女孩子,都能绣些花样子来,画简单的鸡鸭鹅草的图案代替她们不会写的字,倒也成,反倒是家里的男性成员大多是干外面的力气活,极少有能做这样精细活的,不过也不乏有天赋异禀的人。 许凤发和养鸭场厂长两人经过一番挑选,除了已经确定的养鸭场清洁工兼顾问的有多年养几十只鸭子的老头儿外,最终确定了剩下六个人的最终名额。 会计晁立伟,四个饲养员,其中有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养鹅场的清洁工不参与考试,直接在大队里选干净、人品好、家境困难的中年妇人来担任。 都是一个大队的,哪家哪户谁爱干净,谁家邋遢,周边的人都知道,谁热心,谁难缠,人品好不好,周围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在这种群居的环境下,基本上很少有逃得过周围人眼睛的。 因为急着招人,招考结果一出来,就立刻贴在了养鸡场和养鹅场的大门前,并在大队部的广播里通知全大队。 大队部的通知响起的时候,江小三正在河圩里的田里弯腰插秧。 大队部的大喇叭声穿到河圩里时并不真切,他听的第一遍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听到第二遍,才模模糊糊的听到江小三三个字,其实他主要听到的是‘小三’,不禁抬头看了往大队部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他还是不能确认,直起身来听。 他同小队的一个男孩突然说:“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江小三的名字?”他喊江小三:“阿三,是喊你的名字不?” 江小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不晓得呢。” 他身旁的父亲一边插着秧一边催促他:“赶紧插秧吧,一会儿小队长看到要扣工分了。”说着江手中的一把秧苗插完,他随手拿了身边一个秧把,解着上面捆秧苗的蓼叶绳,对之前和江小三说话的人说:“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轮到他哦,就他拿脑子笨的,他两个哥哥还差不多!”他将手里的蓼叶绳扔在水中,弯腰继续插秧,一边说:“村里叫三儿的多了。” 他前面三个儿子,全都是只上了扫盲班,字都不会写,养鸡场养鹅场的要求都说了,要能写会算,考上工人这样的事,他是想都不敢想。 要是他小儿子小女儿年龄大点就好了,就能也去考试了。 江小三闻言面色有些黯然,继续低头低头插秧。 “阿姊,阿姊!刚刚大喇叭喊的是不是你啊?”一个蹲在油菜花田里打小鸡草的五六岁的小姑娘,突然起身朝着在不远处插秧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喊。 她是要说亲的人了,按道理家里要给她捂一捂,捂得白一点好嫁人了,但此时是春天,才三月底,阳光并不炽烈,她头上戴着草帽,并不算晒,她这么大的姑娘,能昂的一天已经可以给家里挣七八个工分了,有那要强的,九个工分都能挣到。 女孩起身认真听,好像是听到有‘荷花’的名字。 可她也不确定,在当地,某某荷、某某莲、某某花,就和江小三的‘小二、小三,大丫、二丫’一样普遍的名字。 只有在本村的孩童和老人们,听大队部的大喇叭听的最清楚,有个老太太在家里听到了自家孙女的名字,还不敢相信,等听了三遍都听出来录取的人名字叫许菊花后,兴奋的一拍大腿:“哎哟,我家红菊考上养鸡场的饲养员喽!我就说我家红菊鸡养的好,让她去考,果然考中了!” 许菊花是老太太的老来女,在家里受宠的很,田地里的重活都不舍得让她干,就在家里做些洗衣做饭喂养鸡鸭的活,这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活,在农村人眼里,那就是顶顶疼爱女孩的人家才能给的好活了。 她一边往山脚下的油菜花田里跑,就一边站在村口上面朝着一望无际的明黄色菊花田大喊:“红菊哎~~~!红菊!!你考上养鸡场的饲养员了哎~~~!” 她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她家红菊的名字,就是因为她家红菊名字在村里是独一份,当初给她的老来女娶的这名字,就是对标了当时还任临河大队大队长的许金虎的大女儿许红菱的名字娶的,就希望以后老闺女长大了能和大队长家的许红菱一样有福气,能嫁到河对岸的工人家庭去。 所以在村里一堆叫什么‘菊花、桂花、桃花’重,她给自家小闺女娶了个‘红菊’这个独一份的名字! 瞧瞧名字里带红的人命有多好,红菱在五公山公社当干部,红荷在学校里当老师,许凤台家的赵红莲,嫁了个当干部的小队长不说,自己现在也在蒲河口农场当干事。 连带着她家的红菊都有福气,成了正式工! 这可是正式工!以后她老闺女不用累死累活的下田干活,也能拿十个工分! 老太太原本就宠老闺女,这下更是骄傲的不行! “二丫,刚刚是不是喊到你名字了?” 临河大队叫二丫的人很多,被喊道名字的人,她们自己都不确定,考上的人是否是她们,只能等下工后,去养鸡场和养鹅场的大门口去看告示牌,录取的人名字就贴在告示牌的黑板旁边,上面不光有她们的名字,还有年龄,家庭住址。 即使名字年龄有重合的,家庭住址总不会也重合了。 村里很多人都跑来养鸡场门口看告示,没有被录取的人大失所望。 晁立伟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一位,还以为自己讨好许明月成功了,许书记终于看到他的功劳了,这才让他当了第一名,当上了两个厂的会计。 实际上作为两年前从五公山公社转到临河大队的知青,他和留在临河大队二十多个知青一样,也都抱着课本学习了两年多,每次考试,他都以为自己能考上,可每次都差一些。 本来他以为今年的考试,他十拿九稳,结果新来的魏兆丰、楚秀秀、阮芷兮都考上了,他这个老知青都没考上,他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当初来临河大队就是他是带头的,被临河大队的人记恨上了,故意不给他过。 他本来就心思多,心思不多当初也不会跟在王根生后头当马前卒,各个大队的批斗,也不会一看到机会,就立刻又抓住机会想当许明月的刀,还没让他干啥呢,他自己先冲上了。 他这次是自己真真切切考的第一名,偏偏以为是他自己抱许明月大腿抱成功了,才让她弟弟给他通过当了养鸡场和养鹅场的会计,他始终相信能力强不如会站队强!有些人就是有特权的。 要是没特权,怎么许书记的兄弟姊妹全都当上了干部,怎么许金虎的儿子女儿女婿全当上了干部?怎么江天旺的大儿子、小儿子一个当了大队书记,一个在公社里当干事? 晁立伟对于自己是许明月特意提拔的这事深信不疑,心里更是明确了要抱紧许书记大腿的想法,要想许书记之所想,急书记之所急,要为许书记想在前头,干在前头! 他在城里的时候,也是一个高中毕业的高中生,下乡三年的知青生活,已经让原本还能称得上是小白脸的他,彻底黑成了碳,夏季在田地里干农活,冬季在堤坝上挑堤坝,原本白净的他不光是黑,还瘦。 他原本都打算好,要是明年他还考不上临河小学的老师,他就去勾引许红荷,入赘给许红荷,给许金虎当女婿,以后往临河小学校长的方向奋斗了。 之所以前面两年一直没勾引许红荷,一是有临河小学的招考老师的饵在吊着他,让他还有希望;二是许红荷是许金虎的女儿,他有些怕许金虎的铁拳! 不到万不得已,勾引许红荷都是最下策。 现在终于考上养鸡场养鹅场的会计,当初他得罪过的许书记也终于原谅了他,他也不用出此下策了! 嘿! 当江小三、江荷花、许红菊、许二丫四个人确定了自己真的考上了之后,许红菊当场就跳了起来,江荷花则有些难以置信,她身边的五六岁大的小姑娘还一直拽着她的衣摆:“阿姊,阿姊,是不是你啊?是你考上了吗?” 她难以想象,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全的人,用图画代替不会写的字的人,居然也能考上正式工。 江小三也站在告示前,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想控制,又忍不住上扬,他摸着上面自己的名字:江小三! 他不由嘻嘻地笑出声来。 许二丫则是高兴的捂着嘴巴哭了,她看看两边,像是要找人分享,又不知道找谁。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读书真的有用! 第333章 读书真的有用!这一刻…… 读书真的有用! 这一刻, 这六个字的含金量在四个少年男女脑海中具象化了。 原来,读书真的有用,读书真的能找到工作! 一直以来的户口限制问题, 让农村孩子无法进城进厂找工作,因为进厂是有户口要求的, 要非农业户口, 哪怕像许红荷这样读过高中, 像江家村的记工员一样,读过初中,依然无法在城里找工作, ‘读书无用’四个字,仿佛要刻在大河以南的人基因里! 除了极少数干部家庭,依然坚持让家中个别男孩读书外, 整个大河以南都找不到几个识字的人! 后来国家建立扫盲班,刚开始, 扫盲班的作用,就好似村里妇女们集中在一起纳鞋底、编草鞋、编竹篮的地方,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人抱一捆竹篾,坐在大队部门口的地上, 上面老师讲课, 下面人手如蝴蝶穿花般在青黄色竹篾间飞舞, 讲课的老师都是大队里的会计, 为人温和,课讲的都无奈。 这种现象一直到许明月穿过来,先自己成为了记工员,再带着许凤台和许凤发成为了大队部的记工员, 情况才慢慢好转,到许明月成为了大队部主任,许凤台成为小队长,许凤莲嫁人后,也成为了水埠公社财务部会计后,扫盲班就再也不是摆设,所有的人,中午吃完饭没事,就去大队部,夏天就在大队部里面,江地主家的宅子极好,冬暖夏凉,穿堂风极大,堂屋也大,地面都是青石板铺就,又干净又凉爽,坐在上面,躺在上面听老师讲课。 有年纪大的记忆力不行,听不懂老师讲课,就在青石板上一躺,或者靠着墙眯会儿午觉,这么多年下来,无法进学校读书的人,就在扫盲班扫盲,一眨眼时间,这样的习惯,他们已然坚持了有七八年。 七八年下来,哪怕他们平时不写字,凭着印象,也让他们大致的把试卷做完。 许二丫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到家的时候还忐忑呢,没想到全家全都喜气洋洋,从来都是家里活干的最多,饭吃的最少的,今天她爹妈都难得的给了她笑脸,给她打了一碗浓稠的野菜粥,夸她道:“二丫不差,那么多人考试都没考中,二丫考上了!” 许二丫正欣喜着自己终于被爹妈看到,就听她妈满脸喜色地对坐在她爹下手的青年男子说道:“明天你就替代二丫去上工,一天十个工分呢,以后就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烈日下干活了,那夏天的大太阳,晒死个人!” 炎炎夏日,‘晒死人’三个字不是形容词,而是实事。 谁都知道双抢辛苦,中暑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些人中暑了及时休息,情况就缓解了,有些人中暑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人就没了。 许明月的外婆就跟着她的婆婆学了一手救治中暑、刮痧的本事,受到十里八乡的人尊重,实在是他们这个地方的医生太少了,大山里就更少了,许明月从小就听着妈妈和她说,谁谁谁中暑快不行了,去找外婆急救的事情。 实事上,她外婆连个土郎中都算不上。 许二丫前一秒还因为得到了母亲给她盛的一碗稠粥,在被夸奖了的高兴中,笑容还没来得及加深,下一秒就僵在了脸上,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满座的家人。 家里人人都一副喜气洋洋理所当然的表情。 二丫母亲见到许二丫脸上僵硬住的表情,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后背上,她刚吃进嘴里的一口野菜粥,就这么被她母亲给拍了出来,呛咳了起来。 二丫母亲一边嫌她埋汰,一边骂她:“你那什么表情?你还不愿意咋地?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再过两年就得给你说亲嫁人了,到时候工作你还能带得走不成?到时候不还得你哥哥来接手?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你大哥去干呢,你大哥好了,以后你嫁人,不得给你撑腰?你婆家要是知道你大哥是养鸡场的正式工,不得高看你一眼?说不得还能嫁到河对面去呢!” 哪怕如今临河大队‘富裕’了,嫁到河对面,依然是大河以南人的执念,只要说起嫁人,最大的向往就是嫁到河对岸的炭山。 许二丫好不容易止住了呛咳,却低着头,把头埋进了碗中,一句话不敢说,不敢回嘴。 她已经被打压的习惯了,习惯了处于家中食物链的最底层,习惯了被掠夺,心里甚至也顺着她母亲的话想着,是了,大哥要是有了工作,婆家会高看她呢,大哥当上了工人,以后就能替她们姐妹们做主,不会被婆家欺负了去。 可泪水依然止不住的蓄满了眼眶,一颗一颗的落入碗中,她却不敢抬头,让家人看到她哭泣的样子,害怕让他们知道她不甘。 不甘。 是的,不甘。 明明,考上的人是她,工作是她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 另一边,江荷花家中同样如此。 江荷花是家中长女,她下面还有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其它弟弟妹妹年纪都小,不符合养鸡场的招工要求,她弟弟十四岁了,个子比她都高了,去养鸡场工作却是没问题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6节 她爹在饭桌上直接就对着她弟弟许石头宣布,“明儿养鸡场上工,你替你大姊去!”一句话说完,就开始吃饭。 江荷花作为长女,在家里的地位还是不同的,她愣了一下,反驳道:“爸,这样不行吧?” 对于江荷花的反驳,她爹倒是不生气,而是夹了一口煮成烂糊糊壮的干豇豆,说:“咋不行?你都十六了,还能在家里待多久?城里工作都是家人接替的,咱自己大队的,咋就不能让你弟弟接替了?” 江荷花心里不愿意,她咬着唇,“那假如不行吗?” 她爹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家中年龄最小的五岁小姑娘脆生生地问:“那是阿姐的工作!” 被正在夹缸豆的中年男人用筷子唰一下抽在了小姑娘的脸上,吓得江荷花忙过去抱住被抽的吓到了的幼妹又哄又抱,那一筷子明明是抽在小妹脸上,却仿佛抽在她心脏上,因为她知道,父亲抽的不是小妹,抽的是她! 正在厨房出来端菜的中年女人看到小女儿脸上红肿的筷子痕,忙把手中碗筷放桌上,埋怨道:“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打幺女作甚?” 她忙抱起了小姑娘,小姑娘到了母亲怀里,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疼的嗷嗷大哭起来,女人看到小女儿脸上红肿的筷子印,心疼的脸上直抽抽,嘴里‘哦哦’地哄着,小姑娘哭的直抽噎,脸迅速红轴了起来。 江荷花同样虚抱着妹妹,低着头眼里含泪,被中年女人看到。 中年女人好不容易哄的小女儿不再嗷嗷大哭了,趴在她怀里哽咽抽泣的时候,这才看向自己的大儿子,“工作是你姐考上的,她现在还没嫁人呢,想接她工作至少也得等她嫁人了再说!”她眼睛只看着大儿子,却不看中年男人,下巴往荒山方向点了一下说:“人家许书记还在临河大队待着呢!” 谁不知道许书记最维护她们这些命苦的女人? 许书记自己嫁人后就受婆家折磨,后来母女俩被逼的没了活路,深秋季节跳河,更是差点没了命,被救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从此后就再也看不得女人受欺负! 中年男人听到妻子的话,沉默着不做声。 坐在他下手的半大少年也说:“爸,阿妈说的是,我还在学校里读书呢,等我到十五岁,毕了业,我也去考记工员,以后说不定还像许书记一家一样,能当干部呢!” 中年男人脸上这才露出笑脸来,说他儿子:“就你还能当干部?”他嘴上说着怀疑的话,眼里却满满都是等着大儿子小学毕业后,将来当干部的期望。 这时代的小学,分为初小、高小、完全小学。 比如去年进入学校完整的学完了一年的十五六岁年纪,今年没再来的学生,如江荷花,她就相当于学完了一二年级的内容,完成了初小毕业。 高小则是三四年级,完全小学是五年。 临河小学开办总共才一年多,可随着学生入学的年龄不同、接受程度不同,在第一个半年之后,原本的一年级,就逐渐分为了快班和慢班,最快的班现在都进入三年级教学了,最慢的现在也已经进入了二年级。 少年今年十四岁,本就是学校里接受教育能力最快的年纪,他人也不笨,现在三年级,等到明年,他差不多就能到五年级,将整个完全小学五年的内容学完毕业。 他也将会成为临河小学第一批学完完全小学的学生,将来在临河大队有记工员位置或其它岗位空缺的时候,他们这些第一批完成了完全小学毕业的学生,肯定会成为大队部的第一选择。 比如说现在许凤发成为了养鸡场厂长后,现在他的记工员位置就空了下来,必然需要新的人去考试,去补上。 和临河小学招聘老师,面对整个大河以南,乃至于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都包含进来不同,临河大队空出来的工作,基本上只招收本大队的人。 目前为止还没有招收过外来的知青作为大队干部。 中年男人终于没说出让大儿子去顶替大女儿的工作,一家人看似喜气洋洋,风平浪静,只有江荷花晚上抱着幼妹睡觉时,小姑娘窝在江荷花身边,满是不解地问江荷花:“阿姐,为啥你考上的工作,嫁了人就要给大哥呢?能不给大哥吗?” 她小小的脑袋还想不明白这样的问题。 江荷花却在黑暗中沉默着,摸了摸她的头,又轻轻碰了碰她还红肿的脸:“还疼吗?” 小姑娘乖乖地说:“疼,疼滴狠!” 江小三家也不平静,他们也不敢相信,家里一向透明人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三小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就给自己考了个工作,工作啊,只要养鸡场不倒,从此以后三小子就和他们不一样了,成人工人阶级了,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一向在家里透明的他,头一次被家里所有人都注视着,就连一向喜欢躲懒,喜欢偷奸耍滑的二哥,都回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小三能当上养鸡场的工人,还得谢谢我啊!” 全家人全都莫名的看向他,不知道这个老二脸皮怎么这么厚,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捞。 江小二大言不惭地说:“要不是我小时候贪玩,把养鸡养鸭的活给了老三,哪有老三的现在?要我说,这工作活该是我的才对,这工作是我让给了老三的,老三,你说你是不是该歇歇我?”他的手搭在江小三的肩膀上,十分亲密。 江母闻言啐了他一口,“要这么说,他还该感谢他大哥呢,不是他大哥没养鸡养鸭,哪里轮得到你们?” 江大壮是老大,是家里要订立门户的,养鸡养鸭这样的活哪里能叫老大来做。 江小二小时候就是见老大不干,他也不干! 一个家庭中,从来都是更听话更有责任心的那位要多吃亏些的。 对于江家来说,生的前四个都是儿子,工作给哪个都一样,反正挣到的工分还是归到家庭中去的。 只是现在是工分,等到以后养鸡场有了效益,给的就是钱票了。 第二天一早,晁立伟和江荷花、许红菊、江小三等七个人来养鸡场办理入职手续,许二丫带着她大哥一起来养鸡场,说要把工作转给她大哥。 听到许二丫要把工作让给她大哥,过去一向沉默不爱说话,近几年才稍微活泼开朗些的许凤发抬起头,看着兄妹二人,面无表情:“我们养鸡场招的是有饲养鸡鸭鹅经验的饲养员,这工作你要是不想要,我们可以重新招。” “哎!不是!发哥,发哥,我们不是不想要这个工作!”仗着是同村的,许二丫的大哥连忙给许凤发递了一根烟:“发哥,都是一个村子的,通融通融,工作谁做不是做?二丫过不了两年就要嫁人了,到时候工作不还是给我吗?” 许凤发推开他递过来的烟:“我不抽烟。”推开后才说:“她嫁人后,她要是愿意继续回来上班也可以,要是不愿意回来上班,我们就重新招有经验的饲养员,要是都是跟你家似的,妹妹来考试,哥哥来上岗,那我们养鸡场还开不开了?鸡苗要是出了问题,你负责还是我负责?这都是公家财产,谁担得起这个责?” 旁边站着的晁立伟立刻支持许凤发,在一旁帮腔说:“到时候养鸡场要是出了啥问题,搞不好就得去蒲河口走一遭喽!” 他一个外乡来的知青一开口,立刻让许二丫大哥怒目而视! 许凤发懒得搭理这两个拎不清的人,神色不耐地看向许二丫:“这工作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们就换人!”说着就在书桌上那一摞试卷中翻找起来。 晁立伟立刻有眼色的上去帮忙:“我来,许厂长,你要找什么试卷,我来!” “找她下面一个名次的人是谁,这个工作她不要,就换下一个。” 许二丫有些害怕的看了眼她大哥,赶忙说:“要的要的,发哥,工作我要的!” “要的就好好做,别想搞一些有的没的,当养鸡场是你家的?你哥他养过鸡鸭吗?就换人?” 见许凤发毫不留情,许二丫的大哥也有些讪讪的,把烟收了回来,说:“这不是听说城里的工作都可以换人来做吗?” 许凤发冷着脸:“你是进过城咋地?从哪儿听来的无稽之谈?工作要是什么人都能换,误了事算谁的?别的地方不说,就吴城的纺织厂,那机器叫你去开,你会开吗?你会织布吗?啥都不会你说换工作就换工作,谁要你?” 说的许二丫大哥一句话不敢说,灰溜溜的走了。 许二丫这才高兴的办了入职手续,开始了她在养鸡场的第一天上班。 几个人别的不会,对饲弄鸡鸭,却是从小做到大,心得经验都足足的。 其中,江小三和许红菊被分到了养鹅场,江荷花和许二丫留在了养鸡场,晁立伟则是目前两个厂子的会计。 养鸡场和养鸭场才刚开始,他们具体也没有分工,说是清洁工,饲养员,实际上他们做的事情都差不多,甚至因为一个老头儿,一个中年妇人,他们有更多的养殖鸡鸭鹅的经验,他们不是饲养员,却起到了一个顾问的作用。 当然,养鸡场的饲养方式,和他们过去在家中的饲养方式不一样,这里按照许明月前世看过的书籍,和她家小时候开养鸡场的经验,更科学规范一些。 江荷花、许二丫他们第一次进入到养鸡场,才发现,养鸡场和她们过去的养鸡方式完全不同,过去她们在家里,都是散养的鸡,鸡小时候打小鸡草剁碎了给它们吃,日常将它们放出去,打一些稗子给它们吃,有时候会摸些螺蛳、河蚌回来,砸碎了给它们吃肉。 她们以为来到养鸡场,和家中的区别,只是打更多的小鸡草回来喂鸡罢了,没想到来养鸡场给她们上的第一课,就是让她们保持养鸡场的卫生,要定期消毒,避免养鸡场的病菌滋生。 “这是你们在养鸡场的工作服,在养鸡场就穿工作服。”许凤发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身干净的麻布衣裳,黄白色,穿在身上跟穿了身孝服似的,让几人感觉都十分不自在,还好没让他们头上也带给麻布帽子,不然真成了披麻戴孝了。 许凤发和他们说了很多养鸡场的规矩,比如禁止带外人来参观养鸡场,每天的上班时间等等,养鸡场居然还给他们安排了宿舍,宿舍建的和知青点一样,同样是一个男宿舍,一个女生宿舍,大通铺,一个房间大约能住十个人。 现在养鸡场的饲养员只有她们两人,相当于十人宿舍,现在只住了她们两人。 男生宿舍那边,清洁工老头儿家就在江家村,他身体还硬朗,但他的儿女们都大了,家里本来就不够住,现在能住在养鸡场宿舍这么好的房子里,可以把家里一个铺位让出来给孙子孙女住,他自然是要搬到养鸡场来的。 晁立伟这两年因为没有考上教师岗位的缘故,他早已失去了当初五公山二十几个知青的领头人的位置,甚至随着去年张树鸣、李欣先考上了教师岗位,男生中,隐隐换了张树鸣作为他们这些外来知青的领头人。 现在晁立伟终于考上了养鸡场的会计,地位不比他们在学校当老师的人差,自然不愿意搬离学校?他不在知青们当中炫耀够,哪里舍得走? 湖建某偏远山区的录左大队,邮电员骑着自行车,骑了一个多小时,翻越两座大山,终于来到了一个满是黄土夯实的土屋地方,将一个包裹和一些信件送到了录左大队。 录左大队的大队长看到还有这么大一个包裹寄过来,还有些意外,待看到上面名字:“张济生。” 他妻子出来,看到这么大一个包裹,好奇地把包裹扯过来,问他:“谁的啊?寄这么大一个包裹过来?” 他们这里又偏又远又贫瘠,除了那些反右□□运动中被下放来的一些‘黑五类’,就是一些知青,这两年除了一些信件,已经很少有人寄东西过来了,还是这么大一个包裹。 她当下就动手拆了起来,待看到里面好大的两条晒干的大鲤鱼后,不由惊喜的叫了出来:“哎哟,这两条大鲤鱼呢!”一条起码有四五斤重! 拎两条大鲤鱼,下面还有一袋子小鱼干,也是大队长的媳妇高兴不已,再翻下面,一捆干笋,一捆蕨菜干,她就没什么意思,东西一扔,就喜滋滋的拎着两条大鲤鱼和一网兜的小鱼干进屋了,这才想起来问:“谁的包裹?” 大队长一把将她手里的小鱼干拿了回来,装回到袋子里说:“人家张医生的,你也别给人拿光了,留一点!” 人家张医生虽是下放来的,毕竟有着一手医术在,他们这里偏僻的鸡不生蛋鸟不拉屎,还要靠着人家呢。 简单的检查了下,发现除了鱼干和笋干,还有一封信外,也没有其它什么违纪的东西,他就把蛇皮袋子用绳子系起来:“我给人把东西送去。” 张医生这批最早下放来的人,住在距离他们大队数里外的一个黄土夯实的土屋内,十几个平米的昏暗土屋,住着当初一起下放来的十几个人,现在这些人大多数都在外面干活,远远的看到大队长过来,心里就是一悸,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录左大队的大队长拎着一袋子不算重的干菜来到土屋前,朝着不远处正在干活的人群喊:“老张!老张!有你的包裹!” 第334章 干活的其他人目光全都…… 干活的其他人目光全都往头发半白身材干瘦的男人看去。 被喊名字的男人有些木然地起身, 抬头往黄土屋那里看。 他并不是一个人被下放的,当初被下放的是他们一家人,除了他在下放前被狠狠折磨了一番外, 妻子孩子境况还算好,路上也多亏有妻子照顾。 像他们这样全家都被下放的下放人员, 在当地有个专称, 叫‘下放户’, 最典型的特战,就是由原来的城市户口,进行了‘非转农’, 随着他的下放,连带着他的孩子们也一起失去了城市户口,农村户口, 不仅意味着他们无法享有国家给予城市户口的各种待遇,同时不再享有国家定时定量的商品粮供应。 这也是一个家庭中, 出现了一个下放人员,家里其他成员就立即与这人断绝关系, 离婚切割的主要原因之一,有时候跟着下放容易,想让孩子再进城拥有城市户口, 除了等待国家政策的变化, 基本就没了希望。 这也是临河大队的张医生被打为黑/五/类后, 她的丈夫孩子和她离婚断绝关系保全自身, 她并不恨他们的原因,只是也无法原谅。 也正是因为他的家人当初都和他一起下放过来了,被喊做老张的男人听到有人给他寄了包裹,他握着锄头, 站在田里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神的原因。 他想不出来会有谁给他寄包裹。 他父母已去,还存世的亲人只剩一个妹妹,可妹妹的境况比他还差,他父母刚出事,头七还没过,妹夫一家就把他妹妹也举报了,并登报离婚,连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和她断绝了关系。 他被批斗下放,他妹妹同样如此。 这几年他在湖建,至少还有妻子照顾,有孩子在身边慰藉,他妹妹独身一人,他都难以想象,她的情况会有多么差,若是被下放到偏远地区,她只有一个人,可能遭遇的情况,他都不敢深思,每每想起,心脏都跟着揪着疼。 难道是妹夫寄来的? 可想到妹夫当初是如何举报的妹妹,如何快速与妹妹离婚,他就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 见他站在田里头不动,他身边的一个年迈的老人羡慕地催促他:“老张,有你的包裹呢!” “快去看看吧。” 其他人也催着他,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收到一封信件,能够有家人朋友的消息,就是难得的慰藉了。 事实上,他们下放过来三年多,今年都是第四年了,也从未得到过只字片语的消息,出事之后,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们,只有嫌落井下石不够快,不能从打倒他们的行动中捞到足够的好处的。 张济生转头看向黄土坡,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在另一边的山上干活,他心想会不会是小舅子他们寄过来的。 这么多年没有收到过老家的任何消息,他也能理解他们的顾虑,在这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年代,稍稍与他们沾上一点关系,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其实想也能知道,和他们家相关的人家,日子应该也不太好过。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7节 他将锄头放在田埂上,缓步的往黄土屋走去。 他五十出头的年岁,看着有六十多,几年前的批斗折磨,到底是伤了身子,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调养,使得他原本就清瘦的身体,看着越发干瘦。 录左大队的大队长却是满脸笑意的,将手里的包裹拎着放在一旁的石磨上,又掏出一封信来:“是你妹妹寄过来的,这是给你的信,别怪我拆开了你的包裹,肯定是要检查的!” 张济生微微弯着腰,“理解,理解,多谢大队长照顾。” 他郑重的用双手接过那张轻飘飘的信纸,拿在手中却又仿佛有千斤重。 录左大队的大队长见他只急着看信,也不去检查包裹中是否丢失了消息,哪怕明知道这些人丢了东西,甚至他全拿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可毕竟拿了人家两条大咸鱼,录左大队的大队长还是有些心虚的,说了声:“老张,东西我给你放这了,走了啊!” “多谢大队长,辛苦,辛苦!”他们这些下放到这里的‘下放户’们,当初来的时候,除了一身被搜刮的干干净净的破衣裳,什么都没有,就连口粮都由他们下放的录左生产大队分配,就等于在原本粮食就不多的生产队,还要额外给他们这些下放的人,每年两三千斤的口粮。 相当于他们的生死都依托在生产大队上,他们对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不敢不恭敬,不敢不听话。 他也是凭着从小学的一手医术,才能勉强带着一家老小,没在这个贫瘠偏僻的小山村里饿死。 一直到目送大队长走远,他才拿着手中的信,手指不住颤抖着,打开了那叠薄薄的纸。 信不长,连她下放的地方名字都没留,只简单的说了她下放到农场后,成了农场卫生所的医生,现在带了几个学徒,教授医术,万望兄长多保重身体,期待再续之类。 心中一个劳改两个字都没有提,让看得人以为是普通的农场,让人想不到是劳改农场。 可张济生又哪里会不知道? 短短的一封信,张济生却是看了又看,他生怕眼中落下的泪滴到信纸上,忙用衣袖擦干泪,又怕被人看他这失态的模样,用两边肩膀的衣服,左右擦着眼睛,擦着脸,整理情绪,直到情绪平复了,他才忍不住脸上绽出笑容来。 妹妹这封信表明了很多信息。 第一点,也是他最在乎的一点,他妹妹没有发生他原本预估的最坏的情况,甚至从她能寄出信件和包裹出来就知道,她遇到了他们原本连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的情况。 她在信中没有提任何她现在有没有家庭的情况,她下放的农场,并没有因为她是独身女人无依无靠就欺辱她,她是以一个医生的姿态立世! 她带了几个学徒,那说明农场的负责人应该很看重她,或者说看重她的医术,应该有单独的卫生所,有医药,不是单独的卫生所,没有条件带那么多学徒。 想明白了这些事,他脸上露出个释然的笑来,原本脸上的皱纹,此时在阳光下都仿佛舒展了几分。 他小心的折叠起信纸,放入口袋中,这时他才有心思去看妹妹给他寄来的物品。 刚打开包裹口子上的麻绳,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包裹原本是装的很满的,封口处用弧形铁钎穿着麻线,将麻袋口袋缝起来的,缝线勒出的痕迹还在,麻绳却系在口袋口,口袋还跟冲天辫一样冒出来一大截。 他只稍微闻了闻,就知道少了什么。 他妹妹给他寄了干的咸鱼。 省城和临河大队同出一省,做东西的口味大致类似,比如咸鱼的腌制,他一闻就能闻出味道,只是无法判断是什么鱼罢了,再通过袋子空出的位置,大致判断出少了多少东西。 接着他又拎出一个网兜,居然是一网兜的小鱼干,每个小鱼干都有两指长,是他们当地最常见的鱼类。 他捻了个鱼鳞在嘴里尝了尝,齁咸!应该是怕他们没有盐吃,特地做的咸了些。 这却不是张医生想到的,而是许明月想到的,张医生早早就告诉了许明月哥哥的事,她也早就答应了会帮她寄东西,年底大队分小鱼的时候,许明月家在做小鱼干的时候,就和孟福生、张医生一起,特意给其中一些往咸了做。 张济生忍不住又是一笑,还能寄大的咸鱼和小鱼干,看来妹妹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好,这下他也能放心了,或许这也是妹妹想办法给自己寄这样一个包裹的目的,有时候寄了什么不重要,光是她能给他寄出东西的这一个行为,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拿出了这一网兜的小鱼干,下面还有一捆被摆放的很整齐的蕨菜干,再下面是一大袋子笋干。 他不由失笑,难怪这一大袋子包裹能这么完整的到他这。 在他眼中,能用几条咸鱼换来一个包裹,已经是很划算的买卖了。 他将包裹袋子拎进了屋,屋子也没有锁,他们这样的下放人员,根本就没有隐私。 等他回到地里,周围同是下放的人都羡慕的看着他,问他:“是你家人寄来的?” 张济生也笑道:“是我妹妹寄来的。” 他们同住一个屋子,根本瞒不住,也没有必要隐瞒。 同样在地里干活的一个老人感叹地说:“家人没事就好啊!” 能够寄东西过来,说明她是有余力的,有余力,就证明她是平安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呢? 张济生笑着道:“我妹妹给我寄了些老家的笋干和小鱼干,晚上可以用笋干蒸些小鱼干。” 此话一出,地里干活的其他人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来,“那真是托你妹妹的福了。” 他们在这里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鱼了,他们都好几年没有占过鱼腥是什么味儿了。 傍晚他妻子带着孩子从山上回来,听到小姑子给他们寄了东西,也十分惊讶,“玉生寄东西来了?有信吗?我看看!” 她和小姑子张玉生从小一起长大,敢情很好,听到小姑子的消息,他妻子忙过来拿信,就着火把昏黄的灯光把信看完,看完忍不住又是一阵哭,哭完又笑:“这下不用担心了!” 他们虽不知道小姑子下放后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但很明显,她现在是平安的,只要知道远方的亲人还活着,光是这一个消息,就足够慰藉他们了。 笋干被压的很实,他们十几个人吃饭,笋干还要不少,好在笋干泡发后会膨胀出很多来,只是在拿笋干的时候,张济生妻子发现不对,伸手在装着笋干的麻布袋子里掏了掏,居然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来,她也不敢声张,悄悄拿在手心里,放入口袋,直到第二天远离了人群,才悄悄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张济生。 张济生打开瓶子,掏出里面白纸包的几包药,看到纸条外面写的字,才知道是西药。 她怕他们下放的地方太过荒凉,又是带着孩子来的,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找不到药,特意在笋干里面藏了些特效的西药给他们。 此时也不拘药放久了会不会过期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有药总比没有药强。 “看来妹妹在那边真的不用担心了。”张济生感叹地说。 只希望这样黑暗的日子能够都熬过去,兄妹俩还有再见面的那天。 可惜,他回不了信。 张医生一直在等她哥哥的回信,她虽下放到了临河大队来,却不知道大西北、湖建、更偏远地方是什么模样,她哥他们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明知道她可能等不到回信,可总是忍不住等待,又担心她寄过去的东西她哥能不能收到,又怕她藏在笋干中的药瓶会不会被人发现,给许明月带来麻烦。 一日日的没有消息,她就一日日的着急。 “也不知道哥哥嫂子他们收到了信没有。”她心里着急,还不能表现出来,她怕让许明月看出来,许明月又要冒着风险帮她寄东西。 那一袋子的笋干和蕨菜干不值什么,那两条四五斤重的大鲤鱼和小鱼干在这时代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只是为了让她的包裹顺利到她哥哥手中,哪怕明知道这些咸鱼和小鱼干会中途被人拿走,她还是放了那样大的两条晒干的大咸鱼在里面。 等了一个多月,她日日目光眺望大河的另一端,像是要透过这条波光粼粼的大河,穿过远处的山脉,翻山越岭,到达世界的另一端,看到她亲人的近况。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白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的大,眼看着应该是快到预产期了。 两个月的时间,临河大队卫生院总算是建起来了,为了方便临河大队的人来临河卫生院来求医,卫生院的地址也是建在了荒山上,一来是荒山的位置足够的大,二来是荒山正好处于江家村和许家村中间的位置,不论是隔壁建设大队的汪家村,还是江家村上面的施、胡、万、小江家村,乃至更远些的石涧大队,过来看病的话,位置都十分合适。 卫生院建的还不小,为了防止洪水,卫生院特意建了小两层,一楼是看诊室、输液室、手术室,二楼有病房、药房。 是的,手术室,两个多月时间,江天旺分为了好几次,陆陆续续的,终于将这个年代手术室能够送来的东西都送齐了,最重要的是,临河大队终于有了生产用的产钳。 产钳的出现实际上很早,它的出现对产妇和初生儿来说可以说里程碑式的的进步,可在这年代的普及却很低,许明月是问了张医生后,才知道临河大队这边根本没有产钳,张医生自然也没有产钳。 在张医生没来临河大队前,临河大队都是用最原始的接生婆接生,使用的接生方法用的是玄学方法。 比如如果产妇产道狭窄,不好生产,就用斧头去砍绳索,去井边砍井口,意为砍断孩子的脐带,砍开产妇的产道,助产妇生产。 消毒这种事情更是没有,通常接生婆用抹布擦擦手,更有甚者,直接在衣摆上随手擦两下,就伸手进入产道里进行接生。 这些过去许明月并不知道,哪怕是她嫂子赵红莲生产,她没有进产房,也是不知道本地接生婆是怎么接生的,还是老太太、赵红莲怕她多年未生产,又看到白杏那样子紧张,和她说起女子生产之事,她才知道本地接生婆的可怕之处。 当初赵红莲第一次生产时,张医生不在,是许明月坚持让她每天用她带来的碘伏消毒。 后来她生长子许爱国,次子许爱党时,张医生来了蒲河口,给她接生,赵红莲才明白张医生和接生婆的不同,过来和许明月说。 许明月听到此事,连忙去炭山那边照着产钳的模样,打造了好几把产钳,和张医生商量,让她推广一下本地的接生常识,为此还在张医生的口述下,帮忙写了一份《接生守则》,贴在卫生所的的走廊上,还将接生守则印成册子,组织起本地的接生婆去扫盲班进行扫盲,不论是原来的接生婆,还是愿意去学这门技术的人,都可以去学。 原本本地接生婆还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孩子,还用得着去学? 俗话说,儿奔生,母奔死,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前奔命,女人生产意外死亡,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哪里需要特意去学习? 可看到以前没接生过,想学接生知识的人,都能去学,本地的接生婆们就坐不住了,也进了扫盲班系统学习接生守则。 接生守则第一条,就是要消毒! 剪刀要用开水煮过,禁止伸手进产妇阴门及戳破阴门等等。 张医生怕这些中年妇人们记不住,还特意总结出六要,六不许,让她们背下来。注1 就在张医生给产妇们科普和普及教学接生守则时,白杏的生产期也终于到了。 由于白杏怀相极差,卫生院一建好,张医生和她的学徒们,就带着白杏和另一位孕妇住到了卫生院里。 卫生院是有张医生单独的房间,她的学徒们也有一间十人间的宿舍,白杏和另一位知青孕妇就暂时住在医院的病房内,为了方便白杏生产时能及时救治,白杏的病房就临时放置在手术室的边上,一旦她发动,就能立刻送入手术室兼产房。 好在白杏是上午发动的,张医生的几个学徒中,有两个学徒经过三年的学习,已经有三个年龄已经十五六岁,可以作为张医生的助手来帮她了。 许明月还想去帮忙,被赵红莲等人拦住,生怕她因为白杏生产的事情吓到,影响到她自己。 毕竟张医生都说了,白杏这一胎极为凶险,怕她出什么事。 别人不敢拦,赵红莲作为她的嫂子却不怕,拦在她面前抱着她,不让她出荒山的院子,喊着:“我滴姑奶奶哎,你现在有身子,冲撞到了怎么办?你不想想你自己,你还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啊?你和大姑爷这么多年才怀了这一胎,你也心疼心疼大姑爷,心疼心疼阿锦!再说了,你又不是医生,你过去不是添乱吗?卫生院里有张医生,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坐着吧!” 她强硬的把许明月摁在椅子上坐下,不许她去。 孟福生同样坐在她身边,拉着她。 赵红莲见有孟福生守着她,她干脆起身把前后门都关了起来。 许明月无奈,“我只是去院子里坐着,看有没有帮忙的地方。” “没有!没有你能帮忙的地方!”赵红莲斩钉截铁地说:“你能帮的最大的忙,就是坐在家里,照顾好你自己!” 许明月就坐在家中,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如今已是郁郁葱葱的枸杞疼。 张医生见许明月家院墙墙角处种了枸杞,也在卫生所的院子的墙角边还种了不少本地的野生枸杞,想着到了六七月份,枸杞果子长出来,既可以当做水果零食,也能采摘了,制成枸杞干,泡水喝益精明目。 和许明月家、知青点不同的是,卫生院从里到外,墙面全都是刷成了石灰白,楼梯、地面、院子则全都铺上了水泥,日常在院子里晒一些草药也清爽干净。 此时白杏和张医生她们都在产房内,等待着白杏生产。 该做的准备她们都已经做好,要是真运气那么不好,遭遇到最坏的那种情况…… 一直到天黑,拉到产房内的几个百瓦大灯泡全都亮了起来,照的整个卫生所的产房都亮如白昼。 直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生响起,不多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兴奋的跑到许明月家来报喜:“生了!生了一个男娃!” 已经坐在屋檐下等待了许久的许明月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门前问小姑娘:“白杏呢?白杏怎么样了?” 第335章 小姑娘就是临河大队的…… 小姑娘就是临河大队的, 跟着张医生当了三年学徒,性子活泼了很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用力点头:“人没事呢,平安!” 许明月点头, 笑着说:“那就好, 辛苦你们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8节 她从口袋, 实际上是从车里拿了两颗糖果给小姑娘,把小姑娘喜的眼睛都瞪大了,想拒绝, 可又实在忍不住糖果的诱惑,她左右看了看没人,放在口袋里, 到了没人的地方,剥开一个咬小半口放入嘴里, 甜的她忍不住快活的眯起了眼睛。 她将剩下的糖果重新包在糖纸里,又快速的跑了回去。 赵红莲站在许明月身边, 笑着道:“这下放心了吧?” 怎么可能放心?孩子出生后,并不完全就安全了,之后的两小时到二十四小时内依然有大出血的风险, 并不是孩子顺利生下来就没事了的, 白杏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还有大好的未来, 她的人生才是如初生的太阳,最为耀眼的时候,却经历了她在这个年纪本不该遭遇的生命的风险,又如何放心? 许明月笑着道:“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了吧?” 她想知道关于这个初生儿, 白杏是怎么想的,她是想自己养,还是送人。 要是许明月自己的想法,最好不要自己养,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会不断的提醒着她,曾经遭遇过什么。 许明月到卫生院的时候,小婴儿已经被包好了,并未放在产房和白杏放在一起,张医生还在产房中,在给白杏揉肚子,还要把胎盘揉出来,院子里全都是白杏痛苦的惨叫声,听的赵红莲跟在许明月身边不停的说:“叫你别来别来!” 她生怕许明月听到吓到,影响到她自己生产。 许明月回头朝她笑:“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赵红莲叹气。 不过这里确实用不到许明月,许明月只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就跟着孟福生去山上了。 现在已经四月份,临河大队家门口的山头已经全部被收拾了出来,开始种茶树了,现在放眼临河大队的几个山头,高大遮阳的树木基本都没了,光秃秃的全是刚种下的茶树。 不光是山上,还有山脚下菜地间的田埂上,道路旁,房前屋后,只要能种东西的地方,都种上了。 见她到来,同样在干活的许红桦放下手里的锄头,抬起胳膊,用肩膀处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许明月说:“茶叶哎,是按照你的要求种下去了哎,选的都是我们当地的好苗,种下去后能不能卖掉就不晓得唻!” 他抬头仰望火炉山,火炉山因山顶一个巨大的类似炉子状的巨石而得名,“今年的茶叶已经在采摘了,已经按照你说的,送了一部分到供销社,给江县长也送了一批去,也不晓得卖不卖的掉。” 本地就产茶,家家户户都有几棵茶树,基本没有买茶的,想喝茶自己家摘了自己家喝,还能有多余的出来送人。 现在钱多难挣,又有多少人家有余钱买茶叶喝呢? 许明月道:“先摘吧,茶山再不打理,都要荒了。” 江地主家的茶山自江地主被打倒后,就成了无主之物,无人打理之下,这几年已经是荒草丛生。 她倒是想再跑两趟省城,却被张医生和孟福生拦住没让去,主要是这时代的路和前世的柏油马路不同,十分颠簸,路上还可能遭遇到拦路打劫的危险,那么远的路,谁敢让她去?再说,又不是没人了,啥事都要自己亲自跑? 加上这段时间江天旺一直在为临河大队跑手术器材的事,茶叶的事情就一起交给了江天旺在跑。 其实在许明月看来,茶叶的事情还是小事,最主要的还是包装。 本地茶叶的包装实在太粗糙了,就是一个大大的铁皮罐子,放入茶叶,带去省城称斤卖。 许明月和江天旺提过,让他在省城找一找有没有包装厂,江天旺的反应是:“我们卖的是茶叶又不是包装?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费那个钱,还费劲!” 时代不一样,人的想法也不一样,在江天旺看来,现在市面上现有的茶叶中,铁皮盒子包装的茶叶是最好的,买茶还能得个铁皮盒子,茶叶喝完了,铁皮盒子用来装别的东西都实用,再买茶叶也不用买铁皮盒子包装的好茶,随便称点散茶,装在铁皮盒子里,多实在? 江天旺觉得,他的想法一定代表了现在大部分人的想法! 当然,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铁皮盒子问题,而是他们的茶叶就连散装称重,都不一定卖的出去。 许明月自己倒是去邻市和吴城找过,都没有所谓的包装厂,邻市倒是可以定制陶罐和瓷罐,像后世各种漂亮的塑料袋,各种礼盒,都没有。 许明月想着还是要找到合适的包装厂,设计一款适合的logo,形成固定的品牌,把品牌打出去。 就好似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大家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是好茶,愿意为这个茶花这个钱,他们这里的茶没有名声,没有品牌,别人一看是无名无牌的地方生产出来的茶,首先卖不上价不说,别人还把你的茶当成最差的茶,都不愿意买。 这也是他们这里的茶目前的一个困境,这个时代和前世可以自由贸易,做广告,做包装的时代不同,这个时代的限制非常多,首先就是一个简单的包装问题,就难到了许明月。 国内的包装行业到八十年代才开始起步。 看完了临河大队的山,她又顺着山路去了建设大队,看建设大队的种茶情况,去了之后她也忍不住叹气。 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山基本上没有动,只在山脚下的路旁和田埂地头种了些许,这还是她之前已经来视察过两次的结果。 两个大队的生产大队长也都有理由,三四月份,正是春耕的时候,他们哪里敢误了春耕,去搞什么开荒种茶?这要费多少力气? 从临河大队走到和平大队,要两个多小时,骑自行车倒是快些,但泥土路十分颠簸,她来的次数就不多,她也没去和平大队了,只在山上站着看了一会儿,就对跟在她身边的孟福生说:“走吧,回去吧。” 许明月自己没有路子,便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插队下乡来的知青们,和叶守成身上。 当初他们下放过来的时候,许明月是将他们每个人的资料都看过的,自然记得叶守成的资料信息。 这对夫妻,都是出自资本家庭,也就是商人。 许明月特意跑了一趟蒲河口,把叶守成叫了过来,不光是叫了他,下放到这里的人,她通通都叫到会议室开会。 刚听到许明月叫他的时候,叶守成作为一个在蒲河口最‘没用’的下放人员,他是非常紧张的。 下放到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人才,不是是养猪场研究更适合猪的猪饲料,就是在那边搞沼气发电站,研究自主研发的发电机,教授本地人一些修理水电站机器、电工一类的知识,还有像张医生一样,为本地培养未来的医疗人才。 来到这里一年多,叶守成夫妻两个啥也不会,啥也做不了,每天就是挑堤坝,上工。 现在春耕了,他们夫妻两个过去大半辈子没有吃过的苦,在这里吃了个遍,每天腿上都有蚂蟥,腰都要累断了。 可看到老范、老郑、老陈他们全都被叫过来了,他就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 喊老范、老郑他们过来,那肯定是有事情,喊他做什么? 他就是个废物! 他们夫妻都是废物! 过去养尊处优惯了,啥也不会的那种! 过去还是资本家的后代,是走/姿/派,处于整个蒲河口食物链的最低端!夫妻俩在这下放的一年时间,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要多低调就有多低调,怎么还让领导想起了自己来? 叶守成忐忑不已的进了会议室,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两人手揣着手,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 许明月看到他们,朝他们招了招手,“坐那么偏做什么?坐前面来。” 随着他的动作,会议室里的人目光全都齐刷刷的朝叶守成夫妻看过去。 本来只是想来打个酱油,低调做人的叶守成有些不敢置信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对。”许明月指着离她不远处还空着的椅子:“到这里来坐。” 叶守成更忐忑了,和他妻子对视了一眼,两夫妻老老实实的走过来,紧张地说:“领导,有事您吩咐就行。” 他好像算账还行,难到是看中了他的财务技能? 这么大的一个蒲河口,会要他一个犯人当财务?这样的好事,他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等人都到齐了,许明月才将自己遭遇到的困难说了“咱们临河大队有座茶山的事情你们应该也都听说过,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茶叶的包装问题,一个是茶叶的销售问题,在座的各位都是从大城市里来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些方面的人脉资源,或者知道这方面消息的?” 来开会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都沦落到下放劳改农场,当劳改犯人了,还有一天被叫过来问他们过去的人脉资源的事情! 这蒲河口农场的领导是真会用人啊,这么废物利用的吗? 郑济河不禁苦笑了一声说:“要是前两年问我,可能还真有人,这几年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知道被下放到哪里去了。” 和他们交好的人家,成分都是和他们差不多,他们能被下放到这里,遇到一个不喜欢折磨人的领导,已经是运气中的运气,又有几个人有他们这样的运气? 在他们下放过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受不了那样的侮辱,自杀了好几个了,家也都是散的散,没的没,现在还有几个人活着都不知道。 想到过去的那些老朋友们,郑济河他们也是忍不住心中一酸,低头用手掌捂了下眼睛。 许明月的目光看向了叶守成,他过去是做生意的,应该对这方面比较了解才对。 叶守成见许明月朝他看过来,心底惊呼了一声‘妈耶!’,然后小心翼翼的举了下手说:“设计包装这个问题……” 他推了下自己妻子的胳膊。 他妻子来到蒲河口一年,比叶守成还废物,夫妻两人一起组成了一个废物二人组,那是真真啥也不会,连给张医生当个助手都当不了,过去真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插秧割稻是样样不会,样样拖后腿! 要不是许明月对他们还算宽纵,他们夫妻要是下放到了别的地方,没被折磨死,估计也饿死了,夫妻两人赚的工分,一个人都养不起! 他妻子万万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也学着自己丈夫一样,老老实实的举手说:“许书记,设计包装的事,要不……让我试试?” 她都不敢说,她也是在国外留过洋回来的!(╥﹏╥) 许明月略微有些讶异地挑了一下眉,很干脆地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苏婉英受宠若惊地站起来,“不麻烦,不麻烦!”然后用手又狠狠推了叶守成的胳膊一下。 叶守成也立刻坐正了身体,对许明月说:“许书记,你说的茶叶销售的事……”他小心翼翼,非常小声的建议说:“你有没有想过出口?” 如今国家是计划经济,临河大队的茶叶一点名气都没有,想要打出名气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茶博会上扬名,通过先国外,再国内的方式,打造品牌和名气。 许明月略微有些惊喜的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这些许明月自己也想过,但这时代不是前世,有电脑可以随时查阅世界各地的消息,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你连想出省都不容易,更别说获得外地的消息了。 叶守成刚刚只是试探一下许明月的反应,也是她在这一年多,从未折磨过他们,日常也拿他们当平常人,甚至老郑、老陈、老范、张医生这些人,下放后还能做他们原本擅长的事情,他这才敢尝试的提出这个建议。 也只有对许明月,他才敢这么说,除了许明月,在蒲河口遇到的其他任何一人,他都不会冒这样的险。 进出口,就意味着和国外有所联系,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联系,就是灭家之祸。 要不是对许明月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他打死都不会开这样的口的。 苏婉英也一样。 叶守成依旧是小心翼翼地说:“现在国家的外贸是由国家垄断这事您知道吗?”他声音很轻的指出一件事:“茶叶的出口是由进出口贸易公司统一负责。” “茶叶先由全国各地的国营茶厂生产,茶厂将生产出来的茶叶交给国营外贸公司,再由国营外贸公司统一对外销售,您要想往外出口茶叶,首先得建立起一个茶厂。” 许明月一边听叶守成说,一边记笔记。 她前世就不是生意人,来到这时代,也一直在致力于开垦荒地,开办养鸡场、养鸭场、养猪场这些市场稀缺,本土就能即时消化的事情上,对于这些国家外贸层面的东西,她前世没有了解过这时代的情况,今生也没有接收这些信息的途经,对这些信息并不清楚,此时听叶守成说,她才发现,她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这时代没有私营企业,属于集体所有制,作为一个公社书记,她自己无权建立国营的茶厂的,还得提交到上级审批,这一点倒是不难,她现在已经是属于周县长派系的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公社书记,但以江天旺和周县长之间的关系,想要审批建立一个茶厂问题应该不大,如何和国营的外贸公司建立联系,这件事估计还是要请江天旺,乃至周县长他们的帮助。 对了,吴城有国营的外贸公司吗?要是没有的话,吴城作为一个县级政府,有权直接成立一个吴城的国营外贸公司吗? 如果县级政府无权成立国营贸易公司,是否可以申请以地方‘支公司’的名义,去参加茶博会这样的活动? 许明月的态度也激发了叶守成的谈兴,窝囊了整整一年的他说到他擅长的领域也是滔滔不绝,将如何先建立茶厂,如何对茶叶进行包装,再如何通过国营外贸公司,进行出口,打造本地茶叶品牌等等,说的是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说的口干舌燥了,许明月察觉,还给周宗宝使了个眼色,周宗宝很是自觉的给过去对他点头哈腰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叶守成倒了杯水,把叶守成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双手接过:“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周宗宝作为一个逃荒来的外来户,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许明月的提拔,可以说是她铁杆的心腹,见叶守成对许明月有用,说不着什么时候,这个下放来的犯人就能够得到许书记的重用,一边给叶守成倒水,一边笑着说:“你继续说,书记还在等着呢。” “是,是。”叶守成双手接过茶杯捧着,通过这个动作,他看到自己的一双手。 过去同样可以称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上面已经满是老茧,手背还因去年冬天生了冻疮而生出一些疤痕,现在还有些粗大,就连指关节都粗了一圈。 这要不是自己的手,他都不敢相信,他叶守成有一天会身陷囹圄,将自己大半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在短短一年内吃了个遍。 然而他这种还算是幸运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39节 他是低着头看着茶杯的,在这个过程中,他唇角浅浅的上扬了一下,又立刻收敛了回去。 只是简单的周宗宝给他倒茶的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不一样了。 他放下茶杯快速的喝了一口,润了润唇,双手如乖宝宝一样放在双腿上,坐的板板正正的对许明月说:“书记,解决了前面那些问题后,现在对外出口的途径只有国际贸易博览会,也就是广交会,广交会一般一年有两次,分为春交会和秋交会,春交会的时间通常在四月十五到五月十五,一个月的时间,但也有可能有变化,具体的还要去打听清楚,应该不会与这个时间差距太大才对。” 他下放过来已经有一年,与外界消息隔绝也有一年,但前面几年确实都是这个时间,他也不敢把话说死。 许明月看着叶守成夫妻俩,心里有些遗憾他们现在的身份不合适,不然就是现成的茶厂厂长啊! 在座的其他人原来在各自的领域也都是一方大佬,听了叶守成的话之后,也是给了许多建议,比如茶叶的包装上,他们都是喝过各种各样的好茶的,也见识过各种茶叶的包装,自身学识又十分丰富,许明月想的还是赚外国人的钱,给国家挣外汇,自然是提出很多建议。 不过他们提的建议大多和江天旺一样,属于务实的建议,叶守成就不一样了,他务虚! 他算是看出来了,许明月是半点不在意他过去资本家的身份,也渐渐开始放开了说起来,说到激动处,还猛地拍了下大腿说:“要说咱们得茶叶,不论从质量还是技术上,那不知道领先外面那些鬼子多少年,亏就亏在没包装啊!” 说到这件事,叶守成就恨铁不成钢地扼腕道:“咱们的茶叶在国际上为啥卖不出价格?它是一流的茶叶,二流的包装,底流的价格!” 说完他突然发觉到自己失言,立刻闭了嘴,小心地觑着许明月的脸色,见她面色不变,没有异样,这才在心底松了口气,又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谨慎了一年,突然就说秃噜嘴了! 他妻子苏婉英也在桌子下面,狠狠的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一大把年纪了,还嘴上没把门的,还好蒲河口最大的领导是许明月,要是别人,他们夫妻俩怕是死了八百回了! 叶守成被苏婉英拧的疼的脸上肌肉一抽,悄悄搓着被拧的地方,一句话不敢说。 他也是好久没说话,说到他擅长的领域,许明月的态度还那么好,那么认真的听着他说,时不时的点头,还记笔记,他不知不觉就说多了点,还吐槽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心底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伸手擦了擦鬓角下面流下的汗。 第336章 原本许明月还打算直接…… 原本许明月还打算直接去一趟水埠公社, 和许金虎说一下在临河大队建立茶厂的事,但见天色已晚,水埠公社的干部宿舍还没有建完, 还不能入住,公社上也没有招待所之类的地方, 就回了荒山。 叶守成夫妻俩见许明月走了, 也是悄悄的松了口气, 被妻子苏婉英低声狠狠骂了两句:“真是被人一捧,骨头轻的都不知道几斤几两重了,要是影响到了冰澜, 看我不锤你!” 她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年纪不小的玩意儿了,嘴上没个把门, 还吐槽起国家干部了。 说什么‘一流的茶叶,二流的包装, 底流的价格’,这不就等于说上面领导无能吗? “就你能耐!”苏婉英又狠狠的拧了他一下, 疼的叶守成龇牙咧嘴,却一句话不敢说,只跟在她身后哄道:“这不是在许书记面前吗?再说了, 要是咱们真能对书记有用, 说不得还能给许书记推荐一下冰澜。”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叶冰澜已经考上临河小学的事, 以为叶冰澜还在和他们一样, 苦哈哈的种田呢!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对开荒种茶的事情不重视,反倒是楚秀秀和叶冰澜两人将许明月带领家乡百姓种茶的事情看在眼里,心底佩服不已,这个时代的人或许不知, 她们这些后世之人,却是知道未来这些茶山肯定会为临河大队带来巨大的收益,尤其是叶冰澜,她前世今生都出自商人家庭,天生就对商业行为很敏锐。 在许明月带领家乡百姓种茶的时候,已经考上临河小学教师的她,就已经在思考,能不能提前帮许书记想好销路,以此来成为许书记的左膀右臂。 只是她刚搬来临河小学没多久,对周边的人和事都还不了解,她又是资本家大小姐出身,见到白杏的遭遇后,她如今越发的低调,不光用粉底掩盖了她原本的肤色,就连发型也和这时代的小姑娘一样,编成了麻花辫,穿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灰,宽宽大大的,十分朴素。 她生怕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被人盯上。 虽说她有金手指,不怕,可她爸妈还在蒲河口农场里待着呢! 过来了一年了,她差不多也把蒲河口的情况摸清楚了,知道蒲河口农场每天批斗的都是真正的犯罪分子,反倒是下放过来的人没有被批斗,她也就放下了心,只是一直没有近距离的接触到她父母罢了。 她来临河大队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当老师,而是为了先来临河大队,再伺机接近许明月罢了,最好能跟在她身边当个干部,这样她接触到她父母的机会也就多了。 许明月回到临河大队天色已经暗了,荒山的走廊灯还亮着,阿锦和许小雨两人正在吃面。 张医生端了一大碗排骨笋汤出来,看到许明月夫妻俩回来,温柔地笑着道:“回来了?快洗个手吃饭,我估摸着你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张医生虽搬到了卫生所,但张医生为了方便许明月夫妻俩不在临河大队的时候,照顾阿锦和许小雨,依然是在许明月家里做饭,至于卫生所那是个学徒,最大的都十五六岁了,她们也是从小家务做惯了的,做饭烧水对她们而言都是常事。 许明月见张医生在忙,忙走过去帮忙,“还劳累您照顾阿锦和小雨,她们也大了,让她们自己来就行。” 许明月虽娇惯阿锦,但阿锦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尤其是她怀孕这段时间,家里的事都是她和孟福生做,洗碗、煮面这点小事她还是会自己动手的。 张医生把阿锦当做自己的孙辈般疼爱,笑着说:“两个小姑娘在家,我哪里放心?” “卫生所就在后面,喊一声就能听到的事。” 阿锦这时候突然举起手说:“大姐姐做的好吃!” 许小雨也用力点头,顿了一下,还是说:“张阿姨做的好吃!” 许明月从小就教阿锦,看到比妈妈小的女性,就喊小姐姐,看到比妈妈大的女性,就叫‘大姐姐’,张医生让阿锦喊她张奶奶,阿锦却坚持喊‘大姐姐’,把五十岁不到,就头发白了一半的张医生喊的哭笑不得,明明已经是半生沧桑,被阿锦这么一喊,她仿佛还是二十来岁时候的模样,父母都在,亲人都全。 张医生笑的慈祥:“你们喜欢张姨下次还给你们做!” 许明月让张医生也坐下吃,一家人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排骨汤氤氲着温暖的香气,让张医生恍惚的真像是回到了家中。 许明月询问了张医生白杏的情况,张医生说:“孩子出生后,白杏没有见,我看她那态度,大约是不想见这孩子。”她对许明月商量说:“依我看,她不见也好,没见过,就当没生过,从此前尘往事尽忘,她没有下乡到大山里去,一开始来的便是临河大队,以后养好了身子,就让她在临河大队好好生活就是。” 她的这种看法是不合符当下主流价值观的,所以她也只私下和许明月商量,在外面是一句话不敢多说的。 此时的价值观,孩子是无辜的,女人不管承受了什么,都要养大孩子,好似女人就是那天生地养的石头,被人伤害了,只要生了孩子,当了母亲,就刀枪不入,无坚不摧。 张医生说:“白杏受到的精神创伤比较大,人的大脑是有自我保护意识的,没见过这个孩子,说不得真能忘了也说不定。” 许明月问她:“孩子呢?” “我抱到楼上距离白杏最远的房间去了,怕孩子的哭声刺激到她。”许明月家里有好几罐奶粉,家里四个人喝都喝不完,许明月送了张医生一罐,现在张医生就用这个奶粉喂了些给这个初生的婴儿。 孩子无辜,可他出现的方式充满了罪恶。 许明月略微带了些冷漠地说:“既然她不想见,就远远的送走吧,对外只说白杏怀相不好,生了个死胎。” 虽然出生的时候是活的,谁能保证后面就还好好的,况且当时卫生所里除了几个学徒,也没有其他人,这个时候正是春耕正忙的时候,山上还在种茶树,整个临河大队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有人有空来卫生所看一个陌生的女知青生孩子。 有时候,让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自己做这个决定是很难的,张医生也是想着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可她本身身份就尴尬,这才想着问许明月,没想到许明月根本不怕当恶人,直接就替白杏做下了决定。 张医生又怕白杏到时候反悔,到时候许明月和她就白做了恶人,和许明月说:“晚上我带着孩子,明天早上你看能不能带走,先别急着送人,带走几天看看她的反应,要是她一直没反应,也不问那孩子情况,再送人不迟,这几天也可以趁机打听有谁家中无子,愿意抱养孩子的。” 许明月闻言点了下头,应了。 次日一早,许明月正好要去水埠公社和许金虎说要在临河大队建茶厂的事,就带着一包阿锦小时候的小衣服,一罐奶粉,抱着小婴儿和孟福生一起去了水埠公社。 现在河水已经涨上来了,他们坐的是长五米的乌篷船,小婴儿出生还不到三天,小小的一个,被许明月抱在怀中,坐在乌篷里面,她旁边还放着保温水壶,里面装着温水,方便随时倒水泡奶粉给小婴儿喂食。 初生的婴儿有恶便,倒不太臭,就是黑。 许明月本就孕吐的厉害,孟福生怕许明月受影响,让她把小婴儿房竹制的稻箩里,换尿片的事都是他在做,看他那样子,许明月倒是不担心孩子出生后,月子期间孩子没人照料的事了。 到了水埠公社,婴孩暂时无处放,就暂放到了一惊出月子三个多月的许凤莲那里。 许凤莲自己带着孩子呢,一听说这孩子来历,立刻道:“阿姐,你要是不放心,要不我就收养了,就当生了个双胞胎!” 她始终记得小时候阿爹没了,是大哥钻碳洞背煤炭养活的她们姐弟三人,是阿姐从小带的她,后来阿姐归家,就像是把小时候的她重新养了一遍,才使得她如今不光是生活富足,内心也富足。 她始终想要报答阿哥阿姊,见许明月说要把孩子送走,立刻就想为许明月排忧解难。 许明月摇摇头,抱起了许凤莲的孩子在怀中逗弄着,笑着说:“你自己小夫妻俩才生了孩子,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且自顾不暇呢,哪里就需要你来收养了?” 许凤莲凑到许明月跟前,小声地说:“有建国帮着呢!” 她虽比江建国大三岁,两人却是结婚后,就搬到了公社里,过起了小夫妻俩的单独日子,虽当时公公江天旺也在公社里当书记,却不住一个宿舍,小夫妻俩算是独立生活。 公公江天旺那段日子大半时间都在外面跑水电站发电机和水轮机的事,很少待在水埠公社,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掺合小夫妻俩的事,甚至因为他自己年轻时候就一直在外面打仗,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托妻子照顾,格外敬重妻子,教育江建国时,自然也是要求他要多照顾许凤莲,像是要将他年轻时亏欠妻子亏欠家里孩子的那份愧疚之心,一股脑儿的通过江建国来弥补给许凤莲母子。 江建国本就年轻,和许凤莲感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又有江天旺这个公公在江建国耳边时刻耳提面命监督着,小夫妻俩之间没有公公婆婆掺合其中,他们俩又是婚后日子过了两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夫妻感情极好。 虽说没有婆婆帮衬着带孩子,江建国却自发的学会了照顾妻子、孩子的事,许凤莲出了月子就回到了财务处工作,小日子过的舒心着呢! 不然她也没有底气和余力脱口而出她来收养这孩子的话。 许明月抱着自己的亲外甥,只觉得越看越可爱,看着怀中婴儿的眉眼和挺翘的小鼻子,问许凤莲:“小莲,你有没有觉着,这孩子长的有几分像大哥?” 许凤莲凑过来瞅了一眼说说:“外甥肖舅,像咱大哥不是很正常吗?”许凤莲放下那个小婴儿,接过自己孩子笑着说:“要我说,长的像咱家人才好呢,咱家人长的好看!” 许凤莲身高虽没有许明月高,只有一米六二的样子,皮肤也不白皙,却正好在身体发育期遇到了许明月过来,从她虚岁十五岁,实岁十三四岁起,就被许明月各种食物投喂,补充了她过去缺失的营养,身体宛若抽条般,发育的极好,如今生了孩子,月子做的顺心,吃的也好,身体看上去健康又丰腴,就像春末枝头挂着的成熟漂亮屁股尖都泛着红晕的脆桃。 反倒是江建国一家,那是标准的随了江天旺的相貌,一家人都长了一张让人信赖的好人脸。 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长的不美不丑,说不上多好看,就是端正的普通人相貌。 说到外甥像舅,许明月就想到前世她小姨的儿子,那真真是和她小舅舅长的一模一样,比小舅舅的亲儿子长的还像亲儿子。 许明月看到怀中小外甥生的像她‘爷爷’,心中更是喜爱了几分,从怀里掏出一把长命金锁,挂在了小外甥的襁褓上。 这长命锁是阿锦的,本来阿锦所有的金饰都锁在家中保险柜中,唯独这把长命锁,被阿锦送给了她的好朋友,两人都是小孩子,不懂东西的贵重,她好朋友随手就放在了口袋里没当回事,一直到三四个月后,她好朋友的妈妈给她好朋友收拾冬衣,发现了她口袋里的金锁,问她好朋友哪里来的,她好朋友说是阿锦送的,好朋友妈妈立刻给许明月打了电话。 许明月收到电话的时候还懵呢,觉得不可能是阿锦的,阿锦的金饰都在保险柜里呢,虽然她也没有隐瞒过阿锦保险柜的密码,结果去查看了一下,真的是阿锦的。 阿锦好朋友妈妈在学校的时候还了阿锦的长命金锁,许明月也是心大的,拿到长命金锁后,就顺手放在了车子副驾驶的抽屉里。 车子每个月都会刷新,近十年下来,光是这三十多克的长命金锁,许明月就累积了一百多个了,这要是未来几十年车子里物资持续刷新,她光是融了这长命金锁,都要积累出上千克的金子来。 许凤莲见阿姐随手就又掏了个长命金锁来给自家儿子,吓了一跳,忙给许明月塞回去:“姐!你咋有啥好东西不想着自己留着,手这么松,随手就是送这个的,快拿回去!”她将金锁往许明月口袋里塞,怕外面有人,被人听见,压低声音说:“阿锦大了,你还要给阿锦攒嫁妆,你肚子里也有了,东西你给肚子里的孩子留着也行,别让姐夫看到,回头姐夫吃味!” 她姐夫的醋劲她是知道的,早年她和还和姐夫较劲争姐姐的宠,如今她有家有爱人,倒是不和姐夫争宠了,可她也怕了姐夫的醋劲,怕姐夫看到阿姐对她这么好,吃心呢! 是的,在许凤莲心里,阿姐送她儿子金锁,肯定是不是因为儿子长得像大哥才送儿子金锁的,而是看重她才送的她儿子金锁,心里不禁得意,看向自家儿子:小子,你真是沾了老娘光了! 许明月在许凤莲这里待了一会儿,就回到前院的公社办公楼许金虎的办公室。 孟福生已经在这,许金虎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一见到许明月就站起身,“走,我带你选干部宿舍去!” 许明月之前才看过,就不想去了,说:“随便哪间都一样。” “那怎么一样?给你选个厕所旁边的,你就不会说一样了!”许金虎恨铁不成钢地说:“也就是你,我才让你先选,别人敢说挑三捡四,我让哪里来哪里待着去!” 许金虎向来把护短自己人做的光明正大,明明白白! 他性格强势,也不容许明月拒绝,就带着夫妻俩去挑选房子去了。 许明月虽然怀孕了,但此时已经满了三个月,胎相稳固,又刚刚显怀,衣服穿的宽松的情况,完全看不出来她怀孕了,就和正常人没啥两样,许金虎时常忘了她现在还是个孕妇,做事依旧风风火火的。 许明月是拗不过许金虎的,只能跟着他去。 干部宿舍的主体已基本已经建设完成,现在已经到了给墙面刷白石灰的阶段,只等石灰刷好,就能入住了。 地面虽是刷了水泥,但这年代没有墙固,水泥容易落灰,家中洒扫还得时常洒水,不然灰尘漫天。 许金虎指着这一长排的干部宿舍说:“到时候在这对面也建一排一样的,看着就和老街一样了!” 也就是现在计划经济,不能有私人买卖,不然这一排干部宿舍,二楼作为干部宿舍,一楼做门面买卖东西,这条街不得很快就繁华起来? 这个话题两人都没有多聊,在这个计划经济的时代,聊这些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许金虎只让许明月挑房子。 他指着一楼最中间的的位置说:“你要不就这间!” 这一套干部宿舍,一楼十六间,二楼十六间,除去两边的公共浴室和卫生间,总共三十二间,能分给三十二个公社干部。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0节 但房间的位置和大小也是有区别的。 许金虎私心很重,现在没有防水,澡堂和卫生间都不能建在二楼,所以他把卫生间建在了左边的最角落,于是建在了右边一楼的最边上,所有的房间中,最边上的四个房间,和靠近楼梯的四个房间是最大的,其它房间大约只有四十五个平方,只有四个角落和楼梯两边的房间,起码有五十五个平方,这样挨着厕所的那间干部宿舍,也因为房间比别的房间要大上一些,也有人愿意要。 许金虎虽生在这个时代,目光局限于这个时代,却知道老街的布局是什么样的,过去的老街就是下面铺子,上面住人,在建干部宿舍的时候,他脑子想的,就是一楼作为铺子,二楼住人。 这是他内心的想法,自然不能和许明月说,可许明月作为他同族之人,他事业上的左膀右臂,自然把好东西先分给她。 他不知道未来局势还会不会一直这样,反正他活了四十来年,政/治、局/势一直在变。 要是未来还会再变,现在分给许明月的房子,今后就是能做买卖的铺子。 自古以来,他就没见过铺子不挣钱,亏本的! 他心里的得意许明月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没进去看过,无法比较,既然是许金虎安排的,许明月就说:“二叔看着安排就是,我都没意见,我这次来是想和二叔说说在水埠公社建茶厂的事。” 许明月便和他说了想要把临河大队的茶山打出名气这事,打出名气之前,首先就得建个茶厂。 许明月原本想在临河大队建茶厂的,毕竟茶山在大河以南,方便采摘后及时的炒制,可安排完了临河大队的茶山种植,许明月又盯上了那么大的五公山。 要是五公山叶种上茶树,那为了方便运输,茶厂就最好建在水埠公社了。 她现在毕竟是水埠公社的书记,也不能有好处就尽想着临河大队,也要想想水埠公社,要是茶厂在水埠公社,招工方面,就不只是招临河大队的人,整个水埠公社的人都在招工范围内。 且现在的临河大队,不论是水路运输,还是陆路运输的道路,都通了,今后采摘下来的茶叶运到水埠公社来进行加工也方便。 许金虎一听又要开厂,当下就激动了,但还是皱眉思考说:“建个茶厂倒不麻烦,麻烦的是你后面说的要找国营外贸公司的事啊,我在吴城也跑了不少趟,就没听说过有外贸公司。” 吴城这么小的地方,生产的农业产品自产自销,哪里还有东西能做什么进出口贸易? 他有些为难地说:“外贸这东西我也不懂,你想建茶厂,我倒是可以为你跑一趟。” 许金虎现在的职位实际上说是,维护公社治安问题,像武装部、公安局,都属于许金虎的领导范畴。 但他过去也是水埠公社的生产主任,生产这一块按道理来说,也是许金虎的管辖范围。 像社队建厂这事,实际上还属于公社书记的工作范畴,需要许明月来写审批报告,交由县级政府批准,而在此时的计划经济体制下,此时的社队企业,自主权都是极少的,许明月想要完成她所设想的,打造本土茶叶品牌,想通过先出口再国内的方法,把本土茶叶的名气打造起来,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 许金虎一个大老粗不懂,但他这么多年基层工作经验,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容易办。 他搓了把脸说:“茶树都给你种下去了,不行也行了,不然那么大一座茶山在那里,荒废在我们手中吗?总不能没了那江地主,茶叶就不卖了!” 江地主倒下,江地主家过去的茶叶销路也断了,他们这些外人,哪里知道过去江地主家的茶叶是销往何处的? 他也绞尽脑汁的为临河大队的茶叶寻找出路,说:“要说江地主家完全没人了,倒也不是,他有一个小女儿早年嫁到市里去了,他女儿在市里,嫁的也是殷实的商户人家,茶叶销路问题,问她或许有路子,我去替你找人来问问。” 许明月一听嫁的也是商户人家,心里就有些不妙,许金虎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就想到,江地主一家人都没了,他嫁出去的小女儿十多年来都没回来看过,人不会也没了吧? 第337章 许明月问:“江家村就…… 许明月问:“江家村就没人去看过她?” 许金虎吸了下牙:“当年那种形式, 谁敢?当时也想着祸不及外嫁女,风声鹤唳呢,哪里还想的她?” 此时若不是想要用到人家江地主当年茶叶的销路了, 也想不到她这个外嫁女。 况且当时不光是地主家,后面连富农家都在被批斗打倒的行列, 恰恰许金虎家在当地就称得上是富农, 要不是许金虎家里人都性格强势, 在当地威望高,许家村又团结,说不好许金虎家也在清算的行列里, 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跟许明月说,而是说:“这事还不能我出面, 得老江出面去找。” 毕竟是他老江家嫁出去的外嫁女,他一个许家村人去找江家村嫁出去的姑奶奶, 师出也无名啊! 江天旺现在在吴城,工作的地点距离江地主家的小女儿嫁的市里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要是骑自行车三个多小时估计也能到。 许明月点点头,不再说这件事,而是向许金虎打听十里八乡, 有哪家夫妻无子, 想要收养孩子的, 又把这孩子来历和他说了。 “要是有人收养他, 就当亲生的养,孩子生母这边的情况什么都不用说,将来毫无干系才好。” 她会向许金虎打听,是因为他对十里八乡更加熟悉, 尤其是大河以东这边。 既然是为孩子寻找养父母,自然也是希望给他找个好一点的家庭,而不是再送进大山里。 许金虎想了想说:“我还真知道有这么两家。”他说:“一个就是老街的一对老夫妻,连生了七个姑娘,做梦都想生个儿子出来,最小的姑娘才七岁,还想生儿子,要是有个现成的儿子估计能好好养。” 许金虎是比较中意这一家,家在老街,上面七个姐姐,哪怕老夫妻两人年纪不小了,有七个姐姐的帮衬,养一个儿子也是可以的。 “还有一家呢?” “还有一家就不在水埠公社里头了,往邻市方向的堤坝往下,有个燕家村,那里有一对夫妻,三十多岁了,也没有孩子,之前听他们大队长闲聊时说起过,早年一直想生个亲生的,现在年纪大了,也放弃了,好像是想收养个男娃,将来养老,只是谁家舍得把男娃送人?” 许明月想了想说:“我先看看白杏知青那边的情况,要是她那边没别的反应,再把这对夫妻喊来看看,顺便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想要收养孩子的家庭,不拘我们临河大队,往吴城或者邻市方向那边有收养的人家也都行,送的越远越好,最好是以后没有一点关联,还方便我们私下去看看孩子情况的。” 许金虎不懂许明月的脑回路,吐槽了一句:“送个人还搞的这么麻烦!” 孩子暂时放在了许凤莲这里,他们夫妻俩人吃喝都在食堂,日常喂养这个小婴儿都不需要奶粉,许凤莲奶水充足,孩子小,顺手一把就喂了。 至于说洗尿片这些,江建国光是看大姨姐送给孩子的那把赤金的长命金锁,都一点意见都没有。 何况这小婴儿还是自带口粮和衣服,也就洗尿片麻烦了一点罢了。 一连一个星期的时间,白杏都像是忘了自己还生过这么一个孩子,提都没有提过要看一眼,临河卫生所也安安静静的从来不提还有过这么一个孩子,若不是白杏还在坐月子,身体虚弱,荒山的卫生所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孩子似的。 看到白杏的反应,张医生和许明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许金虎帮着找了两三家人中,选了一家没有孩子的,连带着一包婴儿服和一罐奶粉,一起送给了吴城下面一个大队的夫妻。 这对夫妻倒不是没有过孩子,而是早年有过一个孩子,出意外没了,后面就再没有过孩子,夫妻俩伤心欲绝。 这次水埠公社的许金虎和下面大队的人提到这事,下面有个大队长正好是他们的亲戚,就想到这对夫妻。 他们公社距离吴城较近,日子相较于这边的偏远,也好过许多,最终在来的几个人中,将孩子交给了这对夫妻。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孩子不光是刚出生没多久,毫无记忆的新生儿,居然还有那么一大包衣服和奶粉,直接解决了孩子出生初期的口粮问题,那一大包衣服当中,有刚出生时穿的,一直到两三岁上的衣服都有,要是以后穿小了,改一改,穿到四五岁大都没问题。 这年头布料多难得啊,不说别的,光是这一罐奶粉和那一包衣服也值个三四十块钱,他们不知道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只当这孩子出自殷实家庭,心有亏欠之下,对这孩子也更为疼爱,这为后话且不提。 许明月和许金虎商量好建茶厂的事情后,许明月就开始写公社党委的请示报告。 这时代写报告,和前世不同,十分麻烦。 开头要先写主席语录,再写自己的政治态度,要本着‘以粮为本,全面发展’的原则,虽然是公社建茶厂,却不能阻碍和占用粮食生产为前提,再从革命的角度表述建设茶厂的革命意义! 最后,再叫上临河大队、建设大队、和平大队、石涧大队、山前大队等各个都有种茶的大队大队长和大队书记来水埠公社会议表决签字。 然后是生产建设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要与以上种了茶树的大队统一签订统购协议。 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原本都以为许书记只是一时脑热,想要带着临河大队种茶,怎么茶树这个月才刚种下去,就已经计划着要开办茶厂了? 心里不由荒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许书记,您看,您要开办茶厂的事,您也没提前告诉我们啊?正好赶上春耕,我们大队的劳力都一心扑在春耕上,这茶树就在田间地头种了些,您看……您看……” 他们万万没想到,去年年底才说种茶,开了春,这还没到清明呢,茶叶才采摘,水埠公社就又要申请办茶厂了。 现在春耕正如火如荼,他们年后最冷也是最为空闲的那段时间没去山上开荒,现在山头上万物复苏,各种荒草已经全都长出来了,这个时候开荒最为费时费力不说,他们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开荒了,即使加班加点的把山头开垦出来了,也过了今年的种茶时间了。 反倒是之前被王根生批斗打击的心灰意冷的石涧大队丁书记,之前来临河大队打听临河小学他孙子入学的事,看到临河大队在山头上开荒种茶,也带着自家大队的人学着临河大队开荒,虽人手不如临河大队多,种的茶树不如临河大队多,可也不少。 山前大队就更不用说了,许明月最开始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山前大队的事,可徐书记如今在五公山公社没事干,在自己大队的威望却极高,没事带着大队的人把门口的山头全都开垦出来,在三月底四月初,全部种上了茶树。 就收到了水埠公社要建立茶厂,并和他们大队签订统购协议的事,整个人都欢喜的疯了! 他们山上种出的茶叶要是以后真被统一收购,他们大队的收入就不止是种田和挑堤坝的那点工分,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来自茶叶的产出。 哪怕这茶树种下去,起码要三四年才到盛叶期,可前面的两三年,哪怕收入少一点,他们大队也有收入了,他们大队的队员们也能多分到一点钱了。 这对带领着全大队百姓种茶的徐书记来说,何尝不是一件让今后整个大队的人都感恩戴德的功绩呢? 他万万没想到,在经历了被王根生夺权,被陈正毛夺权后的他,突然来了一场这样的政绩。 徐书记当下也是喜的眼角含泪,不敢置信地问许明月和许金虎:“许书记,许主任,这这这……咱水埠公社真要建茶厂,真和我们大队签订统购协议吗?” 许金虎看不上徐书记这样性格绵软的人,大大的虎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人都把你们叫到这了,还能有假?” 丁书记也是没想到,许明月上任公社书记后的第一把火,就是先开荒,再建厂,心底也十分庆幸,亏的他跟着临河大队走,还能有些汤喝。 不光不由幸灾乐祸的看向王家村和谢家村。 王家村因为王根生和原大队长的倒台,和丁书记不睦已久,丁书记虽还是书记,王家村的村长在本村的威望却也很高,丁书记带领整个石涧大队种茶的时候,只有王家村全村没有参与。 石涧大队种的茶树虽归整个大队所有,但王家村没有参与的话,现在种茶的这些茶树后续的收入,自然也没有王家村的份。 至于谢家村,石涧大队现任大队长就是谢家村的,为了坐稳大队长的位置,和丁书记分庭抗礼,原本是从王家村人手上夺过大队长位置的谢大队长,又暗暗交好王家村,这次石涧大队的开荒种茶,他们谢家村同样没有参与。 至于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许金虎都懒得搭理他们。 这些全部签好后,后面还要在不脱离农业生产的原则下,备上劳动用工方案,然后将这两份请示报告和生产建设计划书,一起提交到县委和县革委会。 县委那边,许明月带着大河以南的几个大队开荒种茶的事,早就和江天旺报备过了,江天旺自然也和周县长汇报了这事,事情不大,周县长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水埠公社那边他当书记的时候,多少年都不曾有变化,许金虎和江天旺上任后,先是开沟渠灌荒地开农田,再是搞出养鸭厂、养猪厂,短短几年时间,愣是把原来贫瘠缺粮的大河以南和五公山公社发展成了粮食大户,现在养鸭场和养猪场每周也在稳定的向公社屠宰场和肉联厂定时定点的提供猪肉和鸭肉,临河养鸭厂的鸭蛋现在在公社供销社和吴城供销社,也成为了端午等节日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餐桌上的美食。 今年养鸡场和养鹅厂刚开办出来,又来申请茶厂了。 周县长真是惊喜不已:“还是小许同志脑子活络啊!” 他自己当上了统管一城经济的县长后,才知道在有现在权利巨大的革委会的掣肘下,想要发展本地经济生产有多么困难。 来到吴城这么久,几乎都在与革委会主任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争权夺利中度过。 他不争权还不行,输了不仅仅是没有权利的问题,还可能危及他全家人,乃至他下面整个派系的人的性命问题。 问了让自己人占据吴城了权利中心的位置,吴城革委会的刘主任,必定会往死里整治他们这些人。 建茶厂的资料审批,在县委这边没什么问题,在革委会那边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县长也不耽搁,直接去县委书记家中,找上县委书记,想得到县委书记的支持。 县委书记的权利虽然被刘主任和周县长架空,可在名义上,他始终都是吴城的一把手,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做事情的,如果有他的支持,两方合作,共同抵抗革委会那边,许明月下面建茶厂的事要容易的多。 他们担忧的不是革委会那边不给建茶厂,而是担心他们直接派人下去夺权。 那许明月建的茶厂,究竟还是水埠公社自己的茶厂,还是给刘主任建的茶厂呢? 吴城的一番没有硝烟的战争和明争暗斗,许明月这边并不知晓,也不知道吴城那边周县长和县委书记他们为水埠公社的发展扛下了多少压力,只知道在半个月后,吴城革委会又来了人,且直奔临河大队,这次他们来的理由是审批茶厂负责人三代家庭成分。 刘主任这次亲自带了一百多人过来,就是为了防止像前面那么多次,派过来人少了,直接被许金虎反批斗了。 他早就眼馋蒲河口这块农场的权利许久,如今水埠公社要建茶厂,他又岂能不过来分一杯羹? 且这次来查茶厂负责人三代成分,是光明正大的来调查,即使是许金虎这个地头蛇,也不能阻挡他的调查! 在调查茶厂负责人的同时,他自然也没有放过临河大队。 他这次的到访是突然的,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夜坐船就到了水埠公社,在水埠公社根本没停留,坐上了提前安排人来准备好的船只,一批人浩浩荡荡的坐船来到了临河大队的临河小学,来了场突然袭击!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1节 临河小学除了正常的上课外,每天还有水电站设备修理和电工培训班,只是这个班的老师来自蒲河口的下放人员,他们通常都是中午午饭过后上课,上完就回到蒲河口,所以刘主任他们来突击检查的时候,蒲河口的老师并不在。 许明月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忙叫了赵红莲去蒲河口,告知蒲河口的周宗宝和许凤翔他们做好准备,让蒲河口的下放人员该打扫猪圈打扫猪圈,该下地干活去下地干活,该插秧的插秧。 刘主任上一次来过临河大队,把临河大队去蒲河口的水路路线调查的清清楚楚,这次来到临河大队,直接叫人看住了临河大队通往蒲河口的大河沟,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临河大队! 一时间,临河大队风声鹤唳! 赵红莲更是吓的六神无主,去荒山找许明月,许明月也不耽搁,让她骑着她的自行车去找许凤发,让他骑自行车从山路绕道去蒲河口,顺带通知下放到山上的那批下放人员,将下放人员全都赶到采石场去捡石头,拉石头,抬石头,务必把自己打扮的破烂狼狈一些,然后通过山路骑车到蒲河口和养猪场,通知周宗宝和许凤翔做好准备。 在临河大队去蒲河口并不只有水路,还有村路和山路。 村路就是之前叶冰澜他们来临河大队听广播来打听消息走的路,他们后来过来参加教师招聘的考试,同样走的此路,只是这条路上同样有红小兵把手,想要去蒲河口,就只能绕山路,就是走山上采石场上面的山路。 赵红莲不知道山上的路,但许凤发知道。 刘主任他们来得早,就是为了攻其不备,直奔临河大队校长办公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 老校长儿子女儿好几个,生的孙子孙女也是不少。 许金虎家当初差点被划为富农,他虽成了革委会主任,却没敢把自家房子建的太大,老校长孙子孙女多了,就住在了校长办公室,敲完起床铃都还没继续休息呢,一群人就如狼似虎的闯了进去,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翻书。 这是他们这么久在吴城横行以来,最容易找到破绽的地方。 老校长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人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忙呼喝道:“你们做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话都还没说完,办公室的抽屉,房间的床、被子、下面垫的稻草,已经全部掀飞了,稻草,试卷宛如雪花在空中翻飞,那些知青知青考试的试卷全都被搜集了起来,拿到刘主任的面前! 老校长多精明的人?他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也不知道有多少,立刻就反应过来,在与红小兵们争论的时候,装作被红小兵掀翻在地,立刻大声的‘哎哟,哎哟’的哀嚎了起来,吓了刘主任一跳。 刘主任虽带了一百多号人来临河大队突击检查,却也不敢动许金虎的父亲,忙厉声叫红小兵把老校长扶了起来,笑呵呵地说:“老太爷,您可小心着些,来来来,咱们到边上坐。”说完狠狠一巴掌扇到那红小兵脸上,凶厉地说:“眼睛瞎了不成?还不当心着些?没看到老太爷年纪大了?” 被扇的红小兵捂着脸一句话不敢说,又回头搜屋子去了,只留老校长捂着腰,更加大声的呻吟了起来:“唉哟!唉哟!老头子要死喽!老头子要被吴城来的人打死喽!” 听的刘主任眼露凶光,咬牙切齿。 其它红小兵们也是没有闲着,直冲几个知青宿舍,将几个还在睡的知青直接从床上掀翻在地,搜索起了他们的床铺、行李、衣柜、抽屉。 只要是带字的东西,一个不落,全都装进了竹筐里,被抬到走廊里的刘主任跟前。 新的知青点和临河卫生所都是开春后建的,刘主任他们坐船是直达许家村,还不知道荒山又建了知青点和卫生所,收到消息的许明月正好打了个时间差,一边向学校走去,一边让孟福生去医务室,带着张医生、白杏往荒山深处走,先去荒山深处躲一躲。 孟福生有些担心许明月,许明月只握着他的手:“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别争一时之勇,先带她们进荒山。” 山上虽有狼,却鲜少在白天下山,也很少在青天白日的往近山跑。 山上的狼群再凶猛,也不如这些披着人皮的虎狼。 孟福生却不放心许明月的身子,她肚子如今已经显怀,原本以为满了三个月,孕吐就会消失,她虽不如前三个月吐的那么厉害,却还是不如原来那么强壮。 许明月只让他快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相信我,有可能的话就去山上采石场看看,别露了破绽。”她又厉声催促:“快点!” 孟福生、张医生、白杏三人的身份都太敏感,简直就是临河大队活生生的把子和破绽。 孟福生再放心不下她,此时也只能听她吩咐,立刻去卫生所找张医生和白杏。 白杏虽还没出月子,可也做了二十天的月子了,身体恢复了许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了声,只能任由张医生带着一包医药,三个人顺着荒山往山上躲! 江建军家住在江家村的中央,收到消息要晚一些,听到吴城革委会的人突然悄无声息的坐船来检查,心里就一个咯噔,想起了被藏在山上石屋里的江姓老人,一旦被人发现江姓老人和江家村有关,可能整个江家村都跑不掉,尤其是他这个大队书记和他父亲江天旺。 他同样叫了家人去山上通知山上的人往山林里躲,顺便将全村人全部叫起来,自己则快速的往临河小学跑去,他到的时候,许明月已经在学校里,看到和他对视一眼,无声的朝他眨了下眼睛。 不知为何,刚才还心慌意乱的江建军心里顿时安稳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乱象,吓得学校刚起床的孩子们缩成一团,尖叫声,哭声此起彼伏。 叶冰澜因为身份问题,已经习惯性的警惕,她早在听到外面响动的第一时间,就悄然的将宿舍里可能存在的东西都收进了她跟随她而来的超市里。 她本就是警惕之人,日常所有要命的东西,从不放在外面,在被人将床铺掀了个乱七八糟时,人也还算是淡定,任由那些红小兵们看着,像看押一群犯人一样,给赶到了大操场。 魏兆丰、苏向阳、张树鸣、晁立伟这些知青们全都叫了起来,面色难看又担忧的站到了操场上。 “都站好了!不要喧哗,不要乱跑,不然一律当反/dong/派论处!” 一筐又一筐的书、纸条、报纸、物品被竹筐装着倒在走廊的空地上。 周围一排红小兵站着,围着这些书籍、物品,里面是十几个蹲着的红小兵快速的在地上翻找着,他们找的极其的细致,就连被划掉在字都不放过,一一辨认。 第338章 许明月给许红荷使了个…… 许明月给许红荷使了个眼色, 许红荷也很聪明,立刻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去村里叫人。 其实早已经是有本村的老师, 在他们闯入校长室时,就已经跑去村里叫人了。 许明月从人群中走出来, 语气平静的问刘主任:“刘主任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大早的, 突然来我们临河小学, 把学校老师学生都闹的人仰马翻,耽误学校正常上课秩序,这是闹啥呢?” 刘主任一直把许明月当做许金虎和江天旺推出来给他们占位置的傀儡, 并不将她放在眼里,扬起半边唇角冷笑一声,笑呵呵地走过来, 故作惊讶的问:“这不是水埠公社的书记小许嘛?怎么小许没在公社里待着,在临河大队?怀来养胎来了?”他看了眼许明月已经显怀的肚子, 哈哈大笑了起来,走过来用十分亲切的语气说:“要我说啊, 女人怀孕了,就该在家里好好的相夫教子,好好的在外面抛头露面, 也危险不是, 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小许说对不对?” 他回头吩咐一个站在一地书记课本周围的红小兵:“还不去给小许书记搬个凳子过来坐着, 要是伤了小许书记的胎,看我不锤你!”在红小兵飞快的搬来长凳后,他自己率先坐了下来,伸手招呼许明月, 拍着自己身边的座位:“来来来,小许同志,来我身边坐。” 在他看来,他是吴城革委会的领导,连吴城县委书记都避他锋芒,许明月只是个公社书记,吴城下面下辖的公社有二十一个,公社书记也有二十一个,许明月在他面前根本排不到什么,要不是水埠公社是个大社,下面不仅有炭山、有水泥厂、有蒲河口农场这个既有权利又是粮仓的好地方,他根本就不会把许金虎和许明月放在眼里。 他能好声气的和许明月说话,那都是看在她把水埠公社经营的井井有条的份上。 他虽不管经济上的事,但水埠公社有如今欣欣向荣的状态,是谁在后面出的主意,他还是知道的。 之前周县长在水埠公社当书记时是什么鸟样谁不知道?除了依着炭山建了个水泥厂,还有什么政绩?多少年都没有变过,这几年是一年一个样,整一个大变样了。 之前都说是许金虎和江天旺的功劳,现在江天旺走了,水埠公社又开始开办养鸡场、养鹅厂,建茶厂了。 这些厂子就是实实在在的政绩,许明月才任水埠公社书记多久?即使要升,她起码还要在公社书记位置上待上三年。 那这些政绩是谁的?只能是许金虎的! 许金虎现在是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他要升到吴城,就只能是吴城革委会副主任! 吴城已经有了个有军队背景的姓周的,本土出身的姓江的,再在他的革委会插上一个本地来的姓许的! 他眼底的阴霾毫不掩饰,拍着身边的木凳,冷眼看着许明月,让她坐。 在刘主任让许明月在他身边,和他同坐一张双人长凳的时候,晁立伟长腿一滑,脚步一溜,就从旁边的教室里飞快的搬了个长凳过来,放在许明月的屁股下面,讨好地笑道:“书记请坐。” 许明月笑着看了一眼这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笑着道了声谢,就坐在了刘主任的对面,晁立伟立刻抬头挺胸,站在许明月的身后。 刘主任神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三角眼阴鸷的看了眼晁立伟,语气不阴不阳地问了句:“这是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许明月平起平坐的坐在刘主任对面笑着说:“都是一群优秀的知识青年,国家把他们插队到我们这里下乡,也是支持和支援我们农村的建设,我们临河在这些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们的帮助和努力下,您看,咱们临河小学不就建设起来了吗?” 刘主任不屑地哼了一声,此时他完全没有想起来,过去晁立伟在王根生手下的时候,就因为敢闯敢拼,成了王根生手下颇受重用的一员红小兵大将。 他记得王根生的心狠手辣,却记不得晁立伟了。 地上一堆书籍和试卷中,就属试卷上的字最多,红小兵们也是看试卷和笔记看的最仔细,尤其是试卷上还有政治题。 可惜临河大队从六五年开始,就已经在全面做准备,临河大队一天到晚主席语录、主席诗词、《做革命的几班人》这几本书不离手,只要是临河大队的知青和参加考试的本地考上,语文、数学他们可能考不出来,主席语录和主席诗词,意识形态这些内容,那都是背的滚瓜烂熟。 红小兵们认真翻找了一圈,找了几张试卷出来,递给刘主任,刘主任拿着试卷冷笑了一声,看着上面名字说:“秦兴斌是哪个?站出来我瞧瞧!” 没人动。 刘主任又太高嗓音厉声喝了一句:“谁是秦兴斌?既然把主席语录用笔划掉!这是对主席大大的不敬!不敬主席,就是思想有问题,是反隔命是反dong分子!”他声音越发高亢,“秦兴斌是吧?你最好自己乖乖站出来,我数到三!” 他说的是吴城普通话,吴城话听起来还是有些像普通话的,知青们也能听懂。 还是许明月看着他脸上难看的眼神,凑过头来看了一眼他手中试卷上的名字,指着上面填写的公社名称说:“刘主任,这个考生不是我们临河大队,您看上面填的公社,是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知青。” 被打断的刘主任声音宛若响雷一般,朝许明月喝道:“不是你们公社的,为什么能来你们大队考试?” 许明月被他声音吼的脑子一嗡,心脏都跳漏了一拍,抚了抚心口说:“我滴个天啊,刘主任您这嗓门也太响了,哎哟,我就没听过比你嗓门还响的。” 刘主任是故意先用凶狠的神情和怒喝之声震慑别人,他会突然发怒,自然也是为了震慑许明月,让其他人都害怕的噤若寒蝉,结果被许明月这么一打岔,他想要先发制人的效果一下就减弱了许多,依旧怒喝道:“别给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五公山公社的人能来你们水埠公社考试?他划掉了主席的话,你们公社是怎么处理他的?要是没有处理,我看你的思想也有问题!” 许明月的耳朵被炸的有些尖锐的痒,身体战略性的后仰,想要离刘主任远一点,然后拿过刘主任手中的试卷,说:“刘主任还真是扣的一顶好帽子,咱们大队的人可都是八辈贫农,可不是您想抓就抓的走/姿/派。”她指着刘主任说的划掉了主席语录的地方,轻描淡写地说:“这个考生不就是写错了一个字,划了重写了吗?刘主任这辈子就没有写过错别字?还是刘主任写了错别字也当做没看到继续写?” 刘主任面色铁青的盯着许明月看,又拿出一张试卷来,“那这一张呢?这一张又怎么说?”他指着填写《做革命的接班人》一题的试卷。 五公山公社那边的知青因为都没有提前复习过本地教材,也没有背过本地的政治课本《做革命的接班人》,题目答的普遍不好,很多都是靠自己的理解,本着题目不能空着的原则瞎填答案,这不就被刘主任抓到了破绽。 许明月瞅了一眼笑道:“这个考生也是五公山公社的,我记得好像是插队到山椅大队的,您要找得去深山里找他了。”她十分好脾气的笑眯眯道:“这些都是我们本地的教材和课本,这些知青第一次来我们这里考试,考不出来也正常。”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在她和刘主任言语交锋的这么一会儿,江家村和许家村的村民们已经越来越多,把临河小学的校门口,走廊挤得水泄不通。 她看到许红桦,忙站起来招呼许红桦:“许大队长,快,快看看老校长怎么样了?刚刚老校长被这些红小兵们毛手毛脚的推了一下,老校长都快七十岁的人了,哪里经得住他们这么推搡,快检查一下老校长的伤!” 原本被扶到一边低声哀嚎的老校长一听许明月的话,立刻大声的呻、吟起来:“唉哟!唉哟!我滴个老腰哦~我腰被他们推断掉喽~!” 许红桦吓了一跳,忙过去扶老校长。 老校长虽不是真摔,可他毕竟年纪大了,被这些人突然闯进来,确实受了点惊吓,许红桦扶他他也不起来,大声地哀嚎着:“不能动!不能动!我动不了哦~!”他指着周围那群如狼似虎的红小兵们:“他们哪里是来做客的?他们就是强盗,一去我办公室,就掀房捣柜,我床褥子都被他们掀喽!也不晓得我半辈子攒了那么一点养老本还在不在,有没有被这群强盗顺走喽!” 被许明月打岔搞的威慑之气全无的刘主任,原本就铁青的脸更是黑如锅底,怒喝一声:“血口喷人!”又瞪着在地上翻找书籍、试卷、笔记的红小兵们:“你们能不能搞快点?找半天了有没有找出东西来?” 他霍地站了起来,用凶狠恶毒的目光环视周围。 他在吴城也不知道残害过多少人,手里不仅沾了血,甚至沾过人家满门的命,恶毒之人眼底自会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凶煞之气,看的周围人背脊发凉。 蹲在地上快速翻找那些试卷、书籍的红小兵们跟他已久,早就批斗出了经验,飞快的在地上那批书籍中翻找,找到一本书,翻开里面内容后,立刻递给了刘主任,递给他的就是他翻开的那面。 刘主任低头一看,就看到红小兵翻开的那面,正是这本书的封面《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他不禁冷冷的笑了起来,笑的周围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拿着书,笑呵呵的站到许明月面前,环视了一下周围站着的老师学生,一双泛着冷光的三角眼带着笑意,问许明月:“试卷你们说是五公山公社的知青写的,这书总不会是五公山公社的知青留下的了吧?” 他翻了下书籍,书籍上并没有名字,他站到走廊边沿,看着站在操场上的老师学生,依然是笑眯眯的:“这本书是谁的,是主动站出来,还是我查出来?” 阮芷兮整个人都在发抖,她额头的一丝刘海垂落在额前,她能亲眼看到额前的发丝的颤巍巍的抖个不停,眼泪在眼眶里止不住的打转。 她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害怕的不仅仅是自己,还害怕会不会影响她的家人。 不会的!她家人会救她的! 她脑海中不由想起三年前,她还没插队到临河大队来的时候。 她读是剩下的唯一一所华夏女中,她们上课上到半截,突然听到广播里响起的一段激越的女声:《横扫一切牛鬼神蛇》! 然后学校的一切像是乱了套,原本还在课堂上教育她们的校长、老师们,就突然变成了要被打倒的‘牛鬼蛇神’,就如此时的她。 刚才她还站在讲台上,在给学生教授书本上的内容,下一秒,她就因为一本书,要成为被打倒的牛鬼神蛇,和当初在学校里被打死的的老师、校长有多么的像? 她脑中浮现出她们华夏女中校长死前的模样,还不算久远的记忆就像是扭曲了似的,在她脑中像是混乱无声却又扭曲呐喊的画。 她们学校的校长,是她所在城市第一个被活活打死的校长,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2节 她们让她去监督校长打扫厕所,那个过去总是将自己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她身上,头发上,满是脏污,原本挺直的脊梁像是突然被人打断了似的,佝偻着背,上午还在清扫厕所,下午她就躺在肮脏污臭的厕所内,再也没有醒来。注1 当时她们学校一共死了十一个老师,有被打死的,也有受不了折磨自杀的。 只是当初执掌劳改队挥舞着皮鞭打人的,是她的同学们,而此时拿着书本在走廊上面趾高气昂的人,成了刘主任和站在他周围得意洋洋,仿佛看待宰杀猪样的红小兵们。 “没有人认是吧?”刘主任的生硬高亢,就如同她们在班级上课时,广播里传来读社论的声音一样的激越昂扬:“没关系,在哪里搜的,都有标记,总会查到你的,要是被我查到是谁的?哼,就别怪我没有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站在阮芷兮身后的楚秀秀也是没想到,再当初搜过一遍之后,这么快,这个革委会主任就又来搜了第二遍。 因为是被突如其来的搜查,她们很多人都是从床上被掀下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她连帮她们遮掩都没法遮掩。 这些私下藏起来的小说,就是这些下乡知青在不知未来前景,何时能回城的情况下,心灵的寄托。 她们日常都藏的很小心。 阮芷兮看着自己颤动的脚尖在向前移动,喉咙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扼住,脑子里闪过的,全都是当初学校的老师们,戴着‘走资本主义当权派’高帽,身上挂着‘牛鬼神蛇’的牌子,满身脏污被游街,被殴打时的模样。 还有她们班里原本家境好,长的漂亮的同学,突然一夜之间,就成为了被所有人批评殴打的对象。 “是我的!”突然有个男声响起。 所有人都朝那个男声的方向看去。 阮芷兮耳朵嗡嗡的,她甚至都没有听清周围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又听得那男声说:“这本书是我的。” 刘主任直接走到说话的魏兆丰面前,看着他冷笑一声,用书背狠狠的往他头上砸去! 这本翻烂的书籍的拐角,狠狠磕在魏兆丰的头上,鲜血顺着他的发丝缓缓的从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流血了!” 刘主任目光阴冷的朝说话的人方向看去,“谁在说话?” 人群中顿时安静如鸡。 刘主任用力抓住了魏兆丰的头发。 他身量中等,魏兆丰却足有一米八多,他抓起他的头发狠狠向下拽,手在他脸上狠狠扇着巴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看你的脸皮是不是像钢铁一样硬!”他一连扇了好几巴掌,直把魏兆丰脸都扇肿了,他手都扇疼了,这才语气平静的说:“尼古拉.奥斯特洛……洛什么来着?” 他身边一个红小兵凑过来补充说:“奥斯特洛夫斯基。” “哦,奥斯特洛夫司机!”他问他身边的红小兵:“这个什么司机,他是哪个国家的?” 他身边的红小兵很配合道:“苏熊国的。” “哦,苏熊国的!”刘主任笑呵呵的,这样的书籍他搜出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了,罗织的罪名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苏熊国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他抓着魏兆丰的头发,看到他年轻英俊的面容,越发的不爽,问他:“你知道就在今年三月,我们华夏!刚与苏熊过在边境爆发过战争吗?你知道苏熊国在宝珍岛对我华国军人所做的恶行吗?” 其实刘主任本人也不太了解,现在都四月中了,国内消息闭塞,很多消息他都是通过报纸、收音机听来的,等他听到这些消息,都已经是三月末四月初了。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拉虎皮,扯大旗,以此来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来批斗和审判别人。 他继续高声怒吼中:“军人在前线!在边境流血又流泪!你们这些资本主义的走姿派,在后面看着苏熊国的书,学着他们的文化,我看你们的思想已经被他们污染和洗脑了!” 他拖着魏兆丰的头发往走廊上走,把魏兆丰丢给站在一旁的红小兵们,语气平淡道:“抓起来。” 红小兵们便如恶狼扑虎般一股脑儿的上前,把魏兆丰手脚都捆了起来,扔在地上。 刘主任在所有人害怕的目光中,得意地大步一跨,站在走廊上的长凳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站在操场上的老师、学生们:“像他这样的,就是叛国!就是走姿派!就是要被打倒的牛鬼蛇神!你们中还有谁?只要有人举报,就是进步人士,不要害怕被报复!我们革委会会保护你们,带你们进城!” 他想用进城的方式,来威逼利诱这些知青们相互举报。 一旦他们内部相互举报,距离他们瓦解不过是片刻功夫,不需要他花任何力气,就能先搞垮临河大队,接手蒲河口农场。 他拿着那本书过来给许明月看,抖着手上的书,问许明月:“小许啊,你怎么看?” 许明月没有检查过这些下乡的老师,一直以来大河以南都很平静,被在水埠公社的许金虎保护的很好,外界的乱象,一直没有烧到临河大队来,让这里能够安静又安稳的搞生产,搞发展,搞经济。 她以为上次这些人来临河大队突袭检查过一次后,知青们也会谨慎一点,其实她又何尝谨慎了呢?在蒲河口用那些劳改犯建沼气发电站,研究本土的发电机和水轮机,让下放的人员在蒲河口的养猪场做实验搞猪饲料,让张医生给大河以南培养未来医生,开卫生所!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外面,全都是不融于这个时代的大逆不道之举,是要被抓去批斗游街做劳改的。 实际上,批斗之风只有六六年到六八年这开始的三年闹的最凶,从进入六九年开始,外面也基本归于平静,最近这段时间之所以又下放下来一批人,不过是收到这次华苏两国在边境冲突的影响,这才使得一批早年跟苏熊国派来的专家们有过直接或间接联系的人,又倒了大霉而已。 归根结底,还是权利和利益的斗争。 许明月皱着眉头接过刘主任手中的书,翻了两页,“刘主任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这样的反/ge/命的走姿派,就应该关牛棚,要被批斗,狠狠的批斗,要从身体上打压他们,从精神上批斗他们,要从身心彻底改造他们的思想,重塑他们的思想!”刘主任的大道理是一套一套的。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许明月,就等着许明月为这些知青们出头,只要她稍微行差踏错一步,蒲河口主任的位置,水埠公社的书记,茶厂的负责人,就都是他刘国栋的囊中之物! 第339章 自华苏交恶后,苏熊国…… 自华苏交恶后, 苏熊国就在边境对华国施以巨大的军事压力,一直到今年年初,也就是上个月的三月份, 在边境彻底爆发,出动装甲车携带武器军人登上宝珍岛, 拦截殴打华国边防军人, 并打死打伤多名边境边民和边防军人。 此时才四月, 正值华苏关系最为紧张交恶的时期,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正是苏熊国的作品。 其实不管是哪国作品, 魏兆丰都难逃这一劫,难道是鹰国或漂亮国作品,刘主任就会放过他吗?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打压水埠公社, 打压临河大队,扳倒许金虎和许明月的理由罢了, 和是哪国作品没有关系,即使是没有这本书, 他依然会想办法罗织别的罪名来打压他们。 这一点刘主任清楚,许明月也清楚! 刘主任一双阴鸷的眼睛紧紧逼近许明月,唇角含着渗人的冷笑。 许明月将书扔在了地上, 用脚踩在了脚下。 此时已经越来越多的江家村人和许家村人来到了临河小学, 操场上, 稻场上, 站满了人,就连一些妇女和老人,都拿着叉稻草用的尖锐铁叉,站到了稻场的外围, 气氛紧张的仿佛热锅里的热油,一触即发! 许明月用脚在书壳上面碾了碾,眼底带着寒霜,面色肃然道:“刘主任说的没错!军人在边境流血又流汗,用生命在护卫我们边境领土,下放的知青却看敌国书籍,确实不该!要批斗!要审判!要抓去劳改农场挑石头!要从身体和思想上双重改造他!” 阮芷兮听到这里,面色一片煞白,就连很多插队过来的知青们,都是瑟瑟发抖,心底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就听许明月继续高声说:“去把魏兆丰抓起来,送去蒲河口劳改农场,给我三天一大批!每天一小批!让他去蒲河口挑石头!” 原本低头的知青们霍然抬头,惊诧的看着许明月。 听到许明月话的许家村人,已经快速的上前把魏兆丰拉了起来,要往自家人群里带。 刘主任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他身后的红小兵也立刻过来抢人! 可他身后的那十来个红小兵,又岂是许家村上百壮汉能比的?许家村又速来以野蛮著称,他们根本不听别人的,也根本不怕别人的刀枪棍棒,直接无视了这些阻拦他们的红小兵,拖着被捆绑起来的魏兆丰就走了。 红小兵举着手中木仓想要拦,却谁都不敢开木仓。 不是只有他们有木仓,临河大队也有□□呢!他们百来个人,能有多少子弹?能打死全部的人吗?打不死,这些河南(当地对大河以南的简称)的蛮子,就敢将他们剁成肉泥喂鱼! 你要真跟他打起来,他们才兴奋呢。 刘主任这些在别的地方的招数,对许家村人来说一点威慑都没有,甚至因为他的这声怒喝,使得原本只是带着铁锹、铁叉站在人群中的人,一下子激愤起来,大步往前一跨! 晁立伟也是立刻举起他之前拿过来的长木凳,站在许明月的跟前,生怕此时身体不便的他被人冲撞! 他其实很害怕,因为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真要发生了冲突,他首当其冲。 可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是明白的,来临河大队两年,他已经明白许家村是个什么样的村子,对内争斗不休,对外无比团结,红小兵们人数再多,也不过百来个人,许家村全村一千五百多人,隔壁江家村也有近一千五百的人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要这次他护着许书记不受伤,许书记一定会将自己看在眼里的吧? 这样想着,他更有了几分勇气,抬头挺胸的站在许书记面前,手中长板凳护在胸前! 刘主任面色阴鸷的看看周围群情激奋的人,再面露阴沉的看着许明月,咬牙冷笑:“小许书记这是做什么?想造反吗?” 许明月拨开挡在她面前的晁立伟,笑着说:“刘主任说笑了,我不是说了吗,魏兆丰私藏敌国书籍,要批斗,要劳改,我把他抓到劳改农场去劳动改造,有哪里不对吗?”她笑眯眯地说:“刘主任怕不是忘了,这里是水埠公社,是临河大队,我作为水埠公社书记,抓插队到我们临河大队的知青,有哪里不对吗?” 刘主任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咬牙切齿的指着许明月的鼻子,气极反笑起来,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好!好你个许凤兰!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他恶狠狠的盯着许明月的肚子:“你就不怕冲突了,有个三长两短?” 许明月伸手拿过晁立伟手中的长木凳,木凳在她手里宛若轻飘飘的木筷一般,挽了个凳花,被她往水泥地上猛地一掼! 众人就听木凳发出了‘咔嚓’一声! 本地木匠用实木打造的木凳,就这样被她一掼之下,之间掼出了裂痕来。 许明月轻飘飘的拿起了木凳,双手轻轻一掰,实木木凳就成了两段,她笑着道:“这凳子也太不结实了些,下次换个好点的木头。”说着,就顺手扔给了站在她半个身前,已经是目瞪口呆的晁立伟。 晁立伟手忙脚乱的接过两截木凳,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将两截木凳的断口重新拼装在一起。 他确定他拿过来的是个好凳子,这凳子才用了一年,还是半新的呢! 他看看许明月,又看看刘主任,再看看手中的两截长凳。 刘主任也是目瞪口呆。 他也想去看看晁立伟手中的木凳,但他要维持住自己的气势,不能去看。 可他之前分明看到许明月坐着那个木凳,稳稳的坐在他面前,要真是原本就断成两截的凳子,她一个孕妇,敢往上坐?就不怕摔了,把她肚子里的种摔没了吗? 据他所知,许凤兰年纪可不小了,今年得有三十了吧?据说是结婚好多年才怀了这么个宝贝蛋,小心着呢,不然她一个公社书记,也不会不在公社待着,而是一直在临河大队的老家里养胎。 他死死盯着许明月堪称明艳端丽的面庞,又看向她那一双称不上养尊处优,却也绝不粗粝的双手。 这……这怎么可能?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察觉,自己和许明月只有两臂之距,她要伸手把他的脑袋摁着掼在地上,他脑袋会不会像西瓜掉在了地上,摔成碎渣? 只要想到那样恐怖的场景,刘主任忽然觉得脖子有些痒,他强忍住想要伸手摸摸脖子的冲动,条件反射的身体后仰,向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红小兵们也都跟着后腿了一步。 晁立伟则立刻一手拿着半截长凳的腿,像握着两个板斧般站在许明月的半个身前,又怕自己彻底挡住了许明月,碍着她发挥了,又往旁边挪了挪。 刘主任咳嗽了一声,声音恢复了平静,不再有之前想要先发制人时超大嗓门的那样,而是说:“你们临河大队的知青,你作为水埠公社的书记当然有权利抓人。”他用力的咳嗽了一声:“你说的对,对于这种思想有问题的知青,就应该好好批!好好斗!从身心双管齐下的改造他们的身体和思想!” 他看了眼周围密密麻麻围过来的人群,又看向地上一地的书籍、试卷、物品,伸脚踢了一脚,说:“不过平日里的思想检查许书记也是要注意一下子,你看看,我就这么随便一检查,就有看敌国书籍的,今天看敌国书籍,来日就可能成为敌国特务!敌国间谍!卖国贼!” 他知道他这次来的目的八成要达不到了,不过达不到也没事,他恶心也要恶心一下许明月他们,看了一眼被狼狈抓到许家村阵营中的魏兆丰,笑着说:“不过,小许书记说要批斗,我刚好也来看看,小许书记的批斗手段。” 想到这么久,他的人都没有一次成功打入过水埠公社,好不容易安排了王根生回来当革委会主任,结果两年多了,还没有找到王根生在哪儿,上次去蒲河口找也没有找到,不由说:“说来这么久了,我都没见识过水埠公社的革委会是怎么斗的,今天小许书记可要好好给我们开开眼!”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语气轻松地笑着说:“我看这学校不小,学校外面还有好大一个场地,不如就在学校这里?把学生们也召集起来一起看看,爱国教育嘛,就要从小抓起,从娃娃抓起,让他们明白,什么书能看,什么书不能看!” 他整个人都笑眯眯的,仿佛刚才的冲突完全不存在,如同一只笑面虎,可周围站着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 除了许明月。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站在刘主任对面,同样面色轻松唇角含笑的许明月。 许明月笑着说:“那刘主任就是孤陋寡闻了,从今年开春起,我们水埠公社联合五公山公社,批斗大会和游街示众大会可没有停过,既然刘主任想看,临河大队哪里能不满足,还请刘主任好好看着,哪里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多多批评,多多指示。” 刘主任当场就要批斗魏兆丰,这是拿魏兆丰来给许明月当下马威呢。 许明月也不在意,让人划船去蒲河口,将前段时间抓的那些侵犯女知青的几个重型劳改犯拉过来,再批斗一次。 那段时间一连批斗游街了十五天,现在隔了这么久,山里的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又忘了,需要拉出来再遛遛,给山里的那些人紧紧皮。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3节 这才六九年,后面还陆续的有知青们会上山下乡,插队过来,总不能让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总要时时提醒一下他们才好。 刘主任见无法自己带人上去给他们震慑了,就脸上带笑,实际上眼底尽是寒冰的皮笑肉不笑的带着红小兵们下去,坐在最前面,等着临河大队的人上前去批斗魏兆丰了。 可所有人,包括魏兆丰在内,心底却是松了口气,知道许明月是将他保下来,将插队到临河大队的其他可能存在问题的知青们也都保了下来。 这次的事情也给他们的脑子敲响了警钟,一直以来在临河大队安逸的生活,让他们上山下乡的行动和插队到别的地方的知青生活完全不一样,也让他们放松了警惕,让他们以为这就是正常的山乡下乡,这就是正常的知青生活,刘主任的出现就像是往安逸沉寂的沙丁鱼运输车里,放入了一条食人鳄鱼,顿时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皮! 如今竹子河的河水已经涨到与往年一样的水位,许家村的渔船可以直接从许家村的河道出发,直达蒲河口,快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整个临河大队的人,此时都聚集在临河小学外面的稻场上。 许明月对晁立伟低声说了一句:“你去主持这次批斗大会。” 临河大队除了对山里抓出来的那几个重刑犯的批斗算是比较正式的批斗外,平日里的日常批斗行为,都跟闹着玩儿似的,先让被批斗的人自己说出他的罪行,然后再大声陈述他的罪行,再让人上来说他做的坏事,然后开始背诵主席语录和法律法规。 最多的是让他们干活,对于很多本地人来说,脸皮厚的,让人说几句,都不如让他们实实在在的干活来的惩罚力度更大,批斗大会对一些不要脸皮的本地流氓来说,反而是让他们休息。 很快在临河小学门口的台子就搭建好了,是由十几张课桌拼接起来的台子,下面几张可以爬上去的板凳。 晁立伟就走到魏兆丰身边,斯斯文文的脸上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由不得他不幸灾乐祸,实在是魏兆丰这张脸太符合这个时代的人的审美了,不仅长的高大英俊,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偏偏从他日常的衣服、食物来看,这小子明显还是个家里条件不错的,插队过来才一年多,知青点的女知青们,十个里有三四个都对他有好感,尤其是阮芷兮,可以说是他们下乡生活中,身边一朵鲜妍明媚,气质清雅的荷花。 如果说女知青中,十个中有三四个对魏兆丰有想法,那男知青中,十个中,有四五个都对阮芷兮有想法。 偏偏阮芷兮平时对别人都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对魏兆丰就是温柔似水。 哪个男知青看了不嫉妒? 虽说临河大队安逸和平的环境,没有激发出插队来的男知青们心底的恶,可看着魏兆丰原本英俊的脸,被揍的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临河大队的男知青和晁立伟心底还是暗爽。 他暗爽忍笑的表情自然是被魏兆丰看在眼里,颇有些无语。 此时他一只眼睛红肿,原本英气的大眼睛此时肿成了一条缝,唇角不知是脸颊里面被扇破了,还是怎么,唇角还流着血,原本体面挺拔的人,此刻被捆的乱七八糟,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晁立伟是老红小兵了,把魏兆丰拎上高台,就让他跪下,对下面朗声说:“同胞们,乡亲们,今天把大家聚集起来,就是因为我们的人群之中,出现了害群之马!” 跪在拼起来的课桌上,魏兆丰万万没想到,自己跪天跪地,在家中跪父母,下乡之后,居然跪在了这里,一时间颇有些荒谬之感。 他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下面的阮芷兮。 阮芷兮也是眼睛含泪的在看向他,眼底满是害怕。 卞校长就像她原本平顺生涯中的一场难以免去的噩梦,她始终忘不掉卞校长躺在污秽中的模样,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校长苍白狼狈的脸。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刽子手,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是的,她什么都没做! 她最痛苦的,就是什么都没做! 如果她没那么胆小,如果…… 她的脚不自觉的向前,想要跨上前一步,想要大声说:“那书是我的!” 她喉咙咯吱作响,一双眼睛里已经被泪水蓄满,不知不觉,她已然前进了一步。 “对于这种思想不坚定,观看敌国小说的行为,我们要进行严厉的批评和自我批评!”魏兆丰的话音刚落。 跪在高台上看着阮芷兮的魏兆丰却忽地抬起头,大声说:“我有错!我不该思想不坚定,看腐蚀我们意志的敌国小说!” 他的一声大喝,像是将阮芷兮从幻梦中惊醒了一般,停住了脚步。 就听台上的魏兆丰依然在自我反省,自我批评:“看小说可耻!看敌国小说更是可耻中的可耻!是堕落!是腐败!我在这里做深刻的自我反省,保证以后坚决杜绝一切腐蚀我们意志的文字和物品,坚持拥护党的领导,和祖国站在统一战线,打倒外国帝国主义!” 他振声高呼:“打倒外国帝国主义!” 下面站着看上面批斗的人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跟着喊:“打倒外国帝国主义!” 魏兆丰跪直了身体:“m主席万岁!” 阮芷兮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原本生出的一点勇气也如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消散了去:“m主席万岁!” 台上的晁立伟都呆住了。 不是,批斗大会是这么开的?你作为一个被批斗人员,这么配合合理吗?咋还你先开始喊上口号了? 台下的刘主任似笑非笑的看着许明月,说:“小许书记,这个知青的蛊惑力不小啊!” 许明月也笑着问刘主任:“难不成刘主任觉得他说的不对?” 刘主任一噎,他哪里敢说不对,敢说‘m主席万岁’不对,他立马就能下台,心里也是暗恨许明月和台上的知青狡猾,说:“你们啊,就是年轻,批斗大会不是你们这么开的。” 他对自己身边的红小兵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他身边就有几个红小兵立刻意会,夸夸夸的几步跑上了台,厉声喊道:“现在,每个人都要上台说一件此人做过的恶事!不说的,那就是他的同党!是反/革/命分子!是反dong派!”他一指站在高台上的晁立伟:“你!就从你开始!” 晁立伟垂眸看了眼跪在高台上的魏兆丰,抬起头大声说:“此人搞享乐主义!身上的衣服居然没有补丁!” 众人一愣,看了眼跪在高台上的魏兆丰。 魏兆丰家里条件好,又是孙辈,虽因政策问题上山下乡,家里却从未亏待过他,钱票、衣服、食物,都时常给他寄,再加上水埠公社这边,对于黑市上的倒买倒卖行为根本不管,环境宽松之下,他和几个小伙伴在黑市上倒卖一些东西,平日里手头颇为宽裕,别人没有的布料布票,他都有,衣服没有补丁可太正常了。 别说是他了,自从许明月将她囤积了近十年的旧衣服旧鞋子都拉到临河大队后,现在临河大队家家户户都多了几件没有补丁的衣服,他们平时干活舍不得穿,都留着家里小辈们相亲结婚时拿出来撑场面。 此时下面的知青中,除了晁立伟这个不受临河大队待见的前红小兵,身上还穿着带补丁的衬衫外,还真没几个身上衣服是补丁摞补丁的,光是从临河大队的人衣着上,就知道如今临河大队日子过的有多宽裕,队员们的精神面貌有多好。 之前没人提醒,刘主任还没发现,主要是他自己平时也总是一身被家里妻子熨烫打理的笔挺的中山装,为了装文化人,他还特意在胸口口袋里别了一只钢笔。 跟在他身边的红小兵们,哪个不是跟在他身后抄家,抄的赚的盆满钵满?吴城中只要是稍微有些富庶的人家,哪怕是多几亩田地的人家,都被他们打做了富农,给抢的一干二净,好点的只是家里东西被抢了干净,偶尔过来骚扰,更多的,是直接被闹了个家破人亡。 他们私底下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好东西,身上衣服更不用说,全是中山装,哪里还会有什么补丁? 一时间,站在台上的,身上同样一个补丁都没有的红小兵们,都不知道晁立伟这是在数落魏兆丰的罪行,还是在骂他们了。 第340章 刘主任也不知道是临河…… 刘主任也不知道是临河大队穷乡僻壤, 与世隔绝,是没有批斗过,不会批斗, 还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他是倾向于故意和他对着干的, 站在台上的年轻人看着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即使他下乡后没有批斗过, 在城里的时候没见过别人是怎么批斗的吗? 他原本就坐的的离课桌搭起的高台近,闻言立刻站起身,指着晁立伟高声喝骂:“你会不会批斗?不会批斗就下去!人家一个在华苏边境冲突的时候, 私藏敌国书籍的人,这人分明就是国际间谍!”他转过身对许明月说:“小许书记,我提议, 对此人成立专案小组或委员会,对此人进行专门的审查。” 许明月心底悚然一惊, 被押着跪在台上的魏兆丰更是神色大骇,面色苍白的看向许明月。 刘主任这是想置魏兆丰于死地了, 一旦他的这个罪名成立,不光是魏兆丰自己活不成,还会影响到他的家里。 这才原本还淡定的魏兆丰面容失色的原因。 若只是下乡知青私藏国外书记, 最多只是思想受资本主义腐蚀, 可若被打为‘国际间谍’, 那就是重大政治问题, 影响的就不是他一人,这个调查专案小组或者委员会,一旦去他家里调查,哪怕只是一丁点的风声传过去, 他家的敌对势力,必然会如鬣狗一般,瞬间将他家撕咬成血淋淋的肉块,将他家吞噬殆尽。阿 这才是魏兆丰霍然变色的理由。 许明月也是变了脸色,怒斥道:“刘主任还请慎言!他私藏苏熊国书籍,确实有思想被资本主义腐蚀的嫌疑,但你说他是国际间谍,未免就太过危言耸听,强行扣帽子了!”她冷着脸和刘主任对峙道:“你见过哪个国际间谍的间谍活动不在大城市里,来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来的?侵略战争时期都没有打到我们这里,现在国家解放了,国际间谍来我们这小山村来盗取什么机密?一亩地能种几斤红薯吗?” 刘主任被许明月怼的一时语塞,他只是习惯性的扣帽子,帽子扣的越狠越重,越能达到他的目的,被扣帽子的人也就成为了他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他还真没想到国际间谍到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做啥,一时间沉着脸,一双三角眼狠狠的盯着许明月,只说:“许书记是铁了心想要包庇他?” 许明月也是好不相让:“还请刘主任慎言,怎么?就只允许刘主任扣帽子排除异己,我还不能说句大实话了?” 两个人宛如斗鸡一般,针尖对麦芒,一时间周围气氛又紧张起来。 不光是红小兵们紧张的看着他们,周围许家村的人也同样气势汹汹的回瞪回去,好像只等着许明月一开口,立刻撸起袖子就上,那种对于打架的凶狠和渴望,看的刘主任气势一点点的削弱,冷哼一声:“还望小许书记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别被某些反dong派蒙蔽了才好。” 这就是收回他给魏兆丰扣下的‘国际间谍’的帽子了。 刘主任本来是想给上面的知青扣上国际间谍的帽子后,以调查国际间谍的名头,将此时带走秘密审查,到时候魏兆丰是什么罪,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就全是他说了算。 现在被许明月这么一阻挡,自然是计划泡汤。 魏兆丰那双肿成咪咪缝的眼睛感激的看向许明月,心底也是暗暗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刘主任大概是恨上许明月,也恨上台上的魏兆丰,见无法给魏兆丰扣上‘国际间谍’帽子,就干脆自己走上去,数落魏兆丰的罪名,从身体上侮辱他,让每个人都上去对魏兆丰吐唾沫,还必须吐在他脸上,让每个人都用石头和土坷垃砸他。 许明月制止了用石头砸魏兆丰这事:“他年轻力壮的,我们蒲河口刚好缺壮劳力挑石头,不能用石头!” 下面的临河大队的人也不愿意用石头,就捡起松散的土坷垃,也不用力,往魏兆丰身上丢。 刘主任本就是满身怒气,见临河大队这不配合的模样,更是怒气勃发:“你们是没吃饭吗?还是你们都是他的同党,都是反ge命?”他质问许明月:“许凤兰!这就是领导下的社员吗?你这个书记是怎么当的?我看你也是被反ge命分子的思想给腐蚀了!” 魏兆丰从前只看过别人批斗,他没有参与过,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被批斗的一员。 天空明明是蓝的,却又好像是灰色的,他能看到刘主任在台上对着许书记大声训斥时,四处喷溅的唾沫。 就像一场无声又讽刺的默剧。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出小丑剧,台下的人谁都不敢帮魏兆丰说什么,任由那群小丑肆意张狂,唾沫横飞。 批斗完了魏兆丰,刘主任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临河大队。 而是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许明月:“我记得前些天刚下放了一批反ge命分子来你们临河大队了吧?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许明月静静的看着刘主任不说话。 刘主任的目的就是让水埠公社和临河大队乱起来,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见许明月不说话,就指着她的鼻子点了点,招呼了他带来的红小兵们:“搜!给我掘地三尺的搜!” 看着百来号的红小兵们宛若恶狼一般散开,进入村子,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却被许家村的村民们直接挡在了进入村口的石桥上。 许家村和高地之间有一条河道隔着,进来出去都要通过这道石桥,石桥一挡,就无法进村。 他们同样看着许明月,只要许明月不开口,他们就不会放人进他们村子。 刘主任就这么死死的盯着许明月,许明月也平静的看着他:“村里都是八辈贫农的老百姓,可没有刘主任要找的什么反ge命分子,刘主任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村子,知道的是在找反ge命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刘主任是小本子国留在我们华国的间谍,带着小鬼子进村扫荡呢!” 刘主任会扣帽子,许明月自然也会扣帽子。 魏兆丰那是被人抓住了切切实实的把柄,保不住他,没办法,却不会任由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她的地盘上撒野。 刘主任恶狠狠的瞪着许明月,一双阴鸷的三角眼仿佛山上的毒蛇般阴冷的盯着许明月。 见许明月毫不动摇,刘主任喉咙里发出喝喝喝的笑声,突然问许明月说:“我记得前面那个什么曹副县长就是你们水埠公社的吧?好像还和你们许主任关系挺好?” 许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曹副县长,但曹副县长在斗争一开始,就已经因为斗争失败下了台,现在也不知道是被下放到了哪里。 刘主任突然笑着问她:“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个曹副县长现在在哪里?” 见许明月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不语。 他这才满脸笑容地叹气说:“唉!那个老曹啊!骨头硬的很,弯不下腰啊,就在前几天,好好的人,你说他怎么就想不开,自杀了呢?”他看看许明月,又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说:“人啊!还是该软的时候要软,骨头也不要那么硬,不然谁知道哪一天骨头就断了,你说是吧?小许书记?” 许明月看着他那得意又嚣张的样子,弯了弯眼睛好脾气地笑着说:“是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怎知几年后风云变幻如何呢? 出了临河小学,刘主任见进不去临河大队,他也不在意,看到荒山上坐落的一排水泥砖瓦建筑,过去瞧了瞧。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4节 教师招聘过后,一些没有考上教师资格的知青们就已经搬到了知青点来。 他们也不想搬,可现在不搬,以现在的国家政策,后面还会不断的有知青上山下乡,插队到这里来,他们先去不去把好位置占了,等后面新来的知青们到了,他们学校随着一年一年的招生,教室不够,他们这些没当上老师的知青迟早要被清退出来,到时候知青点被新知青占了,学校宿舍又没了他们位置,所以哪怕他们不愿意,一个个的,还是在春耕之前,把铺盖搬到了知青点。 好在知青点的环境并不比学校差,宿舍还因为有了临河小学的宿舍作为前例,建的还大了些,火炕、炕柜、书桌、长凳、吃饭的餐厅,一应俱全,甚至还因为人多,建了两个厨房,男女知青如果不愿意一起吃饭的话,还可以分开做饭开伙。 刘主任就这么带着红小兵们一起进了知青点,进来就‘嚯’了一声:“小许书记,你们村不错啊,这知青点建的比吴城的房子还好,插队到你们大队的知青也真是有福了,你们村的人都没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吧?” 他这就是明晃晃的想挑拨许明月和临河大队本土村民们的关系了。 此时他们身后还跟着许许多多的许家村人和江家村人呢。 许明月客客气气的:“都是m主席的功劳,没有主席的政策方针在前,又哪里有我们临河大队如今的蒸蒸日上。” 刘主任此时语气又平和了,没有在作出之前那般要吃人的模样,而是跨步走进了知青点内,这一次他甚至都没再叫红小兵们去翻找那些知青们的床铺和炕柜。 他深知,在临河小学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哪怕这些知青们真藏了什么违禁的书籍和物品,此时应该也都被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不禁转头往荒山深处看了一眼,临河大队背山面水,后面是连绵不绝的山脉,真要有什么,往深山里一躲,谁能找得到? 他又去了临河卫生所。 卫生所比知青点还要更干净些,连院子里的地面都是水泥抹平的,里面木架子上搭着竹制的平面簸箕,晒着很多不同的草药,几个学徒正在炮制草药,看到刘主任走进来很是害怕,看了许明月一眼,忙往许明月后面缩,院子里还坐着个肚子比许明月大一些的孕妇,是那个被救回来的怀了孕的知青。 她来到临河大队的时候肚子已经五六个月,肚中孩子已经开始胎动,问了女知青的意愿后,她自己选择生下来。 月份小的时候还好打掉,月份大了,想要完全没有一点风险的打掉,也不太可能,这里的医疗条件太过简陋,不像几十年后技术发达。 许明月和张医生都尊重她的选择。 刘主任一走进来,就‘哟’了一声:“你们临河大队发展的是真不错嘛,卫生所都有啦?我听说之前江副县长为了你们这卫生所可没少往省城跑啊,搞的倒是像模像样的嘛!” 他一副闲聊的语气,若不是看他之前批斗魏兆丰时那狠厉的模样,此时看他真的就是个来下面视察的随和的领导。 他问许明月:“这些都是……?” “这些都是村里挑过来帮忙的孩子。” 刘主任左右张望,寻找一般地问:“医生呢?医生是哪位?怎么没见到?” 许明月跟在他身边,笑着说:“哪有什么医生?就是本地的赤脚大夫,会采些草药,治些普通的头疼脑热。”她问身边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女孩子:“张大夫呢?” 见是许明月问她,女孩子这才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说:“张……张大夫上山采药去了……” 她好似很怕刘主任,眼睛都不敢往他那边看。 许明月拍拍她的肩,“没你的事了,去忙你的吧。” 刘主任在卫生所内左看看,又看看,又看看架子上的药,很多一看就是当地常见的草药,很多他在野外路边就经常一见就是一大片,他都不知道这些还是药。 又进了里面药房看过,打开药房的药柜,里面全都是炮制好后晒干的草药,尤以艾草艾绒最多。 待去了手术室,他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但里面一些稍微现代些的注射器、听诊器还是在的,他伸手拿起看了看又放下,回头看了眼许明月说:“江副县长也是关心小许书记,听说小许书记有孕,三番几次的往省城跑这些医疗器械,知道是关爱下属,不知道还以为小许书记的肚子……” 他意味不明的笑出了声,却被许明月寒着脸打断:“刘主任还请慎言,刘主任不晓得我妹妹是他儿媳妇,也该把嘴巴闭上,不该说的话不要胡乱攀扯!” “瞧瞧?急了!哈哈,急了!”他轻松地哈哈笑了一声:“你瞧瞧你,急什么?我说什么了?我说江副县长关爱下属还说错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她:“对了,来了这么久,还没见到你家属呢,你家属怎么不在?” 许明月面若寒霜地冷着脸说:“那就不牢刘主任操心了!” 刘主任还以为她在为刚刚他说的话生气,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江天旺为临河大队跑医疗设备的事,他在吴城从头到尾都知道,也知道他是担心许明月生产的事,就没在卫生所多待,从卫生所出来后,左右张望一番,又转到了大队部,一处一处的查看。 江家村不像许家村又团结又野蛮。 刘主任在江家村如入无人之地,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拦,江家村四个小队,各站各的,四个小队间毫不相帮,这让刘主任又开怀无比,从江家村大房的那条路往上,一直走到了山脚下的村头,顺着村头往上的路,就能直达山上的采石场。 深山里他去不得,也不想去,可这山边上,他还是可以走一走的。 此时正值四月,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花开的烂漫火热,抬头远远朝山上看去,是一片火红的花海,绚烂如霞! 从江家村往山上的这条路,因为这一年多每天拖拉机拉上拉下,已经形成了一条宽两米多的黄泥路,为了方便拖拉机行驶,不费车轮,黄泥巴的轮胎行驶的地方,还用山涧中的鹅卵石和采石场的石粉填过,若是下雨天来走,不走中间的黄泥巴路,只沿着车轮印记走路的话,甚至都不会弄脏鞋子衣服,却也因为是车轮辙印,有些凹凸不平,凹的地方还会有些积水。 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顺着道路两旁边的凹沟潺潺的向下流淌着。 孟福生他们早就到了山上,这是他第一次从荒山的位置上山,好在近山野兽不多,几个人找了个坟包比较多的地方,躲在了坟包围城的圈里,而孟福生继续上,翻过山顶,站在一颗高树上,观察着下面情况,看到许明月和刘主任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山这边走,刚出了许家村,就被他看到,他也不耽误时间,朝山的另一面的采石场而去。 山顶距离山另外一面的采石场不远,往下走十来分钟就到,主要是没有路,加上是春天,万物复苏,十分难走。 他也顾不得太多,一路在乱草丛中穿梭,没多久就来到采石场。 临河大队的采石场多是临河大队的本地人在捡石头割石头,因为有四轮拖拉机的存在,他们只需要把石头从上面爆破下来,用极其割碎后,散落到下面的石子、石粉、瓜子片的聚集区,下面自有人用独轮车装着,顺着竹子拼接的滑滑梯,往停留在下面的拖拉机车斗里面倒。 不需要辛辛苦苦的推石头、拉石头、挑石头,单单是爆破,切割石头,虽也很累,却没有挑石头那样辛苦伤身。 刘主任他们因为来的早,临河大队的人很多都还没来得及上工,就全部被叫到临河小学去了,此时采石场就只有被下放过来的七个老人,他们有的四十多岁,有的五十多岁,还有六十多,看着像七十多岁的人。 江老已经五十多岁,满头白发,人却看着很是淡然。 孟福生找到采石场的位置,就喊下面慢慢捡石头的几个老人,用普通话喊着他们:“下面红小兵来了,赶快走!” 下面七个老人听到红小兵来了,也是一惊。 他们自下放到临河大队后,就一直被安排在山中的石屋里,日常并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米面粮食虽然不多,却足够他们这些人吃用,就连屋顶的茅草都是新换过的,春季如此多雨的季节,屋内都不曾漏雨。 此时突然听到上面有人喊他们,他们吃了一惊的同时,却还能定下心来问:“是哪里的红小兵?” 用的同样是普通话。 “吴城来的,我来之前已经看到他们出了村子往这边来了,你们先上来,往山上躲躲!” 孟福生自己是经历过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批、斗、抄、关、打’他轮了个遍,又岂会不懂落入到那些人手中会有怎样的下场。 哪怕这些下放过来的老人已经被下放到山上的采石场捡石头,可那些人若强行要拉他们去做文章,要去批斗、侮辱、殴打他们,谁都帮不了他们,只能躲开。 下面一个老人见已经躲躲藏藏,躲到这深山里来了,那些红小兵依然不放过他们,不由目露悲怆,凄然道:“爱人已死,家人离散,儿女流落,家破人亡,人间至苦,这就是对我出生入死干ge命的回报吗?”注1 一时间,他不由心灰意冷,是再也不想躲了,再也不想逃了。 采石场的位置居于半山腰上,要先从采石场爆破石头,再送到切割机前切割,机器切割完成的碎石、石沙,再通过大小不一的洞眼的一点一点的铁筛,筛落进对应不同大小的石子、瓜子片、石粉的聚集处,再往下还有五六米高才到下面。 而采石场到最下面山涧的位置,因为常年要将黄色沙土往下面倒,有些不适用的石头也是从这里往下扔,形成了一个三十多米高,满是石头和黄土的陡峭斜坡,下面全是杂乱的山石。 他站在斜坡上,一步一步的往斜坡边沿走,看着距离山下几十米的高度,他只想往下一跃,结束这荒诞凄苦的一生。 站在采石场上面位置的孟福生却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语气平静道:“你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你身后的几个老人却要因你这一跳,一个都逃不了!” 第341章 站在采石场斜坡位置的…… 站在采石场斜坡位置的老人, 因为早起过来捡石头,脸上,手上, 已满是黄土,此时老泪纵横之下, 脸上更是花黄一片, 狼狈不已。 可到底考虑到身后还有几个没有心存死志的老人, 没有再想着往下跳。 多少人受不了那些红小兵的折辱,自杀的,被活活打死的, 死的人太多了,太多了! 能够坚持到现在还米有自杀的,何尝不是心中不甘, 想要坚持熬过黎明前的黑暗,想要见到太阳在冉冉升起的时刻呢? 孟福生在上面催促道:“我在山顶看到他们时, 他们就往这里来了,你们再不快点就走不了了。” 江姓老人一把拉住站在采石场斜坡边沿的老人, 从斜坡方向往采石场边上的草丛里往上走:“走吧,都到这了,活下去!” 往往活下去才是最需要勇气的。 想要跳山的老人比他拉着踉跄了一步, 几个老人相互扶持着, 拉树枝的拉树枝, 抱着树稳住身形的抱树。 也亏的他们来到临河大队这段时间, 只是割牛草,没有再遭受过折磨,又有充足的食物给他们充饥,哪怕依然缺肉少油, 可他们的屋子后面有小菜园,不远处的竹林中,春笋也是生长的最为茂盛的时候,就连咸鱼、猪油,都有人给他们送了一些来。 一段时间的平静与修养,才使得他们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可到底年纪大了,也老了,前段时间的批斗、折磨、侮辱、殴打,使得他们身体亏空了许多,此时爬山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坚持着。 他们都是经历过最为艰苦岁月熬过来的老ge命,更为艰难陡峭的山崖他们都爬过,临河大队家门口的山,和大山深处高大的山头山脉相比,宛若土包一般,他们虽然头发花白,身形瘦弱,却有着钢铁般的意志,闷头往采石场的上面爬,孟福生在上面接应他们,将他们一个个的拉上去。 几个人也不耽搁,上了山就往山顶跑。 “我们这是往哪里去?”江姓老人问孟福生。 孟福生来临河大队多年,来山上的机会却极少,对山上情况根本不熟,只在刚刚几个坟包处,遇到几处坟包,中间有个空隙,可以通过坟包遮挡的视线,暂时躲避一下。 孟福生说:“那边还有两个人,得去接应。” 江姓老人一听就知道孟福生也不知道哪里有躲避的地方。 几个人一鼓作气的爬到山顶。 家门口的这座山名叫团山,顾名思义,它团团圆圆的宛如一个半圆形的弧罩,没有火炉山那么具有标志性的山尖,整个山顶的面积也是巨大的。 江姓老人看着团山这个已然被临河大队的队员们开发出来,一览无余的膝盖高茶树,扶着山顶的高大树木说:“这里不行,我知道有处地方可以躲避,我们接了人就赶紧走!” 就他们现在的身体,真被红小兵们抓到,再被折磨几天,恐怕真的要熬不下去了,不光是精神的崩溃、信仰的崩塌,他们的身体也要熬不住了。 也还好团山的这一头有采石场,因为采石场的存在,茶树的种植没有到这头来,不然他们几人的身形在山上是一览无余,躲都无法躲。 几个人都不敢站直了身子跑,全都半弯着腰,快速的横移,到有几处坟包围着的位置,找到张医生和白杏,她们看到张医生同样半白的头发,就知道她和他们是一样的,只是有些意外她身上干净的衣服和明显平静的精神面貌,让他们比较意外的是被她带着的白杏。 虽然白杏经历过生产,身体尚未修养好,可一个人的年龄,还是能通过她的面容、眼睛看出来一些的,哪怕她曾经历过一些不好的经历,可前面十几年在爱中长大的她,依然生着一双干净又天真的眼睛。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在年轻人脸上,看到这样一双单纯的眸子了。 此时,他们都还没有察觉到白杏的不对,几个人就又跟着江姓老人继续横移,往山上走。 待走出种茶区,周围全是高大茂密的树木遮挡的时候,他们才停下来扶着树喘着粗气,江姓老人抬头仰望着这座依旧熟悉如故的高山,怅惘地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地方是否还如记忆中的一样。” 他带着几人往山林子里钻,越往里,树木越是茂密难行。 临河大队每年秋冬季节砍柴砍草,砍得都是家门口的那几座海拔不高且近处的小山,像这里面的大山,都是不在他们砍伐的范围内的,是以这里面的草木全都有两三米高,人只要钻了进去,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就像鱼入了大海,周围的景象外面人也是分不清哪对哪的,对于山外面的人来说,山里面的景色都长得一模一样。 其他几个老人也分不清,就在他们以为还要继续往深山里去的时候,江姓老人突然在一处与他们之前走过的地方,仿佛毫无二致的地方停了下来。 孟福生他们还以为他是走累了,想要歇会儿,没想到江姓老人抬眼看了看上面平平无奇的地方,弯着腰从三四米高的毛栗树间钻了进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从茂密的草木间往里面钻,钻进去才发现,里面有一小块草木长得并不多的地方,约三四个平米大小。 其中一个老人看着周围将这里遮蔽的严严实实的高大葳蕤的草木,问江姓老人:“就是这里吗?这倒是个好地方。” 江姓老人却是转过身,对着身后五米多高的九十度,同样长着茂盛草木的山壁走去,先在地上捡了跟木棍对着山壁一顿敲敲打打,几条正在交尾的蛇随着他锤打山壁的动作仓皇逃窜,它们的尾部还连接在一起,一条蛇逃走的时候,尾巴连接处拽着另一条身体倒着的蛇,快速的钻入草林中去了。 打了两三分钟,江姓老人才走到山壁前,用手中的木棍挑开了山壁上向上生长,仿佛看不到头的叶子呈手掌状的绿色藤状植物,一点点的往外拨,露出里面约三四平米大小的石洞入口。 几个老人都有些惊讶这石壁后面还有这样一个山洞,此时他们再不了解,也知道江姓老师怕是和这里的江家村有些联系了,不然掩藏的这么严实的山洞,即使是本地人都不一定全都知道,这江姓老人带着他们在山林里东躲西窜,却能精准的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江姓老人原本想做个火把进入的,孟福生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电筒来。 刘主任他们来的早,他早上出门找张医生和白杏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荒山因为草木旺盛,树木高大,遮天蔽日,里面的视线并不算好,他出门就带上了手电筒在口袋里,此时正好能用得上。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5节 别看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山洞里面却是半点光亮都没有,漆黑一片,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底落入到地面的声音。 江姓老人提醒道:“你们主意脚下,别摔着了,头顶也主意着点。”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经过人工开发的山洞,脚下和头顶全都是不规则的最原始的状态,地面十分潮湿。 别看山洞的入口很大,进去里面不到十米,就十分狭窄,等他们全部进去后,江姓老人才小心的把洞口处的藤蔓全部掩上,山洞内顿时陷入了极致的黑暗当中,只有头顶的水滴滴落到地面的山石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孟福生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似乎是想要往里面看看。 江姓老人说:“别往里面去了,里面有暗河,在这里就足够了。” 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和兄长一起进来躲过野兽,里面自然也是去过的,只是里面环境太过黑暗,他们进去的也不远。 即使是本地人,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里,实在是这处地方,不处在上火炉山的必经之路上,只有上火炉上的那条路,被几十上百年来,本地人不断的上山采茶,给走出了固定的山路来,而那条山路周边的地方,依然是荒凉一片。 而这处地方,又恰好处在通往火炉山的那条山路的视线死角。 刘主任一行人顺着四轮拖拉机的辙印一路往山上走。 说是山上,实际上是两山之间的峡谷,峡谷的最下面连接峡谷溪流的地方,有两汪宛如碧玉一样的大坝,平日里山间溪水就会流入这两个大坝之中,里面蓄满了春季多雨时,从山上淌下的泉水,大坝的下放又开了个小小的口子,大坝里面的水又会通过这个小小的放开的口子,流入道路两旁的水沟里,流向江家村。 这两座水坝就是三年干旱时期,为了防止干旱后,山脚下的田地没水灌溉,挖掘出来的大坝,除了这两处,施、胡、万三个村子的上面,还有一道比这两条大坝要大上六七倍大的蓄水坝,不过那个蓄水坝水质没有这两座水坝的水质好。 顺着峡谷的山路往上走,走了不到两百米,刘主任就看到树林掩映处,有一座小小的红色墙壁在树木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刘主任一直在四处打量着周围,他心细如发,自是看到了树枝摇动时,山腰出露出的砖红色墙体,以为是找到了什么秘密,立刻率领一群红小兵们往这处房屋走去。 房屋的木门上上了锁,都不等许明月等人介绍此处,已经有红小兵上前,用石头砸开了门锁,闯了进去。 房屋面积还不算小,有五十平左右,墙上挂着一副弓箭,墙边靠着木盆、铁锹、锄镐之类的工具,一张用的不算久,看着还狠心的小西方桌,两条长板凳,一长大竹椅,都围绕着着四方桌放着,再往里,居然还有个房间,房间没有锁,只有一个铁扣扣着。 红小兵一脚踹开了木门,里面也很简陋,墙面甚至都没有刷白石灰,就这么裸露着墙体,墙洞上插着两根竹竿,上面挂了一床陈旧的粗棉被,和两件破旧的衣裳裤子,一看就是房屋主人日常懒得收拾,就这么胡乱的堆在竹竿上的。 一张旧的高架木床,床下面垫的稻草都还在边沿暴露着。 红小兵们在里面一阵翻找,甚至连隔壁小屋的厨房都翻找了,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找出来。 许明月跟在刘主任身后看着他带的如狼似虎的红小兵们,皱眉说:“还请刘主任约束一下手下的人,别跟小鬼子进村似的,看到什么都破家进去打砸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刘主任是日国留下的间谍,过去的三光政策没执行到位,专门带人再来三光一遍的呢!” 刘主任会扣帽子,许明月自然也会。 刘主任被许明月说的阴沉着脸,甩手就是给搜查完过来的红小兵一巴掌,皮笑肉不笑的问许明月:“小许主任可满意了?” 许明月看着被翻的狼藉一片的屋子,同样皮笑肉不笑:“刘主任发现了间谍,就是打一巴掌了事?” 刘主任自持自己是吴城革委会主任,现在吴城实际意义的当权派,加上自己身边带的这一百多红小兵,有恃无恐地对许明月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想把我抓去批斗一番不成?” 他重重的冷哼一声,此时通过屋子里的陈设也看出来,这屋子最多只有两三人居住,看墙边放着的草鞋也明白,约是一男一女,最多还有个孩子,大约是山上的守林员。 自从五九年开始的那场长达三年的干旱开始,省委大领导就安排了全省各地组成了守林员,以防止火灾。 可他还是察觉出不对,转头对许明月说:“临河大队可真够富裕的,连守林员都能住上砖瓦房了。” 许明月也不再客气,“可比不得刘主任,真要去吴城一查,说不得你手下的这一百多号红小兵,也家家户户都是砖瓦房呢,我们这些八辈贫农的穷苦百姓,又如何比的刘主任富庶!” ‘富庶’一词,再次将刘主任架了起来,在这个敏感的连‘富农’都要被批斗的时代,‘富庶’二字本身就代表着错误。 刘主任也不敢再说话,直接带着红小兵们离开。 他也看到了采石场,采石场由于被开采出一个很大的空挡,露出里面的石头和黄土的山体,上面有没有人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站在他身后的红小兵有些不甘这次过来什么都没有捞到,看着山林深处,问刘主任:“主任,咱们还进去搜吗?” 刘主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嘲讽地说:“你对山林子里了解吗?就敢往山林子里钻?”刘主任自己坏事做多了,凡事都是把人往最阴暗恶毒里揣测,如果是他,他绝对会把他们这群人往死路上带,不论是陷阱还是狼群。“他们敢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就是做足了准备,不会让我们查到什么的。” 本来以为找到一个魏兆丰,就可以以魏兆丰作为突破口,往死了搞他,搞到他们怕,搞到临河大队人人自危,成为他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割都不敢再反抗。 没想到刁民就是刁民,难怪人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在刘主任看来,整个大河以南,全都是穷山恶水里的刁民。 他同样有些不甘心的转头看了眼高高耸立的山峰和山林深处仿佛深渊一样的密林,若是有一两个山里人带着,他倒是可以进去搜一搜,可实在是大河以南的人和大河以东的人有壁,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隔绝,不是临河大队和炭山修通了堤坝路后,一朝一夕,短时间内就能改变这里人的思维,与外界联通的。 更何况这还是个特殊的,去哪儿都要开证明,不然寸步难行的时代,他想找出一个大河以南的山民来给他带路,整个大河以东,除了许金虎,就找不到一个大河以南的人。 他们日常藏在山里,根本不出来。 倒是有挑堤坝的山民,问题是,挑堤坝的山民,也只在大河以南的堤坝上挑,不在大河以东啊,他想抓人都抓不到。 没有找到临河大队的破绽,刘主任这一趟来自然是铩羽而归,倒不是不想继续留在大河以南搅风搅雨,一是大河以南的民风与河东不同;二是这个时间,怕是许金虎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他虽不担心许金虎和许明月真敢拿他怎么样,可他这次带了吴城革委会几乎一半的人手过来,就怕在这边时间待久了,许金虎不来临河大队,而是直接带着人杀向吴城,抄了他的老巢。 哪怕很多东西他没有藏在家中,可谁知道他身边有没有周县长和县委书记的人?一旦他长时间不回去,怕就会和王根生一样,带着一群人来临河大队闹事,就再也没回去过,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了。 临走前他还想带走魏兆丰,许明月直接一句魏兆丰已经送去蒲河口农场劳动改造去了,这事就算完。 他还不能强硬的要求带走魏兆丰,许明月的理由很充分,水埠公社自己就有劳改农场,对魏兆丰进行劳动改造,根本就不劳刘主任辛苦。 而等他们下了山,站在许家村大河沟码头的时候,许家村、江家村上千人站在河道的堤坝两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离去。 饶是已经批斗了许许多多,害死了许许多多人的刘主任,看到临河大队两个村子如此多的人,手里都拿着锄头、铁锹、铁叉凶狠看着他们,也是头皮发麻,坐上他们从别的地方招来的船赶紧离开。 至于去蒲河口。 他们就更不敢了。 蒲河口农场作为劳改农场,一直都是有武装力量在的,他们这一百多个人,不说能不能拿有武装力量的蒲河口农场怎么样,即使去了,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也不会让他们查出来任何东西了,那去了也是白去。 对付蒲河口农场,从来都不是对付蒲河口农场本身,而是对付许明月和许金虎,只有这两人被搞下去了,才能顺理成章的接手蒲河口农场。 可船行驶在河面上的时候,他看着逐渐远去的临河大队和更远处蒲河口的方向,也是面色阴沉。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他来到临河大队的目的,是为了调查茶厂负责人往上三代人的成分的。 但他也知道,这个基本无需调查,茶厂的负责人不可能交给外地人,而本地人,除了已经在过去斗争中家破人亡的江地主外,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往上八辈可能都找不出一个有问题的人来的。 他突击来临河大队,为的也不过是想趁其不备,找到许明月和许金虎的把柄,趁机拉下这两人,顺便再搞死周县长和江天旺罢了。 刘主任他们离开,临河大队却并没有平静下来,等临河大队的队员们都散去之后,许红桦、江建军、老校长他们一边派人去山里寻找孟福生他们,一边在临河小学开会,让临河大队所有的知青、老师们,将他们私藏的所有违禁的书籍全部都交出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除了阮芷兮被搜查出来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外,光是她一个人,就又交出来《牛虻》《红与黑》《静静的顿河》等书籍,其他知青们私藏的也不少,大多数都是此时被官方所批判的‘修/正/主/义’,还有《浮士德》《日瓦戈医生》等一系列书籍,藏的地方和方式也是五花八门,有些甚至还是手抄本。 这些书籍不光是他们下乡生活中的一点精神慰藉,也是他们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地方,了解外面世界,反思现实的重要媒介。注1 按照许明月的本心来说,她并不觉得他们看这些书有什么,但时局不同,有些她觉得没什么的书籍,到了一些野心家手中,就可能是让他们这些年轻人陷入死局的媒介。 在许明月他们带走所有书籍后,已经吓的面色苍白,眼底全是悔意的阮芷兮找到许明月,问她革委会的红小兵们离开了,魏兆丰是否也能被放出来了。 许明月目光平静地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呢?” 阮芷兮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第342章 上一次刘主任他们的突…… 上一次刘主任他们的突击检查, 她的书全都被楚秀秀藏了起来,虽她至今不知道楚秀秀将她的书都藏在了哪儿,却也让她逃过一劫, 她以为那次的突击检查后,短时间内, 刘主任他们不会再来了。 这次, 她谨慎的没有再把书放在床铺下面, 直接放在了被当做床铺书桌下面的抽屉里,只是抽屉是对着墙壁靠里放的,一般人不注意, 也不会特意拉开里面的书桌,就不会有人发现里面藏着的书。 谁知道这才过了多久?这些该死的红小兵们就又来一次。 阮芷兮从荒山出来,眼睛哭的红肿, 她想去找魏兆丰,魏兆丰已经被押送到蒲河口去了。 她知道蒲河口是劳改农场, 她没有去过,但想来许书记许书记同时兼任着蒲河口劳改农场的生产主任, 一向爱护他们,应该不会太为难魏兆丰才对。 此时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她忽地想起自己在学校的时候。 她的嗓子像是被突然堵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同学看她不吭声, 不肯和她们一起辱骂训斥校长, 顿时转过头冷着脸对她:“阮芷兮?你不会是同情她了吧?她可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是‘封资修’的东西, 你要是不批斗她,那你是不是也是阶级异己分子?” 她木然的在大字报上写上主席语录,带回家,贴在房间的墙上。 她不知道事情对不对, 去问父亲,父亲只是沉默的将她贴在墙上的大字报给撕了下来,没多久,就让她暂停去学校,再次去学校时,班里的同学们突然就团结了起来,她成了被孤立被批评的那个。 批评,还远远称不上批斗,就是全班同学,你一个,我一个,上台去说她的缺点。 她还记得那个过来和她说老师们自杀的好友,过去总是称赞她漂亮的好友,忽然站在讲台上,骂她是狐狸精,狐媚子,长了一张勾人的脸。 当时很多同学批评过她,可她记得最清楚的,却是好友的话,好友的脸,好友的声音。 好友的父亲同样是高级领导,没多久,她父亲就也被带走了,之后也没了她的消息。 或许她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家里要不好,为了自保,她也已然成为了惊弓之鸟。 她其实是感激魏兆丰的,在她人生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响应国家号召,应她父亲所托,带着她上山下乡,一直在照顾她。 不知不觉,她原本姣好的面容上,已然是鼻涕眼泪横流,再没了往日的青春娇俏,就像个田间地头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蹲在毛豆苗边,哭的撕心裂肺。 她的哭声惊动了周边田地里除草的人,也惊动了知青点的知青和学校的其他知青老师,可他们都没有过来看,哪怕临河大队的环境宽松,在魏兆丰出事后,他们就自觉地远离了魏兆丰和阮芷兮,不敢再靠近他们。 他们都是城里最普通家庭出来的,没有魏兆丰和阮芷兮的背景,若是他们不谨慎,也被抓到把柄批斗了,可能他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城,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孟福生和江姓老人他们在山洞里待的无声无息,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 还是他们没有携带食物,只有孟福生曾有过被批斗的经历,临走时从厨房存放食物的陶缸中,拿了几颗鸡蛋带上。 晚上他就打着手电筒悄然的摸下了山,回到荒山,知道刘主任带着红小兵走了,才又和江建军一起上了山,把七个老人都送回到山上的石屋中休息,他和江建军则带着张医生和白杏回家。 白杏的精神状态倒是还好,只是好不容易修养了二十多天,有些恢复的身体,在潮湿黑暗的山洞中待着,没有经过任何人工开凿,他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就那么一直在那样的环境里待着,不光是白杏的身体吃不消,那几个老人的身体同样吃不消。 回到石屋后,几个老人就先后发起了高热,尤其以想要从采石场的山腰处跳下去的老人情况最为凶险。 江家村的守林员下来叫人时,同样折腾了一整天的张医生照顾着白杏才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知道是山上老人发烧,她丝毫不敢耽搁,忙拿着医药箱,在江建军的带领下上山。 山上老人的事因为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江建军和张医生两人照顾不了太多人,只能将孟福生也叫醒。 许明月还想去,江建军和孟福生都怕夜里路黑,山路难走,她又大着个肚子,路上别又再出什么事,他们到时候都不知道是去照顾山里老人的,还是照顾她的,让她赶紧在床上歇着。 孟福生放心不下她,还特意叫来了阿锦,让阿锦晚上陪许明月睡,好好看着她,“妈妈身体不便,晚上照顾妈妈的重大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让她好好休息,知道吗?” 已经好久都没有和妈妈睡过的阿锦兴奋的一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许明月和孟福生房间的床是木质的高架床,不是火炕,为了方便阿锦照顾她,孟福生让许明月去了阿锦房间,阿锦的炕大,足够她们三个人睡。 许小雨和弟弟许建国之间就差了一岁多,很小就跟着奶奶睡,在她的记忆中,基本上没有跟妈妈睡过,听到要和姑姑一起睡,也是很高兴,两个小的一左一右,把许明月夹在中间,乖乖的躺在许明月的两只手臂边。 许小雨闭着眼睛轻轻挨着许明月,忽然声音小小的说:“大姑姑身上香香的。” 许明月始终担心去了山上的孟福生和张医生他们,也睡不着,两只手就轻轻的拍着挨着她睡的两小只,嘴里哼唱着前世的歌,轻声回复她们:“你们身上也香香的。” 阿锦突然有些委屈地说:“妈妈好久都没有亲我了,只会亲爸爸。” 许明月囧了一下。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6节 她自己是个比较外向热情的人,孟福生又格外粘人,两人日常确实亲密了些。 她立马否认道:“我哪里就没亲你了?”她在她额上、头发上、鼻子、下巴、脸蛋上都亲了一遍,“你都十二岁了,再长一长个头都快赶上妈妈了,再和小时候一样亲亲合适吗?” 阿锦现在说话一点都不像小时候奶呼呼的,而是像小大人一样中气十足:“我觉得合适!” 许明月亲完了阿锦,她左边的许小雨停了许久,也小声的开口说:“姑姑,我也想亲亲……” 她比阿锦小几岁,但是个头遗传了许家人,虽没有前世阿锦的个头高,可也有一米三五以上了,着实不小。 听到她小小声的话,许明月也转头在她额头上也浅浅啄了一下,“小雨乖,快睡吧,晚安~” 右边阿锦声音闷闷的,不开心地说:“妈妈对小雨说话总是很温柔,对我说话就不温柔!” 许明月顿时哭笑不得:“我怎么就对你不温柔了?我对你还怎么温柔?” 阿锦背过身,声音闷闷的从春被中传来,“你现在就不想亲我了,等弟弟妹妹出生后,你是不是就只亲爸爸和弟弟妹妹,都不爱我了。” 她嘴巴气鼓鼓的,嘴巴上说着妈妈不爱她,实际上满身娇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妈妈最爱我’的被爱包围着长大的气息。 睡在许明月左侧的许小雨安静的听着大姑姑轻声细语的哄着阿锦姐姐,听着大姑姑喊着阿锦姐姐:“小公主?小宝贝?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闺蜜,你要是不理我,我会很伤心的。” 她听到阿锦姐姐软化的声音,故作勉强的转过身,靠在大姑姑胳膊上,鼓着嘴巴说:“好吧,谁让我才是和你天下第一好呢?”她强调:“比爸爸,比弟弟妹妹还要好!” 她都能想象到,阿锦姐姐唇角压都压不下去,还要装作和大姑姑闹别扭的样子。 有时候许小雨会有种恍惚的错觉,她也是大姑姑的孩子,阿锦姐姐是她的亲姐姐,她美美的闭上眼睛,梦里是她悄悄的喊大姑姑妈妈的样子,一眨眼,她就变成大姑姑肚子里的小宝宝,蹦出来啦!大姑姑把她抱在怀里,像亲阿锦姐姐一样将她的头发、额头、眉毛、鼻子、下巴,通通都亲一个遍! 一直到后半夜,两个小家伙睡的香喷喷,阿锦早就因为热,滚到了炕床的另一头。 孟福生带着一身山里的湿气,轻轻敲了敲阿锦房间的房门:“明月?” 许明月轻轻的将被许小雨紧紧抱在怀里的胳膊抽出来,重新给两个小姑娘盖好被子,穿上拖鞋,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回来了?山里没事吧?” “建军大哥和张医生还在山上照喝过退烧药了,你别担心。”他因为放心不下许明月,就先回来了,“我把手电筒留给了他们。” 自从许凤莲嫁给了江建国后,孟福生就跟着许明月一起,私下喊江建军‘大哥’。 许明月拉着他的手,“没事。”他大概是下山下的急,一直微凉的手心此时温热着,有些湿润:“累了一天了,快去洗洗,赶紧睡一会儿。” 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孟福生虽然正值壮年,比白杏和山里的老人们身体素质好,没有什么事,可他同样是在山上待了一天一夜,白天没吃什么东西的。 他前些年身体亏空并不比这些受过折磨的老人小,只是他下调过来的时候,最恶劣的十年还没开始,情况比他们稍稍好些罢了。 水是在煤炉上温好的,孟福生自己打了水去浴室里简单梳洗了一下,洗去了一身的湿气和疲劳,一向失眠少觉的他,估计是累的很了,躺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温暖舒适的熟悉气息,很快呼吸就均匀起来。 这次吴城红小兵们的突袭,让一直以来欣欣向荣的临河大队真切的回到了这个时代,融入了这个时代,原本喧闹炫彩的世界,像是突然安静下来,彩色的画面褪去,世界恢复了黑白无声和沉寂,也不知是不是清明节也同时到来的缘故,漫山遍野开的如火如荼的映山红,都在今年的春日里失去了它往日绚丽的颜色。 他们的离开,也让临河大队进入了飞速的发展期。 首先就春耕刚一结束,新一轮的鱼苗就要采购放入养鱼场和稻田里。 这是今年第一次实验稻田养鱼,一桶桶的鱼苗用船从邻市拉了过来,许许多多的队员们都好奇的跟着去田埂上看,就连隔壁石涧大队的丁书记都带着人来看临河大队用稻田养鱼。 丁书记五十多岁,看着一桶桶的鱼苗倒入稻田中,忍不住用本地土话用感叹的语气说了句普通话中类似于‘卧槽’的话,“你们大队都三个大渔场了,还往稻田里养鱼,你们鱼都吃不完了,养这么多鱼做什么?” 可怜他们石涧大队,一个渔场都没有,看着临河大队用稻田养鱼吧,他们没有提前加高加固田埂,就这么学临河大队,要么鱼都跑了,要么水田里水量不足,鱼都干死了。 石涧大队可没有临河大队这么好的条件,这样大批的田地都在河圩里,紧挨着竹子河,河圩又挖了两条纵横交错的水渠,可以随时方便灌溉水田。 他们石涧大队倒也有当初挖的水沟,只够水田里的稻子旱不死罢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水来养鱼?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临河大队又搞新鲜玩意儿,也不知道这稻田养鱼养不养的成。 一整个春耕到五月份,周边的大队就一直在看着临河大队忙活,基本上就没停过。 稻田里的鱼苗放进去后,紧接着他们就开始收割冬小麦,冬小麦刚脱粒晒干,放入稻仓中,今年的油菜籽也成熟了,可以收油菜籽了。 今年的临河大队山脚下,除了种冬小麦,就是种油菜籽,三月份的时候,放眼望去,一片金黄,如今到了五月末六月初,全是成熟的油菜籽。 为了防止油菜籽在打谷场上,被踩入到黄泥里,造成了浪费,大队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种雨布,雨布铺开了,和一个稻场差不多大,约有半亩,直接将油布铺在地头,割下的油菜籽就放在油布上,熟透的油菜籽有些都不需要旋转竹拍的拍打,就自动崩开,油菜籽散落在油布上,再用竹耙将油布上面的菜籽杆刮走,留下饱满圆润的菜籽,被装进了稻箩里,一稻箩一稻箩的挑进了大队部,只等着油菜籽晒干后,大队部统一用船拉到邻市的油坊榨成油,临河大队就有油吃了。 所有人都期待这些油菜籽变成金黄油亮散着喷香的菜籽油! 打油菜籽那天,左边建设大队、右边石涧大队,两个大队的书记、大队长,都忍不住跑过来看,眼底的羡慕是掩都掩不住。 石涧大队的人更是用无比羡慕热切的目光看着许明月。 临河大队的一切变化,都是从许明月婚变被离婚归家后开始的。 临河大队的人过的越好越富裕,石涧大队的人越恨王根生一家,连带着对整个老王庄都恨了起来,而老王庄的人则是将整个王根生这一脉都恨了起来。 原本王根生这一脉在王家村就失了势,随着许明月的官职越来越高,王根生这整个一脉在老王庄过的就更加艰难,受人不待见和排挤。 楚秀秀原本见临河大队缺少棉花,今年的种植空间里,除了种了点瓜果蔬菜自己解馋外,剩下的种的全都是棉花,她自己有一种任重而道远的使命感,觉得大河以南这么缺少棉花,她种植出来的棉花于大河以南的孩子们来说,就是雪中送炭的保暖之物。 待看到满地圆润可爱的油菜籽时,她又觉得棉花不可爱了,还是油菜籽可爱,她种植空间的产量比外面世界要稍稍高出一些,这个时代一亩油菜籽的产量大约在一百五十斤到两百斤左右,一百斤油菜籽大约能出二十八斤到三十八斤左右的菜籽油。 她的种植空间基本比这个时代的最高产量,还能高出百分之十左右,要是她在种植空间里种一亩地的油菜籽,她起码能得到六十斤左右的菜籽油。 六十斤菜籽油啊! 楚秀秀只要想到她一年有六十斤菜籽油,就觉得自己好富裕啊! 她在城里的时候,她家每人每月才二两油!她一个人半年才能攒下一斤油,这一斤油她还吃不到,都是进了家里哥哥弟弟的肚子,她就只能喝些连油花都洗干净了的刷锅水。 她这个时代的妈还觉得她占了便宜,用‘一碗锅巴两碗饭’这样的瞎话来哄她。 一碗锅巴两碗饭,说的好听,锅巴在哪儿?她只见到了刷锅水,没见到锅巴。 她想到自己拥有六十斤菜籽油后,站在她这个时代的家人面前,喝一碗油倒一碗油的场景,得意的恨不能叉起腰仰天大笑,然后兴致勃勃的收棉花,种菜籽油! 她空间时间和外界有些不同,外界要按照时令种植农作物,她却没有那样的限制,就像是大棚蔬菜似的,什么时候想开始种都可以。 临河大队有了菜籽油,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吃鱼,不再只是过去水煮的了,哪怕依然舍不得放很多油,可至少鱼是可以煎成两面焦黄的,鱼汤炖豆腐,汤是奶白色的,本地不缺姜葱蒜,红薯与大豆套种,也让本地不缺豆制品,更不缺豆腐豆干之类的吃食,鲫鱼豆腐汤、胖头鱼炖豆腐,鲢鱼煎豆腐,一时间成为了临河大队家家户户餐桌上必不可少的美食。 尤其是临河小学内,学校内的一半学生都来自大山深处,山地地少人稀,吃饱都困难,更别说种植菜籽油了,山里运气好的,打到野兔、野猪,吃些动物油,运气不好的,一年到头都不见到一点油腥。 现在学校的学生有了油水之后,不光是营养跟了上来,原本骨瘦如柴的他们,脸颊也肉眼可见的丰润起来,起码不如刚开始来学校时,看的那么像火柴棍了。 临河大队的菜籽油丰收后,几乎家家户户都分到了油。 不知道是不是临河大队有了菜籽油的缘故,黑市上关于油的买卖也多了起来。 叶冰澜的商超里就存有许多油,之前市面上没有油的时候,她连拿都不敢拿出来,缺油是全国性的,她若拿出来五斤十斤的油,少量的出现在市面上,还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可若拿出来太多油,就必然要引起他人的怀疑,甚至可能会引得有关部门的调查,到时候事情闹大,不光会影响她,还会影响她父母。 她可始终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尤其是白杏的遭遇,更是让她警惕异常。 其次就是临河大队茶厂的建立。 茶厂的审批因为刘主任那边故意拖着不批,一直拖到六月份,明后茶都快摘完了,吴城那边的审批结果才姗姗来迟。 今年想要通过国营贸易公司,加入茶叶博览会出口是不行了,只能快速的将今年的茶叶采摘下来,再提交到省级茶厂。 同时,跟着审批结果一起下来的,还有建厂所需的资金、设备、技术人员这些,都需要上面的人调配。 也不知道上面是怎样博弈的,博弈出来的结果是上面调一批管理人员下来,但茶厂负责人,也就是厂长和总技术人员,需要水埠公社自行推荐人担任。 由于现在五公山尚未种茶,即使茶树种植好后,等到盛放期,还有三四年的时间,现在整个大河以南的茶叶来源,都来自临河大队的火炉山,也就是茶山,这次水埠公社的茶厂就暂时建立在江家村与小江家村中间的位置。 实在是许家村和江家村都没有太好的位置。 江家村当年也是因为土地不够养太多的人口,才让小江家村这一支搬离了出去。 其次就是茶厂建立在临河大队,过去几十年里,每到春季采茶之时就会来临河大队,帮江地主摘茶叶的那些山民们,就又可以出山采茶了,这又进一步给本地和山里的山民们创造一些出来和增加收入的机会。 一般来说,能出来摘茶叶的,都是山里的妇女、孩童和老人,她们收入的增加,也会带动她们自身地位和话语权的提升,而能够出山看到更多的‘外面’的世界,听到更多的外面的声音,也会开拓大山里妇女们的视野和见识,至少让她们知道,如果她们遭遇到暴力,外面是有人管的,她们是有地方可以申诉告状的,她们若真逃出来无处可去,火炉山上,至少还有一栋过去江地主家建造的石屋,供她们临时歇脚,无人敢欺。 因为火炉山,是临河大队的地盘。 主持茶厂建设的负责人是江天旺的妻子夏云芝,让她来主持茶厂建设,倒不只是因为她是江天旺的妻子,还是因为她过去的身份,是江地主家当家主母身边的大丫鬟,不光帮着主母管家,还识字会写会算。 除此外,另外一个主持茶厂炒茶的技术人员,是江家村另外一个名为芸香的妇人,就是许明月刚穿过来没多久时,曾经为她家一米四的小叔子,去找过许明月表达过求取之意的妇人,只是芸香这个她当年在江地主家当丫鬟时的名字,早就不为人所知,现在大家都称呼她为江嫂子。 至于她原本的姓氏,早就不知道了。 她从小在江家长大,虽不是管事,但从小跟着江家下人采茶,炒茶,对于炒茶熟练的很,整个临河大队,少有比她炒茶技术更好炒出的茶叶受热均匀,炒出的茶叶更香更漂亮的人。 临河大队的茶叶同样分为两种,明前茶和明后茶,清明节前的茶叶就是明前茶,通常因为茶叶尖尖刚生长出来,茶叶细嫩,色泽翠绿,香气浓郁。 而明后茶,经过清明节后的春雨的浇灌,开始快速的生长起来,这时候的茶叶叶片叶梗肥大,叶片松散,虽同样香气浓郁,但明前茶和明后茶的茶叶处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许明月虽因长在大河以南,会摘茶炒茶,但对于明前茶明后茶更为细致的处理,是不懂的,这些就要交给更为专业的人去处理。 本地人大多数都和许明月一样,会摘茶炒茶,但江地主家很多更为细致的技术,就并不为他们外人所知晓,这也是聘请芸香嫂子为茶厂技术员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许金虎那边,也找人去给江天旺送了信,让他去市区去打探以前江家村江地主家嫁出去的小闺女的消息。 第343章 江天旺比江地主家的小…… 江天旺比江地主家的小女儿大上十几岁, 他出去当兵打仗的时候,江地主家的小女儿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丫头,等他回来, 小姑娘早就嫁人了,后面也没有见过。 这个年代敏感又特殊, 找江地主家的小女儿, 还得悄默默的慢慢找, 不能大招起鼓。 只是他不记得江地主家的小闺女的模样了,就叫了村里和江地主家有亲的堂了不知道几代的,和江地主家小闺女算堂堂堂兄弟的精瘦男人。 男人三十来岁, 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脸生的小,五官也算不上大, 自小在村里有个‘老鼠’的外号。 他性格老实憨厚,一听是去找自己堂妹妹的, 坐在船上就开始抹眼泪,他和过去的江地主一家关系近, 从小就给江地主家干活,整个江家村,乃至方圆几十里内的人, 鲜少没有受过江地主帮扶的, 别的不说, 每年春季采茶, 就给多少人家带去了收入。 平时不提起也还好,他们一家都缩着头生活着,生怕被人打为富农,抓去批斗, 现在说要去找自己堂妹妹,他又怎么不想起自己那被打的家破人亡的堂伯一家。 “这么多年都没去找她,也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些年风声鹤唳,没有一个人敢去找她,生怕和她家有什么牵扯。 那是时代的洪流,企图阻挡在时代洪流面前的,都会被冲成碎渣。 一直到吴城建了江天旺,江天旺看到他原本就小的眼睛,肿成一条缝,才没好气地说:“你哭什么?找你来是去认人的,这十几年没见,你还记得她家住哪儿不?” 中年男人忙擦了擦眼角点头:“记得,记得,我跟着……他来城里送茶,去过她家的,她家就在……” 想到堂妹妹嫁的人家,他突然噤声不说话了,神情也黯然。 江天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庆幸她不是嫁在吴城了吧!”不然落到革委会刘主任手里,现在怕也成了黄土一坯,让江天旺去找也不敢去找。 反倒是在市里,刘主任的势力并未伸展到那里去,若悄悄去寻找打探,消息也会隐蔽安全的多。 刘主任的人一直都在盯着江天旺他们,江天旺自己没去,是开了证明让中年男人自己去的,走的水路。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7节 吴城到市里算不得远,坐大货车两个小时,坐水路也差不多的时间。 中年男人到了市郊后,就将船藏到了芦苇里,自己带着从临河大队带来的茶叶,去找江地主的小女儿家。 哪怕早就有了预感,可敲开江地主小女儿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后,他依然心底沉重的像吃了秤砣一般难受,还得递了茶叶过去,向他们打听他们原来一家人到哪里去了。 “死唻!”住在里面的一户人家打量着中年男人脸上一道道的沟壑,和他常年劳作粗粝的指关节,好奇地问反问:“你是他们家什么人啊?” 中年男人顿时心头一紧,就想走,身后他打听的中年妇人却说道:“老头儿老太太死了好多年来,儿子也死了,自杀的,还有个黑大姑,也疯疯癫癫的,睡在厕所那边,听讲过去是这家的小儿媳妇。”她随手往不远处指了一下,“不晓得是不是娃儿死了,天天抱着个破包裹,说是她儿子,谁都不准碰,都臭的要命。”她摇摇头,“也是可怜。” 中年男人不知道她说的小媳妇是不是他堂妹,也不敢耽搁,赶紧往妇人指的方向去找。 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去找,而是躲躲藏藏的,先要看看妇人说的那疯了的女人是不是他堂妹妹。 他找到的时候,怔愣了好一会儿,都忍不住她到底是不是他堂妹。 记忆中的堂妹才十五六岁,活泼又大胆,作为地主家的最小的女儿,从小跟着江地主在茶山上漫山遍野的疯跑,跟着她父亲一起在茶山上收茶,别人在采茶,她摘了映山红花,像做了个美丽的花环那样,插了个满头。 中年男人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满头红花在茶垄间笑语嫣然的模样。 可眼前弯着腰,佝偻着背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就像一个乞丐,一个野兽,满头稀疏花白的头发垂落在头部的两边,完完全全的遮挡了她的面容,让人完全看不到她的模样,她穿着一身黑漆漆破破烂烂的满身脏污的衣服,远远的都能闻到衣服上的臭味,拄着一个木棍当拐杖,怀里还抱着个破布包,像抱着一个娃娃一样,嘴里念念碎着什么,他站的不远,听的不太清,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她说的是临河大队的土话方言。 他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颤抖着唇,有些不敢置信地用大河以南的土话喊:“心莲?” 前面原本还嘴里念念有词的矮小身影猛地一僵,好几秒后,嘴里的念念有词才再度响起,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拄着她的拐杖,一步一步的往前方的公厕走,走到公厕边上,拿起靠在墙边的竹丝绑成的大扫把,在地上木然的扫着。 这时代的公厕极其的脏污,扫把前端的竹丝上还有脏污的东西,在地上扫除一道道的竹丝的痕迹。 她扫着扫着,就扫到公厕后面开放的沤粪池,沤粪池后面全是肆意生长的植物。 中年男人躲着人,快速的往那植物丛里钻,直钻到植物后面,才又不确定地喊:“心莲?你是不是心莲?” 他记忆中的江心莲个子虽然也不高,在这个年代女子中,却也不算矮,可眼前黑漆漆宛若野人一样的东西,半弯着腰,若不是看她会动,会扫地,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个人。 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乡音的黑乎乎的人,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却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缓缓抬起脸,一双同样黑乎乎粗粝的手,抹开遮挡在她脸颊两边稀疏脏乱的头发,用沙哑的声音,蹦出两个字的方言:“阿哥?” 她脸上脏的完全看不出她本来的模样,脖子像龟丞相那样前身着,中年男人记忆中年轻姣好的面容上,皱纹并不比他脸上的少,一双眼睛浑浊的像是要看不见了一样,声音也完全变了,若不是熟悉的乡音,他根本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他记忆中的堂妹妹。 他忍不住惊呼一声:“心莲?真的是你?你怎么这样了?” 被称作‘心莲’的人却是颤抖着唇,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才能强忍住自己的情绪,不对着中年男子哭出声来,只用粗粝沙哑的嗓音催促着他:“走,快走,走!” 说着就颤颤巍巍的回到公厕内,一直到天都黑了,都没有出来。 这期间不断的有人来公厕上厕所,中年男人就一直躲在公厕后面的植物丛中。 哪怕隔了这么远,他都能闻到公厕内传出的令人作呕的臭味,他难以想象他从小没受过什么苦长大的小堂妹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 他堂妹虽是地主家的女儿,但大河以南那种穷苦闭塞的地方,除了一座茶山,也没有别的太多的收成,他堂伯虽说是地主,可日常地里农活也是要做的,他堂妹也不是什么城里阁楼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农村的重男轻女在农村的地主家也是一样,她上面哥哥姐姐不少,她虽不用像普通农户一样下地割稻插秧、洗衣做饭,可纺织、绣花、采茶、炒茶、做生意、管家,也是从小样样都要学,都做习惯的。 他记忆中十五六岁在山上戴着满头映山红的活泼小姑娘,和此刻浑身黑漆漆臭烘烘的宛若野兽一样的身影仿佛割裂开,就连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黑暗中,两人什么都没说,黑女人就这么拄着木棍,怀里抱着她从不撒手的破包裹,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倒芦苇丛的时候,女人才浑身颤抖着往船上爬,爬到船上了也抖着身体不敢说话,只紧紧抱着怀里的破包裹和手里的木棍,神情呆滞,似难以想象,自己丛那里出来了。 中年男人沉默的划船,一直滑到江心了,他才有些不敢置信地喊了声:“心莲,真的是你吗?” 静谧的黑暗中,宽阔的江心上,忽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宛若野兽般的嘶吼声:“哥哥哎!你怎么才来啊!!!!” 那一声‘哥哥’,似哭似泣,仿佛喊出了无尽的苦楚与委屈,无尽的悲戚与哀痛,在船上哭的撕心裂肺,一声一声的‘哥哥’,听的中年男人也是悲痛不已,跟着在船头无声的抹泪哭泣。 这时候他才确定,这真是他记忆中活泼俏丽的堂妹。 女人哭到后面,已经不是哭,而是嘶吼,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痛与折磨通通哭出来,却又岂是一两点眼泪所能诉说的尽的,只能嘶嚎,如野兽般嘶嚎。 直嚎的她嗓音再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中年男人双手握桨,无声地抹着眼泪哭着说:“我们都以为你在市里过的还好,都不敢去找你。” 当年全国都在打地主,斗地主,江心莲作为外嫁的女儿,谁敢在那种时候把她接回来?谁敢和江地主家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他家要不是关系隔的远了,他家算是江地主家没有签契的长工,又哪里能逃脱的掉? 黑女人却仿佛伤心到了极致,嘶哑的嗓音里吐出一句话来:“哥哥哎,你们不在,我哪里会过得好啊?这世道都是吃人的豺狼,我等你们,眼睛都等瞎了啊!” 娘家倒了,她们这些外嫁的女儿,有哪个能过得好?夫家还没倒,她就先倒了啊! 女人哭的头晕目眩,她原本身体就不太好了,极度的悲伤之下,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一头栽进了了长江里。 也亏的他们都是从小在河边长大的,六月里长江的水反而刺激到了她,让她原本眩晕到快要闭过去去神志,清明了些,手脚本能的在江水里滑动着。 中年男人也被吓了一跳,忙伸了船桨给江心莲。 江心莲却飘在江水中,一时半会儿却不想上船了。 只想这么随着江水沉下去。 中年男人在船上喊:“心莲!心莲?” 一声声的乡音,就像小时候她阿爹阿娘阿哥阿姐们的声音还回荡在她耳边。 她在娘家时岂是并不受宠,哥哥姐姐兄弟姐妹太多了,分到她这里的目光就很少了,都以为地主家的小姐都是丫鬟好几个,有人伺候的,实际上家里丫鬟就那么几个,不论是丫鬟还是长工,都是要干活的,地主之所以叫地主,就是地多,地多人少,有时候农忙的时候,还要等干力气活的长工们吃完了,才轮得到她们这些女人吃。 可少女时期的时光依旧是她这半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心莲?心莲?” 原本知道江心莲会游泳的中年男人没打算跳下江去的,没想到江心莲跳下去就沉了似的,没了动静,可把他极坏了,浆一扔就要跳下去找人,江心莲却已经幽幽的从水里钻了出来。 六月的天,漫天繁星,月光如水,她这样幽幽从水里钻出来的模样,满头发丝垂落在脸上,要不是知道这是他妹子,中年男人起码要被吓出个好歹来,可此时他却丝毫不知道害怕,抓着江心莲的手就往船上拉。 三米多的小船,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 江心莲只是将手中的木棍和破包裹扔在船上,喊着:“阿哥,你等会儿,我身上脏,我好多年没洗过澡没游过了,我歇会儿。” 她在水里,任由着江水冲洗着她身上的脏污,她头发上的脏污。 直到夜晚冰凉的江水将她冻的瑟瑟发抖了,才软着身子往船上爬,中年男人去拉她。 她没吃东西,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倒在船舱当中。 中年男子也不说话,拼命的摇桨。 他们没有经过吴城,甚至都没有在水埠公社停留。 对于中年男人来说,包括水埠公社的许金虎,都是外人,江心莲的事情都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他直接划着船,在黑漆漆的河面上,只凭着自己多年水上操船的感觉,往临河大队的方向划,划错了方向也不怕,这一路的水路他们这些常年在水上操船的人都很熟悉,每一个土包,每一个水边的田埂,水草芦苇长着的形状,天生的星星,都是他们判断方位的锚点。 一直到天明之前,他终于带着江心莲回到了临河大队,回到了江家村。 他不敢讲江心莲带回家,也不知道要把她送到哪里,她浑身湿漉漉的,虽是入了夏,白日里已经热了起来,可晚上依然冷,尤其是他们这里,温度要比城里低三四度,他先是想带江心莲回她自己的娘家,也就是现在的大队部。 可大队部作为临河大队的粮仓,晚上是有人看守的,前后门都紧锁着,他们进不去。 又想带她去水电站的走廊下,暂时先待到天明,可梅雨季节,三天两头的下雨,雷电更是说来就来,他又怕去水电站的廊檐下有危险。 最后没法子,小船在经过荒山的时候,想了想,只能暂且把江心莲送到荒山的卫生院。 江心莲自从小船步入了许家村的大河沟,她就恍惚了,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还没醒来。 这里是她在梦里无数次梦到的地方,梦和现实是不一样的,看着无比的真实,醒来却发现,梦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就如同此刻。 天空鸦青色一片,远方的启明星亮的惊人,北斗七星宛若勺子般挂在天上,映照着许家村村尾高地上,那一动红色的,占地面积极大的建筑物。 这果然是梦啊。 小船继续前行,行到荒山的时候,她看到荒山上同样有了屋子,同样是崭新的红色的房子,和市里的一样,水泥砖瓦房,明明是梦,眼前的一切又陌生熟悉的不像是梦。 忽地,她的目光像是定住了一样。 中年男人停好船,要带她去卫生所暂住一晚,她已经下了船,直直的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了。 她的视线是模糊的,又是清晰的,那是她从小到大的家!后来的娘家! 她家还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可她跌跌撞撞的跑近了才发现,还是不一样的,她家的大门两边,挂上了两个白色长木板,上面写着黑色大字。 光线灰暗,她眼睛这些年越发的看不清了,白色木板上的字糊成一团,她用力的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 哦,对,这是梦,她恍惚的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家了,她早就透支了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是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在了家门口冰凉的青石门槛上。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住她:“心莲?心莲?” 他焦急地左右看看。 里面看门的人大概是听到了外面动静,高喊了声:“谁在外面?” “是我哦!三柱子嘛!” 不多时,大队部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睡眼惺忪的中年人从里面卸下了大门上的长木栓,待看到门槛上趴着的湿漉漉的人,吓的差点直接向后跳了起来,发出一声怪叫,以为从小到大听的鬼故事里的水鬼爬出来喊门来了,忙推门又关了起来,被自称三柱子的中年男人抵住大门:“你干嘛你干嘛?没看到门槛上有人啊?” 里面男人听到三柱子的声音,这才确定真的是人,不是淹死鬼趴门,三魂这才归了位,拍着胸口说:“人吓人吓死人了喂!你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跑这里做什么?这是哪个啊?怎么一身湿?害我以为是水鬼上门了呢!” 名为三柱子的中年男人也不说话,只闷不吭声的把江心莲往里面搬。 看守粮仓的男人也来帮忙,触碰到江心莲冰凉的脚腕,和她身上黏腻的触感,差点没将她扔出去,臭的他整个人都一阵:“这是掉茅厕里面了吗?怎么这么臭?这是什么人啊?你不会是从茅厕里捞出来的吧?” 名为三柱子的中年男人不耐烦:“你赶紧搬,有没有热水,给她擦洗一下。” 他上手抬江心莲的胳膊时,才发觉江心莲好像发烧了。 对于她会发烧他一点都不奇怪,江心的水多冷啊,在水里泡了那么一会儿,又到船上来吹夜晚的江风,不生病才怪。 他之前也是怕她被江风吹生病,才想把她送到卫生院,没想到人都还没送去,就已经烧起来了。 嫌弃地抬着江心莲脚腕的男人说:“这大半夜的,我哪里搞热水去?” 别看许明月家里好几个暖水壶,实际上暖水壶这东西在大河以南,依然是奢侈品的存在,只有极少的几个干部家庭里,有一个暖水壶,那都是全家的宝贝,大队部这个他只在晚上才来睡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暖水壶?没有暖水壶,哪来的热水? 夏天天热,大队部的堂屋里就有竹床,两人将江心莲抬到竹床上,江三柱就往后院的厨房方向去:“你去荒山喊下张医生,我去烧热水。” 为了看守前院的粮仓,后面的门一道一道,晚上全都是用木栓栓住的。 住在大队部的男人还好奇地一边帮他解开绑在门上的长木栓,一边调侃地问他:“这是哪个啊?怎地这么臭?你们不是晚上去偷人掉茅厕里吧?” 差点没让接下长木栓的江三柱一木栓给闷死,被打的嗷嗷叫的男人嬉皮笑脸的躲避,“行行行,别打了,我开玩笑还不行吗?” 江三柱将长木栓靠在门后面,自己去了后院的厨房烧热水,只留住在前院看守粮仓的男人转身去荒山请张医生。 由于屋里太暗,他走到堂屋柱子旁的时候,顺手拉开了电灯,眼睛不由自主的朝江心莲看了一眼。 她散乱的头发遮挡在脸上,看不清她的面容,浑身湿漉漉的,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就跟死了多时,尸体都腐烂了爬山岸索命的水鬼没两样。 他吓得腿脚一软,差点没左脚拌右脚的摔倒,忙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大队部,头都不敢回的往荒山跑,生怕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根本没有江三柱,只有爬山岸索命的水鬼。 他忽地愣了一下,一股凉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直吓得他浑身汗毛都战栗了起来,整个人都僵直了一般! 江三柱不是被建军书记派到吴城办事情去了吗?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8节 那他刚才看到的人是谁? 第344章 他头也不敢回的往荒山…… 他头也不敢回的往荒山跑, 却不是往卫生院跑,而是往许明月家跑。 在他看来,卫生院里面躺的全是女人, 一个刚生产没多久,一个怀着孕, 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 加上划伤本就阴气极重, 一群阴气重的人集中到一块儿了,他哪里敢去?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去许书记家找许书记。 许书记别看是女人, 还是怀了孕的女人,可她是官啊,是官就是有国运护体, 百邪不侵的。 此时他脑子里各种关于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都显现在了脑海里,什么天亮之前阴气最甚, 鬼的力量最强,什么人的肩膀有两团保护着你的火焰, 不能回头,只要你一回头,肩膀上的火焰就会随着你回头的动作熄灭。 甚至来到荒山的时候, 过去种种关于荒山闹鬼的传说也都飞进了脑中, 他此刻眼里就只有荒山的那座院子, 连滚带爬的摔倒在许明月家院子前, 哭天喊地的拍着院门:“许书记!许书记!救命啊许书记!” 许明月睡眠质量特别好,怀孕之后更有一种雷打不动的安稳感。 但孟福生睡眠很浅,稍微一点动作就能惊醒。 和许明月在一起后,稍微好一点了, 不会在夜里一个晚上惊醒无数次,不会在夜里睁着眼睛到天明,可他依然在第一时间惊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许明月有没有被吵醒。 见她依然睡的香甜,原本因为深度睡眠中被惊醒而难受的皱眉的表情,不由哑然失笑,又轻轻的起床,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男人听到里面吱呀一声,惊的心底一颤,尤其听着里面仿佛无声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他就越来越害怕,怎么许书记不说话,走路也没声呀? 他已经吓的牙齿直打颤,越是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脑海中就越是想象各种见鬼的画面,只听里面的门栓发出咔哒两声被抽出撞击的声音,院门被打开了。 跪趴在院门口的男人差一点小便失禁。 孟福生先是看院子门口没人,再低头一看,趴着一个人。 被吵醒的他面色很不好的幽幽问他:“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跪趴在院门口的男人看到孟福生,先是心肝儿一颤,接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孟技术员,有鬼啊,快快快,快关门,有鬼!有鬼!三柱子的鬼魂回来了!” 他连滚带爬的往院子里钻,嚎叫声惊的原本趁机的荒山里鸟群惊飞。 孟福生真是想拦在门口都等不及,就被他这么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 “你小点声!”他伸手想捂男人的嘴巴,让他闭嘴,可男子的声音已经嚎的整个院子中的人都听见了。 许明月自然也听见了。 她睡眠质量虽好,可自当了妈妈后,夜里要注意阿锦蹬被子的情况,也习惯了晚上迷迷糊糊醒来,可她此时是真困啊,眼皮抬了又抬,才勉强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孟福生已经不在床上,随拉开了牵引到床头的电灯线,穿着拖鞋走了出来。 男人一看院子的电灯亮了,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眼院子外,黎明前的黑暗在灯光下显得周围越发的雾气朦胧,阴森幽暗,尤其是荒山的林子里时不时的传来各种奇怪的鸟叫声,呼呼风声,越发为这种诡谲的气氛添了几分阴森。 他四肢着地的爬进许明月家的堂屋,趴在许明月的脚下抱着她的小腿,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许书记,许书记救命啊,三柱子的鬼魂回来啦!” 许明月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晚上睡觉姿势有些困难,此时肚子重,她还得一只手托着,坐在竹椅上,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无语地问:“什么情况你慢慢说,什么救命,什么鬼魂?现在哪里有鬼魂?有些话说出来前还是过一过脑子才好!” 现在可是反封建反迷信,破四旧呢,这话要是让有些人听去,又要不太平了。 被吓的满脸是泪的男人满脸鼻涕眼泪的哭着说:“许书记,真……真的有……”他上下牙齿直打颤,话都说不清洗,还是孟福生给他到了碗热水,顺便把许明月的腿从他怀中扯了出来,让许明月离他远远的。 男人一晚热水下肚,总算恢复了些神志,说:“刚……刚刚,我睡的正熟,忽然有人敲门,我起身开门一看,就看到门槛上趴着一个水淋淋湿哒哒的淹死鬼在往大队部里爬,我吓的一激灵,就看到了三柱子在门口喊我开门,让我帮他把趴在门槛上的水鬼搬进去。”他哆哆嗦嗦的又喝了一口水,说:“原本我以为是三柱子偷人掉茅坑里去了,谁知道一碰到哪水鬼,触感就不对,就像是死在水里好多天,泡化了,手一抓上去就冷的刺骨,还黏糊糊臭烘烘的,像死了多时腐烂了的味道!” 男人哆哆嗦嗦的哭道:“我也没多想,就跟着往里面抬,三柱子就说冷,要进去烤火。”他的牙齿还在哆嗦着,“我是出了大队部的门,才突然反应过来,咱大队哪有三柱子?三柱子不是去吴城办事情去了吗?那那那……那回来的是谁?肯定是三柱子去吴城的路上遭遇水鬼了,被水鬼害跑,回魂来了啊!” 他喝水的时候,闻到自己手上的臭味,忍不住跑出去‘yue’了几声。 许明月也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有些不好受,又有些无语地问他:“那你到我来是做什么的?” 男人脑袋也懵了一下,回答说:“三柱子叫我来找张医生……”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他肯定是回来吃人来了,水鬼要吃人来了!” 在他看来,三柱子为什么要找张医生,肯定不是为了给那水鬼治病来的,水鬼需要治什么病?那就只有拖人下水,找替死鬼来了。 他是男的,身上阳气重,三柱子就让他来找张医生,张医生一个女人,去了大队部,不得羊入虎口啊! 不怪他这么惊惧,十分确定江三柱就是被水鬼害了,实在是本地的恐怖故事中,听的最多的,就是水鬼害人的故事。 什么吃鱼不能给鱼翻身啦,不然船在河里就会翻船啦,什么掉到河里不能往有光的地方游啦,那都是淹死鬼在害人啦,什么谁家小孩不听话,站在水边上,被水下的淹死鬼抓住脚腕,拖下水啦。 他们从小到大听过的各种鬼故事,几乎都和水有关,本地人对这些关于水鬼的故事是深信不疑的,他们日常祭祀的最多的,除了自家祖先之外,就是河神和龙神,也就是现在破四旧,不给祭祀,不然每年还有在河边巨型龙神祭,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 许明月听的也是满头黑线,基本确定应该真的是那个叫江三柱的人回来了。 对于江建军安排的什么人去吴城找江天旺,她并没有管,随着她本身身体的不便,管的事情也越来越少,都是她发现问题,吩咐下去,直接由许红桦和江建军他们去执行,其它的不需要她去操心。 原本水埠公社的干部宿舍已经建好了,她该搬到水埠公社去的,但目前水埠公社这边最好的医生,张医生在临河大队卫生院培养学徒,水埠公社唯一一个手术室,也建在了临河大队,为了方便日常医疗,许明月就继续住在了临河大队。 许红桦、江建军、许金虎,各个都是年轻能干执行力强的人,她就像是幕后军师,出主意就行,其它事情自然有他们去办,况且吴城那边派下来的人,还真就需要许金虎去治,别人还真不一定压得住。 许明月听完他的讲述,就知道那个被江三柱带回来的人,很可能就是江地主的小女儿,只是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掉到水里去了,这才湿漉漉的。 她起身说:“走吧,去叫张医生。” 她肚子大了,外面又黑,孟福生不想让她去,想让她在家休息,他去请张医生就行。 许明月拍拍他的手,挽着他的胳膊:“醒了,也睡不着了,不去看看也不放心,一起去吧。” 孟福生是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她的,就拿了件薄外套给她披上。 夜晚微凉,孟福生和许明月走在前面,大队部看门的男人两股战战的跟在后面,叫了张医生。 原本张医生还想叫两个学徒跟着的,许明月考虑到江地主家的小女儿身份特殊,就没让她喊别人,只让她自己带上医疗箱走。 张医生的医疗箱是本地木匠做的,外面一个木箱子,里面两层,中间有小格子隔开,外面一根布带子背着。 到了大队部,男人还不敢进去,倒是许明月一马当先,大踏步跨进大队部,走到一根木柱的前拉了把电灯的开关,把灯打开,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黑乎乎湿淋淋的东西。 乍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水鬼,大半夜的看到确实有那么几分渗人。 那男人看到竹床上的东西,吓的又是一声惊叫,躲到了许明月的后面。 许明月胆子也大,上前就要伸手去拨弄竹床上人脸上的头发,被孟福生一把拉住手:“我来。” 张医生也拉着许明月往后退,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我来看看吧。” 这么多人在,张医生倒是不怕,而是上前先拨弄开江心莲脸上水鬼一样胡乱散在脸上的头发,露出她头发下面苍白瘦削的面容,又给她把了脉搏,看到她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对许明月说:“还是先将她这一身衣服换了吧。” 这也太臭了,原本身体就虚弱,还穿着这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越发的不好。 在后院烧水的江三柱听到声音,忙跑到了外面堂屋来,吓得躲在许明月后面的男人一哆嗦,又往许明月身后藏严实了些,又忍不住朝江三柱看去,就看到昏暗灯光下,江三柱的影子。 整个临河大队,除了许明月考虑阿锦和许小雨的视力,用的大瓦力的灯泡外,整个临河大队所有通电了的人家,用的都是三十瓦的电灯泡,只因三十瓦的电灯泡每个月交的电费是最便宜的,大队部自然也不例外。 偏偏大队部的堂屋特别大,三十瓦的电灯泡拥在大队部的堂屋,真的就只勉强照明,不至于当瞎子而已。 江三柱看到许明月夫妇在,先是愣了一下,喊了声:“书记。”就将目光落在了张医生身上,殷切的看着她。 张医生已经给躺在竹床上的人把完了脉,说:“先给她把身上洗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服吧,这么脏着也不是办法。” “哎,哎!”江三柱忙不迭点头,又忙跑回厨房那边打热水。 大队部的厨房烧的厨灶,烧水快,只是柴火不多,现在烧完了,又得重新补充柴火。 距离全民大炼钢过去了快十年,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换上了铁锅,大队部的两个灶台上的锅也都换成了铁锅。 后院就有木质的澡盆,日常是看守粮仓的人睡觉前洗澡用的,只是农村人对这一方面并不太讲究,通常一个木盆全家老小一起共用,倒也没觉得这个木盆给凉床上躺着的女人用有什么不太对。 江三柱将昏迷过去的江心莲抱入装满了温水的大木盆中,喊张医生:“张医生,能不能麻烦你来帮她清洗一下,我回去看我家属过来。”又喊大队部的看门人,“二子,灶下的火你看一下,别熄了火。” 江心莲那样子,一锅水肯定是洗不干净的,要多烧几锅。 确定江三柱真的是人,不是鬼,被称作‘二子’的看门人也不害怕了,从许明月的身后钻出来,屁颠屁颠的往后院的厨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好奇的往那水鬼模样的人身上看,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这么臭江三柱都不嫌弃,抱着她就往木盆里放。 他这木盆回头不清洗个十来次,他都不敢用了。 许明月自然也闻到了那浑身黑乎乎的女人身上的味道,这还是她清洗过的模样,只是过去她身上的污秽在身上干的都结成了硬壳,掉入江水中后,反而被江水泡软了,这才使得大队部看门人在抓着她脚腕往竹床上抬时,两手抓下去才会黏糊糊湿哒哒,宛若摸到了在水里泡了很久的腐尸,吓的差点尿裤子。 近距离接触江心莲的张医生也不好受。 白杏当初身上的粪便,大多是牛粪,牛吃草,粪便通常作为农村常见的燃料,气味并不很臭,或者说,那臭味是能够忍受的。 可江心莲是日常是做清扫公厕的工作,她婆家出事时,她还年轻,也不想死,为了保护自己,就一直把自己弄的邋遢,后来见弄的邋遢都没用,只能用更恶心的方式保护自己,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十多年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初用这样的方式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将自己已经腌入味了。 中途不知是不是热水的激发,让江心莲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见有人给自己洗澡,吓得猛地尖叫出声,推的张医生向后一个踉跄的坐到地上。 张医生年龄也快五十了,这一摔之下,尾椎骨疼的一时竟站不起身,哎哟了一声。 许明月听到里面动静,忙问怎么了。 张医生怕许明月担心她,忍着疼痛说:“没……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 许明月也顾不得自己还大着肚子不方便,推开门进去就看到坐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张医生,也不敢贸然拉她起来,只扶着她:“你感觉怎么样?能起来吗?” 张医生自己感受了一番,说:“没……没事,能起来。” 许明月扶了张医生起来,用临河大队的方言对已经醒过来警惕的缩在木盆里听着她们说话的江心莲说:“这里是临河大队江家村,你醒了就自己把自己洗干净,这位是张医生,你发烧了。” 说着她像是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东西一样,扔到了江心莲坐着的木盆里。 江心莲听着她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的乡音,愣了半响,看着许明月半抱着张医生出去。 等她们出来,名叫‘二子’的男人也忙上前来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入手,嘴里还说着:“哎哟,这事情怎好叫书记你来做?你还怀着身子呢!”两只手在张医生周围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敢接过来。 孟福生却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把张医生扶着到走廊的美人靠上坐下,又扶着许明月坐下。 张医生坐在美人靠上扶着腰,“我没事,就是刚才没坐稳抻了一下。”又劝许明月:“你别忙了,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我没事!” 原本许明月家伙食就不错,有鱼有肉有菜有水果,临河大队有了菜籽油后,别人家吃油还是习惯性的用油布擦一下锅底,就算是放油了,许明月家放油,那完全就是正常炒菜放油的量。 张医生一直跟着许明月家吃饭,吃的好,营养足,除了睡眠有些不安稳外,身体如今养的是越发年轻了。 可养的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他们三天两头的半夜把她喊起来,人只要没睡好,最直接的就是反应在身体上,显得人苍老又没精神。 这段时间她又要照顾许明月,又要照顾卫生院的怀孕知青,还要照顾山上的七个下放人员,要不是许明月和怀孕知青身体都康健,没什么其它事情,又有十二个学徒当助手,帮她做卫生院里的杂事,她日常只需要去山上照顾那七个老人就行,不然她还真有些熬不下来。 很快,江三柱就将自己的妻子喊到了大队部来。 他才三十几岁,他妻子也正当壮年,常年在地里做活的她,有着一把力气,听说是来帮一个女人清洗身体,这个女人还是他嫁出去的堂妹,自然是没意见,进了屋里去,见到一个黑乎乎臭烘烘的人,嘴里喊着:“我滴个娘哎!你是掉茅坑里去了吗?咋把自己搞的这么脏哦!” 说着就出了房间去院子里找丝瓜囊。 里面的江心莲在许明月扔了一个东西进澡盆后,就将东西握在了手上。 哪怕过去了十多年,东西一握在手上,她也依然摸出了什么东西。 肥皂。 这个和厨房紧邻的房间并未装电灯,漆黑的房间里除她之外并无一人,她能听到窗外传来的熟悉的她梦里的语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49节 那是水埠公社大河以南的方言,是出了水埠公社外,与吴城、与市里,与其它地方任何一种语言都不同的方言,是独属于大河以南临河大队的方言,是她日思夜想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过的语言。 江心莲忽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哽咽,她喉咙里发出赫赫声,嘴巴里是止不住的呜咽声,先是如苍老的野兽般赫赫呜呜的哭,然后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来凄厉,宛如狼嚎一般,最后是扯着沙哑的嗓子嚎啕大哭,嘴里不住的嘶喊着什么,好像是在喊‘爹’,又像是在喊‘娘’。 被里面穿出的哭声吓了一跳的男子,先是诧异,然后被里面传出的仿佛要将心脏肺都哭出来的声音,引得也是鼻子一酸,差点跟着哭出来。 原本睡得正香,被自家男人喊醒出来给个陌生女人洗澡的妇人,心里满是不乐意不痛快的,此时听着屋内女人凄厉的嚎啕声,也不禁软了心肠,找到两个丝瓜囊后,就又进了屋内,给里面脏的不像人的女人洗头洗澡,嘴里大声安慰着她:“别哭喽!别哭喽!有啥事过去了就行喽!以后的日子过好喽!” 在给她清洗的过程中,妇人自己都忍不住呕吐了好几次,一锅水一锅水的烧,一盆水一盆水的换,一连换了好几盆水,才算是将里面黑乎乎的臭的不像人的人,终于洗的露出了人样来。 她原来的脏衣服别人都不敢碰,被江三柱的妻子扔到院子里后,江三柱用一把铁锹,连土带衣服的一铲子铲到了后门的院子外,拿了些干蒿草放在上面,一把火烧了。 洗完澡的江心莲没有衣服穿,没有擦澡巾,就临时拿了看守大队部的男子的老粗麻的孝布擦干稀疏的已经没剩了几根的头发和身体。 十几年的弯腰驼背,哪怕早年是装的,装了这么多年,也成了真的了,江心莲原本弯着的腰,现在想直也直不起来了。 她只能半弯着腰,任由着江三柱的媳妇给她擦身体。 此时天光逐渐的亮了,晨曦的光透过木窗照射进原本黑漆漆的屋子里来,使得原本昏暗的屋子逐渐明亮。 借着天边逐渐亮起的天光,江心莲原本哭的已经半瞎的眼睛,忽地睁大看向这个模糊的陌生又熟悉的屋子。 她都忘了自己身上还不着片缕,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走出木盆,扑向房屋内陈旧的高架木床,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高架木床上镂空雕刻的花纹,哪怕这个久不住人的木床上,已满是灰尘,她也摸了满手的灰,可她依然像是摸不够般,摸了床架,又去摸桌子,摸了桌子,又去摸窗户上的木格,好似要将房间内的所有物品都看个遍,摸个遍似的。 她都不敢流眼泪,她原本就半瞎了,再要流泪,就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了! 也看不见看不清自己的家了。 第345章 “别哭了,别哭了,回…… “别哭了, 别哭了,回来就好了!”江三柱的妻子一直在安慰江心莲。 江三柱年龄比江心莲大三岁,江心莲嫁人的时候, 江三柱已经娶妻了,只是她和江心莲只见过几次, 并不熟悉。 江三柱此时甚至没有告诉妻子江心莲的真实身份, 但他这些年在床头间提到自己那个家破人亡了的堂伯, 总是会唉声叹气,说他小时候家里艰难,堂伯让他去他家帮忙, 一家人这才艰难的活了下来,他在堂伯家当长工,得以长大, 说到他那嫁到市里的堂妹妹。 她只是通过她模糊的话语,笨拙的安慰着她。 江心莲却是哭的头晕脑胀, 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她以为自己过去十几年, 泪早就流干了,没想到回到家,她才知道, 她的泪流不尽, 她居然回到家了, 她真的回家了, 是她心心念念,梦里面无数次梦到的家。 屋里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屋内人哭的伤心,屋外人听的动容。 江心莲没有衣服穿, 许明月将她外面批的衬衫让江三柱妻子先拿进去让她穿上,又回家拿了自己车里新的内衣和裤子,让江心莲暂且有个裹身的衣服。 她大约是哭的狠了,又兼发烧,很快就在大队部过去她自己的房间里睡了过去。 她房间未被打扫过,里面除了一张床,剩余的东西不是被打砸了个干净,就是被村里人搬空了,也是家家户户都有床,她的床又大,不砸碎了都不好搬,这才留存了下来。 床上满是灰尘,好在隔着一道河沟,不过五十米的地方,就是稻场,稻场上满是稻草垛,江三柱抽了稻草抱回来,铺在木架床上,再铺上了芦苇席。 他们这边,别的东西不多,就是芦苇席、竹席多,大队部里一到夏天天热,村里人就喜欢抱着芦苇席,或者干脆就直接躺在大队部堂屋的青石板上,午睡乘凉。 江心莲睡着后,张医生怕江心莲身体虚弱,不适合就这样吃退烧药,叫江三柱媳妇用温水给江心莲擦拭手心、腋窝、脖子等处,帮她退烧。 她这烧来的又猛又烈,几番折腾不仅没有退烧,反而烧的更厉害了,张医生也怕她烧成肺炎,赶紧给她喂了退烧药。 等折腾完了江心莲的事情,天已经完全亮了,众人开始商议着,等她醒后,怎么安排她。 江三柱有些艰难地说:“大……大队部就是她的家,让她住在大队部不行吗?” “你知道大队部是什么地方吗?就让她住在大队部?在大队部办公的可不止我们江家村的人,还有施家村、胡家村、万家村……”许明月在这,他都没提许家村了,实际上江家村和许家村才是最直接的竞争关系,一旦江家村倒霉,下一个当上大队书记的还不知道是谁。 他没好气地说:“你就确定这些村子都跟我们一条心,不会举报咱们?你晓不晓得一旦有人举报,你我都是什么后果?” 距离刘主任过来闹事才过了两个多月,众人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起幺蛾子了。 “那……那……”江三柱一时语塞,居然出起馊主意道:“不如让心莲躲在阁楼上,别出来不就行了吗?” 一句话说的在座的人都翻起了白眼。 为了防洪水,临河大队的粮仓就在大队部的阁楼上,一旦粮仓出事,整个临河大队一年的口粮都要没了! 江建军首先定了性:“放在大队部肯定不行的,被人看到就完了。” “现在也没人知道她身份了吧?”江三柱有些不忍。 江建军没好气地说:“假如呢?假如要是有人举报,整个村子都得遭殃,你不替我想想,也想想你儿子闺女。” 江心莲作为地主的女儿,嫁的还是商户,身份实在敏感,真要被人举报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江建军。 他们原本寻找江心莲,是为了探听过去江地主家茶叶的销路,虽说现在国家改制,茶叶统一归国营茶厂,过去同样是茶商的商业合作对象可能全都倒了,但毕竟是做了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茶叶,或许对临河大队开办茶厂是有帮助的,况且江心莲也是自己村子嫁出去的姑娘,过去没有办法帮一把也就算了,现在有能力了,他们也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江地主家都死光了,可能就这么一滴血脉存活于世了,江地主虽是地主,却也是正经做生意的,不是那等强取豪夺的人家,多施惠于乡里,真要看着江心莲有难不去相帮,他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江三柱无奈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山上的石屋现在有人住了,让她去哪里?让她去死不成?” 江建军在大队部的堂屋里来回踱步,最终说:“茶山上不是有个石屋吗?叫人上去修补一番,先让她去住!” 江三柱闻言大吃一惊:“那么大的山,让她一个人去住,怕是不出三五日,人就被狼叼走了!” 茶叶山上的石屋不小,过去江地主家每到春天就招收采茶的妇女、儿童、老人上山采茶,采的茶叶也是当场称重,当场付钱,江地主家还要包这些采茶人一顿伙食,采茶的人多,山上的石屋小了光是收茶叶都不够,更别说还要做那么多采茶人的饭食了,平常还要有人在山上看护茶叶,防止有人去山上偷摘茶叶,是以山上的石屋不光厨房大、堂屋也大,里面还有专门主任的卧室。 只是多年不曾维护,山上的石屋已然倒塌了一半,就如江建军所说,真要住人的话,还要重新将石屋修缮了之后才能住人。 江建军没好气地说:“谁说让她一个人去了,这次那个刘主任来临河捣乱,谁晓得他下次又什么时候来这一回?这次运气好,没让他找到把柄,下次就说不定了。”他向许明月商量说:“我的意思,是把那七个人,连着……”他看着后院卧室里,已经在江三柱的妻子的安慰下,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江心莲:“……她一起送到茶山上的石屋里。”他说:“她也是从小跟着她爹在山上采茶炒茶的,对山上熟悉的很,在那上面,没人欺负,也没什么人,她反而自在些,不比在村子里躲躲藏藏的强?” 村里还有这么多外来的知青呢,光是同村的,都分为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四房之间明争暗斗,从来不合,他连本村人都信不过,更别提施、胡、万三个村子、许家村和外来的知青们了。 江建军道:“正好现在种茶树,茶山上的茶树丛里荒草丛生,让他们在山上没事给茶树把杂草除了,她从小跟着她爹采茶、炒茶,没道理种茶的事情她不会,就让她带着那些人先把山上的茶树都清理出来吧,那过去也是她们家的茶树,她从小就在山上泡着,让她在那里应该也行。”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的同意,实在是上次刘主任他们来临河大队闹那么一场,让整个临河大队都陷入了沉寂当中,倒现在众人都还心有余悸,连带着今年的清明,大家都安安分分的,没有一个人敢冒大不韪,私下去祭祀祖先的,山上的山神庙,河边的河神庙、龙王庙的香火都快没了,大家路过山神庙、龙王庙,都不敢进去看一眼,只敢在外面悄悄念几句告罪的话,都不敢念的大声了,怕被人听见。 江心莲这一病,就病了七八天才好,她醒了后,也不做别的,就在大队部四处看,然后坐在大队部后院的竹椅上,就看着头顶的四方天,不说话,也不做别的。 村里只要是见过江心莲的人,都认不出她来了。 过去乌黑的头发,如今只剩下稀疏的几十上百根,前面的头全部秃了,几根花白的头发遮不住头皮,她人也佝偻着坐在竹椅上,小小的一团,三十几岁的年纪,看着倒像是六七十岁的小老太太。 直到江建军和江三柱过来,和她说了之后对她的安排,她才有了反应,固执地说:“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家里头!” 江建军和江三柱是劝了又劝,可经历过人生大变的她,却意外的变得十分固执,不论他们怎么说让她去山上躲着,她就是不走,并且开始拍着大腿哭:“爹哎!我滴个爹娘哎!你们怎么不把我一起带走啊!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做什么啊!” 这件事像是她的执念,无论别人怎么劝她,她宁愿屌丝在房梁上,也不愿意离开。 被吓了一跳的江建军忙把她从房梁上解救下来,恶狠狠地说:“你说不想再被抓走你就哭!前段时间红小兵们才刚来闹过,村里草木皆兵在这,现在除了我们几个,也无人晓得你回来了,你要再闹,再被红小兵们抓走,我们就再不管你了!你这么想死你就死,死了我就把你往荒山的乱葬岗一扔!” 江心莲只是装疯,并不是真疯,她敢在临河大队里闹,不过仗着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村子里,大家都会让着她三分,这才闹罢了,要让她继续待在市里,她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惹了人注意。 此时听到江建军这么一说,她也吓得忙闭上了嘴巴,也不说要死要活的话了,她若真想死,过去十几年她有无数次寻死的机会,可她都坚持活下来了,装疯卖傻也要活下来。 江建军说:“山上的石屋这几天我们也派人去修缮过了,也不是你一个人住,还有几个人和你一起,到时候米面粮食会定期给你们送上去,以前上面就有菜园子,过去上面没人住给荒了,重新开出来也容易,你们在上面种个几分菜地,日常上工就是把过去你家的茶山上长的荒草除一除。” 江心莲装了那么多年疯子,心态上也有点半疯半癫,一听是她家的茶山,立刻呵呵地冷笑说:“呵呵,呵呵,我家的茶山,我家哪里还有茶山?” 江建军说:“这事也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现在茶山是整个公社的,是公社茶厂的,也不是我们临河大队的,要是茶山收益上来,大队里的人都得了茶山的收益,自然是受了你家的恩情,对你以后得日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 说起大义,谁都会,不过割的不是他家的肉罢了。 人家日子过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成了被打倒的地主,抄没了家财,家破人亡,现在还让人家唯一存活的女儿,来感恩戴德,怎么可能呢? 江心莲也只是不住的冷笑,可终究没有反驳江建军的话,乖乖的跟着上了山。 只是到了山上,江心莲听说她是要和另外七个人住一个石屋,又不愿意了,沙哑着嗓子:“这是我家,我不和他们住,他们要住,就另起房子。”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真的如山上的鬼魂野鬼般看着江建军:“我家已经被你们占了,不会连这最后的栖身之地,都不给我了吧?” 她如今固执的要命,无论江建军怎么说挑水泥上山太难,捡石头建房要时间,江心莲也都只是冷笑,霸占着屋子,就是不同意另外七个人也住进来。 如今水泥厂和砖瓦厂又扩大的规模,加大了生产的产量,这几年,临河大队建知青点、建卫生院、建养鸡场,养鹅场,水泥厂生产出来的水泥全都紧着临河大队用。 水泥厂距离临河大队又近,山上修缮石屋要水泥,水泥厂厂长都不用许明月发话了,直接就叫人送了一板车的水泥来到了临河大队,江建军叫人把水泥挑到了火炉山山顶。 这一路上山,光是空手走路,都要走两三个小时,何况是挑着沉重的水泥? 水泥挑上去,还要修屋子,房顶的茅草全都要弄掉,倒塌的墙壁和腐坏的房梁也要重新砍木头去修。 江建军没办法,就去了火炉石上。 火炉山的火炉石是有几个巨大的不知道是不是天降陨石形成的巨型山石,在山顶形成炉子的形状,石头巨大无比,也坚固无比,站在石炉下,既可以避风,又可以挡雨,上面还有宛若石锅、石缸一样的凹槽,只是这石锅石缸都是在巨石上,并不能烧火做饭,也不能聚水引用,引水石缸的水是下雨落进去的死水,石锅下面连着巨石,也是无法真的作为厨灶来使用的。 江建军无法,在茶山上,也找不到那么多适合的山石来见屋,只好叫人再送水泥、石粉、在茶山上找石头,然后在石炉上,倚靠着石炉,将巨大的石炉砌成房子,由于石炉太过巨大,下面的空间也大,原本天然的石炉被砌成了好几个房间。 若没有水泥,这石炉屋子还不知道多长时间能修好,能住人,有了水泥,一切也快起来了,只是像山下面那样,还抹什么石灰墙,那是没有的,山上的石屋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要结实,能避山风! 山上的树不缺,砍了杉树做房梁,再重新盖上晒干的茅草,屋子就算是修整好了。 除此外,还要在房屋外面圈一圈篱笆墙,把原来荒了的菜地给修整出来。 菜地里的菜没人收拾,和荒草长在了一起,成了野菜。 那七个人搬到石炉内,石炉的环境什么都好,站在石炉顶上,俯瞰下面的大山大地大河,当真有一种‘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让七个原本心中郁郁的老人,坐在石炉上,看着这样的景色,心胸都开阔了几分。 只是石炉的周围和石炉一样,也都是巨型山石,虽然上面生长了一些草木,却无法开垦出来作为菜园子,要种蔬菜,还得去下面的茶山上,或是将江心莲住的石屋周围的地重新开垦出来。 江心莲却管不了别人,石炉距离茶山石屋大约有四百米的距离,她一个人远远的避开人群,在谁都看不见她的时候,抱着她那个破包裹,找了棵她小时候就在的老树下,拿着个锄头,在树下挖坑,挖的很深了,才将她一直抱着的,别人以为她抱着婴孩的包裹,深深的埋在了树下,又回到石屋里,蜷缩着身体,窝在木床上时。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片刻的安全,才能真的闭上眼睛,才能睡个安稳的好觉,哪怕夜里狼嚎声不止,也比在市里面面对不知什么时候就冲到她屋里的魑魅魍魉强。 倒是原本坐在石炉顶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的江姓老人,看着她一个人躲在一个岩石后面的树下,吭哧吭哧的挖着什么,他看到了,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看着下面的大河。 卫生所里,早就已经出了月子的白杏,如今也成了张医生的学徒,每日在卫生所里帮着炮制药材,打扫卫生,跟着张医生学医。 只是她胆子小,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她像绵羊般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不出来,像是将张医生当成了母亲一般,走到哪儿都跟着张医生,张医生要是回蒲河口,她就坐在许家村的码头上,等到天黑。 她精神不正常,又是卫生所的学徒,将来还可能是卫生所的卫生员,大家也不愿意去说她,偶尔还会喊她几声,和她说说笑笑,她也不出声,就抱着腿坐在木条上,直到张医生归来。 卫生所里还有一个孕妇,就是当初收了的两个代课老师之一,另一个现在在临河小学里面当代课老师,一天只有七个工分,她不愿意住在知青点,刚好老师宿舍里,一些没考上老师岗位的知青们搬到了知青点,老师宿舍的铺位空了出来,她就搬了进去,剩下的这位怀了身孕。 她也不愿在卫生所里待着,白日里去临河小学帮忙代课,哪怕上不了多少课,跟着坐在教室里学习她也是愿意的,因为她是孕妇,学校里的老师学生们都还挺照顾她。 她在学校一直待到了预产期前半个月,被张医生勒令要在卫生院随时准备生产,才没再往学校去了。 六月末,也就是双抢前期,这位知青也发动了。 这位知青的孕相比白杏要好的多,生产的过程也非常顺利,只花了六七个小时,就成功分娩出了一个小女婴。 女知青在卫生院住了许久,自然知道白杏当初的选择,她早就下定决心,孩子出生后,她就和白杏一样,把女婴送走,送的远远的,此生不复相见,只当从未生过这个孩子。 她始终无法忘却,这个孩子当初是怎么来的。 她比白杏清醒的多,早早就和张医生说了这件事,孩子出生后,她一面都不想见,让张医生直接带走。 张医生理解并尊重她的选择,只是为这小女婴寻找养父母的过程却不那么顺利。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0节 本地很多人家,连自家生的女婴都不想养,更别说养别人生的女婴了。 许明月托了许金虎帮她留意大河以东的公社大队有没有谁家愿意收养女婴的。 生活在山涧周围的人家,不想要女婴,恶毒些的,就直接活埋在路中央,或者直接扔到茅厕内淹死,有些良心的人家,就放在木盆里,让女婴顺着山涧的溪水向下流,运气好的路上被人遇到,就顺手养了,运气不好,就流到竹子河里,若是遇到了下雨天,还不等她们遇到人,或许就已经冻死、饿死,或者落到竹子河里,成了鱼腹中之食,能够真被人收养的,少之又少。 人们愿意收养儿子,却不愿意收养女儿。 女婴一时送养不出去,就只能暂时放在卫生院养着,生她的女知青不愿意见女婴,还没出月子,就申请住进了学校宿舍,也不愿回不过百米之距地卫生院,看一眼女婴。 一直到双抢农忙结束之后,江三柱去火炉山送米粮回来,找到张医生,说想把这个女婴,抱到茶山上去,给江心莲收养。 第346章 他是想到江心莲怀里抱…… 他是想到江心莲怀里抱着的那个破包裹, 虽然十几年没见,但在江地主家没出事的时候,江心莲生了一个女儿, 还是他挑着鸡鸭鱼肉和各色礼品,去市里看望江心莲的, 如今她身边没了孩子, 却总抱着个破包裹, 大家就以为,她是将那个破包裹当成她未长成的孩子了。 张医生知道江心莲是装疯,但毕竟装了十几年, 性情上就有些古怪和偏执,这么小的孩子,她可不敢送上山给江心莲, 便问他:“这事你和她说了吗?她自己怎么想?要知道,孩子可不是玩具, 她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江三柱挠挠头,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可以将孩子送给江心莲养着, “再不济, 山上还有其他老人在呢, 有他们一起看护着, 想必没事。” 张医生仍然不同意:“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他们给人寻找养父母,也是尽量往好人家送养的,像江心莲这样的身份,孩子送给她养, 说不得连孩子都要跟着她倒霉,着实不适合收养孩子。 江三柱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颇为失望,他记得张医生的话,要上山去问问江心莲愿不愿意收养孩子。 依他自己的意思,堂伯家里已经没人了,只剩堂妹妹一个人,她又是那样的情况,收养个孩子,至少是给堂伯家里继承些香火,以后也有人祭祀,不至于当了孤魂野鬼。 在农村,这样的思想还是主流的,都怕死后没人祭祀,生前过的苦,死后还过得苦。 正好双抢结束,临河大队的农活没那么多了,他又上山问了江心莲的想法,江心莲只冷笑着:“哼哼!哼哼!” 独居了十几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独居,现在的状态有些《神雕侠侣》里面的裘千尺,整日穿着一身黑衣,每日除了给茶树除草,饲弄茶树,也不做别的。 和江三柱还好些,能和他说几句话,和别人,她是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她只怕自己多说一句话,就忍不住骂起来,骂的全都是要被和谐的话,随便被人听到一句,她都是要立刻被打死的。 可她忍不住不恨,忍不住不骂,不敢在人前骂,就等夜神无人的时候,独自一人在屋子里骂,做饭骂,打扫卫生也骂,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骂,骂天骂地无所不骂。 她的胸腔里积蓄着十几年的戾气和委屈,她如果不骂出来,已经没有别的方式让她发泄心中的怨愤。 江三柱劝着江心莲:“心莲,堂伯家里就你一个人了,你总不能让堂伯家以后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那虽是个女娃娃,可她生下来生母就没见过她,不想要她,你要收养了她,好好养大,和亲生的有什么区别?等以后长大了,招个女婿,堂伯也算后继有了人,不然……” 他想说,等她百年之后,就再没人记得他堂伯一家了。 在他心中,堂伯和他父亲差不多的存在。 堂伯是个性子十分活泼爱说笑的人,说是地主,却没有地主的架子,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三五岁的孩童,和谁都能说笑几句,整日都乐呵呵的,没个地主的样子,最爱的就是做生意。 江心莲不知是想到什么,也沉默下来,良久才说:“三柱哥,现在不是我想不想收养的问题,是我这样的身份,能不能收养的了孩子的问题,就算能收养,孩子跟了我,那也是作孽。” 江三柱着急地劝她:“娃儿抱到山上来养,谁又能来山上找你们不成?” 火炉山作为他们本地家门口的最高山,本地熟悉路的人都要三个小时才能爬上去,外面不熟悉山路的,要是没有本地熟悉路的人带路,估计一上午都爬不完,就算爬上去了,上面人也早就跑到林子里躲起来了。 那么大个山,随便往哪个角落里一藏,都找不到人。 他说:“你要是不放心,我下回过来多带些东西,再找两个山洞,藏些粮食,能躲个十天八个月不要紧的地方,你就放心啊,都到家了,还有哪个敢害你?真要害你,我们还去找你,接你回来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他哪句话打动了江心莲,她居然松了口,语气僵硬地说:“收养娃儿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你要是能抱来,我就养了,抱不来,就当没说过这话,不过事情先说好,娃儿抱来了,以后就是我江心莲的孩子,以后跟着我姓江,要继承我爹的香火的,她生母什么的,以后别又想着要回去,要是敢来抢,看我不打死她!” 她语气凶狠,咬牙切齿,恶狠狠的! 江三柱说:“你就放心哎,那孩子生母连瞧都不愿多瞧她一眼,天天躲在学校里面不出来,对娃儿不闻不问,我给你抱过来,不告诉她娃儿送哪儿去了,今后就是面对面见着了,她都不认得!” 江心莲唇角这才露了点笑容,语气却依然生硬地说:“那最好!” 她忽然踟蹰了起来,脚步慌忙的来回踱步,神情焦急了起来,说:“三柱哥,那……那我这没有衣裳,没有奶水……那孩子太小了,我……我要养不好了怎么办?” 她眼泪顺着脸颊又流了下来,她想到了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女儿,那么小,就无声无息的死在了她的怀里,没医没药,她饿的发慌,连奶水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孩子没了,想到此,锥心刺骨的痛将她淹没,让她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囡囡!我囡囡没了嘛!我的囡囡,我苦命的囡囡!” 江三柱听了也忍不住抹泪,那个孩子出生和满月的时候他都去看过,生的白白净净,明明娃儿生的像妈妈,为了让她婆家人开心,他们都说娃儿生的和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娃儿若还在,现在估计得有十五六岁了,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江心莲哭的喘不过气来,仰着脸哭的捶胸顿足,好一会儿,才在江三柱的劝导下平复心情,转身回了房间去,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黑黢黢的簪子出来,手指颤颤巍巍塞到江三柱手里说:“这还是我当初为了自保,藏的一根簪子,就这么一根了,你替我拿去给我换成奶粉和细软的棉布来,没有棉布,有西麻布也行。” 她握着簪子的手都在抖,抖的十分厉害。 这么多年,最困难的时候,她都藏着没有露过半分,她知道,一旦她露出半点,等待她的或许就是无休无止的折磨和死亡。 江三柱也有些意外,听说她是为了自保留下的,心里更是酸的要命,推回去说:“你赶紧收起来,现在可不兴拿这东西出来,要人命的!”他连忙左右看了看,确定了没人,气急败坏地训斥她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什么东西都敢往外拿?以后这些东西你赶紧藏好,谁都别告诉,我也把这事吞肚子里忘掉,你以后可千万别拿出来了!” 江心莲脸上还挂着泪,却笑着说:“三柱哥,也就是你。” 江三柱严肃地说:“我也不行!以后这些东西你都收好了,谁都不能告诉!” 说着把东西往她那里一推,气的吭哧吭哧的下山去了。 他下山后又找到张医生,和张医生说,已经同江心莲说好,要收养这孩子的事,“只是我那妹子情况你晓得,要真收养了这娃儿,以后就要养在山上了,姓也是跟着江家姓,我妹子的想法是以后跟她生母都不再相见,就当是我那妹子亲生的。” 为此张医生还特意去了茶山一趟,去和江心莲认真的谈过一回,也顺便给几位老人看了身体,留下些药,顺便嘱咐他们,帮着照看一下那个女婴。 女婴也两个多月了,在卫生院喝的就是奶粉,这次送走,依然是两罐奶粉,一大包婴幼儿可以换洗的衣服,就连供销社里卖的本地的土肥皂都放了一块在里面。 这些东西许明月车里每个月都刷新,放在车里放着也没用,至于奶粉,叶冰澜提供的。 自从临河大队有了菜籽油后,水埠公社乃至邻市的黑市市场上,就出现了大量的食用油,水埠公社和邻市都知道今年临河大队种了菜籽油,有了油,都以为黑市上出现的油是临河大队的人不舍得吃油,拿到黑市上来换其它物资,包括奶粉在内,还有许多东西在黑市上流通着。 许明月马上就要生了,不光许凤莲给她囤积了不少奶粉,就连孟福生都学会了去黑市上买奶粉回来囤着了,就怕果断时间这些黑市上出现的好东西,又没了。 许明月家囤积的奶粉多了,不光一家人都喝奶粉补充营养,连带着张医生都一起。怕囤积的奶粉过期,许明月直接拿了两罐给张心莲,让她喂着女婴吃。 张医生每每看到,都为许明月的大方感到啧舌,也知道他们两口子双职工,在大河以南待着,钱都没有花的地方,见她愿意给,她也就收着。 实际上她这么多年在江家村,在临河大队当医生,现在在许明月家里当家庭医生似的,除了日常工分外,也没收过一分钱。 自从这孩子送到茶山上去之后,张医生每隔半个月就要上去一趟,看看孩子怎么样,看看山上的老人怎么样,让她比较惊诧的是,原本浑身利刺,仿若坚冰,和任何人说话都忍不住冷嘲热讽的江心莲,在收养了那个孩子后,虽然对外还是冷若冰霜,却明显软和了很多,像是浑身的利刺都软了下来,和山上的那几个老人,居然也不那么拒之于千里之外了。 许明月在是九月初发动的,在生产前,张医生一直和她说,她的身体条件很好,是可以平安生下来的,让她不要担心。 许明月有些紧张,晚上一直和孟福生讨论孩子是男是女的问题,对孟福生说:“要是生的女孩,就我带,生的男孩就你带,我只知道女孩子成长过程中需要什么,不知道男孩子应该要怎么带啊。” 她养阿锦,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内心最缺失的是什么,她就像是将小时候的自己重新养了一遍那样去爱阿锦,若是再生了个女儿,她只需要像养阿锦那样再养一遍就得了,若是生的男孩,她内心则是茫然的,不知道如何教育男孩。 “福生,要是有了二宝,你会不会就不对阿锦好了?我可告诉你,这样不行的哦,不能让阿锦感到心里上的差异,尤其是她马上青春期了,我们更要重视阿锦的心理变化,明白吗?” 她一紧张就忍不住拉着孟福生唠叨,“阿锦也不知道会不会吃醋。” “我一定要做个一碗水端平的妈妈,千万不能有了小的就忽视大的。”她喃喃的提醒自己。 她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她见过几个没生二胎前,对大女儿如珠似宝,生了二胎后,原本宠在掌心的姑娘,不知怎么就成了她们口中的白眼狼。 她还认识一个妈妈,她自己是重男轻女家庭的受害者,前十二年只有一个女儿,说好的今后家里东西全都是女儿的,以后女儿嫁到哪里,他们夫妻房子就买到哪里,结果女儿十二岁的时候,她突然生了二宝,还是男孩,过去说家里所有东西都是女儿的她,就突然说东西都是二宝的了,并理所当然地说:“今后我们肯定要跟老二生活的,东西肯定是给他的,谁家不是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是给男孩的!” 她当时听了后沉默,在想她大女儿听到她说的话会是什么想法?从原本家里一切东西都是她的,到弟弟出生后,所有东西就成了弟弟的,没她的份了,这样的落差,那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能承受的住吗? 越是快到预产期,许明月胡思乱想的情况就越多,对阿锦的关心也越多,有时候看着不知不觉已经长到快到她下巴的阿锦,像个小大人一样来宽慰她,照顾她时,她又觉得时间的奇妙,当初在她怀里,头只有苹果大的小姑娘,如今已然生的亭亭玉立。 她拉着阿锦的手:“阿锦,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阿锦到底还小,不懂妈妈的紧张和思绪万千,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说:“妈妈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闺蜜啦!” 许明月轻轻的抱她在怀中:“那你要是有什么话,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一定要第一个告诉妈妈,妈妈永远最爱你,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知道吗?” 阿锦抱着许明月,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我也永远最爱你!”她伸出手,和许明月拉钩盖章。 许明月捧着小姑娘依然稚嫩的面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阿锦也嘻嘻地笑了起来,坐在许明月身边说:“妈妈,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是不是要生出来了?”她弯腰低头对许明月的肚子说:“你们要乖乖的哦,出来后姐姐带你们玩哦~” 她从小就想有个弟弟妹妹,要了很多年,妈妈都让她养狗当弟弟妹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个愿望居然要实现了,她还颇有些期待。 不过小雨和许建国、许建党的出现已经满足了她对弟弟妹妹的需求,面对这个亲生的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家伙,她既有期待,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总的来说,还是欢喜居多。 许明月是凌晨三点肚子开始痛起来,开始只是小痛,她还以为没到生的时候,因为产前几天偶尔有阵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都没准备叫醒孟福生,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 可孟福生睡眠本就浅,加上这段时间夜里总是担心许明月,更是她稍微一点动静,他就惊醒了,问她:“怎么了?是要生了吗?” 许明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只说:“肚子有点痛,好像也不要紧。” 她说不要紧,可吓坏了孟福生。 他忙起床,喊醒了阿锦和许小雨,让她们俩过来看着许明月,自己穿着拖鞋就赶忙去后面的厨房,隔着院子朝不远处的卫生院喊:“张医生!张医生!” 张医生计算着许明月的预产期,一听到有人叫她,立刻就醒了,卫生院的灯瞬间就亮了起来。 孟福生见卫生院的灯亮起来了,就知道张医生定是听到他的喊声了,自己也忙到灶房去烧热水,把灶下柴火点着,怕两个小孩子在许明月身边照看着不是事儿,就又赶紧来到房间,吩咐阿锦和许小雨两人:“你们赶紧去你舅妈家,把你大舅妈喊来帮忙。” 他怕他要烧水,还要留在许明月身边,一个人看不过来,便让两人去许凤台家喊赵红莲来帮忙。 至于小舅妈闫春香,她也有孕了,现在不便,自然不用叫她。 阿锦房间里就有单属于她的手电筒,闻言立刻起身跑回房间,两个小姑娘拿着手电筒就往许家村跑。 许凤台家就在许家村村尾,距离许明月家不远。 赵红莲一听外面许小雨和阿锦的声音,就知道肯定是大姑姐要生了,忙起床穿上薄外套,抓着鸡笼里早就养着的鸡,往许明月家跑。 到许明月家的时候,许明月的肚子从刚开始浅浅的阵痛,逐渐密集了起来。 赵红莲忙去厨房,看到孟福生在厨房烧水,赶紧说:“水烧开了没?你快去房间陪着大兰子,我给她炖只鸡,下碗鸡汤面吃,离生还有好一会儿呢,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好有力气生!” 她生了三个孩子,第一胎和第二胎都是生了十几个小时,第三胎生的快一些,也是生了六七个小时。 许明月这是第二胎,可中间隔了十多年没有生产过,赵红莲估摸着得和头胎一样,要生的慢些。 她将孟福生赶回房间,自己将热水烧开,宰了一只鸡清洗干净后放在瓦罐里炖上。 很快张医生就来了,过来问许明月情况,知道她只是时不时的阵痛,羊水还没破,把了她的脉象,安慰她道:“没事啊,胎位正的很,能走吗?能走的话最好去卫生院去生产。” 卫生院毕竟有个简单的手术室,里面手术器材虽不如三四十年后那么发达,但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物品器材齐全了,实在不行,简单的做剖腹产手术也是可以的,张医生在省医院的时候擅长的本就是妇产科这一块,剖腹产手术做的也不少,这段时间卫生院已经接生过两个产妇,她带的三个十五六岁的学徒,如今也算是历练了出来,可以作为助手使用。 由于阵痛才刚开始,不痛的时候是没感觉的,许明月从床上起身说:“没事,能走。” 话刚说完,就又是一阵叫人措不及防的阵痛。 那种疼痛怎么说呢,就是别的伤,别的痛,你或许可以通过包扎,或者其它什么手段,可以止痛,生产的痛是完全叫人无能为力的痛。 好在卫生院离的不远,许明月家后院院墙和卫生院之间开了个后门,从后门走不用绕路,可以直达,倒很快就到了。 一直到凌晨破晓的时候,阵痛才突然密集了起来,痛的许明月也忍不住喊了起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1节 赵红莲忙将煮好且已经凉了好一会儿的鸡汤面端了过来:“快,快吃些东西,留着力气!” 许小雨年龄小,坐在院子外面有些困,阿锦则是着急,听到许明月的喊声,她急的没办法,就跟着哭。 许明月在里面喊,阿锦就在外面哭。 许明月听到阿锦的哭声,怕吓到她,只能认真一阵阵的疼痛,还得安慰着阿锦:“阿锦,你白天还要上学呢,快回去再睡一会儿。” 阿锦这时候哪里肯回去? 许明月前世在她半岁的时候就离了婚,独自抚养她,今生一起穿到这里来,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便是许明月。 之前对于妈妈要生孩子,她还没有多大的感受,这个时候听到妈妈在里面痛苦的呻吟叫喊,她突然就明白了生育是什么,知道妈妈有多痛,她在外面手足无措,只能喊着:“妈妈,我们不要生了好不好?我不要弟弟妹妹了!” 哪怕许明月一直告诉她,弟弟妹妹是自己到来的,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跟妈妈说,想要一个弟弟妹妹,妈妈才向送子观音娘娘又祈祷要了一个弟弟妹妹来。 外面赵红莲也劝阿锦离开,可阿锦哪里肯,一直待在院子里,一定要陪着许明月。 为了不让阿锦担心,原本觉得自己疼的忍受不住的许明月,愣是忍受住了这种疼痛,一声不吭,一直到天刚破晓,红彤彤的太阳河面上才露出一丝金边时,一声响亮的婴啼声从产房内穿了出来。 第347章 张医生抱了个红彤彤皱…… 张医生抱了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 放在许明月胸口处,用衣服浅浅的盖着,欢喜地笑着说:“恭喜你,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许明月刚生产完,还没低头看趴在她胸口上的小东西。 孩子没出生前, 她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孩子出生后, 软塌塌的趴在她胸口,那么小一只,她突然由心地生出一股喜悦, 她想起了阿锦刚出生时的景象,那是她第一次有孩子,满腔爱意全都给了那个小小的孩子。 即使现在有了二宝, 她在内心也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因为二宝的出生, 忽略了阿锦,不要以为阿锦十二岁了, 就不需要母亲的关爱了,这个时候的阿锦,就像《动物世界》里开始向亚成年生长的小狮子, 体型看着和亚成年差不多了, 实际上心智完全就是小孩子, 她现在的时期, 就是一个儿童向青春期转变的一个重要时期。 小姑娘的哭声也惊醒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众人,孟福生迫不及待的就趴到窗户那里问张医生:“张医生,明月怎么样了?” 他没直接叫许明月,是怕她已经累的睡着了。 实际上许明月这一胎生的顺, 人还清醒着。 张医生笑盈盈的对外面说:“明月没事,生了个漂亮的小姑娘,阿锦有妹妹了。” 阿锦一听自己有妹妹了,也是高兴,也过来问:“那妈妈怎么不说话?妈妈?妈妈,你还痛吗?” 许明月只是有些力竭,但精神还不错,回道:“我没事,不痛了,你快去上学。” 但接下来张医生给她揉肚子,将里面胎盘揉下来的过程,真的是吓到她了,居然比生产还要痛,她真的是把嘴唇都咬破了,才止住了那比生产还要痛的剧痛。 外面的阿锦一点不知道妈妈在里面的痛苦,听到妈妈说‘没事’,高兴的笑起来。 赵红莲也赶紧催她:“要上课了,厨房里还有面条,你赶紧回去吃一碗,去学校上课去吧,别迟到了!” 阿锦有些不放心许明月,许明月在里面听到,就忍痛对外面说:“阿锦乖,先去上学,妈妈没事的,放学妈妈就在家了!” 阿锦闻言,这才有些担忧,又有些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往家里走,一到学校,就迫不及待的和知青老师们分享:“我妈妈生了,生了个妹妹!” “我有妹妹啦!” 她在学校是独一档的上课进程,学校给她安排的老师全都是原来在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日常过来教‘水电培训班’的老师们,上完培训班的课,就要单独教阿锦。 阿锦本就活泼,脱离了产房那样压抑紧张的环境,到了学校里,她又恢复了她活泼开朗的本性,逢人便说她家的喜事。 许明月生了个闺女,最失落的人是许小雨,她大半时间都在许明月家里待着,和阿锦在一起像亲姐妹一样,她最希望许明月能生个男孩,这样她就还是阿锦姐姐唯一的妹妹,现在阿锦姐姐有了亲妹妹,那阿锦姐姐和大姑姑以后还会喜欢她吗?以后小妹妹长大了,就和阿锦姐姐睡一个房间,她是不是就没地方住了? 现在的许家,许凤台和赵红莲住一个大房间,现在许爱国、许爱党两兄弟暂且跟着老太太一起住,好在老太太房间的火炕够大,再睡两个爱国、爱党都足够,可随着许爱国和许爱党的慢慢长大,这个大房间以后可能也要隔成两个房间,隔出一半来给许爱国和许爱党两兄弟住,他们夫妻俩住在后面。 堂屋后面隔出来的小房间,目前是许凤发和闫春香两口子在住,闫春香也怀孕了,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还小的时候,还能和他们夫妻一起住,等孩子大些,他们估计也要想办法建房子,搬出去,要是没有那个经济自己建房,他们的孩子就也要和老太太一起住。 这都还没算许凤发未来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的话可以三兄弟一起住,要是女孩的话,就要和她一样,也没地方住了。 许小雨现在还想不到那么多,她此时想的就是阿锦姐姐有了亲妹妹,今后大姑姑估计就不疼她了。 她一整个上午都在课堂上托着腮,小小年纪,就很是惆怅。 要是大姑姑生的是弟弟该有多好! 许明月又在产房待了四十多分钟左右,这四十分钟,是她度过最难熬的时间,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以后一定要全方位做好安全措施,再不能有孕了,这特么太痛了,生产都没这么痛! 九月的天,白日里还是非常热的,她和孟福生的这个孩子完全是个意外,不在计划之中,也就没有计算孩子的出生日期,要是他们自己有计划的要这个孩子,至少在孩子的出生日期上,选一个舒服点的月份,比如十月、十一月,或是三、四月间,哪怕是五月份,也比九月份好。 两个孩子,一个八月,一个九月,都是在最热的时候出生的,生阿锦的时候还好,前世有空调,可这时代没有空调,月子期间的规矩还一大堆。 原本许明月的房间床上垫的是芦苇席,等她生产完,被孟福生他们用倒过来的凉床抬回房一看,原本的芦苇席已经不见了,换成了棉被褥子,上面还有一床她冬季盖的五斤中的大棉被。 许明月真是哭笑不得:“这是想热死我吗?快拿走!” 房间是许明月在卫生院生产后,赵红莲、老太太、孟福生来给她布置的。 孟福生对这些不太懂,自然是赵红莲和老太太说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张医生看到月子房的布置,也赶忙说:“大夏天的怎么能用这么厚的褥子和棉被,这要热出褥疮来的!” 但也不能用凉席。 赵红莲自己布置肯定是要这样坐月子的,可张医生开口了,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所有的坐月子的经验,也都是上一辈人一代一代的传下来的,包括老太太的经验也一样。 老太太六十出头了,外表看着越发的苍老,但身体意外的康健,过来教训许明月,也是说的头头是道,她自己是过来人,想到自己生许凤发时,月子都没有做好,后来很多产后后遗症不足为外人道,只劝许明月说:“丫头,你听阿娘的没错,阿娘不会害你,阿娘就是月子没做好,吹了风,现在一见风,眼睛就流泪。”她说话很慢,走路做事也慢吞吞的,“你别现在不当回事,等你以后老了,就晓得厉害了!” 许明月此时有种把车子放出来,用车载空调对着房间吹的冲动,她指着被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说:“把窗户也打开,这也太热了。” 吓得赵红莲和老太太连忙制止她:“我地祖宗哎,你刚生产完,咋就想着吹风啊,可千万不能吹风,以后头痛哦~!” 不光是老太太和赵红莲劝,过来跟着看热闹,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帮忙地方的许凤翔的媳妇桂花嫂子也阻止她:“听你阿娘的吧,坐月子可千万不能见风,也就忍这一个月,过了这一个月就凉快唻~!” “你就忍这一个月,一个月就好了!千万不能用凉席,这要是凉气入了体,要受罪一辈子的!” 最后只能用个本地产的粗麻布,下面也不垫保暖蓄热效果特别好的棉花褥子了,在床铺下面垫上稻草,上面盖个薄毯子,饶是如此,也是给她头上戴了她穿越过来时车里带的洗脸时用的棉绒发带,身上穿着长袖长裤的棉质睡衣,脚上还套了个棉袜。 许明月想开窗,他们还不准开窗,怕她受了风。 这一点孟福生也怕她身体留下不好的后遗症,不敢胡乱给她开窗,后来还是在她的坚持下,孟福生给她弄来了个竹席挡在窗户前,开窗后,竹席遮挡了外面的河风,使得房间内既能通气,河风又不会直接吹到她。 孟福生怕她热,也不敢对着她扇风,只对着她对面的墙壁扇,一点余风到许明月这里,聊胜于无罢了。 许凤台还给她搬来了一个他自己做的竹床。 这个竹床他做了很久了,下面的两只脚呈向上弯曲的弧形,不推它是时候它不动,可稍微推一下,或是在竹床里面动一动,竹床就会左右摇晃,是个本地版的摇篮。 许明月嫌热,就没让小婴儿跟自己睡,直接让她睡在了床上。 和她头一胎生阿锦时那稀罕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倒不是她只疼阿锦不疼二宝,而是生第一个时啥经验都没有,又是头一个小孩,怎么稀罕都稀罕不够,有了第二个之后,也有了经验,知道小孩子刚出生还是独自睡小床更适合,不用担心大人睡着期间压到幼儿,或是不小心用被子盖住幼儿口鼻,导致幼儿窒息之类,这样大人能休息的好,幼儿也能休息的好。 此刻许明月躺在床上,赵红莲、桂花嫂子等一群人围在小婴儿周围,不住的夸她好看,和江三柱去江心莲婆家时,孩子明明长的像江心莲,周围人却全都夸孩子和姑爷长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同,围在孩子周围的人全都夸孩子会长,和孩子妈妈长的一模一样! 只有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对比着自己记忆中的大闺女刚出生时的模样,摇头说:“不一样哦,一点都不像大兰子!” “咋不像?你看看这眼睛,这眉毛,这大双眼皮,这高鼻梁,哪里不是和大兰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赵红莲最喜欢自己大姑姐,她是怎么看这小姑娘都像自己大姑姐,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老太太只一个劲的摇头:“不像!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 许凤翔的媳妇桂花嫂子在一旁听了就打圆场说:“那说明既像爸爸,又像妈妈,像爸爸也好啊,爸爸也生的俊!” 孟福生早几年还留着大胡子,和许明月在一起后,随着和临河大队越来越融入,早就将胡子刮去了,露出斯文俊秀的面容来。 他也确实生的好,三十出头的人,不论是气质、相貌,都丝毫不比近些年插队到这里的年轻知青们差,反而随着岁月流转,宛若陈年佳酿一般,越发醇香。 孟福生是没有想到自己此生还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的,从他和许明月在一起那天开始,许明月就和他说了,不打算再要孩子的想法,他那时候万念俱灰,又哪里会再想要生什么孩子,这么多年也只把阿锦当做亲生的一样看待,和许明月一样,也是有了阿锦万事足,有了这个孩子,也是意外之喜,更惊喜的是,许明月愿意生下来,从此他和许明月之间有了更深的羁绊。 孟福生坐在摇床前,是怎么看叶看不够,一双过去总是温和内敛的眸子此刻却是亮晶晶的,握着许明月的手:“明月,谢谢你,辛苦你了。” 许明月反手握住他的手,躺在床上笑着说:“也谢谢你这么多年包容我。” 她是真的觉得孟福生很好,这些年两人连个口角都没有过,多是孟福生在包容她。 孟福生只觉得一颗心被涨的满满的,看着许明月脸上爽朗的笑容,自己的世界都跟着有阳光洒了进来。 放学阿锦回来,果然看到妈妈已经回到家里了,此时她已经没有了妈妈生产时痛呼的恐惧,只有家里多了个妹妹的欣喜,和许小雨凑过来看竹床里的小妹妹。 待看到安静睡着的小婴儿后,阿锦的脸都皱巴了,一连难以置信的问许明月:“妈妈,为什么妹妹这么丑?” 刚出生的小婴儿浑身红扑扑的,脸上一连的沟壑,丑到阿锦都难以置信。 一句话逗的还在房间里的赵红莲她们哈哈大笑。 许明月只说了一句:“还记得我给你看的你刚出生时候的样子吗?” 她说的是她给前世给阿锦拍的照片,这个照片现在手机相册里还有,但无法打印出来,阿锦已经好久没见过了,但她前世穿来时已经八岁,已经有了记忆,被妈妈一提醒,已经好久没想起前世的她,忽地有些恍惚,也想起了自己前世刚出生时的照片和视频。 阿锦刚出生时同样很丑,丑的许明月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生出来的。 好在过了七八天左右,就长开了,越长越好看。 阿锦想到自己前世小时候刚出生时候的照片的样子,也就不嫌弃小妹妹了,轻轻的拉着小婴儿的手,轻声细语地说:“妹妹要乖哦,等你长大了,也和姐姐一样好看哦~!” 都说什么‘美而不自知’,阿锦从小被许明月各种花式马屁夸的超级自信,对自己那是相当的美而自知,在她心里,天下间最美的人是妈妈,然后就是她! 她像是看不够般,盯着妹妹瞧了又瞧。 倒是一旁的许小雨,也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小婴儿,又悄悄的看了眼大姑姑,过来轻声的问许明月:“大姑姑,你还疼吗?” 许明月也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疼了,乖,去和姐姐写作业去吧。” 许小雨最喜欢大姑姑这样摸她的头和脸了,让她有种自己也是和阿锦姐姐一样,被大姑姑疼爱的感觉。 她将脸在许明月手心里蹭了蹭,“大姑姑你好好休息,我和阿锦姐姐去山上给你摘霉霉吃。” 她说的霉霉,是树莓,有些地方又叫刺霉,这个季节山上生长的最多。 之前许明月孕期就喜欢吃这些酸不溜秋的东西,她就和阿锦时常去荒山与江家村之间的溪流两边去摘树莓回来给许明月吃。 许明月就笑着在她柔嫩的小脸上也摸了摸,“姑姑现在不能吃酸的了,你和阿锦姐姐摘了你们自己,姑姑谢谢你们了哦~” 许小雨生的和许凤台不太像,反倒是像极了赵红莲。 许家人包括许凤台、许凤发在内,大多都是小脸,许小雨却是和赵红莲一样,生了个大脸盘子,皮肤白嫩,许家人的双眼皮也没有继承到,有点像眼尾上翘的凤眼,也别有一番可爱。 她一直都对这种乖乖巧巧害羞内敛的小朋友没啥抵抗力,虽然对自家孩子,她还是希望她们大方厉害一点,但每个人性格不同,她倒也没要求许小雨一定要长成她理想中的模样。 有阿锦这一个哈士奇就够闹腾的了,要是两个都是哈士奇的性子,估计家都要被拆了。 她目光不由投向摇篮里刚出生的二宝,也不知道这个长大了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希望她别像了她爸才好。 孟福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内敛太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了,还是像她比较好。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2节 孟福生也是希望小闺女长大了性格能多像她妈妈些。 阿锦只稀罕了一会儿,就拉着许小雨,姐妹俩一起写作业去了。 赵红莲留在荒山给许明月做饭,但做饭有孟福生来做,倒也不需要她,她见这里没事,就喊许小雨回家:“你大姑姑生了小妹妹,家里忙着呢,走,跟阿妈回去!” 许小雨三四岁大就来大姑姑家里常住,根本不想回去,躲着身体往后缩,不想回去。 对于大女儿常年住在大姑姐家里,赵红莲也没当回事。 大女儿和大儿子之间年岁只差了一岁多,农村孩子本就是放养居多,哪怕是许爱国、许爱党两兄弟出生后,她也是放养的,两个孩子大多时间都是老太太在管着,她自己是这样长大的,自然也就没觉得大女儿喜欢在大姑姐家待着有啥奇怪的。 主要是看她大姑姐乐意不乐意,大姑姐家的阿锦一个人,喜欢许小雨,许明月也乐意许小雨在自己家待着,吃喝穿的,她都不在意的帮许小雨一起买,赵红莲见自家大姑姐是真的不在意,把许小雨当自己姑娘一样养着,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 她自己和许凤台都有工作,都要干活,许凤台现在还是临河大队的小队长,她自己现在在蒲河口后勤,每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也忙的很,三个孩子她是一个都没法自己管。 但现在许明月坐月子,再把许小雨放在大姑姐家就不太合适了。 可许小雨是真的不想回去。 阿锦见大舅妈要带许小雨回去,也是舍不得,对赵红莲说:“大舅妈,你就让小雨在我家待着呗。” 赵红莲道:“你妈妈刚生了小妹妹,照顾你都照顾不过来,还多一个小雨……”她拉着许小雨:“乖,跟妈妈回去,妈妈给你做小鱼干吃!” 在农村,最好的的食物也不过是小鱼干了,这还是临河大队独有的,别的大队想天天吃小鱼干都吃不到,即使是临河大队,也不能天天吃小鱼干的,也就是前断时间双抢,大家都累的很了,这段时间才能每天都闷几根小鱼干,补补身体。 屋里头许明月听到外面的对话,朗声对赵红莲说:“嫂子,你就让小雨在这吧,她乖的很,你不用担心的哎!” 赵红莲放开拉许小雨的手,走到许明月的房间门口说:“我哪里是担心她?她在你这我有什么担心的?也不知道有多放心!我是怕她不懂事,吵了你休息,你现在身子要紧!” 要不是家里实在没地方住,她都想让阿锦也去她家住。 这样想着,她不由想到已经成了婚的许凤发夫妻俩。 随着家里新丁人口越来越多,家里房间也开始不够住了,现在孩子们小还好,要是再大点,把她和凤台的房间隔成两个都不够用。 老太太的房间倒是够大,但这房子是大姑姐盖的,当初盖的时候就说好了,那个房间是老太太和小姑姐的,小姑姐现在日子虽好过了,可过年回娘家,总要有个住的地方,现在老太太还在呢,自然不好占了这房间。 而且一直让凤发两口子住堂屋后面的小房间也不是个事,现在他们夫妻俩住一个房间,没孩子,自然也没矛盾,等孩子出生,人多了,地方小,摩擦自然也就多了。 赵红莲就想着,家里的钱能不能凑一凑,他们出一些,凤发两口子自己出一些,给凤发两口子在隔壁重新盖个房子。 老话说,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如今凤发也成家了,很快也将有自己的孩子,差不多也好分出去了。 只是这话不能是她这个嫂子提。 第348章 赵红莲回去后,晚上夫…… 赵红莲回去后, 晚上夫妻俩躺床上时,就把这事和许凤台说了:“也是大姑姐生孩子,我看到小雨才想起来, 大姑姐有了二姑娘,以后肯定是要跟阿锦一块儿睡的, 总不能让小雨一直住在大姑姐家吧?这小时候还好, 两姐妹感情好, 再过个两三年,阿锦都十五六岁了。” 十五六岁,在他们这里, 都要相看婆家了,那时候小雨再和阿锦住一块儿,就不合适了。 许凤台愣了一下, 他在这个家中就相当于父亲的角色,下面的每个弟弟妹妹都是他要照顾养大的, 在他的概念里,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的住在一起才热闹, 从未想过把弟弟弟妹分出去。 且现在日子多好啊,过去他们几兄妹挤那么小的土胚屋里都过来了,如今他们住着砖瓦房, 睡着大热炕, 火炕大到再多几个孩子都睡的下。 他不由道:“你要嫌爱国、爱党没地睡, 不如把这火炕给他们两小子睡, 我们俩在外屋隔一块一出来,弄个高架床,让小雨和妈去睡……” 他们这边都是睡的高架床,也就是大妹心疼他腿疼, 给他弄了这个火炕,还别说,近十年的火炕睡下来,这些年他的腿没再受冻,冬天又经常泡脚,这两年天阴天冷,腿都没再疼了。 作为一个家中顶梁柱大家长存在的他,本能的害怕分离,想要把弟弟妹妹都聚在一起,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他至亲的人,十分重感情的他,从未想过和弟弟妹妹们分开,在他看来,如今才是最幸福的,母亲康健,孩子活泼,两个妹妹一个在几步路的荒山,一个嫁在隔壁江家村,同样是几步路就能到,哪怕如今许凤莲夫妻俩搬到了公社去住,那也是水往高处流,许凤台只有替她高兴的。 还有弟弟弟妹也成婚,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住在一起。 赵红莲死死的拧了他一把,低声说:“你也真是个死脑筋,你觉得好,春香觉不觉好?春香肚子都四五个月大了,我们俩住着正房,他们夫妻俩住后面的小屋子,现在孩子没出生,当然都好,等孩子出生后,他们那房间小的连张摇摇床都放不下,到时候还觉得好?” 赵红莲也是以己度人。 她自己从小是家中长姐。 本地虽然都重男轻女,但对长女和其他女儿的态度还是不一样的。 赵红莲也是从小管着弟弟妹妹长大的,在家中自有权威,现在嫁人了,也是家中长媳,和许凤台一样,也是作为家中管事的人,如果是她,她自然是受不了大房两口子和老太太占着两间大正房,自己和丈夫住在朝北的小屋内。 可她却没想过,她和闫春香自小的成长轨迹却不同。 她和闫春香虽她是在农村长大,闫春香在城市里长大,但她生长在河边,河边的姑娘自小就要洗衣、做饭、撑船、拉菱角菜,还要时不时的看护着弟弟妹妹,别让他们掉进河里淹死了,一旦年幼的弟弟妹妹靠近大河边,就要拿棍子驱赶,不听话的还能揍屁股一顿,在这个过程中,威信自然就建立起来了。 而闫春香却是生在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她连小学读下来,都是因为那时候城里的政策关系,她父母若不给她读书,每天都会有街道委员会的人上门去她家,找她父母,她在家中,是连饭都没吃饱过,自己床铺都没有的人,每天家中做事最多,挨打挨骂最大的人是她。 嫁到许家后,住的虽是堂屋后面的小屋,但在嫁过来前,许凤发就和她说了家里情况,家中房子是许书记建的,建之前三兄妹还没有一个成家的,当时就分配好,哥哥姐姐住大屋,当时年龄最小的许凤发住小屋,没道理现在他们长大了,就要把老太太赶到小屋去,让他们夫妻俩住大屋,那他们夫妻俩成什么人了? 当初她也是接受了许家的特殊情况,才嫁过来的,嫁过来后,虽和许凤发两人住在堂屋隔出来的小房间,可当时屋子建的就不小,堂屋本就比两边的房屋建的更宽敞些,即使是后面隔出来的屋子,也有二十平左右,温暖的大炕、炕柜、木箱,该有的橱柜全都一应俱全,两床崭新的棉花被,两床崭新的床上四件套,别人家里没有的热水瓶,还有独属于她的搪瓷盆和洗脚盆,这些全都是她过去不曾拥有的东西。 她在城里的时候,家里不比她和许凤发的房间大多少,却住了七八个人,屋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习惯了家中狭小的她,成家后,有了这么大的独属于他们夫妻俩的独立的房间,她不知道多满足,尤其是在村里还有那么多人家住着土坯房,还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时候。 更别说丈夫体贴,嫂子也不是苛责人不说,有工作的她每天早出晚归,大伯更是忙的只有吃饭时间在家,她自己也是学校老师,午饭在学校食堂吃,见得少了,摩擦就更少了。 是以至今为止,她在许家的生活,都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她就感觉自己像一个飘忽在空中流浪的蒲公英,从出生起,就一直在漂泊,直到遇到许凤发,在许家落了地,才算是生了根,生活终于平静安定下来。 再没有比这更安稳的生活了。 至于生了孩子后,房间里放不下摇摇床,就更不怕了,她和凤发的大炕足够大,别说睡一个孩子了,就是再生两个孩子,都能睡的下。 当然,此时的她还没往孩子们大了之后想,那是以后的事情。 可惜赵红莲的话并没有让许凤台有感同身受的感觉,甚至他和闫春香的想法是一样的,有自己独立的屋子睡,有这么大的火炕,咋就不觉得好? 他小时候,兄弟姐妹们挤在一张高架床上,等稍微大一点,阿娘带着阿妹住在连身都转不开的稻仓里。 有时候许凤台都恍惚的觉得,前半生过的那些心酸凄苦的生活,恍若隔世,久到像是前世一般,每每让他想起,都不禁为现在的好日子感到满足和满满的幸福感,只觉得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 他又是个极爱孩子的,每日哪怕工作的再辛苦,回来都是要抱起孩子到自己肩膀上坐着,和孩子们亲香一会儿。 双抢虽然过去,但后续的秋季水稻,求红薯的种植,后面还有油菜和冬小麦的种植工作一直要继续的,许凤台虽是小队长,可每年至少也要在田地间劳作三百天,是以疲累的他,没一会儿就呼噜声响了起来。 气的赵红莲忍不住笑着推了他一把:“跟你说着话呢,咋还睡过去了!”却也没有打扰许凤台睡觉,而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让许凤发两口子分出去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首先还要和老太太商量,也别让家里人误会是她这个嫂子容不下弟弟弟妹,真的只是人大分家而已。 就在隔壁建个房子,两家共用一堵墙,这样既省了一堵墙的砖和水泥,两家还能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过年过节的还能一起吃饭,多好。 这简直就是赵红莲理想中的兄弟妯娌状态,可惜这个死脑筋半点不理解她,她又忍不住气闷,想着要不要和大姑姐说。 她觉得这个家里,恐怕只有大姑姐能理解她了。 这段时间许明月坐月子,赵红莲去蒲河口的时间便没那么早,晚上也能早点回来,回来她头一件事也不是回家,而是去荒山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或者找许明月说说话也是好的。 都是做过月子的,这年代,除了产妇外,人人都要劳作,人人都要干活,谁能没事陪着你嫌唠嗑啊,那产妇一个人在家里,可不就无聊嘛。 她自觉孟福生一个大男人,估计是照顾不好许明月的,来到许明月家,又是帮着打扫,又是帮着烧饭,还要给阿锦说教几句:“你也大了,你妈妈现在身体不方便,你也要帮着干点活了,你都十二岁了。”又嘱咐许小雨,“在姑姑家可千万不能懒知道不?姑娘要是懒,今后都找不到婆家!” 她是纯粹的这个时代的人,她的这些话都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 阿锦听着有些烦,就去问许明月,许明月想了想说:“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你还是个宝宝呢!” 阿锦立刻就笑了,赵红莲看着两个小姑娘在家里清闲的啥事都不干,忍不住唠叨的时候,阿锦就笑嘻嘻的回她:“我们还是个宝宝呢!” 反倒是把赵红莲气笑了,一边挥舞着扫把扫地,一边笑着说:“行,你还是个宝宝!” 她倒也不是真生气,只是这个年代的人都是这么教育儿女的,她小时候她父母这么教育她,她便也这么教育阿锦和许小雨。 她嘴巴上说着要阿锦和许小雨多干点活,可阿锦要真的干活了,她又是第一个跑过来把活接过去:“你这么小的人,会干啥哦,快写作业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有时候许明月在房间里面听了都想笑。 赵红莲干完活,就又进房间里看看小婴儿尿没尿,拉没拉,要是尿了,拉了,她又动作麻利的帮着换尿布,洗尿片,见许明月房间的窗户居然还开着,她又忍不住想要给她关起来。 许明月总是很温柔的笑着,温和地说:“没事,就开着吧。” 许明月的月子,简直颠覆了赵红莲以往对月子的认知,她是头一次遇到坐月子不是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不是把房间关的密不透风,还开着窗透气的产妇。 她说不过许明月,也犟不过许明月,处理完小婴儿的尿布问题,她就坐在许明月的床头和她唠嗑,叹气地说:“你和你哥真一样是个犟种,产后哪里能吹风啊!” 许明月就笑着说:“有席子挡着风呢!” 赵红莲叹了口气,将自己心里藏的事和许明月说:“我也是想着他们两口子成家了,再过不久也要有自己的孩子,总窝在后面那个小屋子里不是办法,这不就和你哥商量,在我们隔壁再起一间屋子,两家离的近,和一家有什么区别?他们夫妻住的也宽敞些,不然来我们家的人看到他们两口子住小屋,我和你大哥住大屋,不是说我们欺负他们嘛?要是能再起个屋子,他们夫妻俩住起来也宽敞些,生了孩子老太太一样能带。” 这一点,赵红莲还真没什么私心,兄弟俩短期的住在一起还好,长时间住一起,哪里有不吵架的? 她看凤台和凤发两兄弟感情好,也是怕以后因为这样的事情闹了矛盾。 许明月闻言也是点头,表示赞同:“那你和凤发、春香商量便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是好事啊!” 赵红莲一拍大腿,高兴地说:“是吧?到时候我和你哥出些钱,凤发两口子现在也都拿工资,也出些钱,房子不就建起来了?” 闫春香是临河小学的正式老师,每天有十个工分的工资,这可跟大队里一些每天累死累活的壮劳力们的工资一样了,再加上许凤发,许凤发之前是记工员,每天也是十个工分,虽没有工钱,但到年底的时候,会多分一百个工分,现在还兼是养鸡场厂长,除了每天十个工分外,每个月还额外补助六块钱的工资,两口子吃饭要么是在学校食堂,要么是在家里,这些年攒下的钱也是他们两口子自己收着。 赵红莲自己有工作,自然不眼红他们的工资,但仔细算一算,是真的能起一间大屋子了,而且现在大姑姐是公社书记,水泥厂的水泥都紧着他们临河大队用。 他们不用多,不用少,下面一米多的防水墙,用水泥、红砖的砌墙也能够吧? 他们现在住的屋子,下面就是水泥、红砖,上面是石头和土砖砌的。 得到了大姑姐的肯定,赵红莲一拍大腿,就回去找许凤台商量了。 和许凤台温吞的性格不同,她做事爽朗大气,风风火火,觉得行,就回去数他们夫妻这些年存下的钱去了。 自从临河大队有了养鱼场和养鸭场,临河大队的工分就能兑换钱了,换的还不少,一个工分能换两毛钱,这在十里八乡的大队中,工分都算是值钱的了。 许凤发作为小队长,每年年底能多两百到三百个工分不等的奖励,即使是两百个工分,也能兑换五六十块钱了。 她怕许凤台那个死脑筋不同意,就先和放学回来的闫春香商量了这事。 闫春香乍一听闻嫂子要把他们分出去,还以为赵红莲是对她有啥意见,忙说:“嫂子,可是我和凤发有哪里做的不好?” 她长这么大,也插队下乡到临河大队才过了几年安稳的好日子,她是一点都不想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 赵红莲坐在她的炕沿上,用邻市的方言,着急地说:“你想哪儿去了?哪里是你们做的不好?这不是看你和凤发即将有自己的娃,再住在这后面的小屋不合适,我才想着我们两家一人掏一些钱,就在我们隔壁再起个屋子,到时候两家还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等你孩子出生了,也有个地方住。” 说到这里,赵红莲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许凤发的屋子虽有窗户,却是靠北的,中间有个隔断,那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太阳,屋子里日常的光线也昏暗,不像她和许凤台的屋子,三面窗户,哪怕是不开灯,靠着这三面窗户,白天里面也亮堂堂的。 赵红莲和闫春香说了她的想法:“我是这么想的,到时候这边这堵墙就不用令砌了,你们再按照现在大屋的隔绝,也砌一间带堂屋和两间正房的屋子,等以后你们有了更多的娃儿,你和凤发住正屋,后面隔出来的小屋是一个房间,那边的正屋还能隔断做两个房间,哪怕以后儿女们长大了娶亲,都有现成的地方住,不会打起来。” 这真是赵红莲掏心窝子的话了。 她今年二十九岁,这个年龄在这个年代,很多都已经步入中年了,有些结婚早的,再过个两年都当奶奶了,她会考虑到这些,真是丝毫不意外。 但才刚满二十岁的闫春香就有些懵了。 她和许凤发才结婚一年多,孩子都还没出生呢,咋就考虑到娃儿将来结婚的事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3节 不过赵红莲给她描述的前景,还是让她狠狠的心动了。 主要是,今天赵红莲来找她谈的这番话,让她再一次意识到,这里还不是她的家,这里实际上,是哥哥嫂子的家。 对于从小就没有爱,没有自己的屋子,没有自己的床的闫春香来说,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就像是她刻在骨子里追求的执念。 她换想着房子建好后,就是她和许凤发两个人的家,她和许凤发当家做主,她就是那个房子的女主人,再也没有人能赶她出去,她就止不住的心动,更是生出了无比的渴望。 等晚上许凤发回来,她便迫不及待的和许凤发说了此事。 这事对许凤发来说也是猝不及防,从小习惯了待在长兄羽翼下的他,还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独立了,要成为一个新的家庭的支柱,这让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大哥说的?” 闫春香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是嫂子来和我说的,但她来和我说,应该是和大哥商量过了吧?” 听到闫春香这样说,许凤发沉默了一下,说:“行吧。” 他原本是个性格有些被动的人,可也有自己主动坚持的事情,例如最初的坚持学习,和闫春香处对象,学习养鸡、养鸭的基础知识,如今的他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固定的工分与工资,他已经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害怕这个世界的暴风雨,他已然长大,可以保护妻儿,可以独立面对这世界的任何变故。 赵红莲和闫春香私下一谈妥,说服家里两个男人就不是多大的事情了,许凤台听到许凤发两口子也同意了,只顿了一下,就说:“当初大妹给我们建这房子没让我们花钱,如今给凤发他们建房,这钱就我们掏吧。” 他是长兄,对许凤发跟养儿子似的,自觉是有责任的。 他能这么快接受,也是赵红莲和他说的,许凤发房子就建在隔壁,说是分出去了,实际上和住在一起也没啥区别。 村里都是这样的,人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后,兄弟们就是会分家。 赵红莲一听要自己家全部出,又有些不乐意了。 她是长嫂没错,可嫂子到底是嫂子,不真的是父母,她乐意出钱给小叔子建房是一回事,但要全部他们夫妻俩掏钱,她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况且小叔子和弟媳都是有工作拿工资的人。 不过这事她知道和许凤台说没有用,她昨天都私下和闫春香说好了,到时候跟闫春香说就行了。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一家拿五十块钱,总共一百块,上梁的木料什么的,到时候许凤台和许凤发两人自己去山上寻找合适的树,房梁的木料和土坯是不要钱的,人工到时候请许凤翔、许凤潮两兄弟帮忙,都是自家堂兄堂弟,也费不了多少钱,河沙更不用说,竹子河里多的是,随便挖,随便挑,也就下面的水泥、红砖、瓦片要钱,去掉一面主墙,算一算剩下的一百元差不多了。 赵红莲作为长嫂倒也爽快的紧,用她那一口独具特色的邻市方言爽朗地说:“要是最后不够,我再添!” 这事反倒是作为家中长辈的老太太最后知晓。 不过老太太向来是不管事的,她性子本就柔弱,家里一直都是赵红莲管事,她只笑盈盈的听着。 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她的小儿子终于也长大了,可以独立支撑一个家了。 确定了事情后,又商量开工日期。 现在还有秋种的事情没完,肯定要到十一月、十二月,天彻底冷下来之后的农闲时期才能动工,一直到来年二月份,三个月的时间,房子怎么也能完成了。 自从说开始分家,另起屋子,闫春香就爆发出了无比的热情,连带着原本因为被兄长分出去而有些失落的许凤发在闫春香的影响下,也对未来自己的家,无比期待了起来 第349章 许家两兄弟决定好了后…… 许家两兄弟决定好了后, 就过来和许明月说了一声,许明月自然没有意见。 在她看来,人成家后, 始终要分开的,趁着关系最好, 感情最好的十分分, 能和平谈成条件, 是最好的。 两兄弟见许明月也支持,这才松了口气,也都露出笑容来。 这事对许小雨也有一定的影响, 一旦许凤发两口子真的搬到新房子里,后面的小房子就空出来了,空出来的房子要么是她去住, 许爱国和许爱党继续跟老太太睡一个屋,要么是许爱国和许爱党搬到小屋去, 她和老太太睡一个屋。 没有小孩子愿意和老人睡一个屋,许小雨也一样。 老太太因为是小脚, 走路不便,她的房间里有个尿桶,日常起居总是会在房间的尿桶里解决, 哪怕尿桶每天早上会拎去自家的自留地里, 兑上荷塘里的水, 浇在自家的菜园子里, 可房间里还是常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骚臭味。 许爱国、许爱党两兄弟年龄还小,也不在意,可常年和阿锦睡在一起,习惯了阿锦房间香喷喷(儿童沐浴露、洗发水)的, 习惯了阿锦房间有自己的衣柜、衣橱,习惯了大姑姑总是很尊重阿锦的隐私的她,打从内心就很排斥和老太太一起睡。 她就想和阿锦姐姐睡一起。 这让她感到很失落。 阿锦是个不太敏感的人,但也察觉到她的不开心,问她为什么,许小雨有些不开心地说:“叔叔婶婶要是搬走了,我就得搬去和奶奶住了。” 小小年纪的她颇为惆怅的闷闷不乐:“唉。”我要也是姑姑的女儿多好。 她有些羡慕的看着阿锦。 阿锦颇有些不在意地说:“嗐,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就和我睡呗!” 阿锦是个特别需要小伙伴的人,她也喜欢和许小雨一起玩,一起睡。 许小雨惆怅的不是阿锦和姑姑,她惆怅的是她妈。 赵红莲本质上还是这个时代很传统的妇女,小时候孩子小,住在大姑姐家也就住了,哪有孩子大了,还一直住在大姑姐家的?占便宜也没有这么占的! 许小雨羡慕阿锦的无忧无虑,背着小书包垂着头跟在阿锦后面。 若是许明月没在做月子,一定是能看出许小雨的苦恼的,可她此时也焦头烂额,实在是九月份坐月子太热了,又不能洗头,生完孩子后,不知道是不是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汗水如黄豆大的不停的往外滚,头发是湿的,身上也是湿的,还不能洗澡,最多只能擦一擦,这样的日子要过一个月,许明月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产妇会在产后抑郁,她觉得她也要抑郁了。 偏偏平时她说什么,对她的提议都很尊重的孟福生,在坐月子这一事上,特别听老太太和赵红莲的意见,哪怕听许明月说的,给她开了窗,通了风,洗头洗澡是万万不能的。 许明月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我头上会生虱子的,真的会生虱子的。” 孟福生帮她按着依然还有些浮肿的腿和脚:“没事,出了月子多洗几次就没了。” “会传染给你!会传染给你啊!” 见她声音大了起来,真的是难以忍受了,孟福生就拉着椅子坐近了她的跟前,拉着她的手,眸光深邃的凝视着她,“明月,张医生说你早年身体亏空的厉害,月子必须要做好,现在年轻你感受不到什么……” 想到自己每到天阴天冷时,就隐隐作痛的腿,孟福生就强硬着冷下心肠,不愿让许明月今后也感受到这种宛如跗骨之蛆般逃不掉挣不脱,只能日常忍耐的疼痛。 “快结束了,快结束了,月子过了就好了,我们再也不生了。”他抱着许明月当孩子哄,被许明月嫌弃地狠狠推开。 “我身上臭,离我远一点。”她也是要形象的好吗? 这么热的天,十天半个月不洗头不洗澡,身上都馊了,还得忍受一个月! 而且他们这里是在大河边,大河边的热和外面的热还不一样,那是闷闷的湿热,浑身上下都又热又潮湿,产后本就多汗,身上无时无刻不黏糊糊汗津津的,黏腻的难受。 孟福生失笑。 一直到出月子那天,许明月就觉得自己像是坐牢被关久了,终于放出来了似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要洗头洗澡。 这出月子的洗头洗澡也有讲究,得用艾草煮开的水,还不能兑冷水,只能让热水渐渐放凉了洗。 在洗头的时候,许明月只有一个想法,她想把自己剃成寸头! 一连换了三次水,搓下的泥条一缕一缕。 孟福生还想进来帮她洗,被她严词拒绝,倒把帮她洗头搓背的张医生笑的不行。 实在是许明月三十岁的人了,幼稚起来哪里像个公社一把手,和个小姑娘差不多。 许明月也不管他们是如何笑话,反正自己是洗爽了,洗完只觉得头上轻了十斤,身上也轻了十斤,一身轻松,那头发飘逸的,她再次爱上了自己的头发。 洗完之后她恨不能立刻就去水埠公社,参与到工作中去,再也不要在家待着了。 至于说生前她在床上和孟福生说好的,生了女儿她来带,生了儿子孟福生带,完全不存在。 全部都是孟福生在带,月子里她连碰都不想碰小婴儿一下,只要是有温度的东西碰到她,她都觉得自己汗如雨下,皮肤都能被烫起泡的感觉,热的她无比的烦躁。 可她还是耐着性子,一直做完了四十二天的月子,只是因为前世生产过的她知道,女人生产完后,身体至少要四十二天才能恢复,为了以后不留下后遗症,在出了月子后,她还积极的做产后修复运动,她可不想以后一个喷嚏,一声咳嗽,就漏尿。 好在时间进入到十月份后,天气就逐渐了凉了下来,后面的那段时间就不那么难熬了,可还是动不动就汗如雨下。 正式的出了月子后,许明月就迫不及待的抛夫弃女,跑到蒲河口去了。 叶守成夫妻俩等待许明月,真是眼睛都快等瞎了。 他们不明白,怎么许明月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后,人就不见了! 还真不是许明月人不见了,而是因为吴城革委会那边的拖延,茶厂的建成都已经到六月底了,已经错过了今年的茶博会,只能等明年。 许明月一到蒲河口,就把叶守成夫妻俩叫了过来。 苏婉英的茶叶包装早就设计好了。 她画的一手极为出色的画,又是国内外各种茶叶都见过喝过的。 对于许明月想要打造本土品牌,将临河大队的茶叶出口这事,夫妻俩经过商讨之后,都觉得,不能走现在市面上常见的老的大包装,而是尽量走少而精的路线。 夫妻两个还怕许明月是山沟沟里的土包子,听不懂这些事,只能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掰开了揉碎了和许明月说:“上次我跟您讲过,现在市面上有的出口茶叶,几乎都有着同一种特性,就是一流茶叶,二流包装,三流价格的特性,那国内现在的包装都是什么样的呢?” 他拿过许明月身后的茶叶铁皮盒子,递到许明月面前,敲了敲铁皮盒子说:“呶,就是这样的,一盒茶叶能装两三斤!这要喝到猴年马月才能喝的完?”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实在! 但出过留过学,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苏婉英对国内的这股实在风,就觉得不合时宜了,说:“书记,你知道国际的那些别的……茶叶,为啥茶叶价格卖的高吗?” 她都不敢提‘别的国家’几个字,生怕再被打为‘资本主义’‘走、姿、派’,也就是许明月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人,不然他们夫妻都不敢对许明月说这样的话。 许明月对这个时代国际上的事确实不了解,就虚心请教:“为什么?” 叶守成上前一步,靠近了许明月,低声说:“国外的那些个洋鬼子,多精啊,他们……”叶守成用手指做了个抓茶叶的动作,只有一小丢丢在手心,对许明月说:“外国那些洋鬼子,现在流行小包装,小罐茶。” 他怕许明月听不懂,给她说细了:“我们国内一罐茶叶,一两斤,两三斤,他们就这么一小撮,半两不到,就卖跟我们一样的价格。”他顿了顿,“主要还是要靠包装~~!” 他格外咬重了‘包装’二字。 “你茶叶做的再漂亮没用,包装不上档次,外国的那些洋鬼子就看不上!价格就卖不上去!”他拿过苏婉英设计的一张张图纸,到许明月跟前,翻给她看:“所以我和婉英商量一下,想要我们的茶叶在国际上打出名气,还是要从包装上下功夫,要迎合国际上现在的审美,既要保持我们华国的特色,又要做的精细。” 他翻开一张纸,上面是画的涂了颜色的画。 画笔是许明月提供的,阿锦暑假回乡,不光带了三十二色的丙烯马克笔,还带了彩铅,这些笔到了苏婉英手中,就成了一幅幅精美绝伦的设计图。 “我们要摒弃过去的大罐包装。”说到现在的茶叶包装盒,苏婉英简直不忍直视,统一的绿皮盒子、红皮盒子,要么就直接在铁皮盒子上包上山川的照片,要多丑有多丑。 苏婉英画的茶叶罐是白瓷的,上面有水墨山水画,她还特意画了好几种,有‘梅兰竹菊’‘喜柿多多’毛笔写的‘诗词山水’等,并且给了瓷杯大量的留白,每个装茶叶的被子不过掌心大小。 国内因为包装行业还没起步,但陶瓷制品在国内却有着千年历史,没有国际上的那些真空包装,各种鲜亮的包装袋,国内的这些陶瓷小罐更有质感和档次。 当然,不光有小罐,也有大罐,可苏婉英笔下设计的最大的茶叶罐,最多也就能装个两三两,讲究的就是一个精而细。 他们生怕许明月不采纳他们的想法,两双眼睛全都怯怯的看着许明月。 实在是他们的这种思想,极其不符合现在社会的主流,一个搞不好,等待他们夫妻的,就又是一顿批斗! 这要不是遇到的人是许明月,他们又担心他们的女儿插队到乡下来,适应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农活,想要在许明月面前有些用,以后能有机会帮助到女儿,他们夫妻俩是绝对不会出这个头的。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来说服许明月,没想到许明月看到苏婉英的设计后,却什么都没说的就点头,收下了那些画说:“你们两个准备一下,明天让许凤翔带你们去邻市陶瓷厂,需要什么样的瓷器,多大的尺寸,你们和瓷器厂的工人沟通,另外,外面的包装盒,你们夫妻一起找木匠那边沟通一下,暂且先定个五百个吧。” 她也不敢定多,并不是他们把包装好的茶叶交到国营的对外贸易公司了,对外贸易公司就会采纳。 许明月也是冒了风险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4节 确定了茶叶包装的事,许明月就没再蒲河口多待,回到临河大队,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又奔水埠公社去了。 一段时间没去水埠公社,水埠公社真是大变样了。 首先便是干部宿舍。 水埠公社的干部宿舍建好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水埠公社老一批的干部,基本上都分到了房子,反倒是后来考上的年轻干部们,只能住在原先的老宿舍里,饶是如此,对这个时代缺住的他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许明月的房子许金虎早就安排人打扫干净了,按照许明月的要求,墙上都刷了大白石灰,打了一整面墙的顶天立地的柜子,有了大面积的储藏空间,房间主体是一室一厅,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不大的小客厅,没有厨房和洗手间,要是以后孩子想跟来住,房间还能再隔一间出来,基本上能满足这个一年一家三口到四口人生活。 他自己的房子就在许明月家房子楼梯的对面,都处于这一排宿舍的最中心地段。 得意的带着许明月看完分给她的干部宿舍,许金虎又带许明月去了乱葬岗。 不得不说,许金虎真是干实事的好手,执行能力超强,只要是分给他的工作,几乎不需要你操任何心,他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之前还是荒坟野岭般的地方,如今已经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水泥路,因为这条水泥路的建成,原本嫌弃这里荒凉又阴森的水埠公社的人,反倒嫌弃起了公社主街的那条被拉煤的大货车,轧的坑坑洼洼又黑又泥泞的主路,日常行走,情愿绕路走这边的新路。 这样一来,偏僻又阴森的荒坟区,反而因为走的人多了,也多了些人气,显得不那么阴森了。 只是晚上从走这里的人依然很少。 另外就是烈士陵园那边。 因为通了下面乱葬岗荒坟区的这条路,原本要走主街区去烈士陵园的路,距离缩短了一些,可以通过乱葬岗的这条水泥路,直通往邻市方向的堤坝路。 两人一边走,许金虎就指着下放已经收割完,已然种上了油菜和冬小麦的大片农田说:“你不是在临河大队搞了个稻田养鱼吗?我看了后觉得也不错,就安排了这边也搞了稻田养鱼,都在竹子河边上,没道理大河以南能搞,大河以东不能搞是吧?” 他在说这些话时,嘴巴笑的咧出一口大牙来,原本显得有些凶狠的眉眼都笑弯了,很明显,稻田养鱼这事在大河以东的这些大队当中,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他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地说:“哎!你还别说,就这么大块稻田,那么点水,居然还能养鱼,每亩稻田居然还有百来斤的鱼。”更重要的是,粮食产量好像也增加了。 虽然每亩的产量高的有限,可整个水埠公社下辖二十个生产大队,哪怕并不是每个生产大队的田都靠近竹子河,适合稻田养鱼,可依然有大部分生产大队的稻田,都养上了鱼,数量一多,多出的产量称量出来,也足够让许金虎感到惊喜和惊讶了。 除去要交到上面的公粮,每亩稻田的产量都比往年高了百分之十左右,再加上每亩稻田里产的百八十斤的鱼,至少今年,整个水埠公社的社员们,都能过上一个肥年了,这让他如何不感到高兴? 这要没他许金虎力排众议,压着下面哪些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们搞稻田养鱼,他们能有这产量,能吃到鱼? 也正是因为今年大河以东的稻田丰收,又多了许多的渔获,这才有了大河以东现在的油菜种植和冬小麦种植。 不然往年为了让社员们吃饱肚子,都是先紧着种秋红薯的,今年只没有搞稻田养鱼的生产大队还在种秋红薯,水埠公社周边的这些地,全都种上了油菜和冬小麦,可以预见,明年五、六月份,油菜籽和冬小麦成熟,水埠公社的人饭桌上,除了多了很多干鱼外,菜里面也将有了油水,还会多出来一些馒头、手擀面。 作为一个生产大队长出身的许金虎来说,还有什么事比带领全公社的人吃饱饭,饭桌上有鱼有菜,肚子里有油水,更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不觉,他就已经带着许明月来到了烈士陵园。 如今的烈士陵园和原来那个荒草丛生,快被荒草淹没找不到烈士墓在何处的地方已然完全不同,被水泥完全覆盖成半圆形的陵墓,目前的小石碑,还有一座巨大的,由水泥砌成的高大石碑,石碑上提的是许明月当时说的对联,前面是‘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对于这个石碑,许金虎是很得意的,原本要七八百块钱才能搞定的烈士陵园,让他不到两百块钱就修建完成了,还给后面迁坟过来的人家,也都用砖头、水泥立了碑。 放眼望去,整个陵园在为首的巨大水泥石碑下,仿佛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在守卫保护着身后的老百姓,一座座清晰分明的坟茔和墓碑矗立在烈士碑的后方。 见到这一幕,原本就有些泪失禁体质是许明月不知为何,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仿佛也为这些革命先烈们高兴,为他们身后守护的百姓们高兴。 看到许明月居然激动的落泪,许金虎不禁挠挠后脑勺,尴尬地说:“这些都是还有人认领的人家迁来的坟,还有一部分无人认领的……”他指了一下后方的一个大坟包:“呶,我都埋那儿了,总不好叫他们当了孤魂野鬼,今后祭拜的时候,也不忘了给他们也上柱香,让他们也吃些人间的香火。” 许明月笑着抹去眼角的泪花,笑着说:“二叔,慎言,现在可不兴说这些话。” 许金虎大咧咧地不在意地说:“嗐,这不就咱们两人嘛?我又不是孬,什么话都在外面跟人瞎说?”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下来,想到了升任到吴城当副县长的曹主任。 原本以为是升官发财的好事,谁能想到,升到吴城去不到一年,就发生了革委会夺权的事件,根基不稳的曹县长直接成了权利争夺中的牺牲品,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人就已经没了。 作为曾经曹县长手下的人,许金虎在得知他自杀的消息时,是很难以置信的。 曹县长年龄比他大不了两岁,还不到五十,都当上副县长了,谁能想到他就这么没了。 一时间,许金虎也没了刚才的兴致了,背着手沉默的往回走。 许明月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往回走。 许金虎走到堤坝上的时候,望着一边是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竹子河河面,一边是种下了油菜和冬小麦的田地,唏嘘地说:“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年到头的打仗,打完小鬼子打gmd,打完gm党打山匪,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有盼头了,又搞来了一群红小兵。”堤坝上就他和许明月两人,也就在许明月跟前,他才能说句心里话,骂了声:“这操蛋的世道!” 他双手背在身后,高大壮硕的背影在深秋季节萧索的竹子河的映衬下,出奇的落寞。 第350章 回到水埠公社,许金虎…… 回到水埠公社, 许金虎没急着带许明月去办公,而是带着她去了木匠家里,看给她打的家具。 分给许明月干部宿舍的床早就打好了, 依然是这个地方所特有的高架床,但一直在木匠那里, 没有给她搬过来, 现在许明月来了, 许金虎就带着她去木匠那里看床,看有没有哪里要修改的地方。 床是一米五成两米的规格,这是这边的普遍尺寸, 毕竟房子就那么大,打更大的床,家里就放不下了, 除非是那种兄弟多的家庭,一米五的床睡不下那么多人, 就打一米八的木架床,横着睡, 能睡兄弟四五个。 木床上刷着清漆,一进木匠家的院子,就有一股清漆的味道, 说不上是她的床上的清漆味道, 还是其它木制品的清漆味道。 许明月转了一圈, 去看了眼她的木床。 木床打磨的颇为细致, 床边的毛刺全都被打磨的平整不说,居然还在床头的靠背上,雕了鱼戏莲花的图案。 想到二宝还不到两个月,这清漆味道可能会对小孩子身体有害, 许明月问木匠:“这木床的清漆刷了多久了?干部宿舍的衣柜也是你打的吧?一起说说。” 木匠有些害怕的看了许金虎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许书记,给您和许主任打的家具,我也不敢糊弄不是?全都是给您用的最好的材料,也是最早给您和许主任打的家具和床,有三个多月了!就等着书记你来拉走呢!” 若是普通人,上了清漆的家具通风三个月差不多也够了,可二宝还不到两个月,许明月着实不放心让这么小的婴儿在新房子新家具里住着,又去看了看其它成品家具相中了一款没上清漆的,让她照着前面那张清漆雕花木床,再打一份一样的,不要清漆的。 许明月考虑到之后肯定要把二宝带在身边的,便让木匠又在床栏一周打上木制的围栏,防止等二宝能翻会爬的时候,从床上掉下来。 这床起码有一米多高,这要掉下来,摔到地上,头都要磕个包,阿锦小时候就没少从床上滚下来,只是那时候生活在城里,床沿只有这里高架床的一半高,饶是如此,半夜小姑娘翻到地上来,也是疼的狠了,哭的厉害! 许金虎还想让许明月晚上住在水埠公社,感受一下他督建的干部宿舍,可许明月实在是怵新装修好的房子里清漆的味道,笑着回绝了。 已经出来浪了一天是许明月,还真有些担心孟福生能不能搞定这个还不到两个月大的二宝。 许金虎却误会了,以为她是放心不下孟福生,有些不乐意地嘟囔:“那小孟什么都好,就是太粘人了,我滴个老天爷,我就没见过比他还粘人的男的!”他指责许明月:“也是你惯得他!” 他话是这样说,却没有阻止许明月回家,而是说:“再过段时间天就冷了,你这么两头跑也不是个事,总归现在农闲了,该做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你和小孟要么就搬到公社里来,要么就等到明年开春再搬过来,省的两头跑,河上的风也不晓得有多大,你要是吹了风,冻的病了,有你好受!” 这也是许金虎的实话,许明月才刚生产完没多久,在许金虎看来,就是还要照顾的残障人士,最不能经受风雨,偏偏秋冬季节的河风是最寒冷刺骨的,哪里是现在的许明月能经受的住的! 许明月想到床上涂的清漆,还有房屋中橱柜上的清漆,便拜托许金虎道:“二叔,那你记得每天给我拿宿舍通通风,不然清漆味道太重,二宝还小,闻不得清漆味道,等床架到了后也是一样,先通风一阵子,我年后再过来住。” 许金虎不耐烦的挥手:“就你麻烦!”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年茶厂收益怎么样?” 许金虎又是挥了下手:“嗐,别提了,卖不上价格,供销社里卖的最便宜的就是我们茶山上的茶叶,都是散装称的!” 现在人,吃饱饭都勉强够呛,谁还要余钱去买茶叶? 好的茶叶,有些工资高的领导、技工还会买一些回去喝一点,这种越是便宜,越是给低层老百姓喝的茶叶,越是难卖,他们有钱都先紧着解决生活中的温饱问题了,而喝茶,实际上属于一种休闲中的奢侈行为。 许明月嘱咐道:“距离明年开春的茶博会的事也没几个月了,茶叶包装盒还要抓紧时间生产,还有邻市陶瓷厂那边,也要多定做些装茶叶的瓷罐,还有茶具……” 许金虎不耐烦道:“哎呀,晓得了!晓得了!” 他之所以不耐烦,是因为他和江天旺一样,不认可许明月卖茶的模式。 这个时代国内的茶叶,几乎全部都是大包装,例如前面提过的用铁皮盒子,装满满一铁皮盒子的茶叶,直接贩卖。 即使有小一点的包装,那至少也是半斤装的,用一个绿色的铁皮盒子装着,大小约有这个时代吃饭的大搪瓷缸那么大。 不论是三五斤装的大铁皮盒子,还是半斤、一斤装的小铁皮盒子,在茶叶喝完后,装些家里的红薯糖稀米糖,糕点什么的,都是十分适宜的好物件,还能防虫防老鼠,再不济,回头称些散装的茶叶放进去,家里来客人了,冒充是自带铁皮盒子的好茶,面子上也过得去。 许明月那搞得什么小包装,简直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搞‘虚无主义’道路,走浮夸之风,要不是许明月说,这批小罐茶的销售对象是国外的那些洋鬼子,他许金虎第一个就不同意她搞这种形式主义的包装! 这在现在的大环境下,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在此时的很多人看来,赚不赚钱,不重要,能紧跟上头的步伐是很重要的。 想到那巴掌大的瓷杯内,就放着一小撮茶叶,一壶茶就泡完了,许金虎就忍不住吸牙,那么点大的罐子,用完后能干个啥?喝水他都嫌小,都不够塞牙缝的! 许明月也只是笑笑,说:“试试吧,咱们这么大的一座茶山,没道理在江……”‘地主’二字她没有说出口,许金虎却明白,“……手里,就能日进斗金,到了咱们手里,就成了卖不出去的滞销品,总要试试才知道。” 许金虎无语地说:“你也真是胆子大,你悠着点搞,别把自己搭进去了,我都救不了你!” 许明月想了想,还是带着魏兆丰给她的东西,去帮他发了一份电报,简单含蓄的说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 傍晚许明月回了荒山,轻松了一天的她,终于愿意把小二宝抱过来逗一逗,不用自己带,只需下班回家陪孩子玩乐一下,那养孩子的乐趣还是很充足的。 小二宝有奶粉,也不需要一定要喝她奶水,只是这是个高需求宝宝,一定要有人带着,有人在身边陪着,不然就会一直哼哼唧唧,要是再没人理她,就要放开嗓子大哭了。 她的哭声也很奇特,是突然张开嗓子,非常大声的‘嗷~’一声,后面声音就逐渐由最高转低,就像在试探别人一样。 阿锦就对小二宝很感兴趣,和孟福生两人看的是不亦乐乎。 十月过去,农忙差不多就结束了,之后就只剩下秋红薯等着收,然后就是年底的分猪肉和分鱼了,今年因为有水稻养鱼这事,家家户户已经不光是不缺鱼了,往年只有双抢和偶尔家里蒸一条咸鱼,到如今,几乎天天都有鱼吃,有些人家都敢和建设大队、石涧大队的人吹牛,牛气哄哄的说一句:“我吃鱼都吃腻了!天天吃鱼!鱼有什么好吃的!” 然后惹来建设大队和石涧大队一阵羡慕的目光,可把他们得意坏了! 尤其是过年那段时间,嫁过来的姑娘们回娘家,几乎都提着四五斤、七八斤重的中等渔获,那是相当长脸,更惹得别的大队的越发的想将女儿嫁到临河大队去,那长的普通点的,连相亲都落不上,临河大队的小伙子们,这个年过的,简直要挑花眼。 就在整个临河大队都喜气洋洋,周边大队都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和平大队、建设大队悔的肠子都青了的时候,蒲河口又有了一件好事。 经过长达两年的实验和研究,蒲河口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前,蒲河口那边攻关30万千瓦发电设备的研发的项目终于得到了突破,沼气发电也终于投入使用。 在黑暗了长达数年之久后,蒲河口终于也像临河大队一样,在蒲河口监狱除却犯人居住的牢房之外的各个房间内,终于亮起了点点灯光。 蒲河口自主研发出了这个时期最为先进的330千伏输变电工程,并开始计划,从蒲河口,联通和平大队、建设大队,到临河大队,这一整个的变电输出工程。 隔壁石涧大队的丁书记听说了隔壁临河大队带着建设大队、和平大队、连着蒲河口,将要全部通上电,他也立刻意识到,这是加强自己权利和人望的大好时机,在整个年前,几乎是天天带着野味往临河大队跑。 先是带着两只野鸡去同是大队书记的江建军家,可变电输出工程是许明月一手支持,才有了如今大河以南中,所有隶属于水埠公社旗下的大队都进入了变电输出工程,他能做得了什么主?他对电工这一块,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丁书记又带着野兔去许红桦家。 许明月过去就是石涧大队的媳妇儿,若不是王根生那家不干人事的畜牲,逼的人家母女没了活路,跳河自尽,许书记就是他们石涧大队的财神啊!现在临河大队拥有的七八千亩良田,三个大养鱼场,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场,水电站、茶厂,就全是他们石涧大队的啊! 每每想到此,丁书记就觉得王根生那一家人真是害人!也越发觉得没脸见许明月。 毕竟许明月当初在石涧大队当媳妇被欺负被欺压时,他也没帮过什么忙,哪里还好意思找许明月? 可这事,作为临河大队生产大队长的许红桦,他也不懂啊。 他就小时候跟着父亲、爷爷,识得了一些字,会写会算而已,所有一切管理临河大队生产工作的经验,都是跟着他爷爷和许金虎学的,哪里懂什么变电输出工程。 “你们石涧大队想通电,直接找许书记就是了,她是公社书记,我还能大的过公社书记不成?”许红桦失笑。 丁书记没办法,一把年纪了,头发都白了大半了,大过年的,还带上了山林里猎的一只十分漂亮的小兔崽子,来到了许明月家。 丁书记也不愧是做了多年大队书记的人,他知道以许明月的身份,他送到江建军家的野鸡也好,送到许红桦家的野兔也好,在许书记家都不算什么。 毕竟临河大队的富裕人尽皆知,临河大队的养鸭场已经进入成熟阶段,开始固定的给供销社提供咸鸭蛋和鸭子,蒲河口的养猪场饲养猪的数量也终于突破千头,养鹅场和养鸡场虽还在刚开始阶段,但相信要不了几年,也会正式步入正轨。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5节 同样是大河以南,临河大队因为有这些挣钱的厂子在,他们大队的工分兑换钱的数目,都比同样为大河以南的其它大队,要多上三倍不止。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讨好她的大女儿,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 巴掌大的小兔崽子说是送礼,完全够不上,说是没送礼,偏偏他还带了这么个玩意儿过来。 收到丁书记拜年礼物的许明月简直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丁书记很会送礼。 要是真送兔子、送其它山上的动物肉,她还真不会收,可当他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一只雪白的小兔子,递给阿锦。 丁书记发现许明月想要拒绝,就像随手给家里晚辈一个微不足道的玩具一样,说:“山上捡的,又没有肉,就给阿锦玩了。”他顿了顿,问阿锦:“是叫阿锦吧?” 巴掌大的小白兔把阿锦稀罕的不行,可妈妈没发话,阿锦也不敢去接,只眼神期待的看向许明月。 许明月心知肚明,便问丁书记什么事,丁书记这才说了来意。 许明月心中早有将整个大河以南全部纳入到通电计划当中,自然不会拒绝,丁书记还以为他是送礼送成功了,高兴的不行,结果晚上回来,就看到他十二岁的侄孙子丁国强,抱着一只小兔子回来了,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送到许书记家的那只么? 蒲河口的通电,使得整个蒲河口都处于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已经不常来的许明月,难得的每天都来蒲河口,给攻关30万千瓦发电设备的研发的专家们送年货。 一筐咸鸭蛋、一条条鲜鱼、鸡、鸭,这些他们在城市里都少见的东西,被她一船拉到了蒲河口的养猪场,足以让陈卫民教授他们过一个丰厚的肥年。 腊月二十那天,蒲河口那边,自刘主任过来批斗之后,已经在蒲河口干了半年农活的魏兆丰,终于收到了家人发回的电报,家中老人病危的通知,需要魏兆丰回京探亲一趟。 许明月直接将电报给了魏兆丰,也没有卡着不让他回去,而是顺利的打了证明,放他回去。 他虽然被关在蒲河口干农活,挑堤坝,但他的实际粮食关系还在临河大队,他的身份依然是上山下乡,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 魏兆丰的离开是悄然的,没有在蒲河口和临河大队掀起任何波澜,甚至临河大队的知青和队员们,都不知道曾经除了孟技术员外,长的最俊的小伙子,已经离开了蒲河口,家家户户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和能过个肥年、好年的兴奋当中。 阮芷兮倒是想去蒲河口看她,可见过她同学执掌的劳改队,本能的害怕那里,又因为对魏兆丰心怀愧疚,不敢相见。 一直纠结到年前,阮芷兮没去,叶冰澜去了。 叶冰澜先是去了许明月家里,给她递交过来一份清晰详尽的计划书。 很明显,对于临河大队的茶叶销售问题,她是做了详细的调查的,计划书中的细节做的比她爹妈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穿越过来带的商场,是高级商场,里面的东西全都是属于奢侈品,茶叶也是,里面很多包装的无比精美的茶叶茶具。 在叶冰澜的计划书中,在茶博会中展销的不光只有茶叶,还有茶具,还有极具观赏性的功夫茶等,甚至她还提出引进一些这个时期先进的炒茶设备和真空包装机器。 真空包装的原理实际上非常简单,这样的机器和包装材料这个时代已经具备,只是需要一些人脉和途径运到国内而已。 关键是,她的商场空间里,就有类似的收缩包装机、外抽是包装机、保鲜膜包装机等,甚至超市的茶叶区,还有现成的炒茶机,连各种相关的配件都有,绝对属于这个时代的领先技术。 此外,各种已经成熟的茶叶外包装,也有很多。 若是现在的木匠、陶瓷厂,无法根据设计图,生产出他们想要的茶叶罐造型,还可以直接出具模型,让陶瓷厂和木工照着样子定做。 她已经来到这里快满两年,这两年她都还没见到她的父母,她也担心父母在蒲河口的情况,在观察了近一年临河大队和许明月之后,一直秉持低调做人的她,这次终于主动找上了许明月。 许明月不知道她和叶守成之间的关系,在看到叶冰澜递交上来的计划书后,颇为意外的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这上面所有列出的计划和设备,你去跑?” 她不知道叶冰澜的家世,只以为她家在城里相当有人脉,倒也没觉得奇怪。 下乡的知青中,能人和家世地位极高的人,多的是! 叶冰澜有些忐忑,深怕许明月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她走什么途径帮她把这些设备运过来。 没想到许明月只是点点头,说:“行。”她看着叶冰澜,“看情形你是不太想当老师,有别的追求?” 若是想安安分分的当个老师,就不会在年底快过年的前几天,给她交来这么一份计划书了。 这份计划书的提交时间很有意思,若是她看不上,按照当地的风俗,看在马上要过年的份上,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同时,年后就是新的一年茶叶采摘的时候,她想要做成计划书上的事情,现在就要立刻准备起来了,不论是茶叶包装,还是真空设备机械这些,甚至后续的一切对外贸易,她全都写的很具有操作性。 许明月对人才向来是求才若渴,这么个偏僻的穷地方,若不是遇到城里知青们上山下乡的政策,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城里来的人才们,况且他们在乡下也没几年好待了,自然是要人尽其用,只要你敢秀出才能,许明月就敢用他们,提拔他们。 当然,叶冰澜想要就这样拿到正式干部的身份,是不可能的,她是先作为许明月的秘书,茶厂对外经营处干事的身份,进入了茶厂工作。 茶厂里人不多,除了茶厂负责人夏云芝,茶厂总技术工江芸香外,还有两个炒茶的技术工,剩下的,就都是吴城那边刘主任和周县长安排下来的人。 刘主任的人安排到茶厂,一是为了夺权,二是为了争夺茶厂的利益。 而周县长安排下来的人,主要是为了看住这些人,让他们不要在茶厂内搅风搅雨,耽误茶厂日常运作。 原本刘主任安排来的人是想要好好大展身手一番的,结果满怀期待的来,跟着茶厂的人往国营茶厂那边走了一圈,他们临河大队的茶叶,居然是连品牌名字都没有,正式包装都没有一个的,市面上价值最低的散茶,他们出去都不好意思说,他们是临河茶厂的人。 将茶厂的事情跟刘主任一汇报之后,刘主任皱着眉头虽觉得茶厂的利益应该不止这些,可他是擅长搞权力斗争的人,并不擅长经营,他手下的一群红小兵们搞破坏,各个都是一把好手,搞建设,没有一个成的。 见茶厂利益微薄,后面他们除了每次查账的时候都跟着来茶厂,平常基本不到茶厂来了。 尤其是天气逐渐寒凉了之后,就更不愿三天两头的来河面上喝西北寒风了。 临河大队的气温比吴城要低好几度,河面上更是寒风刺骨,他们日常都不太愿意来临河大队,更别说冬季了。 刘主任的人不来,周县长的人也都省了事,他们也不来了。 现在日常经营临河茶厂的人,依然是夏云芝和江芸香,现在多了个对外经营贸易处小干事,叶冰澜! 第351章 至于开春采茶季招的采…… 至于开春采茶季招的采茶人, 那都是只有茶叶季才招的临时工,算不得茶厂的正式工人,所要支付的薪资倒也不多。 叶冰澜当上许明月的助理兼秘书后, 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来年开春之前, 把茶叶真空包装厂先建起来。 既然叶冰澜说真空包装厂中的设备她能想办法弄到, 许明月便没有操心这件事, 只以为她有渠道。 不过叶冰澜却和她提了另外一件事:“许书记,咱们大队目前已经建成的厂子有养鸡场、养鹅场、养鸭厂、米糠分离厂,除去用电大户临河小学外, 今年咱们村新增的通电用户家庭有二十六户,而据我计算,咱们大队的水电站使用的发电机是750千瓦的水轮机和两台256千万的发电机联合发电, 年底这段时间,因为村里用电量加大, 米糠分离厂每天七至八个小时工作,光是年底这段时间, 咱们大队的停电次数,就已经高达十六次之多。” 原本还在看今年整个水埠公社收成和各个大队上交的公粮数量数据的许明月放下了手中文件,抬头看向了叶冰澜。 叶冰澜有些忐忑, 可表面上还是装作平静又自信地说:“虽然每次停电, 都及时的派人去修好了电, 但如此频繁的停电, 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不用她继续说下去,许明月也懂了,可叶冰澜怕许明月这个自学成才,连小学都没有读完的书记不懂, 依然硬着头皮说:“这说明,咱们大队的水电站,目前的瓦力,只能勉强供应临河大队和三个养殖场的用电,加上米糠分离厂,就有些勉强了,如果再加上茶厂和真空包装厂的话,恐怕会支撑不住这么多厂子的电力运行!” 今年的临河大队采用了稻田养鱼的种植方式,这种种植方式,不光给临河大队多增加了八十万斤渔获,也使得临河大队的稻谷产量,在原先的基础上,增加了百分之十。 别看百分之十不多,若是原先每亩水田的稻谷产量是四百斤,近八千亩良田,所增加的粮食产量就有三十多万斤。 除去交上去的公粮,今年临河大队几乎是家家户户大丰收,不光是稻米和渔获家家户户分了个盆满钵满,他们的工分价值也是周围所有大队,乃至整个水埠公社下面的所有大队中,都首屈一指。 粮食的丰收,也让原本早晚都喝粥的人家,终于敢一日两顿的吃大米饭了,这就导致,年底这段时间,糠米分离厂的机器,几乎是日夜不停的在工作。 糠米分离厂的机器用的电多了,自然会导致临河大队的停电。 以至于这段时间,总是三天两头的停电,一停电,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就全都往大队部连着荒山到临河小学的这条路上跑,为的就是看看大河对面的炭山灯还亮着不。 要是大河对岸的炭山灯还亮着,那就不是总电路出了问题,那要维修的就是他们临河大队的水电站设备,要是总电路出了问题,那只修他们临河大队的水电站发电设备也是没用的。 每次只要一看到大河对岸的炭山灯火璀璨,临河大队的年轻人们就会争相奔走,大声呼号:“炭山没停电,是我们临河大队停电了,大家伙儿等一等,估计电工已经去水电站去修了!” 这要是炭山也停电了,那没有个一两天,电是不会来那么快的。 年底因为停电停的多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是糠米分离厂,每日不停的运转机器,给源源不断来糠米分离厂除糠导致的,还以为是大队部新增了二十多户人家用电导致的,毕竟之前一整年,村子都很少停电,怎么年底这段时间老是停电,就一到停电的时候,就有人骂那新增的二十多户人家:“当初大队部那么劝你们通电,你们不通,现在好了,看到别人家里有电灯,眼红了,通上电了,连带着我们都整日停电!” 就连后面这些停电的人家,都以为是他们的原因,被骂的在家里都不敢出来,生怕大队部的干部们迁怒到他们。 许明月和叶冰澜接触还不多,对叶冰澜还不太了解,见她一副自信满满,专业秘书的模样,不由问:“你的想法是?” “书记,我听说蒲河口已经研发出了330千瓦的发电机了?”叶冰澜语气十分柔和,生怕自己语气太过激动,让许书记觉得她是在质问她。 许明月点头,“是这样。” 叶冰澜怕自己的语气像是质问,夹着嗓子,声音越发的轻柔地建议道:“不知道这个330千瓦的发电机是否能量产?如果能量产,或者有多余产量的话,可否在临河大队的水电站增添最新的330千瓦的发电机?若开春后茶厂要新增炒茶机器和真空包装机,一年之中,茶叶的生产和包装都会集中在春天这几个月,到时候必然会大量的集中用电,若不趁着现在春季还未来临,尽快解决临河大队的电力不足的问题,那么到了开春之后,茶叶生长季节,恐怕又会耽误一年。” 茶叶厂去年已经耽误一年的事,通过一年观察与打听的叶冰澜早已经知晓,她大致已经了解到许书记是个做实事,讲究效率的人,故而拿恐会耽误茶厂生产与前景说事。 许明月点头表示认同,不过她还是说:“目前为止,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还八字没有一撇,你确定能在茶叶生长之前,及时把这些设备采购回来?” 叶冰澜用力点头:“我确定!”不过,她还是补充了一句:“即使我现在无法采购到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这些设备,临河大队未来建厂子也只是时间问题,电力不足的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早解决比晚解决好,有备无患!” 许明月笑了一下,看着叶冰澜浑身都是干劲的脸,夸赞道:“好,这件事我会去沟通的。” 见叶冰澜站在她面前,还没出去,不由又看向她:“还有事?” 叶冰澜这才小声且不好意思的说出自己的目的:“书记,我能作为您助理和秘书的身份,跟着您一起出去办事吗?以后的事情总不能您全部亲力亲为,总有用到我的时候,趁着现在不忙,我跟在您身后多露露脸,我想着今后也能多为您分忧。” 尤其现在是冬天,河面上寒风刺骨,想要从临河大队骑车去水埠公社,或者去蒲河口,或者别的地方,地上雪有一尺厚,也是不容易。 许书记一个刚生产完几个月的还在哺乳期的人,寒冬出去确实不方便,但如果让她去,她一个年轻人,自然是不怕苦不怕累,愿意为许书记分忧。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但相信许书记能明白她想为许书记分忧的心。 她睁大了双眼,一脸真诚的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也确实不知道她还有别的小心思,只以为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心怀壮志,满腔热诚,便点头说:“行,你想跟着就跟着吧,记得多穿点衣服。” 若说山边上的气温比外面要低三四度的话,那河面上比山边上还要再冷上几分,且是那种如钢针往你骨头缝里钻的湿冷。 叶冰澜心中一喜,忙敬了个礼,大声说:“是!谢谢书记的关心,我一定会好好做事,绝不辜负书记的期望!” 说着特别兴奋的跑出去了,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兴奋的握拳做了个胜利的动作。 来这里两年了,她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的进入蒲河口劳改农场,看看她爸爸妈妈了,也不知道她爸爸妈妈如何了。 在她的幻想中,她过去养尊处优的爸妈,经过两年的劳动改造生活,现在应该是满头蓬乱的头发,因为劳累而佝偻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冻的耳朵和手脚都开裂,是极需要她这个女儿去拯救的。 她这样想,她的父母叶守成、苏婉英又何尝不这样想? 他们的女儿过去哪里会种田、割稻插秧?一整个双抢下来,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也只是喝咖啡的两个人,累的连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整个人晒的都跟黑煤球一样,整个冬天,都躺在床上,不想干任何事情。 可不干还不行。 他和妻子至少还因为许明月交给他们的任务,除了双抢那两个月是和老天爷抢时间,必须把地里稻子全部抢收回来,再紧跟着补种上秋种以外,其它时间,别人还要去挑堤坝,他们夫妻俩,一个设计画画,许明月交给她的设计图纸,跟木匠沟通每个细节,一个跟着许凤翔跑邻市的陶瓷厂,去定做陶瓷茶叶罐子和茶具。 相比较蒲河口双抢完还要接着挑堤坝的犯人们,他们夫妻俩的日子也不知道好过了多少。 可下雪天,他们躺在温热的火炕上时,就会忍不住去想他们的女儿。 他们如今在蒲河口待的时间长了,和本地人接触多了,自然也就了解了,本地常用的床是高家床,一般人家是没有火炕的,也不种棉花,市面上更是买不到棉花被的。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们的脑海里,全是只带了一点行李的女儿,冬季整个人瑟瑟发抖的躲在满是稻草的床上的凄凉场景,还有自己原本白皙漂亮的女儿,在经历过两个双抢的农活后,晒的和本地姑娘们一样黑的模样。 他们都怕自己见到女儿都认不出她了。 越是想,夫妻两个就越是心酸,恨不能抱在一起痛哭一顿。 和他们一起下放来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人人都在为许书记做贡献,只有他们二人,像个废物似的,在蒲河口连农活都干不好,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让他们二人也能一展他们所长,只想好好把事情给许书记做好,在许书记面前露脸,然后把他们的女儿推荐给许书记。 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跟许书记提起他们的女儿,就是他们的身份太过敏感,怕在事情未成的时候提,不仅帮不到女儿,反而因为他们‘走姿派’的身份,连累女儿。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6节 当知青再累,也比不得在蒲河口当犯人吧?尤其蒲河口全是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那些犯人就更不用说了,里面一小半都是以各种‘流氓罪’被抓进来的,他们的女儿如花似玉,他们都不敢想象,他们要是连累的女儿也被抓到劳改农场来,女儿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哪怕蒲河口农场分为男子监狱和女子监狱,两个监狱就连进出口都是分开的,可他们日常干活,还是在一处啊! 以这个农场犯人中,最多就是‘流氓罪’的犯人群体,就算最终把可能欺负他女儿的犯人打死了,最后又能如何呢? 所以哪怕再担心他们的女儿,他们目前都不敢与任何人透露他们的女儿信息的一分一毫。 1970年的春节在二月六日,而每年茶叶采摘的时间在三月下旬开始,也就是说,最迟到三月中,临河大队就必须把临河水电站电力不足的问题解决掉,同时也要保证在三月中之前,将茶厂的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运送到临河大队来。 所以临河大队的时间非常紧迫。 对外界的工人农民来说,一直秉持着‘除夕不停战,初一接着干’这份原则,已经连着四年的除夕和春节不曾放过假了,可对洋溢着丰收喜悦,和吃上了菜籽油和基本实现了鱼自由的临河大队来说,除夕和年初一一直是放假的。 可对临河大队的干部们来说,除夕夜,他们刚吃完了丰盛的年夜饭,就又被喊到大队部里开会了。 许明月相召,哪怕他们不愿意也不敢不来,毕竟许明月当书记这一年对临河大队的变化,那是肉眼可见,光是水稻的产量就比往年增长三十多万斤,稻田里的养的鱼就有八十多万斤,直接解决了临河大队的干饭自由和吃鱼自由,还让临河大队的工分价值增加了。 看一下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就知道,他们如今的日子有多好过,这个有干饭有油有鱼的好日子是谁带给他们的,他们心底一清二楚,哪怕除夕夜难得的放松了,准备在家守着老婆孩子守岁呢,也全都冒着雪赶到了大队部,听许明月安排新的一年的工作。 本来临河大队除夕、初一不工作才是这个时代的另类,不放假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倒不是许明月这么不人道,非要除夕夜还不让人安生,把众人喊出来开会,实在是时间太紧了,马上就是二月七日,到三月中不过短短三十来天的距离,还要再建一个真空包装厂,时间非常赶,多耽误一日,就可能多耽误一日茶厂明年的工作和收益。 施、胡、万三个村子的村长和他们想要培养的下一任小队长听到许明月的话,人都麻了。 咋临河大队又又又要建厂了? “不是,去年不是才建了两个厂吗?咱临河大队现在都有五个厂了,咋还要建厂?那什么真……什么的长……” “真空包装厂!”许明月道。 “对,这什么真空包装厂,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什么真空包装厂,我咋听都没听过?”施家村的村长都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步入老年了。 胡家村村长现在就是许明月的铁杆支持者,听他这么说,立刻反驳他讨好许明月说:“你都老的要进棺材了,没听过不是很正常吗?就咱们大队那糠米分离厂,以前你听过?”他不屑的看了眼施老头,然后谄媚的对许明月笑着拍马屁道:“许书记怎么说,咱们就跟着怎么说,只要许书记一句话,我老胡头一个支持!要是许家村没地方安置新的厂,把这什么真空包装厂放在我们胡家村也行,我们胡家村上面地头大!”他脸上笑出满脸褶子,对许明月谄媚道:“许书记,你放心,厂子建在我们村,我保证把厂子管的妥妥的,让您放一百个心!” 话音刚落,就被施家村的村长一巴掌拍到了脑后,被胡家村村长灵活的战术后仰躲开了,并气不过地对许明月指着施家村村长告状说:“许书记,您看看他,一大把年纪了,思想不进步不说,会议上还动手,这种人就是严厉的批评!” 施、胡、万三个村子过去为了对抗许家村和江家村这两个大村落,一向是同气连枝,同进同出,结果许书记才说了个又建新厂,想来在三个村子中打头阵的施家村村长就被背刺一道,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起身想打胡家村村长。 胡家村村长是一边躲一边告状,仿佛用自己的识大体来衬托施家村村长有多么的不堪。 不怪他这么绿茶又心机,实在是这几年,许家村和江家村的厂子就建的不断,什么好事都落在这两个村子的头上了。 什么水电站,什么临河小学,什么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场、还有米糠分离厂、茶厂,今天厂子建在许家村,下一个厂子就建在江家村,他们三个村子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看的那叫一个眼红。 虽然都隶属于同一个大队,招工的时候对三个村子的招工要求也是一样的。 可他们去别人村子的厂子招工,和别人去他们村子的厂子上班,那一样吗? 没看到现下的几个厂子里招的大部分都是许家村和江家村人?他们三个村子在临河大队就跟隐形了一样! 现在江家村和许家村都这么多厂子了,就算轮也得轮到他们三个村子了吧? 这不,胡家村村长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第一个就想把三个村子中最为活跃,也是最大竞争对手的施家村干掉! 许明月真是哭笑不得。 许红桦看他们闹的不像话,沉着脸呵斥他们道:“行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胡闹!” 火炉山过去是江家村江地主家的产业,位置也在江家村直接的上面,茶厂自然也落在了江家村。 现在许明月又要建厂,从小就看着许金虎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家扒拉的许红桦,立刻就血脉觉醒,开始为许家村争取,对许明月说:“你要建的那什么真空包装厂,你说要在哪儿建,建在哪儿?你说一声,我给你办,大过年的你还把我们召集在一起,是不是时间非常紧急?”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真空包装厂是做什么的。 许明月大致说了一下真空包装的重要性,并说道:“不光是茶叶可以真空包装,以后我们大队养的鸡鸭鹅、咸鸭蛋、松花蛋,都可以用真空包装的方式将它们销售的更远,甚至卖到省城或外地!” 江建军也不懂,但不妨碍他说好听的话,道:“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就是!许书记,你说要我们做什么?” 许明月召集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尽快召集各村的壮劳力,建真空包装厂。 “怕一个月的时间不足,我们大队最好再向大山里招一批人出来,辅助建厂。” 之后就是激烈讨论和争取这个没听过的真空包装厂的位置问题,由于真空包装厂的主要包装对象是茶叶,茶厂现在就建在江家村的山脚下,最终还是决定将真空包装厂也建在了江家村,和茶厂相邻。 几个村子的村长、小队长们眼珠子都瞪红了,眼红的瞪着江家村的人。 江建军万万没想到,自茶厂之后,这个什么包装厂也花落他们江家村,一时间喜的见牙不见眼。 之后就是解决水电站电力不足的问题。 许明月几乎是没有多停留的,大年初一就带着叶冰澜去了蒲河口。 这还是叶冰澜第一次来蒲河口。 许明月主要是带她来蒲河口认人,许凤翔、许凤潮、赵红莲几个常回临河大队的人她都认识了,但周宗宝等几个常驻蒲河口的人,她还不认识,许明月将她介绍给了周宗宝,并说明了她是茶厂对外贸易处的干事,今后可能会代表她来蒲河口处理一些事情。 许明月带她来蒲河口,却还没有对她信任到,让她接触发电机研发那边的事,更不会让她知道下放到蒲河口的那些专家们如今的情况。 只是因为叶冰澜是茶厂对外贸易处的干事,叶冰澜提交给许明月的计划书中,就包含了对于茶叶包装后的销售等一系列问题,许明月难免把叶守成夫妇一起叫了过来,让二人和叶冰澜一起对接完成茶叶的外包装工作,毕竟茶叶生产完后,需要真空包装,真空包装袋中需要放入多少克的茶叶,才能刚好被苏婉英设计的茶杯和小包装外面的青瓷包装罐装入,是需要仔细衡量和商讨的。 叶守成夫妇经过在蒲河口两年的劳作,哪怕今年他们已经帮许明月处理一些茶厂包装盒设计上的事情,可才经历过今年双抢的两人,依然黑成了黑炭,外表看和本地的普通农夫农妇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若是叶冰澜知道叶守成两人的身份,和在为许明月做事,她也不怕,毕竟光是看外表,外人也很难看出她在蒲河口劳改农场有多优待他们。 可他们在见到她身后站着的叶冰澜瞬间眼神的变化,还是让许明月敏锐的捕捉到了。 许明月先是看了两眼叶守成和苏婉英,又转身看了眼叶冰澜。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却让叶守成夫妻俩和叶冰澜三个人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352章 乍一看叶冰澜和叶守成…… 乍一看叶冰澜和叶守成、苏婉英长的并不像。 叶冰澜就像是中了人类的基因彩票, 脸蛋好看的过分,生活中遇到,你并不会把她和叶守成和苏婉英夫妇俩联想到一起。 可当他们见面时, 许明月看看叶守成夫妇,又看看叶冰澜。 三分像叶守成, 两分像苏婉英, 还有五分, 也不知道她像谁,加上都姓叶。 许明月不说话,叶守成只觉自己背后都湿透了, 整个人面如土色,苏婉英也是紧张的心脏都仿佛跳到了喉头,哪怕叶冰澜表面上装作还是云淡风轻,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她觉得自己脸上表情都快僵住了, 刚刚看到父母时瞬间激动的双目发红的样子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许明月也没说话,径直走到了会议室的主位上, 让叶冰澜坐在自己左手边,让所有被叫来开会的管理蒲河口的干事们都落座。 原本被叫来的众人,还以为许明月叫他们过来是因为新的一年到来, 上面有什么新的政策变化呢, 结果许明月是向他们介绍叶冰澜的, 哪怕叶冰澜给自己做了伪装, 将自己的肤色用深色粉底液涂的和这里的人差不多,又在眉毛和面部给自己做了硬朗化和英气方面处理。 可美人就是美人,顶级的美人就是你不论肤色又多黑,眉毛有多粗, 面部轮廓有多硬朗,依然在人群中是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甚至因为她的这番遮掩,使得她的外表看上去斩男又斩女,别说周宗宝他们忍不住多看了许书记身后站着的年轻秘书一眼,就连过来开会的妇人们,都忍不住那眼睛瞅她。 让蒲河口的人都认识了叶冰澜后,许明月也没有停歇,让叶冰澜留在蒲河口,和叶守成夫妇两人商讨茶叶包装和销售的事情,她自己去了‘养猪场’。 许明月一走,还留在蒲河口会议室的叶冰澜和叶守成夫妇面面相觑,他们既不敢相认,也不敢不相认,毕竟许明月当时看他们的表情,明显是看出了什么,可即使这样,许书记还是把他们单独留下了。 许书记是想做什么? 叶守成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想和女儿说点什么,又怕会议室外有人偷听,一时间,他竟觉得周围都布满了盯着他们的眼睛。 沉默了半响后,还是见女儿要开口说话的苏婉英最先反应过来,握住了女儿的手,激动的喊了声:“叶……叶干事……” 叶守成也反应了过来,擦了擦额上的汗,跑到会议室门口,想听听门外的动静,结果什么都听不出来,只能走回来,结结巴巴地说:“叶干事,不知道你对茶厂工作有什么指示。” 苏婉英握着女儿手上厚厚的一层茧子,心疼的眼泪直掉,两年的时间,哪怕叶冰澜有商超作为金手指,可日常干的活,是一点没少干。 她身份本来就比别人敏感,长的也出众的过分,受人瞩目,若是在干活上还偷懒耍滑,那简直就是给自己竖起活生生的靶子。 叶冰澜看着父母两年不见,就仿佛老了十岁的面容,又何尝不心疼愧疚? 她愧疚自己下乡都两年了,居然才来见父母。 叶守成看到女儿却是松了口气,女儿居然这么能干,混到了许书记身边当秘书,但他又好像丝毫不意外。 许书记现在是水埠公社一把手,那自己女儿是什么?那就是许书记身边的亲信,传说中的‘二号首长’啊! 此时他完全把水埠公社现如今真正的一把手许金虎给忘到爪哇国去了。 一家三口不敢说多余的事情,只将茶厂包装盒宣传的事情沟通了下,叶冰澜这才知道,她父母居然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被许书记提拔起来,一个负责与陶瓷厂那边对接茶叶罐的示意,一个负责设计外包装盒茶叶包装图纸。 听完这些,叶冰澜更加觉得许书记是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领导,想要好好为她做事,一方面是实现自我价值,一方面也是想在这个时代留下一些属于自己的印记。 许明月到达养猪场的时候是是白天,养猪场的电灯都没有开。 蒲河口的养猪场如今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自然是真正的养猪场,另一部分却是蒲河口电力机械研发人员本的研发实验室,只是这个实验室十分的简陋。 陈卫民等教授并没有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就在休息,而是都还聚集在研发的实验室内,许明月到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忙碌,许明月则站在窗户外面看着,并没有马上进去打扰他们,还是站了许久后,一个同样是下放来的电力专家看到了她,看到她的第一反应,这个电力专家是举手握拳,对着天空喊了声:“mzx万岁!” 他的一声叫喊,立刻引起了实验室里的其它专家们纷纷抬头,像是吓到一般,顿时实验室内此起彼伏的响起同样的:“mzx万岁!” 待看到是许明月之后,他们才放松了下来。 许明月有些诧异,走进来问他们:“怎么回事?” 里面为首的专家陈卫民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细汗,说:“这不是魏兆丰那小子过来,说了去年革委会的人去你们临河大队闹事批斗的事,搞得我们这里也人心惶惶,生怕那些人又来到这里捣乱,这不大家都谨慎起来,就怕被抓到把柄。” 许明月听到,也不由的心里凄凄,为这个时代的这些专家学者们感到悲哀。 “许书记,您这趟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前些天许明月才刚给他们送来过过年的鱼肉等物,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又来了,以为她是有什么事。 对他们来说,包括许明月在内的所有官员,他们都不想看到,看到他们,就意味着要有事情。 他们更愿意待在实验室内,安安静静的做研发。 可他们实验室内的所有机械器材,又必须托许明月才能弄到,十分矛盾。 等许明月说了是要他们为临河大队水电站解决电力不足的问题后,他们倒也干脆:“这个事情倒是好解决,只是咱们这里的机械器材毕竟有限,也没有生产线,要是想完全解决大河以南的电力问题,光是靠眼前的这点东西,肯定是不够的。” 这里的实验条件实在太简陋了。 许明月问他们要什么东西,“还缺的,缺多少,都列个单子给我,最近刚好要去一趟省城,能给你们拉过来的,我都尽量给你们拉过来。” 既然叶冰澜说她有门路弄到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那她的门路或者说人脉可能就是和机械相关的,加上叶守成夫妇二人过去‘资本家’的身份,许明月对于叶冰澜的门路还真有些期待起来,即使她只能买到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买不到其它机械,也可以直接去省城的机械厂。 许明月是准备将这件事一起交给叶冰澜去办。 在座的人都不由一喜。 现如今蒲河口的沼气燃烧发电的沼气池,便是建立在蒲河口的养猪场这边,毕竟养猪场这边有着丰富的生物质原料。 但蒲河口的沼气发电研究和应用都还处于不完善阶段,还需要长期且大量的实验,逐步的去完善和改进沼气发电机组,现在蒲河口的沼气发电机组,目前蒲河口的沼气发电机组只有20~300kw,暂时也只能完成蒲河口养猪场到蒲河口监狱这两个地方的电力使用,再多,想要解决,并不是只靠他们空手就能够解决的,各种原材料肯定少不了。 有些不是电力系统的,也都纷纷把自己需要的器材都写出来给许明月,能全部买到最好,买不到试试也可以。 回去的时候,叶冰澜内心一直非常忐忑,好几次都小心地觑着正在专心划船的许书记。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7节 许明月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不闻,也不问她和叶守成夫妇的关系,就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对她来说,他们的身份确实无所谓,只要能为她办事,能办的成事情就好。 叶冰澜心脏一直噗通噗通的跳着,直到回到学校的宿舍。 她现在已经不是临河小学的老师了,但她同时又是许书记的秘书兼茶厂对外贸易处的干事,将来若是干的好,作为茶厂部门负责人也说不好,毕竟对外贸易处目前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学校并没有收回她的宿舍。 但叶冰澜自己却想搬出来,她也不是想搬到知青点去,知青点的两个宿舍虽还没住满人,但每个宿舍也都住了四五个人,比学校宿舍宽敞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她因为自身的秘密,依然想要自己独居一室。 她才刚当上茶厂对外贸易处的干事,目前为止未建一功,也不敢随便和许明月提要求,只想等着这次出去后,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回来,再提想要自己单独建房的事,没想到就遇到了身份貌似曝光的事。 她回到宿舍,坐在书桌前认真思索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会儿觉得许书记定然是发现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了,一会儿又觉得,许书记或许没有察觉。 最终她还是想明白了,不论许书记察觉到了她和父母的关系没有,但在她父母这样的身份之下,许书记都敢用她父母,想来是只在乎能力,不在乎他们身份的人,这大概也是许书记好似察觉,却什么都没有说的原因。 想到此,她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才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出于这个特殊年代的缘故,因为春节没有假期,尤其是外面的城市里依然一片狂热工作的热闹景象,叶冰澜并没有在临河大队多待,带着许明月给她开的出行证明和一摞钱票,许凤潮夫妻俩,并两个民兵,就离开了临河大队。 她要为临河大队去采购各类器械。 原本只需要给她安排两个民兵就够的,但叶冰澜毕竟只是个妙龄少女,让她单独和两个民兵一起行动,许明月也会担心路上孤男寡女,叶冰澜会有危险,这才又安排上了许凤潮夫妻俩。 许凤潮一直跟着许明月,如今都已经是民兵排长了,并且在蒲河口收到重用,但他的妻子嫁给许凤潮后,已经一连生了三胎。 若不是路上还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女性陪着叶冰澜,许明月也实在找不到可用的人了,许明月也不会让许凤潮的妻子陪着去。 许凤潮的妻子也不是本地人,而是许凤潮母亲那个县的人,大约也是他外祖父那边的关系介绍的,圆脸,不到一米五的小个子,皮肤白净,和生的高大黑壮的许凤潮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对比十分明显。 且她基因十分强大,生的三个孩子,没有一个长得像许凤潮的,全都是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下来都白白净净,小小一团,圆头圆脑跟个白嫩嫩的汤圆一样,连身高都遗传了她,最大的姑娘如今都九岁了,还依然矮矮小小的一个,如今已经上了小学,人倒是机灵。 不知道她是不是和许凤潮还有血缘关系,他们的二子都六岁了,看着跟两三岁大的孩童一样,整日流着个长长的鼻涕,许明月碰到过几次,十分邋遢,看着似乎是智力发育缓慢,至于最小的,才三岁多,如今还看不出什么来。 许明月知道这些,还是听老太太私下和她说的。 老太太他们的屋子和许凤潮家隔了不到五十米,住在一起,两家的孩子年龄又差不多大,难免就在一起玩,可惜许爱国并不愿意和许凤潮家的大儿子玩,两个小的倒是常在一起玩,见的多了,有阿锦小时候六七岁的聪明劲做对比,老太太觉得,大伯老二家的大孙子,怕不是个‘傻子’,还感叹地和她说:“还好小的那个看着不是个傻的。” 不然要是一连生出两个‘傻子’来,不光许凤潮夫妻俩要遭罪,他们的大女儿今后估计也要被娘家兄弟拖累死。 临河大队大年初一就用大喇叭通知了招人建厂,大年初二各家的媳妇们回门,告诉了各个村子临河大队又要招工的消息。 现在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临河大队富庶?消息一传出去,当天就有很多山里,甚至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石涧大队,甚至更远的石门大队、山前大队等很多人来应聘,他们不光是自己过来,有的甚至把家里的十七八岁的小辈们一起带到了临河大队。 一方面想看看能不能让自家小辈勾搭个临河大队的姑娘回去,一方面是想等厂子建好后,他们的小辈能不能优先在临河大队的厂子里招工。 一旦当上临河大队厂子里的工人,用本地人的话说就是:“那以后就快活了!” 简直就是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 除了这些来做工的人外,五公山公社的徐书记,石涧大队的丁书记,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和平大队的吴大队长等等,很多干部也都来了临河大队,学习经验。 若说早几年还有看不起许明月一个女人的意思,随着临河大队一年一个大变样,一年好几个厂子的开办,他们现在哪里还敢有一丁点看不起她的样子?全都收起了他们原先作为男人的傲慢和自负,过来学习和请教。 五公山公社徐书记和石涧大队丁支书是因为去年都带着他们各自大队种了茶叶,马上要到今年采茶的季节了,到时候看他们大队种的茶叶,临河大队的茶厂能不能收。 至于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建茶厂,茶厂的建立是要上面审批的,即使他们建了茶厂,若没有后续的销售渠道,最终也不过作为市场上最为廉价的散茶去卖罢了,那和直接卖给临河茶厂统一分配有何区别呢?他们又何必再开办什么茶厂呢? 他们没有周县长和江副县长在上面顶着,即使开办茶厂,也是给吴城革委会开的,遭受过前五公山革委会主任王根生迫害的徐书记和丁支书都恨死了革委会,又岂会愿意给革委会做嫁衣? 况且去年开会的时候,许书记就说了,五公山公社若是也种茶,水埠公社全收。 至于其它大队的大队长、大队支书们来临河大队,则全都是为了开春种茶的事情来的。 他们倒是全部都会种茶,但种茶的方式、水土、品种、炒茶的方式等不同,炒出来的茶叶的口感也各不相同,一方面他们来临河大队想要学习临河大队先进的种茶经验,毕竟临河大队的茶山在十里八乡都十分有名;一方面他们也想来临河大队找许书记问问,如果他们大队也种了茶叶,临河茶厂收不收他们种的茶。 一时间,来临河大队的人非常多。 许明月还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的外公,也就是新一任石门大队的大队长王春山。 她对外公记忆还停留在她前世最后一次见外公的时刻,那时候外婆已经去世多年,外公也已经十分苍老了,她去抱了抱外公,那一次相见,便是永别。 现在的外公还十分年轻,三十五六的年纪,看着比这时代三十多岁的人要年轻很多,和妈妈说的一样,从小没有受过什么苦的样子,手心内只有一点薄茧,文质彬彬。 她上前来握了握王春生的手,笑着问他道:“秀梅没过来?” 现在还年轻的王春山简直受宠若惊,他是万万没想到,妻子和许书记只有一面之缘,居然还记得他妻子的名字,当下就决定,今后来临河大队,一定要带上妻子马秀梅一起。 他连忙说:“家里两个孩子呢,她在家照顾小的。” 许明月松开他的手,脸上笑意更深了些,道:“我记得是个女孩吧?我当时还说和秀梅投缘,回头让她带着姑娘一起来临河大队,我也看看那孩子。” 王春山更加激动了,忙点头说:“是是是,一定一定一定!”心中已经想着,等到儿子开学,就一定带马秀梅再来临河大队一趟。 其他人见许明月对王春山格外不同些,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待听到是许书记和王春山的妻子投缘,心中也不由恍然大悟起来。 许书记是个女人,当然是女人和女人之间更好打交道!他们怎么就没想过把妻子也带过来?那不是和许书记之间更好套交情了?总比他们这些大男人舔着个脸去抱许书记大腿好吧? 尤其是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两个大队的大队干部们,之前许书记主动带他们玩的时候,他们还不屑一顾,若不是许书记怀着身孕还往他们两个大队跑了两趟,视察他们两个大队的工作,他们怕是连山脚下田间地头的茶树都没种几棵,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忙过来到许明月面前,舔着个脸说:“许书记,您看我们大队的山头今冬也清理了出来,不知要种些什么茶树?怎么种,还劳许书记您指导指导我们工作。” 和平大队的吴书记则是想起来,许书记前几年好像经常去他们吴家村的吴二河家,吴家的吴四姐好像和她关系挺好,心里已经思索着,是不是要把吴四姐也培养起来,把吴四姐也带到许书记面前来,有吴四姐在,他都一把年纪了,此时就不用这么尴尬了。 招工建厂的事情有许红桦去解决,许明月则需要带着这群来自各个大队的大队干部们,去临河大队家门口种的茶山上,去看看今年茶树的涨势如何。 现场就以五公山公社徐书记和许明月两人的官职最高,五公山公社过去作为水埠区下面的下辖乡,自觉的落后许明月一步,话里话外对许明月都十分尊敬,说话也谦逊的很,还带来了好几个干部,都是来学习临河大队先进的种茶经验的。 种茶许明月不擅长,后续的事情自然是交给孟福生和本村几个擅长种茶的人,包括茶树喜欢的土壤环境、湿度、朝向、茶树品种、肥料等,都有人和他们一一讲解。 逛完了临河大队的茶山,他们还想进养鸡场看看临河大队是怎么养鸡的,是怎么解决和预防鸡瘟问题的,不过因为人多眼杂,且人类身上携带病菌多,又没有合适的消毒处理,许明月并没有带着他们进养鸡场,而是领着他们来到了新建成没有多久的茶厂。 茶叶还没到采摘的时候,此时的茶厂内员工就只有茶厂负责人夏云芝和负责炒茶的技术员芸香两人。 众人一听,茶厂负责人是江副县长的夫人,更是客气了几分,进来参观茶厂的时候还都细心的在茶厂外面的草地上,将脚下的黄泥一一擦去了,又在黄草地上将鞋底擦了又擦,这才步入茶厂内。 茶厂现如今全靠人工炒茶,所以茶厂内现在最多的,就是各种大厨灶,厨灶上放着一口口大铁锅。 许明月带着他们参观完了茶厂,才对他们介绍道:“我们计划再引进几台炒茶的机器,今后尽量脱离人工炒茶,进行统一的自动化机器炒茶,并在隔壁的真空包装厂进行统一包装。” 之前他们听说临河大队招人建厂,建的什么厂,年初二回娘家的姑娘媳妇们也说不清楚,现在他们才知道,居然是为了茶叶,又建了个什么包装厂。 一直到他们从临河大队离开,回到他们各自的大队后,看着自家大队灰扑扑的土坯茅草屋,一年到头几十上百年都不曾有过改变的村子,人脸上永远都死气沉沉被劳累和疲惫压的没了生气的面容,他们才忽然察觉到,他们大队和临河大队差的是什么。 是一种昂扬向上、生机勃勃的朝气! 整个临河大队现在都像是一颗初升的太阳,散发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第353章 一直忙到了元宵节那天…… 一直忙到了元宵节那天, 各大队各村的孩子们又开始了新一学年度报名,叶冰澜和许凤潮夫妇他们才回来。 这次回来不得了,直接带回来三辆大卡车, 其中一辆卡车上面装的全都是蒲河口的水电专家们需要的各种电力研发器材和机械,还有两辆卡车, 分别装着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和其它一些许明月并不太认识的机械。 不光是许明月不认识这些器械, 围绕着三辆大货车看的各村村民们也全都好奇的看着大货车车斗内的一个个金属大铁疙瘩, 嘴里不住的发出惊呼。 许明月他们都在大队部,听到外面的叫喊声,也都出来查看是怎么回事。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许明月也是亲自去大队部下面的稻场上去迎接。 和堤坝相连着的地方,就稻场的面积最大,三辆卡车都停留在这里, 再想往村子里,就要过石桥了, 石桥太窄,拖拉机过石桥还行, 大卡车是万万过不了石桥的。 这一天也刚好是临河小学报名的时候,从大队部到临河小学门口都排满了过来报名的学生和家长,马秀梅这次也跟着丈夫, 带着二女儿一起来到了临河大队。 她不好意思直接去荒山找许明月, 只和上次一样, 在马路上排着队, 其实像她儿子这样的去年就报名的老生,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的和新生一样报名,可她站在大水沟边上的马路上,荒山的许明月若在家里, 出门一眼就能看到她。 此时看着三辆卡车突突突地驶进临河大队,站在临河小学高地上、荒山对岸的马路上,大队部门口的人,全都转头朝着开过来的三辆大卡车看去。 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大队部里出来看热闹。 许明月听到众人的惊呼声,也和江建军一起从大队部里走出来,然后就看到满脸胡渣,兴奋的许凤潮。 一看到许明月,已经三十岁,性格还依然维持着少年时候的活泼的他,双腿一并,朝许明月敬了个礼:“报告书记,完美完成任务!” 在蒲河口当了几年民兵,敬礼都形成了条件反射。 由不得他不兴奋。 这次出去,他跟着叶冰澜可是见了好大的世面,不仅去了省城,见识了省城的繁华,还去了广市那边。 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省城这边的机械厂没有,想要买到这两种机器,还得去广市那边买‘进口’的,‘进口’的东西现在多难弄啊,听说要从港城那边运送过来,还不能走合法渠道,这个路子叶冰澜并没有带着他,总之去了没多少天,叶冰澜就联系好了大货车,带着他们去装车了。 这一路回来,可把他紧张坏了,生怕这些机器路上被查封了。 可花了好多钱呢! 许明月走上前去拍了拍许凤潮的肩膀:“辛苦了!”又过去抱了抱他妻子,“这一路不容易吧,快回去洗一洗好好睡一觉,晚上来我家吃饭,我亲自掌厨。” 吓得许凤潮的妻子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说着害羞的躲到了许凤潮的身后去了,惹得许凤潮哈哈大笑,晓得她脸都红了。 她是个笑起来两只眼睛就弯成月牙的小媳妇,一连生了三个孩子,她在家除了每日的家务劳作外,还有三个孩子要带,许凤潮现在是蒲河口的民兵排长,每天早出晚归,大嫂也有了工作,就她一个人在家面对公公婆婆和三个孩子。 虽然这个时代的女性都是这么过来的,她的婆婆还是她的表姑,对她已经很好,可她依然感觉疲惫,这次和许凤潮‘单独’出了趟院门,见识到大城市里女人的风貌,让长了大见识的她很是兴奋。 虽然许明月严格的意义上,也是她的堂大姑姐,可她依然很害怕许明月,对许明月这么亲热的和她说话感到受宠若惊。 此时叶冰澜也从车上下来。 半个月不见,出去了一圈的她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眼睛却亮的惊人,在许明月和许凤潮夫妇寒暄完之后,她才走上前来,含蓄地笑着说:“书记,不辱使命,您要的机器都拉回来了!” 许明月同样上前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你了!” 她是真的觉得叶冰澜辛苦,出去大半个月时间,冒着风险采购这些机器,她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采购来的,或许用的是她过去家里的人脉资源,可她一家人都下放来了,想必别人就算帮她,也是要很费一番心思的。 君不见江天旺当年为了临河大队水电站的发电机和水轮机,整整往省城和其它城市跑了一年多,鞋底都磨平了好几双,才逐渐弄来了这些设备、机械,叶冰澜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拉回来这么几大车东西,那是相当不容易的。 她凑近了她:“晚上来家里吃饭,我给你们接风。”她拍拍叶冰澜的背。 这下可把叶冰澜给激动坏了! 领导要请她在家里吃饭,那就是彻底接受她,拿她当自己人啦! 原本还因为‘资本家’出身的身份而担心的她,这次是彻底放心了,用力点头:“嗯!” 她还给领导带回来一些特殊的礼物,说是带回来的,实际上是从她随身商超里拿出来的,这东西放在她商超里一点用都没有,但送给领导,想必正是领导现在需要的,正好可以趁着这次出去,有带回来的理由。 现在人这么多,自然不好拿,不过晚上去领导家里吃饭的时候,可以给领导带上。 因为刚好赶上学校开学,不光是临河大队的人在围观,别的大队来送孩子报名上学的人也都看到了大卡车的车都内一个个崭新的机器。 江建军特意叫人去山上开了拖拉机下来,将几个炒茶机小心地搬到拖拉机上,再送到山上的茶厂。 一共六个炒茶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8节 这六个炒茶机有三个是商超的,商超内为了展示茶叶都是今年的新茶,不是陈年的旧茶,放了三个炒茶机在那里,一边炒茶一边卖,在炒茶的过程中,炒茶的香气在商超内弥漫,自然而然的吸引进入商超买东西的顾客过来观看。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很多顾客来说很好用,毕竟很多人是分不清新茶旧茶的,怕买到去年旧茶的人,看到现场就有新鲜新炒的新茶,都纷纷过来买现炒的新茶。 商超外面还有几个卖茶的品牌店,原本他们卖的全部都是包装好的茶叶,没有现场炒制这一环节的,结果商超搞现场炒茶,吸引了大批客户过去围观,大大影响了他们几个茶叶品牌的销量,为了抢夺生意,各个卖茶叶的店,就都搞了个炒茶机在那里炒茶,实际上这几个品牌卖的茶叶都不是同一个品类,可没办法,为了吸引顾客,也都各家店里都弄了个炒茶机。 六台炒茶机每天不停的工作,再加上人工炒茶,已经够用了。 毕竟人工炒茶,每个人对火候、手感、受热是否均匀之类的把握是不同的,但机器炒茶就不一样了,它每一锅茶,不论火候、受热程度,几乎都没有太大差别,这也会导致茶叶炒熟后的口感大致都相同,不会出现不同炒茶人炒出的茶,口感相差很大的情况出现。 当然,也有人可能说,人炒出来的茶叶就是比机器炒出来的香,可在这个时代,人们追求的就是高科技的统一性,一听说加入了高科技,那就是好东西,好茶! 周围的家长和学生们看着那一个个雪白锃亮的机器被拉走,听说那些都是临河大队从外面花大价钱采购回来的炒茶机后,全都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 他们的大队从去年年底开始,就在开垦山头,就等着今年开春,临河大队的人来指导他们种植茶树。 也有很多人自负自己种了一辈子的地,种茶还不是手拿把掐?觉得不需要别人指导的,为了不耽误春耕,就自己选起品种,自己种起来。 临河大队的人看到自己大队又多了这么多新鲜机器,一个个骄傲的抬头挺胸,觉得自己村子可厉害了! 拖拉机拉完了炒茶机,剩下的两辆大货车也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也都叫人赶紧过来卸车上的机械。 叶冰澜带回来的真空包装机分为三种,一种就是商超炒茶区自带的茶叶包装机,现炒现卖现包装的,有小包装,也有一两斤的大包装,甚至连包装袋都有现成的,叶冰澜从仓库里找了,居然有好几箱。 另两种,一种是面粉包装机,一种是熟食包装机,都分别在散装面粉区和熟食区。 商超里每天先做出来的熟食,有些当天卖不完,还能有一两天保质期的,就用真空包装起来,放在冷柜里,打折卖。 这些真空包装机全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可几十年后的东西,不论是技术和材质,都完全不是这个时代所能比拟的,外表看着那真是锃光瓦亮,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别人已经使用过的二手货! 除此外,就是一箱一箱的包装袋和其它物品,都是用大纸箱包着的,有些连许凤潮都不知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叶冰澜从哪里弄来的,叶冰澜让他搬,他就搬,让他带,他就带。 一路上他们也不是没遇到劫道的,也都有老天爷保佑,顺利的回来了。 至于给蒲河口那边的机械设备,则转由船只运送,由许凤潮亲自送去,一趟送不完,他还连着送了两趟,第二趟直接叫了他哥许凤翔和周宗宝过来,划了三条五米的船,才全部运送完。 晚上叶冰澜并没有早早的就来到许明月家,而是等着天黑之后。 她来的时候,赵红莲和许凤潮的妻子已经到了,在厨房给许明月打下手,说是给许明月打下手,两个人哪里真敢让许明月当主厨?都是两个人动手,许明月想动手她们都拦着不让动,让她指挥就行。 这么点人情世故她们还是懂得! 她们早就知道许明月有一手好厨艺,早几年她还经常做饭,随着她官职的高升,工作也越来越忙,这两年下厨的机会便越来越少,除了阿锦和孟福生还常能吃到她做的饭,其他人也就许凤台夫妻、许凤发夫妻偶尔得到荒山那边送来的肉食。 她们自然不能干看着许明月来给他们做饭,别说许明月是她们的大姑姐,即使在本地,大姑子回家,只要不是特别把女儿当佣人奴隶的人家,姑娘回娘家都是‘娇客’,许明月这虽然是在自己家,不是回娘家,可许明月现如今的身份不同,那在赵红莲和许凤潮妻子眼中,那就是‘娇客’中的‘娇客’。 所以不光两个女同志在厨房帮忙,男同志们也都没有闲着,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杀鱼的杀鱼。 反倒是许明月站在那里闲着了。 叶冰澜手里提着一个轻飘飘的袋子,许凤翔和江建军蹲在井边刮鱼鳞,许凤潮和许红桦都蹲在他身边和他一边聊天一边看着,见到叶冰澜,兄弟俩还和她打了声招呼,见她手上轻飘飘的袋子也没说什么。 叶冰澜问了两人许主任现在在哪儿,许凤潮笑着道:“在后厨呢!” 叶冰澜在人前都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这一路和性格天生乐观开朗的许凤潮也混熟了,唇角露了丝笑意,点了下头,就到后院去找许明月了。 她没有直接从许明月家堂屋直接穿到后面厨房去,而是从菜园子边上的廊道里向后去,在无人的廊道里,将自己带来的东西装进了黑色塑料袋中,这才走到后厨窗户那里,看到了许明月。 “许书记!”她声音很好听,不故意压着嗓子说话时,真如黄莺出谷般悦耳。 许明月一听到她声音,就立刻抬头朝她笑了起来。 叶冰澜不故意装作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时,真真是让人喜欢,许明月这样一个颜控,自然对叶冰澜也是喜欢的,见到是她,笑着说道:“外面冷,快进来!” 她还亲自去厨房门口去迎。 叶冰澜本想这个时候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给许明月,但见到厨房内还有人,她立刻将手里的黑色袋子收起来揣进了口袋,笑着跟着许明月进了厨房。 哪怕赵红莲和许凤潮妻子极力不让许明月真的动手,可在自己家里,又是她请他们吃饭,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干活? 她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个她擅长的,也是自己最爱的红烧肉闷笋、酸菜鱼、水煮肉片这些,没烧好一道菜,在院子的井边水池中洗菜的许凤翔兄弟、许红桦、江建军等人,就闻着那霸道的香味,一个劲的回头往厨房瞅,不知道许书记到底在做什么,味道这么香! 他们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也都是在国营饭店吃过红烧肉和肉包子、肉丝面的人,可无奈这个时代的资源太过匮乏,他们还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像酸菜鱼、水煮肉片,即使他们想吃,会做,也没有那么多油和调料,更别说他们过去都是这凶相僻壤小山村里长大的,根本没机会出去见识这些,吃到这些。 赵红莲和许凤潮妻子看的是心都直抽抽,那一顿饭该用掉多少油啊! 打死她们,也不会这样做饭啊! 不是做不出来,而是舍不得放这么多肉,这么多油! 她们擅长的都是一锅炖、大杂烩,几滴油的那种。 许凤潮妻子在一旁和赵红莲嘀咕:“这一顿饭的油,我们家能吃一整年了!” 说是这样说,可真到饭桌上,要开动的时候,常年缺油的他们,还是本能的把筷子伸向了红烧肉、黑鱼片和肉片。 一大桌子人,除了江建军和叶冰澜属于外人外,在座的其他人都算是许明月的娘家亲人,今晚又是元宵节,虽没有酒,可一桌子人也是吃的满足无比。 尤其是许红桦和江建军,他们头一次知道,许明月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临走的时候,连剩下的菜汤都忍不住连着陶盆给端回去了,说要带回去烫菜吃! 这么多的油,即使是光喝汤,都要好吃的把盆都要舔干净了! 几个人一边端盆,还不住的对抱着娃坐在许明月身边的孟福生直夸他:“兄弟,你娶到大兰子,真是娶着了!” 她前面那个王家的,也真是眼睛瞎,这么好的媳妇儿,居然欺负的性格这么坚韧好强的大兰子,带着阿锦跳河。 想想他们就恨不能再跑到王家村,再打那人一顿! 此刻他们都忘了,王根生到现在还在蒲河口山上的采石场挑石头,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回去过了! 一直到他们人都走光了,许明月送叶冰澜时,叶冰澜才从许明月家院子往后院的廊道里,拿出一个黑袋子出来,递给许明月。 许明月一愣,“快拿回去!” 叶冰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许书记,您别误会,这里面东西都是尿布。” 许明月也是诧异,头一次见送礼送人尿布的。 见许明月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叶冰澜连忙解释说:“许书记,这次我出去采买炒茶机械和真空包装机械,省城没有,我是去了广市,顺便也想打听一下今年茶博会的消息,我有个叔叔去了港城,港这些机械和尿布都是我叔叔给我弄的。”她犹豫了一下,仿佛对许明月推心置腹的说:“这些就是港城那边的新生儿用的尿布,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您,这不想着您家里有个新生儿,便给宝宝带了些尿布,还请您不要嫌弃。” 许明月面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咱们可不兴送礼那一套。” 叶冰澜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真诚:“真的只是尿布!是港城那边的尿布!”她哀求道:“书记,您就拿着吧,我都千里迢迢带回来了,这东西我带回去也没用啊,真的只是尿布!” 许明月狐疑怎么送给她这么一大包尿布,但见叶冰澜也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不由笑着说:“那多谢你,不过家里有足够的尿布,我邀请你们来家里,一来今天过节,二来也是你们出去这一趟辛苦了,没有下次了。” 叶冰澜立刻说:“一定!一定!” 她像是丢烫手山芋一样,将手里的一大包‘尿布’塞到许明月手里,就想溜。 许明月用眼神止住她:“你在这站着。” 叶冰澜十分忐忑的揪着手指。 许明月实在是疑惑,她给她的这一大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怕真有什么贵重物品在里面,就到有灯光的走廊下面,打开了黑色袋子往里面一瞧。 好家伙,一大袋子散装的尿不湿! 然后她就更疑惑了,她记得这个年代好像是没有尿不湿的,尿不湿最早发明好像是为了给宇航员用的,解决宇航员在太空中的排尿问题,难不成是她记错了,这个时代的港城就已经有了尿不湿? 不过她又想到,去年七月,漂亮国就已经有了全世界第一个登上月球的宇航员,难不成尿不湿就是漂亮国在这个时候发明出来,给去年那个第一位登上月球的宇航员用的? 她仔细回忆前世看到过的信息,但这些都是属于闲杂信息,看过就忘的那种,她会想起来这些,不过是前世不知在哪里看过,此时触发到这样的信息,又回想起来罢了,但更加具体细致的信息,又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为解心中疑惑,她又从黑色袋子里拿出一片尿不湿在灯光下仔细看。 虽然这些尿不湿已经全部被拆了外包装,全都用黑色袋子装着,可尿不湿本身就是有logo的,哪怕走廊上的灯泡只有三十瓦,光线十分的昏暗,她还是看清了尿不湿上的品牌,居然是前世国产的比较知名的大牌尿不湿。 她脑子不禁回忆着,前世这个品牌成立于哪一年。 然后她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不论去年漂亮国是不是有宇航员登上了月球,不论尿不湿的发明最开始是不是为了给宇航员解决在太空中的排尿问题,这个时候的国内,都不可能会有国产的尿不湿。 至于国外的尿不湿进入国内,就更不可能了,距离改革开放还有八年呢! 她心中疑惑,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了叶冰澜一眼。 那一瞬间,叶冰澜浑身的汗毛都炸了开来,就像是身上的衣服被人扒光毫无遮掩,自己的秘密完全被人看穿,又像是行走在森林里的小动物遇上了天敌! 第354章 可再看许书记,许书记…… 可再看许书记, 许书记面上分明什么都没有,反而握着她的手,朝她温和地笑着道:“多谢你了, 有了你送的这些尿布,我晚上也能多睡一会儿了。” 叶冰澜松了口气。 实际上许明月晚上哪里会起来换尿布?她从小睡眠质量就好, 不像孟福生, 晚上稍微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惊醒, 哪怕这些年跟在许明月身边,有她陪伴,睡眠质量跟着好了不少, 可容易惊醒这个毛病却像是刻入了他的骨髓里。 有了二宝之后,这一点就体现在,夜里二宝稍微哼哼两声, 许明月还睡的正香呢,他就已经醒了。 二宝是个高需求宝宝, 她要人陪,还要干净舒服, 她不论是饿了、渴了,还是尿了、拉了,最开始的反应是不舒服的哼哼两声, 但若哼哼两声没有人来立刻解决她的生理需求, 她就会立刻扯开嗓子就嚎, 嚎声有些像狼嚎, 就是开嗓声音特别洪亮,越到后面声音越若,且是干打雷不下雨,好似目的就是为了把人吵醒, 给她解决生理需求一般。 正是因为了解她的情况,每次二宝只要哼哼两声,不等她发出狼一般的嚎叫,把许明月吵醒之前,孟福生就能及时的醒来,先是检查她的尿片,若是尿片是干爽的,那就是饿了、渴了。 许明月只喂了她三个月,就因为工作的缘故,水埠公社、蒲河口、临河大队三地跑,小家伙已经习惯了喝牛奶,且她劲儿格外大,吸奶水的时候疼的许明月眼前冒金星,她干脆就把二宝的母乳给断了,于是二宝晚上一醒来,就是孟福生给她喂奶。 偏偏他是格外能体贴人的性子,夜里起床动作轻,许明月睡的熟,通常都是她安稳的一晚睡到天亮,二宝就跟没生过似的,半点不让她操心。 所以并不存在她晚上为了给二宝换尿布,而睡眠不足的情况。 不过有了尿不湿,对孟福生来说确实是好事,他晚上可以不那么担心二宝尿到床上,这个季节尿布不容易干的问题了,他是真的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许明月的感谢是真心实意,叶冰澜看在眼里也十分高兴。 她其实早就想给许明月送礼,最早想过给许明月送雨靴,但她在市场上放出的雨靴太多,许书记早就有雨靴了,后来想给许书记送奶粉,同样还是她在市场放的奶粉太多,许书记也不缺奶粉。 唯独这个尿不湿,既是许书记急需的,又是市面上没有的,而且及时传出去,她送给许书记什么礼,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总不能说许书记收了她一兜尿布吧? 她只是看许书记的孩子生的可爱,给孩子送几片尿布而已,难不成还能双规许书记不成? 叶冰澜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礼许书记应该是拒绝不了的。 果然如此! 想到此,叶冰澜又有些惆怅,这操蛋的时代,几包尿不湿才多少钱啊?都不够她前世的一顿饭钱,在这时代居然都算大礼了。 一直到叶冰澜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许明月才若有所思的回到屋内。 阿锦和许小雨已经在她房间内,带着二宝在炕上玩,用玩具逗弄着,让二宝爬,可二宝现在才学会翻身没多久,见姐姐一直拿玩具逗弄自己,就真伸着手,伸长着脖子,屈腿想要往前爬了。 桌上的饭菜剩余已经被许凤潮许凤翔他们收拾好了。 若是在自己家里,这些事都是女人干的,但在许明月这里,他们自然不好让许明月去做,就都特别自觉地收拾了,许明月还说要自己洗,赵红莲和许凤潮妻子动作麻利的都收拾干净了才走的,就连地都被许凤潮清扫干净,水井周围的鱼鳞、鱼内脏这些也全都清理了干净。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59节 许明月回到堂屋的桌子前坐下,心底感慨,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有钱可以请保姆做家务,有权都不用你太操心,自然就有人替你做。 孟福生见她送完叶冰澜回去,就一副坐在桌前若有所思的模样,走过来按着她的肩:“是有什么问题吗?” 许明月自然不会说什么‘尿不湿’的事,手搭在他替她摁肩膀的手上,拉着他一起坐下:“没事,你带孩子也累了一天,坐着休息会儿。” 二宝现在大了些,就喜欢人抱着她四处溜达,放下就哭,孟福生也惯着她。 倒是孟福生顿了顿,声音低沉的问她:“茶厂的那几台炒茶机你去看过了吗?” 许明月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事情不对,“怎么了?” 孟福生看着她的脸色,想看出来她对那批炒茶机的来源具体清不清楚,说:“我国第一个炼钢厂在1890年,也就是当时的‘汉阳炼钢厂’。” 许明月见他突然讲起古来,也托着腮,眉目温柔且欣赏地听着他说话,欣赏着他随着岁月沉淀,越发好看的眉宇,忍不住伸手朝他眉骨摸了摸,心底感叹这个男人生的真是好看,要是一直都这么好看的话,那可能真的一辈子都看不够。 孟福生无奈地抓住她乱动的手:“我看了下那些机器机械的材质,很不寻常,上面还有一些标记被磨掉的痕迹,明月,距离国内大炼钢也才过去十年的时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明月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嘴里却轻笑道:“那些机械可能来自国外进口?” 国内从国外进口先进机械,在早几年是很平常的事情,也就是这几年开始,和国外有联系,才成了罪大恶极的事。 距离曙光的来临,也就还剩下七、八年的时间。 孟福生他们看不到未来,许明月却是清清楚楚的。 孟福生看着许明月清亮如水的眸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即使是国外,也难有如此好的钢材。”顿了顿,他说:“你这个秘书,她不简单,你能用她,却不能太过放任她和信任她。” 她的身份实在太过危险,他很怕她会连累的许明月,希望她用她的同时,也能谨慎一些。 实际上叶冰澜觉得自己真的够谨慎了,在放出这些机械之前,还辛辛苦苦的把机器上面的一些标识给打磨掉了,天知道她光是为了找打磨掉这些钢印标识的机器,就找了多久,差点没把整个商超都翻过来。 许明月只是伸手摩挲着孟福生的脸,明明没喝酒,却好似微醺一般,眉梢眼角都含着笑:“你安心,我有数。” 孟福生是真怕她不知外界天地变换,心里没数,毕竟她生长在这信息闭塞的地方,又哪里懂得外面人心诡谲。 况且她行事向来大胆不羁,有一种地方上出身的悍匪之气,可他知道,这一套只能在这里行得通,到外面是行不通的,多少原本实权的人物都在这场灾祸中倒下,多少人在这场灾祸中化为了飞灰,在时代的大势与洪流中,个人力量之渺小,就如微尘。 可她的存在,之于他来说,又是全部。 她又何止是他的全部,于阿锦,于二宝,于许家整个大家庭来说,她又何尝不是顶梁柱般的存在?一旦她倒下,于他们而言,便如天倾。 许明月见阿锦和许小雨都在房间里带二宝玩,客厅里没人,就飞快的在孟福生好看的眉骨上亲了一口,笑着安抚他说:“这些机器的来源我大致已经猜到,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之前许凤莲送她雨靴时,她就已经感到疑惑。 叶冰澜刚来时,想和许凤莲打探蒲河口的消息,被许凤莲察觉,过来跟许明月打报告,后来在许明月这里得到可以解除的消息,便翻过来去套去叶冰澜的话,可惜两个人都十分谨慎,叶冰澜为了接近许凤莲,还特意从她商超中,拿出一双品牌的轻奢雨靴,价格在雨靴之中高的离谱,制作自然也很精良。 哪怕叶冰澜已经很注意的,毁去了轻奢雨靴里面的logo,甚至连鞋底的logo都削去了,可许明月当时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她是九十年代生人,七八十年带的雨靴她没有记忆,可九十年代的雨靴她还能不知道长啥样吗?即使她小时候没见过好东西,可以现在的生产力来说,雨靴也不会精良到这种程度。 但当时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海上走私来内地的东西。 别看这时代封锁的厉害,但走私这一块的市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后面又有品质很好的折叠伞、奶粉等物在黑市市场上出现,但因为奶粉都是去掉了外面的包装,只留里面的银色包装袋散卖,许明月便也没有多想,更没有往下乡的知青们身上想过。 她虽时常以海市来的黑市商船为理由,去倾销她每个月车里刷新出来的东西,可他们这里是真的会有黑市上的商船来卖东西。 直到这次叶冰澜送给她尿不湿,这才露出了破绽。 或许叶冰澜是见她一个小山村出身的妇人,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省城,眼界有限,她说她是叫人从港城那边带来的港城尿布,甚至国外的‘尿布’许明月就会深信不疑,却不知,就是她这一轻视的举动,暴露了她。 许明月虽还没证据,但基本有七、八成的可能,古怪就出在叶冰澜身上。 她都不需要太仔细回忆,许凤莲送给她第一双雨靴的时间,好像就是叶冰澜这批知青们下乡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许凤翔就来找到了她,和她说,自去年年底春节前,魏兆丰的家人通知他家人病重,要回家探亲的消息,现在都过去近二十天了,他还未回来。 “本……本来昨天我就想和你说了,饭桌上有不……不少人在,我就没和你说,现在来和你说一声,不……不迟吧?”许凤翔一着急就结巴。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就算这时代坐绿皮火车去京城需要的时间很长,可再长,这也有二十天了,怎么也该回来了,一直没有消息,他不知道情况,就有些着急。 反倒是许明月依然淡定,说:“只要他家人在城里给他找到了工作,就成,如果没有找到工作,不需要你操心,他那边的街道办事处,革委会,都会让他回来的,这事不需要我们操心。” 许凤翔这才安心了些,说:“我……我就是看他一直不回来,怕……怕影响你。” “影响我什么?影响不到我。”许明月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往茶厂走:“走,跟我去看看炒茶机。” 由于孟福生和她说了叶冰澜带回来的机器上的标识有被打磨过的痕迹,许明月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茶厂看看的,就被许凤翔堵在了家门口。 许凤翔原本要去蒲河口的,闻言便跟着许明月一起去了茶厂,他就跟在许明月后面,看着许明月拿着个手电筒,对着那些机器翻来覆去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他便也跟着找,什么都没找到。 茶厂是安装了电灯的,但灯泡瓦数只有六十,茶厂面积不小,总共只有三盏电灯,早晨光线还昏暗着,想要看机器细节的东西,就得打着手电筒。 许凤翔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许明月在看什么,只见她手在空无一物的机器上摩挲着什么,他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许明月检查了一遍,不得不说叶冰澜很细心了,放在茶厂的几台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上面的钢印标志居然全都被人为的打磨过,若不是孟福生提醒,谁又会想着来检查这些? 孟福生看到还以为这些机器是从国外进口来的,机器上可能存在外文标志钢印,这才需要特意打磨掉,可有了尿不湿这件事,许明月觉得,或许打磨掉的,不是什么外文钢印,为印证这一点,许明月让许凤翔帮她把几台真空包装机翻转过来,她拿着手电筒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看,终于被她看到还有没有打磨到的地方,位置比较偏,估计是这个地方不好打磨,或者她根本没有检查到这个细节。 确定了她心中所想,许明月让许凤翔将这事保密,谁都不要告诉,就让许凤翔回去了。 许凤翔大约是从小口吃的缘故,和他弟弟许凤潮性格形成了现名的对比,许凤潮从小性格活泼调皮,话特别多,许凤翔则做事沉稳,考虑事情周全,话也特别少,这也是为什么他说话口吃,许明月却着重培养他的原因之一。 许凤翔虽不明白许明月检查出了什么,但见她如此慎重其事,也将这事放在了心里。 叶冰澜因为昨晚的事,回到宿舍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可在她的角度,许明月就是个土生土长在大河以南这个偏僻又闭塞地方,没有见过太多外面世界的本地人,即使尿不湿超前了一点,但她说是港城那边来的,应该也没什么破绽。 毕竟许书记也不可能去广是那边的走私渠道去查一查,港城那边是不是真的有尿不湿,就算港城没有,那国外呢?说是走港城的水路,从漂亮国,鹰国那边过来的,她还能求证不成? 这样想着,她也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见到许明月,就莫名的忐忑,仔细的观察着许明月的神色。 没想到许明月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送到蒲河口的那些机械都没问题吧?” 叶冰澜被吓了一跳,以为许明月看出什么来了,“什……什么问题?” 许明月看了她一眼,抬步缓缓的往山下正在建设的真空包装厂的方向走着,转头对她说:“咱们国内的钢厂起步晚,想要追上西方国家,还需要时间去努力发展,你带回来的那些机械我大致看了,以我们国内目前的技术,想要达到那样的水平,估计三五年内还做不到吧?”她笑了一下,“钢材好的有些过份了。” 叶冰澜脑子嗡地一下,面上的血色都瞬间褪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条件反射的解释说:“我外祖家在港岛地区有个码头,这些机械都是请他帮我走特殊渠道运来的,什……什么钢材?我……我也不懂这些……” 她深吸呼吸,强制性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 许主任若是在意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单独和她说,说明她是不会在意这些事的,那她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她是露出了什么破绽吗? 这样想着,她又冷静了些。 她本就长着一张冷面美人的脸,哪怕紧张到极致,也不过是瞳孔瞬间放大,脑子一片空白罢了,可她冷静的也很快,深吸了一口气说:“许主任,我知道这批机械来路有些……可我也是一心想着发展临河,想要为大河以南的百姓做些实事儿,不然我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许明月和缓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别紧张。”她继续往前走着,“机器上一些被打磨掉的钢印我看了,磨的还算仔细。” 叶冰澜呼吸又是一窒,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只听许明月继续说:“不过里面还有一些细节部分还没打磨掉,下次要再仔细一些,知道吗?” 她声音又轻又和缓,就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样正常,可她们聊的内容在这个时代,却是足以让人致命的。 叶冰澜背上全都是汗,见许明月已经走远了,忙小跑着追上去:“……许……许书记……” 许明月朝她又是一笑,道:“咱们大河以南虽有山河天堑,仿若与世隔绝,但毕竟没有真的与世隔绝,不论是你有什么渠道,今后还是要再仔细小心一些,明白吗?” 她也不问不探究叶冰澜究竟有什么秘密,谁还没有点秘密?她没有秘密吗?只看眼前之人是不是对大河以南,对她,对水埠公社的百姓是否有恶意罢了。 她愿意冒着风险拿出这些机器,明显是心存善意的,如果心存恶意,一方面不必冒着风险拿出来,即使拿出来,也不必小心翼翼的把上面的标志打磨掉。 要知道,打磨掉钢材上面的钢印可不容易。 叶冰澜跟在许明月的身边,心跳渐渐平复下去,良久才说:“……谢谢。” 许明月笑道:“我谢谢你才对。” 两人走到山脚下正在建的真空包装厂。 包装厂的占地面积大约有一点五亩,目前才建了小半不到,看样子要全部建好,没有两三个月是很难的。 这还是招了很多山里面的壮劳力来干活,若只是临河大队自己的劳力们来做,还不知道要建到何年何月,因为这个时候,也是春耕的季节,临河大队从去年冬天起,就又开垦了半个山头出来,准备继续种茶。 哪怕还是跟去年一样,以市场最便宜的价格,被上面的国营茶厂统一收走,作为散茶卖,那多少也是个进项,对于他们这里,一年到头都靠工分生活,分不到多少钱的山边上的人来说,再少的钱也是钱。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那边也抽不出人手过来,全都在忙着开垦山头,就等着天气再稍微暖和一点,就要种茶树了。 整个临河大队在忙碌中,显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很多人看到她们两人过来,都纷纷打招呼,喊着:“书记好!” “许书记!” 许明月挥手打招呼:“你们忙你们的,我去茶厂看看!” 炒茶机的到来,意味着今年采茶后,立刻就能使用机器炒茶,首先就要确认临河大队的电力供应问题,许明月她们到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炒茶机看西洋景一样稀奇的观看,还有人在摆弄插座和插头,试验炒茶机能不能使用。 这些插座也是叶冰澜提供的,她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许书记一提醒,好像处处是破绽,好在她看其他人,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实验结果肯定是不理想的,现在临河大队的电力供应已经到了极限,想要这六台炒茶机动起来,首先就要解决水电站电力供应不足的问题。 真空包装厂的建立需要时间,水电站那边的改造也需要时间。 第355章 好在最开始建造水电站…… 好在最开始建造水电站的时候, 里面空间就建的足够大,再增加一个330千瓦的发电机,联合发电, 也不难。 但解决了电力不足的问题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他们还要解决电压的稳定性问题, 对炒茶机的持续使用进行实验, 要知道,从三月末到六月末这段时间,全都是茶叶的成熟季, 尤其是清明之前的明前茶,不光采摘上要多费许多功夫,它的产量、价格是呈反比的, 产量低,价格高, 所以每一锅的明前茶都小心炒制,炒费了一锅, 那都是钱。 偏偏明前茶在前,明后茶在后,他们想用不太好的茶叶先使用炒茶机打个样儿都不行, 必须得用明前茶来做实验, 可一旦在使用炒茶机的过程中, 电力不足, 导致停电,光是去水电站修理都需要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炒茶机必然不能使用,那么炒茶的锅温也会逐渐冷却, 这个过程必然会影响到这一锅茶叶的口感,而六个炒茶机,影响的就是六锅同时在炒的茶叶。 所以茶厂最开始,必然还是要以人工炒茶为主,机器炒茶为辅。 这段时间蒲河口的电力专家们也要常驻在临河大队,一旦电力出现问题,就请这些专家们立即解决问题,避免影响到机器的运行。 除此外,就是对使用这些机器的人进行培训。 机器是买回来了,可如果不会使用,坏了不会修理,那也是个麻烦事。 好在这两年临河大队就一直在培养电工方面的人手,临河小学的电工修理班也开了快两年了,包括临河小学里一些成绩好的,年龄在十四五岁的少年们,也会进入电工修理班学习,学校便从这些快要毕业的学生中,挑选了几个平时成绩比较好,在学校表现也很负责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进行培训。 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们,万万没想到,他们小学都还没毕业,工作就先来了。 临河小学读书,居然是包分配的吗?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0节 从炒茶机进入茶厂开始,招来的炒茶的工人们,就好奇的围着炒茶机看,因为从没有使用过炒茶机,他们对这些个还能炒茶的机器都十分感兴趣,见这些专家们专门找了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们来培训应用这些机器,就也过来跟着看,想要一起学习。 转眼间,时间就进入了三月份。 时间一旦进入了三月份,整个临河大队,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极为的忙碌起来,江建军要看着建厂的人赶工建厂,许红桦要主持春耕事宜,夏云芝厂长和芸香干事要负责茶厂的运行。 因为茶叶要成熟了,她们需要将消息都通知到山里的各个大队,光是招本地人手肯定是不够的,要山里的采茶女人出山采茶。 这一点并不需要她们操心太多,只需要大喇叭广播出去,从山里嫁到山外的媳妇们,临河小学的学生们,为了让娘家多挣点钱,为了家里能多一些进项,自然会回山里去通知她们的娘家人和家里人,为此临河小学还特意在月中的时候放了两天假,让临河小学的学生们有时间回去通知家人。 就连家在隔壁县的许凤潮媳妇儿,都忍不住回了趟娘家,在隔壁县的娘家那边宣传临河大队的茶山,要招采茶人的事。 这事去年就已经有过一次,只是当时茶山荒了多年,茶树没有经过打理,茶树需要和野草争夺营养,茶叶生长的并不茂密,是以当时招的人并不算多,工资也不高,大多数都是大河以南的本地人和山里人。 但从去年开始,山上的七个老人和江心莲就在山上除草,打理茶山上的茶树,如今大半年下来,已经初见成效,茶树下面的荒草为之一清,今年的茶叶涨势自然也比去年好,招的人也更多一些,他们要在清明之前,将第一茬茶叶尖尖全部采摘下来。 四面八方的采茶人从大河以南的各地往临河大队赶来,多数都为女性、老人、孩子,还有家里孩子多,脱不开身,干脆抱一个,牵一个,连着孩子一起带过来的。 也幸亏茶厂面积不小,去年就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应对起来倒也还算从容,主要就是这些采茶人的住宿问题。 茶厂虽然不小,可大多数都是炒茶的灶台,住人的地方十分简陋,只有两个长长的火炕,还是大通铺,由于火炕修的太长,温度并不均匀,靠近炕灶的地方热的厉害,炕尾的地方,又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偏偏没有太多被子,炕上下面铺的全是厚厚一层稻草,上面就只有旧被子,勉强睡着。 可对很多从深山里出来摘茶叶的采茶人来说,这样的条件,就已经是极好的了,比她们在家里睡的还要好。至少这里还包一日三餐,不说完全吃饱,也能吃个七八分饱,带着孩子来的,还能匀一点给她们的孩子,让孩子们一天蹭三顿热乎饭吃。 不过在叶冰澜看来,这些来的所有的采茶人,都有问题。 首先便是她们的卫生问题,多久没洗头没洗澡就不说了,为了防止生病,冬季她们确实比较少洗头洗澡,可她们手,手指甲,手指甲里面深深的黑泥,真叫叶冰澜忍不了啊! 去年是茶厂开办的第一年,很多规章制度都处在草创阶段,还不完善,今年有了叶冰澜在,她作为茶厂对外贸易处的干事,又是从几十年后来的,对茶厂卫生这一块就格外讲究。 首先就是采茶人的指甲,全部都要修剪的平整,这是强制性要求。 因为采茶,摘下来的茶叶,并不是用指甲掐断的,而是掰断折下来的,并不需要养很长的指甲,但这个时候指甲刀并不普及,山里人修剪指甲靠的是剪刀和石片磨,不论男人女人,都留着很长的指甲,且因为她们要干农活,指甲常年黑漆漆脏兮兮,藏污纳垢,这样的手,叶冰澜怎么可能容忍的了? 这些采茶人来到临河大队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澡剪指甲,给她们安排住宿和吃饭问题,然后就是解决工作服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叶冰澜采用的方法也是简单粗暴。 她的商超里面一大堆雪白的、天蓝的工作服,她直接往许明月家送了两大纸箱子,然后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就故作不明的问她:“这些也是这次从广市那边拉回来的?” 当时三个大卡车,除了锃光瓦亮的机械,就是一箱箱别人不知道的什么东西,但东西都拉走了,这些东西哪里冒出来的,许明月也不问。 叶冰澜睁着个大眼睛,乖巧点头:“嗯。” 许明月直接将大纸箱子搬到自己自行车后座,用绳子固定在自行车,招呼她,“走!” 然后一蹬自行车,将大纸箱子送到茶厂。 等她回来的时候,她家后院里就又多了两个小些的纸箱子。 许明月也不问是什么,一起拉到茶厂。 叶冰澜就提着两个大袋子,跟在后面慢慢走。 等到了茶厂,许明月将几个大纸箱子往地上一扔,夏芸芝和芸香二人就过来询问这些是什么东西了。 许明月只知道其中一个大纸箱子里装的是工作服,其它几个纸箱子还没看,就打开看了看,一箱子类似食堂工作人员穿的白色围裙,连着衣服袖子一起套进去的那种,衣服雪白干净,材质极为结实耐用。 一箱子蓝色工作服,材质同样属于耐磨耐洗的类型。 还有一箱子蓝色帽子,一箱手套。 很快,叶冰澜提的两袋子东西也拿上来了,是毛巾。 许明月一看这些就懂了,对夏芸芝厂长和江芸香干事说道:“这些是采茶人和炒茶工的工作服,不论是采茶人还是炒茶工,都要严格按照茶厂的卫生条例来,采茶人穿蓝色工作服,炒茶工穿白色工作服,并戴上帽子,炒茶工作中,我们不允许有一根头发落入炒茶的锅中,和炒好的茶叶中!” 说完她看向叶冰澜。 叶冰澜将她手中提的两袋子毛巾放到茶厂的长木桌上,朝许明月看了一眼,声音好听地说:“这些都是许书记让我千里迢迢的从省城和广市那边找来的,这些毛巾是发给采茶人和炒茶工的,只要她们能够按照茶厂的规章制度和卫生条例来办事,等采茶期结束,这些毛巾就是她们的额外奖励,可以免费带回去,如果有偷奸耍滑,或者卫生做的不到位,扣了分的,那不光要扣工资,毛巾也会被扣下!” 夏芸芝和江芸香过去都是江地主家的下人,属于这个年代少有的认识字、能写会算,见过一些世面的人,尤其是夏芸芝,还是江地主婆身边的大丫鬟,管着后宅一些事情的,她们自然知道卫生对于一个茶厂的重要性。 哪怕因为现在的物资匮乏,她们都不觉得有必要给那些人分发这么好的毛巾,但她们也都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她们都知道许书记比她们有见识有智慧的多,许书记怎么吩咐,她们就怎么做呗。 夏芸芝稀罕地摩挲着工作服结实耐用的料子,点头说:“现在茶叶伢儿才刚长出来,还有一些采茶人还没到,后续会来的更多,回头我会安排下去。” 之前统一通知的时间是五月二十号,只是有些人家近来的早,有些人家远,或者还有一些其它什么原因,来的晚,过去每年都会这样,夏芸芝和江芸香二人都见怪不怪。 采摘茶叶和炒茶的工人自然不需要戴手套,但最后茶叶炒制好后,负责往包装袋中分装的人,就需要戴手套了。 过来采茶的人万万没想到,她们过来采摘茶叶,居然还有工作服,虽然这些工作服并不属于她们,可那也是崭新的衣裳啊! 她们一辈子都没穿过一件新衣裳,没想到头一次穿新衣服,还是在临河大队采茶! 不少人都激动的抹眼泪,有些当年差点就有机会嫁到临河大队来的姑娘,心底不由的又是遗憾,又是后悔,当年怎么就没嫁在临河大队,不然她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了。 原本许明月想用本地粗麻布来制成工作服,但去年冬季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临时准备已经来不及了。 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两大纸箱的工作服,穿到了这些采茶人的身上。 随着给她们洗头、洗澡、穿工作服,三月底,终于开始统一安排上山采茶。 收茶的地方,依然是在山上江心莲住的那间石屋。 江心莲本就是江家村人,嫁到市里多年,虽会说市里的语言,可大河以南的土话她也会说,这些采茶人根本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至于那七个老人,也很好办,过来给茶山除草开荒的人。 随着茶叶不断的采摘,送入茶厂中,炒茶机也终于运行起来。 不光是几个送来培训使用这些机器的少年少女们好奇这些机器的运用,炒茶工们也好奇机器是怎么炒茶的,她们手上一边不停的动作炒茶,眼睛还不时的往炒茶机那边瞟。 但随着不停的停电、修复、炒茶机里的茶叶转人工,再停电,再重新人工炒制,茶厂的员工们没想到炒茶的机器买回来了,使用居然还这么麻烦,也对这些机器失去了兴趣,甚至有些会炒茶的妇女们,心底还暗暗庆幸,要是有了机器取代她们这些炒茶工,那她们哪来的工钱? 炒茶机的实验并不是一天两天时间就完成的,刚开始临河大队一天要断两次电,经过这些专家们改造过后,有时候一天一次,有时候两三天一次,因为要做实验,前期这六台机器都是每天长达十个小时时间,不停的运行工作,废去了大量的电。 但这是茶厂进入机器时代,必备的试验步骤,不可缺少,不然在条件不完全成熟下,就贸然六台机器齐发,将新的一年的茶叶全部投入到炒茶机中,一旦中途出现停电,来不及维修的情况,将会给茶厂带来一定的损失,关键是影响茶叶的口感和品质。 这些明前茶是今年作为去茶博会上展销的主力品种,是半点意外都不能有的。 炒废掉的明前茶只能倒出来,重新人工炒制,炒茶工都是熟手,闭着眼睛都能炒茶,停电对她们来说影响并不大,几根蜡烛就足以。 可这些重新炒制的茶叶,就不能再作为精品包装,口感会差上一些,影响他们茶叶的口碑,而是作为茶厂的福利,分给员工们自己喝。 其实本地人还真不在乎这些茶叶,她们家家户户都有茶叶,现在春耕正忙,往年春季,她们都是先忙着自家地里的事,等她们有闲暇去采摘自家地头的茶叶时,自家茶叶树上的茶叶都长到手掌长了,哪里分什么明前明后?有的喝就不错了! 由于真空包装厂暂时还没建完,几台真空包装机暂时也只能放在茶厂。 茶叶炒出来放在竹筛上放凉,刚一放凉,就要立即进行真空包装,不然春季潮湿多雨的天气,不密封保存起来,很容易就会受潮。 叶冰澜商超里面各种包装袋都有,尤其商超里面的炒茶区和几个茶叶铺,后面的大型仓库区和下面柜子里很多茶叶真空包装袋和外面的包装盒、包装袋,有些茶叶铺子的真空包装袋上是有logo的,也有没logo的,几十年后的技术和这时候还不一样,包装袋一个个都十分的精美,材质也非常好。 电力专家们看到真空包装机,一个个也是感兴趣的很,他们都不知道这些真空包装机实际上是来自几十年后,都以为是临河大队想办法搞的进口货。 这在前几年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国内科技起步晚,很多技术和机器都是依靠进口。 他们都见怪不怪。 可看到制作的如此精细好用的包装机,他们还是感叹国内和国外技术的差距之大。 真空包装技术在国内还没开始普遍使用,在国外已经发展到这么先进的程度了。 有几个专家还想把真空包装机带回去拆开看看,能不能复制出来。 实在是真空包装机的原理,及它的精密程度,远比不上一些大型的机器设备,属于比较好复制的机器类型,区别在于材质罢了,以现在大河以南的条件,想要有和茶厂现有的几台真空包装机一样的材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茶厂负责炒茶部分的员工们,在工作之余,也都好奇的看着包装机的工作。 这一点上,叶冰澜确实给茶厂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 她不知道是不是秘密被许明月知道了,干脆就不装了,不光从她的商超里拿出来几个不大的电子秤,还提供了一箱透明塑料的,可以放置口水喷溅的口罩,让工人们戴上。 专家们对这小小的电子秤感兴趣,却也没有怀疑,他们很多都在国外留学过,国外这个时期的科技已经相当发达,一些国家都已经有了地铁、高铁,有这些小玩意儿并不奇怪,他们好奇的是,这才距离他们回国才多少年,国外的这些小东西做的就越发精细了。 炒茶厂的工人们对这些塑料的放唾沫飞溅的口罩半点不排斥,反而一个个很是好奇,戴在下巴上后,相互打闹嬉笑,觉得自己戴上这些了,才真正像个工人了! 在这个时代,低层老百姓就没有人不渴望成为工人阶级的。 茶厂因为工作特殊,炒出来的东西是要进入嘴里的,所以在卫生这一块比较讲究,不仅在洗手池的位置放了洗手皂,让每个工人每天都必须穿上工作服,戴好工作帽,洗完手后,也必须要用发下去的干净毛巾,将手擦干再触碰茶叶,不然手上的潮湿的水汽也会影响茶叶保存。 毕竟茶叶是入口的东西,你自己在家喝茶,卫生不过关,或是有头发落入到茶叶中,没有人会去管你,但若落在要卖的茶叶中,哪怕只有一根,被顾客发现,都是对口碑极大的打击。 没有人不愿意遵守茶厂的规章制度,毕竟还会发一条毛巾呢,有这样一条崭新的大毛巾,都可以带回家给女儿做陪嫁,都是个极为体面的陪嫁了,有不愿意给女儿做陪嫁的,给儿子作为聘礼也很合适啊! 这些毛巾可都是免费发放的,只要她们不出错,不扣分,这些毛巾以后也是她们的了,免费得一条毛巾,还有工钱发,谁能不愿意呢? 尤其是这些茶厂的工人,大多都是女性,炒茶工大多来自许家村和江家村本地,过去江地主家炒茶,本地许多人都是炒茶的熟手。 采茶人就多了,有大山里出来的,有邻市那边过来的,还有更远的,隔壁县的。 来的人多了,采茶人的素质便也良莠不齐,因采摘的茶叶是按照重量收费,一斤多少钱,有些偷奸耍滑的人,为了提高茶叶的重量,就在地上抓一把碎石子,掺杂在茶叶中,这种人是极其坏的,因为她们这样的行为,一旦茶厂负责称重的人没有检查出来,将她们采的茶叶一起倒入细竹筐中,或是细密的簸箕当中,与其它干净的茶叶混在一起,后期是非常难把混在茶叶中的碎石子挑干净的,只能靠筛子筛。 还有人自作聪明,在采摘茶叶的竹篓子下面放石头的。 在去年杀一儆百之后,今年来的人素质就好多了,但还是有一些新来的人心存侥幸。 这种人一旦发现,终生不再录用,谁求情都没有用。 叶冰澜还让她们穿上白色麻布罩衣、戴上口罩,站在一起,给她们拍照,还有工人炒茶时的照片,戴着口罩和手套为茶叶装袋时的照片,周围都是雪白的抹了石灰的背景墙。 这些照片到时候也洗出来,作为他们茶厂的宣传点之一,至少临河大队的茶厂在卫生这一块,是拿的出手的。 茶厂虽还简陋,可他们对茶叶卫生的要求,却丝毫不简陋。 负责包装的工人们,指甲都剪的整整齐齐,戴上橡胶手套,往小小的袋子里装上一百克的茶叶,在电子秤上称重,每一包的量都要精确的要用真空包装机抽空里面的空气,就形成一个包装完整漂亮的茶叶小包。 这些真空包装的茶叶小包会放置在一旁到大的平的竹篾编制而成的平蓝里,只等木匠那边定制的木盒和瓷器厂那边定制的青瓷管到来,就可以再进行第二次包装。 这个本来是在包装厂进行的步骤,却因为包装厂还没建完,不得不暂时放在茶厂里面完成。 每一步叶冰澜都会在旁边记录。 这些电力专家们在临河大队一连待了二十多天,就连夜里都宿在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只因茶厂的采茶工,白天需要在山上采摘茶叶,傍晚才能将茶叶送到下面的茶厂,茶厂的工人再对采摘下来的茶叶经过二次、三次的挑选、检查,要捡去里面可能存在的枯草、老叶子,确保明前茶里面每一片叶子都是鲜嫩的尖尖,都是精品茶叶。 这是临河大队的第一仗,这些茶叶就是他们打出去口碑的武器,在质量管理这一块必须做的到位,然后晚上才是炒茶的时间。 她们也不得不这样日夜抢工的干活。 三月底到四月份这段时间,不只是茶叶采摘的季节,还是春耕的季节,哪怕已经招了不少山里人出来建厂,人手依然很紧张。 不光是临河大队,整个水埠公社都忙了起来,水埠公社那边的许金虎,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三番五次的来催许明月赶紧回水埠公社里,担起她书记的责任来。 他现在相当于是一人顶三职,既干了革委会主任负责武装、安保这一块的工作,又干了公社主任负责生产这一块的工作,同时还有许明月这个作为公社书记要处理事情的思想和行政重担,包括重要的文书,日常的事务、会议,确保公社的各项决策得以顺利执行等等,把许金虎忙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1节 然而就在这时,水埠公社又发生了一件让人惊讶又吃惊的事,上面不知道是怎么博弈的,居然把许金虎从水埠公社,调到了吴城,担任吴城革委会副主任去了! 第356章 许明月得到许金虎派人…… 许明月得到许金虎派人来通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 不是去水埠公社,而是叫人去了蒲河口,让许凤潮带上一百民兵赶到水埠公社去, 另外,将之前军训被刷下去的一百个民兵备选, 提上来, 作为蒲河口新的民兵使用。 然后才赶紧将大河以南的这一摊子事, 交给了几个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支书自己负责,自己赶紧带着叶冰澜去了水埠公社。 晁立伟也想去,可他现在是身兼三个厂的会计, 也是忙的很,虽担心水埠公社那边出事,却走不开, 只能担心的伸长着脖子,看着许书记离开。 他现在抱的是许书记的大腿, 生怕许书记出一点事,他就又被打回到之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二叔, 怎么回事?”现在水位高涨,许明月划着船,是直接到达码头, 直奔公社大院革委会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陈正毛在, 是许金虎紧急调回到水埠公社来辅助许明月工作的。 许金虎也是抓耳挠腮, “我要晓得是咋回事, 就不会这么急了,我就怕是刘主任那孙子出手,故意把我调走,再派人下来夺权!” 许明月这时倒是平静下来, 说:“别急,我已经让人去蒲河口,安排凤潮带一百民兵赶到公社里来,你把水埠公社这边的民兵带一半走,留下一些稳住局面就行了。” 许金虎闻言也镇定下来:“蒲河口那边人手够吗?” “放心,之前就多招收了一百多人参加军训,这两年训练就没停下来过,人手够用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去吴城和周县长他们见面,把情况弄清楚,吴城那边是个什么章程。” 许金虎虽说嫉妒江天旺升官,可他在水埠公社当土皇帝,也是很爽的,突然把他调到吴城革委会,还是个副主任,城里一堆大佬压着他,让他很不爽。 可之前毕竟是做过多年生产大队长的,那时候他头顶是个人都比他官大,他升到水埠公社也不过几年时间,倒也能适应。 手里有了来自大河以南的家乡人民兵,许金虎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他的那股子凶悍之劲又上来,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都有兵,我怕他个鸟!” 打架这事,他从小打到大,打遍周边无敌手,又凶又狠,现在年纪虽上来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莽,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却一如往昔。 “现在公社这边情况不明,你可千万不能回河南了,公社这边现在除了你,我谁都不放心。”除了许明月,没有一个能统筹大局的,“我特意把正毛和红菱叫过来帮你稳住公社革委会这一块的事情,他虽然熊,好歹在五公山革委会的位置上待了一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情他都熟,上手起来快,五公山革委会那边你有什么想法,想推荐的人,就赶紧安排过去,就怕吴城那边趁现在这边乱着,又搞幺蛾子!” 许金虎叮嘱道:“对于五公山革委会那边,我就一点要求,安排的人一定要是我们许家村的自己人!” 如此重要的位置,许金虎根本不放心交给其他人,要是又在本地腹内安插了一个王根生那样的人,对于现在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的发展计划太致命了。 许明月看向和她同龄,却笑的像个哈士奇,脸上还带着天真笑容的许凤潮,也是无奈,对许金虎说:“先让凤潮过去稳定局势。” 许金虎也是狐疑地看了许凤潮一眼,“他行吗?” 许明月是许金虎这一房的族亲,许凤潮自然也是。 他哥哥许凤翔还好,虽然有些结巴,但做事沉稳周全,许凤潮在家里排行老二,从小就跟在许凤翔屁股后面,啥事都不需要他出主意,性子养的活泼又天真,这样的人不是不好,而是坐不了革委会主任的位置,干不了脏活黑活。 许凤潮一听许金虎怀疑他,立刻不乐意了,“嘿,二叔,你这是小看我,我咋就不行了?……”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许金虎就已经不耐烦了,打断他:“行了行了行了。”他自己心里盘算了一圈,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许家村狠人不少,浑人也不少,打架斗殴一把好手,但若说做一公社负责人的位置,没一个行的,包括许明月的兄长许凤台和弟弟许凤发。 性格都太过老实纯良了,不太纯良的,比如另外几房的小队长,又怕他们没有大局观,上位后只想跟许明月争权夺利,大好的局面反而被搅的一团糟。 许金虎说:“实在不行,让红桦过去,把你哥哥调上来当大队长,你哥哥也干了这么多年小队长了,对生产的工作熟悉,相信主持一个生产大队的生产工作不在话下。” 许金虎无奈地说。 在他心里,这两个人都是不合格的,不论是许红桦还是许凤台,性格都太过温厚。 许红桦还稍微好一点,毕竟从小经过老校长和他的熏陶,做事脑子还是有的,也有大局观,之所以调许凤台上任,而不是调其他几个资历更老的小队长,就是怕许家其他几房心大,上位后给许明月闹幺蛾子。 那调这样的人上位,还不如不调呢,临河大队的发展正是关键的时候,宁可上来一个性格软弱但听话的,也不能调混不吝还野心大的。 许明月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布局也行。 “现在水埠公社这样主要就两件事,一是春耕问题,去年跟你学的那个稻田养鱼,去年每亩稻田比没有使用稻田养鱼法子的产量高百分之十,去年没有稻田养鱼的大队,今年也跟我申请指导他们使用稻田养鱼的法子,大部分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抽个时间各大队转转,视察指导一下就行了。第二件事,就是革委会的事情,吴城那边什么情况我现在不清楚,我会尽量帮你顶着那边的事情,剩下的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这边事情就需要你来上心,现在大河以南的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你和小孟就抓紧时间,着手搬过来吧。” 由于去年整个水埠公社采用了稻田养鱼获得了成效,今年不用许金虎特意去说,很多大队就已经自发的开始给田埂加高,去年一些没有采用稻田养鱼法的生产大队,今年也都来水埠公社,申请公社派人去指导他们学习稻田养鱼法。 石涧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更是不用说,从三月份开始,几个大队的生产大队长、小队长就常驻在了临河大队,既要学习稻田养鱼,又要学习种茶,包括蒲河口所在的近八千亩地,也全都使用了稻田养鱼的方法,整个春耕期间,忙的是前脚打后脚,根本没有闲的时候。 去年年底农闲时期还好,现在进入农忙时期了,许金虎一个人本就不够用,急需许明月快速回到水埠公社来主持工作。 现在许金虎调走,水埠公社的事情全都落在许明月一个人的头上,许金虎还真担心她一个人搞不定,孟福生在,至少还能给她出出主意。 至于公社里的其他干部们,许金虎不是看不起他们,他是平等的看不起他们每一个人,在他心里,十个他们,都抵不过许明月一个人能干! 许金虎将水埠公社的事情交待清楚,就赶紧带着水埠公社原武装部的一半民兵,和许明月从蒲河口带来的一半民兵,抓紧时间赶往了吴城。 水埠公社这边,武装部有她妹夫江建国在,还有剩下五十个民兵的许凤潮在,她第一时间就将水埠公社的武装部掌握在手中,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许金虎强势,水埠公社原本就是他的一言堂,剩下的就是许明月,现在许金虎升官,水埠公社就又成了许明月的一言堂,一个能与她掰手腕的都没有。 一个陈正毛,他敢拖许明月后腿,跟许明月呲牙,都不用许明月出手,他老丈人就能打死他。 许明月快速的调任许红桦到五公山公社革委会坐镇,让五公山公社先不要乱起来,又调任许凤台当大队长。 对于许凤台当大队长,自然有很多人不服气,比许凤台有资历的多了,许凤台才升任小队长几年?这就当上大队长了? “轮到谁也轮不到他啊?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连娘老子都没有的孤儿一样的玩意儿!” 大房的小队长气的在家里和同一房的族老破口大骂。 大房的族老不服气,但也没啥办法,抽着旱烟,瞥了在家里关着门骂的自己这一房的小队长一眼,说:“那你说有什么法子?有本事你也有个当书记的妹妹!” 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小队长呼吸一窒,气势却弱了几分,不忿道:“书记这就是任人唯亲,他那是自己凭本事的吗?反正我不服!” “打虎还要亲兄弟呢,人家书记提拔自己哥哥有什么不对?金虎提拔红桦的时候你咋不敢说话?”许红桦当大队长的时候,都还不到三十岁,更年轻。 比许金虎年龄还大几岁的小队长支支吾吾,又不敢说话了。 许金虎从小就是村里一霸,谁敢惹他? 他们还是欺负许凤台一家欺负习惯了,过去村里最底层的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玩意儿,妹妹一朝得势,许凤台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熊玩意儿,都能踩在他头上当大队长了! 族老磕了磕烟灰锅,抽了一口旱烟,说:“这些话你关上门,在家里说说,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就不要说了。” 大房的小队长梗着脖子色厉内荏道:“我怕他?” “你自然是不怕她?可现在三房势大,眼看着三房的崛起是不可避免了,凤台如今也才三十三岁,金虎四十一岁才当的公社主任,如今也不过四十有五,就升到吴城去了,大兰子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又有能力,未来还有的升呢,不管是大兰子还是金虎,他们要是往上升,能不提拔他们兄弟?” 小队长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喊道:“那按辈分,许金虎那老小子还喊我一声哥哥呢!大兰子见到我也得喊叔叔!” “那她叔叔多了去了,整个村子都是她的叔叔,你算老几?” 把小队长又是气的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得了,别在这骂骂咧咧了,还是趁着凤台升任大队长,想着怎么把他空出来的小队长位置吃下来吧,你们这一辈是没希望了,看看下一辈中有没有好苗子,好好培养一下,以后要是金虎和大兰子还往上升,肯定还是在族中找人培养,未来是看下一辈的,你现在争也是白争,你能争的过谁?” 小队长气闷的坐在长凳上,胳膊架在桌子上喘着粗气,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他也明白,现在生这个气没用,瓮声瓮气地说:“爱红爱军两个现在心底就只有书记,哪里还把我放在心里?让他去学校读书,出来当小队长,他一听茶厂搞来什么炒茶机、真空包装机,现在一门心思的都在茶厂里待着,想让他进大队部?别想了!两个小的都恨不能把书记供起来!” 许爱红和许爱军是他仅有的两个孙子,尤其是大孙子许爱红,十分聪明机灵,他对这个大孙子更是寄予了厚望,大队里刚说要开电工维修班,他就立刻把自己的两个孙子送去了,想着以后在大队里干电工维修的工作,不也是大队里头一份?总比天天在地里头累死累活的强。 他的想法也没错,许爱红确实聪明,在电工维修班成绩在男孩中可以说是一骑绝尘,学的是最好的一个,之所以说是男孩子中,原因是班上还有两个女孩子成绩和他不相上下,一个也是他们许家村二房的,名为许金凤,一个是隔壁江家村大队会计的女儿江映荷,通过这两个姑娘的名字就知道,这两个姑娘在家都是极为受宠的,本身也十分聪慧。 至于大房的其他人,小队长没有一个看得上的,通通不如他大孙子许爱红。 一说到他大孙子,他就忍不住红光满面了,忍不住吹嘘起来说:“说到我家爱红,不是我吹,放眼整个大队,都没有一个比的过我家爱红聪明的,那么复杂的机器,别人都还没搞懂,他看一眼就懂了,翻过年才刚十五岁,就成了包装厂的正式工!” 他眉宇间的得意让他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听的族老一阵无语的同时,也忍不住点头说:“你家爱红是不差,好好培养,过两年看能不能送到书记身边培养,那个女知青都能被她带在身边培养,没道理一个族的侄子她不培养。” 这话说的小队长又高兴起来。 在他看来,他大孙子亏就亏在年纪太小,还没从学校毕业,要是年纪再大点,哪里有那些知青们的事? 临河大队的任命暂时就这么定了下来,哪怕很多人不服气也没有办法,他们能有的靠山,无非就是许明月和许金虎两个人,许明月是许凤台亲妹妹,许金虎也和许凤台是一房的,没有许金虎点头同意,也轮不到许凤台上位。 江家村那边就更没话说,大队支书还是姓江的呢,一个村子根本不可能又出大队支书,又出大队长。 倒是许红桦,从一个大队长的身份,突然升到隔壁五公山公社当革委会书记,革委会书记做什么,他哪里知道? 他从小跟着爷爷、父亲学的,就是怎么当一个村长,怎么带着村子种地、抢水、带着族人们吃饱肚子,这几年跟着许明月身后,又开始学习怎么当好一个大队长,带着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发家致富。 这突然把他提拔到公社革委会主任的位置上,哪怕五公山公社是个小社,过去还是水埠区下面的一个小乡,在行政属性上,那也是二十级干部了呀。 他自己不懂,就去找他姐夫陈正毛。 陈正毛喝着小酒,给许红桦说他的当官经验:“嗐,这有什么不会的?我就听老丈人的,老丈人让我干啥我干啥,你不会有什么要紧?你就听许书记的,许书记说啥就是啥呗!” 他就是一个替他老丈人去占位置的,他懂个啥革委会不革委会的? 他姐姐许红菱也在一旁出主意道:“你不懂就去问问书记呗,阿爹都让正毛听她的。” 许红桦心想,也对。 只是他和陈正毛不同,陈正毛从小没有接收过这方面的教育,在炭山时也不过是一个小厂的工人,一个月拿二十几块钱的工资,干的也是辛苦活。 许红桦作为家中长孙,那是被他爷爷亲自教导,他性格虽温和,却并不是毫无主见之人,让他坐在一个位置上啥也不干,像提线木偶一样,等着别人吩咐一声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他这里肯定是行不通的。 为此,他必须要和许明月通个气,两个人之间要达成一定的默契才行。 五公山公社距离水埠公社不算近,也不算远,他有自行车,骑个自行车一个小时就到了水埠公社。 对于许红桦的问题,许明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笑道:“你就做你擅长的事情就行了,过去在临河大队怎么做的,现在到五公山公社还是一样的做法,要是革委会的事情你不熟悉,也不要紧,还记得几年前到我们大队捣乱的那批知青吧?那个带头的晁立伟,现在在养鸡场、养鹅场当会计,你可以重新在学校里,或是知青中挑个数学好的人上来当会计,调晁立伟给你当秘书,他别的事不擅长,当红小兵的事应该很擅长,你把这事交给他,大方向你自己把握。” 许红桦想想自己在临河大队做的事情,主要就两件事:第一,带领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开荒种茶;第二、主持春耕事宜,带领整个临河大队的人搞稻田养鱼。 这样一想,他就又心里有数了。 “晁立伟这小子不会乱搞吧?”作为土生土长且受他爷爷、父亲影响较大的人,他本能的不相信外地人,想扶持本村的自己人。 “下面的人都是你的人,你怕啥?”许明月皱眉道:“你别把他当革委会红小兵用,你就把他当公安用!” 五公山公社太小了,没有公安局,公安局在水埠公社。 “你就给他安排两个任务,第一,批斗!还是跟前面几年一样,严厉打击违法犯罪,不论是偷盗还是流氓罪、还是寻衅滋事罪。” 由于方言的原因,许红桦一下子没听到‘寻衅滋事’四个字是啥意思,“啥?你说啥罪?” “寻!衅!滋!事!”许明月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见他还是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的模样,对许红桦这个小学都没有上过,只在江地主家私塾里念过两年的文盲也是没办法,简略地说:“简单的说,就是打击五公山公社,大山里,一切违法犯罪,包括但不限于聚众斗殴、强制猥亵、就是不经过妇女意愿调戏猥亵妇女、知青等所有女性,侮辱妇女、偷盗等一系列不法行为!宣传文教,禁止杀婴!” 说到禁止杀婴,许红桦明显愣了一下。 许明月没说禁止溺杀女婴,而是说禁止杀婴,实际上杀的一直都是女婴。 许明月叹了口气说:“你想想,现在大山里基本都是男娃,不养女婴,以后大山里娶媳妇就更难,这就导致什么事情发生你知道吗?” “拐卖妇女!”不等许红桦说话,许明月就说出了答案,“从主席喊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那天开始,未来女性的地位必然会进一步得到提高,拐卖妇女本来就是犯罪,你也不想未来我们的家乡在外面人眼里就是野蛮的、落后的、拐子之乡吧?”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2节 一句话让许红桦正色起来。 这个性格和善温厚的青年,对家乡的荣誉感极重,在他心里,他家乡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也是最无法容忍给他的家乡抹黑,给家乡拖后腿、制造违法犯罪事情发生的人。 “想要彻底改变拐卖妇女的事情发生,最根本的办法,就是禁止溺杀女婴,杀婴如杀人,一旦有人举报,犯罪事实成立!”许明月杏眼半眯,目露凶光:“批斗、坐牢、挑石头三件套!” 第357章 许红桦虽性格温和,但…… 许红桦虽性格温和, 但毕竟也是跟着他爷爷,他爹,从乱世中一直走到现在的人, 对于这些杀伐之事,他是从小看到大, 并不觉得这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甚至视为平常。 “那第二件事呢?”许红桦问。 “第二件事, 就是维持五公山公社日常治安,维护五公山公社是正常秩序,只有五公山公社平稳, 你才能在前面将精力全都放到搞生产搞发展上!” 刚升为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的许红桦,现在没别的想法,就只想把在本地大名鼎鼎的五公山开发出来, 全部种上茶叶。 还有五公山下面和竹子河相邻,过去是荒地, 后来经过许明月提议,挖沟渠, 将荒地引渠灌水,成为良田的那一万多亩地,现在才四月底, 临河大队的稻田养鱼已经搞的差不多, 稻田养鱼和种茶树不同, 没有太多的时间限制, 给五公山公社搞稻田养鱼还来得及。 得到许明月的明确指示,许红桦就摩拳擦掌的过去准备干了! 水埠公社这边,许明月都来不及布置她在水埠公社的干部宿舍,就有一件事, 急需她去办。 今年四月底到五月初的广交会。 原本这事她是要自己带队去的,但许金虎的突然调任,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无法再离开水埠公社,这件事就只能交给叶冰澜负责,由叶冰澜从临河大队中挑选一些人,带着临河大队今年新出的明前茶,先去省城的国营贸易公司,打通省城国营贸易公司这边的关系,再通过国营贸易公司,去广交会推销他们临河大队生产的‘五公茶’。 是的,临河大队茶山生产的茶叶,不叫临河茶,而是叫五公茶。 实在是本地最出名的,就是五公山,五公山也是当地的标志性山脉,宣传起来也会好宣传一些。 加上许红桦任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书记后,第一件事就是带领整个五公山公社的上下成员,稻田养鱼,开荒种茶,未来三到五年内,可以预见,整个五公山上,都会种满茶树。 到时候茶山就不只是临河大队那小小的一座,茶山的主体也从临河大队转向五公山那边。 他们经过商量后,干脆就以‘五公茶’命名,关键是编故事也好编一点。 清明节一过,明前茶刚收割完成,已经全部包装好的叶冰澜,就带着一批样品,和几位民兵、数位男女知青、江芸香、许爱红、许金凤、江映荷等本地人,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赶往了省城。 民兵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数位男女知青中,楚秀秀、张树鸣也都在列,江芸香作为茶厂的炒茶技术员骨干,到时候人工炒茶的展示部分,还得她来,还有炒茶机和真空包装机的使用,也得有会电工和机器使用、维修的人来向外宾们展示临河大队科技炒茶的这一面。 同时,新一代的许爱红、许金凤、江映荷等本地人也要培养起来了。 没人比许明月和叶冰澜她们更清楚,他们这些知青和技术人员们,没有几年就要离开,未来还是需要大河以南的本地人自己立起来,能够辅助他们成长的时间并不太多了。 他们这次的任务十分的艰巨,首先,如何说服省城国营贸易公司那边使用他们小包装茶叶和过度注重包装的茶叶去广交会,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毕竟临河大队包装的茶叶,实在是太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这一年的时间,楚秀秀就跟做梦似的,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先是偏僻、闭塞、封建、落后、愚昧的临河大队,突然多了个临河小学,她们这些知青们都能考临河小学的老师。 这事本就够梦幻的了,还不等适应下乡的美好田园生活,魏兆丰忽然的被抓去批斗了。 然后就是魏兆丰被抓去劳改农场做劳改去了。 那魏兆丰和阮芷兮的感情还发展不发展了? 这些就算了,后面什么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场,一个接一个的开,还有茶厂和真空包装厂的建立,全都打的她措手不及,如在梦中。 就在她还沉浸在空间种植中,兢兢业业,累死累活,不可自拔时,新考到临河小学当老师的女知青叶冰澜,突然就成了公社书记的秘书,成了茶厂对外贸易处的干事,然后说要参加什么广交会,把她也选进了去省城的队伍里。 一直坐上了去省城的大卡车车斗内,她都恍恍惚惚,感觉自己下了个假的乡。 说好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呢?说好的累死累活还遭受本地人的欺压和侮辱呢? 她看着第一次进城,满脸兴奋与期待,满脸青涩的许爱红、许金凤、江映荷三人,实在难以把‘封建、愚昧、麻木’这些词,套在这三个眼睛发亮,满是对进城充满向往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轻人身上。 来到水埠公社,许明月算是明白了自春耕开始后,许金虎为啥三天两头的叫人来喊她去水埠公社坐镇的想法了。 实在是太忙了,忙的分身乏术! 刚把叶冰澜一群人送走,家里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孟福生,她就带着人先到下面的大队里巡视去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春耕基本已经到了尾声。 也多亏了有许金虎在水埠公社打下的基础,虽还是有不少干部不服气上面的直属领导是个女人,但也都知道她是个能人,除了少数还板着脸,既渴望和临河大队、蒲河口一样,成为水埠公社的粮仓,发家致富,又因为她女人的身份,对她不屑一顾,搞的十分别扭。 大多数人还是对许明月十分客气的。 许明月全都一视同仁,就事论事,不因别人对她态度客气,在工作上就放松,也不因别人对她态度不客气,就刁难别人。 她在下面巡视的时候,主要还是看,除了稻田养鱼外,还能让下面的这些大队做些什么,来增加下面这些大队的收入。 由于都是靠着竹子河,水埠公社下面的生产大队,大多都是水系比较发达。 前世许明月家就承包过竹子河养过鱼虾,也养过珍珠。 竹子河作为本地沟通数个市的第一大淡水河,里面的河鲜在省内是远近闻名。 许明月思考着,能不能在本地先把饲养珍珠和养蟹先搞起来,毕竟养鱼这事,各个大队已经搞起了稻田养鱼工作,而竹子湖属于公家的,现在可没有什么私有制的说法,只是让社员们搞公家养鱼养珍珠有些困难。 且养珍珠还有个技术难得问题。 和后世的人工养殖珍珠,每颗珍珠基本能保持颗粒大、形状圆不同,这个时代,包括一直到许明月小时候,她对家里饲养出来的珍珠印象都是不规则的,哪怕是少数的椭圆形珍珠,都已经是上佳的品相,能卖的出价格的。 至于人工育珠的技术,她家承包竹子河养鱼虾和珍珠的时候她还小,对于自家珍珠厂的印象只停留在一大盆一大盆不规则的珍珠,亲戚朋友们来她家挑珍珠回去戴着玩儿。 还是后世在网络上了解到人工培育珍珠,知道培育珍珠,先要优化蚌种。 这一点从她家里的一些养珠书籍上,她看到过一点,就是引入三角帆蚌,往三角帆蚌外套膜细胞内植入细胞小片,降低吐核率,提升珍珠品质。 她在网上看到过这一技术的实操,也是个非常精细的活,这个过程要是技术不过关,就很容易导致珠蚌死去或是人工育珠不成功。 是有技术壁垒的,这个技术壁垒许明月自己并不懂。 养蟹……她头疼,这也不行。 在这个时代,螃蟹并没有形成商品市场化,在肚子都还吃不饱的时代,人们首要的需求是吃饱,是对油类脂肪的渴望,而螃蟹显然不属于这一需求,哪怕有少数爱吃蟹的人,在这个社会的大环境下,这个爱好也只能作为人们私下相互赠予或者自己吃的‘不值钱’的玩意儿。 没有市场,自然也产生不了效益。 没有效益,一切都是白搭。 其实技术问题反倒是小问题了。 她前世的家里之所以会承包竹子河搞鱼虾养殖和珍珠养殖,就是因为她前世的奶奶吴四姐掌握了一定的养殖技术,包括编织渔网、黄鳝笼、泥鳅笼、虾笼,也都是她的技术。 许明月想事情的时候,眉尖会微微蹙起,因为这些技术壁垒的问题,她的神情自然会凝重几分,这就让跟在她身边的一些大队干部们心里惴惴,觉得是不是他们大队哪里没有做好,才让书记看着他们大片的水田,皱着眉头,神情不展。 “书记,是不是咱们大队的田埂不够高?还是田里的水太浅,不够养鱼?”一个大队的大队长忐忑不安的跟在许明月身边:“要是哪里做的不够,还请您指导指导,都是头一回在稻田里养鱼,掌握不好水量,水放太多了,又怕淹了禾苗。” 这时许明月低头,看到稻田的水沟里,居然爬着几只小龙虾。 前世人工养殖,小龙虾一般是三四月份放苗,到五月份就能捕捞食用。 但对于野生的小龙虾来说,一般都是六七月份才到小龙虾的繁茂期。 见许明月的目光落在水沟里的小龙虾身上,大队长忙上前道:“这玩意儿一到这时节就爬的满田都是,那钳子比螃蟹还厉害,把禾苗都夹断了,简直就是田间一大害!我们一般都踩死了带回去喂鸡喂猪吃!” 倒不是这年代人不吃小龙虾,实在是这里水系发达,水里的河虾一捞就是一网兜,本地人都习惯了吃水煮都好吃的河虾,很少有人会吃土腥气特别重的小龙虾。 这是个缺油少调料的时代,没有人会用大量的香料、调料、油去烧这没几两肉,还极其费油的玩意儿。 有功夫烧这东西,还不如抓一些鱼回去煮一煮了,至少肉多。 珍珠、螃蟹、小龙虾,许明月盘算了一圈,居然都不适合养植,珍珠就不说了,现在是个计划生产的时代,讲究一个务实不务虚,珍珠这样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就属于务虚的东西。 螃蟹就更别说了。 两者相比较而言,可能还是饲养珍珠比养蟹更具可操作性空间,只怕效益也不大。 至于小龙虾,在国家没有彻底解决老百姓的吃油问题前,让老百姓养殖小龙虾,买卖小龙虾,根本不切实际。 还有种葡萄、桃树等果树,在看到桃源乡过去大片被砍去的,只剩下木桩的桃树林,许明月也是沉默了许久。 看来看去,最具可能性的,居然还是稻田养鱼。 整个水埠公社所有大队跑下来,已经到了五月份。 五月初,又有一批知青被分到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来,除了这些知青外,在七零年,闹了好几年革命的红小兵们逐渐没那么疯狂的时候,有一批人,受到之前与苏熊国局势的影响,在这一年改组,京城工业管理局的局长和书记被红小兵们赶下台,取而代之的依然是红小兵们为首的革命委员会。 他们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苏修’的罪名,大范围的清理电力行业的工作人员和科研人员。 电力行业严格的规章制度和严谨的工作态度,都被打为‘苏修’,科研、教育、设计等电力相关的单位、机构、人员,全部被这股红色浪潮淹没掀翻,不光是很多电力设备遭到破坏,过去从国外进口的设备器材和相关人员,更是遭受到了迫害和打击,巨大的红色浪潮使得水埠公社的蒲河口劳改农场,再次迎来了四十多位电力行业的‘劳改犯’们。注1 已经回京的魏兆丰在发现电力行业遭受巨创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上山下乡所插队的临河大队,想到他在回京前所待了半年的蒲河口劳改农场。 蒲河口劳改农场颠覆了他以往对劳改农场的认知。 他本以为临河大队就已经足够特殊,尤其是他回京之后,得知亲朋们下乡到西北、北大荒、蒙古大草原等地方的人所过的日子和遭遇的事情,再对比他在临河大队的生活,若不是那次革委会的突击检查,他现在还在临河大队当他的老师,过着他平静的生活。 他去请他大伯和爷爷帮忙,将这些电力行业的‘劳改犯’们,全部发配到了蒲河口劳改农场。 这是蒲河口第一次一次性迎来如此多的‘劳改犯’! 劳改犯们这些年是什么下场,这些在电力行业做着科研、设计工作的电力人员们,看的比谁都清楚,原本以为最开始的那几年红色风暴已经过去了,这样的浪潮不会影响到他们,没想到一次权利的更迭和改组,直接烧到了他们这些电力行业的科研人员。 这使得很多搞了一辈子科研工作的他们同样是心灰意冷。 这次去接他们的不是许明月,而是会说北方话的周宗宝。 周宗宝接到这些人后,和许明月在时一样,先登记他们的名字和擅长的事情。 这些被打为‘苏修’的电力行业的科研、设计人员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是搞科研和电力相关的,大多数都沉默着不开口,甚至有些人说自己擅长的事情是做饭和打扫卫生。 倒也有个别性格硬气的科研人员,直言自己擅长的就是电力相关的工作,之后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想活了的模样。 然后他们就被分派到了蒲河口的发电机研发中心。 许明月是在这些电力行业的科研人员们到来一周后,才收到的魏兆丰的电报,才知道他居然给蒲河口,给水埠公社送来了这样一份大礼! 电报中,他还简单的提了吴城,没有多说,却让许明月心头一跳,心想二叔突然被调到吴城当什么革委会的副主任,不会是这小子在背后使得力吧? 想到他在临河大队时,因吴城革委会的突然袭击,导致他被批斗的惨状,许明月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念头,如此敏感的时期,魏兆丰家又在京城,鞭长莫及,应该和这小子无关。 她也没有多问,只对电报中提到的下放来的几十位电力行业的人才感到惊喜。 对于他们这样地方偏僻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来说,最缺的是什么?人才! 许明月在得知这次送来的四十多位‘劳改犯’居然全部都是电力行业的人才后,才知道整个电力行业的人都倒了霉,这次她亲自赶到蒲河口,亲自去见了这批新下放过来的电力大佬们,然后将这批散落在蒲河口,挑堤坝的、扫厕所的、厨房后勤做饭的、田地里拔草的、收割麦苗的电力大佬们通通打包送去了发电机研发处。 对外只说是养猪场这几年规模扩大,需要更多的犯人过去养猪、打扫猪圈。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3节 发电机研发处原本就是在养猪场的地盘上,找了几间没人用的办公室,临时充当研发实验室,一下子来了四十多位行业大佬,小小的养猪场根本就住不下这么多人。 这些被下放来的行业大佬们,突然被召集起来,都淡定了,以为是和前几年的那些下放人员一样,不过又是一场批斗游行而已,那么多死去的人,那么多活下来的人,这几年间,他们见过太多,心早已冰冷,早已麻木,却完全没想到,他们被赶到养猪场后,居然还能看到过去他们熟悉的实验器材和设备。 虽然这里的实验室无比的简陋,设备和器材也和他们过去的实验室没法比,但还是叫他们热泪盈眶。 尤其是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同行,和来自不同行业不同专业,却都还在他们自己热爱的科研事业上钻研,发光发热的专家们后,更是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惊喜。 这么多电力行业的科研大佬们的到来,严重补足了之前这里研发人员的不足,陈卫民也顺势向许明月提出,完善大河以南的发电站的问题。 最开始他们在给大河以南设计水电站的时候,就是跑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设计出来的方案并不是只有临河大队那一个水电站,而是将大山和大河相连接,在深山的挖掘水库,在河道相连的地方同样建立水电站,再环山开挖饮水渠道,通过地下管道和穿山隧道,直接引竹子河水与大山中的溪水汇合,实现‘高山取水’计划,为深山之中的农户实现水田灌溉和水轮机发电,既为深山里的农民带去丰沛的水资源,也为他们在黑夜中带去光明。 这个庞大的计划一旦实现‘一山十站’‘一河六站’相连接,不仅能彻底改变深山中取水难、灌溉难得问题,还同时能解决整个大河以南十万多亩农田灌溉。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并不是一年两年内就能完成,它不光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还需要一定的财力,和领导的魄力予以支持。 过去几年里,他们只完成了整个‘一河六站’中第一站,临河水电站,这个计划中的其它部分,他们只和许明月说过,和其他人提都不敢提,自然更不会没有眼色的拿出来说要完成。 且不说当时水埠公社有没有财力支持完成这样庞大的工程,许明月当时作为蒲河口一个小小的生产主任,也没有权利支持和主持完成这个水电计划。 如今许明月已经是水埠公社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连许金虎都被升到吴城去了,不会再给许明月形成掣肘,今年一下子又下放过来如此多的电力行业的专家,让陈卫民教授等人,一下子看到了这项计划完成的可能。 再加上如今临河大队开办了六个厂,蒲河口的养猪场随着养的猪越来越多,养猪场的规模越来越大,效益也是逐年升高。 不论是从人才、权利、财力等各方面来看,似乎也到了完善大河以南整个电力计划的时候。 第358章 许明月听到陈卫民等一…… 许明月听到陈卫民等一些水利与河流动力、电力专家们, 重提‘一山十站’和‘一河六站’的计划,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水力和电力这一块我不懂, 你们才是专家,但我也深知,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 全面启用这样的计划不现实, 目前的人力、财力、物力也没办法提供这么全面庞大的水利计划。” 见陈卫民教授等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许明月继续说:“我需要你们把这份计划书再细化,最好能分成几期完成, 比如第一期完成一到两到三个水电站,第二期完成两到三个水电站,每一期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的支持, 现在哪里建设水电站,更符合整个计划的完整性, 是要先建设‘一河六站’,还是先建设‘一山十站’, 还是山与水相结合,是由近到远,还是依照山河地脉走势, 最后如何更好的将这‘一山十站’和‘一河六站’计划联合在一起, 这些都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 要考虑到实际操作的可行性, 不然再好的提议,再好的计划,完不成也是做无用功。” 许明月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公社书记,她能够支持的权利范围, 就只有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这一块。 她能决定五公山这一块的相关事务,还和这个时代的特殊性有关系,不然五公山公社有自己的公社书记,有自己的革委会主任,你算哪根葱,决定得了别的公社的事? 陈卫民教授等人听完许明月这么说,脸上才又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陈卫民教授已经在蒲河口待了五年,原本气质斯文俊秀的他,如今看外面,已经完全和本地的老农民没有区别了,整个人又黑又瘦,一笑起来,唇角两边就有一道深深的皱纹,但眼睛却极亮。 原本他以为这辈子可能就那样了,或许下放到乡下之后,不久就会死去,就像他的老朋友老同学们那样,可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在他热爱的事业上继续发光发热,对于他来说,能够为这个世界做一些什么,等他真的死去之后,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什么,这就已经是他目前来说最大的追求。 所以他特别想做成这件事,为整个大河以南的河边人,为整个大山中的山里人,带去光明,解决农田灌溉的问题,从而解决山里人的温饱问题。 许明月的话为他指出了方向。 他毕竟是专家学者,是科研人员,他们这群人日常所想的都是学术和技术上的问题,很少像许明月这样,从整个大局去考虑问题,现在听许明月这样一说,顿时霍然开朗。 确实,如果一下子全盘启动这样的计划,这样的工程实在太过庞大,而现在全国的大方向上,都是在建河道、堤坝,这一点是不可更改的,这样的大项目面前,再腾出人手来,完成‘一山十站’‘一河六站’的问题,就只能先局部,再整体。 几天后,他们又给许明月提交了一份计划,这份计划书上,不再是之前庞大的整体性计划,而是要在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之间,再建一个水电站。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目前最大的问题,便是他们大队的位置正好位于竹子河中间地段,又错过了三年干旱时期,再向临河大队一样,圈河滩为良田,根本不可能行得通,也没有五公山下大片的荒地可以开荒。 他们能有的,就是山脚下到他们村子之间的那块地。 这块地满打满算都不到三千亩,还大部分都是山脚的山地,不光不适合种植水稻,日常灌溉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虽然他们也在山脚下挖了水坝,可水坝面积两亩,能解决的田地灌溉也有限,只能靠人力从竹子河往山脚下挑水。 且不说挑水多费人力体力,光是从河边向山脚下行走的这段上坡路,日常空着两只手向上走,都会感觉到疲累,更别说还要挑着一担水了,夏季庄稼生长季节,是非常需要水的,一日两日的挑一担两担水还没什么,常年这样靠挑水上山,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但如果在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之间建个和临河大队一样的水电站,水电站通电之后,就可以以水电站为中心,向和平大队的山下和建设大队的山脚下,挖出两条沟渠,使用大功率的抽水机,抽水往山脚下浇水,还可以在中间地带挖一道水坝蓄水,既可以搜集雨后从山上留下的山水,也可以在夏日干旱季,从竹子河里抽水时,将多出来的河水积蓄在水坝中,需要的时候直接从水坝中取水,大大减少这两个大队队员们的体力消耗。 而这只是开始。 许明月知道,随着未来科技的发展,在八九十年代,就会出现小型抽水机,也就是她小时候用俚语称呼的‘水老鼠’,将形状宛如‘老鼠’的抽水机放入水坝中,使用长水管,将水坝中的水通过小型抽水机和水管,将水抽到田地里。 这些都离不开电! 确定了‘一河六站’中的第二个站建在和平大队与建设大队之间后,许明月就迅速的将大河以南属于水埠公社的几个大队干部们叫到水埠公社开会。 过去她都是直接在临河大队,把人叫到临河大队开会就行,离的近,划船快的话,三五十分钟就到了,现在许明月坐镇水埠公社,人走不开,他们过来一趟就要两个小时。 知道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也将建设水电站后,两个大队的大队长和书记都一阵激动。 他们眼红临河大队许久了,当初计划初就是想带着他们两个大队一起通电,可他们都嫌通电要钱,都没有通,可随着临河大队一个厂子又一个厂子的开办,他们也为自己过去的目光短浅感到汗颜。 不过他们还是有一些顾虑道:“书记,您也知道,我们两个大队……不像临河大队出息那么多,我们完全靠着山脚下那点地种些红薯过活,一年到头都是红薯,也挣不到几个钱……” 许明月抬手打断了他:“建设水电站的费用都是公社里出钱,后期你们大队的队员们家里通电,再交电费,要是不愿意通电到家里的,也不需要交电费。” 至今临河大队都还没有完成家家户户通电呢,哪怕临河大队的工分都值三毛钱一个了,还是有些人家不舍得一个灯泡一个月几毛钱的电费。 如果说一个月三毛钱的电费算多,那换成15瓦的灯泡,一个月只需要一毛五分钱的电费,有些老人年纪大了,黑灯瞎火的随便摔一下,都不止五毛钱了。 但这是个人的选择,许明月也不会去说什么,时代的通病罢了,穷怕了,早年又没有太多的挣钱途经,哪怕现在临河大队田地多了,厂子也多了,挣钱的渠道也多了,他们还是习惯了节俭,习惯了天黑就睡觉,习惯了在夜晚摸黑做事情。 两个大队的书记听许明月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回去后,和队员们说了即将要在他们两个大队之间建水电站的事情:“临河大队你们都知道吧?一到夏天要取水的时候,那打水机突突突就把竹子河的河水抽上来了,那大水沟直通山下,哪像我们两个大队,每年都苦哈哈的靠人工挑水!等到我们这水电站也通了后,就也能和临河大队一样,用打水机打水上山,不用再挑水了!” 两个大队的队员们听说以后他们不用在炎炎夏季,一担一担的挑水到山脚下浇地,黑红油亮的脸上都不由露出憨憨的笑容来,“那不差了!” “要是能跟临河大队一样,那就有好日子过了。” “还是许书记心好,心疼我们日子过的苦呢!” 大队支书手往下挥了挥,继续说:“许书记虽说要在我们两个大队之间建水电站,可水电站建好后,水也不是自己长脚跑上去的,要挖水渠,抽上来的河水才能顺着水渠到山脚下,书记说了,让我们选个地方,挖个蓄水池,抽上来的水灌到蓄水池中,今后哪怕打水机不开的时候,山脚下也有水,今后就不用再辛辛苦苦往河边上跑着挑水了!” 听到要挖水渠,两个大队的人也都不排斥。 他们早就看到临河大队许家村和江家村的沟渠了,江家村的沟渠一路蜿蜒向上到施、胡、万三个村子,向左再到小江家村,他们早就羡慕不已。 只是要挖沟渠的话,他们这个冬季就又要没得歇息了。 大队书记知道他们的想法,鼓励他们说:“累也就累这一个冬天,等水电站开通,就要舒服好多年,不光我们这一辈人不用再往山脚下挑水,我们的下一代,今后的子子孙孙,都不需要再那么辛苦的挑水浇地了!你们想想,划不划算!” 听得队员们脸上都露出了淳朴的笑容:“划算哦,怎么不划算,不就辛苦一年嘛,要是能让儿子、孙子以后都不用在大太阳底下挑水,那也罢了!” “我这腰,挑水都挑伤了,晚上疼的要命,都不敢停,停了能怎么办?庄稼地不要了?饭不吃了?” “我也是,一个夏天下来,我这肩膀都磨出了泡,皮都磨掉了一块,疼的我啊,晚上洗澡都不敢洗,一碰水就钻心的疼,夏天热,创口还发炎,好长一段时间都好不了,还得继续挑,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代人是真的苦,一年到头都干不完的活,肩膀上挑担子磨出厚厚的茧子,伸手一摸,就跟脚底板似的,形成厚厚的壳。 一身的伤病! 每个人都是一身的伤病! 水电站的建立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先要选址,选好地址后,还要加高,防止今后被洪水淹没。 自三年干旱后,这几年大河以南都还算风调雨顺,哪怕去年雨水多了些,大家伙儿都担心堤坝会不会破,可这几年不停的修建堤坝,总算是有了些成效,建起的堤坝到底是把日渐上涨的水位给遮挡在了竹子河内,没让洪水淹没村庄和稻田。 但这并不代表今后都没有洪水了,水电站承担的不仅仅只是发电、在干旱缺水的时期往山下抽水灌溉的问题,还有在洪涝时期,即使的将大河中的水往别的地方抽,抽到山下的沟渠、水坝里也好,抽到田地里也好,能抽多少抽多少,多少也能缓解一下灾情。 当然了,特别大的洪水,人力所不能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水电站的选址和高度,都十分重要。 和平大队开会那天,吴二姐也去了,就站在大队支书的身边,现在她已经是和平大队的妇女主任。 都知道她和许书记关系好,自从见到过石门大队的大队长带着他家属,走家属路线接近许书记后,他就也学会了这招,开始把吴二姐带在身边。 吴二姐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没有了前世家人饿死的只剩她姐弟二人,那幼弟当亲儿子抚养,如今她亲人俱在,幼弟也进了临河小学读书,她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白日里还留在和平大队,在河上打鱼、摘菱角、莲子、芡实,晚上回高家村,生活不说多富足,至少不像前世那样,青年时满腹悲苦与怨愤,如今的她已经是中年妇人的模样,身形依旧高壮结实,听说下一个水电站就建在和平大队与建设大队之间,心底为娘家高兴的同时,也想心事重重的回到高家村。 高顺如今的身份是不能出村的,即使是出去给别人保养和修补船只,都很是低调。 他依然是在家里造船,见妻子拎着一笼黄鳝泥鳅回来,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竹笼,笑着说:“赶紧去喂喂闺女,饿的早就吵着要找你呢。” 吴二姐前面生的两个都是儿子,调皮的要命,第三个终于是闺女,可把高家人高兴坏了,尤其是高老爷子,两个大孙子调皮的跟飞天蜈蚣似的,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吴二姐的体质,上山下河,爬树逗鸟,无‘恶’不作,家里几个大人都看不住两个小子,直到他们长到七八岁,上了小学才消停些。 吴二姐胸前也早已涨的不行,赶紧进去给小闺女喂奶。 小闺女原本还乖乖被爷爷手中的拨浪鼓逗的嘎嘎直乐,一看到吴二姐,马上张开嘴巴大哭,直到吴二姐把她抱回房间,嘴里塞了食物才亲着晶莹的泪花,一边用力吸,还一手护着一个。 高顺将竹笼里装着的黄鳝和泥鳅倒进厨房的大水缸里,里面已经装了半水缸的泥鳅黄鳝,差不多又要到送到黑市卖掉的时候。 进了房间,就见吴二姐一边给小闺女喂奶,一边说“今天大队支书通知我们大队也要建水电站了,还要挖水渠,等水电站建好后,就跟临河大队一样,以后田地取水就不用人工挑了,水电站的打水机直接把河水抽上来。”她眼底既有高兴,也有羡慕,笑着说:“也不晓得我们这里啥时候能通电,要是水渠能修到我们这就好了。” 她如今虽当了妇女主任,却还是放不下她捕鱼大业,走到哪儿都习惯性的带一些笼子,回来的时候顺便把竹笼收了。 高顺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顺手接过喝了,喂饱小闺女后,手里一边轻轻拍着她哄睡了,自己拉过芦苇编织的蒲团到屁股底下坐好,手下是削好的细竹篾,她粗糙又灵活的手指在竹篾间宛如蝴蝶穿花般飞舞着,将一根根细长的青黄色竹篾编织成一只只的竹笼。 高家村在近山,是山里,却不是深山里,走到河边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可他们也面临着山里人拥有的一样的问题,就是山里灌溉难的问题。 本地大山虽地下水丰沛,但在山体表面的就一些溪流而已,他们日常都是靠着在溪流中打水吃,一般是在溪流的某一段上,挖个水井一样的大坑,积蓄溪水,在此挑水吃水,日常洗衣用水,也是在溪水中。 溪水供山里人日常吃用自然是不成问题,若是用来灌溉田地,就杯水车薪了。 高顺听闻吴二姐的话,也是笑着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没有想到,一眨眼,他们认识的过来打船的姑娘,如今都坐上一公社书记的位置了。 “我们这应该不通电吧?我们这都不属于水埠公社了,通电也通不到我们这里吧?”高顺犹豫了一下说。 他们这里属于非常尴尬的位置,从行政关系上,他们的生产大队属于隔壁邻市,但在地理位置上,又处于水埠公社和邻市交界处,就以高顺和吴二姐来说,两个人说的语言,还是地地道道的水埠公社的方言。 这里世代通婚,原本就是两地人杂居在一起,语言也是混杂着,各说各的。 但自从十年前,蒲河口农场在前方二十多里处建立,且蒲河口劳改农场的行政属性属于水埠公社,坐落在蒲河口周围的生产大队就尴尬了。 蒲河口是水埠公社的,他们是邻市的。 高顺想了想,又摇摇头说:“这事说不好,主要还是看许书记的想法,要是许书记想往我们这边通电,也是可能的!” 吴二姐手下不停,和高顺聊着天:“怎么说?” 高顺小时候到底是正经上过学的,见识比吴二姐要高的多,分析道:“蒲河口不是通了电了吗?要是蒲河口往和平大队、建设大队、临河大队那边联合的话,可能要经过我们红星大队。” 蒲河口到和平大队之间,还隔着两个生产大队,高家村在近山,就和临河大队的施、胡、万三个村子一样,虽也都坐落在山脚下的村子,却被一起划到了坐落在河边的临河大队旗下。 高家村也一样,它虽坐落在近山,却是竖着划下来的,划在了靠近河边的红星大队旗下,基本这边的生产大队都是这么划的,两个河边的村子,带几个山脚下,或是近山的村子,组成一个大队,这样的划分之法,让山脚下和近山里的村民们,在夏季缺水时,可以通过一个生产大队为整体,来河边取水灌溉。 不然按照以前各村与各村之间的关系,为取水灌溉的问题,每年都要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高家村虽在山里,但只要红星大队通电,没有理由会落下他们高家村,就像临河大队通电,也不会落下山下的施、胡、万三个村子一样。 高顺看着妻子编织竹笼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刚刚看到咱家缸里黄鳝有半缸了,差不多也要拿去换东西了,你过几天带黄鳝泥鳅去大河上换油盐的时候,顺便给书记送几条过去,书记家的小闺女也就比我们家红星就差几个月吧?吃黄鳝合适。” 黄鳝有通乳的功效,很适合哺乳期的产妇吃。 他们不知道许明月因为工作忙碌,已经给孩子断奶,以为许明月的小闺女比他们的女儿还要小几个月,现在应该是在哺乳期呢。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4节 吴二姐手指不停的在竹篾之间翻飞,沉默良久才说:“书记喜欢吃河虾。” 她和许明月之间的交往,一直都是许明月主动对她示好,给她送东西,她属于被动回礼的那个。 她身边的人都说她和许书记关系好,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入了许书记的眼,又是给她生的孩子送衣服送奶粉,又是给她送肉送保暖的大棉袄,她能回馈给许书记的,不过是她偶尔打的一些鱼虾和黄鳝之类的渔获罢了。 可随着临河大队有了自己的养鱼场,每年年底家家户户都能分几百斤鱼后,她的那点渔获就更拿不出手了。 高顺像是回忆起第一次见许明月时的情景,笑着说:“那就送些河虾过去,黄鳝也送一些,我记得当初她来打船,还是你领着过来的。也是好久没见到她了。” 吴二姐说:“她那么忙。” 高顺也感叹地说:“再忙船也要保养,她那船还是去年冬天保养的,你看她什么时候不用船的时候,让人把船送来,我再给她检查一下。” 高顺如今也三十多了,两个孩子如今也都在临河小学上学,有时候晚上回来不及,就跟着他们的舅舅住在他们的家婆(外婆)家中,有时候会被吴二姐顺便带回来,早上再带去他们家婆家里,和小舅舅一起上学。 说到许明月,吴二姐眉宇间也放松了许多。 不论因为什么许书记才会对她另眼相看,可不得不说,因为她和许书记的关系,她的日子确实好过许多,嫁人后,哪怕她还和未嫁人时一样,每天都往娘家跑,不论是婆家公婆、叔嫂妯娌,还是娘家的哥哥嫂子、老爹老娘,都对她一点意见都没有。 所有认识她的人,无不因为许书记对她毫不掩饰的看重,对她高看几分,就连如今妇女主任的身份,都是因为她和许书记的关系,大队长和大队支书都想让她和许书记处好关系,让她在许书记那里多说和平大队的好话,让许书记也多放一些精力到和平大队,才落在她头上的。 第359章 这段时间许明月忙的脚…… 这段时间许明月忙的脚不沾地, 精神却好的很,眼睛明亮,满面红光。 生完二宝后, 许明月感受最深的,就是精力恢复了, 再不像怀孕时那样, 动不动就犯困, 还一睡就是十个小时以上,睡不醒。 如今她感觉自己精力旺盛,走路大步流星, 回到家是也是精神奕奕,伸手一把将二宝抱了起来,在她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又过去亲了孟福生一口,才满眼是笑的问他:“辛苦啦!”她逗弄着怀中小婴儿:“二宝在家乖不乖呀?” 许明月回来, 孟福生才能有透气的机会,不然一天到晚都要抱着二宝, 哪怕是她睡着,都要时刻担心,她会不会睡觉翻身, 被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或者她随时醒来, 发现身边没人, 哭着从床上爬着掉下来。 所以一个人在带娃的时候,根本没法好好工作。 也幸亏现在春耕基本都结束了,孟福生这个技术员不需要再跟着去地里指导老百姓种植技术,才有时间在家中带孩子。 但和所有的全职太太在家中带娃时一样, 带娃不仅仅是带娃,还有许多隐形的家务劳动要做。 尤其他们是刚搬到水埠公社。 他们在水埠公社的房子是五十五平米,建的时候是作为干部宿舍来用的,房子长方形结构,做了一室一厅,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客厅,中间由一堵墙隔开,南北通透。 但许明月家不是只有她和孟福生两个人,还有已经十二岁的阿锦,她得考虑到阿锦偶尔来公社里来住时,她得有个单独的小房间。 所以孟福生日常在家里不光要带娃,还要请泥瓦工来,将原本就不大的卧室,还得隔出一个小单间来,作为阿锦房间。 也幸亏许金虎这人私心比较重,在中间这四个最大最好的房间时,不光面积比别的房间大了十平米,房间宽度也足够宽,不然一个卧室都不好隔开,隔开的房间也放不下太大的床,只能放一张一米的床,留一个小过道和一个隔出来一半的窗户。 要许明月说,这样的小房间,还不如在临河大队的荒山房子里住的舒服,可许明月觉得不行啊,阿锦要她觉得! 刚开始阿锦听说爸爸妈妈要带着妹妹搬到水埠公社住时,她死活要求跟着一起去水埠公社,要跟着许明月一起,和她说道理也说不通,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妈妈,妈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妈妈不在临河,我也不要待在临河!” 从前世,到今生,她和妈妈从没有分开过,在她心里,妈妈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她也要和妈妈待在一起。 许明月好话说尽,都没用,只好和老师请了假,把她一起带到水埠公社。 她也考虑过是不是要把阿锦转到水埠公社来读初中。 水埠公社是有初中的,只是里面现在教的内容都是口号类的东西,学生在学校能学到的知识极少,搞不好里面的老师就要被拉去批斗一番。 这还是之前水埠公社在许金虎的管理下,管的严的原因,饶是如此,学校老师也走了大半,剩下的老师也都战战兢兢,不敢再教书本上的知识,整天教意识形态的东西。 吴城那边倒是有好的初中和高中,只是初高中和水埠公社这边的初中一样,吴城现如今还不平静,许明月更不放心把阿锦一个人放到吴城去读书,所以阿锦现在依然在临河小学。 除了体育课、音乐课这些副课和大家伙儿一起上课外,其它课程都是老师在单独教她。 阿锦来到许明月所在的宿舍,由于刚来时,房子还没隔好,许明月只能临时让木匠送来一张床,晚上孟福生带着二宝住里面,许明月带着阿锦住外面客厅。 许明月再三和她保证,会把房间隔开,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只要她想来,她想她了,随时都能来水埠公社看她。 阿锦和妈妈睡了两个晚上,在妈妈的安抚下,这才确定妈妈不是不要她了,她才心满意足的又回到了临河小学,继续上学。 临河大队茶厂实验炒茶机和建包装厂的这段时间,好几位水电类的专家教授坐镇临河大队,他们在没有事的时候,就待在临河小学里,无奈高年级班只有阿锦一个学生,其他人都还小学没毕业,一对一教学质量和进度本就高,现在阿锦的初中课程都学完了,到了吴城那边,也没有学校适合她,没有老师能教她呢,她想继续学习,就只能待在临河大队。 好在有张医生在。 张医生在许明月夫妻搬到水埠公社后,就带着白杏一起搬到许明月家,和阿锦一起住,将卫生院的宿舍交给了她教导的几个学徒。 几个学徒中有好几个年龄十五六岁的,不说独当一面,但这个年龄,在农村也算是半个劳动力了,有些能干的已经能当一整个劳动力使用,十二个学徒,分成两个宿舍住在一起,她除了睡觉时间,早晚都在卫生院里,也不怕有什么事情。 许明月在荒山的房子,当初建的时候,为了避免今后有太多好奇的客人来家里做客,故意把客厅建的很小,将客厅后面的位置,和许凤台家一样,隔出了一个房间出来,当初是打算作为仓库使用的,但许明月家地下挖了一个大地窖,日常的东西都储存在地窖中,这个房间就零散的放了些被子被褥之类的杂物。 许明月和孟福生不在临河大队的这段时间,张医生便将后面这个小房间收拾出来,现在天热了,也不需要热炕,只需要一张木床,上面铺上凉席,就能睡,窗户上也都是用防蚊网隔好的,她带着白杏住。 白杏现如今大多数时间都是正常的,她仿佛已经忘了她上山下乡到五公山公社深山里的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以为自己插队的地方就在临河大队,自己是临河大队的知青,日常也是作为张医生的助手,在认真学医。 她性子天真、单纯、聪慧,又有多年在学校学习的底子,专注起来,学医的速度比前几年跟张医生的学徒要快的多,仿佛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没有人提起她的过去,也没有提起她的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她还年轻,翻过了年才十九岁,身体也恢复的快,不论从神情还是体态,都和没生过孩子的小姑娘差不多。 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第360章 如今的她十分没有安全…… 如今的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到哪里都要跟在张医生后面,惧怕黑暗,惧怕人多的地方, 惧怕与人接触,最爱做的事, 就是安安静静的看书, 跟着张医生学医。 张医生现如今儿女都与她断绝关系, 没有了亲人在身边,白杏拿她跟自己母亲一样,张医生的一腔母爱和一身的医术, 都在白杏身上找到了寄托,两人名为师徒,实际上处的跟真母女一样。 至于阿锦, 想把阿锦当女儿一样养,太难了! 阿锦性格太跳脱了, 从小受许明月影响的她,哪怕张医生一再让她改口喊自己张奶奶, 她每次见到还是喊她‘大姐姐’。 ‘大姐姐’三个字一出口,张医生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后来还是许明月出口, 阿锦才算改了口, 喊她‘张姨’, 她原本自觉比许明月大一辈的, 被阿锦这么喊着,她倒是和许明月同辈了,加上阿锦性格活泼,跟谁都玩得来, 感情上也只依赖许明月一个人,张医生与其说把阿锦当女儿,不如说把阿锦当亲人,当小辈关怀。 阿锦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得知张医生和白杏要一起搬过来,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特别积极的去收拾房间,要拉着两人一起睡,四个人睡多热闹啊! 可张医生担心白杏什么时候犯病,会伤害到阿锦和许小雨,哪怕到如今白杏还没有犯过病,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但张医生不敢赌,只自己带着白杏。 阿锦虽然不解,但也很快就接受了,她现在在学校有很多小伙伴,并不缺少白杏一个小伙伴,跑去帮两人整理小房间,打扫卫生,她自己对她自己房间都没这么积极过。 就是想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妈妈分开,还是这么久的时间。 好在妈妈并不是不爱她,也不是不要她。 许明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要回去一次,住个两天,从语言到行动上,再到心理上,给阿锦全方位的关怀和关心,告诉她妈妈是工作调动去了水埠公社,水埠公社的家里也在给她准备房间,等房间建好后,到了周末,她就可以去公社里看爸爸妈妈了。 可能是从小到大许明月给的安全感太足了,她只失落了两天,就开始享受没有爸爸妈妈管的日子了,想看故事书就看故事书,想看绘本看绘本,想不做作业就不做作业。 她三年级暑假带过来的那几本班主任让她看的小说,早就被她翻烂了,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没办法,她就只有这几本课外书看,老师们私藏的书籍,经过那次的突击检查后,有些被销毁,有些被他们藏的更加隐秘了,甚至都不敢藏在宿舍和学校里,而是藏到外面的山洞里、狗洞里,听说还有藏在老鼠洞里,被老鼠啃成了碎片的。 她想看,可是老师们根本不敢借给她看。 干部宿舍的隔断倒是很快,只在中间砌一堵墙,刷上石灰放上小床就能住,没有乳胶,没有墙纸,没有甲醛,刷好就能入住。 第二个星期的周五放学,阿锦就又跟着村里的小船来到水埠公社,来到她在水埠公社的家,看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有了荒山的主卧作为对比,再看公社干部宿舍的房子,那是真的小啊。 原本的大房间被竖着一隔为二,阿锦这边占半个窗户,许明月和孟福生房间占大半个窗户,也幸亏当初在设计时,许明月为了通风和采光,使用的是四开的大窗户。 为了方便阿锦学习、写作业,床下面有一个长一米五,宽六十厘米,高八十厘米的大书桌,桌子直接从左墙顶到了新隔出来的墙壁上,窗户周边都做成了原木的暑假和储物空间,上面可以放被褥,中间一半是书架,一半是衣橱,衣橱内能放的衣服很少。 没办法,空间太小了,出去双开门的玻璃窗,这面墙也就只剩这点空间。 紧接着就是一米宽的床,阿锦此生长的瘦小,如今都十二岁了,身高才一米四五,跟她前世八岁的身高差不多,一个人睡一米宽的床,倒也勉强能睡的下,就是她习惯了睡超级大炕,晚上在炕上睡觉自由的跟大风车似的,想怎么转就怎么转,来公社家里的第一晚可苦了她,一晚上摔下来好几次,摔一下,发出哐咚一声闷响,把睡梦中的阿锦吓了一大跳。 摔疼倒是小事,关键是她吓到了,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许明月听到阿锦哭声,是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忙跑到阿锦房间,因为对新房子还不太熟,房间又窄,许明月在出来,转向阿锦房间的时候,腿还在外面的桌椅上撞了一下,也顾不得疼,忙开了灯,把阿锦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咋了咋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阿锦摔的那一声没把许明月吵醒,她是被她哭声惊醒的。 阿锦眼里还噙着泪,揉着自己的膝盖骨和头,哭唧唧地说:“从床上摔下来了!” 许明月忙抱着她,帮她揉腿揉头。 刚才还觉得很疼的阿锦,被妈妈这么抱在怀里心疼的揉着,看妈妈发困的眼睛,顿时就觉得疼痛消散了很多,先是抱着妈妈,将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妈妈,我已经不疼了。” 她身高和前世差不多,许明月抱着她时,有时候都恍惚她还是前世那个八岁的小姑娘,她检查她的头和腿:“我看看,有没有摔伤。” 因为小床不高,下面虽是水泥地,却并不严重,许明月又帮她揉了一会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出去给她搬来一条长凳,一把椅子,挡在她小床的边上:“明天妈妈让木匠叔叔给你的床打个方便摘取的床栏,别下次又摔了,摔疼了我家宝贝。” 一听妈妈喊她宝贝,阿锦顿时觉得腿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满血复活一般,从妈妈怀里出来:“妈妈你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我自己睡可以的!” 阿锦渐渐大了后,对于和妈妈一起睡的需求就逐渐没有了,开始喜欢自己睡,有自己的空间。 许明月见她真的没事,这才让她重新躺下,等她睡着后,才回到自己房间。 孟福生已经醒了,见她回来,问她:“阿锦没事吧?” 许明月掀开春被上床:“从床上摔下去了,还好床不高,明天去木匠那里,也给她做个床栏,就和二宝一样。”说到二宝,许明月突然想起来:“不是让你给二宝取名吗?取好了没?趁着现在在公社里,赶紧把她户口给上了。” 这时代的户口簿和许明月前世的户口本很不一样,跟此时的小人书一样,属于从右边翻页的,表面上土黄色封面,上面印有鲜红的‘户口簿’三个大字,上面是mzx语录,上面一行小‘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华国□□,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发本单位是公安机关军事委员会。 许明月和孟福生的特殊情况,让他们家的户口本上,少见的户主是她,后面才是孟福生和阿锦的名字,现在二宝出生都大半年了,户口还没上。 这在这个时代很常见,很多小孩孩子都七八岁了,都还没上户口,但许明月总觉得上户口是个大事,得尽快把户口上好,给二宝把大名取好。 她自己倒是给二宝娶了个名字,随阿锦名字,叫阿瑟,取自李商隐的诗《锦瑟》,锦瑟锦瑟,一听就是亲姐妹,而里面一句‘庄生晓梦迷蝴蝶’,也暗含了她和阿锦穿越一事,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且在千篇一律的‘爱国爱党爱红’等名字面前,她的名字也独具特色,和别人不一样! 但这个名字被孟福生否了,说二宝的名字他想他来取,许明月取得‘阿瑟’可以作为小名。 许明月听他这么说,自然也随他去,只是催他赶紧把名字取了,把户口上了,他日思夜想,想了大半年,至今户口还没上。 孟福生侧着睡,一直胳膊身在她的脖子下,相当于她的脖子枕着他的胳膊,她的头枕着枕头。 他非常喜欢这个姿势入睡,可以将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满满的安全感。 他明明是醒的,却装作睡着了一样,含糊地应了一声:“取好了,回头去上户口。” 他以为她至少得问一句,取了个啥名字,他要怎么说呢,就已经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由失笑,就这样抱着她,听着屋外开始响起的蛙声,闭上眼睛,也浅浅的睡去。 有了椅子的遮挡,阿锦晚上果然再没掉下床,第二天一早醒来,面对陌生的环境还有些不适应,缓了好半响,才想起来要上厕所。 和在荒山时,她卧室的浴室里就有小马桶,可以夜里上厕所不同。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5节 这里上厕所,还得去外面的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也是有水冲厕所的,可还是脏的要命。 许明月正刷牙呢,就见到阿锦从厕所跑出来在外面干呕,一边呕一边吐槽:“妈妈,厕所也太脏太臭了!” 不同于许明月搬进来这么晚,公社里的其他干部们早就搬了进来,住了几个月了,厕所当然也早就和新建的时候不一样。 也是阿锦前世生活的环境太好了,来到这个世界后,许明月一直尽力给她创造好的环境,她至今还没习惯这个年代的厕所。 这时代家家户户住房都紧张,他们能有分配的新房子,哪里还愿意住原来单人间的小宿舍,都搬到了大宿舍里了。 现在的干部宿舍虽只有四十五平,但挤一挤,勉强也能住得下一家人了。 倒是吃早饭方便了,不远处就是公社的国营饭店,早餐有包子和米粥,不用自己辛苦做早饭。 吃过早饭阿锦又无聊了起来,和妹妹玩了没一会儿,就不想和妹妹玩了,去小姨家找小姨玩。 许凤莲出了月子后就开始工作,她是公社会计,工作也很忙,还要很细心,一见到阿锦,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把她儿子往阿锦怀里一放,交待了声:“阿锦你来的正好,帮我带一下你弟弟,我把账本算一下!” 阿锦来到水埠公社两天,就带了两天的娃,都不到星期一,周日的下午就赶忙回到了临河大队,和许小雨吐槽:“房间只有这么小,床只有这么点大,我一个翻身就从床上掉下来了,一个晚上掉下来好几次,头摔的到现在还疼呢!” “爸妈他们也忙,忙的没时间带孩子,就让我带,我爸还好,走到哪儿都把妹妹带着,我小姨就直接把我小表弟塞给我,我衣服都被他尿湿了!” 小雨听到就捂着嘴巴偷偷的笑。 她也想跟着阿锦姐姐去公社里玩,阿锦不在临河大队的时间,她要回家跟奶奶、弟弟们一起睡。 她想去姑姑家睡,可妈妈怕她不安全,不让她一个人去睡。 可两个弟弟晚上睡觉和打架一样,总是将她挤到很角落里贴着墙睡,墙角就是马桶,一阵一阵的尿骚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她只敢和爸爸说,让爸爸晚上送她去姑姑家里睡。 晚上张医生和白杏姐姐也会住在姑姑家里,爸爸并不担心她的安全,见她不想和两个弟弟挤在一起,也愿意送她去, 可只有她一个人在荒山阿锦姐姐房间睡的时候,偌大的房间像是空了似的,从小到大在这里住习惯了的她,突然觉得房子好大好黑啊,外面的风声像鬼叫,好恐怖啊,一个人睡觉好害怕啊! 一直到阿锦回来,她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连姑姑家的房子都跟着苏醒了似的,热闹了起来。 阿锦还想把许小雨也带到水埠公社的房子里,和小雨继续一起睡一起玩,可水埠公社的床只有一米,勉强只睡的下她一个。 五月底,出去了一个多月的叶冰澜他们终于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大笔来自国外的订单。 他们在临河大队商讨的营销策略非常成功! 这次出去除了有叶冰澜作为总策划外,还有来自后世的楚秀秀在一旁出谋划策,不光布置了精美的展示台,还从叶冰澜的商超里找出巨大的背景布,布置出了非常漂亮展销台,在展销台上,不仅有叶冰澜向外宾们展示‘花式功夫茶’,还有现场炒茶展示、机器炒茶展示,旁边挂着一幅幅三十五成四十的大照片,多方位的展示了临河‘五公茶’从生产,到制作,到包装,整个过程中的卫生情况。 叶冰澜不愧是出身自资本家庭,深谙营销之套路。 在来到广交会之前,她就已经让临河大队的男女知青们,穿着简单、朴素,却干净的衣服,背着一个个精心编制的精美竹篓(实际他们日常用来采茶的竹篓都十分普通简陋),在春日的阳光下,给这群青年男女们拍他们的采茶照片,拍他们脸上淳朴的笑容,照片全方位展示少男少女们采摘茶叶时,脸上淳朴动人的表情,少男少女们在阳光下灿烂明媚的笑容,照片中还能看到茶叶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露珠,刚刚采摘的茶叶被放入竹篓里时,新鲜嫩绿的颜色。 后面还有一系列的,类似央妈广告中的镜头,什么将装着绿色茶叶的竹篓,放在春水潺潺的溪边石头上,肤色黝黑的少女捧起水花洗脸,阳光、水珠、溪边绽放的映山红花,镜头中人肤色的质感和石头上的茶叶。 不论是运镜、色彩、环境,都唯美的跟画一样,与此时的灰暗、压抑、沉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实际上当然都是摆拍,都是特写。 知青们哪里会摘什么茶叶?又哪里有那么多漂亮的少年少女? 茶叶都是大山里的采茶女们采摘的,采茶女除了少数真的是年轻少女少妇外,大多数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早就被沉重且疲惫的生活折磨的苍老不堪,黝黑的皮肤上是深深的皱褶,哪里会如照片中表现出来的那么唯美,即使是晒黑的皮肤,在叶冰澜的镜头下,也呈现出惊人的质感和美感。 可外宾们就吃这一套啊! 不光是外宾们吃这一套,就连国营外贸公司,看到这样鲜亮的本土照片,都很难不喜欢。 实在是这个时代太沉闷了,没有人不喜欢如此富有朝气的有生命力的画面。 接着就是一系列的带着头帽、口罩和工作服炒茶的工人们,在有着雪白墙面的茶厂和包装厂,用机器包装的照片。 如此肉眼可见的‘卫生’,让‘五公茶’在所有茶叶中,一下子脱颖而出,吸引住了外宾们的脚步和目光。 临河大队的‘五公茶’,是这一届广交会上,唯一一个使用机器炒茶、真空包装、小包装的茶叶品种,本来临河大队的‘五公茶’展销台,在所有广交会场馆总,就是特立独行的存在,在周围都是搞一个桌子,写几个牌子,挂几块红布,就是展销台的情况下,临河大队的展销台,就像是在一群乞丐中间,突然钻出来一个身穿精致华服,还装扮的格外秀美有品位的绝世美女,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全被临河大队的展销台给吸引了去,根本就看不到周围的‘乞丐’们了。 哪怕他们后面也想办法学习临河大队的展销台,去广市的各个市场上,去买去重新布置展销台,可一来时间太紧了,展销台上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好买的?很多东西都是叶冰澜和楚秀秀两人带队,在市场上跑了好几天,才淘来的那些富有韵味的古色古香桌子、椅子、博古架,还有叶冰澜练习花式功夫茶的茶杯茶器。 说到茶杯茶器,他们这次过去带的不光有茶叶订单,还有不少茶具订单,虽在茶叶中,算小头了,可再少的钱,也是以数万计,也是外汇,在庞大的外汇总数中当然不算什么,可这样一大笔订单,对于本地的陶瓷厂来说,那是好几年都没有的巨大订单! ‘五公茶’和临河大队出产的茶具,一下子就在这次的广交会上脱颖而出,成为今年销售最好、单价最高的绿茶,获得了除去‘海迪牌’传统老品牌外,最大的订单,光是为国家创造的订单外汇,就有三百多万漂亮币。 要知道,此时一年茶叶出口的总量,也才几千万到一亿漂亮币,而全国出口茶叶的总量有一千五百多万斤,这才是临河大队‘五公茶’第一年的订单销量,总茶叶产量在所有出口茶叶中的量是垫底的,价格却是卖的最高的! 临河大队的‘五公茶’,在这次的广交会上一炮而红! 从广交会回来后,过去在省国营茶厂那边,作为价格最低的散茶贩卖的‘五公茶’,突然就名声大振,成为了自‘海迪牌’茶叶后,成为出口价格最高的茶叶品牌。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国际茶叶市场,国内绿茶的出口量,占总茶叶出口量的三分之二以上,而‘海迪牌’茶叶却是红茶,在出口市场上买的最好,销量最高,却也是所有茶叶中成本最高,出口价极低,红茶在国际上的市场需求大,却赚不到什么钱,长期依赖绿茶利润补贴。 如此依赖,出口价格高昂的‘五公茶’就在众多茶叶品牌中脱颖而出了。 与之一起走红的,还有‘五公茶’的营销策略。 对于‘五公茶’的营销策略,有些人心底暗暗学习,有些人却是不屑一顾,觉得‘五公茶’走的不是正道,搞的是虚无主义,是大大的丢了国内茶叶的脸。 从事实上说,‘五公茶’的口感确实比不上此时国内的一些老的茶叶品牌,不论是炒茶手法,还是别的方面,‘五公茶’就像是一群草台班子搞出来的乡下土茶,偏偏这个在国内没有任何名气的草台班子,在展销会上,搞得比他们这些百年老茶,甚至千年名茶,还要‘正规’,有派头! 从花式秀功夫茶,到什么炒茶机科学炒茶,再到真空包装,甚至走上了目前国际上最为流行的小包装茶叶,这样独树一帜的宣传手段,把那些老牌茶叶品牌比的,他们才是乡下无名之茶,它‘五公茶’才是国际大品牌。 这谁能服气? 这就好像,他们在老老实实修炼功法的正派修仙门派中,突然冲出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邪派魔修,这个邪派魔修把辛苦修仙多年的他们通通打败了。 还不能对这些邪派魔修喊打喊杀,哪怕觉得他们在搞虚无主义,他们赚的也是外国人的钱,是在给国家挣外汇,有功于国家。 这就难受了。 许明月听着回来的一群人一个个都眉飞色舞,叽叽喳喳都说个不停,也都笑着听他们说,还亲自给他们斟茶:“你们都辛苦了,你们都是我们水埠公社的有功之人,这一趟多亏了有你们!” 她也是毫不吝啬褒奖之词,肯定着他们的贡献和付出。 许明月的一番话,反倒是把临河大队本土的几个人夸的面容羞愧,抓着后脑勺,只会傻笑了。 实际上这一趟出门,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叶冰澜、楚秀秀和几个知青在做,临河大队的几个本地人要么负责保护她们的安全,要么就干些体力上的活,他们连普通话都说不清,更别说和那些外国人交流了。 第361章 他们不用说,许明月也…… 他们不用说, 许明月也了解大致的情况,鼓励自然是要鼓励的,尤其是对许爱红、许金凤、江映荷三个年轻一辈, 对他们更是不吝赞美之词,听得三个小的笑脸红扑扑的, 激动的眼睛扑闪扑闪, 全都崇拜的看着许明月。 在他们看来, 这次广交会的茶叶展销,会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全都是许明月的功劳! 如果不是她力排众议, 要把茶山清理出来,成立茶厂,要带着家乡百姓种茶, 他们茶厂哪里能为国家创造出这么多的外汇,能够为茶厂带来如此高的效益?谁又能想到, 一个小小的茶厂,居然有如此高的效益? 有了这么多的外汇订单, 许明月在发展‘一河六站’和‘一山十站’计划上,终于有了更多的信心,说白了, 一切都离不开钱的支持。 许明月还特意留他们在水埠公社的干部食堂吃了一顿饭, 不是铺张浪费的那种, 都是水埠公社特产的竹子湖里的河鲜, 蒜溜鳝段、红烧泥鳅、红烧鱼、红烧肉炖鸡蛋。 自从临河大队开始种油菜籽后,整个水埠公社的饭食水平是直线提高,别的不说,就说是依着竹子河吃的河鲜, 哪样不得用油烧出来才好吃? 别算临河大队那么点山地,能种出多少菜籽油出来,市面上就是出现了大量的菜籽油和别的能吃的油,此时人的心思不算多,见黑市上能买到油,家里有余力能买的,都去买,也不管油是从哪里来的。 别看一顿饭不丰盛,可他们出去一个多月,吃的都是外地的饭食,吃不习惯是一方面,他们出去后还有些水土不服,也幸亏叶冰澜不知道从哪里买到了药,回来吃到家乡的饭菜,一大碗米饭,连着汤底都被吃了个干净:“还是我们老家的饭菜好吃,外面的饭菜都吃不惯!” 一直等他们都满脸兴奋的离开了水埠公社,回到临河大队,许明月才留下叶冰澜,听她说这次的省城和广市之行。 叶冰澜等那些人一走,就从他们这次从广市拉他们回来的大货车车厢里,拖出来一个纸箱给许明月。 许明月皱眉。 叶冰澜凑过来小声说:“没别的,还是尿布,我从广市带回来的。” 她不能送别的东西给许明月,又想和许明月打好关系,现在许书记家的二宝还小,也就只能送尿不湿不出错,她为了假装这些尿不湿真的是从港岛那边带回来的,真的是一路从广市拉到了省城,再从省城拉到了水埠公社。 十分的不容易。 许明月也是无语了,让她放下了尿不湿:“还是详细和我说说你们这趟去省城的情况吧。” 广市那边的事情,刚才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许明月大致上也听明白了,去广市之前的情况他们去没说,但这一行的关键,却在省城,而非广市。 “我们刚到省城,我就立刻按照您的吩咐,先去了省城公安局,找到了刘公安和其他几位公安都送了我们临河大队今年产的新茶,还有机械厂那边的邢主任和刘技工,想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门路,能认识省外贸公司的人。” 至于国营茶厂那边,他们去年就已经把茶叶送到国营茶厂那边进行统一采购销售了,这次他们去省城,主要还是想打通外贸公司那边的门路,毕竟他们想去广交会,并不是他们这个公社级别的茶厂自己就能去的,甚至连吴城那边都没有下级的代理单位,只能去省外贸公司那边,走通他们的关系,由他们带着去。 可这个年代,只是最下级单位中的一个售货员,眼睛都能长到天上去,还能在商场、供销社殴打顾客,可想而知,如今能进外贸公司的人,都是怎样的家庭地位,怎样的权利,又岂是他们这种小公社来的村姑们能够的着的。 也幸亏省机械厂的邢厂长也不是一般人,他还真认识省外贸公司的人,由他引荐,才让叶冰澜他们和省外贸公司搭上了关系。 可搭上了关系,和说服省外贸公司认可他们的茶叶,愿意带他们去广交会,依然还有不小的距离。 还是那句话,现在整个华国的茶叶出口,都是大包装,叶冰澜他们提供的小包装茶叶,太过注重茶叶的包装,而不是茶叶本身。 哪怕机械厂的邢厂长喝了叶冰澜他们带过去的精心准备的明前茶,明明临河大队的明前茶味道并不比茶厂统一收购上来的老牌名茶差,可没有名气就是最大的弱点。 没有名气,也就没有人买账,没有人花高价钱去喝他们的茶,那么他们的茶叶包装的再精致,茶叶再好喝,得不到市场的反馈也是没有用的。 比如说同样是绿茶,人们宁愿花高价去买龙井茶、黄山毛峰、洞庭碧螺春、信阳毛尖,也不会愿意花哪怕一半的价格,去买一个市面上没有听过的名不见经传的茶叶。 这是由市场决定的,由消费者决定的,并不由茶厂和外贸公司决定。 所以想要单凭口感和包装,想让外贸公司同意带他们去广交会……每年茶叶土产进出口公司收上来的茶叶种类就有超过了五十多种,其中涵盖了市面上比较常见的红茶、绿茶、黑茶、白茶、普洱茶、乌龙茶等等,而这些种类的茶叶,还是要分等级的,且等级十分森严,其中专门划出了适合出口的茶叶品类。 光是一个茶叶种类,就有诸多森严的等级划分了,那么多的出名的茶叶品种,他们尝都尝不过来,一年到头到他们手中的好茶名茶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又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搭理你一个在出口品类中,本就不占优势的绿茶? 尤其是在市场上价格垫底,连送礼都拿不出手的茶叶? 哪怕今年临河大队的茶叶换了名字,换了包装,搞出什么‘五公茶’,那也逃不过你是出自临河茶厂。 他们不知道‘五公茶’,难道还不知道去年刚成立的小小临河茶厂吗? 听了叶冰澜的话,许明月才知道,原来她们刚开始的省城之行居然是这么的不顺利,她最开始还是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以为把茶厂办起来,把茶叶本身的产品做好,包装做好,就能按照包装销售计划将茶叶出口国外。 去年因为吴城革委会的阻拦,导致临河茶厂的成立时间都已经在六月份了,春季广交会早就结束了,而秋季广交会却不是以茶叶为主,而是以丝绸和瓷器为主。 错过了春季广交会的临河茶厂采摘的茶叶却也不能不上交到省级国营茶厂统一运营,不然就会全部砸在手里,得不到一点效益。 像他们这样没有名气的新茶,在拥有数量庞大的老牌茶叶的国营茶厂中,那就是垫底的茶叶渣子,而一旦作为价格最为低廉的散茶售卖,第二年再想把茶叶价格提高上来就难了。 所以叶冰澜她们带着临河大队自己茶厂生产的茶叶,进入省级国营茶厂,说想要参加广交会的时候,情况可想而知,这样市场上价格最为低廉的散茶,还想通过国营茶厂和外贸公司那边进入广交会,向国外出口茶叶,国营茶厂和外贸公司那边又岂会搭理他们,这不是开玩笑吗? “那后面是怎么解决的?”许明月也是听的入神,听叶冰澜这样说,她觉得即使是她去省城处理这件事情,恐怕也不会比叶冰澜他们去做的更好了。 叶冰澜抿唇笑了一下说:“还是书记和许主任之前基础打的好。” 说起是怎么说服上面领导的,这个功劳还真不归叶冰澜。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6节 在这个过程中,叶冰澜和楚秀秀她们也是想了许多办法,但都没有用,上面领导也根本不认可临河‘五公茶’的小包装。 其中各种找人找关系找方法打通国营茶厂和外贸公司那边的艰辛叶冰澜只是简单带过,说的更多的,却是后来是一个省里的领导来国营茶厂和外贸公司来视察,说今年广交会的事情,毕竟每年国家茶叶出口创造的总外汇价值几千万上亿漂亮币的总外汇,这不论是在哪个省,都是一件非常大的事,上面的省级大领导也十分重视。 转折其实是出在许明月之前大好关系的邢厂长和省公安局那边。 省机械厂作为省公安局牵头成立的大厂,虽在第二年就独立出去,但这几年发展的越发好,在省里大领导那里也是十分重视的,他们去的时节,本就是春耕之时,也是机械厂订单最为火爆之时,省里的大领导去机械厂视察,邢厂长负责接待,给省里大领导上的,便是叶冰澜他们送去的新包装的明前新茶。 一来是叶冰澜他们送去的新包装茶叶太能拿的出手,又是今年刚采摘出来的明前茶,加上邢厂长自己也是多年老茶客,自然能品尝的出着是真的好茶,才拿出来招待省里的大领导。 恰好他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公安看到他拿出的‘五公茶’,也夸了一嘴临河大队的‘五公茶’。 大领导一听到是‘临河大队’,就问了一句:“是不是吴城那个水埠公社的临河大队?” 当时在座的人都没有想到省里最大的领导,居然还知道一个小小的公社,虽都很意外,却都笑着点头,说:“别看这茶叶名不见经传,不是什么名茶,却别有一番朴素的味道,初尝略有些苦涩,却回味浓醇,令人口舌生津,我也是得了这乡下好茶,这才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分享,没想到领导居然也认识。” 省里的大领导却像是陷入回忆一样,笑着说:“你要说别的公社可能还不记得,这水埠公社想不记住也难啊!” 接着他就说了在三年干旱时期,水埠公社下面的两大粮仓,一个是临河大队,一个是蒲河口农场,每年向上面交几百万斤粮食和上千万斤红薯,让无数灾民得以活命的事。 大领导没有说的是,当初正巧遇到革委会乱世,他却因为手中有粮,不光是避过了那次的大劫,这几年都能屹立不倒,在那三年中,蒲河口农场和临河大队每年提供的上千万斤的红薯也是占了大功劳的。 如此他又怎么会不记住水埠公社,临河大队? 还有那什么蒲河口农场,当初出事的几个人中,还有他的两位老朋友,被下放到那里去呢! 也正是有了大领导的这句话,这才让外贸公司那边看了她们提交上去的小包装茶叶,也就有了她们也跟着去广交会的机会。 去广交会,并不是她们想去就能去的,全都是国营外贸公司统一安排,国营外贸公司和省级国营茶厂那边如果不安排,凭借他们公社级茶厂,是无法自主进入市场和广交会的。 许明月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心底也不禁感叹,笑着说:“也是我们‘五公茶’的运气了。” 她没说是‘你们’的运气,而是直接用‘我们’。 叶冰澜也觉得他们运气好,更明白这是前期许金虎和许明月他们这些地方基层领导给水埠公社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让水埠公社在省里领导那边挂上了名,不然哪有她们这一行的顺利? 没有这个开头,后面她想到再好的营销策略,也是无用功。 许明月并不知道蒲河口还有省级大领导两位老朋友下放到蒲河口的事,叶冰澜也不知道此事,此时她正为自己做成了茶厂茶叶出口的事后,她终于能和书记提一下,自己搬出来单独建房住的事呢 这一次临河大队茶厂的大获丰收,更是让水埠公社临河大队,在整个吴城都出了名,更是让周县长和江天旺都激动不已。 要知道,在现如今县委书记不管事,完全沉寂下去的情况下,周县长一手掌握着吴城的经济,负责的便是经济发展与生产这一块,而江天旺就出自临河大队的江家村,这次临河大队的茶厂取得了如此好的成绩,不光是许明月的功劳,最大的收益者,实际上在周县长这里。 这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政绩。 光是凭借茶厂这一年为国家创造的外汇这一个政绩,就足够周县长再往上升一升了,周县长和江天旺又如何不激动,如何不骄傲? 激动的同时,他们还要防着刘主任那边见到如此大的利益,再想过去插手,分一杯羹。 早前刘主任只以为茶厂的利润是去年那样,作为市场上价格垫底的散茶,现在有了几百万漂亮币的订单,光是这个茶厂的收入,都超过了吴城全城一年的税收,这还是外汇! 这样大的利益,谁能不心动? 可革委会刘主任那边却是焦头烂额,根本没想着去争夺茶厂的利益,此时他已经自顾不暇。 许金虎被突然调到吴城革委会担任副主任一职,这事他根本就不知晓,是直接绕过了他这个吴城革委会主任,由上面更高级别直接任命调任的。 许金虎和他过去对付的所有反/隔/命/分子都不同,那些人全都是只有笔杆子没有枪杆子的文人,所以他能抓了他们,想批斗就批斗,想打杀就打杀。 可许金虎不同,他就是草根出身,在文人身上的那一套,在他身上根本玩不通,他还是自带武装民兵部队,这些人全都是他从大河以南挑的本地人,天然上就独属于许金虎的乡党,你想买通都难,因为这年代,即使这些家在大河以南的民兵得了钱,他们也是无法脱离大河以南的,甚至进吴城都不行,可只要待在大河以南,哪怕他们一家搬到了水埠公社,他们要是真背刺了许金虎,他们又能往哪里逃?哪里不是许金虎的地盘?就算真的把许金虎搞死了,你还能干掉整个许家村?只要你没把整个许家村干掉,那他们全家就倒了霉。 更别说,他们还是和许金虎是天然的利益共同体。 刘主任想要收买许金虎的手下都做不到。 偏偏许金虎做事还十分强势刚硬,刚到吴城,就直接夺了他一半的权势,他向上面求助才发现,他好似被上面放弃了,任由许金虎对他打压,却毫无办法。 他毕竟也是有一点人脉关系的,向上面打听了才知道,是他在下面闹的太过分了,上面现在有意出手打压一批闹的太过的。 刘主任立刻就明白,他怕是被杀鸡儆猴了,心底也不由的惶恐不已,心里盘算着,他到底动了哪个不能动的人,才遭到上面清算。 他之所以敢在吴城肆无忌惮,几乎一手遮天,就是因为看清楚吴城没什么了不得的需要忌惮的大人物,这才敢在吴城搅风搅雨。 这种时候,县委书记就像是看到了机会,联合周县长一起,都对他出手,此种情况下,他能自保都是靠着手下笼络来的一群红小兵,自身地位变得岌岌可危起来,更别说来争夺临河大队茶厂的利益了,就连他手下原本派到茶厂的人,都在刘主任和许金虎紧张的关系下,不敢再去水埠公社,他怕像曾经那个什么王根生一样,直接被水埠公社的人扔去劳改农场挑石头。 至今那个曾经在吴城威风一时的王根生,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手段他们在吴城就没少做,他们手中没少沾人命,不少家庭都因为他们的迫害而家破人亡,他们便默认许金虎也是这样的形式作风和手段,若没有这样的手段,他又凭什么保住水埠公社好几年都不受吴城革委会干扰,平静发展,又凭什么和刘主任斗? 倒是周县长和县委书记那边颇有些意外,尤其是县委书记,他这几年别看名义上还是县委书记,但他这个书记当的,若不是忍辱负重,他也早就和曹副县长一样,被迫害致死了,没看隔壁市,这几年间,光是书记就死了四个,其中各局局长之类的局级干部,被打死了八九个之多,相当于整个市的上层领导都被换了干净。 而他还能活着,也是多亏了他将手中的全部权利都放了出去,只挂了个名在此,日常从不干涉刘主任行驶他的职权范围的事,这才保得性命。 刘主任也万万没想到,当初看县委书记识相,想着打一批,拉一批,搞死了曹副县长,留下了县委书记,现在踩他最狠的,不是刚来吴城还不太了解情况的许金虎,而是县委书记。 许金虎也莫名其妙,他调来吴城没多久,一向俭朴示人,行事作风高风亮节的刘主任,就突然因为起火,光着身子从情人家里逃窜了出来,被人民群众给抓了个正着,之后又从他家里和情人家中,抄出了大量的古董首饰和金银财务,还有一些反动言论。 原本作为革委会主任的他,突然以他过去最擅长诬陷别人的方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不仅被剃了个阴阳头,还就这么光着个上半身,被抓到大街上游街示众。 过去拥护他的那群红小兵们,眨眼就成了唾弃他最狠的那批人。 才成为了副主任没多久的许金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吴城新的革委会主任。 许金虎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头,心底感叹:“难不成老子真的是鸿运当头,官运亨通?他爷爷的,真是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 他心底说是这样说,行事却十分的谨慎,整天带着他从水埠公社来的一百民兵,维护吴城治安。 是的,他不抄家,也不打压任何人,就维护治安管理。 从六六年,到如今的七零年,除了最开始那几年的疯狂外,实际上从去年开始,全国就已经在逐步走向维稳发展,全国性的批斗与迫害已经没有那么严重,到了这时期,还如刘主任一样,在搞抄家灭族的看不清形势的人,都在被一一清算。 一些上面有人,或者自己就十分机灵的人,发觉风声不对,自然而然的就收起了过去嚣张的气焰。 国家是需要发展的,不可能让它一直乱下去。 在不了解任何事情的情况下,他用他从基层做起的小人物的敏锐和直觉,做了最对的事情,就是让整个吴城进入稳定时期,可以让周县长和江天旺他们,将心思全都放到发展经济和搞生产上。 第362章 叶冰澜她们在广市创下…… 叶冰澜她们在广市创下的外汇, 自然是被大队部,是水埠公社,甚至是吴城那边, 大书特书,还上了报纸, 许明月光是去吴城开会就开了好几次, 说的便是和吴城下面其它公社分享她带领水埠公社共同致富的经验。 开荒种茶这事不好说, 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种茶的,要结合地方的水土,但她还是将她带着水埠公社搞稻田养鱼的事, 分享了一遍,顺便说出现任革委会主任许金虎主任,在水埠公社担任革委会主任期间, 就带着水埠公社下面的生产大队搞‘稻田养鱼’这事得,对这事很熟。 听完许明月的话, 各个公社的人都沉默了,看着许金虎的眼神都一言难尽。 许金虎他们都认识, 他们不认识的是革委会主任这个职位。 在过去,革委会对他们来说,便是如狼似虎般的存在。 许金虎低调归低调, 见一群人全都看着他不说话, 顿时有些恼了:“都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们难道是第一天打交道, 你们都第一次认识老子不成?” 见他说话还是这么个德性, 和他关系较好的两个公社书记笑着说:“你这好好的公社生产主任当的,突然改当革委会主任,我还有点不习惯。” “就是,你这么大官一当, 我们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我听说你们公社去年搞稻田养鱼,粮食还增产是不是有这回事?” 因为有小龙虾和螃蟹的存在,人们对于稻田里养东西,头一个想法,就是养的鱼不得把秧苗都吃了?不减产就是好事情了,还能增产?听的怎么这么像天方夜谭呢? 可水埠公社上交的公粮又实实在在是所有公社中最多的,要说许金虎虚报产量吧,也不像,谁不知道在三年干旱之前,百分之九十的大队,都跟着虚报产量,什么亩产三千,临河大队的大队书记和大队主任,就是不肯虚报产量,两个人都差点被撤了职,还是他们搞出个圈河滩为良田,在灾害时期,不仅没有向上面要粮食赈灾,每年交的公粮更多了,这才有了许金虎和江天旺后来的升职。 他们有些不确定地问:“稻田里怎么养鱼?稻田里就那么点水,鱼还不得一跳就到岸上了?它们要是把秧苗吃了影响到一年的粮食产量怎么办?” “那么大的河在那儿,你们不想着用河水养鱼,怎么想出的新鲜点子,用稻田养鱼?稻田里能养多少点的鱼来?能养大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朝着许明月问出。 别看许明月在水埠公社是一把手,但在吴城,下面哪一个公社主任、公社书记年龄不比许明月大?更别说,她还是吴城下面二十多个公社中,唯一一个女书记,哪怕她在担任公社书记期间,政绩斐然,他们也把功劳都按在许金虎头上,觉得过去是因为有许金虎在水埠公社领导,水埠公社才有这样的成绩。 许明月不过是躺在过去许金虎留下的功劳簿上罢了。 光是看着许明月年轻的面容和性别,他们很难把眼前这个和他们儿女年龄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放在与他们平等的位置上。 这大概就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些人的‘傲慢与偏见’吧。 茶厂接了订单之后,并不是就没事情了,后面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许明月去忙,现在整个水埠公社都离不开她去主持工作,水埠公社几年间,就升了几任领导,领导没次升任,都要带走一两个自己的心腹,剩下的人都还太年轻,主不了事。 她本就不耐烦这些人,这些人还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她才懒得管他们呢,她现在是水埠公社书记,管辖范围只有水埠公社和她下面的两个小公社,一个农场,水埠公社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呢。 她直接把许金虎推出来,自己回到了水埠公社,继续主持茶厂的事情。 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茶厂的事大,必须要把叶冰澜他们带回来的订单全部保质保量的完成! 叶冰澜他们带去的,几乎全部都是明前茶,被订走的,当然也是明前茶。 可一年当中,明前茶只占茶山中的一小部分,大头却是清明之后的茶叶。 而明后茶,又分为清明后谷雨前的茶叶,和谷雨后生长的茶叶,这两种茶叶品质又有不同。 每一种茶叶,都有其独特的炒制方法和加工工艺,比如碧螺春的卷揉,龙井的挥锅,毛尖的甩条等等,临河大队茶山上的茶叶,也有其独特的炒制手法和加工工艺,而这个工艺,掌握在江心莲的手中。 是的,就是江地主家现如今还存活于世的唯一后人。 去年临河大队的茶叶上市后,卖不上价格,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炒制手法的问题。 刚开始许明月不懂,因为她家小时候炒茶,就是简单的炒茶,不需要发酵,揉卷,以为所有的绿茶都只需炒制成熟就可以,还是谷雨之后,许明月回去看阿锦,茶厂厂长夏芸芝和技术骨干江芸香来找到许明月,才知道,她们掌握的炒茶技术,还不完整,她们过去都只是家中的丫鬟,真正的核心技术,又岂是她们这些丫鬟们能够掌握的。 还得去请教现在独居在茶山的江心莲。 这事还得许明月亲自去拜访江心莲。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拜访,而是带上了江三柱。 江心莲现在对除了江三柱以外的所有人,都很排斥,面带恨意。 可她又知道,她不该恨江家村人,也不该恨临河大队的干部们,如果不是临河大队的干部们提议去接她回来,她还在市里受罪。 虽然她明白,他们接她回来,为的是她手里发酵茶叶的工艺技术。 所以许明月和江三柱来的时候,她也没有给好脸色,冷着一张脸,小心地给摇篮里的孩子换尿布。 她怀里的孩子已经快一岁了,最是爱笑的时候,她从刚出生开始,就被抱到江心莲这里来,在江心莲看来,这就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孩子,孩子一见到她,就露出两颗小米牙,笑的一脸的开心。 女知青生的好看,小女婴也遗传了她生母的相貌,一笑大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连带着江心莲脸色都柔和了。 给小女婴换好尿布后,抱起女婴,这才转过脸看向许明月:“你们来是为了我家炒茶技术的吧?” 她冷哼了一声,目光定定的打量许明月。 她比许明月只大了五六岁,但从外貌看,却像是两代人一般,她已经头发斑白,满脸皱褶,弯腰驼背,而许明月却像是正午头顶燃烧的正烈的太阳,身姿挺拔,光彩夺目! 可她却听来山上采茶的人聊天说起过,眼前的女子也是被休离回家的,被休离回来后,她没有一蹶不振,自怨自艾,而是靠着自己自学和跟他哥认识的几个字,考上了大队部的记工员。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7节 她哥她也知道,比她小两岁,她父亲是她家的轿夫,个子很高,她哥小时候还是个性格天真腼腆爱笑的小孩儿,她哥在家中私塾上课的时候,他就好奇的站在院子里一边扫院子一边听课,听到入迷时,就歪着头笑着听,手上的扫把也不扫了,她看了都觉得好笑。 可她爹觉得都是乡里乡亲,他愿意听就让他听,也不收他学费,只要听完记得把院子扫完就成。 她看着面容饱满,灿若朝霞般的女子,突然心底涌起强烈的不甘,冷笑着道:“占了我家茶山,还想要我家的技术,不会就想着这么空手套白狼吧?” 许明月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走过前去,伸手要抱她怀里的孩子。 江心莲愣了一下。 没想到她怀里孩子正好到了认生的时候,根本不要许明月,许明月对她拍拍手,做出要抱的姿势,小姑娘扭过头就扑到了江心莲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搂着江心莲的脖子不撒手。 小女婴的这一举动一下子逗笑了江心莲,哪怕她脸上还绷着,可眼底的笑意、得意,脸上放松的神情却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许明月就拉过一个圆木桩,放在江心莲屁股后面,示意她坐着聊。 江心莲又是冷哼一声,傲娇地坐下。 许明月笑着问:“你想要什么?说说看我能不能做到。” 江心莲哼声道:“你做到!你怎么做不到?你不是水埠区最大的官,水埠区全部你说了算,你怎么做不到?” 她嗓音又沙哑又尖利,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气。 在她的记忆里,水埠公社还是原来那个区。 许明月颇能理解她的心情,态度始终和缓,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容。 她本就长的面善,是那种既受男性喜欢,也受女性喜爱的温婉端庄毫无攻击力的长相,看着就很有亲和力。 在她平和的笑容下,江心莲逐渐收起了满身竖起的利刺,扯着嗓子尖锐地说:“想要我家的技术也行,我要当茶厂厂长!” 现在的茶厂负责人是夏芸芝,年轻时是江心莲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江心莲心里,茶厂就该是她家的,她凭什么不能当厂长? 许明月沉吟了一下说:“你知道茶厂负责人是要由县级政府单位前来调查三代以上家庭背景的吗?” 一说到要调查三代以上家庭背景,江心莲身体就是一抖,接着还未完全站直的身体又猛地蜷缩了起来,害怕的仿佛想要缩成一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许明月吓了一跳,忙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这里是临河大队,你回家了,你回到茶山了,没人会到茶山上来的,你别怕。” 江心莲眼里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到茶山石屋钱的杂草上,却一声呜咽之声都不敢从唇齿间露出来,一旁的江三柱看的不忍,转过身吸吸鼻子又抹起了泪。 江心莲在许明月的安抚下,很快又振作起来,抱着怀里的孩子,手无意识的轻轻拍着,掩下眼底翻涌的恨意,恨声说:“不能当厂长,当个干事总可以吧?不然想让我免费交出我家的炒茶工艺……”她从牙齿缝里咬着挤出两个字:“休想!” 许明月轻轻拍着她的背,向下抚摸,她的背因为长期弯着,在背脊上鼓出一个包来,像罗锅,从背脊向下轻轻抚摸,入手一排凸起的硌人的骨头,瘦的可怜。 她忽然转头问江三柱:“三柱哥,咱们大队今年的菜籽油要收了吧?回头给心莲阿姊送十斤油上来,还有今年新收的小麦,磨成面粉后,也送一百斤上来,还有养鸡场的鸡蛋,阿姊太瘦了,要好好补补。” 江心莲却被她突然的关怀的举动,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好多年了。 自从她被打为资/本/家,地主婆后,她为了避开那些人对她的侮辱,整日把自己浑身上下涂的臭烘烘的,十几年了,都没有再被人碰过,也没有被人如此近距离的关怀过。 一股热泪忽地涌上她的双眼,烫的她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炙热的阳光灼的她原本就看不太清的眼睛越发的模糊。 她想推开许明月的手,却觉得自己的手臂千斤重,愣是抬不起胳膊来推她,只哽咽地说:“这是我江家几代人传下的工艺,你要真想要……” 却听许明月笑着说:“哪里能白要你家的工艺?芸香阿姊也是以技术进入了茶厂当的技术骨干,心莲阿姊你也以技术进入茶厂当技术骨干怎么样?刚好你们俩一人负责一组,芸香阿姊负责明前茶的部分,心莲阿姊你负责明后茶的部分,除了你在茶山上拿的工分,另外给你算一份工资,你的技术是独一无二的,工资就按我们大队的最高工资,跟大队长一个级别的工资开怎么样?” 临河大队大队长是二十五级干部,属于七级办事员,月工资三十八元,不算各类票证。 江心莲却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许明月,手紧紧的抓着许明月的胳膊。 正值春末,许明月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外面是一件灰色薄外套,江心莲的手指却仿佛掐近她的肉里去一般,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许明月:“你说真的?” 一旁的江三柱都高兴傻了,在一旁拍着大腿说:“真!许书记说的话哪里还有假的啊!这下好了,这下心莲你下半辈子有望了!” 因为江心莲地主女儿的身份,她现在在临河大队连户口都没有,整日躲在茶山上,连下山都不敢,不是所有人都和许明月一样,知道未来时间走向的。 江三柱和江心莲他们看不到未来,十几年的绝望生活,早已让江心莲对未来绝望了,只觉得未来黑暗一片,还拖累怀中的孩子。 可此时许明月的话,却像是无边黑暗中打开的一扇门,灿烂的光亮从大门涌入,将原本无边的黑暗驱散,照的明亮无比。 江心莲紧紧的抓着许明月的胳膊,指甲掐进许明月胳膊的皮肉中都毫无所觉,一直紧盯着许明月,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要骗我!你不要骗我!你要敢骗我,我化作厉鬼也要找你算账!” 许明月却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抚摸着:“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你也会好的,过去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江心莲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强忍着汹涌而来的泪意和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等许明月下山之后,她才又带着她收养的小女婴,来到山下哭坟,一声一声的:“爹啊!娘啊!” 仿佛要将满腔的怨愤都哭出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的苦痛,都通过哭声宣泄出来。 再火炉山山顶的石头上做饭的几个老人听到山下隐隐传来的哭声,手中动作不停,继续给炉子添柴。 为了避免山火,周围的干柴干草全都被清空了,全都是巨大的山石。 这已经不是江心莲第一次去山下哭坟了。 江地主一家的坟茔在荒山的深处,山下的小孩们时不时的就能听到山上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哭泣声。 原本荒山因为有了许明月家的小院,有了卫生院和知青点,有了人气,人们已经逐渐忘了‘荒山有鬼’这个传说,这段时间正好清明节刚过,在清明节前后,他们就开始三五不时的听到山里隐隐传出来的哭声,哭的极为凄惨,却又因为距离太远,被山风吹来的哭声听不真切。 总是断断续续,夹杂着山风呜呜咽咽的声音,吓得临河大队的小孩子们回家经过荒山,就跑的比兔子还快,生怕被鬼缠上。 有村里人不知道江心莲被接回来了,还以为山上真出了鬼,胆小的吓的不敢出门,胆子大的,以为是什么山中精怪山魈之类的东西在作怪,拿着铁锹想上去打。 山魈没见着,倒是见到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花,在幽暗阴森的丛林掩映间,忽闪忽闪的身影,腿都差点没被吓软,回家就说山上是真见鬼了。 山上的白衣女鬼,就是江心莲。 回来的这段时间,就时不时去哭坟。 她满腹的怨气无处发泄,父母去世的那么些年,她连回乡给父母戴孝都做不到,回到临河大队安定下来后,她便整日穿着一身孝服在身上,一是为了给父母守孝,二是为了让本地的领导们,看到她受的委屈,她们江家一家子人受的委屈。 每每想到此,她便如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去她父母坟前哭的撕心裂肺,然后再回来过自己的日子。 这次许明月说让她去茶厂当技术骨干,她心痛高兴之余,又去父母的坟前,把这事和父母好好的说了一番,她说话不是正常人的语气说话,而是以哭坟的方式跪在她父母坟前哭着说,还是唱戏一样拖着戏腔,悠悠扬扬,跌跌宕宕,又把山下的人给吓的半死。 倒是此次之后,她就很少再去哭坟了。 山下的人一听女鬼的哭声没了,以为是清明节过了,女鬼收了纸钱之后,自然又回到鬼界去了,从此临河大队就又多了一个深山有鬼的传言,还都传的有鼻子有眼。 有了江心莲的技术,临河大队茶厂的明后茶也到了抓紧时间采摘炒制的时候。 此时正值收油菜籽和冬小麦的成熟的时候,许明月也说话算话,油菜籽收好后,送到隔壁邻市的榨油厂,榨出来的第一桶油,磨出来的第一袋面粉,许明月就让江三柱给江心莲送了过去,同时送上去的,还有五十个鸡蛋。 江心莲看到鸡蛋,高兴的同时,还撇了撇嘴:“给我鸡蛋有什么用?这么大老远的,还能天天让你送鸡蛋不成?还不如给我抓几只小鸡来,我在这后面圈一层篱笆,养几只鸡,还怕没有蛋吃?” 江三柱看她现在这模样,也是替她高兴,忙下山和江建军说了这事,许明月处理完了茶厂炒茶工艺的事情后,就又回水埠公社了,不在临河大队。 江建军一听江心莲要养鸡,忙让江三柱给她送了十几只小鸡上去,“她要是嫌多,你就把剩下的给江伯伯他们送去。” 自从许明月同意江心莲当技术骨干之后,江心莲就仿佛换了一个人,虽然依然整日阴沉着一张脸,说话刻薄了些,却不再整日骂人了,偶尔冰冷的脸上还能见到几分笑容,她在山上的石屋原本就是过去茶厂的一部分,现在新采摘的明后茶,就直接送到她那收茶的石屋中摊贩,用自己挣得的工分,去给孩子兑换奶粉。 她在后院里养了六只鸡,剩下的十只由山上的老人们在养着,因为是在山上,也没有人限制他们只能养两只鸡,只要不被狼叼走,她想养几只养几只,生出来的鸡蛋,她和收养的小婴儿一起吃,她吃煮鸡蛋,小婴儿吃鸡蛋羹。 她过去是地主家的小姐,没有普通农妇有了点好的,就藏着留着不吃的习惯,她知道自己身体亏空的有多厉害,在吃的方面从不亏待自己,而她有明后茶的发酵技术,不光有工分,还有工资,她的工分和工资,足够支持她和孩子两个人的生活。 第363章 随着每年山脚下种小麦…… 随着每年山脚下种小麦的土地增多, 临河大队那边老百姓的日常饮食也丰富了起来,最主要的变化,就在除了大米饭之外, 日常老百姓早餐多了锅贴饼,晚饭多了手擀面。 锅贴饼很好理解, 就是用油布在铁锅上擦上一点菜籽油, 将糊好的麦面在锅底糊上薄薄一层, 再整锅铲起来,就是一锅金黄酥脆的麦饼,很适合夏季忙碌时, 没有太多时间做饭,早饭又必须吃一些饱腹些的餐食,是本地大多数人家早餐的选择。 双抢之前, 又有了一段没那么忙的时期,家家户户的晚饭桌前, 都多了面食,会做手擀面的, 就做手擀面,不会做手擀面的,就做疙瘩汤。 纯纯的, 没有一点麦麸的手擀面, 切成长长的细条状, 放入锅里煮开, 只需要一丁点的猪油和青菜,就香的成为这个时代的孩子们童年回忆中,对于家、对妈妈,对于童年时代最温暖的记忆, 一直到长大后的好多年,出去的孩子归来,想念的还是妈妈的那一碗手擀面。 还有些人家尝试做发面馒头的。 可惜本地属于南方,不属于北方,吃面吃馒头的人极少,导致有些人明明学着别人一样是做馒头,馒头做出来却如石头一样坚硬,体验的效果很差。 在今年的冬小麦收获了之后,赵红莲也非常有仪式感的,给家里做了馒头和手擀面,还特别热情的邀请阿锦来家里吃好吃的。 这对农村的小孩子来说,确实属于比较难得的吃食了。 阿锦属于不管什么事,她都特别热情捧场的那种,结果一口咬下赵红莲做的馒头,差点没把她的牙磕掉。 她还是个体面人,当时不好意思和赵红莲说,她做的馒头坚硬如铁,回头和许明月爆笑吐槽:“大舅妈做的馒头跟石头一样硬,爱国爱党还说好吃,那是他们没吃过我妈妈做的馒头!” 她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做馒头,大舅妈做出来的馒头能又硬又噎又难吃,她妈妈做出来的馒头又香又软,还有淡淡的甜味,越吃越好吃。 许明月被她夸的斜睨她一眼,也不想她在馒头里都放了什么,牛奶、白糖,还发酵过了,能不奶香扑鼻,香甜暄软吗? 今天是难得的周末,现在茶厂、春耕、稻田养鱼、收割油菜籽和收割冬小麦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种植红薯的事情有各队的生产大队长在带着队员们做,这些都是生产大队长们做惯了的,许明月并不需要操心,人也暂时可以放松一下,回到临河大队陪阿锦。 等全部馒头都蒸出来,许明月自己用一块干净麻布垫在竹篮子下面,装了两个竹篮子,一个竹篮子给张医生送去,顺便让卫生院的学徒们也都尝尝馒头。 这些学徒只有六个来自临河大队,其余六个都是来自和平大队、建设大队、深山里,这两个大队和深山里还没有实现大米自由和馒头自由,日常吃的粮食都是夹杂着野菜和米糠的,就连馒头都是充斥着麦麸的铁面馒头,也就是阿锦形容她大舅妈做的,宛如石头的馒头。 倒不是本地人不会做馒头,而是没有酵母,而有些人也确实技术有限。 十几个米白香软的大白馒头送到卫生所,一下子被正值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抢光,一个个抱着散发着奶香的香甜馒头,啃的笑眯了眼。 张医生走出来笑着说许明月:“你就惯着他们吧!” 晚上卫生院做的是纯白米粥。 张医生驻扎在临河大队带学徒,也是有工分的,就连这些学徒都包吃住,不够的许明月会自己补贴给张医生。 临河大队的米糠分离厂已经能做到分离出来的大米里面,一丝米糠都没有,白米粥熬的雪白浓稠,搭配酸豇豆和咸鸭蛋,简直好吃到让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以及深山里出来的少年少女们只想永远待在临河大队,永远在临河大队的卫生所里当个卫生员。 此时他们小小的脑袋里,对未来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过上和临河大队一样的好日子,能够顿顿喝到白米粥,要是偶尔能吃到一个暄软香甜的大白馒头,那日子可就太美啦! 许明月从卫生院这里告别后,就拎着一篮子米黄色的大馒头去了许凤台家。 许小雨正在家里啃许凤台做的馒头。 是的,许凤台,不是赵红莲。 赵红莲现在在蒲河口工作,午饭在蒲河口吃,有时候傍晚回来晚了,就得摸黑做饭,摸黑做饭是要废电的,谁家舍得浪费电?所以许家的饭菜,要么是老太太做,要么是许凤台做。 许凤台实在是忙,为了图省事,不论是馒头,还是粽子,抑或是其它什么吃食,都讲究一个大! 粽子用山上毛竹长出来的蓼叶包,一锅粽子蒸煮好几个小时都蒸不熟,打开后,外面的熟的,里面还是生的,甚至热了好几回后,里面的米还是生的。 馒头也一样,一个馒头比许小雨的脸都大,他自己倒无所谓,出去干活,带一个这样的粽子或者馒头,就足够填饱粽子,太小了,对他们这种做体力劳动的人来说,是真的不够塞牙缝。 另外两个小的,许爱国和许爱党同样,一人抱着一个脑袋大的馒头在啃。 他们俩从小就养在自己家,赵红莲和许凤台工作忙的时候,就都是老太太在做饭,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8节 许凤发和闫春香家屋子早已经建好,已经搬出去住,伙食也分开了,现在许凤发家里由闫春香做主,他们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有时候会用碗装上一些,给老太太送来。 老太太年纪大了,牙齿不好,不管煮什么东西,都喜欢一锅煮的稀烂,所谓大杂烩。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家里普遍的做法,既可以省柴火,也可以省油,这个时代不论男女老少,大人小孩,各个都忙碌,各个都累的要死,累的连洗衣做饭都成了疲惫之余的想要休息的时间,所以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一盆大锅菜,什么鱼啊、黄鳝啊、泥鳅啊、螺蛳啊、野菜、红薯,全都一锅炖。 许凤台这一点和老太太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比老太太做的还要糙。 老太太做饭至少还会注意一下放菜的先后顺序,难熟的菜先放,容易熟的菜后放,许凤台真的就是同时放进去一锅炖啊,主打一个煮熟了能吃就行。 许爱国许爱党俩小子从小吃老太太和许凤台做的饭长大,可想而知两人对食物的接受程度,基本上只要不是猪食,他们都吃的下去。 甚至如今才六岁的许爱国,都会自己做菜了,自己去竹子河边,用砍下来的竹子,削去上面的竹丝,留下小拇指长的一截,形成一个竹子的‘锚’,再将竹锚扔进密密麻麻的菱角菜中,向上一拉,就是一团菱角菜拉上来,带着弟弟许爱党摘了上面菱角后,就把菱角菜带回家,自己用水煮菱角菜汤,放点盐进去,都比爸爸和奶奶做的好吃。 蚕豆熟了的季节,兄弟俩就在自家自留地里摘蚕豆,自己在家门口的石头上,搭一个土灶,用外面捡的破掏片,捡些干柴,折些枯蒿,炒蚕豆吃。 或是和一群小伙伴,在路上捡到了双抢世界挑担子时掉落在路上的稻穗,去稻场的火堆上,用火堆爆稻米花吃。 兄弟俩已经发展到快要能自给自足的程度了。 见到大姑姑提着菜篮子来了,兄弟俩爆发出无比的热情,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大姑姑!” “大姑姑,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两个小的扒着菜篮子,都快掉进菜篮子中去了。 她顺手将菜篮子递给许爱国,笑着道:“给你阿奶拿过去。” 许爱国连忙提着他小半个人大的竹篮子,屁颠屁颠的去厨房找老太太:“阿奶!阿奶!大姑姑送好吃的来了!” 许爱党才三岁,穿着个开裆裤,大夏天的,露出两个屁股蛋儿,迈着小短腿,动作丝毫不慢的跟在许爱国的后面往厨房跑:“大姑姑!好吃的!” 许明月虽然闲下来了,刚上任当上生产大队长的许凤台却丝毫没有闲下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当上大队长的一天,每每想起来,就跟做梦一样,他知道自己性格绵软,没有什么魄力,自己当上大队长,也是沾了自己妹妹的光,为此他就更不敢懈怠了,对每件事都格外的认真,自己身先士卒,不论是挑堤坝,还是除草、插秧,都是自己先上,明明当上了大队长,却依然每天一身泥,晒的比当小队长时还要黑,脸上精神头却很足。 见到许明月送馒头过来,他正喝着玉米碴子野菜粥,手里啃着他自己做的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米褐色馒头,分外满足。 能吃饱,有没有糠的米粥,有没有麦麸的馒头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自己那么忙,还送馒头过来干啥?你自己带着福僧和阿锦吃就是了。”本地人平翘舌不分,这么多年,他喊孟福生还是‘福僧福僧’的叫着。 他话是这样说,可看到家里三个小的从后厨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个大白馒头,好吃的眼睛都乐成了月牙状的模样,他自己不自觉的也眉眼弯弯,笑的唇角两边也起了两条深深的笑纹。 他已经三十三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步入中年,甚至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四十来岁的时代,他很快就要步入老年,但在许明月眼里,爷爷简直年轻的过分,宛如正午熊熊的烈阳,正是人间最好的年纪。 “做一锅也是做,做两锅也是做,就一起做了。”她将手里另一个菜篮子递给阿锦:“阿锦,把这篮子给你小舅舅家送去。” 闫春香现在肚子大了也快要生了,可依然坚持在在学校里上课,这在这时代倒也常见,很多勤劳的妇女一直在田地里干活到生产,临河大队卫生院张医生的存在和产钳的存在,已经大大的减少了产妇生育的困难和危险。 她早午饭都在学校里吃,有时候晚饭也不烧,从学校食堂带一些回来,就是许凤发的晚饭。 许凤发现在一天到晚都在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厂里打转,关注着几个家禽厂鸡鸭鹅的卫生疫病情况,学了几年,他都快成半个兽医和饲养鸡鸭鹅的专家了。 因为是周末,闫春香也在家里,她家与许凤台家只有一墙之隔,喊一声就能听见。 她是个性格较为内敛,不太会表达自己情绪的人,见阿锦送馒头来了,也是笑着叫阿锦坐下,“我给你泡杯糖水喝。” 糖水已经是农村最能拿得出手的体面的东西了。 阿锦却不太喜欢喝糖水,加上小舅妈家没有小伙伴,她也不太喜欢和当老师的小舅妈待在一块儿,放下装着馒头的菜篮子就跑:“小舅妈,不用啦!” 三步跨作两步就来到了大舅妈家。 闫春香却很不好意思,双手扶在腰的后面,穿着宽松的衣裳,笑着走过来感谢许明月。 许明月见她出来,忙去扶住她:“让阿锦给你送过去就是怕你再跑一趟了,怎么还是过来了?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赶紧回去休息,这大热天的,别两头跑。” 闫春香就笑的很是腼腆,“就在隔壁,两步路的事,哪里就累着了?” 她身材瘦小,挺着个大肚子,越发的显得肚子大。 许明月真是拿她没办法,赶紧拿个带靠背的竹椅来给她坐下说话。 实际上也没啥好说的,闫春香本身就不是善谈的性子,许凤台更是个沉默不太会说话的,许明月在这里,大伯和弟媳之间,就更没啥聊的。 许明月还不能去厨房看老太太,不然留下两个不说话的大伯和弟媳,就更加尴尬,也只有四个小朋友吃的开心。 许明月将闫春香扶回去后,和阿锦招呼了一声,就自己回了荒山。 就在双抢之前,天气最热的时候,闫春香也终于生产了,她骨架小,又是头一胎,生的特别不容易,直生了一天多的时间,才艰难的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许爱珍。 这名字是他们夫妻俩早早就取好的,若是男孩子,就跟着他们的堂哥们一样,往下顺着叫,叫许爱军,要是女孩就叫爱珍,珍宝的珍。 许是闫春香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得到过多少爱,她对刚出生的大女儿极其的疼爱,孩子很是稀少的刚出生就有了大名,每日‘珍珍、珍珍’的逗弄着小珍珍,整个人就像是小女婴的名字般,散发着珍珠般润泽的光芒。 双抢时期最为炎热的夏季,都遮掩不住她初为人母的喜悦,竟是半点不觉得夏日的月子熬人,反而浑身上下都闪着幸福动人的光晕。 她是真的有家了,有丈夫,有孩子,有了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房间,成为了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的女主人,她就像一颗漂泊无依的种子,在空中飘零了二十年,终于落到了这块她过去想也没想过的土地上,在这里落地生根,发出了自己的新芽。 她整个人都像是从过去的虚浮转为了踏实,精气神都与过去不一样了,也变得爱笑了,你随时去她家里看她,她眉眼都是笑着的,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爽朗了许多,在月子里还不断的笑着招呼着过来看她的知青们。 “你现在可真是不一样了啊!”看到她幸福的模样,过来看她的叶甜有时候都难以相信,这是刚来时那个沉默、胆小、懦弱、不争,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巴巴的闫春香。 “看你这样我都忍不住想要找个人结婚了。”她坐在闫春香床边的竹椅上,满脸茫然的问闫春香:“春香,结婚真有这么好吗?” 刚插队来临河大队时,她是坚定的抱着一定要回城的想法,这一坚持,就是五年。 如今她都二十三岁了,这个年龄,即使是在城里,也到了该要找对象结婚的年龄,可回城的日子依然遥遥无期,毫无希望。 有时候看着闫春香幸福的模样,她也会动摇她的坚持和信念。 实在是这个回城的信念,远的像天边的云,让人看不到希望。 作为最早一批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和她一样的男知青女知青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都动摇了刚开始下乡等着回城,坚持不在本地结婚生子的想法,尤其是今年五月份,又来了一批新的知青。 一批一批的知青下乡,却从没听说有回去的。 哦,也不是没有,魏兆丰。 时间过了大半年之久,阮芷兮也终于鼓起勇气去蒲河口农场去找魏兆丰,去了问了人才知道,魏兆丰居然早就回城了,他居然没告诉她,她也不知道。 阮芷兮的失落可想而知。 阮芷兮和魏兆丰之间感情的变化,叶甜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也让她越发的迷茫。 闫春香同样不知道知青们何时能够回城,这样的人生大事,也无法给叶甜建议,只说:“如果你真的迷茫,你别找本地人,找知青啊,要是能回城,不是能够一起回去?” 作为临河小学的第一批教师,叶甜在临河大队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能拿十个满工分呢,不论是本地人,还是男知青们,都对她表示过想法。 早年她还小,没那么多想法,随着年龄渐大,她也不得不考虑婚姻的问题。 不过很快,她们就没时间考虑婚姻的问题了。 就在这一年的六月二十七日,国家批准了京城大学、水木大学关于试点招生的请示报告,恢复高校招生,试点招收工农兵学员,招生对象包括了工人、农民、解放军和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在国家逐渐走向平稳发展时期,上面的人也意识到,教育瘫痪的弊端,国家要发展,没有人才是不行的。 这个消息传到临河大队的时候,临河大队的双抢都结束了。 大河以南消息原本就闭塞,接收到消息也比外面要迟上许多,全国各地很多地方的知青们都在为这个消息躁动的时候,临河大队的知青和大队干部们,才后知后觉的从报纸上得知了这个消息。 顿时所有知青都疯狂了,不光是临河大队,整个大河以南,全国各地的知青们都是。 这个消息终于让他们看到了一丝丝的能够回城的希望,尤其是已经在乡下待了七八年,甚至十多年的知青们,他们从青葱走到了而立,再不回城,他们都要真真正正的扎根在乡下,成为乡下的一份子了。 他们全都涌向了各自大队的大队部,问如何得到推荐的名额,推荐的标准是什么。 临河大队虽然是少有的,有学校、有厂,能有机会找工作,脱离繁重农活,能吃饱的大队,可偏僻闭塞的农村就是农村,知青们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回城! 有回城的机会,他们还哪里愿意还待在农村? 罗喻义、沈志明这些第一批下乡来临河大队,却考上了教师岗位的知青们倒还好,他们下乡真的就像是来支持农村建设来了。 可刚得知魏兆丰已经回城半年的阮芷兮,就坐不住了,直接找到了江建军,想要得到这个推荐名额。 江建军也懵呢。 这两个月都在忙着双抢的事情,谁知道什么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啊?工农兵大学到底是做什么的,他都不知道,听都没听过,不过听名字他也明白,是上大学的名额。 许明月在这个时代待久了,都忘了还有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一事了。 她在没来这个时代以前,以为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是每年都有的,不知道是从七零年才开始的,前些年没有这事,她也想不起来,毕竟之前她既不是大队书记,也不是公社领导,即使有工农兵推荐名额,蒲河口农场也不会有名额,更不会找到她这里来。 现在政策下来,才知道这个推荐名额是从今年开始的。 蒙圈的大队干部们也过来她这里问是怎么回事,因为从报纸上,他们不光看到了下乡的知青们可以推荐,农民也可以被推荐,这是可以改变一家子命运的事,大队干部们又如何能没有私心? 问题是,她这里也没有名额啊。 是的,她压根就没有收到上面的通知。 推荐工农兵大学试点的第一年,都还在试点阶段,招收工农兵的大学本就少,大学招收的工农兵名额就更少了,要不是报纸和广播上都在说这事,她都不知道! 第364章 双抢之后就是秋种,种…… 双抢之后就是秋种, 种植秋红薯和冬油菜、冬小麦,一年到头没个停的时候。 因为工农兵推荐名额的事,知青们无心干活, 各大队的大队长们只好拿出杀手锏喊话:“你们要是再耽搁秋种,那推荐名额肯定没有你们了!也不知道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公社书记那里我都问过了, 连她那里都没有名额, 你们最好是先把秋种的事情干好了, 不然即使有了推荐名额,也轮不到你!” 一番话,总算是把知青们浮躁的情绪给安抚下来。 可这个事情, 到底还是让一些知青心态不一样了,他们开始为了这个名额,想其它的法子。 就以临河大队为例, 居然有人盯上了二十岁都还没成家的许红荷。 其实之前不是没有人想要追求许红荷,她年轻, 灿若朝阳一般,又是学校的老师, 工作体面,父亲是公社革委会主任,哥哥是生产大队长, 爷爷是校长。 问题就出在爷爷是校长, 凶的很, 这才让很多男知青们望而却步, 不敢上前,生怕被她的校长爷爷知道,打断他们的腿。 可之前是没有太大的诱惑摆在他们面前,现在有了回城的名额钓着他们, 即使她有凶悍的校长爷爷,也足够他们铤而走险。 一连数日,和许红荷偶遇时不小心撞到她的,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昂着脖子读书朗诵现代诗歌的,偷偷给她送花的,仿佛她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万人迷,人人喜爱。 把许红荷搞的哭笑不得。 但她其实并不反感他们这样的行为。 随着她父亲升到吴城革委会当主任,她在临河大队的婚姻便越发难了,本来她作为临河大队学历最高的人,是向着下一任校长的方向在培养她的,这就注定她不能嫁的太远,嫁的太远还怎么回来当校长?可以她自己高中生的学历,学校老师的工作,父亲的职位,即使是在吴城找个家境殷实的工人家庭,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加上她周围有太多城里来的知青,每日接触的都是城里的知识青年,再对比本大队的泥腿子们,她也很难看上大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青年们。 这就导致她的终身大事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69节 前两年她还没到二十岁,倒也不着急,一步入二十岁后,不光是她自己着急起来,就连她的家人都着急起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这些男知青们在追求她的时候,老校长居然没有反对,而是认真的从这群人里挑拣起来。 至于真的和许红荷结婚后,能不能拿到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至于这些人对许红荷会不会不安好心,老校长他们都自觉还能拿捏的住这些知青小子的,他们也不会挑那些心大的。 这些知青除了今年五月份刚来的几位,大多数都已经在临河大队待了好几年了,人格品行,大队里的人也都看的差不多,只是之前知青们都还想着回城,没有想过在本地结婚,知青中,除了一个闫春香外,不论男女,没有一个和本地人恋爱的。 可五年过去了,眼看着回城时间遥遥无期,偏偏又有了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这个实实在在立刻就能回城的诱饵在引诱着他们,一方面是推荐回城名额的诱惑,即使没有这个诱惑,绝望的等待也让不少男知青们瞄上了许红荷这个优质对象,哪怕不能回城,当上老校长的孙女婿,至少得给他们一个老师的工作当当吧?至少不用再去地里干最繁重的农活了。 除了许红荷外,大队里还有不少大队干部的女儿都被盯上,其中包括大队会计的女儿,现在才十五岁,翻过年虚岁才十六岁的江映荷。 江映荷甚至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人家是在追她,人家小姑娘小学刚毕业,人都还没开窍,就进了真空包装厂,成为真空包装厂以为机器操作工人,作为学校和电力维修班成绩最好的三人之一,她还兼着水电站的维修工工作。 她此前全部心思都在学习上,人都还没开窍呢,就被人突如其来的塞入了一把山谷中,田埂边,到处都是的明黄色野菊花。 这种野菊花因为太多,本地人都把它当做野花来看待,也有懂的老人头痛,就摘这种野菊花回去晒干塞在麻布兜里当枕头,据说对治疗头痛有用。 这种野菊花因为气味太香,非常招蜜蜂和虫子。 她被塞了一把野菊花,懵懵懂懂的带回家,就往自家猪槽里一扔。 她阿娘看到还奇怪呢:“你带什么不好,带那玩意儿干啥?猪吃这个?” 江映荷不太在意地说:“下班回来路上遇到个知青,他给我的,这东西可招蜜蜂呢!”她闻闻自己手上野菊花浓郁的香味,还打了些水出来洗手。 她一个小姑娘还没开窍,大队会计的媳妇可是个精明的妇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反而问她:“哪个知青?男的女的?” “男的,我都没看清脸长什么样儿。”她洗了手就坐下拿了馒头吃饭。 她家里只有兄妹两人,她上头一个大她五岁的哥哥,已经结了婚,如今孩子都有了,大队会计夫妻俩多年只生养了这一儿一女,对女儿江映荷叶很是疼爱,和一般农村家庭的压榨女儿供养儿子很不一样。 大队会计的媳妇儿留了心,晚上回来和大队会计说。 大队会计是个个子不高,气质是农村少见的有些文气的男人,闻言略微皱了皱眉,问妻子:“小荷是什么想法?” “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她低声说:“我看那些知青们一个个心比天高,都想着回城呢,有几个真心在我们临河待的?咱们小荷年龄还小,又不着急,要是被那些男知青骗了,回头他们回去了,我们哭都没地方哭!” 大队会计不以为然道:“哪有那么容易回城?” “那也不行!”大队会计的媳妇道:“我看许家村那许爱红就挺不错,和小荷同年龄,又知根知底的,咱们就这么两个孩子,嫁远了我可不放心,许家村就挺好,离的近,有什么事站在村口喊一声我们就能听到。” 大队会计的家正好就坐落在村子靠近荒山方向的最前面,前面就是大片的田地和荒山,对面就是许家村。 大队会计的媳妇早就看上了许爱红这个女婿,只是之前孩子们还小,他们作为女方,也不好太主动,这才没有说。 大队会计一直觉得自己女儿还小,在他印象中,女儿还是个一点点大的小孩子,怎么突然就说到要嫁人了?让他措手不及的同时,心里也怪怪的,听到媳妇说嫁在许家村,离的不远,也不由点头赞同:“却是如此。” 他们就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是宝,大儿子已经结婚生子,他们倒是不着急了,开始操心女儿。 许映荷回来就躲到房间里看书去了,她的心中只有理工科的课本,只有那些有趣的机器机械,日常也不太与村里同龄的男孩女孩们交往,是个十足的书呆子。 尤其是前几个月跟着叶冰澜去了一趟省城和广市见了世面,才知道世界居然这么大,天地这样的广阔。 三个年轻一代中,反倒是许金凤那边无人问津。 无他,个子矮,还长了一张娃娃脸,性格又较为活泼,十五岁的年纪,看着就跟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样,满心满眼里就只有阿锦,只想跟阿锦玩儿,是阿锦在学校,除了许小雨之外最好的朋友和玩伴。 眼看着村里男知青们都行动起来,阮芷兮也急了。 她其实并不是个多有心机的姑娘,家里保护的好,下乡后有魏兆丰照顾,自己也顺利的考上了老师的岗位,并没有受过什么苦,又从小被人追捧惯了,有些自我为中心,以为只要自己想要的,别人都会双手奉上给她。 她见着江建军没有用,就跑到公社里来找许明月。 这段时间许明月这里的门槛都被来询问消息的人给踏平了几分。 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不只是知青能够被推荐,农民、工人、解放军也可以。 人人都有私心。 得到消息的大队领导们,也都来她这里打听这什么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的事,想要推荐他们自己的孩子、亲人。 这不光是能改变知青们能不能回城的关键名额,也是他们的后代子孙能不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没有人能不怀有私心,将这样珍贵的名额给知青,而不是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 为了这两个珍贵的名额,许明月所在的公社办公室,几乎每天都有人,送礼的,卖惨的、拉关系的,她连回到临河大队都躲不了,只要一回临河大队,如阮芷兮这样直接来找她的,还有男知青直接来勾引她的,各种手段频出! 人心浮动。 这样的事情不光发生在临河大队,在这边上山下乡的其它生产大队也发生着类似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一出现,自然就会滋生出一些权色腐败来。 不光有男知青去引诱干部家的子女,同样也有女知青收不了乡下劳累和看不到希望的未来,选择使用一些小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又哪里懂得人心黑暗之处,寻找了大队干部家的傻儿子结婚还好,还有的傻姑娘,连到底有没有名额都没弄清,就去委身于那些年龄可以成为她们父亲的大队书记或者大队长,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回城的机会,却不想到头来是一场空。 希望破灭的女知青自然是不甘心,事情就捅到了五公山革委会许红桦那里。 年底农闲,又到了一年上山砍草的季节,许红桦正带着五公山公社的人在五公山上砍草开荒呢,趁着深秋季节百草枯黄,将杂草和一些树砍了后,正好为明年开荒种茶做准备,哪里有时间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这事就落到了当初许明月给他推荐的晁立伟头上。 晁立伟也不愧是当初一群红小兵中的带头人,干这种事,他是真的有天赋,自从他被调到了五公山革委会,他便三五不时的聚起一帮红小兵们,去山里巡视,只要是遇到作奸犯科、欺压知青的事情,他就毫不客气,带人就去批斗,就要抓人去做劳改。 他还是个外乡人,丝毫没有本地乡里乡亲网开一面的说法,山里那些生了女婴就溺死的、扔在山里喂狼的、扔到粪坑里淹死的、埋到山路中央被千人踩万人踏的那些人,只要有人举报,就倒了霉了。 只要被他听说了,就抓去批斗,挑石头! 谁动的手,就抓谁去挑石头! 他也不说是谁举报的。 像这样的事,除了极少部分是由家里男人、公共动手外,大多数都是由家里婆婆动手,晁立伟也不管她是不是年纪大了,一律抓走,还有把生出的女儿扔到山里喂狼的男人,任他们鬼哭狼嚎,也没用。 一整个冬天挑下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过年都不能回家。 冬季河边河风冷的锥心刺骨,直往他们骨头缝里头钻,雪一尺多厚,也只能宿在河边的稻草屋内,没有被子,就只有稻草。 这并不是他们的尽头,今后只要还有挑堤坝的事,他们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挑石头的活,干不动自然有鞭子抽的你干的动! 后面生了女婴再让他们去扔,谁都不敢动手了。 但只要他们不想让女婴活,就有的是办法让她们死。 一场风寒,几顿奶不喂,甚至女孩懵懵懂懂往外面跑,他们不带回来,就能让一个女婴丧命。 为此许明月特意在五公山公社设立了一个收养孤儿的地方,但并不是孤儿院,孤儿院给开在了蒲河口。 自茶厂有了国外的订单,水埠公社在整个吴城都是最富裕最有钱的公社,划出一些钱来开办个孤儿院,收养一些孤儿并不是多难的事,孤儿院本就是这个年代的特殊产物,全国各地都出现了各种孤儿院,福利机构,大名鼎鼎的‘三千孤儿入内蒙’就是这个年代的事。 之所以不把孤儿院开在五公山公社,就是怕孩子大了后,这些遗弃孩子的人,又想着认回去。 自五公山开办了收养孤儿的地方开始,被送进来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女婴,剩下的百分之五,是本地近亲结合生出的智障儿和畸形儿。 在本地,依然存在着不少姑表亲结婚的现象。 晁立伟这革委会干事的活干的,连对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都不敢兴趣了,像是找到了人生目标了一般,在革委会干的很是开心。 一直到来年的二月份,许明月才正式收到吴城那边发下来的,关于推荐入工农兵大学入学名额的正式章程,知青必须是下乡两年以上的,才具备被推荐的资格,具体推荐方式按照知青们的在下乡期间的政治表现和劳动积极性为主。 前一个政治表现还稍微宽泛一些,但劳动积极性这一点写的很明白了,就是看你日常在乡下劳作的表现。 这一两点,无论是前一点,还是后面一点,阮芷兮都沾不上边,她虽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却也是自小没有受过苦的,甚至因为从小长的漂亮可爱,周围人都会对她包容几分,吃苦这件事与她来说更是毫不相干。 倒是魏兆丰从临河大队离开后,她着实吃了一些苦头,日常的很多活没有人搭把手,都需要她自己做,哪怕她如今当上了老师,也是要干活的,尤其是双枪期间,学生们都放假,是要全员参与到繁重的农活当中去的,她也不知道多少次被蚂蟥咬的泪水涟涟,手心更是被镰刀磨的起了泡,一整个双抢下来,原本白净的姑娘脸晒到通红,火辣辣的疼,转身四顾,过去一直在她完不成田间劳作,会过来搭把手,会经常从黑市上找来一些吃的东西,分给她一份的人,已经不在她身后了。 这让她十分无助,写了好几封信回去,想要家里那边给她找工作,将她调回城里,可每年都不断的有人从城里下来,能够回城的,也只有魏兆丰一人。 这就越发显得工农兵推荐的名额珍贵起来。 推荐入工农兵大学的政策依据下来后,倒是原本就踏实本分的知青们,愈发的努力起来,全方位的提高了知青们的劳动积极性,老校长也终于在一群下乡来的知识青年中,寻中了一位名叫方平安的知青,当了许家的女婿,年底招聘考试中,方平安也如所有男知青们所想的那样,顺利的成为了临河小学的老师。 方平安是个身高一七零左右,性格十分温和,模样斯文俊秀的男青年。 原本他在众多追求许红荷的男知青中并不起眼,甚至都不是追求许红荷中的一员,过去是老校长没有在男知青们中起过心思,有了想法后,他就要考虑到留在临河大队的男知青,将来的回城问题,要是他给小孙女找了夫婿,过不了两年孙女婿回城了,不光小孙女难堪,还打了他们全家的脸。 老校长何等毒辣的眼光,不说对这些男知青们的情况、性格了如指掌,但真的认真打听和观察之下,还是将这些人的情况了解了不少。 考上了教师岗位的人自不必说,光是劳动积极性这一条,他们就不符合工农兵大学推荐的标准,剩下的好几年都考不上教师岗位的人,要么学习态度有问题,要么学习方法有问题,要么智商有问题。 选中方平安,除了他本身相貌性格都合适外,还有很重要一个原因,他母亲早逝,家中后妈当家,他本名叫方平安,但后妈嫁过来后,是带了一个男孩来的,男孩年龄比他大,他原本的大名方平安就改名叫了方小安,也就是说,他下乡的户口关系上的名字是方小安,但他自己介绍自己的时候,一直坚持叫方平安。 这是他早逝的亲妈位他娶的名字。 他下乡后,和别的知青都上蹿下跳的想要回城不同,他在临河大队待的很是自在,安然若素,安安分分勤勤恳恳,仿佛要将临河大队当家一般,唯一的期望,大概就考上临河大队的临河小学或者包装厂当个工人。 听闻老校长相中他当女婿,他也是害羞又惊喜的点头,乖乖巧巧,什么都听老校长话的样子,没什么反对意见。 许红荷自己是个没有太大主见的人,也没有什么叛逆期,用后世的话就是妈宝女、爹宝女、爷宝女,家里人看中的,跟她说了,她看到方平安的模样就欢欢喜喜的接受,主要是方平安长的眉清目秀,性格温和,没什么脾气。 老校长看中了,事情基本就成了,和许金虎说,许金虎就一句话:“这事听她妈的,她妈看好就行。” 家里儿女婚嫁,从不用他操心。 这时候青年男女婚事定下来后,也没有什么恋爱的说法,婚事也定的很快,只等房子建好后就成婚。 正好秋种也结束了,整个临河大队都进入了又一年冬季的农闲时节,老校长便在距离许家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给许红荷和方平安新建了一个砖瓦房,当婚房用,算是在许家村安家。 这是临河大队自许明月家的小院、临河小学、卫生院、知青点和几个大厂之后,村里村民们建的第一个砖瓦房。 方平安比许红荷还小两岁,才十八岁,两个人一个活泼爱笑,一个温和内敛,家里家外什么都听许红荷的,对任何事都没意见,许红荷时常回娘家,他也跟着,给他安排了学校语文老师的职位,他更是高兴的不行,每天跟在许红荷屁股后面,许红荷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上课教书也十分耐心细致,小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小方老师。 眨眼间就是五年时间过去,每年都有新的知青上山下乡到水埠公社里来,也每年都有老知青们获得推荐回城。 原本安宁祥和的临河大队,却突然来了两辆军用汽车,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平静。 第365章 这一年,是天空中太阳…… 这一年, 是天空中太阳、月亮、天王星同时坠落的一年,万物同悲。 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停滞与悲痛当中,也就在这一年, 发生了7.4级的大地震,造成了几十万人的消逝。 “仿佛天塌了下来, 地球也停止了转动。”注1 从一月开始, 到一整年, 整个水埠公社,临河大队,人们都陷入了太阳、月亮坠落的黑暗当中。 许明月也是来到这个时代, 才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悲痛,世界就像渡劫一般,一个劫难接着一个劫难。 也就在这一年的十二月, 两辆车子来到临河大队的江家村。 车子在大队部没有停,而是直接从大队部后面大房的路上, 直直的通往山上的峡谷中。 这条路在村子中间,两辆汽车的到来, 虽没有过多的惊动江家村的村民,可还是让很多人看到了车子,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子们。 本地的幼童没有见过火车, 更不知道汽车的模样, 见到两辆军用汽车, 都纷纷跟在汽车屁股后面边追边喊:“有火车!快来看火车呀!” “那就是火车吗?” “那是四轮车!就和我们村的小四轮是一样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0节 小孩子中还是有‘有见识’的, 毕竟他们大队是有四轮拖拉机的,他们也都是见过四个轮子的大货车的。 随着临河大队的几个厂正式步入正轨后,这几年没少有拖拉机、货车来临河大队拉货,除了鸡、鸭、鹅外, 孟福生为本地农作物的增产也做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每年光是交上去的公粮,都比往年增长了几十万斤,自从临河大队与炭山的路通了后,这两年逐渐也有大货车过来拉公粮,不像往年,几乎全都是用船。 但两辆军用汽车的到来,依然让众人感到好奇和诧异,住在附近的人,纷纷从家里探出头来看,有在山脚下田地里劳作的人,听到幼童们的喊声,也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好奇的朝两辆汽车行驶的方向看过去。 车子一直行驶到山脚两边的峡谷中,车子才打开,已经晋升为吴城新一任县委书记的江天旺也从车里走出来,随后许明月也从车子的另一边车门出来,接着又出来几个明显是军人气质的人。 “就是这里了吗?”前面那辆车子中出来一个面容俊朗的人,抬头仰望着周围的山脉。 江天旺走过来指着火炉山上的石炉道:“就是那儿,几个老人家这些年就是住在茶山上,我们还要爬上去,得有两个小时。” 开头的硬朗男子也不耽搁,一马当先:“那就走吧!” 随着这几年茶厂和茶山的开发,从山脚下往茶山已经被人走出来一个鲜明的上山的小路,硬朗男子几乎都不用问人,直接沿着走出的小路上山就行了,尤其是峡谷这一段,露出的泥土路是与周围界限很清晰的黄泥路。 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张望,看到右边山上一处仿佛挖开的一处缺口说:“那里是什么地方?” 江天旺抬头看去,忙说:“那里是山里的采石场,原本江老他们下放到这里后,就是在山上的采石场捡石头,后来……”他欲言又止,咳嗽了一声,“我们就将江老他们转移到茶山上去了。” 硬朗男子看向走在他身后的许明月,许明月也笑着指着最高的那座山峰说:“前几年这片山还都是荒山,荒草丛生,也多亏了江老他们,才逐渐上茶山上的荒草开垦出来,才有现在郁郁葱葱的景象。” 硬朗男子看到竹林掩映间的砖瓦屋,说道:“江老原来就是住在哪边?” 江天旺有些尴尬地看向许明月,许明月浅笑着摇头,“还在竹林深处。”她指着另一座山头的另一边,“从那里翻过去,下面两三百米的地方,就是江老他们原来住的地方,是原守林员住的石屋,后来石屋让给了江老他们住,给守林员在这边另起了屋子。” 身边几个同样军人气质的男子也都向山的两边看去。 左边的山自不必说,全部开垦出来种上了茶树,右边虽是近山,却不属于小山头了,更茂密些,也不适合种茶树。 采石场坐落在山腰的部分,居高临下,自然也看到了山谷中停下的两辆车和一群陌生的人,有捡石头的人看到,忙叫其他人:“哎哎哎,快看,山下来了两辆车,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许书记?” 许明月这几年一直在水埠公社担任书记的位置,哪怕周县长都升到市里去了,现在已经是市长,江天旺也成了新一任的县委书记,许明月也依然在公社书记的位置上没有挪动过。 整个吴城下面就这么一个女书记,她又时常回临河大队,是以临河大队这边的人都认识她,哪怕采石场里很多都是深山里来临河大队做活的人,也认识了这个女书记。 其他人听到,忙从采石场的山石上下来,站在山腰处往下看:“好些个人呢,那些都是什么人?” “谁知道是什么人?” 有临河大队的本地人眺望看到江天旺,也诧异道:“那是我阿伯j书记吧?” 自从江天旺成了县委书记后,整个江家村的人称呼江天旺前面都得加上一个‘叔叔伯伯’的前缀,以示他和江天旺这个县委书记关系亲近。 采石场自然不止一个临河大队的人,还有人听到,也都过来伸着脖子看,果然看到了江天旺。 几年吴城的生活,不仅没有让江天旺变得苍老,反而更年轻了些,头发梳成了三七粉,穿着个灰色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别着只钢笔,气质越发的儒雅文气了。 外面不了解吴城革委会,都厌恶革委会的人,这次许金虎便没有跟着他们回来。 几个人沿着山路往火炉山上爬,现在的山路再好走,那也是向上爬山的路,途中有一段路还挺陡峭,都是露出路面的山石。 他们来到临河大队本就快十点了,等他们爬到火炉山,已经是十二点了。 江老他们日常除了除草的时候,都是在火炉岩石顶上,早早的就看到了下面往上爬的人,他们的眼睛多锐利,哪怕远远的没看清来人的相貌,光是从他们身上的气势,就看出不是一般人。 有几人怕是外面革委会的红小兵又来了,赶紧招呼大家去山里躲一躲。 外面的世界安静了几年后,从七五年开始,又乱了起来,且越发的疯魔。 这些老人们虽然在山上待着,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外面事情的。 许明月给他们买了个收音机,收到的台不多,但也有两三个台是能收到外面消息的,他们没事就围坐在收音机前,听着外面世界的消息。 早在七三年的时候,他们就从收音机里听到了关于《恢复平老党组织生活和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 他们不像本地的居民,对外界事物不了解,政治度不敏感,他们这些人物,但是从上面一些细小的政策变化,就能大致判断出一些事情,当下就知道,他们待在这里的时间恐怕不长了。 这几年许明月每周都回来一次,也不总是在荒山待着的,她还要去蒲河口看看,去茶山上来看看,给他们带一些外界的报纸上来,和他们说说外面世界的变化,主要说的是临河大队的茶叶在广交会上为国家赚取了多少外汇,吴城领导班子的变化,比如吴城革委会原刘主任的倒台和新任革委会书记,出自临河大队许家村的事情。 前任革委会刘主任也是被下放到蒲河口的采石场挑石头,才知道那个被折磨的不像人,已经骨肉如柴,宛若火柴人般黑不溜秋的人,居然是早几年为了上位心狠手辣往死里整人的王根生。 刚见到王根生的时候,他根本没认出来是他,还是王根生认出来他,以为他是来救他出去的,激动的过来相认,他才知道这个瘦的跟骷髅一样的人,居然是王根生。 他的家人早以为他死了,除了整日在家里骂许明月,诅咒许明月外,全都放弃了来找他,唯一对他心心念念放心不下的王老太太,也在前几年去世了,临走之前嘴里还在念叨着:“根生,根生,我地儿哎!” 她的前半生因为没有生出来儿子,在王家受尽苦楚,怀孕时多吃了一把黄豆,都被她的后婆婆从村头骂到村尾,临到产前,都还在挑水放牛,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人生的转折点,就在她生了王根生之后,在那之后,她才吃过像样的饭,挺直了腰杆。 王根生就是她的命! 明明她比王老头还要年轻九岁,却比王老头身体差的多,也比王老头早逝。 没了儿子,王老头脊梁骨都仿佛断了,整个人在王家村和石涧大队都抬不起头来,无处发泄戾气的他,每日里就打骂他回来伺候王老太太的二女儿和外孙女,然后在村里朝着临河大队的方向辱骂、诅咒,看到哪个小孩围观他,他都要追上去打,村里小孩子调皮,跑的也快,见小老头这样,就拿石涧中的鹅卵石丢他,他就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有时候就坐在老槐树下骂一整天。 每日里也不干活,靠着两个女儿的接济过活。 他的二女儿在伺候走了王老太太后,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从此再没人见过她,不知生死。 王招娣早就被接了回来,如今回到了谢家村,和普通的农妇一样,安安分分的过着日子。 王老太太去世后,她就不像之前那么愚孝了,没有不管王老头死活,却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自己的小家上,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只有大女儿一个孩子,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又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男孩。 命运就像转轮,一代传着一代,明明她自己就是重男轻女家庭出来,自小受够了重男轻女家庭的苦楚,自小就不甘身为女孩子被看轻的命运挣扎着,可自小儿子出生后,她就又仿佛陷入了命运的轮回当中,开始压榨大女儿来养小儿子,嘴里说着:“姐姐养弟弟不是应该的吗?哪个姐姐不养弟弟?”。 可她大女儿都十几岁了,快成家的年纪,又当了十几年的独生女,早年谢二牛说好的,让大女儿招赘,让大女儿给他们养老,他们挣得一切都给大女儿,现在小儿子出生,不光早前承诺大女儿的通通都给了小儿子,就连大女儿自己都成为了被压榨成为他们小儿子的养料,她又岂能甘心? 十八九岁的年纪,本就在叛逆期,个性和她妈一样强硬,干脆趁着竹子河挑堤坝,家门口的堤坝早就完成了,要去邻市方向更远的地方去挑,她竟然在挑堤坝的过程中,挑中了邻市那边郊区的一个小伙子,直接嫁到了邻市那边去。 虽说邻市距离这里不算远,可若没有车,靠双腿走路的话,没有四五个小时,又岂能走的到? 王招娣本就跟这个大女儿不亲,她被罚挑堤坝的那些年,更是与大女儿没见过多少次,怨恨大女儿大了也不过来帮她挑堤坝,更是全身心的放在小儿子身上,甚至每日骂大女儿心狠,是个白眼狼,白养了之类。 倒是算是一手把大女儿拉扯大的谢二牛想女儿,可有了小儿子,他也是很高兴的,慢慢便也把精力都放在了抚养算是老来得子的小儿子身上。 谁都不知道,王根生还好好的活在蒲河口的采石场里。 吴城革委会的主任换成了许金虎后,对整个吴城最大的变化,就是整个吴城都平静了,不光是平静,就连治安也是前所未有的好。 许金虎上任革委会主任后,他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也不能和前任刘主任一样,坏事做尽,他身后有许明月这个狗头军师在,他也深知自己这一辈子原本撑死了,也就是个大队长,最多也就是个蒲河口生产主任,能走到吴城革委会主任的位置,不是他有多聪明,多能干,纯粹是有许明月这个大侄女在后面,也很能听得进许明月的建议,许明月让他全城抓治安,他就抓治安。 他本身就是个行动力极强,执行力极强的人,把治安管理做的妥妥当当,吴城也进入一个平静、稳定的、可以稳定发展经济和农业的时期。 住在山顶上的老人们自然也放松了很多,不再如早几年那样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此时听到有不是临河大队的人上山来,江老的头一个反应,就不是进深山里躲一躲,而是站在巨石上向下眺望。 他已经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非常的高寿了,可依旧目光锐利。 观察了一阵后,他大马金刀,平静的坐在山石上,不躲不避,只等待着人上来。 另外几个老人见他这样,便也放弃了躲避出去的想法,若真遇到最坏的情况,大不了就从这巨石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说是这样说,几年在临河大队平静的生活,让他们对生产生了渴望和希望,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再回到他们曾经的地方,谁不想再见到自己的亲人,孩子? 那些人越是走近,江老便越是淡定,随着一群人终于爬上了火炉山,恭敬的走到江老的面前,几位老人也彻底放下了心来。 临走之前,江老对江天旺说:“这几年,你将吴城治理的很好。”又对许明月说:“多亏了你的照顾,期望未来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再见到你。” 说完就这么平静的和来接他的一群人离去。 两辆黑色军用汽车低调的来,又低调的去,甚至都没有再临河大队多停留就离开了。 随着全国越来越多的和江老一样的老人恢复他们的党组织工作和职位,许明月也知道,距离告别这个时代的那天也不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整个水埠公社下辖生产大队的知青突然就掀起了一股看书热潮。 这股热潮其实一直没有散过,因为临河大队的临河小学每年都在招聘老师,从早先几年每次招五六个知青老师,到这几年每年只招一两个知青老师,还有水埠公社的各种厂子招人,使得插队到水埠公社的知青们,从未放弃过看书做题,都卯足了劲想当老师,想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绝望生活。 可楚秀秀和叶冰澜知道,到明年年底,高考就恢复了,楚秀秀这几年从种植棉花,到种植菜籽油,干完田地里的活,还要干种植空间里的农活,种植的事情就一直没有落下过,现在终于要熬到头了,她要考大学,她要上清北! 她看书的劲头比谁都强,天天捧着书看,抱着题刷。 临河大队的知青们原本就卷,又出现这么一个卷王,于是一个带着一个,新老知青们更卷了,全都为了下一次临河小学的老师招聘拼命学习! 同样在努力学习的,还有早就学完了高中课程,跟着下放到蒲河口的专家教授们学习大学课程的阿锦。 高中课程学完后,她就没在临河大队待着了,而是去了蒲河口的研发实验室,给蒲河口研发实验室的电力专家们当助手。 现如今大河以南已经完成了‘一河六站’和‘一山十站’工程,整个大河以南都通上电,同时这些水电站的建成,也解决了大河以南十几万亩土地的灌溉问题,为大山里的老百姓解决了灌溉难,种植土地稀少,粮食不够吃的难题。 虽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可深山里也终于亮起了点点灯光,在黑夜中,宛如繁星落入了深山丛林之间。 “贵年,送你妹妹去读书啊?” 石门大队的山下边,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两个人身上都背着个书包,他身上被的是这时代最为流行的军绿色帆布书包,小丫头身上背的却是双肩膀。 这个双肩膀是水埠公社的许书记送给她的,许书记说是跟他妹妹有缘,特别喜欢他妹妹,每年都给他妹妹送衣服送吃的,在她小时候,还给她送奶粉。 人人都羡慕他妹妹好福气,入了公社书记的眼。 许书记一直提起让他妹妹去临河大队上学,去年他妹妹七岁,本该去上学的,只是他的四弟出生了,三弟弟去年才两岁大,他阿妈坐月子还要带四弟弟不方便,他妹妹便推迟了一年上学,许书记叫人来催了好几次,还特意过来了一趟,问他妹妹怎么还没送去上学,还给他妹妹送了一个漂亮的小书包。 “贵芳,你去上去了,你三弟弟四弟弟怎么办啊?没人给你带弟弟了!”村里的妇人们和小丫头开着玩笑,“你要不别去上学了,就在家里照顾弟弟吧?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你把你书包给你三弟弟四弟弟,等个两年,你两个弟弟大了,就能上学去了!” 赵贵芳虚岁只有八岁,却是家中长女,父亲又是炭山的队长,性格并不绵软,闻言嫩生生的回道:“我干妈叫我去读书的,这是我干妈送给我的书包!” 她特别宝贝的把自己漂亮的小书包抱在怀里。 这是全村独一份的小书包,她才不要送给弟弟呢! 干妈说,她送给她的东西,全是她的! 许明月其实并没有收她当干女儿,毕竟是自己‘妈’,收自己‘妈妈’当干女儿,总觉得怪怪的。 但因她对赵贵芳的特别照顾,都以为她是想收赵贵芳当干女儿,马秀梅更是不止一次提起,提多了,她便不好拒绝,没说认赵贵芳当干女儿,只是默认了似的,每年都单独给赵贵芳送不少好东西来,连带着赵贵年都沾了光,在临河小学上学期间,许明月只要在临河大队的时候,就没少让阿锦请赵贵年来家里吃饭,偶尔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让阿锦给赵贵年送一份。 赵贵年一直都知道,许书记是因为他妹妹,才对他好,他和妹妹本就差七岁,对大妹妹照顾有加,也越发的照顾妹妹,两个弟弟出生后,小弟弟目前还是个小婴儿,看不出什么来,三弟才三岁,就已经能看出他以后有多调皮了。 受这几年吴城和水埠公社这边的好治安的影响,早几年孩子们上学,山里的家长还出来送孩子上学,这几年深山里出来上学的孩子多了,家长们也都习惯了,都让他们自己上学,大的孩子带着小的孩子,一个带一个,一个大队或是一个村子的小孩一起。 赵贵年也带着赵贵芳,一边蹦蹦跳跳的往临河大队的方向走,手里还提着个竹篓,一边走一边采摘着路边已经长成棕褐色的夏枯草。 夏枯草从五月份开花,七月份结子,从七八月份到十月份,路上都一直有夏枯草。 孩子们能认识的草药有限,什么大蓟小蓟、蒲公英、益母草、夏枯草,都是临河大队卫生院常年收的草药,山里的孩子们上学放学的路上,都会习惯性的采摘一些草药去临河卫生院换钱。 此时正值夏枯草采摘的季节,本地这样的草药最多,一长就是一大片,兄妹两个是边走边摘,不多时就装了半背篓。 棕褐色的夏枯草比较干,重量轻,半竹篓其实也没多少重量,只能卖个一两毛钱,可这一两毛钱,就是很多孩子手中的巨款,常年攒下来,他们一年能攒到两三块钱,勤快能干的,还能认识和采摘到一些山里的草药,挣的钱更多! 小兄妹两人到达临河大队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就在路上挖一些根部长着手指头大小的瘤子的植物吃,拨开外面一层薄薄的皮,里面的口感清脆,有些像甜甜的山药。 赵贵年带着妹妹去报名,路上正好遇到了同样带着妹妹去报名的阿锦。 阿锦已经十八岁了,个子总算突破到了一米六,性格还和小时候一样活泼开朗,见到赵贵年,老远的就喊了声:“赵贵年!” 赵贵年回头,见到是阿锦,也是十分熟稔的打招呼:“阿锦姐姐。”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1节 阿锦牵着才六岁的阿瑟,好奇的打量着她童年时期的外婆:“这是你妹妹啊?她叫什么名字?” “赵贵芳。” 阿锦蹲下身,弯着眼睛笑着伸手在赵贵芳不算细嫩的小手上握了握:“小芳你好。”又把自己身边牵着的小妹介绍给她,用方言道:“这是我妹妹许爱梦,你可以叫她阿瑟。” 是的,她爸暗戳戳的给她妹妹取名取了大半年,最后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许爱梦,许爱孟。 说是许爱国、许爱党他们这一辈人的名字中间都有‘爱’字,便也它给妹妹取了‘爱’字。 可这话说出来,大家都没说,但也都没信。 自从她妹妹有了大名后,他们全家就再没喊过妹妹大名,只喊妈妈取的小名。 第366章 许爱梦的户口是孟福生…… 许爱梦的户口是孟福生给她上的, 都是她户口上了许久了,许明月忙完了后,突然有一天问他, 给阿瑟户口上了没有,孟福生才笑着说:“户口上了。” 许明月自然要问他, 给阿瑟的大名取了个啥。 孟福生还不愿意说。 直到许明月自己从书桌的抽屉里看到黄色户口簿, 打开里面的户口内容, 在第四页上,看到手写的户口页上,看到许爱梦的名字。 她头一个反应, 哪有给孩子取名叫‘梦’的? 按照许明月自己的习惯,会喜欢给孩子取一些寓意好的,带有祝福意味的, 比如阿锦的‘锦’字,有鲜艳华美尊贵之意, 比如‘锦绶’‘前程似锦’。 但‘梦’,总给人一种幻象、幻想之意, 似乎不太符合许明月对于孩子美好的祝愿和期望。 她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梦同孟,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疑惑和不理解, 不禁转头看他:“许爱梦?” 当‘许爱梦’三个字一出口的时候, 她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老孟同志会是如此恋爱脑的一个人, 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他:“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她希望是她想多了,自作多情了,但显然不是。 因为老孟同志的脸,在阳光下, 居然微微的发红,直到耳后根都红了个透,许明月才意识到,老孟同志可能真的是个恋爱脑。 她一向不是爱打击人的性子,了解到这名字的含义后,她反而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许爱孟,名字倒也没有取错,确实如此。” 那一瞬间孟福生脸上的神情和他眼底的光,许明月心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美丽如星。 全家大概只有阿锦明白,赵贵芳之于许明月的意义,所以她很自然的一只手牵着自己才六岁的小妹妹,一只手牵着赵贵芳,邀请他们去自己家玩,还一边和赵贵年说话:“你们吃午饭了吗?” 他们本是上午就该来学校报道的,可他们一路上采摘草药,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中午,老师们这个时间点都去休息了,下午的报名要一点钟开始。 赵贵年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可肚子却诚实的咕咕叫了起来。 前世赵贵年去世的时候,阿锦还小,是没有见过这个大舅爷爷的,对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感情,却因为许明月的关系,她对赵贵年也自由一份亲情在,带着两人回家。 今天恰好是周末,许明月夫妻也在临河大队,阿锦还没进院子呢,声音就传了进来:“妈!妈!你看谁来了?” 许明月处理一些没做完带回来的公务,就午睡了,孟福生刚把中午吃饭的厨房收拾完,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戴着眼镜看报纸呢,听到阿锦的喊声,忙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小声点,你妈刚睡着。” 他自己睡眠浅,中午也没有午睡的习惯。 阿瑟看到孟福生,就松开姐姐的手,小跑着跑到孟福生身边,她从小是孟福生照顾她比较多,她和孟福生也更亲近些。 她抱着孟福生的胳膊笑看着赵贵芳,撒娇道:“爸爸,是小芳姐姐!” 阿瑟也是认识赵贵芳的。 “是小芳来啦?快进来。”孟福生对赵贵年和赵贵芳招手。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许明月对这两个孩子亲近些,尤其是对赵贵芳,但他也不需要知道,许明月亲近的孩子,他自然也会跟着对他们不同些,“没吃午饭吧?”他笑着对阿锦说:“你在这照顾点弟弟妹妹,我去给他们下碗面条。” 刚入九月,天还热着,他们家基本上每餐做的都不多,鲜少会有剩饭剩菜。 阿锦带着赵贵芳和阿瑟去院子里摘葡萄去井边打水洗葡萄。 她们家院子里种的西瓜也熟了,井里正浸了个大西瓜。 赵贵年半大小子了,人也很懂事,自觉的跟着孟福生进了厨房打下手。 孟福生从柜子里拿出一桶挂面出来,笑着问赵贵年:“挂面行吗?” 本地有鲜米做的面条,有点类似米粉,但比较难熟,基本要煮半个小时左右,现在还有些闷热,煮挂面更快些。 这几年临河大队的日子越发好起来,连带着一样种植了茶树的五公山公社日子都一年比一年好,可也没到吃挂面的程度。 整个大环境都物资匮乏,五公山公社的茶树,也就从今年开始,才终于到了繁盛期,刚种下去的那几年,茶叶的产量实际上是很低的,能够分到五公山公社下面社员手中的,自然也没有多少。 赵贵年家都算好的,他父亲赵春华是大队里少有的上过学,能写会算的人,从小队长当到大队长,今年又去了炭山担任队长,家里日子相对来说也比较好过,可看到孟福生拿出的挂面,依然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都行!” 在孟福生面前,他还是有些紧张的,不如在阿锦面前那么自在。 许明月和阿锦在家里一直和孟福生说的是普通话,孟福生便也一直说着普通话,对赵贵年道:“你去烧火,我给你们煎两个鸡蛋。” 这些活赵贵年也是干习惯的,也没有来了许家就不能干活的习惯,这么多年受许家照顾,知道孟福生是真心请他们兄妹吃饭,乖乖的走到厨灶下面升起了火,嘴里还小声的道谢:“谢谢姨父。” 许明月先是表示了和他母亲马秀梅投缘,他便跟着他母亲马秀梅那边,喊许明月‘小姨’。 农村的厨灶一般有两个锅,大铁锅负责做饭,小铁锅负责炒菜,两个一般不会混着用。 孟福生给大铁锅里放了水,在小铁锅里煎了两个茶叶蛋。 临河大队虽种了菜籽油,但由于山地较少,还要兼种红薯和冬小麦,能够给油菜籽的地并不多,所以本地虽有了菜籽油,依然处于缺油的状态。 他知道赵贵年和赵贵芳缺少油水,特意用猪油给他们煎了鸡蛋,又去院子里摘了一些新鲜的蔬菜,让阿锦她们帮着洗干净,一会儿送到厨房来,在荷包蛋煎好后,用铁锅里剩下的油翻炒了几下,再将大锅里烧开的热水倒入小铁锅内煮面条。 鸡蛋刚一下锅,与猪油发出滋啦的响声,传出香味后,赵贵芳的心思就已经不在葡萄上了,眼睛不断的看向厨房的方向,肚子越发的咕咕叫了起来。 但她是个特别懂事乖巧的姑娘,没人喊她去吃饭,她也乖乖的在院子里待着,吃着冒着酸水的葡萄。 许家院子里的葡萄也是孟福生种的,他很爱捣鼓这些,和本地其它酸葡萄相比,许家种的葡萄都算是甜的,可早饭只吃了红薯,午饭还没吃的赵贵芳满心满眼里,都只有厨房传来的猪油煎鸡蛋的浓香。 很快面条就煮好了,孟福生喊两人来吃面。 一碗简简单单的猪油煎蛋面条,因为有猪油和煎蛋,差点没把兄妹俩给香迷糊了。 这并不是赵贵芳第一次来许明月家里,每年元宵节后,她爸妈来送哥哥报名,阿爸阿妈也会带上她,‘干妈’就会留他们一家在‘干妈’家吃饭,‘干妈’家的饭菜是她吃过最丰盛最好吃的饭菜,有鱼、有肉! 在‘干妈’家,从来不会有小孩子和女人不能上桌的说法,大人孩子齐坐一团,也不会有过年不能吃鱼,要把鱼一直留着,一直热一直热,热到最后不得不吃了,才会吃掉。 ‘干妈’会直接将鱼肚子上那块没刺的肉肉给她,给她夹排骨和红烧肉,她和阿锦姐姐、小雨姐姐、阿瑟妹妹一样,一人一碗单独的蛋羹,还有雪白的,没有一点米糠的白米饭。 可每年只有这么一次。 全村的小伙伴都羡慕她有这么好的‘干妈’,吃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还有人说她是吹牛! 想到每次过年来吃的那一顿好吃到她能把舌头都能吞下去的饭菜,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又咕咕咕地叫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阿锦姐姐给他们煮面条,一大碗香喷喷的荷包蛋猪油面条,搭配着青菜,放在桌子上,她馋的眼睛都要挪不开了,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眼睛怯生生的看向孟福生。 在她心里,干妈和干爸是不一样的,她会和干妈更亲近些,却在干爸面前有些拘束。 她家已经算是石门大队日子很好过的人家了,可每次家里做了什么吃的,也是要阿奶来分饭食的,先是阿爷阿奶,再是阿爸阿妈,然后才能轮到哥哥和她、弟弟。 一个鸡蛋,打成蛋花汤,或者蒸成水蒸蛋,全家人吃,有时候轮到她了,只有一小勺了,她有时候馋的舔盆子。 连舔盆子都不是你想舔就能舔到的,因为阿奶会将糠米粥倒入盆中,哪怕是一丁点的油花和蛋花,都要用糠米粥搅拌的干干净净。 赵贵年同样很规矩的坐在椅子上,哪怕眼睛根本离不开桌上的那碗青菜鸡蛋面,可孟福生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动筷子,还是阿锦看两人坐着不动筷子,笑着说了声:“快吃啊!” 兄妹俩才仿佛得到了允许一般,小心翼翼的吸溜了一口想弄的面汤! “好香!”赵贵芳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双眼放光的看向孟福生和阿锦。 她相貌继承了她母族那边,生了大眼睛、高鼻梁,小小年纪,鼻梁秀挺,反倒是赵贵年,鼻子有些像他爷爷,鼻梁有些塌,但也是长的五官端正,眉清目秀。 孟福生给他们做好了面条,就将厨房的空间留给了几个小的,自己回到堂屋的大门口,吹着灌堂的风。 阿锦笑着提醒两个迫不及待吃面的两人:“面条有些烫,你们吃慢点,吃太烫了对身体不好,容易生病。” 赵贵年和赵贵芳的爷爷是特别讲规矩的人,两个人饿的哪怕很想一口将碗里的面条全都倒入胃中,可被阿锦提醒了以后,他们还是强忍着放缓了速度,吹了吹面汤,又小小口的喝了一口。 真的太香啦! 赵贵芳又黑又粗糙的手抓着筷子。 八岁的她,从小就开始打猪草、去山上刮松针、带弟弟,家里家外什么活都干了,七岁就下田割稻子、插秧,虽还只是虚岁八岁的小孩子,手背却黑黑的,指甲里也有黑泥,掌心并不柔嫩,而是有了茧。 她小小的手抓着筷子,站着的阿锦就能很清楚的将她黝黑粗糙的手看的很清楚。 许明月并没有过多的干涉赵贵芳的成长。 她是赵家的人,要适应赵家的生活,除非她将赵贵芳接到自己家来亲自照顾,不然她就得适应赵家的生活。 即使她想收养赵贵芳也完全不可能,赵家并不是山里最底层的贫苦的需要卖儿卖女的山里人家,她父亲是小队长,后来是大队长,现在又的炭山的队长,她母亲生了赵贵年后,时隔七年才又生下她,她是家中长女,在没有生下她的三弟之前,她家甚至都不知道,她家里今后是不是只有他们兄妹二人。 她在家中受重视的同时,必然也要承担更多的事情,比如做家务,比如要带着下面年幼的弟弟妹妹长大。 这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童年的缩影,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阿锦低着头,甚至在赵贵芳头上看到了正缓缓往外面爬的虱子。 孟福生给赵贵年赵贵芳二人盛面的碗是黑色的陶碗,很大,基本上是成年人吃的那种,可他们俩还是吃了个精光。 赵贵芳条件反射的像把盘子里的油花也舔干净,被阿锦制止了:“现在学校老师还在休息,我先带你去洗一下头好吗?到学校后,都是要洗头的。” 临河小学逐渐步入正轨之后,每学年新生入学就改为了九月一日,双抢才刚过去,老师们也是要参加双抢的,全都累的快脱了层皮,中午的时候,老师们也是要休息的,现在没到一点,赵贵年他们此时去学校报名,老师们是不在岗位上的,都在宿舍午休。 阿锦也只是对童年的外婆才会这么温柔了,她小时候,外婆怕妈妈工作太忙,顾不上她,总是给她送很多卤好的牛肉,切成拳头大小的块,还会包很多饺子放在冰箱里,让妈妈忙的没空做饭的时候,不要点外卖,煮饺子和牛肉给她吃。 赵贵芳是个又懂事又听话的小姑娘,哪怕她在家里,一直是两个弟弟的大姐姐,是长姐,是被自小教着要照顾弟弟的姐姐,但她在阿锦这里,却像个要被照顾的小妹妹。 阿锦姐姐让赵贵年去在大锅里继续烧热水,用毛巾温柔的铺在她脖子上,让她坐在小竹椅上,温柔的帮她把头发打湿,用很香有很多泡沫的香香,给她洗香香的头发。 赵贵芳头发又多又厚,简直和阿锦一模一样! 她头上还有一些被虱子咬的红包,被她自己给挠破了皮,发根上的白色虱子乱密密麻麻一片,看的阿锦头皮发麻,和赵贵芳商量:“小芳,你头上虱子太多了,我给你把头发剪了吧?现在天热,头发剪了,到冬天就长起来了,你现在不剪,进学校还是要剃光头的,不信你问你哥。”她回头喊正在厨房洗碗的赵贵年:“赵贵年,你说是不是?” 赵贵年也是经历过开学剃头的,闻言回头朝厨房门口的院子说:“是!” 赵贵芳是个性格特别懂事的小姑娘,听阿锦这么说,虽有些不舍得自己的头发,还是乖乖点头,让阿锦给她剪头发。 阿锦都十八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也有了自己的审美。 她本想给赵贵芳剪个好看的发型,结果因为手艺不到家,把赵贵芳头发剪的跟除草机在头上犁过了似的,赵贵芳也只是乖乖的坐着,不知道是没有镜子看不到镜子中的场景,还是性格如此,任由阿锦给她折腾。 赵贵年也不是性格活泼的,看到妹妹把头发剃成这样,也不笑,而是向阿锦讨要剪刀说:“阿锦阿姊,你还是把剪刀给我,我来剪吧,你给她剪光了就是了,留这么一点还有虱子,到时候传染到被子上,再想除干净就难了!” 他现在已经临河中学初中部的学生,从进入临河小学那天起,就习惯了学校不论男生女生,全都剃成光头的情景,在他心里,剃成光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2节 临河大队现在不光有小学,过去被当做老师宿舍的教室也被腾了出来,成立了初中部,这个时代的初中和高中都是两年,相较于外面学校这几年不敢教授学生知识,只教意识形态的东西,反而是临河中学教的知识更多些,临河小学现在是小学五年,初中三年,八年制,但连高中知识都在教,比外面初高中全部读完教的内容都多。 从临河中学毕业的学生,也都没有闲着,一部分考上了各个厂里当工人,一部分回各自的大队当了记工员、会计之类,还有一部分回到大山里,成为五公山公社深山小学里的老师。 五公山公社是有公社小学的,只是过去上学的都是公社和公社附近大队的学生,女孩子上学也没有补贴,所以大多数学生都是公社或公社附近男孩子,几乎所有女学生,都集中在了临河小学,临河中学。 包括深山里的小学也是,这些从临河中学毕业,回去当深山小学老师的年轻人,教的学生依然大部分都是男孩子,深山里的学校经费有限,能够给他们老师提供工分,能够把学校建起来都算是这几年茶厂手艺好,公社效益高了,但依然无法做到给女孩子上学补贴,没有补贴,原本就不想给女孩子们上学的家长们,就更不会把家中女孩子送到深山小学里去了。 反倒是临河小学,这么多年给女孩子的补贴一直没有停过,有想给女孩子上学的人家,还都是习惯往临河小学里送! 这些年,因为临河小学回给女生上学补贴这事,加上五公山革委会晁立伟三天两头就往大山里去抓这事,双管齐下之下,大山里溺杀女婴的事都少了很多,因为只要将女婴养到虚岁七岁,就可以免费入学临河小学,每个月开始拿五斤糠米的补贴,相当于孩子有临河小学帮着养了,还能给家里挣粮食,大些了,不光可以换彩礼,还能嫁人补贴家里,要家里男孩们找不到对象,还能拿养大的女儿去换亲。 而女孩们,得益于从小被送来临河大队的临河小学读书,吃住都在学校里,一个月才能回去一次,在三观尚未成型的童年时期,基本上所有三观都在临河小学,被知青老师们重新塑造过了,她们不光三观重新被塑造,还在临河大队这样不那么重男轻女的大队,看过了山外的世界,见过了更大的世面,相比较从小在深山里长大,没有见过世面,被父母长辈们从小洗脑长大的女孩们,她们更具有新时代的主人翁精神,知道‘妇女能顶半边天’,有机会读书识字,也能从树上学习到更多的技能和知识,见识到书中更为广阔的世界,而还有些更聪明的女生,则有机会留在山外,成为工人,成为老师,彻底改变她们的人生。 她们在改变她们的思想和人生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改变她们未来孩子的人生呢? 就像是一个潜移默化的正向的循环,一代一代,从思想上,根本的改变大山里,女孩成长的生态。 反倒是山里的男孩子,来临河小学上学的逐渐的少了,不是说没有,而是自从五公山公社的五公山在许红桦的带领下,全部种上了茶树,并未五公山公社下面的大队,每年都带去一些收益之后,山里的老百姓们工分值钱了,收入便多了,男孩子们开始收学费了,学费也不高,一个学期才五毛钱,至于说男生收费,女生不收费还倒补贴,不公平,那有什么法子呢?上面的领导就是这么规定的,有本事你去找领导去闹嘛,还没走出五公山公社呢,就被革委会的人抓去了! 再说了,人家临河小学,本就是水埠公社的小学,能给你五公山公社的娃儿们入学都不错了,你有什么资格去闹嘛! 至于为什么女孩子上学还给补贴?谁让女孩子少嘛?山外面也是缺女性工人和儿媳妇的,他们山外面想为未来男丁培养工厂的工人和儿媳妇不行嘛? 倒是深山小学,因为是新开的,还是在他们山里的小学,离的近,现在还是不收费的,为了孩子离家更近一点,少走点山路,不少男孩子就近入了深山小学里读书了,等小学毕业了,读初中了,才可以继续来临河中学读初中。 阿锦对赵贵芳要比对赵贵年耐心多了,给赵贵芳洗完头,还给她粗糙,还晒出两坨黑红色的脸颊,擦了她的香香,告诉她:“你如果不想要住在学校,也可以住在我家哦~!” 周末一过,许明月和孟福生就要回水埠公社离去,家里就只剩下她和许小雨、阿瑟、张医生。 白杏早就搬到卫生院里去住了,她现在已经是卫生院里可以单独为病人诊治简单病症的医生了,当年的十二个学徒中,除了年龄最小的几个,有大半都已经算出师,现在有半数都留在了临河卫生院,成为临河卫生院的一名卫生员,还有三名男生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大队,申请了卫生院资格,成为他们各自大队的唯一的一个卫生员。 深山里出来的两个女孩,一个嫁在了许家村,一个嫁在了江家村,现在都是正式的卫生员。 嫁在临河大队的江家村和许家村,是来临河大队卫生院当学徒的大部分女孩们的追求和梦想,还有两个女学徒追求更高些,想要学到更多的医学知识,去公社医院里当医生! 对她们来说,公社医院,就是她们能够想象到的最大的医院了! 阿锦非周末时期,大部分时候也是宿在蒲河口研究室那边,家里就只剩下许小雨、阿瑟和张医生三人。 要是赵贵芳来了,还能和阿瑟做个伴,就像她小时候和小雨一样。 小雨现在也上初三了,明年就毕业了。 赵贵年则是羡慕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他在临河小学读了六年书,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第367章 赵贵芳眼睛瞪得大大的…… 许明月午觉睡了半个多小时, 被孟福生叫醒。 孟福生有时候也佩服许明月睡眠的好质量,她心里似乎永远都不放事情,遇到事情解决事情, 从不内耗。 许明月醒来知道赵贵芳来了,特别高兴的走出来, 看到她被剃的只剩指甲长的不规则寸头短毛, 笑着将她抱了起来, 坐在自己腿上。 她力气大,赵贵芳营养不良,抱起八岁的她并不吃力, 却让赵贵芳笑弯了眼睛。 她在家的时候很少被人抱。 她父亲是大队长,每年只需要在田地里干满一百天的农活,去了炭山当队长后, 家里的农活干的就更少了,都是爷爷、妈妈、叔叔在做, 这时代的农活很苦很累,累到她母亲已经没有多余的余力来抱她了。 她很小的时候没有记忆了, 但想也知道,是奶奶带的她,奶奶是小脚, 能自己走稳就不错了, 更别提抱她了。 在她小时候有限的记忆中, 她都是被放在田埂的小树下, 从会走路起,就学会跟在大人身后捡田里的稻穗。 这并不是‘干妈’第一次抱她,从小到大,干妈每次见到她都会这样抱她, 也只有干妈会抱她。 倒是阿瑟不愿意了,也走过来抱着许明月大腿:“妈妈,我也要抱抱!” 许明月就很干脆的一手一个,都抱了起来,一条大腿上放一个。 阿瑟见妈妈没有厚此薄彼,这才满意的又从许明月腿上跳下来。 这么热的天,她其实并不爱抱抱。 和阿锦小时候极其的粘许明月不同,阿瑟大约是在健全的家庭中长大,孟福生这个父亲又极其的负责任,并不缺爱。 阿瑟小时候几乎都是由孟福生一手带大,反倒是许明月,可能第一次当妈时照书养孩子,对阿锦照顾的极为的细心妥帖,第二次当妈就有了经验,又有孟福生这个主力在,她对阿瑟真的就是完全放养放任的状态,说是当猪养不恰当,但也绝对没有对阿锦小时候那样,因为怕阿锦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心理不健全,生活和情绪的方方面面都养的极其的细心。 她对阿瑟,只在工作之余负责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角色,会关心她,更会尊重她所有的喜好,导致阿瑟从小安全感极强,对许明月并没有太多的占有欲,或者吃醋什么的,情绪性格也很稳定稳重,也不会太粘着许明月和孟福生,倒是对姐姐阿锦比较粘,主要是和许小雨争夺姐姐的注意。 她性格和活泼跳脱的阿锦截然相反,阿锦从小就跟有好动症一样,精力极其的旺盛,她小时候,许明月都感觉自己生了个哈士奇,一天不带出去遛个够就拆家,后来给她报了一堆课,什么轮滑、篮球、散打、游泳、舞蹈,每天将她浑身的精力消耗干净了,才算消停。 阿瑟则完全不一样,她从小就不太喜欢动,喜欢安安静静的看书、画画、弹琴。 孟福生会弹琴,吴城动乱那段时间,回收站有架钢琴,还是完好的,许金虎问她要不要,许明月当时心想自己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她又不会弹,真的就是回来随口问了孟福生一句,没想到孟福生居然会,拉回来后,孟福生没事就教阿瑟弹琴,他自己就吹许明月送给他的口琴。 阿锦看到倒也好奇的学过几次,可她实在不耐烦坐在那弹琴,学了几次,就跑回到临河大队,再也不要学了。 可这样性格沉静的阿瑟,在看到许小雨和阿锦形影不离,还日日和阿锦睡一张大炕后,就也要回来和阿锦一起睡。 阿锦从前世开始,就想要许明月给她生个弟弟或者妹妹,要了不知道多少次,一直到来到这边过了十年,才给她生出这么一个亲妹妹来,自然是欢喜的不行,她性格就跟小孩儿一样,也不嫌妹妹小,只要放假,就带着妹妹在野外四处撒欢的玩儿,教她游泳。 阿瑟原本一个和她爸一样,性格温和内敛不太爱动的小朋友,愣是被阿锦带的都开朗了不少。 阿瑟一回到临河大队,孟福生和许明月终于又过上了二人世界,很是松了口气。 这也是为什么阿瑟没留在水埠公社读小学,而是回到临河大队读小学的缘故。 人家不爱跟着爸妈,就爱粘着姐姐。 许小雨如今大了,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患得患失,担心大姑姑家有了小妹妹,就把她赶回家去,不论是住过去小叔叔住的堂屋后的小屋,还是跟奶奶一起睡,她都不愿意。 她就喜欢待在大姑姑家里,和阿锦姐姐一起住,阿锦姐姐永远都是香喷喷的,家里厕所也是水泥砌成,干干净净,而不是像她家一样,爸爸在地上挖个大坑,上面搭了两根圆滚滚的树木,脚踩在木头上,双手还得死死的抓住原木头上的树枝,不然一个不小心,就掉茅坑里去了。 拉粑粑的时候,还得把pp翘的高高的,不然粑粑掉下去,就可能溅起一pp的粪水。 如今的她也和阿锦一样,是被好好养大的,爱干净爱美的小姑娘。 倒是赵红莲有点不满意,主要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小脚,身体没有过去那么好。 许爱国和许爱党这几年年龄大起来了,不能再和老太太一起睡,搬到了过去他们小叔叔许凤发住的房间,晚上就不能再照顾老太太,老太太要是晚上起夜,或者有什么事情,身边没个人照顾,赵红莲就很担心老太太出什么事。 老太太是个性格软和,不管事,特别省心的婆婆,这些年照顾几个孩子,赵红莲与老太太相处的好,自然也怕老太太出什么事,就想着让许小雨回来和老太太一起睡,晚上能看顾照顾一下老太太。 在赵红莲这样从小在农村家庭长大的本地人心中,照顾老太太这样的事,还得是家里的姑娘来。 倒是被老太太一手带大的许爱党,从小就是个非常孝顺的小孩,许爱国因为年龄渐长,搬到了小叔叔的房间睡,他反而因为担心老太太,怕老太太没人照顾,又搬了回去,和老太太一起睡。 老太太房间的炕非常大,他还不到十岁,和老太太一人一个铺盖,完全睡的下,也不嫌老太太房间有尿桶,常年充斥着尿骚味,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太太房间的马桶拎出去倒入旱厕中,刷干净再拎回来。 家里几个孙辈中,老太太也最喜欢许爱党,不光因为他孝顺,还因为他是几个小辈中,长的最好看的那个,简直集中了整个许家人的优点,肤白、个高、高鼻梁、双眼皮,既兼顾了这个时代人的周正,又有后世小生的俊秀,性格还活泼开朗。 就是调皮了些,不光许家人的好基因全部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也仿佛将许家人全部的调皮基因都长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在他九岁的时候,写作文,有个本地的男老师性格比较严厉,许爱党又非常的调皮,这位男老师大约是气不过用竹棍做的教鞭抽了他。 这在这个时代的学校中还非常常见,老师体罚学生罚跪、打手心、罚站都是常事,许爱党便在作文中,将这个男老师比喻做了螳螂,按照这男老师的外在形象,说他:‘尖嘴猴腮瘦又长,鼓着大眼像螳螂!’ 差点没把这男老师气死,直接找上了许凤台和他妈赵红莲告状,许爱党回去就被赵红莲赏了一顿竹笋炒肉! 许爱党被赵红莲打了也不长记性,转眼间就把自己挨打的事忘的一干二净,没心没肺还是整日上山下河,因为他,赵红莲白头发都多长了几根,只要和许明月见面,就不忘吐槽许爱党。 许明月会知道他在作文里写‘老师像螳螂’这事,也是赵红莲和她吐槽的,也是笑的不行,没想到她前世的老爸小时候居然是这样的。 不过许爱党也十分聪慧,天天在外面玩,上山下河的,一刻都停不下来,可即使这样,每次考试都第一名。 他游泳的水感也和阿锦一样,好到出奇,从小就跟着阿锦学游泳,胆子也奇大,七八岁的年纪,就敢在渡口,从渡口堤坝的这头,游到河对岸的堤坝去。 竹子河水深,那一条河道起码有三四百米,很多成年人都不敢这么游,他一个小屁孩,只要是夏天,一个不留神就钻到了河里,在河里来回的游,就跟一条灵活的游鱼一样,笑容灿烂的在河里翻滚。 每每都要把赵红莲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虽然他们这里靠近河边,几乎人人都会游泳,可被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水鸭子,每年竹子河里都有小孩被淹死,本地都说是竹子河河神要祭祀,每年都要吞掉一个小孩。 所以临河大队,包括附近的河边的大队,都是严禁大人不在的时候,小孩子往竹子河里游泳的,最多只给在大水沟里,门口的池塘里游一下。 在许爱党整个成长过程中,几乎整个临河大队,隔三差五的就能听到赵红莲的河东狮吼,就见她经常随地捡一根棍子,对着河里一声大吼:“许爱党!!!你还不给我上来!!!” 然后拎起棍子就往河里追! 然后堤坝上挑堤坝的人,就见河面上,后面一个妇人在后面追,前面一个小孩在前面嗖嗖地游! 偏偏许爱党的游泳技术是阿锦教的,什么自由泳、仰泳、蝶泳、蛙泳,全都是最标准的姿势,还都是系统的练过的,赵红莲虽也是河边长大的姑娘,从小就没少在河上采摘菱角、莲蓬、网鱼,却是野路子的狗爬式,没追一会儿就累的追不动了,对着远处已经游的只能看到一个黑点的许爱党,又气又急又担心的喊:“许爱党!!!你赶快给我回来!!!你再敢往前面游,我就打断你的腿!!!!” 声音嘶声力竭! 岸上笑声不断! 想到许爱党,许明月不由失笑,又继续看向她前世的‘妈’赵贵芳,她不知道今生她爸和她妈还会不会在一起,她也不在意,她只在意今生的赵贵芳有机会读书,弥补前世她最大的遗憾,她能否找到自己的梦想,去追寻她自己的梦想。 自去年开始,红小兵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闹腾,和六六到六八那几年一样,闹的特别凶,吴城虽然还算平静,但孟福生一向是低调的性子,不爱在人前走动,送两个孩子去学校报名的事,是许明月牵着两个孩子过去的。 临河小学的老师们见她亲自送两个孩子来上学,都纷纷站起身:“许书记!” “书记!” “书记来了!” “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我送我家两个孩子来报名。”她将赵贵芳和许爱梦牵着放到身前。 老师也诧异的看向赵贵芳:“这俩孩子都是您的啊?长的真可爱!” 阿瑟是真的可爱。 她长得像孟福生更多些,只眼睛像她,一双又大又圆又黑的杏眼,长长的睫毛,皮肤也像极了她爸,冷白皮,又白又嫩,漂亮的像书里走出来的小娃娃似的。 她从小到大和她姐姐一样,没有做过什么事,吃过什么苦,被养的和城里的小姑娘一样,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 赵贵芳其实五官也长的好,大眼睛,高鼻梁,脸型也长得好,只是黑! 她比她的三弟大五岁,她三弟自出生后,就是她在带,除了要照顾弟弟,还要打猪草和小鸡草,又黑又瘦,尤其是现在夏天,她双抢期间,也是要跟着一起下地割稻插秧的,虽然不需要像大人一样,全天的劳作,可也没得休息,因为她休息的时间,还要带着两个弟弟在稻场看稻子,房子四害中的麻雀来吃稻谷,要是见到来偷吃稻谷的麻雀,就要随时驱赶。 如此黑瘦之下,自然称不上什么可爱,夸赵贵芳最多的,也都是懂事、听话、乖巧,小小年纪就能帮着带两个弟弟,打猪草、刮松针,特别能干。 赵贵芳性子要强,别人越是这样夸她,她便越发像个长姐的样子,越发让自己能干起来! 可即使她看着又黑又瘦,她在一群和村里大孩子们一起过来的山里女孩中,已经是少见的身体强健了,明显比那些深山里出来的同龄的女娃们高上许多,也壮硕许多,看着就结实健壮。 许明月带她们报了名,就将她们交给了笑容甜美的叶甜。 已经二十八岁的叶甜,终究还是没熬过下乡后的漫漫时光,但她也不像闫春香,直接找了个本地的村里人嫁了,她倒是意外的和罗喻义成为了一对,如今两人都在临河学校教书,罗喻义经过这么多年不断地学习,如今已经临河中学教导处主任,叶甜也成了临河小学的老教师。 时间漫长,选择和当地人结婚的男女之情也不少,当初想把江映荷嫁给许爱红的许映荷母亲,终究是一厢情愿了,不光江映荷嫁给了下乡的男知青,就连许爱红都是找了下乡的女知青结婚生子,当初临河中学毕业的成绩最好,最出色的三个年轻一辈,全都找了知青。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3节 是的,成绩最好的三人之一的许金凤也嫁给了男知青,不过她算是三人中结婚最晚的一位。 三人中,许爱红当了真空包装厂的工人,兼职大河以南水电站的水电修理工,基本上整个大河以南搞不定的水电问题,找他准没错。 许映荷则是进了蒲河口的研发中心,成为了研发实验室的助理,生了孩子后,直接把孩子丢给了她在大队会计的爹妈和男知青丈夫,自己钻进了研发实验室,一门心思的钻研机械研究。 许金凤是三人中性格最活泼,性子最活络的一位,她读书时成绩好,真空包装厂的各种机器她会修,水电站的电力问题她也会,她只是学习能力强,情商也高,对机械不感兴趣的她,选择进了大队部,成了大队干部,现在已经是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并且在临河大队的五个厂中,也组建了临河大队妇联,她同时兼顾妇联主任。 她的偶像是许明月,目标也是许明月,许明月的存在,让她看到了女孩子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不是在家里相夫教子,不是她阿爸阿妈心心念念的成为工人阶级,在工厂里做工,而是也可以野心勃勃,气冲牛斗,站在人前,与男人们争锋,与男人们争权! 许金凤长了一张稚嫩无害的娃娃脸,一笑起来亲切的就像是邻家妹妹,见人就是先三分笑,谁又能想到,在她人畜无害的可爱笑容下,燃烧的是熊熊的野望。 此时,她的这棵还是幼苗的野望,名叫理想。 叶甜坐下后,就为赵贵芳和阿瑟登记名字。 赵贵芳的名字好记,因为有赵贵年在旁边,赵贵年都初一的小少年了,在学校不少老师都认识他,知道是他的妹妹,也就知道‘赵贵芳’三个字怎么写。 等闻到阿瑟的名字,许明月捏了一下阿瑟的小手,让她自己说。 阿瑟还小,倒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一本正经的小脸上严肃的看着叶甜:“我叫许爱梦,今年六岁了!” “许爱孟?”第一批插队到临河大队,还和孟福生同在一个大队部屋檐下,当过邻居的叶甜诧异地看着阿瑟:“是孟技术员的孟吗?” 阿瑟已经认识很多字了,简单的绘本、小人书,她都会自己看,自然也知道梦想的孟,和孟福生的孟的区别,小脸严肃认真地说:“是梦想的梦!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叶甜立刻笑了起来,看着阿瑟可爱的小脸,忍不住逗她:“哎呀,你还知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呀?” 阿瑟到底是个才六岁的小孩子,哪怕表面上装的很严肃,实际上还是小孩子心性,被夸的唇角忍不住上翘,却还得忍着压下唇角的弧度,又压不住,害羞的一转头,把脸扑倒了许明月的肚子那里,小脸红扑扑的,又转身朝叶甜看了一眼,红着脸点头:“嗯。”说完又忍不住秀她会的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年已惘然。” 紧绷的小脸看上去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偏偏一双大眼睛水灵灵亮晶晶的,扑闪扑闪的,满眼都是‘我厉害吧,快夸我呀~’ 叶甜在临河小学当老师的这些年,见多的黑黑瘦瘦干巴巴的小孩,头一次在大河以南这样的地方见到像阿瑟这样白白嫩嫩漂亮干净的小姑娘,一颗心都快要萌化了,简直喜欢的不行,特别捧场的鼓掌:“哎呀,还会这么长的诗呀?可真厉害!” 阿瑟虽不像阿锦那么外向活泼,却也是大大方方的性子,闻言道:“我还会《将进酒》《蜀道难》《春江花月夜》《琵琶行》……”她还想一一数下去,被许明月轻轻捏了一把白嫩嫩的小手,这才意犹未尽的止住话头,骄傲的抬起了小下巴:“我会唐诗三百首!” 全是她姐姐教哒~! 叶甜也不知道是给许明月面子,还是真的特别喜欢阿瑟,看她这么小的小姑娘,露出这样骄傲得意的小表情,就爱的不行,旁边的老师们也都十分捧场的夸阿瑟,又把阿瑟夸的不好意思来,脸上像是映了朝霞一般,嫩生嫩气地说:“谢谢夸奖。”然后抬头看妈妈。 许明月只是笑着理了理她头顶的两只小麻花辫,报好了名,就带着两小只回去了,赵贵年则熟门熟路的跑宿舍去了。 他喜欢在姑姑姑父家吃饭,但吃完了饭,他还是更愿意待在学校宿舍里。 一群男孩子们在老师不在宿舍的时候,一个个皮的就跟上蹿下跳的猴子一般嬉笑打闹,连带着他这么沉稳不跳脱的性格,都跟着露出无忧无虑的笑来,跟着同学朋友们在一起玩耍了起来。 眨眼间就到了七七年,外面的红小兵闹的更凶,世界仿佛进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红小兵们进行着他们最后的狂欢。 临河大队的学习气氛本就浓郁,进入了这一年后,不知是被谁带的,知青和本地的初中生,高中生,都进入了紧张的学习期和复习期。 许明月知道今年年底,就会恢复高考,不光抓了阿锦继续跟老师们学习,就连许小雨的课业也没有落下。 原本这场关乎着无数知青和全国学生命运的考试与她无关的,在这一年的七月中旬,高考的消息都尚未还爆出来的时候,孟福生突然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上面’有意调她去京城大学经济学系进修学习两年。 第368章 进修?学习?两年?这…… 进修?学习?两年? 这几个字出现在一起, 让许明月有一瞬间的疑惑,然后就反应过来:“你和京城那边联系上了?” 孟福生停顿了半秒,点了下头, “是江老联系的我。” 许明月也没有深究,而是关心的问他:“你家人那边还没联系上吗?” 这几年, 她从没有过问过他家里那边的事情, 他也没说。 早期是觉得他们这样的半路夫妻不一定能长久, 她也是知道未来形势的,知道他未来注定会走,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 她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洒脱。 两人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许明月见他不想多说,便也没多问, 而是认真问他:“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她早就知道今年会恢复高考,也知道今年年末就会是十年停滞后的第一次高考, 她想过阿锦会考,想过许小雨会考, 就是没有想过着高考还会有自己什么事! 当然,这个进修并不需要她去参加高考,只需要去学习两年。 可她都三十七岁了, 进修两年后, 都三十九岁, 快四十岁了, 她四十岁事业要重新开始吗? 她有些不解自己进修的意义何在。 她现在是公社书记,再升一升就是县级干部,她要去京城进修两年,公社这边必然是没她的位置了。 孟福生则抱着她失笑, 笑的时候声音低低的,胸腔都在振动,对她说:“这次的进修完了,上面必然会大用你。” 不然她一个小学都没有上过的干部,将来成就必然有限,上面再怎么提拔她,上限最高也就市级了。 可现在很明显,许明月得江老看重,是想要培养她了。 可这些哪里是前世没有进过体制内,今生也一直在公社里打转,一直在基层做实事的许明月能懂的? 上面人的思考方式站在许明月根本看不着的高度,这一点孟福生明白,许明月却不明白。 此时今年恢复高考的消息还没公布,但最上层已经在讨论。 江老他们的回归,就已经是一个信息。 这才有了先调许明月进京城大学进修的事情。 许明月不懂这些。 她知道,她人近中年,事业重新开始,大用她?怎么大用她?还能把她调入京城不成?就算把她调入京城,就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基层干部,去那样水深似海的地方,她能做什么呢? 但她到底不傻,对孟福生说:“我考虑考虑。” 她考虑的问题,不是去不去京城进修,而是进京的方式。 是要以干部调动的方式,进京城大学进修,还是以高考的方式,进京城大学进修。 这两种方式产生的结果也是不同的。 在今后的履历上,会写七七年至八零年在京城大学经济学系进修两年,还是七七年考入京城大学经济学系,八几年去哪里参加工作。 这两者的概念也是不相同的,很明显,后面的含金量更高。 这就好比,古时候上面要用一个普通人,先把她调入国子监学习一段时间,和这个人直接考中了进士,再去担任职务,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她想了两天,晚上问孟福生:“是要恢复高考了,对吗?” 孟福生明显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也不知。” 他离开京城太久了,十几年的时光,此前他也不是官场中人,只是一个研究人员。 他对于京城形势的所有判断,一来是从小到大家庭中的耳濡目染;二来是从各种报纸、广播,和江老这批人调回到京城后,恢复原职所带来的基本的判断。 可许明月只从她要被调入到京城大学进修,就直接断言高考要恢复。 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就连他也不敢有此判断,毕竟上面大人物的消息,别说下面人不知道了,就是核心层次的人,又有多少人知道? 许明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的,对孟福生说:“你帮问一问江老,是不是高考要恢复了,如果是,问我能不能通过参加高考进京学习进修。” 江老得到孟福生回复,只问了他一句:“是你告诉她,高考可能要恢复的判断?” 孟福生说:“是她自己的判断。” 江老哼笑了一声说:“一个小学都没读过的小丫头,还想靠着高考考进京城大学?她也真敢想。”遂不可置否地说:“她会后悔的!浪费时间。” 但却没有说不让她通过高考进京进修的话。 虽然在江老看来,许明月注定失败。 在江老看来,许明月的性格还是太要强,太刚硬了。 明明有他安排好的更简单的路可以走,偏偏要去走那条走不通的死路,要去装一装南墙。 “既然她想撞南墙,就去撞吧。” 她还年轻,还有南墙可以撞。 他说她性格刚硬,可若是不够刚硬,她可能早就在五八年,被休离回娘家那天,就已经带着她女儿淹没在冰冷的河水中,成为竹子河内的一具浮尸,也不会有今天的际遇,带着家乡之人发家致富。 他并没有对许明月的选择评价什么,他是从乱世中走过来的,这一生见识过了太多的人和事,性格不够刚硬的女人,在乱世中是活不下去的。 可半生戎马的他也十分清楚,在官场,有时候太过刚硬是很难走的高,爬的远的。 至于他说的那句‘浪费时间’,说的不是浪费她的时间,而是浪费他的时间。 许明月才三十几岁,对江老这样快七十岁的老人来说,正如日中天,山河璀璨。 可他已经老了,就如同这天边的夕阳,余晖即将消散。 多年沙场征战,他身上暗伤无数,虽然下放到老家的这几年,他并没有受什么苦,反而在许明月和江建军他们的照顾下,身体一直由张医生在给他医治和修养,身体的暗伤不仅没有恶化,反而又恢复了几分,可毕竟年纪大了,他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年,还能给许明月护航几年。 老家的这批人中,也就只有她,还有让他推一把的可能,江天旺和许金虎,要是他们再年轻个十岁…… 时光啊,时光! 时光它总是这样不饶人。 暮年的江老坐在大院中的摇椅上,摇椅一晃一晃,桌上放着的收音机里也传来京剧《生死恨》中咿咿呀呀的唱段: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 胡儿铁骑豺狼寇,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卧薪尝胆权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 思悠悠,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洲。” 第369章 就在许明月提出想参加…… 就在许明月提出想参加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八月月初,京城召开的教育与科学座谈会上,查教授首次正式提出了恢复高考。 江老也不得不感叹许明月这小姑娘之敏锐, 虽然私下他们这些人都已经得到过消息,也不止一次探讨过, 可从未在正式的场合讨论过, 她这个远在天边的小姑娘, 就因为他提出的一个小小建议,就判断出了国家大的国策。 这是何等敏锐的政治眼光。 在许明月不知道的时候,江老将她的重视程度, 再次提升了一个等级。 很快许明月这里就得到了江老传来的肯定答复,并让她好好复习。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4节 可以说,如果许明月不知道未来大势的发展, 她在这时代,也比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时间都要早。 但同时, 许明月也需要将她手边所有的事务,重新整理交接。 首先就要和如今的县委书记和革委会主任许金虎说。 许金虎虽还是革委会主任, 但在吴城行使的一直是公安局长的权利,针对的一直是维护吴城治安,打击犯罪。 随着三大行星的陨落, 自今年起, 越来越多的革委会成员遭受到清算。 许金虎也忐忑了一阵子, 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前面那些事都是刘胖子干的, 我老许可没害过任何人,关老子什么事?” 于是也越发坦然。 许明月找到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时,两人对许明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好好的公社书记不当, 还想去考什么大学,也是无语了。 “大学?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大学?还是你想进那么工农兵大学?上了那大学有什么用?现在吴城百废待兴,副县长的位置都空着,你在公社书记的位置上最多再待两年,副县长的位置妥妥的,你不要,你要考什么大学?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许金虎这辈子当过最大的官就是革委会主任,从来就不是一个政治生物,对政治这一块也不太敏锐。 这一点反而是江天旺,沉静地坐在那里,觉得有哪里不对,问许明月:“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按道理来说不该啊,就算有什么消息,也该是先告诉他。 毕竟许明月一个女娃子,还只是个公社书记,有消息告诉她有什么用? 那边许金虎还在说她:“许凤兰,你是不是以为你还年轻?四十岁啦!还考大学,大学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许明月三十七周岁,可在许金虎他们眼里,就是四十岁了,现在很多人都活不到四十岁,许明月这个年龄还去考大学,那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江天旺打断许金虎:“你先别说话,听大兰子说!” 他直觉不对。 许明月只笑着看他们,不说话。 有些政策没有出来前,是不能说的,只道:“你们家中有初高中要考大学的,可以先复习起来了。” 原本许金虎还要说什么,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不禁用他熊掌般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一通胡乱的抓耳挠腮,许金虎还是不解地说:“就算是能参加高考了,这关你什么事?你好好一个书记不当,跟人家小孩子抢什么高考?” 他很想说一句:“你一个小学都没读过的人,你考的明白吗?” 可想到许明月的聪敏,他依然是烦躁的抓头,他想不通,就算考上了大学有什么用?就为当一个城里人吗?连公社书记都不做了,放弃大好的前途,去当那什么劳什子的城里人? 当个城里人就这么好? 要是许明月今年十八岁,二十岁,哪怕是二十五岁,她想考大学,他都没这么烦躁,可她都要四十岁了,这时候想去考什么鬼大学? 简直乱弹琴! 许金虎这么烦躁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他都四十好几,快五十岁了。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革委会、红小兵们遭受到清算,也不知道他这个革委会主任未来会怎么样,就算他没有被清算,他一个革委会头子,以后能有几分好?江家村下一辈中,唯有许明月看着仕途远大,今后说不定还能和周市长一样,成为市级干部都有可能,这时候她放弃前面十几年攒下的一切资源,去读什么大学? 她放弃倒是简单了,想回来可就难了! 许明月一走,下一代年轻人又还没有成长起来,一旦他出了事,江家村这一代就直接断代了。 许金虎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村子,他一辈子都在为守护村子奋斗,团结族人,不让外人欺负同族之人,一旦许明月离开,他又出事,或者滚蛋回家,许家村未来怎么在十里八乡抬得起头? 他眼睛不由气哼哼的看向江天旺。 尤其是这老小子是吴城实际意义的一把手了,未来可能还会升,那今后江家村不是得彻底压他们许家村一头? 这让和江天旺斗了半辈子的许金虎哪里能服气? 是以他整个人都很烦躁,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江天旺不耐烦的喊他:“你屁股底下是长了针还是怎地?不好好坐着你转什么嘛?转的我头都晕了!” 他还要想一想许明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许明月是个傻子吗?那肯定不是。 那她这样选择,一定是选择了有利于她的路。 此时他还不知道许明月想要高考,是要考到京城的京城大学去,以为是像工农兵大学一样,就在本省内随随便便上个大学。 于是他始终想不明白许明月要参加高考的意义何在。 京城那边,江老也不认为许明月能考上京城大学,可能连个普普通通的大学都考不上,也不知道她折腾个什么劲。 江建国年龄到底还小了,还不够做公社书记,调任过来的是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在五公山公社,带领整个五公山公社开荒种茶,搞稻田养鱼,种植瓜果的许红桦。 许红桦当革委会主任或许不合格,但当公社书记,主持经济发展和农业生产这一块,却是一把好手。 他本就是做实事的人,这些年在五公山公社作为一把手,又有多年的经验,和许明月交接起工作来,很是顺利。 可许明月在交接完了工作后,就很认真的在家里复习。 她前世就是个普通985学校的学生,学习能力是有的,可前世毕业都多少年了,今生又过去了十几年,前世学的内容全都还给了老师,也就是作为家长,有时候阿锦不会的题,会问孟福生和许明月,许明月为偶尔辅导一下阿锦问的问题,会去再看一看阿锦的书,算是顺便复习了一下,大多数时候,阿锦有不会的题,都是问孟福生和学校的老师居多。 但这和系统的复习还是不一样的。 好在家里因为阿锦的存在,许明月知道她肯定是要参加高考的,家里的初高中自动化丛书都在,只是这时代的书籍都非常有这时代的特色,和许明月前世学的有很大的不同,她如果要学的话,还得从头学起。 她是个想要学习时,能够非常快的进入状态,且很容易学出成绩的人,也就是传说中的会考试,会抓重点,但考完试,基本上脑中知识也清理干净的人。 从七月份,她决定高考开始,就把工作交接给许红桦后,一直在看书学习,不会的就由孟福生和阿锦辅导。 她学习效率极高,一直到十月下旬,恢复高考的通知终于通过广播和报纸传向全国,引起了全国性的轰动,这个消息在已经插队下乡了十年,甚至十几年的知青当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 第一届下乡的知青从55年就开始了,整整二十二年了,当初的青葱少年,如今最大的知青,年龄可能都比许明月还要大了,他们有些人在漫漫的时光中,头发从乌黑等到了青灰,皮肤从柔嫩,到如今形成一道道沟壑一样的皱纹。 他们站在田野中,耳边听着大队部广播站传来的广播声,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土,止不住的向外涌,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泥泞的沟壑。 站在教室的讲台上上课的阮芷兮也怔愣住了。 她十八岁下乡,一眨眼八年过去了,很多知青没有耐得住寂寞和没有希望的等待,选择了在本地成家,有些知青和知青之间成了一对。 她很多次向大队部申请,想要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可每个大队,每年只有两个名额,从七一年到如今的七七年,每年分给知青们的工农兵大学名额加在一起,也只有七个,还有七个,要分给本地的学生。 知青们为了回城,会有多拼?根本不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阮芷兮能竞争的过的。 她想让家里帮她在城里找工作,调她回城,也根本不可能。 她最好的朋友家中出事,她家里又岂会没受影响?要是没受影响,也不会将十八岁的她送到乡下插队当知青。 她家里自保都困难,更别说调她回去。 她一直等啊等,等到她都绝望了,却在此时,传来了高考恢复的消息。 她漂亮的眼睛一眨,清丽的泪珠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如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可她脸上表情却是笑着的,她手里还拿着粉笔,只能用手背捂着嘴,激动的又哭又笑。 倒是楚秀秀和叶冰澜两人,听到消息平静的很,楚秀秀是为了这一天,从下乡开始就在做准备。 这些年,她白天在教室里上课,晚上还要在种植空间里加班干农活,都快要成种植专家了。 要不是还有高考回城这件事,让她看得到希望,在支撑着她,她觉得自己快要和这个时代融在一起了。 相较而言,叶冰澜则要平静的多,作为茶厂对外贸易处处长,她现在不光管理着茶厂对外贸易的事,还是许明月的得力干将,她也是最先知道许明月即将要从公社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要和所有知青和广大学子们一起参加高考的人。 叶冰澜有个好处是,不论许明月做什么决定,她都尊重并支持。 在她看来,未来的世界机会太多了,以许明月的能力,她在背后稍微点拨帮助一下,许明月即使不能走仕途,也能成为富婆,她毫不担心她未来的路。 只是辞去了她在公社里担任的职务,和许明月一起复习罢了,早就对高考有所准备的她,在学习之余,还能教一下许明月呢。 这个季节,知青们都在田地里种油菜和冬小麦,听到广播声后,都站起了声,生怕自己听错了,想要再听一遍,然后整个田地里都充满了激动的欢笑声,呼喊声,嚎啕大哭声。 他们也不种地了,把手里干农活的工具一丢,就要跑回去看书去。 气的各小队的小队长跟在后面大喊:“都回去!都回去!先把地里的活干完!谁要是活不干完,不许回去!” 有人不停,猴子似的往知青点跑。 小队长在后面又追又急。 大队长许凤台是个性格憨厚绵软的,看到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让他们去吧,就剩一点活,我们干完就没了,他们也干不了什么活。” 除了老知青外,每年都有新来的知青,新来的知青们干活不拖后腿就算好了,想让他们真干多少活,很难。 别看许凤台好说话,本大队的干部们却没人敢欺负他老实。 因为他有个当书记的妹妹。 随着临河大队近几年越发的好,村里红砖黛瓦的砖瓦房建的越来越多,临河大队和周围的灰暗的土砖村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过去那些土坯房还在,还有老人在里面住着,临河大队的几个村子,与周围灰突突的世界,就像是个崭新的村子,红的鲜明,红的热烈! 也是在高考这个消息恢复后,许明月才正式从公社书记这个职位上退下来,回到了临河大队的荒山。 临河大队的队员和村民们,得知许明月好好的一个公社一把手的书记不当了,要去跟知青和学生们一起去参加那什么高考,全都是一个反应: 许书记疯了! 大队部的人像是一下子吃到了巨大的,不可置信的瓜一般,看孟福生的眼神,简直就像看在世的男狐狸精: “许书记肯定是被孟技术员迷的昏了头了!” “许书记为她那个男人哦,书记都不当了!” 第370章 “许书记可怜哦,她前…… “许书记可怜哦, 她前头那个不当人,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孟技术员,可不就想好好过日子嘛!可人家孟技术员是京城的, 哪里会一直待在我们这边?许书记肯定是发现孟技术员要回京了,她连书记都不做了, 要跟着人家回京捏~!” “她也是傻, 她长的那么体面, 什么样的男的找不到,咋就死磕孟技术员?她连工作都没了,真的回京, 人家还不一定要她哦~!”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孟技术员还是挺好的,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们两口子红过脸!” “你懂个啥咧?过去许书记是公社书记, 孟技术员又是远嫁到我们这里滴,住的还是书记的房子, 他敢和许书记呲牙嘛?许书记的娘家兄弟还不得把他打的满地找牙?现在可不同咧,你没听那广播上说嘛?高考恢复咧, 知青们能回城捏,孟技术员应该也能回城咧,那回了城, 还能和现在一样吗?两个人连个儿子都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要儿子?那不得断了根?孟技术员能愿意?你也不瞅瞅许书记多大年纪了, 还能不能生!” “那咋不能生?大栓他媳妇, 五十岁了还替他生了个小闺女, 许书记看着也就三十岁不到,年轻地很呢!” “你也真是昏了头,还不到三十岁,大队长跟我同年地, 许书记也就比我小几岁,快四十咧!我都抱孙子了!许书记要是能生儿子,早就生啦!” 十月底,已经过了农忙季节,大队里的一群大老爷们儿、大婶儿聚集在村口的高地上,对着下面的荒山,一边吃着花生,一边指指点点。 “唉,两人孩子都上小学了,也难怪许书记好好的书记不当,要辞职考大学,她都被休离过一次婚了,要是孟技术员不要她,她就离两次婚了,谁还能再要她嘛?女人!工作那都不重要,还是家庭重要!” “工作咋就不重要了?那可是公社书记,咱公社最大的官!”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5节 一时间,村头的叔伯们和婶子们,因为对女人来说,是工作重要还是家庭重要吵了起来。 男人普遍认为,家庭更重要,女人就应该为了家庭牺牲工作,许书记这样的做法才是对的,是个好女人! 这个理论也得到半数的大娘们的支持。 还有半数的婶儿大娘们认为,官都做到许书记这么大了,还要啥子男人?再小十岁的都能找的到,为个男人官都不当了,是个傻女人! 她们都没好意思骂许明月是个蠢女人,她们都知道她们有现在的好日子是谁带来的,许书记肯定不蠢,甚至比她们大部分人都聪明,但是傻!太傻了! 那个孟技术员就是个男狐狸精,才让许书记做出这么傻的决定。 她们决定,晚上再去许家劝劝大队长,让大队长夫妻劝劝许书记,再去许明月家里去劝劝许明月。 她们是真心为许明月好的。 不光是有婶子们,还有叔伯们。 许明月这些年给临河大队,给整个大河以南,给整个水埠公社带来的变化,大家都有目共睹,有许明月在,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不知道多少辈,换个人当书记,谁知道以后大家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 村里很多人都不知道许明月辞去公社书记一职已成定局,全都找到许凤台和赵红莲,让他们劝劝,他们一个是长兄,一个是长嫂,在很多人眼中,若还有谁能劝得动许明月,也就只有他们了:“你们可千万要劝劝许书记哦,好好的书记不当,考什么大学?大学考出来有什么用啊?多少大学生都到了蒲河口当劳改啊?” 在当地的很多人看来,读书识字是好事,但考大学不一定是好事,实在是前面这十年,光是一个蒲河口下放的大学生,就有好几个,还全都是过去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名牌大学的大学生。 你看临河小学里教书的那几个专家学者,听说有的还是大学教授,不一样下放到蒲河口当劳改了? 许书记居然还主动往火坑里跳! 还有人拉着赵红莲,低声说:“许书记傻,你们可不能跟着犯傻,放孟技术员回去,这孟技术员一放回去,那不得跟鱼儿进了竹子河,放回去容易,收回来可就难了!你就让他在咱们临河大队和许书记好好过日子,许书记一个公社书记,还配不上他一个个小小的技术员?” “就是!现在到哪儿都要开证明,你是大队长,你就不给他开证明,他能跑到哪儿去?” 很多人还以为以后和过去的政策一样,只要不给别人开证明,就能将人永远的困在这里。 他们不光对孟福生如此,还对许多娶了本地姑娘和嫁了本地小伙子的男女知青们也如此。 很多已经对未来绝望,选择在本地结婚生子的男女知青们,听到高考恢复了的消息,也都十分疯狂,要在家中看书高考,这可急坏了村里把姑娘嫁给了知青的人家父母,和娶了知青媳妇的人家。 他们也都是日夜把姑娘儿子叫回到跟前开会,小声嘀咕着要怎么处理这事。 “菊花,你听阿妈的话,可千万不能让志明去参加高考!”许红菊的母亲面对这个老来得女的小女儿,也是耳提面命。 作为第一批插队下乡的男知青,沈志明终究也没有熬过时间,他比罗喻义和叶甜还要早结婚,娶的不是知青,而是许家村的许红菊。 “你可千万别犯傻你知道不?志明现在在小学里当老师,每天能拿十个工分,每个月还有工资,多少的日子!你自己也有工作,是双职工,要是回了城里,他能干啥?你能干啥?咱大队的日子有多好?要是志明真考回去了,不要你了,你还活不活了?红歌红旗还要不要爹了?” 许红菊也处在纠结和痛苦之中。 高考的消息一出来,整个临河大队的人都处在可以通过高考回城的狂喜当中,尤其是临河大队的知青们,这么些年来,因为临河大队每年都有招聘老师的考试,临河大队的男女知青们就没有停止过学习,很多人都对高考回城的事情很有信心。 沈志明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第一反应当然也是回城!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许红菊也早不是当初为了考上养鸡场的工作,紧张不已的小姑娘。 许红菊向来听母亲的话,回去就和沈志明商议这个事情。 沈志明正处于高考恢复的极度兴奋当中,突然听到妻子提起,想让他不要参加高考的消息,忽地像有一盆冷水,当头泼到头上,让他从恢复高考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娶妻生子,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许红菊在被窝里抱着沈志明:“志明,咱们临河大队不好吗?你在临河大队里有工作,有工资,我也有工作,有工资,咱们现在可是双职工家庭,今后红歌红旗进学校读书,也能考大学,就算你现在回城了,能找到工作吗?我能找到工作吗?红歌红旗可要怎么办?” 沈红歌明年才到入小学的年纪,沈红旗才三岁。 可回城,是所有知青自下乡以来,就心心念念的事情。 不光是许红菊家,江映荷家一样。 江映荷的父母一共就生了一子一女,他们虽然疼爱大儿子,可对江映荷这个小女儿也是如珠如宝。 此时他们听到高考恢复的消息,江映荷的母亲不由的和大队会计急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当初我就说,不要找外地的知青,就找本地的小伙子,非不听!说什么看不上,就看上知青了,知青能有什么好的?现在好了!”江映荷的母亲急的嘴角都长了燎泡,着急上火。 反倒是江映荷的父亲,大队会计喝了口本地产的五公茶,闲适的很,放下茶杯说道:“你急个什么?郑东想参加高考,就让他去考就是了,他考不考得上先不说,咱们映荷还怕考不上?” 江映荷是大队会计的骄傲。 她虽不像许书记那么厉害,当了水埠公社的父母官,但江映荷的聪颖,也是在临河大队有目共睹的。 从小读书就聪明,临河中学毕业后,就去了蒲河口的研究所上班,搞什么机械研发。 这些他不懂,但他知道机械有多么难,未来国家的大方向上,肯定是越来越依靠机械设备,机械也会越来越多,所以他是半点不担心女儿考不上大学,在城里找不到工作。 他又吹了吹陶碗里的茶叶,喝了一口,笑眯眯地说:“你语气担忧映荷,还不如担心郑东能不能考得上吧。” 郑东作为临河小学第二批来到大河以南插队的知青,一连考了五年,才考上临河小学的老师,考上之后就把书本扔了好几年,没再看过,不看书本好多年,这突然间恢复高考,距离考试时间只有两个月,他能考的上? 他闺女能考上,他都不一定能考上。 江映荷母亲被大队会计这么说,皱着眉头坐下,也不再多说。 另一头,许爱红、许金凤这些找了知青当另一半的人家里,也是各种这样的事情。 许爱红的妻子是七零年以后插队来的知青,因为吃不了下乡干农活的苦,第一年没考上临河小学的教师岗位,第二年就主动找上了许爱红,嫁给了许爱红,两年前才生了个儿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都四五个月大了。 得知能回城了,她的一个反应,就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回城去! 这一点她还不敢和许爱红和许爱红的家人说,只急在心头。 她当初选择嫁给许爱红,除了许爱红在临河大队有正式的工作外,许爱红也长的好,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可让她一辈子待在农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生活,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城! 反倒是许金凤,半点都不担心,过去笑嘻嘻的,现在依然笑嘻嘻的。 她同样是嫁给了知青,还是当初来临河大队闹事的红小兵之一,在第一次考试时,就考上了临河小学老师的张树鸣。 张树鸣原本也没打算在乡下找人结婚的,可他也是六六年插队来的知青,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和他一起下乡的知青们,除了个别还在坚持的,就连罗喻义都结婚了。 他自然也耐不住无休止的绝望,追求了许金凤,如今和许金凤也是有了两个孩子。 张树鸣在家里看书,要回城。 他是一定要回城的,哪怕他在临河小学里当老师,除了下乡的前两年,实际上也就每年双抢那段时间累了些,其它时间还真没受什么。 他本就生的俊朗,如今快三十岁了,依然一表人才的模样。 许金凤抱着怀里的小孩子哄着,两人在荒山申请了宅基地,另起了屋子住着。 过去荒凉阴森的荒山,住了很多在乡下结婚成家的知青,从许明月第一个在荒山申请了宅基地起,就有越来越多的本地女子在荒山申请了宅基地,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家。 如今的荒山已经半点不见过去的荒凉,一排排砖瓦小院建了起来,不像村子,像公社大院里的干部宿舍。 她是大队部的妇女主任,哪怕她有信心考上大学,她也离不开。 不过她丝毫不慌,双手抱着小儿子摇晃着,笑眯眯的看向张树鸣:“你真要回城啊?” 张树鸣从书中抬眼,看向许金凤:“对不起。”他推了推眼镜,顿了顿才说:“城里才是我的根。” 许金凤点点头,把怀中小儿子往张树鸣怀里一塞,抽出他手中的书本笑着说:“你想回就回呗,说的好像只有你会考试,我不会考一样!” 许金凤想要考大学,还真不是为了张树鸣,而是因为她的偶像许明月。 连许书记都甘愿放下公社书记的工作,先考大学,那考上大学,今后肯定是对她当干部有帮助吧? 她可没打算这辈子就当个大队部的妇女主任,她要和许书记一样,今后也当主任,当公社书记! 古人做官,都还要先考个进士呢,现在有许明月在前面做榜样,她自然也想考个大学。 她又不是考不上! 许金凤才二十一岁,放下课本的时间比张树鸣要短的多,她原本就聪慧,在临河大队这么的学生当中,她的聪慧是能排到前三的,她从来都不惧怕考试,也有信心不会比任何人差。 实在是临河中学的老师们,不是专家就是教授,虽不是全职的老师,可架不住老师们文化水平高啊,对资质平庸的人来说,老师的好坏学生可能感受不深,可对像许金凤这样聪慧的学生,好的老师对她们的意义就大了,尤其是许金凤这样好学的学生。 张树鸣愣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妻子聪慧,却从未想过妻子会和他一起进城,在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感觉,或许妻子能考上大学,他都不一定考上。 不是他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和郑东、沈志明他们一样,作为最早当上临河小学老师的人,他也太久没有碰课本了,每日里死命看书做题的,全都是那种考了多年都没有考上临河小学教师岗位,想着下一年再考的人。 这样的情形,在很多人家里发生。 不光是知青们在摩拳擦掌的准备高考,临河中学的两届学生们,也都在紧锣密鼓的复习中,也准备参加这一届的高考。 临河学校只有小学和初中,没有高中,但他们是八年制,八年时间实际上把高中学科全部教完了,毕竟城里初中加高中,总共也就四年时间而已。 倒是闫春香,在学校很多知青们,都努力复习功课的时候,她始终如常的在学校教导学生上课,甚至将很多老师的课一起接了过来,让叶甜、罗喻义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复习。 叶甜见她这样,忍不住抱着她,“春香,你真的打算就留在这里了吗?” 闫春香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老大许爱珍,老二许爱民。 她原本编织在肩膀两端的麻花辫,如今已经长发及腰,依然编成麻花辫,再将麻花辫折叠着形成两只麻花环辫,垂落在胸口两边。 她不禁回首望向办公室里,许爱珍正坐在芦苇席上,带着徐爱民完阿锦小时候的积木玩具,眉眼里俱是温柔,笑着说:“我的家就在这里,我不留在这里去哪儿?” 她来这人间一趟,如风中飘絮,水中浮萍,少女时期借住在父母家,当牛做马,后随政策飘零至此。 好不容易落地生根了,便想扎根在这片土壤之上,不想挪动了。 回到家,许凤发也问她要不要参加高考,闫春香笑着摇头:“我初中都没读完的人,参加什么高考?再说了,我又能考到哪儿去呢?” 许凤发如今是养鸡场和养鹅厂的厂长,他必然是要留在这里的,他去井边打了水洗脸洗胳膊,一边擦着胳膊和脸上的水渍,一边和闫春香说:“你若想回去看看,等政策松些了,我陪你回去?” 一眨眼闫春香都下乡十年了,十年时间,她家里人都没有和她联系过,她也没有联系过家里,她家里人就好像当她死了一样。 或许这么多年没有消息,她家人真的以为她死在乡下了。 闫春香笑着摇摇头,这么多年,她依然有着浓重的家乡口音,“学校里现在离不开人呢,我每天都忙死了,哪里有时间出去?”她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小儿子,指挥着许凤发:“上了一天课,我嗓子都喊哑了,快给我泡被金银花!” 本地不产胖大海,但金银花却开的遍地都是,本地人降火都和金银花茶,尤其是临河小学的老师们,几乎是人人捧着一杯金银花茶,不然嗓子是真吃不消。 许凤发闻言去拿了搪瓷缸去给闫春香泡金银花茶,将泡好的茶水给她,自己接过她怀里的小儿子。 与她有一样选择的,还有许红荷的丈夫方平安。 他和闫春香一样,也没有参加高考的打算,而是安安稳稳的,就打算留在临河大队当一名光荣的小学老师。 他如今同样有两个孩子,一子一女,两个孩子都生的很是聪慧,不过他打算,等今后政策宽松些了,还是要带孩子回去看看他的母亲,祭拜一下他的母亲。 他将想法和许红荷说了,许红荷自然是支持的,说:“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到时候我陪着你。” 方平安便腼腆的笑。 即使夫妻结婚这么多年,他这腼腆的性子依然改不过来,只一双眼睛温柔的看着妻子。 被村里人劝着的赵红莲和许凤台夫妇也把许明月喊到家里来,想问问她是什么样的想法。 之所以不来荒山找她,是怕有什么不能让孟福生听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6节 许凤台一直都觉得自己不聪明,这么些年,就什么都听许明月的,许明月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反倒是不像赵红莲那样担心,淡定的很。 赵红莲则直接刨根问底的问她:“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当书记这么多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吴城去了,你咋这个时候还不干了呢?是不是大姑爷真要回城?” 许凤台坐在竹椅上,对赵红莲道:“你也别急,听大兰子怎么说,大姑爷这么多年我瞧着不是那样的人,大兰子自己心里能没数?” 赵红莲气的掐许凤台胳膊:“就你心大!以前没遇到事,能看出个什么?” 许凤台被掐了也不生气,依然乐呵呵的笑着。 四十岁的他,总喜欢把脸上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发剃成寸头,洗脸的时候就顺便把头发洗了。 如今的他,越发像许明月记忆中的爷爷了,只是比记忆中的爷爷更显年轻些,脸上皱纹也少的多,也不像她记忆中那样,总是佝偻着背,弯着腰,两条腿瘦的像两根麻杆,胳膊和腿肚子上的青筋总是凸着。 许明月自然不会说,是江老想调她入京大进修两年,她才想要用高考的方式进京进修的,只笑着安慰两人道:“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有事的。” 赵红莲看着许明月脸上笃定的表情,只好压下心头的担忧,笑着说:“你心里有数就行,真有什么事,你也别瞒着我们,你两个兄弟,还怕他一个姓孟的?大姑爷要真敢欺负你……” 反倒是许凤台,对许明月有种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也十分信任孟福生,说:“大姑爷不是那样人。”又对许明月说:“你想考试就好好考,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回头地里的事情我和凤发去替你干,你和大姑爷好好考。” 许明月笑着道:“福生不考。” 许家自己平平静静的,外面人可一直在等着许凤台夫妇劝许明月继续当书记呢,别为了个男人,连官都不当了,谁知道许明月根本油盐不进,她们嘴巴都磨破了皮,不仅没有劝动许明月,人家夫妻俩还嫌他们吵,为了专心复习考试,干脆关了院子大门,一门心思的在家中关门闭考,这副不识好心人的作态,可把这些为她好的人气了个够呛。 原本还尊敬她是公社书记,对她还客客气气的,见她这样,也不禁气的指着荒山,有种插手不进许明月人生的无力感,跺脚道:“不听老人言,以后有她后悔的!” 第371章 高考还没来,曾经下放…… 高考还没来, 曾经下放到这里,一来就是十年,七八年的劳改犯们, 倒是一个又一个被平反的消息传来了。 随着蒲河口的专家们,一个又一个的被接走, 蒲河口的研发中心, 也逐渐安静下来, 除了少数已经心灰意冷的专家和研究人员,及对一些研究到了关键时期,不愿意离开的专家外, 大部分人都回到了他们曾经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城市。 许明月现在不当书记了,也不在蒲河口, 自然没法去送,很多人想感谢许明月, 都见不到她,只能将这种多年的保护, 多年的照顾记在心里。 他们没办法感谢许明月,就托同样在研究室当助理的阿锦帮他们带话,并让阿锦一定要好好考试, 考他们所在的大学。 为了争夺阿锦究竟去哪个大学, 几个老人还吵了起来。 阿锦心大地说:“我妈妈要考京城大学, 我也要考京城大学, 我要和我妈妈进同一所大学!” 来自京城的范老听完就高兴的笑的像个得胜的小孩子,哈哈大笑着,拍着阿锦的肩膀:“说的好!来京城大学,一定要好好考试, 舅爷爷在京城大学等你!” 他是孟福生的舅舅,这么些年,下放到蒲河口,一点罪都没有受,知道阿锦是孟福生的女儿,对阿锦也跟对待亲外甥孙女一样,对这个阳光开朗的小姑娘十分喜爱。 阿锦现在已经知道生父和养父的区别了,可她前世加今生,十几年的时间,都以为父亲的概念就是母亲选择的男人就是父亲,母亲离婚的男人,自己就与对方无关了,哪怕她现在已经理解了,可还是打从心底就认孟福生是父亲,对范老也同样亲昵,拿他当自己亲舅爷爷一样撒娇,丝毫没觉得是外人。 送走一个又一个下放到此地的老人和后来下放过来的电力行业的专家,突然有一天,一辆汽车开到了临河大队的大队部旁边的稻场上。 这个时节的稻场,刚经历过双抢,稻场被老牛拉着石磙,滚的平整干净,稻场上除了一个个草垛,平坦的像停车场一样。 稻场的上面高地上就是水电站,下方就是大片的水田。 哪怕这个季节农忙已经结束,人们依然需要施肥,浇地,田地里依然还有着许多村里的老人、妇人做着这些相对来说简单的活。 见到有汽车的到来,之前就在姜家村看到过汽车的人,就以为这辆小汽车又是来接茶山上的人的。 哪怕江老他们当年刚来时,村里很多人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们在茶山上的生活,临河大队与周边的人去山上采茶,也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了。 今年他们去山上采茶时,就已经知道七个老人中,有一个老人被接走了,就是那两辆小汽车接走的。 这次又见到小汽车来,以为又是来接茶山上的老人的。 没想到车上的人下车,居然站在田埂上,像在田地里除草的人,用普通话喊道:“老乡,请问你知道孟福生住哪儿吗?” “你是来找孟技术员的呀?”站在田里的人站起了身子,好奇的看一下问路的年轻人。 想到孟福生确实作为技术员下乡的,问路的人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来,递给田里除草的人:“是,我是他表弟,你知道他人在哪儿吗?” 田间里除草的人,指着马路对面的荒山道:“看到没?那个院子就是。” “谢了!” 说话的青年看着不到30岁,身量高大挺拔,与乡下完全不同的气质,让田地里的人都看着这个面目俊朗的青年。 等青年离开了田埂,向荒山走去,田间劳作的人才轰然议论开。 “来了来了,接孟福生的人来了!” “我就知道孟技术员也要走,许书记好好的书记不当,就是为了他!” “许书记也是可怜哦,前一个离了,这一个也离了,你让她日子怎么过?怎么活的下去哦?” 临河大队的人还都是很关心许明月,很维护她的,见有人来接孟福生,都纷纷从田间地头往岸上跑,跑去荒山看热闹。 范智博沿着稻场往马路上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临河大队的情况。 从水埠公社一路开到炭山,他已经看了一路。 水埠公社这几年在许明月的带领下,已经把从水埠公社到临河大队的主路全部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 水泥路虽然不像柏油马路那样扛压,但路面的下面,先是铺了一层婴儿拳头大的石子,再用水泥搅拌了瓜子片铺在石子上,最上面铺的是河沙拌水泥,一层一层铺下去,竟也经受住了几十吨中的装煤炭的大货车。 范智博这一路行来,路面都还算平整,十一月份,堤坝两边得荷花已经凋谢成为残荷,河风已经变的冰凉,世界一片凋敝的景象。 他打量着大队部,这栋过去是地主家的四进的大宅院,如今作为大队干部们办公的场所,目光又从大队部,沿着水泥路,一路转到荒山。 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建在最外面一片,朝着江家村方向的知青点。 知青点是一排长长的房子,红墙黛瓦,和现在这个年代许许多多的胡同里的房子一样,区别是,京城胡同里的房子用的是青砖,这里用的是红砖。 再往前走,便是一栋栋并排建的带院子的独门独户,每户看起来面积都不大,却井然有序。 他不知道哪一栋是他表哥住的地方,正好有看热闹的人从田地里飞快的跑到岸上来,在大水沟里洗脚,他看到便指着荒山那一排排带院子的房子笑着问:“老乡,请问这哪一栋是孟福生的家?” 被问的老乡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知道这人是来接孟福生回去的,一双三白眼抬起,有些不客气地指了一下许明月家的院子,用方言说:“呶,这就是许书记的家!” 她说的是许书记的家,而不是孟福生的家。 本地人还是维护本地人的,在她们看来,孟福生过来的这十几年,要不是有许书记照顾,就他刚来时瘸腿的模样,现在还不知道过成啥样呢,现在政策刚一松动,就要回京城去了,能是什么好人?自然对过来接孟福生的范智博没什么好脸色。 可惜范智博听不懂中年妇人说的方言,只从她指的动作中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她指的大概是荒山最前面,面积最大的那栋院子。 只是马路与荒山之间,有道大水沟,他过不去,又问中年妇人:“大娘,请问这要怎么过去呀?” 大娘能听懂他的普通话,闻言翻了个白眼说:“怎么过去?淌水过去!” 她做了个赤脚淌水的动作。 本地人寒冬腊月都要去养鱼场捞鱼,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齐下水捞鱼,现在才十一月,这点温度对于本地被冻的习惯了的妇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本地有些妇人,初冬时节,家里男人们出去挑堤坝了,地需要人犁,有些没有了壮劳力的人家,就是老头子和妇女去犁田,老头儿和妇人赤着脚在前面犁田,小孩子腰上,或手上挎着个细颈大肚的竹篓子,跟在犁后面捡被犁耙挖出来的黄鳝和泥鳅。 此时的田地间,就有不少这样的风景。 范智博依然没有听懂妇人的语言,也依然看懂了她的动作。 他以为乡下人淳朴,不会骗人,又左右两头看了眼这个大水沟。 大水沟一头通向许家村,许家村前面是高地,高地上见着红色的临河小学与临河中学,虽通向许家村的这一段大水沟是直线,但到了许家村高地,就是一百二十度的转弯,通往许家村有两座桥,一座石桥便是在转弯这里,一座在学校通往许家村的中间地段。 许家村大,若是村里孩子都从转弯这里的石桥入临河小学,村子上头的有些孩子就要绕不少弯路,临河小学和中学一向起的早,许家村小孩迟到了是要被罚站的。 通往江家村临河大队方向的大水沟,他刚刚走过来时,已经看到了,确实有一座石桥,这座石桥可以直接到大队部和江家村,还有一座桥是通过江家村的田地里,他看了眼那大片的田地,似乎从那边入荒山也可以,可就要走回去,再绕个大圈才能进荒山,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入这个院子。 而顺着大娘指的路,淌水过去,对面就是院子的大门。 好似真的是从这里淌水过去的。 他又看了眼大水沟对面吊起来的竹桥,知道这竹桥应该就是对面住的人日常出行时放下来过桥用的,回家时再收起来。 他也不疑有他,朝着荒山的院子先喊了两声,看有没有人出来给他把竹桥放下来:“孟福生!孟福生!” 喊了两声没人应。 大娘说:“这个时间点,都出去干活唻!” 范智博心想,出去干活了,那竹桥是怎么收回去的?难不成是自家表哥在乡下娶的老婆? 由于语言障碍,他也没和大娘多说,打算先去表格家里等着。 看着大娘坐在大水沟边,初冬时节,脚就这么在大水沟的水里摆弄着,洗着脚上的淤泥,也脱下了鞋袜,小心翼翼的踩到大水沟中。 大水沟里的水,和竹子河里的水涨水落是一致的,冬季竹子河水落而石出,大水沟也一样,只在底部有浅浅的一层水,水是肉眼可见的浅,他赤着脚小心的踩下去,水只到他膝盖上面一些,可他依然不太适应本地初冬的环境,被冻的一哆嗦,双手拿着鞋袜,抓着卷到大腿的裤腿,一点一点的淌水过大水沟。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淌水过大水沟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从田地间走到岸上来,站在水泥马路上,看着范智博淌水过大河沟,一个个轻声的指指点点,笑着说着什么。 范智博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又听不懂本地方言,只过了大水沟后,拽着河沟边上的野生枸杞藤,往岸上爬,不想野生的枸杞藤蔓是有刺的,不妨之下,被藤蔓上的刺扎了个正着,藤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岸上又是传来一阵笑声。 有个大娘就高声喊:“孟技术员!孟技术员!你家有客人来了!” 大娘嗓门出奇的洪亮! 许明月这么多年书记当下来,本地人都习惯了喊她‘许书记’了,现在她不当书记了,大家也改不过来称呼,总觉得‘书记’二字,只有许明月能当得起她们这样称呼。 范智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岸,也顾不得岸边的草地脏不脏,坐在草地上,学着之前中年妇人的模样,脚在水里摆动着,清洗干净,也顾不得脚是湿的了,直接在裤腿上擦了擦,穿上袜子,就套进皮鞋里,起身去敲院子门。 许明月和孟福生都在家里。 十一月份,天光已经不像夏日那么亮,许明月要复习功课,白天还要开着电灯,书桌就摆放在窗户边,孟福生就坐在她旁边,遇到她不会的题,就教她。 他这么多年给阿锦辅导作业,相当于他自己把初高中的课本又重新吃透了一遍,教许明月毫不费力。 许明月欠缺的不是数理化自动丛书上的内容,这一部分内容,包括英语在内,她只需复习一遍,基本就会了,她真正欠缺的,是这个时代意识形态的知识。 日常不会,只需要会《主席语录》《红色宝贝书》之类,会喊口号,日常便也够用了,可考试不一样,这时代的书,从语文,到数理化自动丛书,再到其他考试类的书籍,都和许明月前世所学,差距巨大,大到你看了这个时代的书籍后,对于后世这个年代的人,和几十年后的年轻思想完全不一样,你都不会感觉到有丝毫的奇怪,因为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和几十年后的教材内容,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就好比是许明月几十年接受的都是几十年后的思想教育,现在不管她接不接受,都要全部换掉,重新学习,有些内容她是认同的,有些内容她是不认同的,却必须背,必须学,必须在考试中写出来。 这个过程是比较痛苦的。 自从他们家闭门谢客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来打扰他们了,即使有人在外面喊门,没有特别的事,他们也不开门,久而久之,就没人来了。 除了许凤台和江春水。 江春水是现在临河大队的大队支书,原大队支书也被调到公社里,担任公社干部去了。 江春水就是十几年前,和许明月一起,考上记工员的那位江家村的初中生,十几年时间过去,他如今也三十岁,从记工员,到小队长,再到如今的大队支书。 原本外面大娘的喊声,许明月和孟福生是不打算理会的,可听到是有客人来了,许明月还是推了推孟福生,让他去开门。 阿锦在蒲河口的研究所,阿瑟在临河小学里上学,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7节 孟福生走到院子门口,刚打开院子的门,就看到正要举起手敲门的范智博。 范智博比孟福生小了好几岁,那十年动荡期间,他也是跟着红小兵四处串联,他脑子比较活,这些年一直过的还算不错。 在他想象当中,自己的表哥应该和这么多年他见到的许许多多被迫害的知识分子一样,满头白发,或者头发花白,人瘦的像根竹竿,脸上完全没有了精气神。 哪怕他已经从父亲那里听说了,表哥在乡下已经结婚,他脑海中,表哥依然是一个颓废的中年人。 可他看到的孟福生和他想象当中,被岁月和生活折磨的形容枯槁的男人,完全不沾边。 他梳着干净整洁的三七分的头发,里面穿着一件灰色衬衫,外面穿着一件深色的薄款羊毛衫,衬衫的领口从羊毛衫的领口里露出来,下面穿着一条灰色长裤,身材精瘦而颀长,面容俊美的不光不见半分苍老,那一双沉静如渊的眼睛也温和了许多。 主要是,眼里有光。 这十多年来,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有些人的苍老,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一瞬间心死了,心灰意冷,眼里的光芒便灭了。 他一时间竟有些欣喜,眼眶发热:“哥!” 他先是看孟福生的脸,接着条件反射的去看孟福生的腿。 孟福生下乡到这个地方来,有些手续还是他办的,孟福生走的时候,腿是断了的,他知道。 哪怕他已经尽力为孟福生找了中医开了药,给腿上用桦树皮捆绑固定住,稳住骨头不移位,可路上的变故太多了,就连他都不知道,表哥下乡后会如何。 有时候他只庆幸表哥下去的早,是以技术员的身份下乡的,不是如后来那些人那样,以劳改犯的身份。 要是再迟两年,表哥能不能活着他都不知道。 那些年,死了太多的人。 孟福生见到他也有一瞬间的惊诧,却又好似在意料之中,多年未见亲人,他也只是打开了院门,身体侧着招呼他,“进来吧。” “哎!” 范智博裤腿有些湿了,腿上有些冷飕飕的,赶紧钻进了院门。 转身关门的时候,就看到大河沟对岸的水泥马路上,好奇的站着许多看热闹的村里人。 他举手朝这些人打了个招呼,就关上院门,跟着孟福生往院子里走了。 孟福生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他看着孟福生的腿,见他的腿走路与常人完全一样,丝毫看不出这条腿曾经被打断,骨头碎裂,稍有差池就可能落下终身残疾。 他松了口气,又打量着院子周围。 菜园子里只剩下萝卜、香菜、白菜等一些蔬菜,倒是院子的枝头上,火红的柿子和成熟爆开的板栗,挂满枝头,地上还有几只被鸟雀啄下来,落到地面上的红柿子和板栗壳。 这些落下的板栗和板栗壳,都是要扫回去的,板栗烤着吃、煮着吃、炒着吃都很粉糯香甜,板栗壳可以作为冬季火盆烤火用的原料。 孟福生走到廊下,拎个竹椅给范智博,又拿了双乡下的布鞋给他换上,自己坐到一旁的摇椅上,身体闲适地摇晃了两下,抬眼看他:“你怎么来了?” 范智博仔细的打量着孟福生的神情,判断他在乡下结婚,娶了一个乡下女人,是被逼无奈,还是什么状况和心理,说:“我爸都回京城一段时日了,我见你还没回来,就过来接你呗~!”他朝着屋内看了一眼:“怎么没见我嫂子?” 他说这话时,眼睛紧紧盯着孟福生的神情。 只见孟福生唇角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眉眼都跟着柔和了许多,说:“你嫂子在复习功课,下个月就高考了。” * 孟技术员的家人开着小汽车来接他回家的事,瞬间传遍了整个临河大队。 有人好奇的去大队部下面的稻场上,近距离的看着小汽车,有的还伸手小心的摸一摸,摸完一连激动。 有的则捧着饭碗,站在大队部的门口,朝荒山看,看那人什么时候出来,是他自己走的,还是带着孟福生一起走的。 他们都估计,应该是一起走的。 孟技术员要是不想走,许书记又怎会辞去书记一职,一大把年纪了,还和大队里的娃娃们一起,去参加那什么高考? * 许明月原本以为是村里的人,要么是大队部的人来找她,没想到孟福生出去后,好一会儿都没进来叫她,反而是过了许久之后,才轻轻推了房门进来,“我表弟来了,你要出来见见吗?” 许明月唯一知道的他的亲人,就是之前一直在蒲河口养猪场研究猪饲料、鸡鸭饲料的范教授,除此之外,这么多年没有他家人的任何讯息。 突然听到他表弟来了,她还有些惊讶,略微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笔,把胳膊向后拉伸,对孟福生说:“帮我向后压一压胳膊。” 做了一天的题,看了一天的书,脖子僵硬,胳膊也僵硬。 孟福生先是帮她捏了捏脖子,然后将她抬起的两只胳膊向后拉伸。 他们的房门没关,范智博见表哥进了屋子,就不见人出来,还以为他和嫂子吵起来了,探头一看,就看到他过去宛若谪仙人般的表哥,正站在一个相貌温婉大气的女人背后,抓着她的两只胳膊,往后拉。 * “怎么样?怎么样?孟技术员走了吗?”村里一直在探头探脑看着荒山的人,相互扒拉着打探消息。 “吵起来没有?快去喊大队长,多叫几个人来,要是打起来了,别让书记吃了亏,咱可不能让书记被欺负了!” “还没呢,啥动静也听不到!” “有哭声没有?听听有没有哭声!”有人着急地说。 “你以为书记是你啊?那可是咱公社的一把手,哪里会哭哭啼啼的?”他们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许书记哭着的模样。 “书记又怎么样?书记也是女人,女人被离婚,哪有不哭的?”有男同志不屑地反驳。 一直到临河小学放学,阿瑟放学回到了家,众人依然没有看到听在大队部下面稻场的汽车离开。 第372章 临河小学放学,阿瑟和…… 临河小学放学, 阿瑟和赵贵芳两人往荒山的家走,从学校门口的石桥上过去,往荒山上走, 还没到家呢,路上就看到了不少从田地里回来不回家, 蹲在距离她家水沟不远的地方洗手洗脚的人。 看到她放学, 都忙小声的喊她:“阿瑟, 你过来!” 本地方言中的‘阿瑟’发音和普通话是一样的,只是带着一些卷舌音,听起来就特别像‘阿sir’。 他们神情神秘又紧张, 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一样,让阿瑟也不由的好奇起来,走到大水沟下面, 探着头过去小声的问她们:“有事吗?” “有事!咋没事?”喊她的大娘们隔着大水沟,满脸严肃的压低声音说:“今天有个开小汽车的人去你家了!”她左右张望一下, 看看周围全都探着头看热闹的人,低声说:“估摸着是来接你阿爸回城的!你快回去看看你阿妈怎么样了, 叫她别动气,知道不?要是你阿爸要跟接他的人走,你就抱着你阿爸的大腿哭, 不让他走!” 在众人看来, 阿瑟是孟福生的亲生女儿, 他们夫妻俩从小是怎么宠阿瑟的, 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周末他们夫妻两个回到临河大队,阿瑟要么被孟福生抱在怀里,要么骑在孟福生肩膀上, 等稍微大一点,就是牵着,可以说是被孟福生一手养大的。 他就是再想回去,能对这个小女儿没感情? 她们用她们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和人生智慧教阿瑟:“你阿爸要是走了,你和阿锦就没爸了,你可千万不能让你阿爸走,知道没有?” 阿瑟一头雾水的从直起身,又抓着大水沟梯形的斜坡上的蒿草爬上去,赵贵芳在上面拉她,上去后两人背着小书包往家走。 她们说的话,赵贵芳也听到了,有些紧张的看着阿瑟。 阿瑟倒是平静的很,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她甚至都不信大娘们的话,即使是真的有人来接爸爸回城,也不会和大娘们说的一样。 这就是一个自小在全部的爱中长大的孩子的安全感。 到了家门口,都不用她敲门,院子门就自动打开了,是许明月。 阿瑟想到那些大娘们说的话,很自然的张开了双臂,许明月顺着她的动作,就将她抱了起来,又摸了摸赵贵芳的头,关上院门看了眼都下工了,还在大水沟周围不愿意回去的队员和村民们,喊了一声:“天都黑了还不回家吃晚饭?电费收少了是不是?” 现在临河大队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按上了电灯,以前电费是按照每家每户安装电灯的数量和瓦数收电费,这两年随着电表的出现,国家收电费的标准更合理了,按照每家每户实际用了多少电来收取电费。 有些省钱的人家,就尽量天黑之前把洗漱吃饭的事情全都做完,这样每个月的电费就可以省下好几毛钱。 一听说电费,原本还围在荒山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赶紧穿上草鞋,放下卷起的裤脚回家吃饭了。 主要是她们看到了许明月,还是那么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受伤的模样。 许明月抱了阿瑟进屋,走到廊檐下将她放下来,问两个小姑娘今天在学校的情况,“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阿瑟快速的和许明月分享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头就迫不及待的朝里面看,没有在堂屋看到陌生人,倒是闻到了从厨房传出来的饭菜的香味,知道肯定是爸爸在厨房做饭,把小书包往家里的书包架上一放,就赶紧往厨房里去了。 虽然她爸爸妈妈都爱,但从小被孟福生带大的她,还是和孟福生的感情更亲近些。 赵贵芳则有些担心的看着许明月。 她是个有些早熟的小姑娘,明明小小年纪,却像个大姑娘似的,十分懂事贴心。 她小声且担忧地说:“小姨,我听人说,小姨父要回城了,是真的吗?” 虽然都默认许明月是她‘干妈’,但称呼上,她并不叫许明月‘干妈’,而是和她哥一样,称呼‘小姨’。 许明月没有撒谎,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帮她将额前的刘海捋到她耳朵后面,温柔地回答她:“小姨也不知道呢,不过大人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小姨自己会解决的,知道吗?” 赵贵芳忐忑地点点头。 许明月失笑:“你要相信小姨和小姨父。” 曾经,她对婚姻保持的态度,一直都是合则聚,不合则散的想法。 可这么多年,她和孟福生处出感情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洒脱,若真要分开,就像是两颗心脏已经长在了一起,想要剥离,还是会有撕心裂肺的阵痛的。 阿瑟一进厨房,就看到正在厨灶前做菜的孟福生:“爸爸~!” 已经很久没要人抱的她,直接跑过去,吓了孟福生一跳。 他生怕烫到阿瑟,大长腿条件反射的往阿瑟身前一挡,将她整个人与厨灶隔离开。 厨房有菜刀、有煤炉、有热水,这些对一个六岁孩子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日常他都禁止让阿瑟进厨房。 他弯下腰,熟练的伸手一捞,将阿瑟抱了起来,一只手抱着阿瑟,一只手熟练的搅拌了两下红烧肉,加入开水,然后盖盖闷了起来,锅铲也用开水冲过,将有油花的一头放在碗上,这才问阿瑟:“不是和你说过厨房危险吗?怎么来厨房了?” 阿瑟小嘴微微的嘟起,抱着爸爸的脖子不开心地说:“放学路上好多人说有人来接你回城,说你不要我和妈妈了。” 气的她小脸鼓鼓的,不开心! “谁说我要回城了?即使回城,肯定也会和妈妈,和姐姐,还有我们阿瑟一起。”孟福生语气温和地哄着她。 “我知道。”阿瑟很确定地点点头,“我就是不喜欢她们这么说。” 她将头埋在爸爸的肩膀上,目光突地看到了从灶台下面探出头,正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对父女的范智博。 今天见到的一切够范智博惊讶的了,先是看到他哥在给嫂子拉伸胳膊,接着就看到他哥特别熟练的拿起围裙来厨房做饭烧菜,最后还看到了什么?他哥一边做菜一边带孩子! 这动作熟稔的程度,没有个三年五载练不出这样条件反射的动作! “哥……”他简直要哭了,“你……”你受苦了!呜呜呜┭┮﹏┭┮ 他哥啥时候做过饭啊! 他心中思绪翻飞,就看到同样被吓了一跳的阿瑟,也瞪大了和许明月那如出一辙的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他。 他立刻露出笑容来,“你好,我是你爸的弟弟,你得叫我叔叔哦~” 想到这个人是来拆散她的家的,她把头一转,换了个方向埋在孟福生肩膀上,不搭理他。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8节 孟福生胳膊上下颠了颠她:“叫人。” 阿瑟看着脾气很好,实际上很倔,就是不开口。 范智博忙笑着说:“没事没事,小孩子第一次见,怕生很正常。” 实际上看到阿瑟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孟福生小时候。 除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像,其余简直和孟福生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这小脾气都一样! 顿时让他梦回童年,对这个大侄女喜爱的不行!连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塞给阿瑟道:“来来来,这是叔叔给你见面礼!” 他准备了两份,一份是给阿瑟的,一份是给阿锦的。 他来之前,虽没有见过许明月,却听他父亲已经简单的说过他表哥在乡下的情况。 当初孟福生下乡,他虽把人运作到了南方来,不像大西北、北大荒那样艰苦、荒凉,可情况也不容乐观,何况他表哥那样骄傲的人,突然遭受到双重的背叛,从学成归来,踌躇满志,一心报国;到众叛亲离,身陷囹圄,坠入深渊。 其中给年轻的孟福生世界观、人生观以及他本身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是亲自找人找关系,把他哥从牢狱中捞出来,将他送到火车上的,知道自己表哥当时的情况有多差。 后来他们接收到一封无名电报,哪怕没有看名字,只有寥寥数字,他们也知道,是谁发来的。 他父亲出事,同样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可想到几年前的那封电报,他还是用尽最后的一点手段,将父亲送到了表哥这里来,不求在乡下过的有多好,只期望表哥来的早,又是技术员的身份,能给父亲多一点照顾,至少能让父亲身边能多个亲人,多个念想,能……活着。 亲人都不在身边,他也就完全没有掣肘,没有了顾忌。 他眼底不经意的闪过一丝狠辣,又将那股戾气完全的藏在心底,再抬眼,又是那个看上去有些带着些傻气的青年。 现在天冷,阿锦晚上不回来,他的另一份礼物也没有送出去。 晚饭是孟福生做的,自许明月开始复习后,家里的做饭之类的事情就完全是孟福生在做,许明月要做的,就是好好复习,考上京大。 可今天家里来了客人,许明月也没让孟福生一个人忙着,安抚好了赵贵芳后,就进厨房,让孟福生带着阿瑟出去:“你们兄弟许久未见,出去说吧,厨房里有我。” 她的厨艺是临河大队出了名的好,谁见到孟福生都羡慕她娶了个好媳妇,在外是公社一把手,在家还做的一手好菜。 完全不知道,自从许明月忙起来后,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家里事情基本都是孟福生处理的比较多,她只有周末在家时,才会兴致大发,不让孟福生动手,让他歇着,自己做好吃的犒劳他们。 许明月这样做,是为了给孟福生面子,毕竟他家里来人,还让他在厨房做饭不合适。 孟福生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想法,直接把阿瑟递给许明月抱着,“饭菜快做好了,你带着阿瑟和小芳去写作业,我一会儿过来,我身上已经有油烟味了,别把你身上也弄了油烟味。” 他知道许明月不喜欢身上头上有油烟味,可只要进了厨房,总难免沾染上,于是她每次做完饭菜,都要洗头洗澡,将全身衣服都换过一遍才舒服。 现在是初冬,已经比较冷了,他头发短,洗完容易干,许明月母女仨的头发,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多,洗完要许久才能烤干。 范智博已经麻木了,看着自家表哥如同乡村里最普通不过的乡下煮夫一般,炒菜盛菜,洗碗刷锅,在做菜的时候,还能顺便把灶台、锅盖都擦的干干净净,活干的有条不紊。 他突然想到父亲说的,嫂子是当地公社一把手的书记,同时还是蒲河口农场的一把手生产主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父亲下放到劳改农场这么多年,才没有受过任何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有能力庇护他们。 他表哥这不是入赘了吧? 用色相勾引了表嫂? 这个念头一散开,他就收不住了,看着自家表哥年过三十还俊朗如昔的外表,挺拔有劲的身材,看向自家表哥的眼神,忽然就不对劲了起来! 晚上吃饭,吃着桌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要不是这些都是他亲眼看着自家表哥做的,还是他自己在灶下烧的火,他都不敢相信,他表哥居然还是这么贤夫良父的一个人。 晚上许明月考虑到孟福生好久没见亲人,还想把床铺让出来,自己晚上去和阿瑟她们一起挤挤,让他们兄弟俩好好叙叙旧,说说她在旁边不方便她听的心理话,比如让他回城什么的。 阿锦现在在蒲河口学习、工作,现在天冷了,河面上水位下降,阿锦一般一周才回来一次,阿锦房间的火炕够大,倒也挤得下。 这还真是范智博的想法。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被平反回城,孟福生本就是作为技术员下放来的,不是犯人,他已经可以回城了。 回城并不是抛妻弃子,反正表嫂也是要考京城的大学的,京城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孟福生回去呢,他家的那些房子,他的家人,过去的亲戚朋友。 他完全没有想过,孟福生如果就这么回了京城,许明月要是考不上京城的大学,或者完全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孟福生直接将范智博塞到堂屋后面没炕的小房间,自己打了水进屋洗头洗澡,然后满身水汽的从浴室中走出来,一个打横,就将许明月抱起上床。 莫名的情绪,让孟福生整个晚上就像阴湿缠人的蛇,紧紧缠绕在许明月身上,一直闹腾到大半夜,直到累极了,依然抱着她不肯撒手。 许明月还以为他这样,是心里打定了主意这几天就要先回城去呢,结果他先委屈上了:“不要想着赶我走。” 多年的夫妻,没有人比孟福生更明白,外表看着温婉明朗的许明月,内心有多刚强。 若他真的和范智博离开,她绝对会笑着挥手,不会有半点挽留。 许明月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捶了他一下,“你们这么多年没见面,就没有什么私房话想要说说?” 孟福生抱着她:“两个大男人,哪来的私房话,我只和你有私房话。” 范智博来到表嫂家。 是的,表嫂家。 他表哥一看就是入赘的啊! 他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睡不着的,但不知是不是在路上开了太长时间的车,呼噜打的震天响,一夜到天明,倒是好久没有睡的这么安稳,这么沉过。 这些年,他父亲他们这些下放的人日子不好过,他与父亲断绝关系后,留在城里的他,日复一日,将害他家的人一个又一个,送进监狱,抓去批斗,他日子又何尝好过?无数次在扭曲诡谲的噩梦中惊醒,又无数次成为那些害他全家人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他倒是神清气爽了,还去井里打水,给自己用井水洗了把脸,人都清澈了。 他本就是来接孟福生回去的。 当年的兄弟姐妹,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还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孟福生而已。 他自然想让孟福生跟他回去。 这里不该是他哥待的地方。 他们说话时在院子里,许明月特意没有早起,在床上睡着懒觉,将空间留给他们。 孟福生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和许明月房间的窗户,窗户上蒙着防蚊虫的窗纱,即使开着窗,也看不清房间里许明月的模样。 他看向范智博说:“你也看到了,我妻子在这里,我孩子在这里,我的家在这里。” 范智博无语地说:“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下放几年真拿自己当乡下人了?你家在京城,你要实在舍不得嫂子孩子,一起带回京城去呗?还怕没地儿安置嫂子孩子?京城的学校不比这里好?” 孟福生只是看着许明月所在的方向,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说:“吃过早饭,我送你回去。” “你真不和我回去?你真就这么放过他们?”他有些烦躁的掏出一根烟来放在嘴上,用力吸了一口。 阿瑟和赵贵芳已经上学去了,此时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孟福生将他手中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语气轻松又闲适:“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许明月躺在床上,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床洗漱。 早饭依然是孟福生做的,许明月朴素着一张脸,头发简单的扎在脑后,坐下心安理得的接过孟福生盛过来的鸡蛋面。 范智博就这么观察着嫂子,白天光线亮堂,比昨晚上看的更清楚。 嫂子外表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若不是他父亲提前打过招呼,完全看不出她已经有个十八岁的大女儿,身上有股如初升朝阳般的蓬勃朝气,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样子。 肤色不白,也不算黑,鼻梁高挺,为她原本柔婉的脸上增添几分刚强之气,不知是不是基层一把手当的久了,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比他想象中要好看得多! 这个发现明显让他心情大好! 要送范智博走的时候,许明月在房间里拉着孟福生的手问他:“真不和他一起走?你这段时间帮我复习,也看出我学习进度了,我会考到京城去的,和阿锦一起,你要有事,可以先回去处理事情,你知道我的。” 她是真心这样想,如果没有事,他表弟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来接他回去。 孟福生只是拉着她的手,忽地紧扣在一起:“我和你一起回去!” 范智博是一早走的,孟福生和许明月一起送的他。 临河大队的人起的比他们还早。 冬天没什么活了,田里的事情很少,他们一大早起床,除草的除草,施肥的施肥,还有躲在稻草垛后面,伸长个脑袋,两只手无意识的搓毛草绳的。 许凤台也一早就过来了,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见到孟福生也出来了,到车子旁边,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以为他要走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 范智博接过孟福生提着的一大包土特产,放到车子后座,开车离开。 许明月和孟福生站在堤坝上朝走远的黑色车子挥手,驾驶室里,也伸出一只手掌来,故作潇洒的摇了摇,就收回手,开着车子走远了。 他们都知道,他们相聚的时间不会太远。 * 时间就进入了十二月份,就在十二月中旬,高考终于来临。 五百七十多万人,奔赴阔别十年的考场。 许明月是临河大队少有的,母女一起上考场的。 刚开始大家都说许明月糊涂,为个男人辞去书记的位置,可时间长了,说服不了她,慢慢大家又都接受了结果,又开始看西洋景起来。 大家都好奇,许书记这样,连个小学都没有读过的女人,到底能不能考得上大学。 有些人认为许书记从一个小学都没读过的,被休离回娘家的女人,能一步步走到公社书记的位置,一定是非常聪明的,这一点从她在水埠公社这么多年,把水埠公社一步步带到整个吴城最繁华最富裕的公社就能看的出来。 有些人则认为,许书记就是再聪明,那也没有上过学,没有正式的进入学校读过书,还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能和学校里的知青老师和学生们比。 知青老师们过去是正式的读过高中的,学生们更不用说,这么多年一直在学校里上课学习,即使是已经毕业的,也才脱离学校不到两年,许书记过去整日里忙碌,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也亏的现在没有正反辩论赛,不然不同观点的两边得吵的打起来。 饶是如此,大家也都看热闹。 几乎是全大队的人都出来,送本大队的考生们,坐上了去往吴城的大货车,顶着凛冽的寒风奔赴考场。 他们是提前一天到了吴城,许金虎和江天旺早就为他们提前订好了招待所。 当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两大卡车的考生齐刷刷的走近招待所的时候,哪怕全国的知青都报了这次的考试,只要是附和考试要求,能来考试的知青,都来了,也没有这两个公社的半数人多。 第373章 “这是哪个公社的?怎……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79节 “这是哪个公社的?怎么还坐大货车过来?”招待所已有的知青们不由探头出来看招待所门口的两辆大货车。 由不得他们不好奇。 他们很多人, 都和水埠公社的知青们一样,没有熬过乡下十年漫漫时光,大部分知青都在乡下娶妻的娶妻, 嫁人的嫁人。 并不是每个公社,都和水埠公社一样, 愿意放他们出来考试的。 他们很多人, 从接到高考恢复的通知那天开始, 就一直为了参加高考和妻子丈夫做斗争,因为参加高考,也是需要证明的, 有了大队部开的证明,才能拿到准考证。 为了得到丈夫、妻子和他们家人的支持,他们做出了很多退让和许诺, 许诺自己考上了大学,一定会带着丈夫、妻子进城, 过好日子。 饶是如此,这些知青中, 依然有三分之一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到来, 还有一部分人, 为了这个考试机会, 偷偷摸摸的提前从家里跑了出来。 没有一个公社像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这样, 由公社安排了大货车,专门送他们来吴城考试,人还来的这么整整齐齐,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知青都来了。 虽然大货车是本地拉煤的大货车, 看上去黑乎乎的,可也是货车,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在寒风中走很长时间。 很多公社距离吴城,走路要五六个小时,即使是骑自行车,也要两三个小时,寒冬腊月,不知道有多冷,原本他们手上、脸上就长满了冻疮,这一趟来吴城,手更是冻的肿的跟肉包子一样。 许金虎早就等在招待所了,看到许明月和阿锦两人,头上带着羽绒服的帽子,外面用围巾将头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只因老远的,阿锦看到他,就超大幅度的挥手,拉下了脸上遮挡的围巾,大声喊着:“二爷爷!二爷爷!我们在这呢!” 车子刚一停下,她就第一个从大货车车厢跳了下来,看的许金虎心惊胆战的,同样大声喊着:“你慢点!你慢点啊我的祖宗!”然后训斥许明月:“你这个当妈的也真是的,货车这么高,地上这么滑,你就看着阿锦这么往下跳,马上就考试了,要是摔到哪里,后悔都来不及!” 此时已经是深冬,路面上结冰降霜,确实很滑。 然后又训斥送许明月来考试的孟福生:“大兰子不管,你也不管!你是她爹,你要教她知不知道?” 又训阿锦:“你是个大姑娘了,人家十八岁都嫁人结婚了,你怎么还跟个飞天蜈蚣似的,人家小子都没你淘!” 他如今已经五十出头,人一过了五十,就明显感觉到精力下降,尤其是这两年越发的混乱后,为了防止红小兵们最后的反扑,他还拿自己跟年轻时候一样,身先士卒,摔了一跤,养了好久才好,现在看到人从高处往下跳,就心惊胆战。 尤其阿锦还是个大姑娘家。 他继续说教阿锦:“你阿妈多稳重的一个人,你阿爸也斯斯文文的,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飞天蜈蚣出来?从小就捣蛋,全大队都找不到一个比你还淘气的!” 许明月向来不喜欢别人这么说阿锦,在一旁维护道:“二叔,我家阿锦只是性格活泼开朗了些,淘气倒不至于,她从小到大都是天使宝宝,很乖的!” 阿锦立刻抬头挺胸,笑的跟四月天的阳光似的,咧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二爷爷,你听到没?我很乖的!” 许金虎没好气地说:“你乖?你也不知道有多乖,天天在大河里翻江倒海的人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个混天绫,你都能去闹海了!”许金虎买了收音机后,就没少听评书,自然听过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的故事,又说许明月:“宝宝!宝宝!多大个人了,还整天宝宝!宝宝!”他指着被孟福生抱着从大货车上下来的阿瑟说:“阿瑟这么大的孩子都不喊宝宝了!” 阿瑟走过来乖乖巧巧地说:“二爷爷,我也是宝宝。” 许明月莞尔一笑:“嘻嘻。” 阿锦也跟着呲牙乐:“嘻嘻!” 阿瑟也歪头朝许金虎露出乖巧的笑容:“嘻嘻!” 母女三人如出一辙的装傻笑容,看的许金虎一阵辣眼睛,掩面转头不想再看,喊着陆续下车的其他人:“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的知青到这边来,房间开好了,一个房间住四个人,铁柱!铁柱!你安排水埠公社的知青!” 许铁柱就是几次跟着许明月去省城保护许明月的民兵,后来又跟着叶冰澜去过几次广市,属于临河大队少有的几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几年前也被调入到吴城公安局,现在是一名公安民警。 “晁立伟!你把你们五公山公社的知青安排好!” 自从下放的人一个个平反回城后,五公山公社的晁立伟,就解散了革委会,如今他是五公山公社的派出所所长,现在也是过来参加高考的知青之一。 他也三十岁了,人到而立之年,多年的革委会工作,让他身上同样多了几分干练和威势,少了年轻时候的轻浮与油滑。 周围的知青们全都好奇的看着这两个公社的人,几乎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所有知青都来了,人数是其它公社将近两倍,还有政府的官员亲自给他们定房间,安排他们住宿。 “腊梅,腊梅!”人群中,一个女生叫住了从水埠公社大货车上下来的一个学生头的短发女生。 短发女生听到喊声回头,连带着她身边的女孩子也回头,正式如今已经是临河大队卫生院正式卫生院的白杏。 当初就是常腊梅给白杏说了临河大队在招老师的信息,让白杏逃到临河大队的临河小学考老师岗位去,后来常腊梅也考到了临河小学,成为临河小学的一名教师。 她当时其实没有想太多,只觉得白杏读书时成绩好,应该能考上,只要能考上,就能脱离了那里,脱离了地狱。 没想到白杏没有成为老师,反倒是成为了医生。 白杏就在她的身边,她也是要来考试的,要通过高考回城的,她要回城去找她的父母家人。 之前两个大队分为两辆大货车来的,很多人都没有认出白杏,此时见白杏跟着一起回头,都诧异的看向白杏。 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了,时光仿佛没有在白杏身上落下什么痕迹,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清澈中又透着一丝平静,就像山涧中常年潺潺流淌的溪水。 “你是……白杏?”当初和白杏一样,插队到山里的知青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模样。 七八年的下乡生活,早将青春年少的他们,磋磨成了皮肤黝黑粗糙的中年人模样,而白杏仿佛还如当初刚下乡时的样子,眼神清澈,面容秀美。 当初正是因为她这过份的秀美精致,一看就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模样,遭到了旁人的嫉妒,向人透露了她资本家女儿的身份,才让白杏后来遭受到那样的劫难。 可苦难仿佛都格外的优容她,没有在她身上烙下太多的痕迹。 当初举报她的人,已经在山里结婚生子,若不是晁立伟将他们都接出来高考,她甚至连出山的机会都不会有。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上临河小学教师的岗位的,哪怕每年临河小学都对五公山公社的知青招聘,可一年都录取不到一个。 不是每个公社都是水埠公社,也不是每个大队,都是临河大队,给他们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让他们考试。 辛苦的农活,身体的疲惫,让很多人选择了与当地人结婚生子,生了孩子后,就更难有时间和精力,甚至是心气,去看书学习了。 有个皮肤黝黑的女生走上前,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白杏,“白杏,你……你居然还活着啊。”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嫉妒,更多的是释然。 白杏略微的皱了皱眉,没有出声,只看向身边的常腊梅说:“腊梅,我先跟书记进去了。” 她和张医生在许明月家一住就是好几年,直到她后来病情稳定了,好几年没再犯了,才回到卫生院独自居住,毕竟许书记夫妻虽然一周只回来一次,可家里是有男主人的,她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本能的惧怕一切成年男子,自然对孟福生也充满了恐惧,每次都不等许书记夫妻回来,她就自动从许书记家消失不见,回到卫生院,等许书记夫妻离开了临河大队,再去找张医生。 可她怕的只是许书记的丈夫孟福生,对许书记还是很亲近的,张医生也回城了,她就本能的依靠许书记,要跟在许书记身边。 常腊梅是后来考上临河小学的,几年临河小学的教师生活,让实际年龄三十一岁的她,看起来和说话喊住她的女生仿佛两代人。 见到曾经一起插队下乡的知青,常腊梅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这样了? 怎么苍老成这样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可喊住她的女知青却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脸上露出一丝难堪。 她也只是初中毕业,家境贫困,连数理化自动丛书都买不起,只来临河大队考了一年,就放弃了再去考试,她知道自己考不上,很快就找了个本地的小伙子嫁了。 山里缺女人,像她这样读过书的知青,在深山里是很受本地男青年欢迎的,她嫁人后有丈夫帮忙,确实过了一段时间较为轻松的日子,直到她剩下第一个孩子。 她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没有活下来,或许是被狼吃了,或许是被摔死了,或许是被埋在了哪里,她还没出月子,孩子就不见了,她当时精神就有些崩溃。 下乡八年,有六七年时间,都在怀孕、生子,怀孕,又生子。 生的男孩子能活,生的女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刚开始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生产已经掏空了她全部的力气,以为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良,没活下来。 后来晁立伟成了五公山公社的主任助理,开始了严禁和严查溺婴杀婴的事情,她抱着当时还在吃奶的幼子,就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开了她一直懵懂混沌的脑子,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她的两个女儿哪里去了。 她心痛如绞,差点就疯了。 她当初能暗戳戳的举报白杏,自然也能举报她的公公婆婆和丈夫。 她悄悄的找上晁立伟,想让晁立伟帮她调查,帮她报仇。 晁立伟不负她所望,真的找到她两个女儿的尸骨。 一具被山中野狼吃的只剩下白森森的尸骨,一具在山路的中央,山路中央并不止她都没来得及多看几眼的女儿的一具尸骨,而是许许多多,有新鲜刚埋的,还有许多往年埋下的。 她们从出生,就被活埋在这里,未来得及多看这世界一眼,就被埋在冰冷的山路中,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十年,百年,在此地遭受千人踩,万人踏,让她们魂魄不安,从此再不敢投生为女孩,再不敢投生到埋葬她们的人的家里。 那些人家,没有她们的活路。 她的丈夫被抓去挑石头了,她的婆婆也被抓走做劳改。 家里只剩她和公公、小叔子,她一个人还要带两个年幼的孩子,山里缺女人,她丈夫去挑石头,做劳改,都不受她控制的,几乎是所有人都默许,她又和小叔子过到了一起,她小叔子帮她养孩子,她继续和小叔子生孩子。 这似乎就是嫁进大山中女人的命运,不停的生儿子。 巨大的精神打击,和多年多次的怀孕生子,几乎要掏空她年轻的身体,让她老态必露,明明才三十岁的人,看上去比四十多岁的人还要苍老,老的快要和这里的人,和山里的人,将要融为一体了。 她人是对着常腊梅的,眼睛却还在看着白杏如七八年前一般的面容和眼睛。 常腊梅见白杏要往里面走,她自然是想和白杏一个房间的,忙说了一句:“我先进去了,回头聊!” 说是回头聊,实际上也没有人真的会去叙旧,寒暄,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看书学习,哪怕是临时抱佛脚。 这样的场面在别的公社大队的知青那里更是常见。 水埠公社的知青是常年在学习,别的公社的知青,是真的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下来后,才开始看书学习的,时间非常紧迫。 第二天便是考试。 许金虎为了许明月这个大侄女,是真的费了心了。 五十出头的人了,一大早就带着热腾腾的包子和几大桶的白米粥,来到了招待所,给许明月一家人分了大肉包,其他知青们也一人分到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 在这样寒冬腊月的早晨,喝上一碗热乎的白粥,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来。 其它公社大队的知青们就麻木的看着。 这么多年的下乡生活,早让他们习惯了贫苦和劳累,习惯了饥饿与寒冷。 许金虎见周围的知青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作为现吴城公安局局长的他,也是受不了了,赶忙叫招待所的人,“知青们都要考试,没吃的怎么行?有粥不?没有粥把粉丝汤搞点上来!” 本地红薯种的多,也盛产粉丝,粉丝煮的快,加点油盐、辣椒,就是一碗粉丝汤。 现在的公安局局长,曾经的革委会主任发话,依然还沉浸在许金虎余威下的招待所的人哪里敢不遵从?很快一碗碗的粉丝汤就端到了各个公社的知青们手中,知青们也顾不得烫,一碗粉丝汤下肚,哪怕没有吃饱,可有了这一晚粉丝汤打底,上午的考试也没有那么煎熬了。 高考从十二月十号,考到了十二号。 大部分人都只考了五门,十二号上午就考完了最后一门课,陆陆续续的返回各自的公社了,从吴城回去路途遥远,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所有考完试的考生,都严肃又沉默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说笑。 许明月和阿锦多考了一门英语,要十二号的下午才能考完,已经考完的许小雨,带着阿瑟的孟福生等人,都在招待所里等待母女俩考试结束,等时间差不多了,又一起去接许明月和阿锦。 许小雨是有些怕姑父的。 姑父性格温和又孤僻,他除了对待姑姑的时候,会眼里有光外,对待别人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温和中透着冷淡,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只有在姑姑、阿锦姐姐她们面前,姑父才像是个回归到人间的活人,身上带了些活人的温度,虽对她也客客气气的,从不会说她什么,可就是这份从不会说她什么,让许小雨始终对姑父害怕又亲近不起来。 哪怕小时候不懂,她也知道,如果她做错事,姑姑是一定会说她,教育她,而不是不论对错,都只看着,不教育,也不评论,就算教育,也只教育阿锦姐姐。 她站在大姑父的身边,寒风凛冽,大姑父的周身仿佛同样刮着寒风,让她恨不能离大姑父再远一点。 一直到阿锦出来,她才惊喜的睁大双眼:“阿姊!”忙捧了装着热芝麻糊的保温杯上去给阿锦喝:“我出发前才刚泡的,热乎的,你快喝点暖暖身子!” 她拉过阿锦的手,将包着袜套的玻璃暖手壶塞到阿锦手里。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0节 多年的同吃同住,让两姐妹和亲生姐妹也没有多少区别,尤其是对阿锦,比她对两个弟弟要亲近多了。 哪怕她是家中长女,本地人对待长女和下面的女孩态度完全不同,可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她依然感受到大环境和小环境中的重男轻女。 她家应该是临河大队最不重男轻女的人家了,可她依然感觉到家里对她和对两个弟弟的不同。 比如妈妈和奶奶,从不要求两个弟弟做家务和洗碗做饭,可总是理所当然的要求她去做这些,总是会说:“你是女孩子,你不做这些谁做呢?你现在不做,以后长大了还是得做哎!” 小时候她不懂,总是和阿锦姐姐对标在一起,反驳说:“大姑姑就从不让阿锦姐姐做这些!” 她妈妈和奶奶先是叹气,又是理所当然地说:“那哪能一样?你大姑姑就阿锦一个孩子,那是当男孩子养的,以后要招赘上门女婿的,不养着强硬些,今后不得被人欺负了去?你有弟弟,又不需要你招上门女婿,你和阿锦比什么呢?” 有时候她就想,要是她也没有弟弟就好了。 可这样的想法,在从小的大环境中,周围人说的,‘谁谁谁家没有儿子,太可怜了’之类的话给淹没同化了。 小时候,也有人在背后说姑姑,‘没有儿子,太可怜了’之类的话,却从没有人说过阿锦姐姐‘没有兄弟,太可怜了’之类。 同样是女孩,大家本能的对阿锦和对周围的女孩的要求和评价都是不一样的,哪怕大姑姑后来又有了阿瑟妹妹,大家提起阿锦,不是许书记家的‘大女儿’,而是‘长子’。 她因为从小在大姑姑家,跟着大姑姑和阿锦姐姐长大,很多思想和习惯受的都是大姑姑的教育和影响,她奶奶和妈妈看到,总是会很焦虑,忍不住叹息地说:“等你长大了该怎么办哦?”渐渐演变为“等你嫁人了要怎么办哦?” 这话她们还不敢在大姑姑面前说,要是被大姑姑听到,大姑姑则会反驳道:“她才多大点孩子,心思要放在学习上,考虑那么多做什么?”然后告诉她:“小雨,别听你妈的,谁说女孩子就必须会做家务,要围绕着灶台转了?你好好上学,将来考到城里去!” 她很小就被大姑姑种下了一棵‘好好上学,将来考到城里,当城里人的种子。’ 不多时,大姑姑也出来了。 大姑姑不像阿锦姐姐性格那么跳脱,她任何时候,脚步都是沉稳有力的,一步一步的踏出来,就像是那么多年,她在公社大院里开会时走出来的模样。 她身后大多数的考生都和她一样,每个离开考场的人,面上神情严肃、认真,又神圣。 “大姑姑!”她满眼孺慕。 许明月同样向她招了招手,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就看向了她身边的阿锦和孟福生父女。 阿瑟挣开孟福生的手,哒哒哒的朝许明月跑去。 许明月就像阿锦小时候放学时,接阿锦那样,一把将阿瑟抱了起来,再原地转两个圈,阿瑟随着她转圈的动作,身体在空中横着飞舞,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许小雨也笑着看着这一幕。 她小时候也没少被大姑姑这样抱着转圈,家里的几个小一辈中,基本上都被大姑姑这样抱着转圈过,也只有大姑姑会这样带他们‘飞飞’,阿爸最疼爱他们的方式,就是将他们一个个的扛在肩上骑大马。 上午出来的知青们,还在招待所等待许明月母女和所有加考了一门外语的考生,大货车要下午回去,他们不想靠双腿走回去,就只能在房间里等。 他们大多都在房间里小声的对答案,听到外面的许铁柱喊都出来回去了,又都肃着面容带着自己的东西出门坐着大货车。 他们大多年龄都不小了,有些甚至和许明月母女一同上考场一样,有父子一起上考场的,也有父女一起上考场的。 他们从下乡那天起,许明月就是蒲河口的一把手干部,后来又是公社书记,在知青当中很有威势的,他们会相互问彼此考的怎么样,却没有一个人敢问许明月考的怎么样。 基本上人人都知道,许书记连小学都没有读过,是自学认的字。 他们甚至都不敢在许书记面前大声说话,生怕许书记考的不好,他们说考试题目,许书记太尴尬。 一直到大货车回到临河大队,知青们下了大货车车斗,回到知青点和教师宿舍了,他们才又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 临河大队的人也都在讨论许书记的这次考试结果如何,百分之八十的人,对此的看法,都是考不上,许书记可怜,日子过的好好的,男人突然要回城了。 之后就是填志愿和漫长时间的等待。 许明月和阿锦都没什么好说的,母女俩同填一个大学。 许小雨原本想听她妈妈的话,考一个本地师范类的中专,离家近一点,出来后当一个小学的老师,吃国家饭,又轻松不累,还有寒暑假,以后嫁人了还能照顾家庭和孩子,这是许多女孩子最理想的选择。 既能兼顾工作,又能兼顾家庭,照顾孩子。 可看着大姑姑和阿锦姐姐毫不犹豫的填京城的学校,她又升起了一股冲动,不想过她阿妈给她规划好的路。 可这些她都不懂,她只好问大姑姑、大姑父。 她不敢选择阿锦姐姐和大姑姑选的学校,只想离她们近一些,哪怕学校差一些都不要紧。 任何时候,等待结果的时间都是最熬人的,也幸亏此时是冬闲季,除了挑堤坝之外,没有什么农活要做,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猫冬。 一个月后,高考成绩终于陆续的出来,随着邮递员骑车带来的叮铃铃的铃铛声,临河大队的考生们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录取通知书。 第374章 这次的高考是十年来的…… 这次的高考是十年来的第一次, 相当于十三届的考生,齐聚一届,规模空前的盛大, 考生之多也是难以想象的。 光是批改试卷,就花了很多天的时间, 而录取通知书的到达, 基本也都是先本地, 后外地。 主要是这年头交通缓慢,本地离的近,消息和邮递也快, 第一批的通知书也送的最快。 被录取的还不是临河大队本大队的学生,而是出自深山里的一个姑娘,也是临河小学第一届的女学生, 名叫孙萱草。 孙萱草原名本叫孙小草,当时由于女孩子中, 名叫小草、大丫的人太多了,重合很多, 当时负责报名的知青老师,就给她改名为孙萱草。 孙萱草也不知道是因为深山里送邮件不易,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留下的地址并不是她深山中的家, 而是临河大队的临河小学。 邮递员不知道孙萱草不是临河大队的人, 信送到临河小学的门口, 就大声的嚷嚷起来:“孙萱草!孙萱草在吗?有你的信!” 此时正值寒冬,孙萱草本该到了嫁人的年纪,可她在临河小学学了多年,在临河小学多待一个月, 就能多领一个月的粮食,她家人也希望她能嫁到临河大队来,将来不论是进临河大队的厂里工作,还是进临河小学工作,对家里都是助力,尤其是如果她嫁了临河大队,将来有机会把她的兄弟们也都拉拔到临河大队的工厂里来上工,那她们家就因她改换门庭了。 时间刚进入阳历的78年,今年的新年在二月,此时正值一月中旬,距离寒假还有十多天。 孙萱草也不知是在等待通知书,还是什么原因,留在了学校帮着照顾年纪小的学弟学妹们,偶尔还给学弟学妹们上上课。 听到有人叫孙萱草的名字,门卫那大嗓门就朝着学校里面喊了起来:“孙萱草!孙萱草!有你的信!” 待在低年级学弟学妹教室的孙萱草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她的信件,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飞奔出来,接过邮递员递过来的信。 信的封面就是很普通的牛皮纸封面,上面有一张盖了黑戳的邮票。 知青老师们和本地老师们全都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她手中的信。 信的寄件地址是本市的一个中专师范学院。 “快看看!快打开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哪怕很多人通过寄件地址,已经猜出来里面是什么了,可大家还是止不住的兴奋,让孙萱草赶紧拆信。 她表哥赵青山等不及,一把抽过她手中的信件,就要从信件口子那里撕开。 “哎!”孙萱草又气又急,赶紧又从赵青山手里夺了回来:“你小心点儿!别撕坏了!” “你磨磨唧唧的!”赵青山有些无奈的嘟囔。 他二十岁了,去年已经娶妻了,也是今年参加的高考成员之一,临河中学毕业之后,他就考入了临河包装厂,现在是临河包装厂的工人。 现在和孙萱草一样,留在临河小学里等通知。 其他人都纷纷指责赵青山:“就是,你把信还给萱草,让萱草拆。” “萱草,你快看看信封里面是什么!” “对呀萱草,快拆看看看!” 孙萱草抢过来信封后,很是小心从信封口,一点一点的将用米糊贴住的纸张撕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和录取通知书来。 通知书是一张纯白色的纸,上面的字是打印出来的,但开头却是手写的,只见上面写着‘xx师范学院’下面一行是‘新生录取通知书’,然后是‘师范学院物资科’转‘孙萱草’同志,经‘xx市招生办’批准你入学‘xx中等师范学院’‘教育类’专业学习,请于1978年二月二十七日前,凭本通知到学校报到。 下面是录取学校的盖章和年月日。 信封里一共两张纸,录取通知书的底下还有一张新生入学注意事项,其中第一项,就是‘自带马列、毛主席著作和学习用书’。 后面还有什么‘带上户口、粮、油等副食品关系’‘带三张半身正面一寸照’‘自带讲义费五元’等等。 小小的两张纸,孙萱草和围在她周围的人,是看了又看,仿佛都看不够一般,大家羡慕的看着孙萱草。 尤其是带她到大的知青老师们,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未来怎么样,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就已经先他们一步,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了。 孙萱草拼命的用袖子擦眼泪,生怕眼泪落到录取通知书上,弄花弄皱了录取通知书,通知书就没用了。 她又哭又笑,忍不住转头看向围在她周围的同学和老师们:“叶老师,我考上了!” “闫老师,我考上大学了!” “罗老师,我考上了!” 她又哭又笑,哭声止不住,笑声也止不住。 当初和她一起入学的女孩子们,就只剩下她还在学校里上学,没有嫁人,剩下的几十个女孩子,有的上了两三年就回去嫁人了,有的后来考入了临河大队的养鸡场、养鸭厂里工作,就没再读了。 只有她,还一直坚持着。 她本来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想留在学校里,想着能留校当个老师也不错。 她只是不想再回到深山里去了。 她比别的女孩子幸运的是,她有她阿妈支持她。 叶甜和罗喻义他们也为这个深山里出来的女孩子感到高兴。 深山里的女孩子想要继续学习,太难了! 这么多年,学校因为未女孩子提供糠米的政策,吸引了不少深山里出来的女孩子们,可她们总是上到中途了,就会被她们的父母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叫了回去。 有些是年岁大了,要嫁人了,有些是家里的活没人干,女孩子大了,就是家里的壮劳力,学校每个月给的五斤糠米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的父母了。 总之,能够坚持到如今的,孙萱草这第一届中,就只有孙萱草一人! 孙萱草很小心的将她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信封里,她的‘入学注意事项书’,却被很多人传阅。 “这上面还要三张一寸半身正面照呢,我没有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考上,要不要准备?” “还要自带五元讲义费呢!” 这么多年,学校的学生每个月上学放学的路上,没少才药材去卫生院里去卖,每年少的可以攒下两三块钱,多的五六块钱都能攒的下来,像孙萱草,她的阿奶阿妈都会采草药,用她教的方式在家里炮制好,等她每个月回去,再带过来去卫生院卖,每年能给家里进项近十块钱。 可学校里的学生都有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他们卖草药的钱,也全都带回家里去了,自己身上能留下个三毛五毛,都算是会攒私房钱的了。 五块钱讲义费,对他们这些深山里出来的学生而言,已然是天价了,他们家里不一定愿意掏这个钱来给她们上学。 她们平时买药材给家里挣的钱,可没有花在她们身上,家里的哥哥弟弟多呢,哥哥要娶媳妇,弟弟也要娶媳妇,山里的姑娘少,要给的粮食和彩礼钱便也多了,她们平时挣的钱,家里早就花完了。 孙萱草也是一样,她这些年在学校里吃住不用花钱,学校学杂费全免,她感念母亲为了支持她读书不易,身上有点钱就都给了她阿妈。 可她不确定她阿妈能不能拿出五块钱来,给她交讲义费。 这让她一下子急了起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1节 不光是她急了起来,学校里许多参加了考试,却没有钱的人,看到孙萱草的新生入学注意事项中的五元讲义费,都陷入了着急之中。 不光是女生着急,男生同样着急。 五元钱对于女生来说不是小钱,对于大山里走出来的男生来说,又何尝是小钱? 五元钱,是深山里的人,一家人大半年的积蓄! 许小雨回来后,和姑姑说了这件事。 她倒不担心她自己,她知道,只要她能考的上大学,无论如何,她阿爸阿妈也会送她去上大学的,即使她阿爸阿妈没钱,大姑姑也会送她去上学的。 她原本只是习惯性的分享学校中的事情跟大姑姑说,没想到这事却被许明月记在了心里。 如今她已经不是水埠公社的书记了,自然不能再以公社书记的名义召集临河大队的干部们来议事。 只私下找到了许凤台,以个人的名义捐了两百块钱,“我能拿的也不多,这两百块,是我和福生两人私人捐赠给学校的,要是学校里有学生考上大学,就奖励六元作为奖学金,五元讲义费,一元路费,别让我们学校的学生,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却因没有路费去不了。”并向他建议说:“随着这几年我们大队几个厂子的效益日渐提高,大队里的盈余也越来越多,我建议大哥和春水支书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以我们大队部的名义,以后将奖励考上大学的学生们一点奖学金的事形成惯例,也不需要多,足够他们支付大学的讲义费和去学校的路费就足够了。” 这个时代的读大学是有补助的,只要学生去了学校,学杂费和学费就并不需要学生们操心,只要他们能顺利抵达学校。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这些年来,临河大队和临河学校为学生花费的心力和钱财已经足够多,再大包大揽并不合适,可若是学生们考上了大学,没钱去上,也不合适。 许明月建议许凤台,“你自己找春水支书商量,再和春水支书一起去找老校长和红荷。” 许红荷现在是临河小学的副校长。 江春水一听许凤台的话,就知道这主意肯定不是许凤台自己想的,问他:“是许书记给你出的主意吧?” 他们都固定在老思维里头,上面命令什么就做什么事情,很少会自己去想事情。 江春水也不含糊,直接就去了老校长家,找到许红荷、方平安,又去了罗喻义家中,将学校的几个骨干,大队会计等人,都叫到了许明月家里开会,听许明月指示。 许明月当了多年的公社书记,临河大队的人还是习惯性的喊她许书记,也依然将她当做带领家乡百姓发家致富的公社书记。 就连已经不管事的老校长,都拄着他的拐杖,颤颤巍巍的来到了许明月家,听着这事。 许明月见这么多人都来了,让阿瑟去把住在她家不远的叶冰澜和许金凤也叫了过来。 江春水就直接说:“许书记,我听凤台也说了一些,这个钱肯定不能由许书记您出,我看就按许书记建议的,以后以大队部的名义,每年向临河中学捐赠两百块钱当奖学金,给考上大学的学生,你们看怎么样?” 临河大队有好几个厂,尤其是茶厂,效益一年比一年高,随着五公山公社的茶山种的茶叶也都进入了盛放期,茶厂的茶叶较之五六年前,几乎翻了一倍,每年给国家带来的外汇收益就超过了五百万漂亮币,成为本地的税收大户! 临河大队的大队部自然也富得流油,不然也禁不住临河小学这么多年的免费还倒贴工资倒贴糠米。 还是太有钱了! 大队会计他们自然是没有意见。 许明月道:“我还有一点小小的建议。” 当公社书记,和没当公社书记,许明月说话的语气和方式跟过去都不同了。 过去的建议,带着点不用质疑的命令式,现在的建议则是真的建议。 可她一发话,临河大队的干部们还是条件发射的闭嘴,认真倾听。 许明月见大家都看着她,也不卖关子,说:“随着高考的恢复,今后国家必然会越来越重视文化教育,纵观历史,文教都会成为地方官员们的政绩之一,以史观今,想必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众人听着许明月的话,点头,尤其是江春水,这是他过去从未考虑过的方向。 他还年轻,才三十岁出头,还有大好的未来,自然听得更加认真些。 许明月道:“古代学子考中秀才、举子和进士,官府会有什么样的表示?” 现在还没有电视,连收音机里的评书都听的少,过去十年,连唱戏的戏班子都没了,罗喻义他们懂了,可在场的本地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无奈地说:“我建议啊,给每个考上大学的学生,不分男女,身上都披上大红花,叫上锣鼓队,一路上敲锣打鼓的送学生们回他们大队,回他们家,当着他们大队的所有人,送上奖学金,恭喜学生的父母为祖国培育出人才,是英雄父母!祝贺他们大队的大队支书大队长,培养出了大学生!” “这个好!”在场的年纪最大的大队会计激动的一拍桌子! 他家映荷今年也参加了高考,那个什么孙萱草都考上了大学,没道理他家映荷考不上! 想到到时候他家映荷身披大红花,在全大队的见证下,他成为培养出大学生的英雄父亲,大队会计激动的脸都红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座的人一致好评! 现场除了许红荷和方平安夫妇俩的孩子还小,距离考大学还有几年外,大队支书江春生的儿女还有两年也要考大学了,罗喻义和叶甜更是今年的考生,还有许凤台的女儿许小雨,今年也参加了高考,不管考不考的上吧,反正是去考了! 身披大红花,在全大队的人面前接受表扬,不光表扬学生,还表扬他们的父母,这样的荣耀,只要是有虚荣心的人,都拒绝不了! 至于许明月这个也参加了高考的人,此时的人都陷入了自家孩子考上大学身披大红花的荣誉当中,把她这个滥竽充数的人给忘了。 接着就是众人商讨具体细节! 关于许明月提出的吹锣打鼓,众人的意见又不一样。 本地的锣鼓队,一般是用作丧事。 “用锣鼓队会不会有点不吉利?”大队会计提出反对意见。 他年岁大了,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四十岁的年代,年近五十岁的他,已经是相当长寿的了,自然有些忌讳。 “丧事什么丧事?”已经老态龙钟的老校长杵了一下拐杖:“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头子都没说话,轮得到你们说不吉利?” 他无条件的支持许明月,对许明月说:“你继续说!” 罗喻义没见过本地的丧事,这十年中,禁止一切封建迷信,喜事丧事一切从简,他也只在当年晁立伟他们去深山里抓流氓罪的流氓犯们搞批斗的时候,听过本地的铜锣声,所以并没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想法,点头赞同说:“我也支持许书记的意见,在我们那边,办喜事也会敲锣打鼓。” 叶甜也举手说:“可以用欢快一点的音乐嘛,比如《赞歌》《东方红》就很好!” 叶甜的话立刻得到了闫春香的赞同,如今她也是学校主力培养的下一代临河小学校长,现任临河小学教导主任:“《打靶归来》也很合适。” 这几首歌曲一出,大队会计是再说不出来什么‘不吉利’的话了,他哪里敢说? 虽说高考恢复了,全国各地的革委会都湮灭了下去,可过去十年给人们心头笼罩的阴影并没有散去,让众人习惯了谨言慎行,他一句‘不吉利’,本身在这个时代就是犯忌讳的话。 确定了仪式的问题,一直认真听着大家发言,没有说话的妇女主任许金凤的问题又来了:“那红布哪里搞呢?” 别看他们自己是大队干部,临河大队也是出了名的富裕,可缺棉布这问题,是全国性的资源匮乏,不是他们一个地方,在他们这里,红布更难得! 这时叶冰澜举手说:“红布的问题我来解决。” 许金凤也立马笑道:“那做成红花的事,我来解决!” 她以为的扎成红花只有一朵,没想到叶冰澜直接给她弄来了好长的红布,每条红布都有一米宽,几十米长。 全都是叶冰澜的商超开业时,从商超四层楼,拉到一层的红色彩带,用了一个月后,就收到仓库里没用了,里面还有好几卷新的。 这东西在她商超里一点用途都没有,她趁着这个机会,全都拿出来给许金凤了。 叶冰澜过去好几年都是跟在许明月身边当她的助理,经常往省城和广市那边跑,大家都知道她是能人,没想到她能能到搞这么多红布来,以为她是‘打劫’了哪个纺织厂的库房。 原本计划只扎一朵大红花的许金凤,干脆将村里闲在家里纳鞋底、打毛线的妇女们,全都召集在了大队部,扎红花! 由于红布实在过多,叶冰澜提议按照能给成年人够做一件裙子,或是一件衣服的量,来制作大红花,红花干脆就送给考上大学的人,红布就当是庆祝他们考上大学给他们做新衣裳的布料。 这要是一点两点的红布,许金凤说不定还舍不得,可这一卷一卷的,太多,太长了! 红布的质量也一般,只比他们本地产的麻布细密些,胜在一个颜色鲜亮。 许金凤带着村里的妇人们在扎大红花,叶冰澜那边在带着村里的锣鼓手们,排练《赞歌》《东方红》《打靶归来》等歌曲,让他们务必能从临河大队,沿着山路,一路吹吹打打,进深山里,路上不至于从头到尾只吹一首歌曲。 几个老人从年轻时便是村里的锣鼓手,唢呐、锣鼓一代传一代,如今也传到了他们的儿孙辈手中。 好不容易又能吹又能打了,就教他们的儿孙。 这都是他们祖传的手艺活,平时就已经教过,只是那些年风声鹤唳,没敢在公开的场合吹唱过而已。 等他们排练好,第二个,第三个录取通知书,也都陆续的送过来。 由于是本地的录取通知书先送到,别的省市的通知书到来没那么快,于是几乎是每天,锣鼓队都要锤锤打打,热闹非凡的,将临河中学本地考上‘大学’的学生们,身披红花的送到他们各自所在的大队。 送的第一个,便是孙萱草! 将孙萱草送到山里大队的那天,无数窝在家中猫冬的山里人,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的声音,都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是山里大队一个女孩考上了‘大学’,全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啥?谁考上了大学?” 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哪个男娃考上了大学。 山里娃儿们出山读书许多年,还头一次听说女娃娃考上大学的。 “你确定你说的不是男娃,而是女娃?” 深山里的方言虽和山外面有些许的不同,但大抵还是同一种方言。 进山带队的人是长的满脸喜庆的许红荷和大队支书江春水。 江春水笑着说:“是女娃咧!我们临河中学的校长都亲自来送咧!”他指着走在最前面,身披大红花,手拿奖状的孙萱草说:“就是这女娃咧!恭喜你们山里大队,有文曲星降世咧,娃儿上了大学,今后就也能和咱们临河大队的许书记一样,带领家乡父老,发家致富咧!” 许书记这三个字,不光是在大河以南的父老乡亲中大名鼎鼎,在这大山里,也是传奇一样的人物,是无数山里女孩子心目中的偶像,那是距离她们最近的,被无数人亲眼看到过的女性干部,是被无数人敬仰的实实在在的带领整个公社,乃至隔壁公社发展成现如今整个吴城最富有公社的书记! 众人一听这个男人居然把孙萱草和山外临河大队的许书记相比,看孙萱草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那不再是看一个与他们无关的,甚至带着些嫉恨与不屑的姑娘,而是再看降世的文曲星,未来的‘许书记’! 许许多多的山民,看热闹也好,还是想沾些文曲星的喜气也好,连家中只有一条薄裤子可穿的小娃儿们,都抱出来,想让小娃儿们多看看孙萱草的文气和喜气。 有认识孙萱草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拔腿就跑,去报喜去了,一边往山上跑一边站到山头上,朝着下面的被山林遮掩中的村子大喊:“小草娘!小草娘哎!你家闺女考上大学咧~~!!!” 第375章 “考上大学咧~~~~…… “考上大学咧~~~~~” “上大学咧~~~~~” “大学咧~~~~” 巨大而悠扬的呼唤声在山谷间不断的回荡, 就好像是此地的山灵都在山上人的呼唤中惊醒过来,一声声的回应着她的呼喊声,也叫醒了山林间掩映着的村庄与山民。 孙萱草家就这座山头下面的村落里, 此时炊烟袅袅,孙萱草的母亲头发已经花白, 和孙萱草小时候才二十几岁的妇人已经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她脸上、手上、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和岁月的痕迹。 她从厨灶下走出来, 有些不确定的问身边的小女儿:“刚刚有谁在喊你大姐来着?” 村里叫花儿草儿的太多,她一时也分不清喊的是不是她的草丫。 她从厨房的小木门走出来,抬头往山上张望:“是不是我草丫回来咧?” 作为一个山里被换亲的农妇, 为了坚持让女儿读书,她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尤其是山里姑娘们, 一般十四五岁就定亲,十六七岁就嫁人, 可草丫不想嫁人,她想读书。 她没有读过书, 不知道读书人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平生走过最远的地方, 就是去山外的临河大队, 给草丫送她纳的鞋子, 别让草丫冬天在学校脚太冷了, 冻的没心思上学。 好在草丫是个争气的,临河小学不仅每个月有五斤糠米送给去读书的女娃娃,每个学期结束,还有奖学金, 光是每年的奖学金,草丫都能带一到两块钱回来,加上她和老婆婆采草药挣的钱,在家里挣得不比男人少咧! 这也是她有底气支持女儿继续读书的原因所在,自己能挣钱,在家里的话语权自然就高了。 她娘家也在山里头,家里兄弟多,她丈夫可不敢和山里别的夯货一样打她咧!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2节 就在她以为幻听,准备继续进厨房时,山上的喊声又响起:“小草娘~~~你闺女考上大学咧~~~~” “小草娘哎~~!你闺女考上大学咧~~~!!!” 还是她小女儿听到喊声,抱着怀里的小娃娃也走出来,“阿妈,好像是喊大姐考上大学咧~!” 她怀中小娃娃并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大哥的女儿,她大哥小时候也在临河小学上学,但因为男娃不送糠米,只识了几年字,就不再继续念了,回去帮忙干活去了。 去年刚娶了媳妇,生了娃,生了娃娃小闺女帮着带。 这几年因为临河大队临河小学免费入学和给上学的女娃娃送糠米的事,加上革委会那边晁立伟隔三差五就去山里批斗游街,抓溺杀女婴的人去劳改农场挑石头,现如今山里年龄小的女孩越来越多,他们生了女儿也不敢溺杀了,实在不想养的,就送到山外面设立的育婴堂。 高考恢复两个月就去考试了,临河小学一个月才放一次假,这次因为高考的原因,要统一留在学校里复习,孙萱草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了,村里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有人说她女儿白养了,念什么书,上什么学,心都上野了,不要家咧! 气的孙母就破口大骂:“我闺女要是能留在临河大队,不知道有多享福,你想要闺女还想不到呢!” “养闺女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 “我家闺女不晓得有多争气,年年拿奖学金回来,一年的奖学金比你那没用的儿子挣得都多,你儿子才没用!” 能在大山里活下来的女孩子,除了一部分娘家是为了给兄弟换亲,才养活女儿,大部分愿意养女儿的家庭,比很多女婴生下来就溺死的家庭,要好的多。 孙母自己就是大山中的女儿,她从小虽也要干活,却受她娘家爹妈影响,对女儿并没有那么苛责,她的婆家也一样。 这也是孙萱草到了年龄还没嫁人,还能继续读书的原因之一。 孙萱草的母亲不确定上面喊的话,赶忙往上山的方向走了两步,继续往山头上张望。 此时锣鼓队的乐声也响了起来,他们吹打的是节奏欢快的《东方红》,这首人人都会唱的歌曲,锣鼓队从山下一路欢快的往山上吹。 听到锣鼓队的声音,山另外一头的人家,也都好奇的打开了自家冬天的木门,从房间里钻出来探头探脑的看。 刚开始有人不知道发生了啥情况,还问:“谁家老人走了,请了锣鼓队吗?” “这年头谁还敢请锣鼓队?都多少年没听过锣鼓队的声音了,别是山外面的革委会又进来批斗抓人不?” 这几年晁立伟隔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抓人进山批斗,要么就进山抓人,每次都锣鼓开道,让山里人都出来看热闹,搞得他们都形成了惯性思维,是不是又有谁家溺死了女婴,或者犯了流氓罪,革委会的人进山批斗游行了。 “听声音不像是批斗游街,咋听着声音还怪欢乐的呢?” 批斗游街只有敲铜锣和铜钹这两种乐器比较多,还没见过吹成乐曲的。 随着锣鼓队的上山,萱草妈越发的往山上这边来了。 山里面并不是没有田地,像孙家村这样有人聚居的地方,一般山坡和山坡下都是开垦出来的菜地和良田,所以孙母从村子走出来,到山下,还有几百米的路要走。 她小女儿抱着大孙女想要跟上,被孙母赶了回去,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往山边小跑着,越是靠近山脚,听到的声音也越发的清晰。 等她要上山的时候,山这头的锣鼓队也上了山来,开始往山的另一头下山去。 锣鼓队已经换了另外一首欢快的《打靶归来》,孙萱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她满脸通红,激动、紧张,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说不出的情绪充斥在她的胸膛中,热辣翻滚着,辣的她眼眶滚烫。 她身上穿着临河中学发的校服,身上绑着红布做成的缎子,胸前通红通红的大红花,在冬日暖阳下,仿佛闪着红色霞光,映的她原本黝黑的脸色光华璀璨,熠熠生辉。 “草儿!是我的草儿吗?”山下传来孙母的呼喊声。 下山的路并不是直的,而是弯曲的,有时候很近的路,山上与山下的人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 孙萱草眼泪忽然夺目而出,顾不得路上有霜冰,下山路滑,穿着草鞋忙向山下跑去:“阿妈!阿妈!我考上大学啦!” 高考才刚刚恢复,很多人都不懂中专和大学的区别,对于孙萱草来说,中等师范学院,就是大学! 孙母还在向山上走,听到孙萱草的声音,脚步越发的快了:“啥学?啥大学了?是不是山外有人欺负你了?” 孙萱草的声音却越发的激昂高亢起来,眼泪的泪水化作了纯粹的激动与笑意,大声的回着:“阿妈!阿妈!我考上大学啦!!!” 母女两人鸡同鸭讲,一个向山下跑,一个往山上走。 母女两人终于在半山腰的地方地方见到。 孙母就看到自己女儿和戏文里走出来的人一样,身披红霞,脸上是她在山里女孩们身上,从未见过的神情,是骄傲?是自豪?是…… 她没读过书,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那一刻,好似山顶的太阳长在了女儿的背后,让她光彩夺目的同时,太阳都仿佛在她身后化作了五彩斑斓的翅膀,将要展翅翱翔! “阿妈!我考上大学啦!!!” 孙萱草两只脚在山上的黄泥地上倒腾的飞快,一直跑到距离孙母五六米的地方,才突然止住了脚步,可下山的惯性还是让她的身体快速的向下冲了几步,吓得孙母忙伸手去接她,孙萱草却熟稔的在距离她两步的地方止住了继续向下冲的身体。 她激昂激动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和缓了,看着她的母亲轻声的哭着说:“阿妈,我考上大学啦。” 她止不住的哽咽。 母亲苍老的面容在她的视线里逐渐的模糊。 她忽然想起,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粮食不够吃了,她每天饿的只能拔茅草根吃。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饿死的时候,她表哥赵青山跑到她的村子里来,同志她阿妈,山外的蒲河口农场在收药材! 表哥教她认那些草是药材,能换钱。 她阿奶阿妈都将信将疑,这些山里随处可见的杂草,咋就成药材了? 阿奶和阿妈要忙着砍过冬的柴火,就让她和大哥一起,去蒲河口卖药材。 那是她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见到了蒲河口农场,第一次听说,女孩子去读书,每个月有五斤糠米。 为了那五斤糠米,她就那么懵懵懂懂的下了山,进入了临河小学。 一眨眼,九年时间过去了,她从一个七八岁大的懵懂小儿,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女。 身后的赵青山也终于领着锣鼓队赶了上来,一路上敲锣打鼓,喜庆的音乐声围绕着孙萱草和孙母两人。 一首曲子完毕,江春水和许红荷两人才走上前。 长着一张喜庆的圆脸的许红荷笑着走上前说:“大姐,恭喜你啊,孙萱草是咱们临河中学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以后出来就当干部啦!我作为临河中学的校长,感谢你为我们学校养的好闺女,为祖国培养的人才!” 江春水也走上前,学着报纸上看到的领导们的模样,握住孙母粗糙的仿佛老树皮一样的手,笑着道:“大姐,你为我们大山培养出了一个好闺女啊!你是英雄母亲啊!” 孙母脑子嗡嗡的,听着什么‘大学’,什么英雄母亲。 国家高考停止十年了,外面恢复高考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到他们山里来,甚至‘大学’二字意味着什么,她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个很好的事情! 她只是不停的点头,笑着回应江春水和许红荷二人:“哎,哎!” “好,好!” 她满目欣赏的看着自家女儿胸口的大红花,就好像看到自己养大的女儿,在出嫁那天穿上的新嫁衣,不住的点头:“好看,我儿真好看!” 她和孙萱草被一群人簇拥在人群的中间,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走路了,就这么被人拥着穿过了山下的小田埂,进入了村子。 她们村子依然是往山谷上面建的村子。 喧闹的锣鼓声打破了冬日山林的寂静,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村子从寂静中醒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哪家老人去世了吧?” “好像是有人结婚!” “你家结婚吹喇叭?”有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好像是孙家小草嫁人了吧?我刚刚看到她穿着嫁衣从山上走下来哩!” “读了这么多年书,总算是要嫁人了,嫁到哪里去?”有人好奇地问。 他们都想知道,孙家这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姑娘,能嫁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有出去看了热闹的人跑回来,大声的反驳说:“你们瞎说什么?是小草考上了大学,临河大队的大队支书和临河中学的校长来她家恭喜来了,听说考上了大学,出来就是干部咧!” “啊?那她家不是要出一个女干部了啊?” “可不是!听说和临河大队的那许书记一样,是国家干部,以后吃的是国家饭!” “我滴个山神老天爷!和临河大队的许书记一样啊?那真是差不了!” 山里大队的大队干部们听到声音,是最快走出来的,看到大名鼎鼎的临河大队的大队支书,忙不迭的跑出来迎接。 他们能不积极吗?要是能搭上临河大队的大队支书,说不好他们家的儿孙子侄,就能进临河大队的工厂当工人,那可就了不得了! 听到临河中学的校长也来了,就更是热情的不得了,不光是大队干部们热情,每个见到许红荷的人,听说她是临河中学的校长后,全都对她露出超级热情的笑脸。 现在他们山里的娃儿,哪个不是在临河小学上学?即使现在山里也有小学了,小学的老师校长也全都是临河小学出来的,今后中学还是要去临河中学去读。 看到临河中学的校长,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同志,还是个长的一连喜庆,笑容爽朗亲切的女同志,所有人都好奇的盯着许红荷的脸看,眼中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他们惊讶于许红荷的年轻,更惊讶于,在山外头,不仅女人能当公社书记,女人还能当校长! 许红荷从临河小学创办开始,就在临河小学教书,后面作为临河小学学历最高的人,一直被当做未来的校长人选在培养,这么多年,她早就被培养出来了,虽笑容亲和灿烂,为人处事却很沉稳,一点不见年轻时的跳脱。 她和江春水一起,亲切的和山里大队的妇人们握手、问好,问她们家中的孩子,嘴里不断的说着:“三个孩子是吧?好好培养,将来也来我们临河中学读书,也考大学,考出去,当干部多好?” “对对对,跟萱草一样,萱草现在考上大学了,以后出来就是干部了!” “你家四个孩子是吧?要是四个都能考上大学,你以后就享孩子的福了,姑娘也要好好培养,在我们山外面,不论姑娘小子,都送去念书,不管考上了哪一个,不都是自家孩子不是?” “女孩子也不比男娃子差,你看萱草,不就考上了大学?今后连带着全家人都要改换门庭,是干部家庭了呢!” 许红荷性格天生就爽朗热情,这么多年的老师工作,也没有磨灭她性格中澄澈认真的一面,反而因为工作和生活的顺遂,性格中天真赤诚的一面始终保存着,这使得她不光始终眼神保持着年轻时候的清澈明亮,也使得她在教育工作中,满心的都是为孩子们的将来考虑。 也正是她的这种火一样热情爽朗的性格,让山里所有见到她的人,不论是出于对自家孩子的未来考虑,还是喜欢许红荷这个人,都对她抱有极大的好感,纷纷邀请她来自家坐坐,吃点山里的板栗、柿子,进来喝喝茶。 许红荷一边和山里的人打着招呼一边说:“我们还要送萱草回家,给她颁发我们临河大队奖励她的奖学金,庆祝她考上大学,她是我们学校的第一个大学生,是我们临河中学的骄傲呢!” 一直到了孙萱草的家,锣鼓队的乐声再一次的响起,一连吹了四五个欢庆的曲子,在全村大队干部们和所有人的瞩目和见证下,江春水和许红荷两人将临河大队奖励的六元钱,交给了孙萱草,并拍着她的肩膀说:“学校二月二十七号前去报到,我们在学校等你!有什么困难,就来学校和老师们说,学校永远是你们这些学子们坚强的后盾!” 接着就是拍照和合照的环节。 先是江春水、许红荷和孙萱草的合照,再是孙萱草的全家人,乃至她一岁的小侄女都被她抱着一起合照,然后是孙萱草一个人身披大红花,站在她家破旧的石屋前的单人照。 这些都是许明月出的主意,就连照相的相机,都是叶冰澜提供的。 江春水和许红荷说话和拍照的时候,吹的吹唢呐的年轻人终于不用再吹唢呐了,他们两人吹的腮帮子都酸了,停下后,两人对视着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喝了口水,被孙萱草的家人请回到家中坐着,忙又喝了口热茶。 孙萱草因为在学校时的成绩好,不论是她小学时候的校服,还是现在中学的校服,都是归她个人所有的,还有她身上的大红绸锻的花布。 这大红绸缎的花布,实际上就是绵绸材质,又绵软又柔顺,在后世一件绵绸做的衬衫、裤子,十块八块钱一件,不值钱,可在这个年代,这样鲜红的绵绸缎子,那真是花钱买都买不来的好东西。 等许红荷他们离开山里大队后,全村人还在许红荷家小小的石屋里,久久不愿散去,好奇的打量着她身上的绵绸大红花。 孙萱草也是戴着这身的大红花,一直没舍得摘下来,一直到流连在她家的人全都走了后,才在家人崇拜好奇的目光中,让孙母将她身上的红绸缎,从身后大大的蝴蝶结上,解开摘了下来。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3节 这不摘不要紧,摘下来之后,她们才知道,这红绸缎,居然不是布条,而是整块的一米多宽的红布随意的折在了一起,绑在她胸前的,胸前的大红花,更是用红头绳扎的,拆开了红头绳,大红花就是整块的布料。 整块红布起码有三米多长,一米多宽。 “我滴个山神老天爷哎,这么大的红绸布,就这么不要了?临河大队也太有钱咧!” “阿妈,这块布起码能做三件衣裳了吧?”她的大儿媳也忍不住凑过来问,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也能跟着做一件红裙子,做不成红裙子,做一件红衬衫也好啊! 她都还没穿过新衣裳,没穿过这么鲜亮的衣裳呢,她忍不住拿着红绸布往自己身上比划。 孙母听的收了些脸上的笑意,说:“这时草丫学校奖励给草丫的大红花,哪里能乱用?这不是年后草丫就要去大学报到了吗?给草丫做两身衣裳,出去也别太寒酸了,让人瞧不起。” 孙萱草从小到大,穿的最好的衣裳,就是临河小学和临河中学发的两套校服。 她小学的校服穿小了,现在留给了妹妹,她中学的校服作为她唯一的一套还算完好的衣服,是要穿到学校里去的。 儿媳妇不满,她也想要一件红衫子。 但这事得不到婆母的支持,气的她回到房间,狠狠拧了一把不帮她说话的丈夫,气哼哼地说:“你阿妈也真是偏心,那么大的一块红布,做三件衣裳都足够了,给我做一件怎么了嘛?就是看我生的不是儿子,欺负我!”看着丈夫年轻黝黑的脸,她又忍不住气道:“考上大学的怎么不是你?大姑姐考上有什么用?过两年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这大学还不如你去上呢!” 她面庞稚嫩,看着年岁不大,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就已经是一个女孩的母亲了。 她原本不过是气话,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孙萱草还没从白日里风光无限的美好景象中回过神来,她父亲就在饭桌上,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陶碗,面无表情的对孙萱草说:“草丫,你弟媳妇说的对,你一个女娃,迟早要嫁人,上了大学也无用,不如把那什么录取通知书给你弟弟,让你弟弟去上。” 第376章 孙父这话一出,桌上的…… 孙父这话一出, 桌上的几个人的目光瞬间全都落到了孙父身上。 孙萱草的目光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她弟弟的则先是一愣,然后是惊喜和惶恐。 他作为家中长子, 自然没有夺取家中长姐前程的愧疚,这在他从小到大的教育当中是理所当然的。 他媳妇也露出惊喜之色, 要是她丈夫成了大学生, 将来当了干部, 她作为她丈夫的媳妇,自然跟着水涨船高,鸡犬升天, 自然是欣喜莫名。 就连孙母看看长女,又看看长子,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没有说话。 孙萱草震惊之后,就难以置信地说:“阿爸?你是不是忘了, 我是女的,阿弟是男的, 人家录取名录上性别都写的清清楚楚呢,再说了,到了大学还要考试, 阿弟考试考不出来, 还会被退回来, 你不会以为随便什么人顶替就行的吧?”她知道这样说服不了父亲, 想起她这么多年在临河大队学到的东西,打大脑飞快的动着:“要是顶替别人上大学这么容易,那古代学子还要考试做什么?谁考得好就让家中兄弟顶替就行了呗?” 她的话倒是让孙父想了起来,大女儿是女的, 大儿子是男的。 他目光不由落到大儿媳妇身上。 大儿媳妇才十七岁,与大女儿同岁。 大女儿再是聪慧,嫁到别人家去就是别人家的人,而大儿媳妇嫁到自己家,就是自己家的人,内外亲疏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他拍板道:“那就让大丫娘去!” 他大儿媳妇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还没有大名,还大丫大丫的叫着。 孙萱草更是难以置信:“弟妹大字都不识得一个!” 孙父吃了口菜,也不搭理孙萱草,说:“让大山和大丫娘一起去,大丫娘不识字,你弟弟难道还不识字?有他在大丫娘身边帮衬着,怕个啥?”他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临河大队的书记不是给了你六块钱吗?你拿来给你弟弟。” 孙萱草又岂会同意,含着眼泪摇头:“我不……” 孙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连你老子的话都敢不听了!给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说说你一个女娃子,考大学有什么用?你弟弟要是将来当了干部,能不给你撑腰吗?” 见女儿还不同意,孙父更是怒气冲冲:“还不把钱拿出来!今后你弟弟当了干部,你这个姐姐不也沾光吗?”他直接吩咐一声儿子孙大山:“还不把你姐姐送到房间里去,把钱和那什么通知书拿着!” “我不!我不!阿爸!”孙萱草哪里禁得住两个男人的抢夺,还有她的弟妹在一帮死死的摁住她,她挣扎无果,只能对着她母亲求助:“阿妈!阿妈!你帮我劝劝阿爸啊!” 可向来支持她读书的孙母,在帮助儿子还是帮助女儿之间,选择了坐在一旁无助的哭泣,并劝着她:“儿哎,儿哎,你听你阿爸的话……” 她的这一声声的‘儿’,喊得不是孙大山,而是孙萱草。 在她心中,女儿重要,可儿子丈夫更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在丈夫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前,她连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可在丈夫选择了让她儿子去读大学后,她又选择了儿子。 她知道这样的做法愧对女儿,所以流泪不止。 外面其他人家也听到了孙家的喧闹声和哭声,还以为是她家激动的哭声呢,一直闹到后半夜,才听出来,是孙家想让儿子去上大学,把女儿关了起来。 她家石屋不大,这么多年孙萱草一直住在学校,一个月才回来住两天,家里早已经没有了她住的位置,人是被关在了厨房。 山里的厨房和柴房是一体的,山里的冬天比山外更加寒冷,可有柴草在厨房中,他们也不怕孙萱草冻死。 在孙父看来,别的父亲早早就让女儿回家嫁人,他还同意让女儿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哪家的父亲做的有他到位? 他让女儿将读大学的机会让出来,也是为了家里好,为了她好,不光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他怕女儿晚上从厨房里逃走了,还特意在木门上绑了麻绳,绕了好几道圈,再用扁担在门强上拴上。 山里的屋子,为躲避野兽和豺狼,都是用石头砌成,厨房的窗户只有不到十厘米的小木框,以孙萱草如今的身形,根本钻不出去,倒也不怕她跑了。 晚上孙母担心女儿,孙父见她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对孙母道:“大丫娘和草丫一样大,娃儿都一岁了,草丫也该到嫁人的年纪了,早前我还想着让她多读几年书,嫁到山外头去,现在想想嫁到山里头也一样,你明儿就去山里问问,有没有出的起彩礼的人家,十块钱,就把她嫁出去吧。” 孙母听着厨房方向拍打的木门,揪心不已。 临河大队的老师同学们,还不知道孙萱草回家后的遭遇,之后隔不了三五日,就有信件送来,几乎全部都是录取通知书。 临河大队去参加高考的学生占据整个吴城下面所有公社之最,考上的人数也多的吓人,有时候一天有两三封信传过来,都是录取通知书。 其中以临河大队考中的本地学生最多,其中大山里出来的女生当中,除了孙萱草,还有两个女生也考上了大学,一个叫陈剑雨,一个叫杨诗雨,都是临河小学第二届入学的女生。 陈剑雨原名叫陈贱女,当初开学的时候,她说她叫陈贱女,负责报名的知青老师还以为她听错了,加上方言与普通话之间巨大的差异,她在写名字的时候,就给陈贱女的名册上,写上陈剑雨,乍一听以为是男孩子的名字,实际上是个皮肤黝黑,学习刻苦如命的女生。 后来她读了初中,读到知青老师们教的陆游的诗《剑门道中遇微雨》,再说起自己名字,她便说出自此处。 一直到过了很多年,她人到中年,才终于与自己的名字和解,已经是大学老师的她,才和下面的学生,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并非什么‘剑门道中遇微雨’,而是她小时候,知青老师的一次空耳,才有了这个颇具武侠之气的名字。 杨诗雨名字的由来和陈剑雨类似,原名叫杨死女,可在知青老师们的笔下,她叫诗雨。 本地人结婚结的早,一般十四五岁就看好了婆家定了亲,十六七岁就结婚嫁人。 杨诗雨和陈剑雨两人在读书时,都是出了名的刻苦努力,成绩也算不错,自然都被临河大队的妇人们看中,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和临河大队的两户人家定了亲,就等着年后就嫁人结婚了。 哪晓得这两个姑娘如此争气,居然都考上了大学,一时间两人的未来婆家高兴坏了,敲锣打鼓的庆祝! 临河大队受许明月的影响,对女孩子考读书考大学当干部这事,接受度极高,况且两个姑娘都与他们家的男娃定了亲,年后就要成亲了,就是自家人,她们考上就是他们自家人考上,自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未来婆家人比她们两人的娘家人都激动,还给她们增加了彩礼。 临河中学每天都热闹不断,敲锣打鼓的声音传遍了附近的大队。 一时间,临河中学在水埠公社和吴城都出了名! 虽然大多都是本地的中专院校和大专院校,但对本地的学生来说,也足够了。 原本这两人的录取通知书,本也该像临河中学考上的其他考生一样,让她们身披大红花,带着锣鼓队,一路敲锣打鼓的送她们回她们各自的大队和家里,对她们进行表彰和发奖学金的,可期间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大事。 临河中学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在78年除夕夜的当天,穿着单薄的衣服,身上裹着茅草,赤着双脚,从下了一尺多厚的雪地里,跑出了深山,昏迷在了临河中学的校门口。 要不是临河小学的门卫听到外面发出咚的一声,以为是山里的什么动物下山,撞到了校门上,走出来看了一眼,才看到昏迷在雪地中的孙萱草,孙萱草恐怕就要这么冻死在除夕夜的皑皑白雪中。 门卫吓的不敢耽搁,忙喊了住在学校里的老师们出来,把孙萱草抬到了荒山的卫生院,一边抬一边喊:“出事喽!出大事喽!有人晕倒在校门口喽!” 卫生院距离许明月家不足五十米,自然是听到了门卫和学校老师们焦急的叫喊声,忙出来看怎么回事,这才看到数日不见,整个冻的快要僵硬,脚上已经冻的一片青紫之色的孙萱草。 有人立刻去许红荷家喊了许红荷和过年回来的许红桦等学校校长和公社干部们过来。 一直把她救醒之后,大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孙萱草的家人,居然想桃僵李代,让自己儿媳妇顶替女儿的身份去上大学。 “他真当大学是他家开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这样黑暗的事情,让一向顺风顺水,从没遇到过这样事情的许红荷破口大骂:“这还是亲爹?这可是他亲闺女!” 一直以来,家里最不重视女儿的家庭,他们的女儿早早就从临河小学或毕业、或辍学,早早就嫁人生子去了,他们都认为,还能留在学校读书的女孩儿,家里对女儿应该是有几分尊重和看重的,尤其是像孙萱草这样,第一届入临河小学,还能继续读书的女孩子,家里应该是很看重她才对。 这也是他们敲锣打鼓的想要以孙萱草为榜样,宣传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差,也能考大学,未来也能当干部,也能光宗耀祖,想要提高山里女孩子的地位,改善她们的生存处境的方式之一。 没想到正是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孩子,居然也遭受了这样的对待,让儿媳妇去顶替女儿的身份去读大学,这样荒唐又荒诞的事情! 可这样荒诞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前。 许红荷和江春水等人是又气又怒。 许红荷作为临河中学的校长,作为许金虎的女儿,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向来好脾气的她,当下就要喊上村里的青壮,去山里大队,去将孙萱草的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给抢回来! 她做事冲动,回到家里过年的许红桦可不冲动,拉住了妹妹,说:“现在天这么黑,山里这么冷,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就算要去也是等天亮了!” 他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同样来卫生院看情况的许明月。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许明月也没有回避,而是对同样回到临河大队来的晁立伟道:“看来还要麻烦你站好最后一班岗,再进山里抓些人出来开一次批斗大会,不然真以为我们许家村人都是菩萨,连我们临河中学的学生也敢欺负了。” 晁立伟这次也参加了高考,只是和所有外地来的知青们一样,尚未收到录取通知书。 晁立伟觉得自己肯定是没考上的,毕竟这几年他都在五公山公社那边革委会干的风生水起,根本没时间看书。 他依然还是五公山派出所的所长,闻言恨不能立刻就出发抓人。 但他到底还有理智,冬天的山林很危险,冬季夜晚的山林更加危险! 明明很高兴的一个年,大年初一的一大早,晁立伟就带人进山抓人了,不光将孙萱草的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抢了回来,就连她父亲和弟弟,都被抓到了蒲河口做劳改,挑石头去了。 临河大队这一次的雷霆出击,也让大河以南一些家中女孩子考上了本地院校,生出些心思的人家,顿时偃旗息鼓起来。 经过这一遭,许红荷开始犹豫,对于考上大学的女孩子,还要不要敲锣打鼓的去她们家中报喜,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留在学校,报喜照报,并将孙萱草的事情宣扬给整个大河以南的人知晓,让他们知道,冒充他人去上大学的下场。 这事虽然圆满解决,但这件事情的造成的印象和阴霾并没有停止。 因为孙萱草父亲和弟弟大年初一被抓到蒲河口做劳改,使得孙母吓的亡魂皆冒,来到临河大队的学校,跪在雪地中,哭求孙萱草原谅她父亲和弟弟,让她去求公社书记和领导,放了孙父和孙大山。 就连赵青山的母亲,她的姑姑孙彩花,也过来找她,指责她不该这么狠心。 他们都忘了,是他们想要抢夺孙萱草上大学的机会,差点逼死了孙萱草。 可这时候所有人都在指责孙萱草。 这件事也让临河中学长了个教训,在今后的很多年里,学校学生的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都要先寄存到学校,学生上大学报名前,要先来学校拿她们的录取通知书,以确认是她们本人去读大学。 而这件事,也告诉了吴城的江天旺和许金虎,乃至市里的周市长,全市开始彻查可能存在的冒名顶替上大学一事。 年后,又有三人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分别是报考了本省省城两所大学的许金凤和许爱红,以及本省一个工业发展的很好的城市的一所工业大学。 如果说之前收到的,还都是中等院校和大专院校寄过来的通知书的话,这三个人前后脚收到的,就是真真正正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了。 一时间,三家人喜气洋洋,高兴的要命,就差在村里大摆宴席了。 虽没有大摆宴席,可吹锣打鼓是少不了的。 倒是他们三个的知青丈夫和知青妻子,都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心情十分复杂。 许金凤拿到录取通知书,更是得意不已,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放到了丈夫张树鸣的面前,“怎么样?我就说我能考上吧?” 许金凤是许家村大房的姑娘,许家村大房所有的钟灵毓秀都仿佛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从小就很聪明,老师教的内容她一学就会,从不感到吃力。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4节 哪怕班上还有两个成绩更好的江映荷和许爱红,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差。 江映荷是大队会计的女儿,从小就受她父亲亲自教导,她本身性格也更细致沉稳,热爱学习,几乎任何时候看到江映荷,她都是在学习。 许爱红的情况和江映荷差不多,几乎看不到他在外面玩的时候,同样是老师们最爱的好学生。 可许金凤的情况和这两人都不同,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她自小受全家人的宠爱,这便也养成了她容易骄傲和贪玩的性格,别人都在学习的时候,她和小伙伴们在玩,别人在干活的时候,她也和阿锦在玩,任何时候看到她,她都在玩。 她只在上课的那四十五分钟好好听课,回家写作业也写的极快,写玩就出去玩了。 可只要她想学,她总是能轻易的学会老师们教的知识,她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简单的知识,别人学的那么慢,那么累。 所以哪怕同龄人中,江映荷和许爱红两人总在争班里第一第二的位置,而她总是在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中间轮流徘徊,她也从不曾妄自菲薄过,觉得自己不如他们。 只要她想,她就能当第一、当第二,只看她自己愿不愿意努力,愿不愿意去争而已,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张树鸣和许金凤结婚几年,也知道自己妻子的聪慧,反应极快,可在他心中,他在面对妻子和岳家一家时,仍有几分仿佛与生自来的优越感。 优越自己是高中生,而妻子只在乡下读完了初高中,优越自己是城里人,父母是城中双职工,优越自己即使下乡了,也在临河小学招聘老师的第一年,就考上了临河小学的老师,不用和其它知青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夏割稻子冬挑堤坝。 可同样参加了高考的他,还没有任何消息,妻子就已经被本省省城大学录取了。 他目光闪烁,原本还想着自己回城之后,妻子孩子怎么办的想法也随之消散,连带着夫妻两人的感情都仿佛更深了些。 随着许金凤和江映荷两人的来自省城两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到来,那些填报了他们各自城市的知青们的录取通知书,也陆陆续续的到了。 先是距离他们较近的海市的叶甜。 叶甜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虽然读书时成绩并不算很好,在班里也只算中等,可她下乡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停止过学习。 刚开始,自然是为了考上临河小学当老师,当上临河小学的老师后,她也和罗喻义、张树鸣他们一样,开始认真的教学生,那些课本自然也就放下了。 可谁让临河小学五年之后,又开办了临河中学。 他们这些第一批当老师的老教师,为了教学生,没办法,只能去听蒲河口来的那些专家教授们上课,顺便把初中课本也拿出来重新复习、学习,他们不复习不学习,怎么教上了初中的学生? 至于后面来的新知青们,新知青们也都是初中生、高中生,他们即使考上了临河小学,成为了新老师,也只能从小学开始教,只有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成绩特别好的,才能从初一开始教。 教导初中学生的重任,便落到罗喻义、叶甜、李欣、杨红霞等老教师们身上。 他们这些老教师,为了当初中老师,真是一边学、一边教,为了学通初中的知识,几个老师晚上都是连夜写教案,连夜学习,几个人中,罗喻义、张树鸣、杨红霞当初学习成绩最好,罗喻义性格大度沉稳,自己学通了后,就在办公室里当老师,教叶甜等人,谁学通了,谁就上去当老师。 几个人第一届考上的老教师们,谁都上去当过老师的老师,唯独叶甜,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成绩真一般,脑子也一般,就靠罗喻义给她私下讲课。 两人讲着讲着,讲成了一对。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读书时,成绩明明只有中等的叶甜,在这次高考中,居然也勉强考上了海市的学校,虽不是特别好的学校,可只要能回城,能回家,不管是什么学校,都是大学。 叶甜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哭肯定是哭不出来的,她是抱着罗喻义激动的又叫又跳,绕着她在临河大队的家就跑了三圈,又抱着她的儿子猛亲! 她和家人关系亲近,下乡十年,她也只回去探亲过几次,早几年她爸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乡下结婚,要想办法回城,谁知道她在乡下一待就是十年,从十八岁,熬到二十八岁。 因为她考上了临河小学的老师,家人不用再担心她在乡下受苦,可还是让她不要在乡下结婚,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一年没有了回城的希望,她家人从让她坚持不要在乡下结婚,到开始松口,让她不要嫁给乡下人,要是在下乡的知青当中有合适的,可以找个和她一样的不错的知青小伙子结婚。 亲完了儿子,她又忍不住扑到罗喻义的怀里:“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我能回家了!” 罗喻义也同样为叶甜高兴不已。 他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别的知青都在为考上后和妻子孩子分别,要不要带着妻子孩子回城的拉扯中纠结,他为了陪叶甜,没有填报他自己家乡的城市,而是跟着叶甜一起,填报的海市的大学,在叶甜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没多久,他的录取通知书也收到了。 两张录取通知书的到来,自然让一直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知青们振奋不已。 一直看着本地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们,见他们知青当中,也终于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激动了起来,开始等待他们的录取通知书,很快,这些报考了他们各自城市的录取通知书,也逐渐的到了。 他们这些人,为了回城,不管他们是不是看了多年的书,考的好不好,为了稳妥起见,他们都没有敢报太好的学校,基本上全都低于他们高考成绩的一大截,导致水埠公社、临河大队的大学录取率超级高。 恢复高考的第一届高考,光是一个临河大队的大学录取率,居然高达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几乎要占据了整个吴城考中大学的名额的三分之二以上! 就好像吴城的文气有八斗,水埠公社独占了七斗半,临河大队占去了六斗! 剩下的一斗两斗的文气,才分到了吴城下面的其它的公社去。 让人比较吃惊和意外的是,许金凤、许爱红、江映荷三人的知青丈夫和知青妻子,都没有考上大学。 许爱红的知青妻子就不说了,这年头没有什么避孕的措施,许爱红妻子嫁给他的第一年就怀孕了,之后就是生子、哺乳,根本没有时间看书,也就在高考恢复消息通知下来后,勉强看了两个月的书,还有孩子纠缠着,并不专心,不像许爱红,为了研究加工厂的机械和水电站所有机械的维修,这么多年,他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学习。 江映荷的丈夫不是临河小学的老师,他是包装厂的一名工人,当了工人,有了工作,谁还看书学习啊? 张树鸣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是个私心较重且对自己很是自信又自视甚高的人。 别的知青生怕自己回不了城,哪怕考的好,也不敢把自己报考的学校往高了报,他则是相反,报了他自己老家所在省份最好的大学! 在结伴学习的过程中,罗喻义就经常教成绩较差的叶甜学习,自己也温故而知新。 张树鸣则是生怕教会了徒弟,自己没了饭碗,敝帚自珍,即使是初期有几次教学,也教授的十分浅薄,和许金凤结婚后,又将心思很快放到自己的小家庭中,在后面的两三年,更是没有再学习。 导致三个本地人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他们三人的三个知青妻子和丈夫却都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的知青很多,最早下乡到临河大队的沈志明、苏向阳、张菊、楚秀秀、叶冰澜,以及被临河大队所有人都瞩目着的许明月、阿锦、阮芷兮等人也都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最后连瘦瘦弱弱的杜晓雅,都等到了她的录取通知书了,张树鸣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有到,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内心早就着急了。 村里人也基本默认,许明月和阿锦她们也都没考上大学了。 这好像在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让大家比较意外的,是阿锦也没有考上大学。 连山里的三个姑娘都考上了大学,许书记的姑娘居然没考上。 村里私底下谈论这事,但都不敢当着许明月的面上,但眼神都表现了出来。 许书记一个小学都没读过的人,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嘛?当初就不该辞去书记的职位,现在好了吧?鸡飞蛋打!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们,在年后开始一个一个的告别临河大队,怀着激动的心情,带着行李回城。 可就在二月中下旬,接近二月底的时候,邮递员终于又往临河大队送来了四张录取通知书。 这四张录取通知书,都来自最为遥远的京城,分别是楚秀秀、叶冰澜、许明月和许锦。 第377章 一般来说,邮递员递信…… 一般来说, 邮递员递信,都是往大队部递的,大队部的人再通过大喇叭, 通知大队里的人来取信。 但这几天的信件略有不同,基本上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录取通知书, 写的地址也都是临河中学, 邮递员一到临河大队, 就开始按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叮铃铃~~~~~” 此时正值寒假,学校里留下的学生除了参加了高考的那些,基本都回家去了, 学校的老师们也走了小半,听到这个时候了,还有邮递员自行车的声音, 全都激动的跑了出来,期待是不是还有他们的信件。 这个时候的信件, 代表的就是他们回城的希望! 邮递员从他自行车的军绿色帆布袋中,拿出四张牛皮纸, 就开始扯着嗓门大喊:“楚秀秀!叶冰澜!许凤兰!许锦!有你们的信!” 楚秀秀早就从楼上跑下来,伸着个脑袋在像外面看,听到她的名字, 忙跑出来举手:“我我我, 我是楚秀秀!” 楚秀秀激动的接过自己的信, 周围出来看热闹的知青们, 全都凑了过来,想看看她考上了什么大学。 这个时候了,还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过来,也让周围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们, 心底生出了一点希望。 “叶冰澜!叶冰澜!”邮递员手中又拿着下一封牛皮纸。 叶冰澜淡定的从他身后走过来,“我的。” 她神情平淡。 自从高考消息恢复之后,她就没在脸上做过文章,皮肤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哪怕她下乡后也要参加双抢,皮肤会被暴晒,可一段时间后,她就又恢复了冷白皮,此时她穿着黑色羽绒服,帽子周围是一圈红色羽绒,衬得她整个似烈焰般的美丽,让人挪不开眼。 邮递员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乍一抬头之下,撞入眼帘的是如此一张眼若桃李的面容,整个人都呆愣了一瞬,木呆呆的将牛皮信封交给了叶冰澜。 直到叶冰澜接过她的信,揣进了口袋,准备继续往回走,他被其他人包围起来,才回过神,继续喊:“许凤兰!许凤兰!” “许书记住在荒山呢!”有人指着学校不远处荒山所在的地方:“你把许书记的信给我吧,我替你送去!” 有人想做个好事,在许明月面前露个脸。 他们还不知道,高考恢复后,后面每年都还有高考,今后几年内,他们都会陆陆续续的回城。 很多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他们,面对遥遥无期的回城,以为他们还会留在临河大队好多年,自然想和许书记打好关系,哪怕她现在不是水埠公社书记了,她在水埠公社这边依然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邮递员之前却是吃过亏的,信封不能乱交,说:“要交到本人手上的。”他见许明月不在,就又大声喊:“许锦!许锦在不在?” “许锦是许书记的女儿,她们是一家人,都住在荒山!”被拒绝的人有些讪讪的,可还是热情的回答邮递员。 叶冰澜自第一趟广市之行回来后,就从临河小学的集体宿舍里搬了出来,在荒山划了一小块宅基地,也在荒山建了房子。 她会来到临河小学,不过是耳聪目明,看到了邮递员,就踩着雪,也走了过来。 她对邮递员说:“我就住在荒山,你跟着我走吧,我带你去荒山。” 邮递员的眼睛几乎要粘在叶冰澜的脸上移不开,实在是太好看了,就像这黑白世界中的一个精灵。 要不是周围人的反应告诉他,这是真人,他还真以为自己看到仙女了! 他骑上自行车就跟着叶冰澜头也不回的离开。 知青们不想他就这么离开了,忙追上去:“邮递员!邮递员!就没有人别的信了吗?” 邮递员被拦住,又停下车回答:“没有了!今天临河大队就四封信!” 他急着追上叶冰澜,也不耽搁,长腿一跨,就朝荒山去了。 在学校宿舍的知青们,又赶紧追上去。 明知道没有他们的信了,可他们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想跟着邮递员。 邮递员跟着叶冰澜,到了荒山的路上,朝着大水沟对面的荒山大声喊:“许凤兰!许锦!有你们的信!” 荒山住的不只是许明月一家,还有许多窝在知青点里猫冬的知青们,听到邮递员的喊声,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们都跑了出来。 和许金凤住在这里的张树鸣也从家里走了出来。 许金凤还没到开学时间,她不需要和知青们一样,需要提前回到他们所在的城市,想要回家去看看,自然还在临河大队,等着月底去报到。 张树鸣期待又紧张的看着邮递员。 邮递员还在喊许明月和许锦的名字,因为许明月家是院子,又在里面,跟过来的知青们怕许明月听不到,都出声大声喊:“许书记!许书记!有你和阿锦的信!” 许明月是听到了声音的,她将家里穿的棉布鞋,换上了可以在雪地上踩的雨靴,从家里走出来。 阿锦性格跳脱,鞋都没换,穿着个棉布底的拖鞋,小跑着就出去了,激动的喊:“哪里呢?哪里呢?” 这段时间,临河大队该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人,基本上都收到了,村里人见她们母女没有收到,还有人特意来她们家里来说的,感叹她妈妈不应该辞去公社书记的职位之类的。 她们觉得是好意安慰,阿锦只觉得烦。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5节 她三步跨作两步,将竹桥放了下去,跑到大水沟对面来,许明月看她那轻快跳跃的步伐,在后面喊:“你慢点!雪地路滑,你别掉水沟里!” 翻过年十九岁的阿锦还在长身体,一般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个子蹿的就少了,她还在长,身高已经到一米六三了,身体轻盈有力,一个跨步就在大水沟对岸了,“我是许锦,那是我妈妈许凤兰!你一起给我就行了!” 邮递员已经看到许明月了,许明月自己也在慢慢走竹排桥,他没将信封给阿锦,而是直接递给了许明月,让她自己签字。 送录取通知书是一件大事,上面发话了,必须要本人签字才行。 等许明月签好了字,邮递员就要走,和在临河小学的时候一样,知青们也都是忙问:“还有别的信吗?” 张树鸣也在眼巴巴的看着。 他本来对自己很有信心的,可一天一天的,没他的录取通知书,他原本的自信心也一点一点的消散了下去,目光期待的看着邮递员。 邮递员扭头回答道:“水埠公社这边,这几天没别的信了,就这四封信。” 他们也不是每天都忘大河以南跑的。 也就是现在大河以南和炭山的路通了,交通方便了,他能骑自行车过来,不然想过来一趟都不容易,冬天船都没有一条,竹子河水落到长江里,坐船都过不来,走摆渡的桥的话,现在积雪厚,很容易掉进河里去。 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一个星期才过来一趟,也就是这段时间特殊,只要有信就得送,不能误了学生们的录取通知书,误了他们报名。 不然这么厚的雪,他骑个自行车,脸都冻木了,手上都是冻疮,腿要冻出毛病来的。 许明月接到信,忙让阿锦进去给邮递员倒杯热水来,再拿两个饼子。 “好嘞!”阿锦动作几块,几个轻盈的跳跃,就飞奔回了家里。 邮递员嘴里说着不用不用,可阿锦拿着竹杯倒了热水出来后,他还是忍不住喝了热水暖暖身子,接过阿锦递过来的热饼子。 饼子是白面饼,里面包的馅儿是酸菜肉,一面烤的焦脆,一面软嫩,用香油煎的,邮递员还没吃呢,一股扑鼻的香味就扑面而来,让他原本冰凉的身子,极具渴望的对两块热腾腾的饼子产生了渴望。 “赶紧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邮递员也不耽搁,赶紧咬了一大口。 即使是这个时候,香油也依然少见,不是随随便便都能用的,这个面饼背面的油香直往他鼻子里钻。 这时其他人也都好奇的围了上来,好奇许书记和阿锦报考的是哪个学校,直到现在录取通知书才来。 其实观这一届各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达的规律,一般是先近处,后远处,然后就是先普通中等高校,后是知名大学。 越是好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越是最后面才到。 一直到邮递员走了,众人才失望的收回视线,又朝站在水泥马路上的叶冰澜、楚秀秀围了过去,“叶冰澜,楚秀秀,快看看你们的录取通知书,被哪个学校录取了?” “谁有剪刀?” “我这里有铅笔刀!” 有人立刻递了削铅笔的小刀来。 楚秀秀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拆信。 她在前世的时候,虽只是普通大学毕业的普普通通的社畜,可她为这一届的高考已经准备了六七年的时间,叶冰澜前世就是知名大学毕业的,就更不会怀疑自己。 所以哪怕村里流言蜚语已经不断,看向许明月母女的眼神已经满是同情,楚秀秀和叶冰澜两人,却丝毫不担心自己考不上大学。 既然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知道,她一定是被自己唯一报考的那所大学录取了。 她知道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她向来低调,并不想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原本楚秀秀和叶冰澜两人中,叶冰澜冷若冰霜,难以接近,楚秀秀性格好说话的多,大家才撺掇楚秀秀看录取通知书,没想到楚秀秀笑眯眯的,根本不搭理他们。 他们的目光又落到叶冰澜身上。 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叶冰澜,在所有人的围观和瞩目中,这次倒没有藏着掖着了,用旁人递过来的铅笔刀小心的拆开了信封,露出里面的录取通知书。 众人齐齐的把头伸了过来看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的抬头是叶冰澜的名字,上面写着‘xx市吴城县水埠公社临河中学革委会’,转‘叶冰澜’同志。 后面的内容和别人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内容差不多,只是在入学日期上,比其它院校的入学日期要晚了几日,写着‘于七八年三月三日至三月五日凭本通知书,去水木大学报到’。注1 哪怕早有预料,叶冰澜一向清冷的面容上,还是不自觉的绽出了笑容,抬眸看向人群外的许明月时,眸中熠熠生辉。 许明月也朝她露出了笑容。 叶冰澜隔着人群,眼含笑意,声音不大的对许明月说:“我考上了水木大学。” 许明月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笑容温和灿烂:“真棒!” 人群外的人听她说是水木大学,这才都反应过来,惊叹不已,“居然是水木大学!” 他们震惊叶冰澜考上水木大学的同时,也震惊她真的敢报。 别人报考大学,都是生怕考不上,回不了城,都尽量往低了报,她一报就是顶尖学府。 这是何等的自信! 一开就是最顶尖的学府,大家也都开始期待楚秀秀和许明月三人。 他们不敢催许明月母女,就又都转向楚秀秀,“秀秀,快看你是哪个学校的通知书!快看看呀!” 楚秀秀在临河小学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的很低调。 这次她原本还想低调的回去自己看通知书的,可看大家都这么期待热情,叶冰澜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信封,想到自己快要离开这里,就也不藏着掖着了,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代开了牛皮信封。 竟也是一封水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众人看向楚秀秀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他们没有想到,一向在学校低调不露头,宛若透明人一样的楚秀秀,居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手就是水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们甚至都怀疑看错了,想要接过录取通知书再仔细看看。 可楚秀秀向来防备心很重,又岂会把录取通知书给他们? 他们想再看看叶冰澜的录取通知书,叶冰澜也慢条斯理的收了起来。 众人这才恍然道:“叶冰澜和楚秀秀都收到了水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许书记和许锦收到的哪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不会也是水木大学的吧?” 他们都震惊的看向许明月和阿锦。 毕竟她们四个人的录取通知书是一起来的! 要说叶冰澜考上水木大学,他们都不奇怪,叶冰澜考上临河小学当老师没多久,就去给许书记当助理去了,成为茶厂的对外贸易部干事后,就带着茶厂拿了好多国外的订单,这些年每年给国家挣的外汇,就有好几百万漂亮币,成为本县的纳税大户,她也凭此从小小的干事,一下子成为了茶厂对外贸易部部长,水埠公社财务处处长。 她的能力是众人有目共睹且众所周知的。 可楚秀秀……多普通,多没存在感的人啊! 许书记……据他们所知,连小学都没读过啊! 还有阿锦……从小他们看着长大的! 同样是出来看热闹的许金凤比阿锦还激动,也不管她丈夫张树鸣的失落,凑到阿锦身边,“阿锦,快打开看看,看是哪个学校?” 许明月看了眼阿锦脚上已经湿透的布鞋,道:“外面冷,回家看吧。” 原本打算就这么打开信封的阿锦忙收了信封,又蹦蹦跳跳的回家,她是回家被许明月拉到了火桶里面,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鞋底和袜子都被雪水浸湿了,脚上已然一片冰寒。 许明月家关上了院子,也将众人的好奇心都关在了院子外面。 众人顿时就对许明月和阿锦被哪个学校录取好奇且猜测起来。 原本他们以为许书记和阿锦考的肯定也是水木大学,一看许书记的反应,他们就知道,肯定不是水木大学了。 他们都猜测,许书记和阿锦报的恐怕不是特别好的学校,这才在叶冰澜和楚秀秀两人拆出了水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拆邮件。 不然叶冰澜和楚秀秀考上的学校太好,不论许书记母女考上的是什么学校,对比之下,也会对比的很差。 住在学校的老校长听闻了叶冰澜和楚秀秀两人收到水木大学录取通知书,也赶忙和许红荷他们一起往荒山赶,想看看许明月和许锦考上了什么学校。 他们原本对许明月最大的期望,也不过是和本土的学生一样,考个中等师范院校,镀个金回来继续当书记。 要他们说,何必参加什么高考?想上大学的,之前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她一个公社书记想读,还怕没名额吗? 可现在不同了,要是许明月和许锦也是水木大学的话,那他们临河大队一下子就出了四个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哪怕之前临河大队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多到让他们觉得不稀奇了,可水木大学还是不一样的,他一个穷乡僻壤里的老头子,都听过这个学校! 他被许红荷扶着,颤颤巍巍的来到荒山许明月家里,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兰子!大兰子!快把你通知书给我瞧瞧,你考上的哪个大学?是不是水木大学?” 他满眼的期待,扶着他的许红荷也是满眼期待。 叶冰澜和楚秀秀考上水木大学,和他们许家村的本村人考上水木大学能一样吗? 就在他们爷孙俩两眼放光中,许明月笑着走过来扶住老校长的另一边,摇头说:“不是水木大学呢!” “咋不是水木大学?学校里的那两个丫头都考上水木大学了,你和她们的录取通知书一起到的,咋你还不是水木大学的呢?”老校长急道。 一听许明月考的不是水木大学,老校长一把将许明月的手甩开,去看阿锦。 阿锦也笑着道:“太爷爷,我也不是水木大学。” 老校长年纪大了,闻言顿感失望。 他精神不济,闻言叹息道:“唉,咋就不是你们两个考上的水木大学呢?” 一瞬间,老校长甚至都想把许明月、阿锦的录取通知书,和叶冰澜、楚秀秀的对换一下。 不过这个念头他只是一闪而过,就略过去了,扶着他的龙头拐杖,对阿锦地说:“能考上大学就不差了,要不是有你阿妈,三年干旱的时候,我们村都不晓得要饿死多少人,现在学校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多大学生,你阿妈也考上了大学,当了大学生,已经很不差了!”他鼓励阿锦:“你也不差,考上大学后,要和你阿妈一样,要当干部,要多为我们老百姓做事!” 他语气略带失望,可还是问道:“你和你阿妈考上了哪个大学?是不是我们本地的大学?”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絮叨,吐字不清地说:“别走的太远,离家近有什么事喊我们一声,我们都能帮衬。” 他怕许明月跟孟福生走了,就不回来了。 打击封建迷信好多年,临河大队的每一个人,都把许明月母女当做有福气的祥瑞。 阿锦笑嘻嘻地说:“我和妈妈考上的都是京城大学。” “哦,京城大学啊。”老校长耳朵好的很,他反应慢半拍地说:“你们怎么选了那老远的学校啊?都让你们离家近一点了。” 倒是扶着他坐下的许红荷听到惊呆了,“啥?啥大学?” 阿锦又调皮的强调了一句:“京城大学,我和我妈考上的都是京城大学。” “阿爷,阿爷!兰子阿姊考上的是京城大学啊!京城大学啊!” 老校长耳朵好的很,被许红荷叫的耳朵疼,不耐烦的扯过自己的胳膊说:“我听到了!京城大学!京城大学就京城大学,你叫什么?” 许红荷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在外人面前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副校长了,可在亲近的家人面前,她和十八岁时一样,性格还有些活泼和咋呼。 许红荷对老校长强调说:“阿爷,你不知道,京城大学和水木大学一样,是我们国家最好的两所大学,京城大学啊!”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6节 老校长只是一辈子待在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反应慢了些,闻言也反应过来问:“啥大学?” “京城大学,和水木大学一样厉害的京城大学!”许红荷已经激动的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了:“我滴个山神老天爷哎,我们学校一下子出了两个水木大学的,两个京城大学的!” 她在许明月家不大的堂屋里团团转,“我去学校大喇叭里通知全村去,不对,是通知全大队去!” 说着,她撂下她年迈的老爷爷,拔腿就要往外头跑,那活泼劲,一点不像三十多岁,他人严重的中年妇女,活脱脱就是二十岁的小姑娘。 老校长操心的起身在她身后喊:“你慢点!你慢点!你当心着点,别跑水沟里去了!” 老校长那叫一个愁啊,就这毛躁的性子,这要不是他亲孙女,不是全村第一个高中生,她能当上副校长? 老校长还是相当能坐得住的,他其实不太懂水木大学和京城大学,听到是最厉害的两所大学,他双手搭在拐杖上,坐在竹椅上,那气势宛若土匪头子坐在他的虎皮椅子上一样,颇有气势的对阿锦和许明月说:“不错!不错!” 然后就不晓得说啥了。 许红荷对即将要离开临河大队的叶冰澜和楚秀秀考上水木大学没有多少激动的心情,可对许明月和阿锦两人考上京城大学,那激动的,比她自己考上京城大学都高兴,两条腿在雪地里简直都快倒腾出残影来,往学校里跑,跑到二楼的校长办公室大喇叭旁边,就对着大喇叭‘喂!喂!’了两声,说:“通知大家一件事啊,我们临河大队,又出了四名大学生!” 由于太过兴奋,许红荷的声音太大,最后一句在大喇叭里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滋拉声,吓了众人一大跳! 这样的通知,这段时间临河大队隔三差五的就响起一回。 回到宿舍的知青们,还在私下讨论叶冰澜、楚秀秀和许明月母女四人呢,就又听到了大喇叭里传出的声音。 只听许红荷抑制不住语气里的激动和兴奋,用力咳嗽了两声,用激昂的语气说:“恭喜我们临河大队的楚秀秀、叶冰澜两同志,考上了京城水木大学!” “恭喜我们临河大队的许凤兰、许锦两位同志,考上了京城大学!” 她用力的咬重了最后的‘京城大学’四个字,差点都喊破了音! 第378章 【过渡章】 天气太冷,临河大队的大部…… 天气太冷, 临河大队的大部分人都窝在家里猫冬,鲜少有人出来,邮递员来临河大队, 也就只有大队下面靠近大队部那里的人,和荒山、临河小学的人, 听到自行车铃声出来的, 所以大队部的人大部分都还聚在一起, 在家里聊着闲天。 冬天闲着没事,能聊的还能有谁?许明月一家永远都是村子话题的中心,不论是和外村人侃大山, 说许明月的传奇故事,还是大队内部的人私下聊许明月一家的八卦,现在聊天的核心都是许明月不该为了孟福生考大学辞职。 然后就听到了大喇叭里传出来的许红荷的声音。 由于大喇叭那一声尖锐的滋啦声, 村里不少人没有听清许红荷的话,但很明显的听到了‘许凤兰’三个字, 好像是和什么大学有关。 “啥?红荷校长在说啥?”火桶内纳着鞋底的妇人们面面相觑的问。 许红荷年轻时,大家都直呼她的名字, 随着她年岁渐长,成为学校副校长后,大家称呼她都不再是直呼其名, 而是在名字后面加上‘校长’二字, 以示尊敬。 有些人稳稳的坐在火桶内不动, 有好奇心重的, 便从自家的火桶内出来,打开自家的大门,走到自家的门口,或者门口的防水高台上面来听。 大喇叭有什么通知, 一般都是一连播报三遍的,楚秀秀、叶冰澜四人考上大学这事,自然也不例外。 村里的年轻人们这几年读书,大些的孩子都知道水木大学和京城大学的含金量,但村里的老人们,因为过去村里消息的闭塞,和之前十年没有过高考,对于大学的学校是不太了解的,但她们知道一件事,就是许书记终于考上大学了! “红荷校长又在播报啥呢?”家里的男人们见家里的女人出来听大喇叭的通知,也走出来询问。 随着临河大队羽绒服和棉服的增多,人们虽然还是喜欢把门关起来在家里猫冬,但也不是完全不出门,偶尔还是会出门透透气的。 村里女人们喜笑颜开地说:“许书记考上大学了!” 男人们听了也高兴地笑道:“那也罢了,考上了大学就好,不然书记的职位辞去了,还没考上大学,书记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又没有个儿子。” 在此时的农村的很多人眼里,没有儿子就等于年老了没有保障,没有人养老,这个时候许明月要是还没了男人,那下半辈子简直就没有了指望,太可怜了。 要是有个男人,哪怕没有儿子,老了后夫妻两人相互扶持,还能有个伴,不算太可怜。 “谁说不是呢?”村里女人也附和着男人的话:“之前等了好多天,都等不到她的录取通知书,村里好多人都说许书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书记的职位没了,大学又没考上,现在终于考上大学了,村里人也算闭嘴了!” 随着临河茶厂效益一年比一年高,村里不少人家都买了收音机,没有收音机的人家,就没事聚集在一起,在有收音机人家的门口,听说书人说书,其中最红火的,自然就是三国演义,所以哪怕是村里的妇人,都知道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们此时还不懂‘京城大学’的含金量。 村里人不懂不要紧,村干部们懂啊! 大喇叭的通知停了还没十分钟,村干部们就全部集中到了荒山许明月家里,来恭贺她考上了京城大学的事了。 包括村里年轻一代的小辈们,也都被他们的父母带了过来,一方面是恭贺许明月母女考上京城大学,一方面是想让家里的小辈们在许明月面前混个脸熟,以后有机会能多提拔他们家中的晚辈。 还有一些人,纯粹是带着家中幼子幼女们来许明月家里,想被许明月母女抱一抱,摸一摸,沾些文气和才气的。 因为许明月母女双双考上了京城大学这事,许明月在临河大队本就传奇的故事,更添了一道传奇性,也被传播的更广,不光是临河大队的人知道,就连水埠公社和隔壁五公山公社的人听到许明月母女考上了京城大学,都津津乐道的谈论起来,一直到二三十年后,水埠公社这边还流传着她们母女的传奇故事。 这是后话。 现下因为村里一下子出了四个全国顶尖大学的大学生,村里不能放鞭炮,就只能用最朴素的方式来庆祝:敲锣打鼓! 一连三天,喜庆的音乐声不断,吹得两个唢呐手的腮帮子都酸的不行。 经过临河中学的宣传,临河大队的人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许明月母女考的大学具体意味着什么。 这时候考试完的全部结果,也在报纸上登了出来,水埠公社临河大队,一下子出了省状元,省榜眼、省探花,且全都是女生。 整个水埠公社都出了名,吴城也出了名。 接着就是上面派下来的报社采访。 许金虎和江天旺都双双回到了临河大队,带着记者们来荒山采访。 明明采访的是许明月母女,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比许明月都激动,说起许明月从小到大的事迹,那是唾沫横飞。 他们其实对许明月小时候的事没多少印象了,记忆最深的,就是一家子孤儿寡母,父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他们十二岁的哥哥,靠着爬炭山,钻碳洞把一家子弟弟妹妹养活,养大。 “麻绳专挑细处短,厄运偏找苦命人,眼看着这一家子老小大了,日子好过一点了,大兰子就被那一家子陈世美欺负的跳了河!也幸亏当时有人在堤坝上挑堤坝看到了,把母女俩救了上来,深冬腊月啊,母女俩被捞上岸的时候,嘴唇都青了,都没气了!” 很多人对十几年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很冷的季节,实际上是深秋,可被她们记成了寒冬。 这样更具故事性的情节让记者们更加激动了:“那她后来又是怎么成为公社书记,又考上大学的呢?” 说到这个,村里人都激动了:“这个我知道,她呀,从小就好学,明明自己一天学都没上过,却跟着她哥哥念书认字,她哥哥小时候她爸还活着,念过私塾呢,她就这么地啊,考上了我们村的记工员!” “啊对对对,是这样滴!” “她脑子聪明,你看看我们门前这大片的田地,以前都是河滩,我们种地种粮食,就靠山脚下的那点地,一年到头都在饿肚子,根本吃不饱!” “她多聪明啊,跟我们当时的大队长和大队支书,就是□□和许局长,当时他们还只是大队长和大队支书呢,她就说,要趁着冬季河水水位下降,用堤坝把露出河面的这一圈河滩圈出来,种粮食用!” 旁边的人也立刻挤进来,迫不及待的说:“刚好赶上了三年大旱,我们大队就靠着这圈出来的七千多亩河滩,套种红薯、大豆,养活了我们十里八乡的许多人!” “当时全国性的缺粮食啊,我们大队产的红薯是一车一车的往上交粮食!” “当时的田地还没现在这么多,只有这里面的一圈河圩,现在外面的河圩也都成了良田,我们大队是咱吴城出了名的粮仓哩!” 记者原本只是下乡来采访双双考上京城大学的母女,没想到这对母女还有如此传奇的经历,更激动了。 “不止呢!我们这里的蒲河口农场你们晓得吧?也是她出的主意,当时我们大队因为新增的几千亩土地,大队支书和大队长都升到公社里去了,当时的周市长还是我们水埠公社的书记,我们大队长就被调到蒲河口建劳改农场去了!” “是滴是滴!蒲河口那边现在应该也有一万多亩地了吧!” “你不晓得那三年靠着这扩出来的一万多亩良田,养活了多少人哦,好多北方逃荒来的人,没地方去,就在蒲河口农场种地,讨口饭吃,现在还在我们这边没回去呢!” 他们指着一旁的许金虎说:“呶,这就是我们当时的劳改农场主任,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开荒出那么多农田的!” 许金虎也是个很爱出风头的人,对着记者就笑出了一口洁白的大牙,说:“都是许凤兰通知的主意,她脑子活,她出主意,我就带人干!不光是我们大队和蒲河口农场这两处的一万多亩良田,还有这边。” 他指着五公山方向往五公山公社去的大片良田说:“以前那边全都是荒地,灌溉不方便,她成了蒲河口主任后,就提出挖沟渠解决灌溉问题,硬生生把五公山下这一万多亩荒地,也改造成现在的良田,不仅解决了我们公社粮食不够的问题,连带着把当时粮食同样紧缺的五公山公社的粮食都解决了,这些都是困住了我们世世代代几百年的问题,她一当上干部,就全部解决完了!” 接着村里就你一句,我一句,把许明月这么多年在水埠公社做的桩桩件件的政绩,如数家珍的和记者们说。 “原来我们这里与世隔绝,要是冬天竹子河的水落回长江,我们山里人出不去,外面人也进不来,多亏了许书记带我们修堤坝,把我们河南与河东的路修通了,现在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再也不用因为大河的阻挡,我们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什么截留竹子河开办养鱼场;什么三年干旱后,人工饲养莲藕;什么让她丈夫人工养殖小球藻当鸡鸭猪的饲料,开办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场、养猪场;开办学校,让整个大河以南的孩子都有书读;建设水电站,让整个大河以南都通上了电,解决了从河边到山里,十多万亩土地的灌溉问题;带领两个公社的老百姓开荒种茶,为国家挣外汇等等! 记者们有些来自省城的日报,有些来自市里的报纸媒体,他们早就知道‘五公茶’,但没有想到,‘五公茶’茶厂就是许明月开办的,又惊讶了! 他们这次来采访的主要对象,原本应该是考上了理科省状元的许锦,没想到被她妈妈抢了风头,记者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她妈妈给抢了去。 不错,省状元不是楚秀秀,也不是叶冰澜,而是许锦。 许明月上辈子对阿锦最大的期望,不过是平安健康的度过青春期,考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将来有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啥时候想过,她能给她考个省状元出来? 楚秀秀对于自己暗自努力了多年,却不是省状元有些意外。 但想想又好像并不意外。 阿锦从小就跟着孟福生在学习,后来村里有了学校,她又进学校跟着老师们读书,放假在家有孟福生,平时有蒲河口的专家教授大佬们帮着补课,相当于她从小身边的教育资源,全都是最顶级的,如此耳濡目染之下,哪怕楚秀秀私下准备多年,也只是自学,还是用这个年代最常见的自动化丛书自学,她的上限永远都不可能比阿锦更高。 还有叶冰澜,叶冰澜知道七七年会恢复高考,她知道自己肯定会通过高考回城,但她生活的重点从来不是复习,不是高考,而是一直在为茶厂和水埠公社的经济建设发展在努力。 高考只是她生活之余需要花一点精力和时间维持她的考试水平,确保自己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而已,她并不是全部精力都在上面。 而阿锦,翻过年正值十九岁,她这十九年全部都在学习。 毕竟村里人说起许锦,大多数都是:“淘,可淘气了!和男孩子一样!” “她妈妈宠,就这么一个姑娘,从小当男孩子养,三伏天还在河里游泳,一口气能从我们临河大队游到炭山去!” “和她妈妈一样聪明!” “都是她妈妈教的好!” 好像许锦考上省状元的功劳,都是她妈妈许凤兰的。 这些记者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揣了厚厚一摞采访稿,里面的内容全都是大河以南的村民们夸许明月的,反倒是这次高考的省状元、省榜眼、省探花,全都成了许明月的背景板,毫无存在感。 在村民们眼中,没有许凤兰,就没有临河小学,就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省状元、省榜眼、省探花。 并且这样的说法,获得了大河以南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就连状元、榜眼、探花本人,都对许凤兰同志赞不绝口。 等他们回到各自的报社,报社编辑部的主任看到他们的采访稿,都忍不住牙疼:“我是叫你们去采访省状元、省榜眼、省探花的,你们这采访的是啥?” 许明月虽不在前三的名次之中,可她的名字却是报纸上最醒目的那个,省报市报那边,都将她作为报纸的头版头条进行宣传,主要还是宣传她从一个连小学都没有读过的农村妇女,经过多年不断的学习和努力,不仅带领家乡发家致富,还努力学习,一举考入了京城大学,女儿不光考上了京城大学,还拿到了省状元。 好在他们的稿子确实十分具有故事性和代表性,发表之后,不光是在省内引起了轰动,还被人报转载,许明月母女和楚秀秀、叶冰澜四人的合照,以及私人和临河大队很多老百姓的合照也一起登上了全国日报的报纸。 楚秀秀原本还想低调的回城,不回她那个只会吸她血的家了,没想到人都还没到学校,她考上水木大学的报道就已经传遍了全国。 她家人看到报纸上楚秀秀的照片还没认出来她,可这篇报道实在太红了,她的家人愣是从如此具有传奇性的报道中,看到了作为省榜眼的她。 只能说,七七年的这一届高考,吴城的水埠公社赢麻了,不光在省内出了名,就连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他们水埠公社的实际,许金虎也算是在全国人民的面前露了一把脸。 这可把许金虎高兴坏了。 此时全国虽然还有很多的革委会还没撤销,但当初迫害别人最厉害的那些人,基本都遭到了清算,比如王根生,他的判决也出来了,无期徒刑。 原革委会刘主任,由于害死的人太多,直接死刑。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7节 许金虎其实一直担心他自己也会被清算,可上面好像就这么忘了他,让他在吴城公安局局长的位置上待的稳稳的,好似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许金虎和江天旺对孟福生倒是没啥好说的,主要是对许明月和阿锦说:“要是京城待不下去,就回来,家乡永远都有你们的位置!” 在江天旺看来,等许明月大学读完了,以她大学生的身份,随便在吴城给她安排一个位置,都轻轻松松。 许金虎离开前对许明月说:“也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做事心里也要有数,男人什么的不重要,以你的品貌,想找什么样的男的没有?” 说着还瞥了孟福生一眼。 这是他的心里话,在他看来,只要许明月掌握了权势,别说孟福生这样一个曾经瘸了腿的男人,二十岁的男的,只要她愿意,她照样娶的到! 想到这里,他不禁搓了搓自己的老脸。 他过了五十岁后,人就肉眼可见的变老,现在头发都白了一半了,可许明月同样人近四十,却仿佛越活越精神,越活越年轻似的,人丝毫不见沧桑模样,精气神都年轻的吓人,他小闺女许红荷这几年脸上都开始有岁月的痕迹了,许明月却好似没有多少变化。 许明月哭笑不得,对于江老安排的事,她又不能和许金虎和江天旺他们说,只笑着说:“二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你就知道了。” 许明月她们离开的那天许金虎和江天旺他们并没有回来送行了,一来他们本身就事务繁忙,二来吴城至今依然没有通火车,许明月她们去京城,是做邻市的火车,他们只越好,将来多写信,多电话联系。 许明月她们的录取通知书本来就到的晚,本地到京城坐绿皮火车要三天三夜的时间,她们本就在二月下旬才收到的录取通知书,距离开学时间也没多少天了。 临走前,许明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先就是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来自大河以南各个大队的干部们,来她家,恭贺她也好,叙旧情也罢。 还有赵春华和马秀梅夫妻俩,高顺和吴二姐夫妻俩,她们都来向许明月道别。 许明月也有一些事情要安排。 首先便是她在荒山的房子,房子肯定要住人的,不然再好的房子,过个两三年,就荒废了。 这时候没有什么避孕措施,这几年赵红莲和闫春香又分别生了个小女儿,闫春香也有了两个儿子,两人分别有二子二女和一女三子。 随着许爱国和许爱党的逐渐长大,他们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也逐渐显得狭小而局促起来。 许明月便想让许凤台和许凤发夫妻在自己一家离开后,帮着看一下屋子。 “阿锦的房间就继续让小雨和贵芳住着,要是以后贵芳的弟弟妹妹来临河上学,就让他们也祝过来,女孩子就住阿锦房间,男孩子就住到堂屋后面的小房间。”她说:“要是你们的房子不够住,家里姑娘们也可以搬到我和福生的房间来住,就是东西小心点,别弄坏了。” 这些老房子今后肯定还是要拆的,她现在不在水埠公社当书记了,但公社当初分给她的房子,还在给她留着,过年她和孟福生、阿锦、阿瑟还想回来的话,还可以住在公社分的房子里。 现在公社的房子,有许凤莲一家在帮她看着。 许凤莲现在也有两子一女,眼看着公社的房子不够住,她以后要是让自己的孩子住在她公社分的房子里,她也无所谓的。 她未来的世界肯定是不在这里了。 对于许明月将要离开,最惶恐不安的是赵贵芳。 这里是干妈的家,她才能住在这里,要是干妈不在这里了,她又有什么理由还住在这里呢? 许明月却只是摸摸她的头,让她安心的在这住着:“你好好念书,好好学习,将来也考到京城去,来姑姑家里玩,姑姑永远欢迎你,知道吗?” 赵贵芳并不知道她对许明月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有些茫然的点头,记住了许明月的话。 许明月又去陪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老的躺在床上,行动已经不太方便了,知道大女儿考上了大学,也只是言语不清的用她浑浊的眼睛看着许明月,点头说:“好,好,好孩子,你和姑爷好好过日子。” 她还想下床,可她现在的行动已经十分迟缓,被赵红莲按在床上劝着:“老太太,现在天冷,你别冻感冒了,不用起床的,你好好躺着休息!” 老太太晚年是靠赵红莲这个儿媳妇照顾的,她和大儿媳妇相处的好,也十分听赵红莲的话,闻言点头,用她牙齿都快掉光的嘴巴,语言不清地说着:“好,好。” 赵红莲怕她担心老太太,笑容爽朗地对许明月说:“大姑姐你放心的去上学,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会照顾好老太太的!” 年龄正值比狗都嫌的许爱党也在人群外大声地说:“大姑姑你放心,我也会照顾好阿奶的!” 躺在床上已经有些糊涂的老太太,听到许爱党喊‘阿奶’,又要坐起来,嘴里念叨着:“哪个喊我啊?是不是爱党啊?” 许爱党忙跑回老太太房间门口,朝里面大声回:“阿奶哎!没人喊你哦,我在跟大姑姑说话!” 已然是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又点点头,躺回温热的炕上,点点头:“哦,哦!” 许明月又将家里的被子、被套、衣服等物,能送的,都送了,大多数都是给了许凤台和许凤发家,少部分留给了学校里穿不上衣服的穷苦孩子们,给学校的,大部分都是阿锦和阿瑟穿小的旧衣服旧鞋子。 临走前,她又给老太太留了钱。 老太太不收,她耳朵也不太好使了,许明月就在她耳边大声喊着:“你手里留点钱,想吃啥就买些吃的,想喝啥就买点喝的,喜欢哪个孙子孙女,过年了就给他们塞的压岁钱都行,老太太,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老太太人老了,却还算不得太糊涂,点头说:“有钱,我有钱,你兄弟给我钱,你嫂子和春香也给我钱,你和小莲也给我钱,好孩子,我有钱,你不用给我钱,你自己拿去用!” 许明月又给许小雨和赵贵芳一人留了十块钱备用。 她看许小雨,有时候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对她虽不如对阿锦那样无微不至,但这么多年,也没有把她当做外人,道:“要是能考上京城的大学,就考京城的大学,要是考不上京城的大学,就上家门口的大学也是一样,要是想我和阿锦了,以后去京城找我们也是一样!” 许小雨就哭着点头。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 许小雨比阿锦小三岁,虚岁才十六岁,周岁都不到十五岁,她又不是那种顶聪明的姑娘,也不像阿锦,前世就已经在很好的私立小学读过书,两三岁就开始学英语,她所在的私立小学也是有英语课和私教课的,所以基础打的很牢固,来到这个世界后,哪怕同样是孩子,可有基础的八岁孩子的起点,和真正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孩子的学习起点是完全不一样的。 要是许小雨报考的是本地的中等师范院校,以她的成绩就被录取了,可她打从内心里就不想和阿锦分开,到哪儿都想跟着大姑姑和阿锦,所以在知晓大姑姑和阿锦都报了京城的大学后,她也报了京城的学校。 结果自然是落榜了。 这在许明月夫妻俩眼里算不得什么,毕竟许小雨年纪算不得大,今年没考上,还有明年,还有后年,哪怕再过两年,她也才十八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可许小雨自己却十分伤心。 安排好了家里的事情后,许明月一家和楚秀秀、叶冰澜、许金凤、江映荷他们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她们待了多年的临河大队,来到了邻市坐绿皮火车,去省城的去省城,去京城的去京城。 许金凤和江映荷她们考的大学虽在省城,离的近一些,但她们开学要早几天,刚好和许明月她们一起出发去邻市。 光是送他们的人,就坐了一条船。 许凤台一家和许凤发都来送了。 许爱国和许爱党两人因为要上学,闫春香也要留在学校,他们并没有来送。 临河小学因为去年年底的高考,走了一半的知青老师,和毕业了好些个考上了大学的学生,闫春香现在在学校根本走不开。 这时候也看出来,当初给学校招老师时,固定的招一半知青老师和一半本地老师的重要性了,不然知青老师们走了,临河中学和临河小学就要停摆了。 由于每年都在招收老师,最开始几年招进来的老师们,也没有停止过学习,虽还比不得城里来的知青老师们,可教小学是不成问题的,而这几年学完了初高中课程的新的学生,和这些年不断的学习,从中脱颖而出的部分老师,也逐渐适应了初中教学。 至于临河高中,临河一直没有高中,只是这时代初中高中都是两年制,而外面的世界因为这十年混乱,基本上没有交过什么实质的文化课,才让临河中学一下子从中脱颖而出,出来了许多的大学生。 而这样的优势,随着十年浩劫的结束,外面高中课程的恢复,必然不会再有。 离开的时候,许明月和阿锦的心情是欢快的。 如今不论是爷爷一家、奶奶一家、小爷爷一家、小姑奶奶一家的命运基本都改变了,他们的日子过的很好,她也就不必一直守在这里,她和阿锦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她离开的时候,心情是轻松的。 阿锦也是雀跃的,和刚穿到这个世界时,阿锦一直以为她们只是回到乡下老家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啥叫穿越,以为还能回到城里见她曾经的同学和好朋友们,也是在成长过程中,一点一点的长大了,现在的阿锦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她的内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只要回到城里了,就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学校,自己曾经的家,自己曾经熟悉的环境。 哪怕过去老师同学们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可有时候,许明月问她,“你还记得李老师吗?” 阿锦还是点头:“记得!我还记得雯雯教练,还记得笙笙和心蓝。” 笙笙和心蓝是她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玩到大的好朋友。 反而是她班里的小学同学们,很多人的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刚开始许明月还能说出她班里一些同学的名字,时间长了,连许明月也想不起来她那些同学的名字了。 许凤台夫妻和许凤发他们的心情也是欢快的,在他们看来,送许明月母女去读大学,那是天大的好事,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好伤感的。 反倒是许凤莲和许小雨,最是不舍,哭的比依萍送别何书桓他们上战场那天还凄惨。 许凤莲是明白,和阿姐的这一次分别,将来可能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了。 所以火车还没开动呢,她眼眶就红了,随着火车越走越远,她的眼泪也越落越凶。 许小雨也一样,她舍不得大姑姑是一方面,更舍不得是阿锦。 她从有记忆起,是阿锦姐姐抱她,带她玩,去哪儿都带着她,她从小跟在阿锦姐姐的屁股后面长大,两人通吃同住同睡,在心中,阿锦在比她亲姐姐都要亲。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和阿锦分开过,现在姑姑一家突然要离开这里,去京城了,许小雨又是不舍又是惶恐。 火车都走老远了,阿锦还在窗户那里朝她们挥手,声音欢快的喊:“小姨,小雨,我等你们来京城找我玩!” 许小雨泪眼朦胧中,都能看到她没心没肺的阿锦姐姐龇着的雪白的大牙和灿烂阳光的笑脸,不由又无语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的赵红莲十分无语。 赵红莲本就不是喜欢哭哭啼啼的性子,这些年作为家中长媳,工作中的干部骨干,越发的爽快干练了,看大女儿哭成这样,不太理解地说:“你大姑姑和你阿锦阿姊是出去上大学,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要真想她们,就好好念书,也考去京城不就行了?哭什么?” 她拿了手帕给许小雨擦脸。 许小雨回到荒山,看到空荡荡的,没有了阿锦的屋子,心就像跟着空了一样,坐在炕上,难以适应。 坐在火车上的阿锦,已经结识了新朋友,还是和她们一样回城上学的知青们,她是个社牛,没一会儿就火车上的人混熟了,还带头唱起了《打靶归来》,然后是一首接着一首的红色歌曲,火车上响起了回城知青们欢快又响亮的歌声。 她是个精力十分充沛的人,三天三夜的火车,饶是体力强悍如许明月,都是一坐一个不吱声,和阿瑟两人累的神情蔫搭搭的,整个人靠在孟福生身上,一句话不想多说。 楚秀秀也一样,作为一个性格安静且内敛的人,她看精力充沛,活泼好动,从这个车厢蹿到那个车厢,三天时间,几乎将整个火车上的年轻人的姓名、爱好、哪个学校、地址,全都摸的清清楚楚,还交换了联系方式,约着将来一起去京城找她玩,要相互联系,并且来告诉许明月,她又交到了很多好朋友的阿锦,跟看外星人一样。 她有些难以置信和难以理解的问坐在她对面的许明月:“许书记,她一直这样吗?” 许明月却是目光宠溺又欣赏的看着仿佛丝毫不觉得累,还高高兴兴的阿锦,笑着点头说:“她从小就这样。” 第379章 途中不断的有人下车,…… 途中不断的有人下车, 也不断的有人上车。 和她们一起上车的许金凤、江映荷三人在省城站的时候就下车了,留到最后的,就只剩下许明月一家和楚秀秀、叶冰澜几人。 叶冰澜的父母已经率先回了城, 回城后就处理她家遗留下来的财产问题,一些祖产都拿了回来, 叶冰澜下车时, 他们就提前来到了火车站来接她, 她便没有和许明月她们一起,自己和终于团圆的父母回了家。 过来接许明月他们的依然是上次来过临河大队一次的范智博。 范智博早就等在火车站外面,看到孟福生一家, 还装作一副慵懒的样子,张开了双臂狠狠抱了抱终于回城的孟福生,在他后背上锤了锤, 然后弯腰,将阿瑟一把抱了起来:“哟, 阿瑟!” 他目光这才转向许明月和阿锦,“嫂子!”然后才眼睛一亮的对阿锦说:“你是阿锦吧?上次来没见着你, 来来来,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绣工精湛的荷包来,递给阿锦。 阿锦看了一眼孟福生和许明月, 在他们含笑点头中, 接下了范智博送给她的荷包, 里面是一块坚硬的东西, 阿锦打开荷包一看,是一块造型精美触手生温的白玉。 她对这个东西不懂。 她对玉石的理解,还停留在小时候,她妈妈去灵隐寺, 给她请的护身符玉佩和她在小卖部买的五块钱一串的手串。 “谢谢叔叔!”阿锦是毫不认生。 这一声‘叔叔’把范智博给喊的,“哎!大侄女!”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8节 阿锦个子不高,他伸手就想来摸摸阿锦的头,被阿锦灵活的跟泥鳅似的滑溜的避过,捂着头说:“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上辈子七八岁开始,她就已经有了美丑的意识,那时候她对美的理解还只是爱莎裙,公主鞋,现在大了,头发也成了她要保护的领地之一。 她头发不长,扎着个大光明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俊秀的眉和大而圆的杏眼,看着干净又利索。 范智博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活泼开朗的大外甥女,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说:“走,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阿锦拒绝道:“叔,有洗漱的地方吗?我们在火车上待了三天,人都臭了。” 火车上真的是什么味道都有,晚上洗漱上厕所都在火车上,味道更是难闻。 “有,走,咱们先回家!”范智博拎着阿锦手中的行李箱上车。 阿瑟已经大了,不习惯被陌生人抱着,从单手抱着她的范智博手中挣扎着要下来,许明月和孟福生顺手一人牵了她一只手。 站到爸爸妈妈的中间,被爸爸妈妈牵着,阿瑟才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和阿锦前世就被许明月带着国内国外的玩,各种飞机、高铁,人流量多的地方都走惯了不同,这还是阿瑟头一次从水埠公社那样偏僻的小地方来到人潮汹涌的京城,尤其是现在刚下火车,火车站到处都是人,她才七岁,人又矮,周围全是比她高的人群,让小小年纪的她有种稍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海淹没,找不到爸爸妈妈的惶恐感。 她不喜欢这种抬着头依然看不到众人脸和表情的感觉,就张开双臂,要爸爸抱。 许明月知道孟福生的腿一到冬天就疼,北方的冬天和她们老家的湿冷不一样,但论温度来说,比她们老家要低的多,又在火车那样狭窄逼仄的地方待了三天三夜,她怕他的腿不舒服,在阿瑟要抱的时候,自己单手将阿瑟抱在了胳膊上。 被妈妈抱起的阿瑟终于没有了周围都是要将她淹没的恐惧,高高的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许明月向范智博介绍和他们一起的楚秀秀道:“这是之前插队我们大队的知青楚秀秀,这次高考考了全省第二名,是水木大学的新生,一起来报名的。” 范智博没有想到站在表哥表嫂身后,看上去不起眼的姑娘居然还是省榜眼,不由笑道:“水木大学高材生啊,失敬失敬,你是要去水木大学吗?走,上车,我送你!” 楚秀秀原本想要自己走的,但见范智博说要送她,她也没拒绝,一起跟着上了车,孟福生抱着阿瑟坐在了前面副驾驶,许明月、阿锦、楚秀秀三人坐后面。 楚秀秀这些年靠种植空间卖水果、棉花、菜籽油,也攒下了不少钱,来京城读书,身上并不拮据,甚至还想看看有没有捡漏的机会,在京城能买下一套四合院,以后光是靠着这套四合院,她就养老无忧了。 送完楚秀秀后,范智博直接将孟福生一家人带回了家。 他家在京城内城,是一个刚刚修缮过的四合院,家中只有他和范教授在。 范家出事时,他还是个跟着全国串联的小年轻,后来家中变故,他也跟疯魔了一样,斗这个,斗那个,个人问题至今没有解决,到现在还单着。 范教授在学校里,家中无人,范智博先让他们进屋洗漱换了衣服出来,然后带他们去吃饭。 这个时候的京城,能吃饭的地方也就只有国营饭店。 范教授和孟福生下乡这么多年,都靠着许明月一家在照顾,范智博内心感激,自然是将他们一家都安排的极好。 许明月和阿瑟她们虽在火车上也都迷迷糊糊的睡了几觉,可坐着睡,趴在火车的小桌上睡,还得时刻照顾着阿瑟,看着阿锦,她们其实都没有睡好。 知道他们兄弟俩有私房话要说,许明月很知趣的带着阿锦和阿瑟,去范智博给她们安排的房间狠狠的睡了一觉。 等她醒过来,阿锦和阿瑟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躺在她身边的是孟福生。 孟福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是睁着的。 许明月见身边躺着的是他,不由问:“阿锦和阿瑟呢?” 孟福生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背,眼里是浅浅的笑意:“我让她们去隔壁房间睡了。” 范智博本就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房间,只是昨天刚到陌生的地方,阿瑟有些粘人,不愿意和许明月分开,阿锦现在不粘人了,但看妹妹要和妈妈一起睡,她也要,便母女三人同睡了一张炕。 阿锦和阿瑟的恢复力极强,半途中就被孟福生叫醒,轻手轻脚的去了别的房间休息,许明月这三天在火车上没睡好,累的很了,夜里睡的沉,加上三人都轻手轻脚,她是一点没察觉到身边已经换了人。 孟福生这些年习惯了,不在许明月身边根本睡不着,即使是睡着了,睡眠也总是很浅,加上心里头放了事,早早便醒来了。 许明月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起来洗漱后问他:“今天你有什么打算?是要我们陪你回家,还是……” 这十年,很多人家都是家破人亡,分崩离析,包括孟福生家中也是,现在家里房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拿回来。 她对这个时代的事情稍微有一些了解,知道在七七年末和七八年初,很多下放回去的人,面临着的一个很大问题就是,他们曾经的房子已经分配给了许多当初没有住房条件的人在住着,即使他们回城后,房产局那边已经把他们的部分房产还给了他们,他们想要清理出去住在他们房子中的人,拿回他们的房产,依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有很多人,甚至因为拿不回他们的房产,又对国内的局势没有信心,在回城后,选择了贱卖自家祖产,躲去了国外。 这么多年,孟福生没有提过他的家人,也没有让她额外照顾过他的家人,连他舅舅,他都想办法通知他们,来了蒲河口避难,他的家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十多年没有联系过,也鲜少提及。 孟福生的胳膊枕在她的颈部下面,轻轻的抱着她说:“我先陪你和阿锦去学校报名。” 报名时间就那么几天,他们距离京城远,收到录取通知书本来就晚,处理家里的事情还花了几天时间,坐火车也花了几天时间,报名时间已经到了,便想着先把她和阿锦报名的事情先办完了,再去处理他家的事情。 他家的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 许明月自然是尊重他的决定。 京城大学即将开学,范教授这段时间也十分忙碌,昨晚他回来后就没有打扰许明月一家休息,许明月早上起来的时候,阿锦和阿瑟她们都起来了,在吃早餐,范教授则拿着个报纸在看,看的是正是《人日报》登载的关于许明月母女及楚秀秀、叶冰澜几人的报道。 见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人从房间出来,戴着眼睛的老教授抬眼看了两人一眼,笑着道:“醒啦?快去洗漱吃点东西。”又对许明月说:“一会儿你们跟我去京大报名,今天有电台的人来采访你和阿锦。” 许明月吃了一惊,“采访我和阿锦?” 范教授抖了抖手中的报纸说:“前两天就打电话来到我们学校说要采访你们了,是电台的新闻与报纸摘要栏目。” 第380章 范教授对阿锦十分热情…… 范教授大约是想带着孟福生他们逛逛京城, 去报名的时候,没有再坐范智博的车,而是坐三十二路公交车去的。 范教授坐在公交车上, 看着车窗外的京城,和许明月介绍说:“这路公交车已经开了十几年了, 九年前, 我去蒲河口的时候, 京城闹的正凶,这三十二路公交车也都还开着。” 他脸上没有多少笑意,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窗外萧瑟的风景, 像是在追忆当年。 阿锦第一次来京城,听着范教授的话,好奇的看着车窗外。 许明月前世不止一次因为工作来过京城, 阿锦却是第一次来,每次寒暑假, 她的同学们来京城旅游时,她都想来京城, 看看甜鞍门,爬长城。 偏偏许明月几次因工作关系来京城的时间,都是七八月份, 热的她完全不想再来京城, 并觉得京城没有半点好玩的地方, 只觉得热! 正好当时阿锦的同学们暑假去京城, 一个个的热哭的热哭,中暑的中暑,发给阿锦的视频,全都是哭着要回家的, 自那以后,阿锦就再也没说过暑假去京城了。 现在是三月初,京城依旧萧瑟着,时隔二十年,阿锦总算来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京城,眼睛是一眼不错的看着窗外。 公交车途经中关村、海淀站,在海淀站若不下车的话,公交车费便由原本的一毛,涨到一毛五,线路环绕半座燕园。 到了京城大学门口,红底横幅上印着‘迎新站’三个字。 范教授对阿锦十分热情,真真是把她当做亲外甥孙女对待,和阿锦说话时都是轻声细语和蔼可亲,阿锦对这个舅爷爷也是十分亲热。 范教授见阿锦对京城大学十分感兴趣,便用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的惆怅语气,指着京城大学门口的周围对阿锦说:“过去这里张贴的全都是骇人的口号和伤人的标语,你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那些牛鬼蛇神一样的东西,全都清理出去了。” 他不得不怅惘。 他回来已经有几个月了,可曾经熟悉的京大校园内,熟悉的老朋友们已经寥寥无几,学校高年级的学生们,全都是这几年推荐上来的工农兵学生名额,而这样推荐上来的学生,不看成绩,不看专业,甚至都不看他们过去读过几本书,只看他们的意识形态是否符合过去十年里的政治标准。 他们到达燕园的时候,燕园内格外冷清,冷清到许明月她们以为自己错过了报名日期:“今天不是报名日吗?怎么没人?” 范教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这声冷笑倒不是针对许明月,而是针对她这个问题,他面上不自觉的也冷了下来,说:“都上街游行去了,学校没人。”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常态了,范教授倒也习以为常。 倒是让许明月感到意外。 她前世毕竟不是这时代的人,没有经历过这个时期,只以为十年浩劫结束,那就彻底结束了。 她不禁诧异地问范教授:“不是都……”不是都平反回来了吗?怎么学校里的文~~隔余烈之气依然这样浓厚? 她话语未尽,范教授却听出了她未尽之言的意思。 范教授就指了指周围墙上贴的大字报和召集批判会的海报,让许明月自己看,他并没有说话,却好似千言万语都在周围墙上的大字报中全都说尽了。 连着许明月和阿锦一行人,都跟着谨言慎行了许多。 哪怕她知道,按照历史的行进,十年浩劫已然结束,却不知道结束的前期依然是暴风激荡,惊雷频响。 许明月和阿锦不在同一个系,许明月在经济系政治经济专业,阿锦在外语系。 阿锦的语言天赋很强,前世她就在语言最敏感的阶段就开始系统的学习外语,她小学读的又是私立学校,她们班学生家长都非常卷,有些家长为了自家孩子读小学后,能在语言这门学科上少花一些时间和精力,小学之前干脆全家定居国外,将外语当做母语来学,等上小学了,再回过上学,这样英语和汉语便是双母语。 还有六七岁就拿国际象棋儿童组世界冠军的。 阿锦在那样的卷王班级中,反而属于不起眼的存在。 前世许明月对阿锦长大后最大的期望,也不过是平安健康的度过青春期,考个江浙沪的大学,离家近一点,将来能从事她喜欢的又能养活她自己的工作。 她以为那份工作会是游泳运动员,或者游泳教练,没想到今生她报的外语系。 在这一方面,许明月一向很尊重她的选择。 今生能进京大,能拿到省状元,都是意外之中的惊喜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范教授在领着他们报名的时候,同时打电话给了电台,在校园里,电台来的两名工作人员便来对母女俩进行了采访。 该采访的问题,她们在老家的时候,被老家的报社媒体已经采访的差不多,报纸上将许明月这么多年做的事情也报道的很是详细。 但这一次来采访的记者和老家的报社媒体又有些不同,是来自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不是以文字的形式,而是以语言和镜头摄像的方式。 阿锦是一面对镜头,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表现的既大方,又得体,还不失幽默。 她本就是省状元,身上的话题度很高,见她表现的如此优秀,记者和摄像师也乐得采访她。 采访的时间实际上并不长,也没有提前对稿子这种,采访的问题也很随机,记者也没有像后世许明月接受采访时那样,涂了个厚厚的大白脸,虽画了淡妆,却也依然是自然而然的模样,倒是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解决完了报名和采访的问题,已然是下午,孟福生先是牵着阿瑟去了许明月的宿舍。 宿舍里已经有两个同学在,年龄不一,但无例外,许明月是宿舍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尤其是看到许明月还是带着家属、孩子一起来学校报名,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奇异。 作为空白了十年高考的知青,很多知青在乡下的时候,都难免已经成家生子,哪怕一直没有放弃过回城,没有放弃过梦想,她们能够参加高考,能够从五百多万学子中脱颖而出,进入京城大学,依然是非常不容易,她们很多人都是抛下了在乡下等待她们的丈夫儿女,只为追求自己的理想。 整个寝室八个人中,只有许明月一人是带着她的丈夫孩子来报名,并且大大方方的将丈夫孩子都带入到宿舍内,帮着一起收拾床铺的学生。 尤其听说许明月是母女一起参加高考,还一起考入京城大学后,更是吃惊不已,她们也好奇的看向了他们一家。 之后一家人又是去了阿锦的宿舍,她宿舍的舍友们同样年龄不一,但相对来说都显年轻一些,没有如许明月这么大年龄的同学了。 许明月本来还担心阿锦住校会不适应,没想到傍晚一家人在校门口集合的时候,阿锦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说她的新舍友们了,并将每个舍友的情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许明月本想跟着孟福生去处理他家里的事,孟福生倒是让许明月和阿锦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家里的事情他来处理就行,不想让外面繁杂的事务打扰母女俩学习。 为了方便孟福生和阿瑟过来找她们,许明月本想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 这些年她和孟福生的工资存下来,加上她车里刷新的物资,着实存了不少钱,在京城买个四合院是足够的。 没想到这个时期房子居然还不好买,只好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不大的房子,又在范智博的帮助下,解决了阿瑟的入学读书问题。 原本以为她们报名报好了,阿瑟入学的事情也解决了,后面就应该是孟福生回去处理他家里的事情了,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孟福生回家,而是他也在京大找了份工作,一家人就这么在京城大学定居下来了。 趁着学校还没正式的开学,许明月和孟福生也终于带着阿锦和阿瑟两人,一家四口,一起回到了孟家。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89节 和许明月原本猜想的,孟家全家人都不在国内,或是同样糟了难不同,孟家一家人竟都在京城,且看样子都不像是下了乡的样子。 孟家所居住的地方不是什么四合院,而是一片成片的三层小楼,小楼清一色的红墙砖,坡屋顶,树荫掩映。 光是看这三层小楼,也不像是家里房屋不够住的样子。 许明月她们到的时候,整个孟家都聚集在小楼里,像是专门等待她们上门一样。 孟福生领着她们回孟家时,孟家人只稍稍扫了许明月母女三人一眼,目光就落在孟福生身上再也移不开。 坐在中间最上手位置的老人看着孟福生,仿佛对他很是不满一样,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回城这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 孟家人其实早都知道孟福生已经回城了,也一直在等着孟福生回去,以为他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孟福生毕竟是早早就下放到乡下去的,他虽在城里时吃了一些苦头,却不是作为下放的劳改犯人,而是技术员下乡,哪怕这些年在乡下吃了一些苦头,和很多人家的那种家破人亡式的下乡做劳改犯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他们也不觉得有多对不起孟福生,只等着他自己回来。 没想到一连等了数天,不仅没有回孟家,反而是住在了范家,后面更是直接干脆在京大校园外租了房子,一副不打算回来,要长住在京大校园外的样子,就连孙女入学,也没有选择他们家门口的小学,而是选择了别的小学。 孟母当下就坐不住了,晚上不住的抹着眼泪:“福生这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福生,福生。 通过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小时候是多么被家中长辈期待和喜爱的。 原本他们还在家里等的下去,可随着阿瑟的入学,他们是真坐不住了。 孟父被孟母哭的心烦,加上这些年对儿子不闻不问,感到愧疚,不由道:“只怕他心里还怪着我们呢!” 当初他们孟家察觉到风声不对,果断断尾求生。 这个被断掉的‘尾’,就是孟福生。 孟福生是孟家唯一一个,十几岁就出国留学,学成后又归国的儿子。 他本是孟父孟母的骄傲,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学成归国,义气风发,报效祖国,却偏偏在人生最得意时遭人举报,举报他的和放弃他的,都是他最信任之人。 而举报孟福生自然不是背后之人的目的,实际上对方也不过是通过针对孟福生,来对付孟家罢了。 谁知道孟父几十年政治生涯,政治嗅觉极其敏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主动将孟福生交了出去,配合审查。 这在当年也不过是无奈之举,谁知道十几年过去,他下乡后,愣是一次都没与家中联系。 “当初要不是因为他拖累,锦平和慕兰两人也不必匆匆忙忙进入部队中躲避时局,这么多年都没给家里发一封电报也就罢了,反倒怨上我们了?也不想想这十年家中有多艰难!” 孟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孩子,上面还有哥哥姐姐孙辈好几个,孟父孟母在孟福生已经被人举报,且明显就是针对孟家的情况下,不可能只为了他一个人,就将整个孟家都陷入到危险境地中去,况且那十年期间,孟家自己都自身难保,在已经断绝关系的情况下,他们要是联系孟福生,不光会导致整个孟家都出事,可能还连带着早早送入到乡下避货的孟福生都出事。 饶是如此,孟家这十年里,为了自保,依然是遭受到不小的重创。 孟母忍不住哭道:“要是当初没娶那个女人,也没有福生这么多年遭的罪!” 一说到这事,孟父也沉默了。 孟家和那家原本是世交,孟福生和那女人小时候也算是青梅竹马,本以为是良缘,谁又能想到,福生此生最大的劫难,却是从这段婚姻而始。 可此时后悔也晚了。 孟父不舍得过多责怪孟福生,反倒是怪上了许明月道:“听说他在乡下重新娶妻生子,既然都回来了,他家里头那个也不知道劝劝丈夫回来看看?一直住在外面像个什么话?” 他们既知道孟福生在乡下多年,多亏了他乡下妻子一家的照顾,又觉得他儿子娶了一个乡下妻子是吃了大亏。 这也是许明月她们上门后,孟家人没有给过她一个正眼的原因。 他们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从小到大养的极为优秀的儿子,娶了一个乡下女人,还是个二婚的乡下女人。 孟福生一只手拉着许明月,一只手提着一袋子土特产,将‘土特产’放在了孟老爷子面前的客厅上,这才给孟家人介绍许明月三人道:“爸,妈,这是我爱人许明月,女儿许锦、许爱梦。” 孟家人一听阿锦和阿瑟居然都跟着许明月姓许后,原本就黑的脸,更黑了,这才把目光转向了许明月三人。 许明月倒也大大方方的跟着喊:“爸,妈。” 孟母倒是没有那么多想法,看着许明月的模样就笑开了:“哎,哎!你们别站着了,刚来京城还适应吧?快坐,快坐!” 孟福生拉着许明月和阿锦就在孟老爷子对面的木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对阿锦和阿瑟说:“阿锦,阿瑟,喊爷爷奶奶。” 阿瑟还有些紧张,紧紧拉着妈妈和姐姐的手,阿锦倒是自来熟,半点没有察觉到孟家紧张的氛围似的,笑容灿烂的喊:“爷爷好,奶奶好!” 阿瑟建阿锦丝毫不害怕,也不紧张,也跟着放松了一些,跟着喊了:“爷爷好,奶奶好。” 孟老爷子面对阿锦和阿瑟时,倒不像对孟福生和许明月那样紧绷着脸,面容放松了些,却依然严肃地‘嗯’了一声。 孟母却将她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笑着塞到了阿锦和阿瑟手中,看着阿瑟那张肖似孟福生小时候的脸,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 孟家一大家子也都在好奇的看着这一家人。 主要是看许明月。 原本他们都做好了孟福生娶的媳妇,是和大院里的一些下乡归来,娶的媳妇一样的情况,毕竟他们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们的小弟娶的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之前还嫁过人。 没想到真见了许明月后,许明月和他们之前想象的模样完全不同。 若不说她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他们都要以为她是京城哪家的大家闺秀。 晚上孟母还想让孟福生一家人留在小楼里住,连房间都给他们准备好了,孟福生自己却像个客人一样,带着妻女回来拜访一下,吃过午饭就回去了,反倒把孟母伤心的不行,知道当初他们的选择伤透了小儿子的心,和他说没用,就一个劲的拉着许明月的手,让她平时没事多带阿锦阿瑟回来看看他们,又劝许明月把阿瑟转到他们大院的机关小学来读书。 “学校就在小区内,离的近,我们还好照顾,阿瑟长这么大都没和兄弟姐妹们一起亲近过,你们住的近,他们兄弟姐妹们也好一起培养感情。”孟母是眼巴巴的看着许明月,希望许明月能带着孟福生一起回孟家。 可许明月只是回头看看孟福生,歉意地对孟母笑笑说:“我都听福生的。” 孟福生他们的离开倒是把孟老爷子气的不轻,可也拿他无可奈何。 倒是许明月知道不需要和孟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心里放松的很,孟福生自己都不要回去了,她就不会劝他回去,和孟家一大家子掺合在一起了。 后面孟家还想来京大接阿锦和阿瑟回孟家,谁知道阿锦进入京大没多久,就加入了校游泳队。 这时候的京大只有男子游泳队,还没有女子游泳队,阿锦前世今生学游泳多年,性格又是个外向活泼的,当下就在学校组织起了女子游泳队,每天忙的连许明月都找不到她,更别说孟家人了。 许明月同样是忙的脚不沾地。 学校的事情稳定下来的第一时间,江老就将她和阿锦接了过去。 对阿锦,江老不过是对这一个小辈的关照,对许明月,他却是抱有了大的期待,哪怕她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基层干部。 这次的谈话,江老主要针对的是她未来要走的路,并且向她确定,她自己是否有想要走这条路。 若是她自己不想走,他就是给她安排出康庄大道来,也是没用。 许明月在考上京城大学的第一时间,江老就收到了消息,同时收到的,还有许锦考中省状元这事,这自然让他感到惊讶又高兴。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许明月母女会双双考入京大,还是以这样的好成绩。 关于她们母女的报道他自然也看到了,这对她今后的入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原本他想调许明月进京只需要进修两年,两年结束后,她正值三十九岁,一个人人生中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她本就有多年的基层经验,再将她调入县市级单位,继续搞经济建设,未来几乎是一片坦途。 偏偏她没有选择他为她规划好的道路,自己考上了京城大学的经济系,这就打乱了他原本的部署。 按照她现在的进度,若按部就班的学习、毕业,等她毕业后,都四十一岁了,等到县级锻炼三到五年,市级锻炼三到五年,以她在水埠公社展现出来的她对搞经济方面的天赋,后面只要不出意外,倒不是不能升到他所期待的高度,可他担心的是,他能不能等她那么长时间。 许明月早就猜测到,江老安排她来京城进修,应该是为了她将来更长远的打算,而她也正是为了自己未来的路走的更加顺遂和长远,才原则了参加高考,在这一点上,两人自然是达成了一致。 不过江老还是说:“既然想要走的更高,更远,光是考入京大经济系还不够,你不是二十岁,也不是三十岁,不光留给我的时间不多,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 书房内,只有江老和许明月两个人,江老在此时也褪去了他表面的和蔼可亲,露出了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别人有时间可以在学校里慢慢读书,慢慢耗时间,你没有!” 第381章 不论是之前的进京大进…… 不论是之前的进京大进修镀金也好, 还是现在许明月考入京大政治经济专业读书也好,江老都希望许明月能够在两年内学完所有课程,这样他这边才方便重新给她安排职位。 两年的时间, 他还等得及,真要等四年之后, 所有的岗位和职位都一个萝卜一个坑, 等四年后, 黄花菜都凉了。 或许是身体上精力充沛,面容上这些年也没有太大变化,许明月自己是感受不到年龄的变化和苍老的, 她在心态上,一直都觉得自己和二十多岁时差不多。 可她自己没觉得变化,在别人眼里, 她的年龄是实打实的。 许明月要是未来还想在仕途上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的话,确实要抓紧时间和速度。 通过江老的话, 许明月猛然的认识了一个道理——时不待人! 她必须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才能追上自己比别人少的时间和青春。 许明月前世学的并不是政治经济学, 对与政治经济学并不了解,本来前两年她是准备啃完基本理论和《资本论》原著文本的,现在直接将几门西方经济学课程一起选修了, 每天不是在上课, 就是在上课学习的路上, 要不是每天放学孟福生带着阿瑟过来找她, 她快要忘记自己还有丈夫、女儿了。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状态。 大约是这中间空白的十年,太让人绝望,一旦有了上大学学习的机会,周围所有的京大学子们全都在废寝忘食的学习, 像是要把曾经求学无门的十年青春在这短短四年当中补回来似的,每天出操后,基本上所有学生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许明月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起的够早的了,可这个时代的人学习精神永远都是许明月这一代人无法体会的,永远有人比她更早,永远有人比她更晚,每天自习室都还没开门,里面就已经坐满了翻墙进去自习的人。 原本她还担心这样会不会冷落了孟福生,可这十年当中,考上京大的学子和几百万计的知青们求学无门,浪费了这十年时光,于孟福生来说,又何尝不是人生最好的十几年大好光阴,在乡下田间度过的呢?许明月在学习的同时,孟福生同样没有在闲着。 只是他比许明月要更负责任一些,也或许他现在是在工作,不像许明月全然的在学习,时间上比许明月要稍稍的宽松一些,每天还记得去接送阿瑟,每天还记得来接许明月。 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中,许明月完全忘记了孟家的事,直到孟家见这对夫妻回来了一次后,又一个多月没了消息和身影,在家中等不及,直接来学校找他们,邀请他们回孟家参加家庭聚会。 他们说不动孟福生,就直接来找到许明月和阿锦,劝她们:“你们不回来住,也总要回来看看,都回京这么久的时间了,才回去过一次,阿锦和阿瑟至今怕是连家门往那边开都不知道,总要让她们回去认认人,不至于连路上遇到家中兄弟姐妹,连兄弟姐妹长什么样都认不出来。” 许明月是全然的泡在学习当中,完全是学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阿锦则是整个大学生活过的充实的不得了,她体育天赋极高,这个时代京大的‘体育’氛围极其的浓厚,她加入京大游泳队后,游泳队的教练得知她是乡下考上来的,从前家在河边,以为她走的是天然的野路子,只当她游泳全然靠着水边长大的天赋与热情,谁知道这小姑娘在游泳队游了一圈后,直接把男子游泳队的人全都甩在了身后一个身位都不止,四种游泳姿势,每一种都标准的不行,且水感好到不可思议。 她创办女子游泳队后,自己就又当学员,又当教练,还要兼顾学校的学习,她本身就是极需要伙伴和社交型性格,进入到大学这个团体生活中后,她简直是如鱼得水,整个大学生活过的是乐不思蜀,又哪里还记得孟家? 孟家人来京大找她,见到孟老太太,她也丝毫不认生,看到孟老太太就是一声清脆的:“奶奶!” 饶是孟老太太知道阿锦不是她小儿子亲生的,见到这样一张热情洋溢笑容灿烂的脸,脸上也不免露出慈爱的笑容来,直拉着阿锦的手,让她多回去看看他们。 “你爷爷想你们呢!他就是面上严肃,实际上内心整天眼巴巴的巴望着你们回去看看。”她拉着阿锦的手不放,面露忧愁:“你爸爸那人性子倔强,你多劝着你爸爸妈妈,没事就多回去看看。” 阿锦则是面露疑惑:她爸爸性格倔强吗? 家里最好说话的就是爸爸,她和阿瑟还会怕妈妈几分,但爸爸对她们真的从来就只有尊重,尊重她们的想法,尊重她们的性格,尊重她们的选择,从来不会强制的要求她们什么。 反倒是许明月,性格中还残留着一些大家长式的强硬,有时候和她们好言好语说不通时,就直接一声河东吼:“许锦!!!” 阿锦就知道,这时候不能皮了,再皮妈妈就真要发火了。 阿锦找不到妈妈,回家就直接将孟奶奶来学校找她的事和孟福生说了,孟福生是知道许明月未来抱负的,知道她未来是想走仕途,他自己在研究所里,不需要政治方面的帮扶,许明月需要,孟母来找,他便也没硬犟着,在一家人都空的时候,又寻了个星期六的休息日,带着一家回孟家。 上一次他们回去,并没有在孟家久待,匆匆来,匆匆去,很多邻居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孟福生他们就已经坐车离开了,没见过孟福生一家子的人,还都以为孟家是来了亲戚。 这次孟福生一家子又上门,之前见过孟福生的人,才总算犟他认了出来。 十几年的时间,变化太大了。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90节 十几年前,他刚回国时,还是个满腔热忱,想要回报祖国的热血小伙儿,眨眼间他都已经人到中年,若不是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个脸,除了气质沉静阴郁了许多,外表和二十几岁时仿佛没有太多区别,他们还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他来。 尤其是他现如今已经重新娶妻生子。 周末,正是邻居们也放假回家的时候,看到孟福生还有些不确定的上前打招呼:“小孟?你是孟家的小儿子,孟……孟……” 时间隔的太久,她们已然不记得孟福生的名字了。 毕竟这十几年时间,不光是孟家人闭口不谈这个曾经被孟家主动断绝了关系的小儿子,周围的人更是对孟福生这个名字避之不及,生怕因为他被打伤‘走姿派’‘敌特’的帽子? 他那前妻可厉害着呢! 为了和姘头在一起,连丈夫都举报陷害,谁不怕她? 可如今不一样了,斯人帮已经倒台,孟福生已经回来,大院里当初和孟家一样,进部队的进部队,下乡的下乡,下放的下放的人家,也都陆续归来,再见到孟福生,自然也敢来和他打招呼了。 孟福生见到小时候的邻居们,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孟福生。” “哦,对对对,孟福生!”说话的人年龄也大了,两鬓的头发都白了:“你小时候就不爱出来玩,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说话的人也是下放多年,刚从乡下回来,忍不住感慨地说:“当初幸亏你下放的早……”看着还和当年一般模样,变化不大,他看向他始终握着手的许明月,看着她和当年那位完全不一样的相貌,笑着说:“这是你妻子吧?”又看向阿锦,不仅感慨:“闺女都这么大了!” 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时光无声无息的从他们身边溜走,却从他们的白发和身边的孩子身上显现的这么明显。 说到自己的妻女,孟福生脸上笑容总算真切了一些,眼底也蓄满了笑意,和邻居介绍道:“是,这是我妻子许明月,大女儿许锦,小女儿许爱梦。” 听到两个女儿姓许,老人都没有惊讶,听到小女儿叫‘许爱梦’的时候,老人一下子就笑了,点头说:“爱孟好,爱孟好!” 老人以为‘许爱梦’的名字是许明月取的,想到孟福生过去的遭遇,也为他感到欣慰和高兴。 不光邻居听到‘许爱梦’的名字以为‘许爱梦’这个名字是许明月取的,就连孟家人也都以为‘许爱梦’的名字是许明月取的。 毕竟在孟家人的认知中,孟福生再怎么样也是他们从小精心培养又出过留学归来,即使在京城也属于精英阶层,况且相貌、身高、性情无一不好,而许明月只是乡下小地方的乡下女人,遇到孟福生后恋爱脑,爱孟福生爱的死心塌地太正常了。 唯独一点,孟家人都认为许明月将阿瑟的名字取的太露骨了些,像他们孟家这一代孙辈中最大的姑娘孟慕兰,一个‘慕’字,又含蓄又能表达其意又好听。 乡下姑娘表达爱慕之情还是太热情直白了些。 就没有一个人想过,‘爱梦’这个名字会是‘孟福生’取得,‘阿瑟’这个小名才是许明月取的,都默认许明月才是那个恋爱脑,甚至因为阿瑟的大名,对许明月这个爱惨了孟福生的小儿媳妇,都更加亲切热情了些。 毕竟恋爱脑也总比举报陷害自己丈夫的狠毒女人要强。 经历过孟福生的前妻和没见到许明月之前,对许明月已经超出了他们底线的想象,原本做好最坏打算的他们,在得知许明月是京大学生,大女儿还是省状元,她虽是乡下姑娘,却是庇佑一方的干部,尤其孟家人都看到了《人报》上刊登的关于母女俩的报导,和大篇幅的对许明月的个人报导后,他们哪里还对许明月有半点意见? 在乡下那样的地方待了十几年,还能娶到这样汇聚了地方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儿媳妇,他们还求什么? 尤其他们的小弟当初下乡时,一条腿被打断,当时诊断是粉碎性骨折,他们都做好了幼弟在乡下吃够苦头的打算了,现在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们还能求什么? 就连原本对于孟福生不回来,迁怒到许明月身上的孟老爷子,在见了许明月之后,都一点不满都没有了,全家人都对许明月母女三人客客气气的,甚至孟老爷子和许明月谈话聊天时,聊的都不是家长里短,而是许明月对未来的规划和对国内现在想要发展经济的经济规划,以及她的政治理想。 不光是对许明月如此,对待阿锦同样如此。 他们和虚岁十九岁的阿锦,谈的都不是这个年龄段小孩子的风花雪月,谁家的孩子不听话淘气,而是问她的理想和抱负,从京大毕业后,是不是想进外交部。 孟家人和阿锦的对话,倒是把阿锦问懵了。 这个问题,她根本就没有想过。 小时候,妈妈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她说想和潘展乐那样,当奥运冠军,为祖国争光。 因为她一年级开始,班里就有同学是世界冠军,世界冠军就在她身边,小小年纪的她当真是初生牛犊,也不觉得世界冠军这个梦想距离她有多么遥远。 倒是原本沉默冷淡,仿佛置身于事外的孟福生,在孟家人询问起阿锦对于未来规划时,才终于参与到了话题中,对问话的孟大哥说:“她未来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了,她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国家,和任何国家的人接触和交朋友,最后确定她想做的是什么。” 遭受爱人的背叛和至亲的放弃这件事,原本在年轻的孟福生心中,并不是容易过去的一件事,就像是他背后突然捅入的刀子,在他回身看的时候,发现捅他刀子的两人,一个是他的枕边人,一个是他至亲的家人。 他世界观被全部打碎重铸。 可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良药,曾经过不去的,在时间长河中,慢慢磨的血肉和灵魂好像没有那么疼了,曾经放不下的,如今再面对,好似也没有那么多的恨,也没有那么多的原谅。 他重新有了可以信任的家人,重新有了至爱之人。 他转头,目光落在和倾听孟家人说话的妻子和女儿们身上,眸光里蕴着温暖的清亮的笑。 一直在关注他的孟家人,几乎都注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心底止不住的叹息。 孟家早就将孟福生一家四口的房间收拾了出来,哪怕如今孟家人多,四代同堂,很多人已经从这栋三层小楼里搬出去,有了各自的小家,可孟父孟母还是希望孟福生能留下。 吃过饭,孟福生他们依旧没有在孟家多待,以他如今工作繁忙为由,早早就离开了孟家。 孟家人其实都明白,孟福生心底的结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 他们都有工作,谁的工作都繁忙,可都在周末抽出时间来大院里相聚,周六周日,真想要抽出空来,又怎么会连休息一晚上的时间都没有? 孟福生他们一出来,原本就听说孟家小儿子回来,之前却没有机会看到的邻居,也都好奇的从家里出来看,尤其是看到孟福生领着一家子出来时,就更八卦和好奇了。 “我就说他在乡下结婚了吧?我算算时间不对,娶的肯定是乡下的女人!” 有人打量着和孟福生走在一起的许明月,“个子还挺高!” “看着不像乡下的。” 许明月今生的净身高大约有一米六五,十几年的基层干部当下来,她也不像前世那样,喜欢披散着头发,而是将头发都利索的梳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 她前世就习惯了防晒,可以不化妆,但必须防晒,当干部的时候不适合化妆,来到京城后,反而可以偶尔捣鼓这些了,为了提升一下气色,她给自己打了个底,还薄涂了点口红,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脚上穿的还是她车里刷新的皮鞋,皮鞋带了点粗跟,使得她原本就挺拔的身材看的越发的挺拔修长,站在穿着同款大衣的孟福生身边,原本就底子很好的她,修饰了一番后,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她们大部分出来看孟福生,主要还是看许明月,想拿孟福生现在的妻子和前妻做一个对比,尤其是现在的妻子可能还是乡下来的。 有人看到了许明月的模样,便猜测道:“是娶的下乡的知青吧?” 立马就有人反驳了这个猜测,说:“不可能是知青!孟家那小儿子下乡才多少年?知青下乡才多少年?我看他那大姑娘起码有十五六岁了!肯定是刚下放到乡下就和当地人好上了,不然生不出这么大的姑娘出来!” 阿锦因为今生个子不算高,虽然还在长个,但年龄看着就是比实际年龄小上一些,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年龄多大。 “那不是一下乡就在乡下娶了亲?”邻居当中很多也是当年干革命后从乡下来的家属,喜欢吃瓜看热闹的情况是一样的,看着阿锦说:“大女儿都这么大了,那现在娶的这个就肯定不是知青了,孟家小儿子去的南方,知青们去南方没那么早,那就是乡下姑娘了。” 他们这大院住的人,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干部,但干部家庭出来的人,也并不是人人都是干部。 这个年代很多人本就是从底层起来的,他们的家属被带入京城后,将老家的一些八卦习惯和爱好也带入了京城来,八卦起来和村头老槐树下东加长西家短的妇男妇女们没什么两样。 倒是有和孟福生前妻家熟的,看到孟福生带着妻女回京,立刻跑到他前妻那里打小报告和八卦看热闹去。 他前妻名叫聂元碧,家距离孟家并不很远,小时候也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青梅竹马,只是孟福生性格内敛,两人喜爱的东西不一样,不常在一起玩而已,后来孟福生十几岁就出国留学,这一留学就将近十年,回来后就在两家人的撮合下,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和所有那个年代按部就班的人生一样。 孟家的小儿子一回来就被调入到研究所里,日常除了在研究所里,就是家中,日常也少见小两口在一起,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孟家的小儿媳就把孟家的小儿子给举报了,几十封外文的信件和外文的书籍,那时候批斗之风已经盛行,只是斗的还是资本阶级和地主阶级为主,时局也还不像几年后那么混乱,孟福生才逃过一劫。 孟福生刚一下乡,聂元碧就和时任公安部的副钱富治,也就是后来的市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在一起了。 结婚七个月,就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儿子现在年龄都和孟家小儿子带回来的大姑娘都小不了几岁。 这聂元碧本身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本身就因家庭关系,在与孟福生结婚之前,就是教育系统工作的人,举报孟福生这件事,算是开了当时京城第一例举报至亲之人的头,一下子成为当时造反派的杰出代表,十年浩劫当中,大院里很多人家都遭到了她的迫害。 现在钱家被清洗,她作为当年活跃在最前线的造反派的头目之一,自然也难逃清洗,虽然罪名大部分由钱家父子顶了,可大院里想看她热闹的人依然很多。 孟福生他们刚回来没多久,聂元碧那边就收到了消息,顿时就急了。 由不得钱家和聂家那边不急。 在十年浩劫时期,钱家有多么威风,在‘斯人帮’倒台后,他们这些人被清算的有多厉害。 钱家本来和孟家一样,也是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不然在十年浩劫前期,也做不到公安部的位置,可十年浩劫期间,钱家为排除异己,人为的制造了太多的冤假错案,迫害的干部和害的他人家破人亡的情况不计其数,斯人帮一倒,钱富治就以反隔命罪被抓起来了。 现在钱家自己都在夹着尾巴做人,更别说钱家的儿媳妇了。 当年举报和迫害孟家一事,可是钱家的儿子儿媳一手炮制,听到孟家小儿子回来,不紧张才有鬼,四处打听孟福生的消息。 待从来看热闹的人口中得知,孟福生居然在乡下重新娶妻生子,娶的还是乡下老女人,如今女儿看着都和她大儿子差不多大了,原本紧张的心情也不由放松了些。 第382章 见到孟福生一家子的人…… 见到孟福生一家子的人并不多, 事情倒是传的整个大院都知道了,大院里都知道了孟家小儿子从乡下回城了,还在乡下结婚生子, 将在乡下娶的老婆也带回城了。 哪怕已经听人说孟福生在乡下娶的老婆不像是乡下人,反倒是像下乡的知青, 可很多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且她们又急着去看聂元碧的笑话, 根本就没有打听清楚情况,就直接找到聂元碧,一方面是说孟家的笑话, 一方面是来看聂元碧的笑话。 聂元碧当初在京城可不得了,谁见到她不先怵三分,生怕她一个转身, 就将她们害的家破人亡。 那时候她们都小心的捧着她,如今钱家倒下, 聂元碧也没了那十年中的威风,这世间多的是痛打落水狗和落井下石的人。 聂元碧听到孟福生回城, 心头猛地一跳。 钱家当初对孟福生做的事她自然知晓,为了让孟福生再也无法翻身,钱有德最开始便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在牢狱中从精神到身体, 双重折磨, 一直到他下放, 临放出来前,还叫人打断了他的腿,当时是说腿骨粉碎性骨折,若没有医生细致照料, 以他当时的情况,今生怕是都只能是个瘸子。 现在钱富治和钱有德都以反隔命罪被抓,孟家起势,今时不同往日,她自然害怕孟福生的报复。 最怕的便是孟福生在乡下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回城后只剩满心仇恨,一心只想报复钱家,报复她。 可向来笑话她的人反向打听出孟福生腿脚完好,听孟家人说,他如今入职了京城大学,她便又起了心思。 以她如今的情况,想要再和年轻时一样,寻找到如当时钱家那样有权势的人家自然是不可能,如今钱家倒台,她又被人打压,眼看钱家已经完了,她便又想到孟家。 她便目光沉沉的送人离开后,她找人去打探孟福生和他现在妻子的情况。 入职京城大学,以什么身份入职,孟家如今对他又是什么态度,这些都关乎着她对孟福生的态度。 她如今能用的人几乎没有,前些年和钱家一起在京城搅风搅雨的人,如今几乎全部遭到清算,即使还有底下的喽啰,暂且无人想到他们,也都在夹着尾巴做人,更是离钱家要多远有多远,根本无人再愿意为她办事,找不到人的她只能恨恨的自己去问,自己去查。 可她现在人人喊打,能查出什么来?能找的不过是那些想要看她笑话的人,从她们嘴里打探一点消息罢了。 倒是确认了许明月确实是孟福生下放后,在农村娶的农村女人,只是这个农村女人却不一般,生的女儿据说是考上了京城大学,还是省状元。 这些消息都是周围邻居零星的从孟家人那里打听来的,具体的不清楚,还有说那个农村女人也考上了京城大学什么的。 这句话大家说起来,就当做笑话在说了。 且不说考上京城大学有多难,她三个儿女,没有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一个农村女人,即使有孟福生教导,勉强把他们的女儿拉拔上京城大学,她一个乡下来的农村女人,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又凭什么考京大,只说她的年龄。 她和孟福生的女儿看着都十七八岁了,她起码也有四十岁左右,这个年龄,还考京大? 聂元碧对着镜子,很是不屑地笑了笑。 她是个很符合这个年代长相的女性。 年过四十的她,皮肤白皙,头发烫成了卷发,整齐的梳在脑后,一丝不苟。 她生着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却是单眼皮,大眼睛,一双眉毛修的细而弯,眉峰那里挑高,颇有些民国风美人的模样。 即使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身段依然丰腴窈窕,保养得宜。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91节 她里面穿着一件浅蓝色绣着同色系浅碎花的旗袍,外面套着件大衣,脚下是黑色皮鞋。 或许是斯人帮倒台后,钱家和她都遭到清算,她是卯足了劲儿去找过去的关系,可过去同大院的朋友邻居,只要稍和钱家和聂家不睦的,在十年浩劫期间,就被钱家和她害了个遍,仅有的几家她没有迫害的,不是她没迫害,而是人家棋高一着,没有迫害成,连和她家是世交的孟家,她自己的丈夫都遭受她的举报,被打落深渊,又有谁敢触碰这条毒蛇? 这让她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眉梢眼角这才带了些疲惫和无助,可一听说孟福生娶了个乡下的农村女人,还将农村女人带回了城,她唇角就不由一勾,唇畔露出深深的笑意来。 她对自己从来都是自信的,哪怕如今不再年轻,年过四十,可掌控了十多年的权势,岁月在她身上不仅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反而像沉淀过后的美酒,越醇越香。 她回去后,对着镜子抚摸着鬓角,过去一直被岁月优待的她,竟不知什么时候,眼角已经露出了脂粉都遮掩不住的疲惫,她吓了一跳,忙拿起桌上的胭脂在眼角修饰,却始终无法遮盖,片刻后她狠狠砸了手中的胭脂,胭脂的粉末砸在妆匣自带的玻璃镜上,脂粉散了一地。 钱家过去住的大院已经全部被人收了回去,现在一家人住在不到四十平的屋子里,里面稍微有点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又何况是她发疯砸东西的声音。 她大儿子听到声音,忙敲她房间门:“妈,你没事吧?” 聂元碧很快稳住了心神,也不去收拾桌上的狼藉,而是盯着被脂粉糊了镜面的镜子,片刻后才打开房门,看着自己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儿子,片刻之后,才走出房门,凝视着她大儿子说:“你父亲回来了,你知道吗?” 聂元碧的一句话,直接将钱维梓打懵了:“妈,你说什么胡话呢,爸……”他爸已经在今年正式被逮捕,关押着呢,还在等着法院的审判,虽目前只是在关押阶段,但谁都知道,当年那些遭到他家里迫害的人回来了,他爸好不了了。 毕竟回来的只是少部分,更多的遭受他家迫害的人,已经在那十年当中没了。 这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他爷爷和他爸是否能活都是未知数。 聂元碧却笑了起来,望着她大儿子与她年轻时肖似的脸,说:“外界都传,你是我七个月诞下的早产儿,实际上,你是足月生的,你可知道?” 钱维梓皱眉,不知道他妈这话什么意思,甚至是感到难堪。 钱家谁不知道他是足月生的? 这么多年,因为他‘早产’这事,小时候没少被人笑话,那些人不敢当着他爸妈的面说,说起他一个小孩子来却肆无忌惮,也就是后来钱家得势,那些人全都被钱家弄的家破的家破,人亡的人亡,摄于钱家威势,才没人再说。 可这事却是钱维梓心底的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他的血肉里。 聂元碧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儿子年轻的面庞,笑着说:“傻孩子,你还不懂吗?你父亲姓孟,你该是孟家的孩子,我和你父亲还没离婚时就有了你,你父亲叫孟福生,现在,你父亲回来了。” 钱维梓倏地瞪大了眼睛。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他母亲聂元碧和孟福生婚姻存续期间有的,他母亲和孟家那人刚一登报离婚,便和他父亲结婚了。 可从小到大,父亲对他的疼爱不曾有假,哪怕外面都说他是七个月生的早产儿,对他身世猜测有加,他也半点不曾怀疑过自己不是钱家子,他父亲就更不曾对他身份存疑过了。 现在母亲和他说,他不是钱家子,他姓孟,是孟家人? 那这么多年,他和孟锦平打的那些架算什么? 他打从心底不信任母亲的这种说法。 聂元碧自然不可能打无准备的仗,从过来跟她打小报告看她热闹的人那里,她就已经打听清楚,跟着孟福生去孟家的,只有两个女儿,回孟家两趟,都没带男孩,应该是那个农村女人没有给他生儿子,那她儿子,就是孟福生唯一的儿子。 这让她内心更加安稳笃定了几分。 她不让钱维梓去孟家,只因这些年钱家和孟家没少交锋,若不是孟家底蕴深厚,同是从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过来,家中年轻一代进部队的送进部队,下乡的下乡,让她无从下手,钱家和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孟家? 当初钱家小儿子勾搭上她,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付的是孟福生身后的孟家,不过是孟家篱笆扎的牢,又及时的弃车保帅断尾求生,这才没让他们阴谋得逞而已。 想让钱维梓这样进孟家是不可能,可若孟福生那边认了钱维梓,以孟家这么多年对孟福生的亏欠,孟家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钱维梓直接被母亲放的这一颗大雷炸的是头晕目眩,一时间竟分不清这么多年钱家和父亲对自己的疼爱是真的,还是母亲的话是真的,自己竟不是钱家人,而是孟家人? 钱维梓无法接受,聂元碧想让他去找孟福生,他自然也不会去。 钱家虽然倒下,可过去十几年间,钱维梓是京城最有不能惹的那一批人之一,靠着他爷爷他父母的权势地位,他在京城说一句横着走也不为过,现在钱家倒下,可他那么多年养的心气和自尊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放下的。 聂元碧被这个大儿子气的没办法,忍不住在家中发火,指着不过四十平的逼仄小屋子问钱维梓:“难道你想一辈子窝在这茅厕大的地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吗?”她咬牙切齿的低声在她大儿子耳边说:“只要你一日姓钱,你就一日受你钱家牵累,受我牵累,你只能姓孟,你只能成为孟家人,你明白吗?孟福生只有你一个儿子,他未来的政治资本都是你的,只能是你的!你想想你这段时间受的气,你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吗?” 聂元碧过不了,如此狭小逼仄的环境逼的她快疯了! 她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何时如此狼狈过? 她知道孟福生必然对她有心结,这才想着让儿子先去认亲,只要孟福生认下这个儿子,她再去自然顺理成章。 可儿子的无能依然让她抓狂。 她愤怒的回到屋内,看着破旧木桌上梳妆匣上玻璃镜中那张已然不再年轻的脸,倏地深吸了一口气,将盘在头上的卷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肩上,又放下了刘海,稍稍遮住些她眼角岁月的刻痕,仔细的描眉画脸,想找到二十岁时青春年少的模样。 她眼中蓦地追忆起少女时代她追在孟福生身后的模样,那时候她是全大院最受欢迎的姑娘,只有他,和周围的人全不一样,眼里只有他的那些书籍,不曾追慕她,也不曾搭理她。 她因为先入为主,默认了阿锦是孟福生的大女儿,直接去京城大学去找许明月。 她要让许明月自惭形秽,告诉许明月,她和孟福生有个儿子,让那个乡下来的农村女人主动离开孟福生。 可惜,就连孟家想在京城大学内找到陷入苦读模式的许明月都不容易,更别说是聂元碧了。 找不到许明月她也不怕,她已经知道他们的大女儿在京大读书了,找到他们的大女儿,自然也就找到了哪个农村女人。 她先是来到阿锦宿舍楼下等她,可阿锦如今比许明月还要忙! 许明月只是读书而已,阿锦却是除了学习之外,还要忙着建立校女子游泳队的事,整个人都分身乏术! 她又是个喜欢玩,善于社交的,你以为她在宿舍,实际上她在游泳馆,你以为她在游泳馆,她又在自习室,你以为她在自习室,实际上她在操场。 聂元碧如同斗士一样,穿着满身铠甲来京大,想要把那个农村女人比到尘埃里去,结果不仅找不到许明月,连许锦都找不到。 一连三天,她也终于从孟福生回京的刺激中清醒过来,不再去找许明月母女,而是终于去找了孟福生。 孟福生比许明月好找的多。 他不像许明月有那么多的课程要上,那么多的书要读,他除了早晚接送阿瑟和许明月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京大研究院里。 京大研究院自三九年建立,六六年取消,从去年十月起,国家又决定恢复其招生,曾经下放到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回来后,目前正在重新成立架构研究院,计划在下半年完成新一届的招生。 所以想要蹲到孟福生,要比找到许明月要简单的多。 孟福生自研究院出来时,聂元碧就一直在看着他。 当初他的右腿被打成粉碎性骨折,就是她后来的丈夫钱有德做的,这是聂元碧自然也知道,可她当时内心只觉痛快和得意,隐隐有种将光华璀璨的宝玉踩入泥泞之中的快感。 原本以为十几年下乡时间,他如今也不过是个瘸了腿儿的半老的老头儿,却不曾想,他竟和她记忆中无甚差别,见到他与多年前并无太多差别和风霜面容的她,一瞬间心底涌出的居然是恨! 恨岁月如此优待这个男人! 孟福生并未认出聂元碧来,甚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她,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走了。 聂元碧眉头轻蹙,咬了下后槽牙,忽地轻声喊:“福生。” 孟福生仿若没有听到般,还在急匆匆的往前赶路,他要赶着去接放学的阿瑟。 聂元碧咬牙,又大声了些:“孟福生!” 孟福生脚步一顿,这才略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向聂元碧,他看了她不过一瞬,就认出了她来,眉间微皱:“有事?” 见她不说话,他抬腕看了下时间,连多看她一眼都欠奉,脚步匆匆的小跑着离开。 看到他这模样,聂元碧却在他身后笑了起来。 为他的狼狈逃窜。 她以为孟福生是仍旧对她有情,是怕了她,才有这样落荒而逃的反应。 殊不知孟福生是怕阿瑟刚到京城这个陌生的地儿还不熟悉,不适应,怕她在陌生的地方害怕,去接阿瑟从不迟到,都是提前五分钟到学校门口等。 接到阿瑟后,他又立刻带阿瑟去接许明月,与阿锦在学校食堂汇合,一家人在食堂吃过晚饭后,阿锦回宿舍,孟福生和许明月带阿瑟回去写作业,许明月继续看书,孟福生原本还想和许明月说一声他在研究院门口见到聂元碧的事,见许明月全身心的投入在学习中,便也将这事抛到脑后,夫妻俩就这么沉浸在他们不同领域的学习和工作中。 因为有了昨天孟福生的‘落荒而逃’,聂元碧一下子就自信轻松了许多,第二日去见孟福生时,见孟福生依然和昨日一样,步履匆匆,她脚步从容地拦在了孟福生身前,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的仿佛回到她二十岁时,孟福生刚从国外学成归来时的模样,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目中无人,完全看不到她,她也伸手拦在他的面前。 不知是牵动了什么情绪,她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哀怨,眉间微蹙的看着神色有些不耐的孟福生:“福生,你就这么怕我?” 孟福生被她这一句‘福生’喊的眉头深深的蹙起,仿佛有一条阴湿狠毒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骨爬到了他的颈部处,想要伺机罩着他的大动脉狠狠咬上一口。 他不想搭理她,只公事公办地说:“你有一分钟。” 聂元碧摇了摇头,受伤的抬头,目光幽怨地看着孟福生的眼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孟福生一直都无法适应聂元碧的说话方式,直接地说:“二十秒。” 聂元碧却笑了,歪着头,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小女孩的模样,媚眼含春地轻笑着问他:“你和你现在的妻子也这么说话吗?” 孟福生目光猛地锐利的盯着她,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看的聂元碧心头一颤,脚步倏地往后一退。 孟福生又一次快步离开了。 他原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浪费了他宝贵的一分钟时间。 在他心里,现在的时间是去接阿瑟的时间,接阿瑟不能迟到更重要,现在已经浪费了一分钟时间,这就需要他在路上小跑着赶上。 阿瑟出校的时间虽是固定的,但有时候也会早两分钟,有时候会晚两分钟。 聂元碧见他这不解风情的模样气的跺脚,高声喊:“孟福生!你就不想知道我们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吗?” 孟福生脚步微顿,没有停留的离开了。 他被聂元碧举报后,刚开始并没有撤销他的职务。 五七年五月,相关报纸上刊登了《关于报导党外人士对党政各方面工作的批评的指示》,真正闹起来是在五八年,华熊正式翻脸,但那时候形势还并未像数年后那样严峻,他和国外的那些专家们交往的信件,以及家中藏有的外文书籍,并未给他定罪,不过是以‘佑翼份子’的罪名对他进行批评。 从开始还只是让他写检讨书,在办公室内当着所有人的面做自我检讨,到全体对他进行批评,光是这个过程就持续了三个月之久。 从举报,到打落深渊,这个过程是随着上面加强批评政策下来后,一步一步持续性的,批评,撤职,关押,进监狱,时间共持续了大半年之久,在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从牢狱里出来时,聂元碧腹中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他自然是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的。 他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时,范智博就已经和他说了,聂元碧在七个月前与钱有德结婚,并于前日早产生下一子这事。 但任谁都知道,这孩子是否是早产一事存疑。 见她提起钱维梓,对孟福生产生不了丝毫的影响,聂元碧不禁怒火中烧,在他身后愤怒的大喊:“我们的事情与他无关,他是孟家子,是你孟福生的儿子,你要不认吗?” 此时正值下班时间,研究院门口人并不少,虽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关注他人事情,可聂元碧的喊声还是让不少人侧目。 晚上孟福生接许明月回来后,就聂元碧来找他一事,并说当年他们育有一子这事,和许明月说了。 他本在犹豫,怕这事对他和许明月的感情产生影响,实在是他下放多年,从不曾说起家中事务,更不曾对许明月提过那个孩子的事。 打从他内心来说,他就并不认为那是他的孩子。 可那孩子可能是在他前一次的婚姻存续期间有的,他并不确定。 许明月听孟福生说了半响,忍不住疑惑的将书本合上,思索了半响,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知道国外有种名为dna的遗传基因信息检测技术吗?” 第383章 许明月不确定的是,d…… 许明月不确定的是, dna技术是否这个年代就存在了。 具体时间,她肯定是记不得了,但一个技术的诞生, 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甚至不会是一年两年内研究出来的, 肯定是相关的科研人员经过了长时间的大量的研究。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92节 国内的人对这项技术可能不熟悉, 孟福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 可能听过这项技术。 孟福生被许明月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国外确实有科学家们在研究这些技术, 此时还不叫dna基因信息检测技术,而是叫脱氧核糖核酸,英文名的简称是dna, 但因为此技术还在研究当中,外面知道这项研究的人并不多, 更别说知道这项技术的简称了。 他也不疑惑许明月一个从未出过国门的,在山边长大的人, 为什么会知道国外尚未被公布的技术。 蒲河口下放的那么多专家教授,哪个不是因为早期在国外留过学,或是和国外专家们有过信件交流, 家中藏有国外的专业书籍, 才会被打为‘走姿派’‘佑!边!分!子’, 被下放到蒲河口农场的? 许明月作为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 常年和这些人打交道,又在蒲河口搞了个研究室供那些专家教授们研究,她会知道一些国外的研究,或者是他不知道的一些研究, 实在是太正常了。 只是因为这项研究还未完成,并未对外公布,孟福生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这项技术。 且这项技术在此时是不完善的。 许明月看他深深皱起的眉头,拉起他的手笑道:“遇到事情,你能和我说,我很高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在许明月眼里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孟福生的孩子最好,即使是孟福生的孩子,又碍不着她什么?她自己都带了阿锦,难道还介意孟福生前面的婚姻中有孩子? 就算介意,介意的也是婚前的隐瞒和欺骗。 可孟福生显然不属于这一个范畴,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个孩子是否是他的,甚至他自己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这孩子不会是他的。 只是缺少一个证实的手段而已。 孩子是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怀上的,是钱家的,还是孟家的,只能凭聂元碧一张嘴巴说。 或许是许明月全然不在意和风轻云淡的态度感染了孟福生,原本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可能是他孩子的存在,会影响他和许明月之间的感情,现在许明月不在意,他便也放松了下来,内心也因此不再烦闷和害怕。 是的,害怕。 他唯一害怕的,不过是那对母女来破坏他如今幸福安定的家庭,让明月误会他,搅合的他家宅不宁。 许明月不在意,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心也安稳了起来。 不过,此时还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虽然国家的高考恢复了,甚至有些人刚回城,就因为对在那十年中遭受的磨难,对国内大失所望,而已经生出想要出国避难的心思,可在政策尚未明朗之前,国内与国外的联系依然非常少,所有人都还处于谨慎观望的状态。 孟福生有心想联系他国外的同学、导师、朋友,但十几年的时间,他们中很多人的联系方式已经不在,要是需要了解这项技术,或许还需要他自己亲自出国一趟。 而此时,尚处于一种敏感的阶段。 身在京大中的他,更能感受到这种敏感。 今年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除了通过高考进入京大的这一届学生外,上面三届高年级的学生,76、75、74届全是在过去三年中,通过工农兵推荐名额进的京大,这就导致,刚进入京大的这群77级学生,经常在京大校园内与76、75、74这几级高年级的学生们争论不休,一边是在“无产阶级教育思想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推荐入学的工农兵代表,另一侧是在改革开放中凭一己本事考入北大的新生力量。“争执的站端”一开,学校到处都是学生们争论和交锋的战场。注1 孟福生身处其中,感受的最为明显。 偏偏在这种两种不同观念碰撞最为激烈的环境中,聂元碧一次次的来学校找孟福生,孟福生同在研究室的同事们,都知道了,他前妻带着他前面的儿子来找他这事。 这样的事情他们其实见怪不怪了。 不说京大里面有多少知青在乡下的时候就已经成家生子,进入京大上学后,就全然忘记了老家的糟糠妻和幼子幼女、老家的乡下丈夫和儿女,来到大学后,除了大部分在追赶逝去的光阴一样,在努力学习,同样,也有像在追赶自己逝去的青春一样,忘记和抛下当知青时在乡下娶的或嫁的糟糠妻与糟糠夫们,开始了他们‘浪漫’的新阶段。 就说研究院里召回来的专家教授们,他们多少人在下乡之前就与家人决裂,被断绝关系,或是登报离婚后,在乡下遇到患难之人,回来后,带着乡下老妻,或是没带乡下老妻,回来后前妻、前夫过来求复合的,比比皆是。 孟福生这样的,在他们中丝毫不奇怪。 甚至他们在知道孟福生当初被下放,就是前妻举报的后,反而更感慨了些,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说完也不管他人的事情,继续沉浸到自己曾经的研究中去。 他们很多都已经老了,自觉没有多少时日了,能过出国的,他们都会想办法出国去,不能出去的,也只想让余生活的更有价值一些,至少不是再与牛粪、牛棚为伴。 是以,哪怕聂元碧在研究室门口闹的人尽皆知,真正在意这件事的人,反而寥寥无几。 聂元碧来闹了几次无用,便想让她大儿子钱维梓来找他。 钱维梓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来,可也经不住聂元碧的闹腾。 聂元碧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没有什么她要不到的东西,得不到,就毁掉。 这种脾气也造成了她即使是丈夫下狱,她在钱家依然是以她个人为中心,闹了几次钱维梓就受不了,过来找孟福生。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受不了钱家倒台后的落差,从人人追捧的有权有势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到如今人人避之不及的落水狗。 他实际上很难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哪怕心中难堪,他也知道,现在是他需要孟家,只要他回了孟家,虽不像他过去那样风光,可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人人都能来踩他几脚,看不到翻身的那天。 见到孟福生出来,他也没有叫父亲,而是喊了声:“站住!” 孟福生都已经习惯了聂元碧这段时日每天来骚扰他,见是一个青年男子叫他,他也没有回避,而是停下后,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原本以为是京大学生,可不过瞬间,他就大致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钱维梓刚刚二十,脸皮还没有聂元碧那么厚,因为自认自己是钱家人,他面对孟福生时甚至是有些心虚的。 可他还是用脚尖磨了磨京大的地面,有些别扭的说:“我妈说,你是我父亲。” 孟福生面对聂元碧母女面容始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对钱维梓说:“你知道国外有项技术,可以检测人与人之间是否有亲缘关系吗?如果你觉得你是,我们可以去做dna基因信息检测,是不是,一测便知。” 他内心知道,这个孩子必然不是自己的,聂元碧也知道,可外人不知道。 钱维梓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像是被针戳破的祈求,顿时消失无踪,面色涨的通红,有种被羞辱的难堪。 就像孟福生知道眼前的青年是不是他孩子一样,钱维梓也同样明白,他是谁的孩子。 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并没有太模糊,哪怕他如今的面容长的更像母亲一些,可脸上也并非没有和钱家人,和他亲生父亲相似之处,甚至他小时候的相貌长的更像他父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小时候没少听来他家奉承他的人,说他和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钱家人长的一模一样。 孟福生语气平静地说:“当年事情真相如何,我清楚,你母亲也清楚,我不知道她是抱着何种心态让你来找我,若你还认为你是我孟福生的孩子,我们可以去国外做dna检……” “够了!” 孟福生话没说完,就被钱维梓通红着脸打断。 他不知道什么dna检测,只知道他在孟福生面前无所遁形。 回去后,聂元碧唇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笑的坐在家中狭小的客厅内,待看到大儿子羞愤的回家,不禁着急起身质问他:“怎么?他不肯认你?” 钱维梓眼眸通红的问聂元碧,压着声音嘶吼:“我父亲是谁我清清楚楚,你不清楚吗?” 吼的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中的聂元碧一愣,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到了钱维梓的脸上,发出‘啪’的清脆声响。 母子俩都愣了一下。 钱维梓作为钱有德的长子,自然也是从小千恩万宠的长大,被周围人追捧的程度丝毫不弱于聂元碧小时候,甚至因为在那个特殊年代,钱维梓一家想要杀人害人,犹如对待猪狗那般简单。 聂元碧却咬牙切齿的看着钱维梓:“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清楚什么?你现在要清楚的,就是你的父亲是孟福生,你是我和孟福生还未离婚时便怀上的,你是孟家子……” 回答她的,是钱维梓猛地一脚踹在了她身边的木凳上,木凳与地面之间发出尖锐的‘滋啦’一声摩擦的锐响,然后是桌椅倒地的声音。 钱维露心头猛地一颤,躲在厨房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钱维桐也皱眉,收拾了被钱维梓踹翻的桌椅,钱维梓已经大步回了房间,房间门摔出啪的一声震响。 从没有人敢在聂元碧面前如此对待过她,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已,颤抖着手指着被钱维梓摔上的房门,忍不住发疯似的跺脚怒吼:“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外面听到钱家吵架的声音,全是探头探脑过来看热闹的人。 公公、丈夫被关押待审判,儿子不听话,让聂元碧心力憔悴的同时,还如找不到出口的困兽一般在家中发疯。 她从小这样肆无忌惮惯了,丝毫不管别人的情绪。 她年轻时是大院里所有男孩子追捧的对象,唯一不追捧她的人,后来也成了她的丈夫。 钱有德作为钱家其貌不扬的那一个,从少年时期就追在聂元碧身后,好不容易撬了才貌双全,当初将他比到尘埃中的孟福生的墙角,和聂元碧在一起后,更是对她要星星不给月亮,让原本性格就骄纵自我的聂元碧越发的以自我为中心,除了她公公之外,她在钱家向来是说一不二。 钱维梓作为钱有德和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以最刺激的偷情的方式得来的,出生之后,就受到了钱有德全部的喜爱,在钱家地位自然是不一样。 可钱维桐和钱维露不一样。 钱维桐是两人的第二子,哪怕钱有德对聂元碧依然如少年时期一样追捧,可婚姻生活是不一样的,它会消磨掉很多的激情,钱有德对第二个儿子自然不如对钱维梓那样在意和宠溺。 钱维露就更不用说。 若不是意外怀上了,已经拥有两个儿子的聂元碧根本不想再生第三个孩子,她不过是她无奈之下生的,生产之后伴随着很多后遗症,使得向来以自我为中心的聂元碧对待这个女儿,并不如何亲昵。 钱维露因为钱家的关系,在外面的时候横的很,可回家最怕的就是聂元碧。 此时见聂元碧发疯,她不敢招惹聂元碧,就以给钱维梓送饭的机会,小心地劝钱维梓:“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妈的脾气,干嘛还和她顶着来?” 钱维梓只是不耐地扫了她一眼:“你也是来说项的?” 钱维露呵呵地笑了一下,小心地说:“其实吧,我觉得妈说的也有道理……” 钱维梓冷眼一横:“出去!” 被推出房间的钱维露无助的在门外敲着门:“大哥!大哥!” 家中钱维梓长的最像聂元碧,相貌也生的最好,她和钱维桐反而生的像钱家人,肤色偏黑,又生了扁脸,阔鼻,厚唇。 这样的相貌在钱维桐身上,只能说他生的普通,偏偏钱维露也生了一样的相貌。 现在她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中狭小,聂元碧和钱维梓一人占了一个房间后,她就只能睡在厨房后面的过道中。 她妈性格虽然强势了些,但不得不说,若是大哥能被孟家认回去,她和二哥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原本她和二哥都被安排在政府部门工作,如今也全都被劝回家中,四处在找工作。 后面聂元碧再怎么让钱维梓去找孟福生,钱维梓都不肯去了,任聂元碧如何在家中发疯逼他,他都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聂元碧并不是容易被打倒的人,钱维梓不去,她自己去。 她怒气冲冲的找到孟福生,首先就是理所当然毫不客气的质问:“你到底和维梓说什么?你是不是羞辱他了?你一没生过他,二没养过他,这么多年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养他,你如今回来了,竟是一点父亲的责任都不尽吗?” 说到后面,她鼻子一酸,眼眶通红,无比委屈。 孟福生就那么皱眉,目光漠然又淡漠的看着她:“他是不是孟家子,你我心里都很清楚。” 聂元碧被他这漠不关己的态度给刺痛,忍不住怒喝:“你清楚什么?你是不是以为他是钱家人就对他不管不顾?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咬唇无法说出口,眼中含泪地咬牙道:“我知道你恨我,可维梓是无辜的,你知不知道……他是六月生的?” 孟福生根本懒得搭理她。 她这一次却没有放过孟福生,一直跟着孟福生。 孟福生知道这女人手段有多卑劣,自然不会带着她去阿瑟的学校,转过身来看着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聂元碧见他妥协,又一次的笑了,笑的很是得意,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凑近了孟福生,柔情似水地撒娇道:“福生,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已经习惯了想要什么周围的人都为她奉上,也以为只要自己低头道歉,就会得到他人的原谅。 “维梓都这么大了,他是你唯一的儿子,现在因为我的关系,落到连工作都没有,家中门都不敢出的地步……” 四十出头的她,眉宇间除了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慢之外,居然还带着一丝天真,眉间轻蹙,双眸哀婉的看着他:“错误都是我犯下的,你要怪就怪我,维梓是无辜的……” 孟福生其实不懂,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 聂元碧总是能一次一次刷新他对人性的下限,她的存在,仿佛就是在告诉他,人的下限可以有多低。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93节 他急切的想要见到许明月,想要见到自己的妻子,只有在许明月的身边,他仿佛才能从无边黑暗中,返回到人间来,回到正常的世界。 聂元碧让他见识到了这时间集丑陋与黑暗于一身的恶,他又在许明月身边,在自己家中,在爱人和孩子身上,感受到了这世上极致的阳光与所有美好的品质。 他只恨不能立即出国,立即甩一份dna检测报告到眼前的女人身上。 他本就是被打入过地狱,见识与体验过无边黑暗与人性恶毒的人,心中潜藏着偏激与执拗的那一面。 多年平静温和的生活,让他心中宛若毒刺一般的阴暗被阳光抚平,却在此时又被她勾起,聂元碧像是带着无边的黑暗向他压迫而来,要将他吞没,要将他继续拖入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 像是有一股幽暗的风暴汇聚在了孟福生眼中,让他目光阴郁且晦暗地盯着聂元碧。 聂元碧被他的眼神看的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孟福生却跟着她退后的脚步,缓缓的进了一步,仿佛席卷着狂风骤雨。 聂元碧又连连向后退了数步,脚下一崴,整个人从阶梯上摔了下去,发出医生刺耳的尖叫。 许明月远远就看到了有个女人在和孟福生说着什么,笑容天真中带着得意与嚣张。 她看不见孟福生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她看到这女人的年龄,估计了一下,应该不是他的同事,或者京大问路的学生,结合了一下前些天孟福生和她说过的,他前妻来找他一事,怕他一个人又钻牛角尖,这才想着放学来接他,没想到刚好就撞见他前妻来找他的一幕。 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那个似乎是他前妻的女人脸上忽地满是惊恐的向后退,然后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阶梯,整个人向阶梯下面滚去。 她连忙小跑着往两人走去,喊了声:“福生!” 她走过来,伸手拉住孟福生的胳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扯了扯他胳膊,顺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看着他喊了一声:“福生,你咋啦?” 恍若天际的一道惊雷,透过他周围压抑又密不透风的黑色云层,穿到他幽暗晦涩的内心深处。 他有些恍惚的回头,转头略带些茫然的看向许明月,指尖温热的体温像是将他从森冷的地狱中拉了回来。 他眼中幽暗阴郁的色泽逐渐像浓雾般散去,有些诧异的看到许明月来接他,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略带惊喜的问她:“明月?你怎么来了?怎么没在自习室等我?”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去接许明月,这还是许明月头一次来接他,顿时让他心像是被春日的茅草尖扫过了一样,软的要命。 许明月好笑地拉拉他的手,笑着嗔了他一眼,“怎么?只许你去接我,还不许我想你了,来接你啊?” 恍惚间,仿若有一双手,将他从地域,又拉回人间。 第384章 【正文已完结】 聂元碧…… 聂元碧每一次来见孟福生, 都是装扮的精致的来的,可在见到许明月的那一刻,她依然神情扭曲了, 可她依然高傲着态度,仿若不屑一般, 抬着下巴, 俯视许明月:“你就是福生从乡下带回来的农村女人?” 她格外咬重了‘乡下’和‘农村’二字, 仿佛这样就能羞辱到许明月。 许明月紧握着孟福生冰凉的手,笑着面对聂元碧,轻笑着说:“是啊, 我就是福生从乡下带进城的无产革命阶级,您这么高贵,想必您定然是出自资本主义阶级了。” 此时的斯人帮刚刚倒台, 文化大隔命也刚结束,但批斗的余烈之风依然未散, 整个社会都处于一种过去与现在的过度阶段。 许明月的一句话直接让聂元碧脸都扭曲了,这些过去是她要别人家破人亡时, 给别人戴的帽子,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了她。 偏偏她的骄傲让她无法说出她是出自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 她自小便觉高人一等, 又怎甘自降身份。 她不屑地冷哼一声, 从头到脚打量了许明月一番, 想要找到攻击她的缺陷,这一点她可太擅长了。 然而她上下打量了许明月一番,越打量越生气。 许明月皮肤没有她白,可也并不黑, 此时正值四月份,天气不冷不热,许明月给自己画了个淡妆,几十年后的化妆品和化妆手法,使得她的妆容服帖,毫无瑕疵,眉毛是天生的浓密,只修理了一番,仿若野生眉一般自然,鼻梁高挺,唇色红润,一头乌黑蓬松的乌发自然的梳在脑后,她挽着孟福生的手臂,站在孟福生身边,宛若一对璧人。 她想从气势上压倒许明月,可许明月十几年,先是蒲河口一把手,再是公社一把手的待下来,虽不如聂元碧在京城革委会那样位高权重,气势上却也不输任何人。 聂元碧立刻就明白,她小看了许明月,小看了这个对手。 她明白想从打击许明月入手是做不到了,便又颦眉看向孟福生,眼中含着泪光说:“你就真这么狠心,不管咱们的儿子?” 她这话不是说给孟福生听的,是说给许明月听的,让她知道她和孟福生有个儿子,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许明月却笑容更深更真切了些,对聂元碧说:“这位……夫人?你是京城见过大世面的人,竟也不知道国外有一种可以检测dna基因信息的技术,可以检测出是否有亲缘关系吗?你要是觉得那是福生的孩子,不要紧,我们去国外做dna检测,要是检测出来是福生的孩子,我也把他当亲儿子对待,若检测和福生无关,也请你要点脸皮,离我们家福生远一点可以吗?你没看到你都给我们家福生造成困扰了吗?出轨还举报丈夫的前妻小姐?” 聂元碧脸唰一下白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孟福生,没想到他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和这个女人说! 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但别人要是说出来,她反而无法接受。 孟福生并没有将他过去的事具体的和许明月说,可只从他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现在对方说是孟家子,让他来负责,她就能大致猜测出当年情况,见聂元碧不可置信的瞪着孟福生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许明月道:“现在国家政策变了,当年下放的人都在陆续回城,出国也不像过去那么麻烦,你要是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我们办好手续,就去国外做检测。” 聂元碧颤抖着唇,气的手脚哆嗦的指着许明月,尖声质问孟福生:“你就放任她这么羞辱我?” 孟福生站在许明月身边,反拉住许明月的手,将她护到自己身后半步,眸光淡漠的看着聂元碧:“她是我的妻子,你又是谁?说出事实就是羞辱你,你可以做,我们自然也可以说出真相。” 他拉着许明月,“走吧。” 浪费了这么长时间,阿瑟该等急了。 走了一段路,许明月回头看那女人已经气急败坏的跑走了,才疑惑的问孟福生:“你没告诉她可以做dna检测?” “嗯。”孟福生低低地应了一声。 因为是他自己联系过去的老师、同学,他比许明月知道的更清楚,这项技术虽研究了不短的时间,实际上现在还根本不具备做基因信息检测的基础。 也就是说,虽理论上未来可能会有这种基因信息检测技术,实际上这项技术依然还在研究当中,没有个五六年的时间,这项技术都不可能有什么实际性的可操作性,唬人可以,但实际上没有。 且他也不是许明月这样,是从后世来的,对未来政策的发展知道的一清二楚,像孟福生等遭受到十年甚至十几年迫害的下放的知识分子们来说,未来是晦暗不清的,尤其是正值斯人帮刚刚倒台的当口,他有家有口,会去练习国外的老师同学,就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了,他根本不愿意冒稍微一丁点的风险,将自己、妻子、孩子再有哪怕一丝丝的可能,打入到万劫不复的境遇中。 和这个时代很多一召回来,就想办法卖家业卖祖产去国外的人一样,孟福生对国内的政治环境也深深的失望。 若不是许明月和阿锦永远都是一副明天会更好,阳光灿烂的乐天主义影响着他,让他也回归到人间,看到更多国内美好的人和事,他回到京城后,只要有机会,怕也是会和这时代所有遭受到迫害的知识分子一样,只要有机会,恐怕就会出去,再也不想回来。 当初回国时有多热血,在这十几年暗无天日的下放生涯中,心就有多阴暗冰冷。 孟福生还算好的,他除了遭受到妻子背叛,家人放弃,接近一年时间的牢狱生活,精神与□□的双重折磨后,差点命都没了,之后的十几年他在下乡遇到了许明月和阿锦,精神世界一直在重新建构恢复,很多被迫害的家破人亡的人,甚至很多在下放过程中,受不了打击一命呜呼的人,他们是无法原谅的。 聂元碧和钱维梓不一样,钱维梓看上去还稍稍有那么点羞耻心,若他真认为他是孟家子,去国外做dna基因信息检测于他来说就是寻求一个真相,可若是他与国外还有联系这一点,被聂元碧知道,他不知道这女人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从后世来的,对未来情况一片明朗的许明月不懂孟福生的这些顾忌,见他没和聂元碧说,也不在意,挽着他的手往前走,说:“没事,有什么情况你随时和我说,我们一起面对,别说他不是你儿子,就算是你儿子又怎么样?他都成年了,还能跟我们过不成?” 这是许明月的真实想法,那个孩子现在都二十岁了,比阿锦都大,若真是孟福生的孩子,他尽他自己的责任就是了,只要别和前妻搅合到一起,那有什么? 孟福生有时候都对许明月的心大感到无奈,同时也感到庆幸,但这事在许明月这里不是事儿,在孟福生这里却是过不去的坎儿。 他回来后都还没有报复她,她却找上门来。 一项不喜欢麻烦的他,却不是怕麻烦的人,而是喜欢解决麻烦。 之前一个月才回孟家一次的他,这次终于愿意回去了,带着妻子孩子一起。 之前是许明月和孟老爷子、孟大哥他们一起,谈论国家未来经济走向,经济发展,国际局势,现在回去后,是孟福生去书房里,不知和孟老爷子谈论了什么。 之后他又积极的和过去相关的朋友、同学家里奔走,原本还在乡下,尚未平反回城的人,在78年年中和年尾的时间里,一个个的都回来了。 回来的人中,有半数的人都死在了下放在乡下的十年中,还有半数的人,已经被折磨的形容枯槁,不过剩了半条命而已,若不是还有一口气撑着他们不愿意放弃生命,或许他们也熬不下来,人早就没了。 之后孟福生就没再去管聂元碧的事,只知道不久之后,被钱氏父子将罪名都担了的钱富治,于七八年十月份,相关部门终于查清了原革委会主任钱富治在那段特殊历史时期中犯下的错误和冤假错案,钱富治被开除党籍后,被判枪毙,之后于牢狱之中去世。 钱有德被判无期徒刑。 七八年底,聂元碧被正式逮捕,一直到时间进入到八十年代,她的判决才经过中级人民法院审判,正式下来,被判了十七年。 这期间,钱维梓还去找过孟福生,他找孟福生倒不是为了认孟福生,而是想让孟福生能不能放过他母亲。 他本来该是铁板钉钉的钱家人,偏偏因为聂元碧的话,在他心中造成了波澜,让他原本坚定的认为自己是钱家人的心产生了动摇。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肯定是钱家人,一方面他母亲的话时不时的回响在他耳中,他是他母亲与孟福生婚姻存续期间有的,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钱家人,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孟家人。 他不知道国外的dna基因检测技术现在根本就无法检测出结果,以为真的有这样一项技术,忐忐忑忑,又不敢真的去检测,一旦检测出结果,那他真的就一点奢望孟家、孟福生能帮他的念想都没了。 就在这样的思想拉扯中,钱维梓整日里躲在房间不肯出去,受不了身份所带来的落差的他,也不愿意出去做一些‘低等’的工作,刚开始钱维桐和钱维露还肯养着这个大哥,可时间久了,随着他们也都各自找了对象成家,见大哥还是那副理所当然宛如烂泥的模样,也逐渐不再管他。 聂元碧被判决那天,她还不甘的想见孟福生最后一面,可惜,孟福生根本没有出现在法庭上。 时间正式步入八零年,许明月也提前从京大毕业,时年三十九岁的她,因之前创办的茶厂,在七十年代为国家创造的外汇中做出了重要贡献,大学毕业的她,没有再去地方上工作,反而正式进入国家财政部经济贸易司工作。 * 原本按照江老对她未来的事业规划,是要继续从地方往中央的升职路线,只是她和很多人不同的是,她本就是在基层有着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同时又一手建立了临河茶厂的对外贸易工作,进入经济贸易司对她来说可谓是专业对口,驾轻就熟,且她没有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所拥有的‘崇洋媚外’‘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的思想,在主持工作的过程中,能够摸清国外人的想法,为经济贸易司守住底线,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在许明月的事业步入正轨后,考入水木大学的楚秀秀和叶冰澜也没有在闲着。 楚秀秀前世只是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的小市民,她对成功的渴望,就是抓住时代的风口,买房、赚钱、囤地,搞房地产! 在刚进入水木大学的两年里,楚秀秀也没有闲着,她现在已经完全摸清楚了她种植空间的性能,虽然拥有和外界一样的时间流速,却没有四季变化,也就是说,她可以种反季节的蔬菜水果,且她的种植空间种出来的蔬菜水果,总能使普通的种子产量最大化,口感最优化。 为此她寻找到了孟福生,想和孟福生合作。 孟福生在下放到临河大队期间虽一直很低调,但水埠公社的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高,临河大队的瓜果口感一年比一年甜,同样产量也在提升。 刚开始整个荒山都被孟福生逐渐改造成了果园,果园内的果子在它们原有的基础上,自然是长的一个比一个好。 楚秀秀原本以为这些都是临河大队本土的品种,也确实是本土的品种,经过孟福生改良后,她要来了种子种在她的种植空间里,她种植空间结出的果子又在原有的基础上,不论是产量还是口感,都仿佛再一次优化升级了一般,通过黑市被卖到了市场上。 这些被她种植空间优化过的瓜果蔬菜进入市场后,又被许凤莲买到,送到许明月家中,被后来承包了许家厨房饭菜的孟福生收到。 明明是他培育出来的果子,外形似乎没什么区别,可只要他尝过,他自然知道不同。 他虽不知道产量的变化,可就这么他在外面做实验,优化各种品种,一代、二代、三代的蔬果,楚秀秀在她种植空间里面种植优化,一代一代的优化下来,现在临河大队种出来的各种蔬果已经是远近闻名,在江天旺的带领下,开始全城种植蔬果。 尤其是过去没有什么进项,完全就靠山里的一点猎物、草药和种地获得收成的深山内的老百姓,江天旺和许金虎他们率领下面各个公社的公社书记和生产主任,及下面各个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支书,进山,开荒,将临河大队孟福生改良过的蔬果种在山中。 几年过去,深山之中看着好似和过去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座山,可只要走近了看,整座山全是优化之后的果子! 楚秀秀其实一直没有察觉到,她的种植空间和孟福生改良过后的农作物有什么关系,但她一直知道自己种的蔬果都是孟福生改良过的,就又来找他合作。 孟福生就是个纯研究人员,京大研究院成立后,他除了陪伴家人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投入进各种研究和实验当中,对外面合作的事情自然是不清楚的,他不清楚不要紧,在革委会全面被取缔后,过去同样在革委会工作,同样遭到了清算,虽没有进入牢狱,却也失去了工作的范智博,便因为孟福生的关系,和楚秀秀接触的时间多了,联系便也增多。 范智博一个三十岁的老光棍了,楚秀秀也是下乡多年,没在乡下找男朋友,一心想着高考回城,回城后和她同龄的,不是有妻,就是曾经有妻有子,要么就是比她小很多岁,遇到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各方面都算的上正常的,还没有前妻孩子的范智博,两人居然一拍即合,先是合作搞起了农庄。 所谓合作搞农庄,主要是孟福生研究出了什么新的口感好、产量佳的新型优质品种,就交给楚秀秀种植培育,范智博负责搞定农庄、试验田的土地。 那十年中,范智博也不是吃白饭的,他虽身上的职务被一撸到底,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白身,但他那么多年积攒的财富却不容小觑。 至于那么多年楚秀秀自己赚的钱……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回城后,选择卖房出国的人越来越多,楚秀秀早在九七年末,就寻到机会,在京城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四合院,解决了后顾之忧。 她下半辈子,只靠着这套四合院未来增值,以后就吃喝养老不愁了。 这个时代是个遍地是黄金的时代,本来她有无数种方式可以挣钱,但她本身就拥有种植空间,可以更大效能的为植物生长获得更短周期,更大收成等一系列优势,和范智博处上了对象,又有范智博弄来的农庄、田地,之后与京大研究院,多年一直从事农作物研究的孟福生合作,专门做高档农产品的供货,不说农庄里生产出来的很多农产品都成为了专供,光是买下的农庄、田地,在未来的价值就不可估量。 楚秀秀原本以为她撺掇范智博和孟福生为他们农庄一再买地扩大农庄和基地的事,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名为扩大农庄,实为囤地的事,只有她自己懂这些地的价值,实际上‘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的故事谁不知道,京城的地价房价自古以来就没有便宜过,这一点看历朝历代的历史就知道的事情,范智博和孟福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只以为楚秀秀也是因为熟读历史,才知道的事情,他们心中都有数,此时正值乱世结束的初期,未来不论是房价地价,都必然会大涨,这一点有识之士人人都清楚,便也默认了楚秀秀的行为。 当然,孟福生是不参与的,他只做研究,以技术入股。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94节 因为许明月要走仕途,很多事情孟福生都不能参与,他也没有兴趣参与。 倒是叶冰澜,她的选择让许明月意外,她没有跟随她的父母去国外定居。 是的,十年浩劫,让叶守成和苏婉英夫妻俩也吓的不轻,虽然他们在蒲河口农场不仅没有受苦,后期还因为许明月的关系,发挥了他们的所长,但因为他们之前的政治身份的缘故,他们最多也就是去邻市,连邻市他们都出不去。 他们虽然没有吃过什么苦,可多年下放生涯,也是让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夫妻俩吓得不轻,实在是认识的所有亲朋好友中,除了那些早早就去了国外的,他们夫妻俩已经是所有人中最幸运的两个,人都全须全尾的活着,女儿还考上了水木大学,至于说曾经家中的资产,资产就不用再说,在下放前,本就听女儿的话,捐给了国家大半,能够返还回来的,也不过部分的房产而已,这点房产和他们过去拥有的相比,真的是毛毛雨。 他们属于蒲河口农场平反回来比较迟的一批人了,回到京城已经是七九年,盘点了一番被返还回来的资产,已经缩水的称不上资产,他们原本打算全部卖掉,夫妻俩带着女儿去国外,省的今后国内形势再有什么变化,他们想出去都来不及了。 不过叶冰澜阻止了他们再变卖祖上传下来的房产的行为,夫妻俩只有这一个女儿,在叶冰澜的极力劝说下,他们虽没有卖掉祖产,人也没留在国内,双双去了国外,他们要先过去在国外安定下来,等叶冰澜大学一毕业,就去国外留学。 叶冰澜知道他们下破了胆子,劝解不了,没说要去国外留学,只说想要继续追随许明月,创出一番事业出来。 夫妻俩原本还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国内无人照顾,一听她说要继续追随许明月,想到这么多年许明月的照顾,和她做事情的靠谱程度,夫妻俩也安下心来,问许明月如今在做什么,听闻她进了财政部的经济贸易司,更是眼睛大亮。 要是女儿毕业后,也能进经济贸易司,到时候女儿和许书记在国内,他们在国外重新起家,倒也能时常见面重逢。 有了奋斗的盼头,原本被这十年下放生涯打击的已经毫无斗志的叶守成夫妻俩,居然又燃起了对事业的野望,带着他们在下放前,藏匿的一些财富,登上了去国外的飞机。 他们在离开前,还见了许明月一面,和她说了他们即将去国外,将来或许会有一些合作,也希望她能多照顾一下他们的女儿。 即使是未来局势再有变化,许明月作为根正苗红的八辈贫农出身的阶层,应该也能护住他们的女儿。 两年后,叶冰澜也正式毕业,进入经济贸易司,成为许明月的助手。 许明月是属于他们这一届经济系中,最早出来工作的,在叶冰澜毕业,经济系同级的同学们也开始出来工作时,她已然担任财政部经济贸易司副处长。 又两年,任经济贸易司综合处处长。 第385章 【番外】阿锦 “妈!妈!”…… “妈!妈!” 许锦还没到家, 就开始在家里四处找妈。 坐在客厅的孟福生将眼镜往鼻梁下摘了摘,食指指了指书房的位置,示意她轻声点。 许锦又朝孟父喊了声:“爸!” 接着倒了杯水, 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此时许明月已经从书房里走出来,许锦一看到许明月, 就开始吐槽起来:“妈, 你京大这么大的学校, 居然没有女子游泳队,只有男子游泳队,我今天去学校游泳队想加入游泳校队, 居然没有女子游泳队,不收我!” 许明月坐到孟福生旁边,对阿锦说:“顺便给我也倒也杯茶。” 许锦给许明月倒了杯, 又顺手给孟福生倒了杯茶。 许明月这才说:“高考都断了十年,今年才刚开始恢复高考, 过去学校里连学生都没有几个,没有女子游泳队就从你开始组建一个女子游泳队呗。” 许锦被妈妈一提醒, 立刻斗志昂扬!“那我去和学校打申请,妈妈,你也来加入女子游泳队好不好?”许锦抱着许明月撒娇。 从小到大, 她不论做什么事, 妈妈都是第一个举手支持, 哪怕后面尝试了她发现自己不喜欢, 想放弃,妈妈也随她。 所以她从小到大尝试过很多东西,什么乐高、轮滑、古筝、街舞、拉丁舞、篮球、散打……只要是市面上有的兴趣班,她几乎全都尝试过, 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只有游泳和舞蹈而已,舞蹈在她回了老家后,也没再联系了,现在都忘了怎么跳了。 只有游泳,这么多年还在坚持着。 许明月向来支持她的任何事情,自然说好,“不过我课业繁重,怕不能经常去训练,只能给你们做做后勤工作,可以吗?” “可以~!”她永远都是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做事风风火火的,前一秒还在说要组建女子游泳队,下一秒就已经将女子游泳队的申请打下来了,并回到租住的家中,“妈,帮我写横幅!” “写横幅找你爸去。” “爸!爸!快来帮我写横幅!”许锦又快速的去找孟福生帮忙。 孟福生从她两三岁就开始当她老师,那时候许明月说要为她女儿找家庭教师,他还想,这么小的孩子找什么家庭教师?后来才发现,阿锦开窍开的早,两三岁大的时候,思维就已经很清晰了,也有了一定的底子,他那时候还以为遇到了天才。 “写什么?” “就写‘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女子游泳队欢迎您!”阿锦不知不觉也融入了这个时代,思想被这个时代的某些东西同化,她是真的想要振兴中华的。 她这么说,孟福生就帮着她这么写,每一个字占据了一整张的白色a4纸。 她知道妈妈是有些‘魔法’在身上的,当年和她们一起的车子好像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老家’,她悄声问妈妈:“妈妈,你那里有横幅吗?” 许明月也悄声回她:“妈妈这里没有横幅,但学校门口有拉横幅的店,你去问问。” 她们刚进京大的时候,范教授就和她们介绍过,就在她们来不久的时候,京大门口还到处都是那些骇人的口号和伤人的标语,如今都没有了。 阿锦闻言点点头,带上孟福生给她写的字去了。 她自己每年都有零花钱,到了京城之后,许明月知道她大了,需要交际,也需要自己可以自由处置的零花钱,便又给了她两百。 在这个普遍工资才二三十,三四十的年代,两百块已经是一些人一年的工资了,可不算少,加上她自己这么多年存的零花钱,她也是个小富婆。 她飞快的奔往横幅店,进了横幅店才知道,做横幅不难,难的是布。 即使现在斯人帮已经倒台了,也依然是计划经济时期,布是要布票的,哪里就能随随便便当做横幅拉出来?及时是京大过去的标语和口号,人家也是写在涂了白漆的木板上的。 人家建议她:“你就自己写个招人广告,贴在学校的公告栏上,有学生看到信息了,自然就会游泳馆找你报名了。” 京大不愧是京城脚下的百年名校,居然有两个泳池,一个是室外的泳池,一个是在老体育馆的底下是有一个游泳池的,还是难得的50米恒温泳池,比赛级别的。不过现在天冷,室外的泳池没法用,老体育馆底下的恒温泳池现在被男子游泳队给占着。 许锦也没有游泳池就是男子游泳队专属的概念,在她看来,这是学校公共的东西,男子游泳队能用,女子游泳队一样能用,大不了到时候就一人一半呗,或者在一起训练。 她小时候的游泳队就是男女混游,不存在什么男子队女子队,不过比赛的时候,会分男子和女子。 她既然想建立女子游泳队,被动的站在公告栏那里,等着人来报名也太慢了,她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快速的写完公告,贴在了公告栏上之后,又兴冲冲的去找许明月,请妈妈帮忙。 许明月就给她指了个方向:“你去水木大学找你冰澜姐姐问问,她或许有门路给你弄些横幅的背景布来。” 叶冰澜在给许明月当助理的那段时间,经常去许家吃饭。 阿锦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再冷淡内向的人,和她在一起都能被她带的活泼外向起来,叶冰澜自然也不例外。 叶冰澜的学校和阿锦的学校挨在一起,当初都是留了地址的,想找到叶冰澜很容易。 叶冰澜见许锦来找她也不诧异,问起了阿锦一家如今的情况,知道她们已经安定下来,并且在校外租了房子,说:“回头我去找你玩。” 阿锦立刻精神了,拉着叶冰澜:“冰澜姐,你要不要也加入我们学校的游泳队?” 叶冰澜愣了一下,不由失笑道:“我?我是水木大学的,就算要加入,也是加入水木大学游泳队,怎么会加入京大游泳队?” 阿锦大大咧咧地说:“嗨,在哪儿游不是游?说不定你们学校的游泳队还没有呢,我这正在建,你进来就是元老,怎么样?一起来玩呗~” 是的,在阿锦心里,游泳就是玩儿。 玩水,多么有意思的事! 她从小就爱玩水! 叶冰澜拒绝了她,听说她的来意后,不仅横幅给她解决了,还赞助了一批专业泳衣、泳镜、泳帽、脚蹼之类的东西给她。 她的商超里刚好就有国际大品牌的专业游泳设备专卖店。 这可把阿锦高兴的不行! 她也没有怀疑过叶冰澜给她提供的这些东西的来源,她早就知道叶冰澜姐姐出自大资本家家庭,家中长辈、同辈很多都去香江和国外了,在水埠公社期间,就多次帮助水埠公社弄来很多国外的设备和物品,弄来一点专业的泳衣、泳镜那不是手拿把掐? 她本身就不是个心思很多的人,高兴也高兴的很直白。 叶冰澜看她丝毫不会多想的模样,也是失笑,和她约好了明天过来取东西。 第二天阿锦来的时候,叶冰澜早就在水木大学门口等她,脚下一个大纸箱子,里面不光有各个尺码的泳衣、泳镜、泳帽之类的东西,居然还有电解质水、电解质粉、浮板等各种东西,装了满满一个大纸箱子。 叶冰澜自己不游泳,自然不知道专业游泳队需要什么东西,她就把她商场里游泳用品专卖店里有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打包进大纸箱里,阿锦是和她同宿舍的舍友一起来的,舍友们是她说服的最早加入女子游泳队的人,不管会不会游泳吧,先把人数凑上来。 几个女孩子还没见过叶冰澜这样光华夺目的大美女,还没回神呢,就被地上的大纸箱子给镇住了。 那大纸箱子,都可以装好几个阿锦进去了。 阿锦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前世的许明月,前世力气就大,学散打、学游泳,教练们都格外的喜欢她,有家长在游泳馆外面的玻璃墙那里看阿锦小小的人儿,一双腿打的比大她两三岁的小孩子们都快,还评价过她:“一身的牛劲儿!” 那么大一个纸箱子,阿锦见其他几个人不好抬,直接让她们帮忙,抬到她肩膀上,轻轻松松的扛起比她本人大好几倍的纸箱子。 哪怕纸箱子内都是泳衣之类不太重的东西,大家也被她这身牛劲儿和莽劲儿给震慑住了。 在校门口的两个学校学子们都纷纷诧异的回头看许锦,许锦自己本身是毫不在意。 倒是叶冰澜无奈扶额,抓住许锦的衣服:“阿锦,你是看不到纸箱子下面放的推车吗?” 犹豫箱子太大,许锦和底下推车扶手的位置也不在一面,她还真没注意到,不由的高兴的说:“有推车就好了!” 她也不问推车是哪里来的,这样的推车她前世见过好多,见怪不怪啦! 她的室友见她这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以为这样的推车很常见,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表情,几个女孩子和叶冰澜道别之后,吭哧吭哧的拖着无比顺滑的小推车和上面的大纸箱子,到了老体育馆。 老体育馆是室内的场馆,有男子更衣室,也有女子更衣室,进入更衣室的外面,就是教练们的办公室。 看到她们推了这么大一个纸箱子过来,不由好奇的问她们这是什么。 教练姓叶,是个男教练。 许锦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些都是我好朋友赞助给我们女子游泳队的游泳、泳镜和泳帽!” 那大纸箱子高度和阿锦家前世买的电视机高度差不多,宽和长也与高差不多,几个教练走过来看了一眼,不由感叹了一句:“还真是大手笔!” 里面的泳衣全都是崭新的,他们虽不懂什么衣料,可几十年后的专业泳衣,和这年代的泳衣材质相比,那简直差的就不是一点两点了,加上里面的其它东西,几个教练立刻对许锦有了不一样的认识:这姑娘的背景应该有点不简单。 因为有了这个认知,后面阿锦和女子游泳队的成员们,在和男子游泳队争夺训练的泳道时,教练和男子游泳队那边对她们都很客气。 几个姑娘们将大纸箱子拉到更衣室,一个个的扒拉出里面的泳衣。 泳衣并不是包装好的,而是一件件的全都被拆了包装袋,就连上面的商标和牌子都给剪了,泳镜外面亚克力的包装盒上的包装纸也全都被撕了,好在这种品牌的包装纸并不是死死的贴在包装盒上的,而是一点粘胶都没有,轻轻一拆就拆除的那种。 泳帽的图案也是被挑过的,几乎都是大红色,带有五星国旗、大熊猫系列、中国龙系列的那种,像一些带有前世时代特色的动画泳帽,几乎全都剔除了。 泳衣也一样,和泳帽几乎是一整套的系列。 几个女孩子们看到这样漂亮的泳衣,都惊喜不已,尤其是其中有彩色大熊猫和五星国旗系列,一看就是代表华国的! 泳衣也分为三种,一种是国际比赛时的专业泳衣,一种是适合日常训练的五分裤泳衣,还有一种根本就不是专业泳队用的泳衣,而是业余的游泳爱好者用的带有小裙子的泳衣。 几个女孩子不好意思穿比赛时的专业泳衣,看到有五分裤泳衣和小裙子泳衣,都惊喜的拿出来朝自己身上比划,问阿锦:“许锦,真的可以吗?真的免费给我们发泳衣吗?” 这些泳衣也太好看了吧! 几个女孩子将里面的泳衣、泳镜、泳帽拿出来数了一下,专业泳衣各种尺码加起来有一百多套,也难怪用这么大的箱子了! 阿锦让她们每人先选了一套泳衣、泳帽、泳镜,剩下的先锁到更衣室的柜子里,几人将里面卷号的红色横幅拿了出来。 阿锦还以为她们还要将孟福生写的字一张一张的贴上去,结果叶冰澜连横幅上面的字都给她解决了,那鲜红的大横幅,绑在公告栏两边的小树上,那显眼程度,在京大是独树一帜的。 卷王的六零年代 第295节 很快,整个京大的女生们都知道,京大要组建女子游泳队,有游泳经验,或者喜欢游泳、玩水的,或者想学游泳的女孩子,都可以去老体育馆门口报名。 京大女子游泳队,也因为公告栏两边那硕大的红色横幅,一下子在京大校园里出了名。 许锦的横幅刚挂出去不到半天,就已经有十几个女孩子来报名了,其中有两名女孩子是从游泳少体校来的。 原来,自1966年,顶级大领导去江城游泳横渡长江后,整个南方水系发达的地区,就掀起了‘横渡长江’热和游泳热,虽因为那十年浩劫,各类比赛都停滞了,包括游泳,但一些比较有责任感的游泳爱好者和游泳教练们,始终没有放弃建立游泳队,给国家训练专业的游泳运动员。 只是在过去十年的时间里,只有小部分南方水系发达,比如江城地区,有来自民间的业余游泳比赛,比如‘横渡长江’比赛,没有专业游泳比赛,可专业训练一直没有停止过,这两个就是来自江城少体校游泳队的女孩子。 她们性格也都非常活泼,并且在一众来报名的人中,也显得非常的自信,说:“我从会走路起就会游泳了!” “我小时候大领导来我们江城横渡长江,我和我爸就都参加了呢,我们那里人人都会游泳!我每年都要参加‘横渡长江’游泳比赛的!”说这话的姑娘年龄看着有二十五六了,这在77级这一届的新生中,年龄不算小,但也不算大的。 她这话一说完,大家全部惊呼又羡慕的看着她,有人甚至想直接推荐她当女子游泳队的队长了,毕竟她从小就游泳,还是少体校游泳队出来的,从小就在游泳。 只是女子游泳队毕竟是许锦申请建立的,此时刚报名的她们还不知道,连她们女子游泳队的衣服、泳镜等设备,也是许锦找朋友赞助来的呢! 两个女孩子也确实很得意,想要争一争队长的位置。 这也很正常,学习体育的,要没有个争强好胜的心气,还学什么体育呢? 倒是阿锦的几个舍友,有些担心的看向阿锦,她们都是被许锦拉来凑数的旱鸭子,只能帮她凑个人场。 阿锦却丝毫不介意,脸上笑容更灿烂了,笑着说:“太好啦!有了你们加入,我们游泳队实力就更强啦,我们先把人招齐,然后打败男子游泳队,再去打败其它游泳队,走出国门,为国争光!” 她完全融入这时代的氛围,举起她的小拳头,一下子把女子内部竞争,化为了和男子游泳队,和其他学校游泳队,和国外游泳队的竞争,说的女孩子们都热血沸腾。 不知是不是穿越,和身体有个磨合度的原因,她小时候个头小小的,一直不太长个儿,反倒是进入十七八岁以后,别的女孩子基本已经发育成熟,不太长个儿了,她才开始像正式进入了生长期一般,开始猛长个儿,已经十九岁的她,现在净身高已经有一米六六,可看情况,她身高还在长! 这个身高在游泳的群体中,其实是不占优势的,但在刚刚成立的女子游泳队中,她的身高又刚刚好合适,既不比最高的两人高,也比比其他队员们矮。 这时代的女孩子都特别有主人翁精神,两个少体校来的女孩子不自觉的就占据了一半的主动权,十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围绕在她们身边,她们在得知学校居然没有女子游泳队,女子游泳队居然是许锦自己申请建立的,她们是第一批报名的人后,更是和两个少体校游泳队来的女孩子积极的帮助女子游泳队完善游泳队规则,比如几点训练,几点结束,要训练的内容等等。 阿锦的室友们都替阿锦着急,反倒是她自己,一看这些琐碎的事情有人去干,高兴极了,她不管琐碎的事情,只提建议:“先测试每个人的情况,按照大家游泳的技术、体能、水感,后面再分为一线队,二线队,三线队!” 两个来自少体校游泳队的女孩子也建议:“可以分为正式队和预备队,正式队打比赛,预备队可以随时补充进入正式队!” 她们这些年参加的虽都是业余游泳比赛,可相对这些连游泳比赛都没有参加过的女孩子们而言,已经是相当有经验了。 阿锦见她们能处理这些事,又高高兴兴的去招呼其他来报名的女孩子了,在与人交流这一块,她更加如鱼得水。 不过两天时间,就报名了五十多人,这五十多人中,有半数是有游泳基础的,有半数是被室友和好友们拉过来,或者自己想学游泳,但一点基础都没有的。 阿锦善于交际的能力也在此时得到了体现,五十多个人,全都以她为中心,和阿锦成为了好朋友,每个人都围着她,有什么事都‘阿锦!阿锦!’,这么多人,她居然能做到没有一个冷落的。 主要是刚来一个地方,有一个热情的随时能想到她们的人,她们不知不觉就会靠近和依赖这个人,能够考上京大的学生,没有一个笨人,一个人性格是真热情大方爽朗,还是假装的,她们很容易就能感受出来。 后面得知女子游泳队的泳衣、泳镜、泳帽等物,全都是许锦找朋友赞助来的之后,两个少体校的女孩子也不自觉的让出了核心的位置,不再与阿锦争,她们只想在游泳的时候,展现她们的实力。 人数报的差不多了后,许锦和两个少体校游泳队的女孩子就一起找到了游泳队的叶教练。 叶教练算是游泳队的主教练,有着专业的游泳技能,多年从事游泳教育,可惜过去的十年时间,也算是他人生中最好的十年时间,几乎都浪费在了游泳馆中,整个国家都是沉寂的,没有在国际上取得任何成绩,甚至在全国都没有取得过什么正式的成绩,因为没有正式的比赛,只有业余的游泳比赛。 现在也是如此。 阿锦和两个少体校游泳队出来的女生,来找叶教练主要有两件事,一件是是检测招来的女子游泳队成员基础,和后续的训练问题;一件是和男子游泳队商量,在女子游泳队成立以后,需要分出一半的泳道出来,给女子游泳队训练的事。 学校虽有两个泳池,可此时温度尚低,女子游泳队想要训练,就只能在体育馆底下的恒温泳池。 这件事不光叶教练不想答应,男子游泳队那边也都炸开了锅,全都反对。 他们虽然也没有参加过什么正式的比赛(主要是没有),但他们都自认是专业的泳队,自然要占据泳池的大部分泳道和泳池的使用时间,女子游泳队,一个个刚刚建立的草台班子,一个在男子游泳队眼中,纯粹的‘花瓶队’‘面子队’,要什么泳道?还要一半的泳道? 在叶教练和他们说了女子游泳队要分一半的泳道后,他们直接就朝女子游泳队这边喊了起来:“你们会游吗?就要一半泳道?” “咱们还要训练呢,别开玩笑行吗?” 叶教练和男子游泳队一样的想法,对姑娘们好言相劝道:“现在天这么冷,你们要不再等一等,等到天在热一点,室外泳池能游了,我们再把室内泳池让给你们,你们再来学游泳,行吗?” 要不是女子游泳队当中,还有两个是从小学游泳的,叶教练也不太想搭理这个小姑娘们。 这下可把姑娘们气坏了! 可惜她们大多数游泳就只会家乡的野泳而已,刚刚跟着叶教练进入泳池场地的时候,就看到男子游泳队的训练了,那速度,确实不是她们能比的。 她们焦急的看着站在人群核心中的许锦和两个少体校游泳队女孩子。 恒温泳池内温度颇高,许锦哪怕脱了外面的大衣,也依然有些热,直接脱下了身上的毛衣,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那就比一比呗,赢了的选泳道,一边一半!” 她身边的女孩子很顺手的就接过了阿锦脱下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