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月不照我》 第1章 [gl百合] 《恨月不照我gl》作者:江河与共【完结+番外】 简介:外表冷漠的纯情木头攻x看似温柔的偏执钓系受 服装设计总监x模特经理 池安新x闻月 —— 池安新高中时嫉妒闻月,嫉妒她有天赋又讨人喜欢。 大学时嫉妒围在闻月身边的人,明明一个个都那么差劲为什么值得闻月笑着对他们说话。 直到毕业后闻月出国,她才发现自己只是爱她爱得太卑微,太过自我折磨。 —— 回国后,闻月第一次和池安新来看海。 在海边,她拨开黏在池安新唇上的发丝,忽然不自觉开口:“好嫉妒你的头发。”。 池安新满脸茫然地问:“什么?”,闻月却不再说话。 好嫉妒你的头发,可以随时随地吻你的唇。 —— 后来在满城风雨中,池安新成为第一个站在闻月身边的人。 她面对无数媒体肯定闻月的优秀,承认自己喜欢闻月,在追求闻月。 而闻月的七年暗恋终于尘埃落定,有了结果。 —— 本文又名《急!讨厌一个人七年对方出国后才意识到我是喜欢她,现在重逢该怎么挽回局面!》 或《钓了心动嘉宾七年最后被拒忍痛出国,重逢后对方疑似开始追我,但为什么还得我手把手教她?》 注: 1.有追妻不过都是两个人的小情趣 2.所有人物、公司、国内地点均为虚构 3.he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时尚圈 暗恋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池安新互动闻月 一句话简介:多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嫉妒闻月 立意:总得先学会承认爱一个人。 第1章 高烧 “ada姐你到了吗?im那边的人已经快来了。” 助理打电话过来催促,池安新坐在车子里只语气平静地回复快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绿灯亮起,池安新踩下油门继续朝公司赶。 池安新很少会出现这种赶点到场的情况,主要是前几天她去国外看展,一路舟车劳顿,凌晨才到常市,回来时又淋了点小雨,今天早上大脑昏沉差点没起得来床。 黑色捷豹驶入停车场,池安新下车时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她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在发烫,但今天是大项目,她必须得到场。 深吸一口气,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便不再迟疑地朝大楼内走。 助理是个刚入职不到三个月的年轻姑娘,此时早已耐不住地等在一楼大厅,她正心急如焚地不断往公司大门处张望,希望能尽快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长发女人走了进来。 踩着黑色平底露脚皮鞋的步伐又稳又快,带有白色竖条纹的西服裤裤脚一下下扫在白皙又泛起青色血管的脚背,女人上身一件版型硬挺的衬衫,黑色长直发正垂在她的腰间上方轻轻晃荡。 “姐你终于来了!大家现在就等你了!” 助理赶忙迎上去,又仔细看了看池安新的脸,发现对方面色苍白,以往总是红润的嘴唇也泛着白。 斟酌片刻,助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ada姐,你今天是不是出门太匆忙没化妆?看起来有点憔悴……” 两人刷卡进了电梯,池安新偏头看向矮她半个头的助理开口:“我从来不化妆,今天只是有点不太舒服。”,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等会儿你帮我稍微化一下吧,看起来有点气色就行。” 毕竟是和这么大的公司合作,总得看起来精神点儿。 电梯合上,反光的电梯门映出池安新的身影,她个子高挑,足足有一米七八,远远看去极有气势。 但池安新的五官则带着艳气,细眉下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鼻梁挺直,平时嘴唇也是红润无比,正中还坠着一颗唇珠,像在勾人来一亲芳泽。 常有人认为池安新一定谈过不少恋爱,就凭这张脸,她爱男爱女都有颠倒众生的本事,可偏偏池安新性格一贯生人勿近,一天到晚都没一个好脸色,总是冷漠而不近人情。 然而即便如此,仍然会有人觉得池安新是在欲擒故纵。 池安新母胎单身到二十五岁,背地里却被cob公司上下冠以“坏女人”的称号。 助理帮池安新简单打了个底,扫了点杏色的腮红,最后涂上和她平时唇色差不多的口红,这下镜中的池安新又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了。 走进会客厅,一屋子搞设计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吵得池安新本就涨痛的太阳穴更是直跳。 穿着简单西裤和衬衫的她在这一群红男绿女之间简直格格不入。 “天呐真没想到我们还能高攀上im的模特!” “别这么妄自菲薄啊,im是不差,我们cob也很好啊,不知道今天都有谁会来,模特会来吗?” “你真是想多了,把模特叫来干什么,谈合作当时是和对面老总谈啊!等到晚上,再把模特都叫出来,然后我们就能——” 池安新无奈地一手撑在桌面上抵着头,心中长叹一口气,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所有人都站起身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会客厅门口。 先是一只指甲粉润、肤色莹白的手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接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池安新清楚地听见身旁的同事倒吸了一口气。 女人一头染成金黄色的长卷发,上身一件荡领的白色丝绸吊带,胸颈处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走动之间,丝绸布料下摆擦着纤细的腰肢,下身则是同色的丝绸短裙,两条腿细笔直,腿部肌肉线条十分完美,看得出来是长期锻炼的紧实。 即便女人脸上戴着一个宽大的墨镜,但露出的小半张脸依旧能看出她是一个标志的美人。 “大家好,我是im公司和cob公司本次时装展合作的负责人,也是im这边模特部的经理。” 女人摘下了墨镜,她五官精致立体,眉毛是浅棕色,看起来有些像混血,一双圆圆的眼睛自带笑意,说话时会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笑起来时更似两弯月牙。 “我叫闻月,各位也可以叫我luna。” 池安新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滚烫,她再一次两眼发黑,手掌及时按住会议桌边缘,这样才不至于站不稳。 她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要淋那一场雨,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发烧生病。 突如其来的高烧就好像早已暗示着今天这猝不及防的重逢,她避不开,也克服不了加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心中好似被火撩过一般。 视野中,闻月却像并没有注意到她一样,只神色如常地和面前的人挨个握手,直到来到自己的跟前。 “你好,池总监。” 闻月故作不认识池安新,甚至眼睛下垂看了一眼她胸前挂着的工作牌,才礼貌地向她问好。 你叫我池总监?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们高中是同班同学,大学是同班同学,毕业时你还找我一起合照,你现在假装不认识我? 这些问题盘旋在池安新大脑中,险些顺着那复杂的情绪脱口而出,但她还是忍住了。 池安新握住自己面前的这只手,她直直地盯着闻月的眼睛开口:“你好,闻经理。” 好久不见。 两人掌心一触即分,然而下一瞬,池安新心中猛地一跳。 闻月的手指指甲顺着她的掌根轻轻划过她的指腹。 好像被猫挠了一下,池安新掌心发痒,下意识就要收紧手掌,闻月却很快离开。 池安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闻月背对着其他人,朝她露出一个顽皮又作弄般的笑。 接着,这位光彩照人的“闻经理”转身继续和她身旁的同事说着话。 池安新收手,看似若无其事地垂下那只和闻月握过的手,手指却不断捻动,有一种从骨头缝里溢出的痒意让她不停地握紧拳头又松开。 所有人落座,开始商讨合作内容,池安新却几次三番地开小差,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到闻月的脸上。 闻月说话时的神态,闻月时不时捋一下耳边碎发的动作,这一切似乎都让她有些着迷。 从前闻月也是这样,在所有人面前说话永远落落大方,她的声音很甜,和人发生分歧时,语气照样是温柔的,她永远这么讨人喜欢。 闻月很好,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她的好。 池安新那时以为自己讨厌这样的闻月,讨厌总是有无数新想法、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的闻月,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她只是嫉妒。 嫉妒这样的闻月为什么所有人都能接触到,而她始终只能站在一旁暗自窥探。 池安新明白得太晚了,等她想明白时,闻月早已离开,留下的只有当年一张拍得糟糕的合照。 “可以,那我们先这么敲定下来,细节方面的内容后续还能再商量。” 第2章 闻月拍了下手掌,似乎很高兴大家这么快就能达成共识。 “池总监有什么想法吗?看你一直都没说话诶。” 池安新身旁的女同事忽然胳膊轻轻撞了撞始终沉默的女人,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她清楚池安新对待工作向来完美主义,只是担心刚升总监的池安新面对这种大合作,有想法又不好意思开口,就递个话头过去。 池安新身体不适一直在冒冷汗,强忍着头疼,站起身正要表示没什么别的意见,眼前骤然一黑,她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安新!” 熟悉的惊呼声响起,被飞快推开的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池安新呼出的气息滚烫,她的眼睛也在发烫,晕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闻月跑过来时扬起的金黄色卷发和惊慌的神色。 而她该死的竟然在想,闻月染的这个发色真漂亮。 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 …… 等池安新再次醒过来时看见的便是医院的天花板。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丢脸起来,和闻月分开三年,再次见到的第一面她却这么狼狈。 如果是从前,她大概会觉得很生气,还会觉得闻月最后朝她跑过来时那着急的样子很虚伪。 但现在,池安新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就算她在闻月临走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闻月依旧没有记恨她。 闻月一直是这样,关心着身边所有人,就连她这种过去几乎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的人也会关心一下。 “你醒了?” 惊喜的声音响起,池安新转头看过去。 闻月手上正提着果篮,她穿着一套灰色休闲装,似乎只是随便收拾了一下,头顶还有一撮头发胡乱翘着。 “太吓人了,你高烧到快四十度了,当时整个会议厅的人都要吓死了。” 果篮被放到床头,闻月自然地坐在床边低头和病床上的人说话。 “当时你助理看到你在担架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泪的,还以为你出大事了呢。” 池安新没有回答,她看向闻月的脸,发现对方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那双大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你没休息好吗?” 池安新忽然开口问。 她们没有再假装好像不认识彼此,但也没有那么熟稔。 正如闻月一字一句借别人的反应表达她对于池安新的担心。 正如池安新语气生硬、好似责备般说出的问题。 但闻月奇异般地听明白了池安新这句话背后的关心,她的神情变得柔和而悲伤起来,斟酌着试探:“是有一点,因为在想你的病因。” “我的病因?” 池安新莫名其妙地反问,她不就是换季没注意发了个烧吗? 闻月却猛地站起了身,她走向病房一侧放热水的桌子,拿一次性纸杯倒了点水,水流声潺潺,片刻后,她才背对池安新开口。 “是因为我吗?” “因为你讨厌我,不想看见我。” 因为不想和我一起合作这个项目。 所以你那天晕倒了,之后就能借口退出这个项目了。 你是故意把自己弄生病的吗? 这些话闻月没有胆量问出口,这太过咄咄逼人,更像在无理取闹。 第2章 变化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池安新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她急忙就要开口解释。 虽然她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但她一点也没有讨厌闻月,也没有不想见闻月。 闻月还是没有转过身,池安新犹豫片刻,半遮半掩地说了些心里话:“我们做同学做了七年,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一起合作项目也没什么关系,不就和以前小组作业一样吗?总之,我不讨厌你的。”。 “真的吗?” 闻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古怪,闷闷的,这让池安新的心脏莫名酸涨起来。 “嗯,真的。” 热水壶被放下,闻月也慢慢转了过来,她的眼睛轻微泛红,但神情已经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池安新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接过闻月递过来的热水,看人似乎并不急着走,又开始问起来:“之前听说你移民去法国了,这次是为了合作才回国的吗?” 说实话,这是池安新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闻月后,池安新因为工作原因也曾去过不少次法国,但没有一次遇见过闻月。 去年她站在埃菲尔铁塔下,旁边塞纳河岸有个亚洲面孔的女人向她的同性伴侣求婚,满天繁星下人群在不断欢呼,她无比希望能在那一刻遇见闻月。 然而,在她寄予期望的异国他乡,连半个熟悉的身影都没有看见过。 池安新也曾冲动地想联系闻月,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不知道闻月对她是什么想法,她甚至不知道闻月的性取向,如果她打通了电话,她该说什么? 说我想你,还是我喜欢你,又或者是你还回来吗? 可她没有任何身份、立场,她和闻月认识七年,甚至连亲密点的朋友都算不上。 高中时,她视闻月为争夺第一名的对手。 大学时,她视闻月为争夺奖学金的竞争者。 池安新一直以为她会和闻月这样较着劲过完一生,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闻月”这个名字有一天会脱离池安新的人生轨迹并去往将近一万公里的国外。 曾被她视为假想敌的闻月在离开之后,宛如一支被射出的箭,尾端系着一根绳索牢牢捆着她的心脏,只有在飞向远处时,那被拉拽的刺痛才唤醒了池安新心中深埋的恋慕。 直到毕业后,她才发现,她只是希望闻月的目光能够为她停留,仅仅为她停留。 而如今重逢,她想知道闻月还会离开吗? “嗯,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闻月很快回答,她语气郑重,像在承诺和保证。 池安新点点头,病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对了,你那天,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听到池安新这么问,闻月笑得眉眼弯弯,她坐得离池安新近了一点,池安新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啊,我想逗逗你来着。” 目光对上那双棕色的眼睛,池安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安新总是那么冷淡,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的样子。” 闻月声音放得很轻,说到“那么冷淡”时带着一点可爱的埋怨,而后半句则是恶作剧般的调皮。 她们之间的距离一时间挨得很近,池安新能嗅到闻月身上淡淡的甜香。 闻月本以为池安新会让自己不要靠这么近,却没想到,池安新忽然靠近,手臂就撑在她身侧。 那张艳丽又时常神情冷淡的脸不断放大,直到两个人几乎呼吸交缠的距离才停下。 “我的反应……你满意吗?” 池安新低声问,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就连视线一刻也不曾偏移,希望得到闻月心中最真实的答案。 多年重逢,闻月对她的一切满意吗? 有觉得池安新还是一个挺优秀的人吗? 池安新看似镇定,然而长发遮挡下,耳尖早已发烫,红得宛如滴血。 黑色的长发扫在闻月的手腕,从身后看,好似池安新将人搂进了怀里,她们脸贴脸,好像正在做什么暧昧的事情。 闻月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她视线下垂,注视着池安新因高烧退尽、身体好转而恢复红润的双唇,那颗唇珠如此鲜明,她的眼神变得迷蒙起来。 “ada姐,你醒了!?” 助理的声音猛地响起,病床上的两人一下子回了神。 池安新还是脸皮更薄一些,直接慌乱地翻身,背朝门口躺了回去,而闻月则是镇定自若地坐直了身子,坦然地和池安新的助理打了个招呼,才从床上站起来。 “闻经理你也是来看ada姐的吗?” 周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病房,她向来是个粗心眼的姑娘,未曾注意到池安新和闻月刚刚暧昧的气氛。 “ada姐?” 闻月先是笑着应了周亭一声,又偏头挑眉看向病床上绷着一张脸的池安新。 池安新语气平平地开口:“刚工作时随便取的,有个英文名和国外顾客好沟通。” 骗人的,其实池安新取这个名字有自己的私心。 高中时她和闻月英语课在一个小组,闻月是她们的组长,要为组员取好英文名,那时闻月给池安新取的名字就是ada,但当初池安新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冷着脸拒绝了,只说要自己取。 等工作那会儿,池安新早就不记得当初自己取的英文名,却还记着闻月给她取的ada。 刚工作时每当有人叫她ada,池安新的心中都会泛起莫名的涟漪,好像闻月虽然无声地前往法国,却仍然给她留下了一些可以长久延绵的东西。 第3章 “你是安新的助理吗?叫什么名字呀?” 闻月在听到池安新的回答后便去和周亭说话,圆圆的眼睛又笑成了两个可爱的月牙。 池安新就看着自己的助理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这个总监了,她只脸红地看向闻月回答:“周亭,亭亭玉立的亭。” 两个人站在病床前已经聊了起来,池安新作为病人似乎已经完全被遗忘。 “原来ada姐和闻经理你是很多年的同学哇,这也太巧了吧!” “亭亭呀,你叫我luna吧,闻经理这样叫着总觉得我都不像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她听着闻月才刚跟周亭认识,就用那甜甜的声音叫“亭亭”,感到烦躁不堪。 从高一起,闻月便是这样,管谁都能叫上亲密的昵称。 如果是三个字的名字,她只叫对方名字的后两个字,如果是两个字的名字,她就叫对方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叠音。 池安新每一次在教室里听闻月那么叫别人,都会心情变差。 当初取英文名时也是这样,闻月甚至郑重其事地用花瓣形状的标签纸写上了每个人的名字,又在课间把标签纸亲手递给每一个组员,再说上一句:“以后你就叫这个好吗?” 闻月能够给所有人的,池安新便不想要。 那时她以为自己嫉妒闻月总能有这么多讨人喜欢的小技巧,现在想想,大概是不爽。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为什么要对所有人都笑得那么可爱? 为什么不能对我更特殊一点? 闻月越是热情、越是认真,池安新越想冷漠、越想随意。 看见闻月的世界晴空万里,随时欢迎人们到访,池安新就更恼火。 她只想变成寒风暴雪席卷那片春暖花开的土地,最好冻住每一个要走近闻月内心的人。 “安新,以后不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那股甜香再次飘进呼吸之中,池安新的肩膀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她终于从那情绪中脱身。 闻月脸上隐含着关心和责备的神情,让池安新一时之间愣神。 “对啊,虽然我才刚入职三个多月,但是ada姐都病了好几次了,每次还不听从医嘱,搞得我只能多带点东西,说我陪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才能劝她再在医院多休息几天。” 周亭再次小声嘟囔起刚刚说过的话,作为助理她最熟悉池安新的工作强度。 无论是在什么行业,即便是以开放包容著称的服装设计行业,即便是这个美人如云的行业,漂亮的长相依旧会取代可见的努力,成为所有人讨论你成就的中心话题。 哪怕是cob这种走在时代前沿的大公司,也常有人私下说池安新入职不到三年就升上总监,估计借着外貌耍了点小手段。 周亭却看得明明白白,池安新没有利用任何外貌优势或性别资源。 在池安新成为总监的这三个月里,她几乎天天加班,只要一闲下来就在画图、翻杂志,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即便出差考察、外出学习,也从不懈怠本职工作。 “周亭,这次真的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发烧。” 池安新及时打断周亭的话,在工作中,她不希望自己展现出脆弱,就算只有一点也不行。 上次在会客厅晕倒已经成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现在她必须尽快回到岗位上,她绝不允许自己因为这个意外成为这次项目的边缘人物。 “亭亭,我跟医生确认过了,你们池总监确实没问题了,她已经可以出院了。” 闻月这时忽然开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池安新是多么的不服输,而医生也再三向闻月表示池安新的身体没有大碍,晕倒只是疲劳过度外加高烧,后续多休息即可。 始终担心上司身体的周亭这才松口气,三人收拾好后便离开了医院。 即便池安新早已恢复,但公司依旧多给她批了两天假,等到正式返工那天,池安新发现cob竟为和im的时装展合作专门成立了临时项目组。 而池安新被任命为cob这边的对接人,也是本次项目和闻月并齐的组长。 合上手机,池安新无视那些在公司内部群组匿名质疑她的评论,表情都未曾变动地走进电梯,她按下十三层的按键。 叮地一声响起,电梯门打开。 十三层刚刚划出的“artemis”时装展工作区域终于首次迎来设计部的负责人。 artemis,阿尔忒弥斯,她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 作为一位女猎手,她美丽而富有野心,强大的力量和自由独立的生活是她终身的追求。 在时尚行业同时享有盛誉的cob设计公司和im模特公司本次合作的时装展便以这位女战神为灵感和主题。 “ada来了!” 不知是谁发出惊喜的呼声,透明会议厅里坐着的众人纷纷转头朝门口看去。 香槟色衬衫在灯光下带着细闪,黑色皮裙勾勒出优美动人的臀胯曲线,裙摆边缘卡在膝盖上方几厘米的位置,女人长发被束成低马尾,柔顺地搭在脑后。 短靴踩在铺着静音地毯的地面,明明无声,却好像每一步都会伴随振奋人心的战鼓声。 “各位好,欢迎加入artemis项目组。” 在走进会议厅的第一秒,池安新便注意到了长桌另一边坐着的人,然而她还是先以认真的目光看过cob组员们压抑着激动或紧张的脸。 “池总监,上次见面太匆忙,今天我带领im这边的所有成员再正式跟你做个自我介绍。” 闻月站起身,今天的她同样光彩照人。 藕粉色无袖连衣裙和那每一道弧度都堪称完美的金黄色卷发,使得闻月不像是来谈工作,更像是某个王国晚宴上一出场便能夺走所有人芳心的公主。 池安新握住闻月伸出的手,这一次两人掌心相贴则是用力紧了紧。 命运送了池安新一份大礼,时隔三年再次见面,曾经误认嫉妒、后来想要拥有的月亮,此刻却来到了她的身边。 “池安新”和“闻月”。 这两个过去总是在成绩排名中上下挨着的名字,总以相互竞争者的身份被提起的名字,竟有天也能并排列在一起,成为众人眼中的强强联手。 第3章 约会 池安新难得有些愣神地坐在位子上发呆。 自那天开会结束后,她和闻月几乎很少再见面,但现在项目刚处于启动阶段,她这边设计稿还没出,闻月那边模特也定不了,两人确实没什么可以聊的。 就算能遇上也是在十三层碰上点头问个好。 池安新心情莫名的焦躁。 让池安新主动和闻月叙叙旧,她是做不到的。 当初她们毕业时就发生了点小摩擦,现在闻月能不计前嫌和她打招呼,池安新就已经非常惊喜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闻月能直接忘记从前的事。 可池安新真的很想找个机会和闻月能拉近一点关系,哪怕只能多说几句话。 想起当初闻月送她去医院,自己却一直没什么表示,池安新一时有了想法。 池安新性子独,没有朋友,但她看公司里那些女孩子总会没事你送我个什么东西,我送你个什么东西的,忍不住想,或许她也可以送闻月点什么表达一下感谢。 再借着这件事和闻月熟悉起来,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池安新先抛到了脑后。 “送闻月礼物”这件事一下子占据了她的心神。 她认真考虑起来。 送首饰? 可池安新并不了解闻月的喜好,只怕会弄巧成拙。 约出去吃饭? 池安新目前还没这个胆量,更担心两人单独相处会冷场。 “ada姐你吃小蛋糕吗,他们有人定了甜点。” 周亭敲门后走进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提在她手中。 池安新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记得闻月爱吃甜的,从前大学课间经常能看见闻月一口塞一个小小的马卡龙,那时闻月脸上便会出现满足的笑容。 从周亭那问到了某个出名的甜品店后,池安新当天下午六点钟下班后便直奔那边。 推开玻璃门,奶油的甜香便扑鼻而来,甜品店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蛋糕展柜上方。 池安新一眼相中那个展柜第二层正中的小蛋糕。 带着皇冠的小女孩托腮坐着,身上一件粉色连衣裙,她的脸上是笑眯眯的表情,腮红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池安新慢慢走近,她低下头专注地打量着这个叫作“sweetprincess”的蛋糕,同时抬起手。 指尖触上泛着凉意的展柜,隔着一层玻璃,她不自觉抚摸小女孩用棕色巧克力酱画上的月牙般的笑眼。 甜蜜的奶油、微苦的巧克力、松软的蛋糕胚、彩色的糖针。 这些构成了池安新记忆中,关于闻月所有类似的描述。 一时之间,她的神情竟有些温柔,总是平直绷着的唇角此刻也轻轻上扬。 第4章 “你好,我想预定一份这样的蛋糕明天下午三点送到附近的cob大厦十三层可以吗?” 店员礼貌应声,池安新忽然想起什么,她接着开口问。 “小女孩的头发可以改成金黄色的卷发吗?” …… 第二天蛋糕送到时,池安新没出息地怂了。 她只站在装有单向玻璃的办公室内悄悄观察着闻月收到蛋糕的反应,手写卡片今天中午已经给甜品店送了过去,想说的话都在上面,她本人不出现应该也可以吧? 闻月从外卖员手中接过那个不断传出甜香的包装盒,有些愣神。 周围员工即便好奇,也不敢随便打听是谁送了蛋糕给回国才不到一周的闻月,于是只安分坐在工位上,用余光悄悄打量。 令所有人失望的是,闻月收到蛋糕后并未当场打开,而是神色如常地回了办公室。 闻月并未心急地打开蛋糕盒,她不知是何种心情,沉默地先取下手写卡片。 一行笔锋凌厉又熟悉的字迹出现在她视线中。 “那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蛋糕是感谢礼,之后的时装展一起加油吧。” 池安新总在刻意避免和闻月合作的任何事情,因为她只想和闻月做对手,不想和闻月做伙伴,做朋友。 高中时如果她们分在一个讨论小组,池安新便总要做记录的那个人,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和闻月多说话。 大学时她们很少一起完成小组作业,如果随机分到一组,池安新就要找人换组,只有一次老师强调不许换组,池安新才被迫和她一起完成了那次的作业。 闻月曾无数次想过,自己何必总要去热脸贴冷屁股,可下一次,她还是会主动上前和池安新说话。 包括这次回国,这次重逢,她还是一厢情愿地做出了决定。 那么这又算什么?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大概三年过去,池安新的厌恶也淡了。 闻月可悲地想,这么多年以来,就连池安新曾对她怀有的最强烈的一种情感都在消散。 可即便如此,闻月依旧无可救药地开心起来,就像常年拿零分的人忽然拿到了五分一样惊喜。 即便只有五分,但面对池安新,闻月向来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纤细手指拽开白色珠闪的丝带,丝带被对折几次郑重收好放入抽屉,接着这双手又小心打开纸盒。 在看见蛋糕的第一秒,闻月的所有动作都停住。 那双棕色的眼眸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其中所包含的情绪,但那轻颤的羽睫却泄露了蛋糕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几米之外的另一个办公室内,池安新焦虑地踱步,她双手环胸走来走去,直到手机“叮”地一声响起。 “怎么送个这么像我的蛋糕,我都不忍心吃了。” 是闻月,她还加上了一个捧脸害羞笑的表情包。 池安新一直没有闻月的微信,如今的微信联系方式还是那天项目组开会时加上的。 而她们之间的第一句对话就是闻月现在发来的消息。 池安新手心冒汗,想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送你的就是给你吃的。” 对面很快又回复—— “救命之恩就用一个小蛋糕回报?必须再请我吃顿饭才行。” 池安新这次飞快回道:“好,周末怎么样?你有想吃的餐厅吗?” 当敲定下时间地点的那一刻,池安新才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她要和闻月单独相处了。 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尽管*池安新努力告诉自己只是一次普通的吃饭,但她却在自己的私人行程记录里将她和闻月约好的那天标记上粉色标签。 而标签上写着两个字。 约会。 等到了约定好的那晚,池安新出门前开始紧张。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前所未有地关注起自己的长相。 一会儿觉得自己有黑眼圈,一会儿觉得自己皮肤黯淡,早已经提前搭好的衣服看着也不太满意。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换一套衣服时,闻月发来了消息。 “我出发啦。” 看见这四个字,池安新终于不再犹豫。 即便她没有和人约会的经验却也知道不应该让被约的那方多等待,拿起定好的花束,她出了门。 直到坐在车中,嗅着茉莉花的香气,池安新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 这是不是太过正式? 可她用心地查询了约会攻略,大家都说第一次约会最好带一束花给对方。 尽管池安新清楚,这不过是一餐表示感谢的饭,和“约会”的真正含义相差甚远,她还是想尽力做到最好。 在事业上,池安新不服输,在讨人喜欢上,池安新却向来不擅长。 但至少,得让今天的闻月更开心一点,只要闻月能多笑一笑就好。 而闻月喜欢茉莉花,当初毕业典礼她的手捧花就是一束茉莉。 常市是一座繁华的国际性大都市,夜晚道路依旧车流不息。 等池安新走进餐厅推开包厢门,闻月早已坐在了里面。 “抱歉,我来晚——” 脱口而出的道歉声被咽了下去。 闻月今晚穿着一袭v领的水红色吊带裙,肩头披了白色镂空开衫。 以往总是披着的一头卷发被盘起,修长的颈部线条完全露出。 她什么首饰都没戴,池安新却移不开视线。 包厢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屋内闻月身上,称得她皮肤光洁温润如玉,一张脸庞如同盛开的玫瑰,似乎连呼吸都带着馥郁的气息。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你怎么还带了花?” 闻月起身从桌旁走到门口,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池安新。 “啊,这个是送你的。” 池安新还没缓过神,只愣愣地回答,那些提前打好的腹稿也忘得一干二净。 随着闻月走过来的动作,像有一阵香风扑过来。 “送给我的?” “谢谢你,我很喜欢。” 闻月果真像池安新所想的那样,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她从池安新手中接过花,甚至低头凑近,认真地嗅了嗅。 她再次开口:“谢谢你安新,我很喜欢茉莉。”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正如池安新来时路上在夜空中看见的新月。 两人落座后,很快饭菜上桌。 池安新考虑到闻月在国外三年估计早已经吃腻了西餐,特意选了一家中餐厅,当看见闻月不停地动着筷子时,她的心中泛起成就感。 这餐饭的氛围远比池安新起初所想的要好,她们聊起各自的工作经历,聊起自身对当前时尚行业的观点,同时还商讨了有关时装展的想法。 “我也是刚升职经理不久,当初知道im要和cob开展合作时,立刻就跟公司主动申请了。” “在外国职场,你很难和那些有自己圈子的人融入到一起去,虽然日常工作没问题,但想要得到提拔却不容易。” “所以最后我也考虑了很多因素才选择了回国发展。” 提到回国的原因,闻月只是用寥寥几语概括了全部。 说起这些时,她脸上也是淡然的笑容,似乎那些“难”、“不容易”都不值得她在意。 然而池安新却忍不住想,即便是在国内,她也遭受过很多非议,那么在国外的闻月所经历的怀疑和打击一定更多。 但她和闻月都是不愿意在自身专业领域展现出挫败感的人,于是池安新对闻月在法国那三年的过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并未多加安慰,只是点了点头。 从餐厅出来后时间尚早,她们决定在餐厅附近的外滩广场散会儿步。 这个点广场上有不少情侣,年轻的恋人们或双手相牵慢慢走着,或靠在江岸边的护栏上说着话, 池安新和闻月并肩走着,闻月比池安新稍矮一些,但她此刻穿着高跟鞋却也跟池安新身高相近。 她们的肩头时不时会挨蹭到,闻月怀里抱着茉莉花,清新的香气在江畔晚风中袅袅飘进池安新呼吸之间,一下一下地拨动她的心弦。 “安新你这些年有谈过恋爱吗?” 在两人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中,闻月忽然开口。 “我没有谈过恋爱。” 她们的脚步停了下来,池安新偏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闻月并没有看她,而是注视着下方波动的江水,听闻池安新的回答,她也只是点了点头。 “你呢?你……你这么好,应该会有很多人追求你吧?” 没有用优秀,没有用漂亮,池安新说的是“好”。 闻月这时转过头,她在夜色之中看向池安新的眼神如同此刻的晚风,轻柔但也撩人。 尽管她没有说话,池安新却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 没有。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第5章 池安新忽然克制不住靠近面前的女人。 她朝闻月抬起手,两人的呼吸凑近。 闻月是否在暗示什么,是否在诉说什么? 但池安新最终只是将闻月歪了领口的开衫整理了一下,她感受到闻月在江风中细细颤抖的肩头。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池安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闻月披上。 第4章 心意 在将闻月送回家后,池安新往回赶,等到了小区却迟迟没有上楼,她难得的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是一个很少回头看的人,从来都只会向前走,唯独在闻月的事情上,她会不断地回忆、不断地后悔。 池安新将车停在小区楼下,她摇下车窗,缓缓点燃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飘出的瞬间,她的眼眸也蒙上看不清的情绪。 远方高楼的光幕上写着“欢迎你来到常市”,即便是深夜,这座城市依旧灯光不灭、热闹非凡。 池安新不是常市本地人,她和闻月都不是。 但偏偏那么巧合,两个人在高考填志愿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常市大学的设计专业。 她拿起手机,掰下深色的手机壳,里面藏着一张合照。 她们认识七年来,唯一的一张合照。 池安新拇指轻轻蹭过被透明塑封包好的照片,上面两个女生都穿着学士服,中间隔着半臂距离。 照片上的池安新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她表情冷硬,似乎还有一些不耐烦。 而闻月一头黑色长卷发凌乱,她的眼角晕染着黑色的眼线,两颊带着被用力擦蹭的红印,却依旧笑得开心。 池安新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情不自禁地低头,好像要用嘴唇吻闻月被蹭红的脸颊。 但温热双唇只能碰到那冰冷的照片,她的记忆被这触感拉回三年前那场毕业典礼。 …… “安新,我们能一起拍一张合照吗?” 闻月手里拿着一台拍立得,她今天打扮得很用心,也很漂亮。 黑色长发被卷成大波浪,她的妆容精致,有细闪的淡粉色眼影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显得更灵动,它们好像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每次挥动魔法棒时会掉落的、亮晶晶的残余力量。 可池安新却并未被这“魔法”所影响,她只是冷淡地回应:“我们不是很熟,就不用拍了吧。” “可是我跟班上每个同学都拍了,咱们就一起拍一张吧,好歹这么多年同学呢。” 闻月依旧是笑眯眯的,她丝毫不被池安新拒绝的态度所刺伤。 池安新盯着闻月脸上那个刚刚被几个同学玩闹时画上的手绘图案,那是一个带着笑脸的月亮。 只有面对闻月时才会有的烦躁涌上来,她忽然开口:“那你把妆卸了。” 话音刚落,池安新便意识到这个要求有多过分。 这里是北操场,离她们的宿舍有十分钟的路程,闻月一来一回至少要二三十分钟,而池安新确信自己不会等闻月那么久。 更何况,哪怕她讨厌闻月、嫉妒闻月,她也能看出闻月今天多么用心地打扮了自己。 她不应该让一个女孩为了让自己更漂亮所花的那么多心思、时间都白费。 正当池安新想要再说些什么时,沉默的闻月忽而说:“好,你等我一下。” 池安新还未来得及阻拦,闻月转身朝操场角落的卫生间快步小跑过去。 在黄昏天色中,池安新只看见闻月随着动作扬起的长发,还有学士服飞舞间露出的一截纤细笔直的小腿。 她的心脏好似一百只野猫在抓挠,心神不定又莫名煎熬。 “现在……现在可以了吗?我们可以一起拍照了吗?” 没一会儿闻月就再次出现了操场上,她喘着粗气,眼神万分期待地看着池安新。 闻月额边的碎发沾着水珠,眼皮上没有了浅粉闪亮的眼影,而是仿佛被暴力揉搓过的、充血的红色,眼角旁则是晕出了点点黑色的痕迹。 那枚带着笑脸的小月亮图案,也只留下了浅浅的轮廓。 闻月在卫生间用清水把脸上的妆洗去了。 池安新在那一刻却内心更加酸胀,她甚至罕见地感到无措。 不应该这样的,闻月不该这么狼狈。 “同学,你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闻月叫住她们身边路过的一个学生,那女生点点头,在看见闻月面容时,又问道:“同学,你要再整理一下吗?” “不用啦,就这样吧。”闻月笑着回答。 她们站在一起,池安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情愿,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想和闻月合照,还是不愿意看见闻月这幅模样。 “来,看镜头,三、二、一!” 在渐晚的天色中池安新和闻月留下了第一张合照,她们一个绷着脸,一个妆容花了却笑得两眼弯弯。 “安新,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都同学七年了,以后说不定很难见面了,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总觉得有点可惜。” 闻月两手捂着刚拍出来的底片,她的语气轻快。 “我们也不是很熟,就不用了吧。” 池安新拒绝她,连话语都直接。 那时,池安新以为自己是不想和闻月继续联系,后来等闻月真的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她才发现她只是不愿意接受闻月会和她“难以再见面”。 就连大学专业都会默契地选在一起,池安新坚信未来人生里她也有很大可能会和闻月继续同行,做竞争对手。 “啊……那、那我们留一张彼此的照片吧,这张合照我们一人一张好吗?” 闻月低着头,她好像在专心地看手中刚刚显露出人像的拍立得照片,声音也放得很轻。 “我不想要。” 池安新不想要那张一看到就会让她心里不舒服的照片。 “收下吧,以后……如果有想我的时候,可以看一看啊。” 池安新皱起了眉,她的语气变得很差很差。 接着,她说出了她这一辈子每次想到,都会后悔、自责的话。 “我不会想你,你对我没那么重要。” 远处有人在欢呼“毕业快乐”,但池安新给了闻月一个并不快乐的毕业。 最后闻月是怎么离开的? …… 香烟燃至尽头,烧灼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夜色之中,池安新低着头,缓慢地以指腹按灭烟头。 她自虐一般地忍受着那种疼痛。 “这样……那照片你不要就扔了吧。” 在沉默片刻后,那时的闻月还是把照片再次递出,但池安新依旧无动于衷。 直到闻月松开手,照片掉在地上,随后伴随着一句轻声的祝福,她转过了身子,慢慢朝操场出口走。 “毕业快乐。” 哪怕在最后,闻月还是祝池安新快乐。 池安新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天闻月离开的背影,她竟然将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 掉落在地上的照片,池安新还是捡了起来,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收下,不懂为什么要把照片随身收好。 她是强大的竞争者和对手,却也是感情里迟钝又木讷的差生。 在毕业后的半年里,她以第一名的成绩入职cob设计公司,她的作品入选国际视觉艺术大赛…… 这些本该都是令她快乐的事,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像从前一样。 站在会议室里,站在领奖台上,她的身边不再是闻月,这样的想法让她忽而失落。 池安新在失去闻月消息的六个月之后,才后知后觉她在想念闻月。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闻月在哪,闻月又在做些什么,为此池安新甚至参加了她并不感兴趣的同学聚会。 “闻月好像一家移民法国了,我前几天看见她发朋友圈了,她应该在法国哪个艺术公司。” 那一刻,池安新失魂落魄,她仓促地离场,大脑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闻月移民去了法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天起,池安新的快乐彻底掉线。 cob的人都说池安新总冷着脸,好像什么都不会引起她的兴趣,其实是因为池安新的多巴胺,过去七年来都只在一个人在场的时候才会急剧分泌,而如今那个人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离开了。 远方高楼窗户里的一格格灯光灭了,池安新终于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她该回家了。 当躺在床上即将入睡时,她偏头看向窗外的月亮,又忍不住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闻月的? 可这问题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长久以来,她都将每一次闻月笑着对自己说“恭喜你”时的欢欣视为赢过闻月的自得。 可当池安新事后再回忆,她记住的是只注视自己的那双眼睛,记住的是闻月面对所有人先对自己展露的笑容。 她如此渴望成为闻月心中的唯一,以至于想要胜过每个人,甚至是闻月本人。 第6章 在这样翻来覆去的自我剖析中,池安新渐渐清醒。 她知道自己过去的那些想法和行为是不正常的、不公平的。 她无意识地爱上闻月,却有意识地伤害闻月。 如今,池安新也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和闻月谈喜欢,没有资格和闻月发展关系,她只想她们的关系可以稍微缓和一点,至少她们能够成为朋友。 这就够了。 即便有一点不甘心,但池安新在努力说服自己。 …… “ada姐!不好了,小月姐出车祸了!” 周日早上被一通电话打醒的池安新原本有些不耐,她昨晚睡得太晚,还没怎么清醒,直到听见助理周亭的声音。 池安新猛地翻身坐起,她的脸色一下子吓得煞白。 她没有功夫去想周亭怎么又叫闻月小月姐,不叫她的英文名,只迫切地想知道闻月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先别慌,人送医院了吗?有没有事?” 她声音快而平稳,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着急,但在下床时,池安新的脚竟然一软,险些从床上跌下去。 “我刚刚打了120,现在在往医院赶,但是人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我是听她助理说的,她助理是个澳籍华裔,一边哭一边讲英语,我根本听不太明白啊!只大概知道她出车祸了!” 池安新胸口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飞快地拿过车钥匙,随便套了件短袖长裤便立刻往楼下跑。 “你先跟我说下医院地址,我马上去医院那边,你再打电话给闻月助理,安抚好她的情绪,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慌张的周亭稍微冷静了一些,她连声说好,随即挂了电话。 周日早上十点多钟车上没什么人,池安新冲动地想一脚油门直接轰到医院,却极力克制着,压住了车速。 池安新的上衣后背完全汗湿了,她烦躁地抹额头上的汗,等到红灯亮起时,才想起来自己没开空调。 伸长手臂正要按开按钮时,绿灯却亮了起来,池安新收回了手,没有再管空调而是继续沉着脸往医院赶。 第5章 意外 砰—— 池安新用力甩上车门,一刻也不停地朝医院大楼内小跑。 周末医院人满为患,池安新站在电梯前等了许久也不见电梯下行,最终她还是撤头朝楼梯间跑。 她个子高挑,腿也长,一次能跨两个台阶,没一会儿便到了周亭说的楼层。 “闻月……” 刚进门就是一个两腿都是鲜血的男病人躺在急救担架上,他的脸色惨白,合着眼睛不断哀嚎,这让池安新心里更加恐惧。 她呼吸发颤地视线四处搜寻,嘴里喃喃地叫着闻月的名字。 那一瞬间,池安新的大脑中各种糟糕的场景都一闪而过,那些令人惊惧的画面逼得池安新两眼发酸。 “ada!here!” 好在闻月的助理sharon很快看见了呆立在门口的池安新,她喊着池安新的名字招了招手。 池安新的目光立刻偏移过去,然而sharon平时爱健身,把自己练得肩宽体阔,病床上的闻月被她挡的严严实实,池安新只能看见铺在病床上的金黄色卷发。 池安新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慢慢走近的,她生怕自己会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或是闻月光洁皮肤上任何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听见助理在叫池安新的名字,闻月下意识坐直,她从sharon身后探出头,在瞧见池安新的面容时,却目光一滞。 眼前的人头发汗湿贴着两颊,面上也全是虚汗,那总是艳红的双唇苍白如纸。 而令闻月惊讶的是,池安新上身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棉布短袖,下身却是墨绿色的丝绸长裤,这一套衣服简直不像从事时尚行业的池安新会穿出门的奇怪的搭配。 “你这是怎么了?” 闻月仰起脸看向走到病床前站定的人。 池安新没有说话,她仔仔细细地从闻月的脸顺着往下看,然后在那线条漂亮的小腿上看见了贴着的纱布。 “怎么受伤的?” 没有回答闻月的话,池安新半蹲下来,冰凉的手指轻轻托住闻月的小腿肚,却不再有任何动作。 黑色长发从她耳后滑落,挡住了露出的半边侧脸。 闻月看不见池安新的神情,只能听见女人沙哑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闻月心中莫名忐忑,本想推脱没事的话也被咽了下去,她还是选择坦诚地告知池安新一切经过。 “我助理她看见共享电动车好奇,想上去骑一下,结果当时没控制好把手,把我撞了一下……” 听完闻月的解释,池安新将耳边掉落的头发别好,语气有些严肃地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小腿有点擦伤,多休息、及时换药就好了。” 尽管闻月这么说,池安新还是不怎么放心,她托着手心的小腿肚,皱着眉看了看,纱布边缘还是隐约有血丝渗出。 “那个,真的没事,安新你先松手吧……” 闻月有些不适地动了一下小腿,池安新指尖冰冷、掌心温凉,被人这样半蹲着握住小腿,她好像整个下半身都在发麻。 池安新这才恍然自己竟然一出现就捏着人家的腿不放手,她慌张地松开,还不忘小心地将闻月的腿放好。 这时电话又在兜里震动,池安新不耐地想要继续挂断,闻月却体贴地让她接。 “喂?” “ada姐你怎么才接呀!我刚刚问了sharon,小月姐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吧,我已经到医院了——” 周亭的最后一句话在手机和病房门口同时响起。 等周亭站在病床前和sharon一人一句、中英混杂地解释完,池安新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我一接电话就是sharon跟哭着说help,然后是什么hit、car、luna,我就以为是小月姐出车祸了……” 池安新无奈地扶额,总之这是一个因为情绪激动和语言混乱引发的误会。 “下次先弄清楚状况,不要那么慌慌张张的。” 话音刚落,池安新又觉得不行,还是得让周亭及时向自己告知有关闻月的事,于是她改口道:“但是有关安全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特别是——”,池安新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开口:“特别是关于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的事情,要随时跟我说。”。 周亭连连点头,语气认真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直沉默的闻月这才找到空插上话,她笑着说:“不就是个小意外吗,也不用那么紧张,安新你还这么凶亭亭,她也是着急了嘛。” 池安新皱了皱眉,她训完周亭,又下意识地转头要训闻月:“你也是,知道你助理是第一次骑电动车也不知道稍微躲远点,她想骑你就让她骑?你怎么不拦着?” sharon听不懂中文,但也能看明白池安新面对闻月时脸上那种责备的神情,于是她连忙开口朝池安新道歉。 闻月心中暗道不好,然而还没来得及拦住,就看见池安新面朝sharon,换了个双手抱胸的姿势,那很明显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池安新是什么性格? 你朝她道歉并不能让她心软或就此放过你,她只会以“既然你知道不对为什么当初还要做”这样类似的话继续批评你。 她并非是想要push任何人,只是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明知道事情是错的还会去做,在她看来,每个人生来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闻月也因此曾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抱怨池安新“太过冷血”、“不会体谅别人包容别人”。 “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下次别再这么一时兴起,照顾好你的上司。” 然而,如今的池安新却听着解释,慢慢放下了环住的手臂。 她用简短的英文回复sharon,尽管那算不上安慰,却也让对方稍微没那么紧张了。 注视着池安新稍稍侧着的脸庞,她依旧是表情冷淡的,却少了从前闻月时常会看见的冷漠不耐。 而一旁的周亭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知道池安新不会多责备什么。 闻月终于意识到,三年来,变化的不仅是她,池安新也在那些不曾相遇的日子里发生了无人知晓的改变。 “小月姐,你真的没事了吗?” 周亭似乎也是一路跑上来的,脸颊还带着剧烈运动过的汗水和红晕,她握着闻月的手,满眼关切。 “亭亭,我没事的,刚刚也去拍了片子,等会儿拿到片子再让医生看一看,没问题就能回去了。” 周亭的手很温暖,和池安新的冰凉完全不同,但闻月却没再有那种酥麻异样的感觉。 “好了,周亭放手,让闻月好好休息,我跟你去拿片子。” 池安新的注意力又被说话的两人吸引,她没再和sharon多说什么,而是插进周亭和闻月之间,自然地分开两人握住的手,顺势拉着闻月的左手塞进病床上的被子里。 第7章 周亭这时取下随身背着的包,她拉开拉链竟然拿出一个保温桶。 “那小月姐你好好休息,这是我来的路上拿自己家保温桶在饭店带的骨头汤,想着马上到中午了,你可以先喝着垫垫。” 闻月显然有些惊讶,她示意sharon接过保温桶,十分感动地说:“谢谢你亭亭,没想到你这么细心。” 池安新的脸色一下子变臭,这时她顺着病房的玻璃窗看见自己一身奇怪的衣服。 一瞬间,她仿佛被火架起来烤一样。 感觉自己像拿了不及格的学生,然后老师叫她站到教室前面,接着在所有同学面前狠狠批评了她。 池安新暗骂自己出门时太仓促,什么都没考虑到。 刚刚还在说周亭慌慌张张的,结果自己连闻月可能吃不上午饭都没想到,就这么空手来了,而周亭不仅记得带汤,还记得带骨头汤! “安新,你助理这么体贴,你平时没少教她做事吧?” 闻月夸完周亭,又眉眼弯弯地笑着夸池安新。 但池安新此刻并不吃这一套,她还是觉得别扭。 她从来没教过周亭这些照顾人的事情,尽管周亭是她的助理,但池安新很少会在私人生活方面麻烦周亭。 “其实也不算教,是我自己在跟ada姐的过程中学到的。” “我做ada姐助理第一个月的时候,她有天太忙没吃早饭和午饭,结果在公司楼梯直接低血糖晕了。” “那个时候我完全傻了,也没及时把她扶住,她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腿扭伤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当时刚入职不久,我站在自己上司边上还让她摔了,我本来都以为自己要被开了。” “后面我特别害怕地问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想努力弥补一下我的失误,但她让我每天给她点个骨头汤的外卖就行了,不用来照顾她,后面我就一直记着这事。” 周亭话跟车轱辘似的一下子全滚了出来,闻月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从周亭口中听到池安新因工作没有照顾好自己了。 她很想问池安新—— 你的工作有那么忙吗?有必要那么拼吗? 即便我走了,你也还是在跟谁较着劲吗? 对于周亭说的事,池安新并非毫无印象,那段时间她的确很拼。 人永远不能完全不在意外界的评价,即便是池安新,也是如此。 她刚升入总监,怕被挤走,怕被人质疑,只能选择付出更多的努力,将所有工作做到完美。 不是优秀,不是很好,而是完美。 因为只有完美,只有让她的实力远远胜过她的长相,她才能真正拥有认可。 闻月在时,池安新只要紧盯着闻月就够了,只要胜过闻月就可以了。 但闻月走后,池安新将整个世界都视作自己的竞争对手。 因为失去了前进的风向标,于是只能将前方站着的所有人都看作需要赢过的对象。 每当有人以“潜规则上位”中伤池安新时,她都冷冷一笑,在心里不屑地想,这些人不知道有一个比她更漂亮、更厉害的闻月在大洋彼岸,不知道这世界上多的是强大优秀的女性。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闻月在池安新的心中转换了身份。 从对手到唯一可以理解对方的人,不过是走出了“狭路相逢”,来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周亭,别说了,要去拿片子了。” 池安新及时打断周亭还要说话的动作,也避开了闻月那皱着眉责备的神情。 明明“自撞枪口的糊涂蛋”和“酿成意外的凶手”都站在这,最后被“集火”批评的人却成了她。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池安新那原本有些沾酸吃味的内心在感受到闻月的关心后,又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池安新转过身要和周亭去放射科,背后却一直能感受到那视线,这让她脊背有种发软的感觉。 “对了,你干什么又叫小月姐?为什么不叫工作名?” 两人刚走出病房,池安新便语气硬了起来,没想到周亭竟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让池安新心中紧张,生怕闻月和周亭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什么不该产生的感情。 第6章 贴面吻 “ada姐,我跟你坦白!我马上跟你坦白!” 在池安新面露威胁地要求周亭立刻给个解释,不然就扣工资时,周亭终于熬不住开口了。 “小月姐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就私底下找我加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好交流。” “然后,她还说你们是好几年的老同学,以前关系也挺好的,让我还是叫她小月姐,别叫工作名了,这样亲密点。” 池安新先是被一句“以前关系挺好”给刺伤,随后又是被“这样亲密点”这句话捅得心脏血溅三尺高。 她和闻月那时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差,闻月竟然还能说出“关系挺好”这四个字。 池安新知道闻月不是那种爱说反话讽刺的人,于是她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闻月或许是真觉得她们二人关系还可以。 但这个想法,让她更是倍觉煎熬。 而那句“亲密点”则是让池安新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她后槽牙的牙关咬得死紧,恨不得立刻冲到闻月面前,冲着人质问:“你不是说我们是关系挺好的老同学吗?老同学三年多没见,你不想和我亲密点,反而想和我助理亲密点?” 周亭不知道自己的上司为什么忽然整个人明显心情变差了起来,刚刚从病房出来时池安新眉眼之间还带着放松的笑意,如今…… 简直比周亭搞砸了池安新交给她的工作时的神情还难看。 然而任周亭怎么想,她也想不到她的上司只是为了闻月那一点特殊相待而醋意大发。 “ada姐你放心,虽然小月姐好像对我有几分青睐,但我对你的忠心不会变的,哪怕小月姐说要带我跳槽去im,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听闻,池安新深呼吸,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闻月是不会看上自己的呆子助理的。 原本蠢蠢欲动的情绪终于被压住,她不再让周亭开口,只让人保持安静。 她们要尽快去拿片子,毕竟闻月还在病房里等着。 在从医生那得知闻月真的只是有点小擦伤,骨头没有大碍后,池安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放心了吧?你的合作伙伴好得很,等会儿就能出院了。” 闻月靠在病床上笑眯眯地说,在池安新和周亭回到病房后,她便让周亭先带着sharon出去用午饭,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最好还是在这里把药换了再走。” 池安新不赞同地开口。 “那换药也不用搬来单人病房啊,这多麻烦呀。” 闻月轻笑,池安新刚回来就找护士说想开个单人病房,护士当时看见闻月腿上贴着的纱布还以一种“真没必要”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们。 “多住几天,确认好了再出院吧。” 池安新执意要闻月在医院多观察一下,闻月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们之间又*安静下来。 闻月稍稍动了下腿,池安新立刻敏锐地坐到床边,手掌轻轻按在那白皙的小腿肌肤上。 “怎么了?不舒服?” 她低垂着头仔细查看伤口,眉头也皱了起来。 闻月注视着女人一副紧张的神态,一颗心好像飘在水面的浮标,上下起伏不定。 “如果今天我真的出现了意外,你会怎么样?” 那双棕色的圆眼里沁着一点试探。 闻月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日子里池安新的步步靠近,起初她只是觉得池安新不过是出于合作的考量,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不确定起来。 过去七年的冷漠和敌视犹如从身体内部被剖开的一道伤疤,它们深刻地附着在闻月的记忆之中。 每一次触碰,都传来刺痛,每一次提起,都沉淀着委屈。 她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她真的那么讨厌吗? 明明每个人都愿意走近闻月,却只有池安新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 而即便她再怎么努力,都牵动不了池安新的一丝情绪。 为什么池安新不能对她笑一笑,哪怕只是在她打招呼时礼貌地点一点头? 成为池安新世界里“唯一的存在”或许很难,那“稍微特别一点的存在”都不可以吗? 那些起初的好奇和不甘心,在经年累月中被打磨成最锐利的剑,直插进闻月的心脏,带来无尽的痛楚,却让她仿佛患上恋痛症一般。 她不断靠近池安新,不断扩大伤口,直到连池安新给的那些疼痛都成为了她的执念。 闻月在求而不得中被反复折磨。 在法国的第一个月,她去了巴黎圣母院。 当闻月站在十字架下方的祭坛前,注视着向上祈望、神情悲悯的圣母,她不自觉地双手交握于胸前,在印着圣经故事的穹顶花窗下,拷问着自己。 第8章 决心要做的事情是否一定要做到? 得不到的人是否一定要得到? 就连最虔诚的信徒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上帝的回音,她又怎么能奢求池安新给她更多? 在无望等待和释然放手之间,闻月最终还是跨过了从前的坚信,站在了这两者的模糊地带。 当闻月回到家后,一张漂洋过海始终随身携带的合照,被她塞到了一张贴在墙上的电影海报和墙面的缝隙中。 那张海报是电影《燃烧女子的肖像》里,埃洛伊兹靠近火焰而被燎到了裙摆的一幕。 想到这里,此刻的闻月告诉自己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沉默的池安新也让她立即想要收回这个试探的问题,但下一刻,面前的女人开口回答。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我的认知里你是不会发生意外的。” “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事,我想,我不会怎么样,我会出席你的葬礼,却不会愿意和任何人交谈你的事情。” “只是每天晚上,我失眠的原因又会多一个,我拼命工作的原因,也会多一个。” 池安新的目光沉静悲伤,闻月几乎难以面对,可她想—— 这就是她要的答案。 池安新就像过去每次课堂讨论、作品小结时那样,永远是和她想法最相近的人。 闻月愿意去和每个人交流,也乐于交朋友,但她的内心始终存在着一道边界,很少有人能越过边界往深处走。 袒露自我是危险的事,而闻月向来习惯规避风险和失衡,或者更直接地说,她希望有关自己的一切都能由她自己掌握。 因此如果有天她死了,她也希望在葬礼上没有任何人剖析她的一生、揣测她的内心,她只想被人安静地送上一束最爱的花,然后被铭记于心就好。 “安新……” 闻月低声叫出池安新的名字,她再也难以压抑自己的情感。 就放纵这一次,就任性这一次。 池安新放在床边的另一只手的手背被温凉的手心覆盖,金黄色卷发顺着闻月的肩头滑落,那张精致的、像洋娃娃、像公主一般的脸不断在池安新视线中放大。 池安新紧张得屏住呼吸,她不知道闻月要做什么。 正当两人不过几厘米距离时,她闭上了眼睛。 脸颊一侧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女人身上的甜香气息顺着呼吸弥漫进肺部,接着似乎融入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之中,池安新心跳加速,身体发软,一瞬间甚至不自觉地夹紧双腿。 闻月的味道,闻月的温度,闻月的嘴唇,闻月的香气…… 一切的一切,竟让池安新产生了生理反应,她的小腹有些酸胀,感觉有潮湿的液体涌出。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答案。” 那轻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池安新身体窜过一阵电流,她轻轻一抖,接着睁开双眼,闻月依旧是近在咫尺,棕色瞳孔里倒映出她泛红的脸。 “这、这是……” 在闻月带着笑意的目光中,池安新结巴起来。 “感谢礼。”闻月顿了顿,又补充:“贴面礼,法国人大多热情奔放,他们会这样表示喜悦和感谢。” 其实不是,贴面礼只用作问候和告别。 “这个我知道,但是……” 池安新没有“但是”什么出来,闻月便主动拉开了她们的距离,那甜香味霎时间远离,池安新失落起来,也无心再想什么贴面礼。 而此刻下身那异样的感觉,那种黏腻的感觉,让池安新的理智后知后觉地回归。 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只是被闻月吻了吻脸颊就…… 池安新猛地站起来,在闻月疑惑的目光中只留下一句“我去下卫生间”,立刻逃离了这间病房。 抽出几张纸擦去水痕,站在卫生间单间的池安新面色红的彻底。 她不是欲望非常强烈的人,身体也不是很敏感,平时自己动手加上道具,都得要一会儿才能到,但就在刚刚她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却如此轻易地到达了那种快乐。 池安新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明明那一刻闻月只是像个朋友一样亲亲她的脸,她的身体就像被火焰点燃一般,情不自禁地燃烧起来。 将自己从头到脚唾弃一番之后,她终于能平和地走出卫生间,然而等回到病房,周亭和sharon都已经回来了,周亭手中正端着打包盒热情地打招呼。 “ada姐,我给你带了你平时爱吃的那家店的粥!” 池安新本来还想和闻月再多单独相处一会儿,这下也歇了心思。 拆开打包盒,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散发出来。 “这家的粥很好吃吗?我能尝尝吗?” 闻月又再次靠近池安新的身旁,她笑眼弯弯地问池安新。 池安新点点头,将勺子递给她,闻月舀了一小勺。 嘴唇微启,闻月的唇瓣擦过勺子凹下去的地方,池安新隐约能看见她的舌尖一闪而过。 “真的很好吃诶,下次我也要点他家的好好尝尝。” 闻月将勺子重新递给池安新,她语气轻快,原本还因为腿伤有些泛白的脸此刻也恢复了气色。 池安新注视着闻月和周亭、sharon聊着常市美食的样子,一时间好像也有些饿了,她舀了一勺粥,口舌仔细品尝,但刚刚闻月含住勺子的模样又浮现于眼前。 哪怕一碗粥已经见了底,池安新却莫名地更加饥饿。 第7章 温柔点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即便有再多的情感困扰,也还是得在周一乖乖地上班打卡。 池安新站在电梯中抬眼正好看见sharon扶着闻月走过来,她及时按住电梯按键,等两人进了电梯,才松手按下十三层的按钮。 “腿好了?” 视线往下,池安新看见闻月卡其绿色的短裙下露出的两条长腿。 没有受伤的左腿皮肤光洁,膝盖上还泛着健康的肉粉色,右腿膝盖上则涂了碘伏,小腿上纱布更是醒目。 但闻月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伤痕,她穿着短裙,大大咧咧地将所有擦伤的痕迹都暴露在外。 “已经没事了,早上是在医院上了药、换了纱布才过来的。” 闻月微微仰起头冲池安新笑着说,池安新嗅到一股花香。 闻月似乎换了香水。 她今天穿着绿色的短裙,上身又搭了一件桃粉色的工装背心,浑身还散发着清淡的花香。 池安新想,她简直像一朵娉婷的荷花。 外头似乎太阳有些大,闻月还带了一顶浅棕色的宽檐帽,帽绳就搭在纤细的锁骨旁。 池安新的注意力凝聚在闻月的脸上,她被闻月唇上珊瑚粉的唇釉所吸引,想起那个带着香气的亲吻。 “那就好,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去医院。” “知道啦,肯定不会拖慢咱们的进度。” 池安新一愣,她皱眉立刻就要开口解释,然而“叮”的一声,电梯已经到了。 “今天开会是月中小结,池总监快去准备吧,毕竟时装展现阶段还是以你们设计部为主呀。” 闻月被助理扶着率先走出电梯,她朝池安新俏皮地敬了个礼,声音很甜。 “等会儿见,长官。” 电梯门开合几次,等池安新反应过来走出电梯,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走廊。 手掌轻轻按在胸口,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糟糕。 好像,和闻月重逢的每一天都在更喜欢她。 她们……真的只能止步于朋友吗? 池安新忽然有些贪心起来,脸都亲过了,就不能再亲密一点吗? 然而很快到了开会的时间,在看过手底下组员交上来的设计稿、听过他们的汇报后,池安新这些旖旎的心思全都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这就是你们给我看的成果?” 池安新冷着脸一把将手上的文件夹扔在了会议桌上,几张稿子顺着文件夹滑出,它们色彩各异、线条丰富,可以看出来是花了功夫的,但还是让池安新非常不满意。 人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唯独一个闻月坐在池安新身边还能小声地劝着“别气别气,好好说”。 不过人家既是im那边来的优秀员工,又是池总监的老同学,的确是有底气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的。 是的,池安新和闻月关系匪浅的消息还是在cob内暗中流通了起来。 池安新本以为这消息是周亭憋不住爆出来的,结果周亭听了池安新的质问,满脸委屈地喊道:“ada姐,我在你这里嘴就这么不严吗?这事我一个字都没说出去,消息都是从im那边传出来的,sharon说他们在项目组成立前就全知道了。”。 但池安新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事,公司员工怎么说就随他们去好了,只要业务能力没问题、不会因为八卦耽误工作就行。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设计稿里大部分都是兽纹、月亮元素?” 池安新压下火气,她尽力保持着心平气和,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第9章 “因为阿尔忒弥斯是狩猎女神、月亮女神……” 池安新点点头,又接着说:“你们从神诋的称号联想到相关元素,的确是一个设计方向,但对于我们要办的时装展来说——” 那双艳红的唇吐出几个字,令在场的人不自觉地身体一颤。 “太普通,太俗。” 搞设计的最怕被说普通,普通意味着没有亮点,在时尚行业,想要无可取代,就必须与众不同。 当你无法抓住观赏者的眼球,当你无法做到独一无二时,即便你的作品再怎么精美,也是失败的。 而“俗”,这是一个更低的评价。 普通至少是代表着平平无奇,没什么可称赞的,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可“俗”就不一样了。 很多人认为,时装和服装是差不多的概念,那么时装展和服装展想必也差不多,然而它们存在着根本的差异。 服装给人们一个体面、舒适的生活,时装则是为人们造一个奇幻、绚丽的梦。 一个精心设计的梦境被评价“俗气”,就像厨师精心烹饪了一道佳肴,却被食客评价跟调料包煮出来的味道差不多。 尽管在饮食习惯方面人人口味有差异,但在视觉艺术方面,如果没有让人一眼就能发出惊叹的效果,那真的差劲到极点了。 “池总监有什么高见?” 能进cob和im合作的大项目的都不是什么低水平的人,优秀的人自然也有更多的傲气,设计出来的稿子被这么评价,此刻也不满起来。 “高见算不上,但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拘泥于阿尔忒弥斯本身。”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观展的人或许在不了解主题的情况下,会觉得有几分趣味,但古希腊神话在时尚行业也不是什么冷门主题,从versace取自美杜莎的标志设计,到hermes以赫尔墨斯为灵感的品牌名,当各位拿今天的稿子去办展,业内人士一看便清楚我们的主题是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的特殊之处又在哪里?cob和im一起合作,就只有这些会被一眼看破的老一套吗?” 池安新话音刚落,闻月忍不住扬起唇角,她身体轻轻向后靠,办公室内刚刚为了开投影关了灯,汇报结束后,池安新当即坐不住地要站起来发言,也就没人敢提出来要去开灯。 此刻只有大屏幕前的荧光亮着,闻月面容半隐在昏暗之中,这让她更加肆意地打量池安新的模样。 依旧是白衬衫、西装裤,黑色长发自然下垂,发尾荡在腰间上方。 她没有化妆,唇色却是自然的漂亮,艳丽的一张脸此刻因严肃的语气染上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的强势。 眼前一身职业装的池安新,与闻月记忆中穿着蓝白校服和老师争辩的池安新重合。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站出来表明“不对”、“不应该这样处理”,所有人都置身事外,都无所谓时,只有她冷静又理智地反驳着一切。 池安新是争强好胜的,是认真而固执的,但同时,她的内心也是丰富细腻的。 她像酒心巧克力,外表看着苦涩,咬开之后,里面会流淌出醇厚醉人的酒液。 池安新本人尝起来,苦涩又甜蜜,口感丰富,但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只有愿意去品尝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难以抗拒的美味。 “我们要完成的设计,能够走出阿尔忒弥斯本身,却最后又能体现她的象征意义,就像……” 池安新讲到这里顿了顿,她皱着眉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就像我们带着所有人走入一间迷宫,所有人都知道目标是什么,但中途却沉醉其中、迷失方向,直到最后走到终点,才恍然原来我们一直在路上。” 闻月忽然开口,她的声音轻柔而舒缓,语气如同读诗一般,所有人起初紧绷的神经都松了松。 一屋子浸润美学多年的人纷纷露出思索的表情。 “所以,是要有时尚叙事?”立刻有脑子转过弯的人开口。 这种时装展模式同样不少见,例如意大利高奢品牌dsquared2在2013年秋冬男装秀上,为了展示学院风的时尚设计,他们将秀场布置成教室,模特们扮作校园捣蛋的学生在开头来了段小情景剧。 但这种安排,需要把控好模特调度,还要做好空间设计,同时不能脱离主题,否则极有可能给看展的人留下“莫名其妙”的感觉。 想到这里,所有人又沉默起来,这虽然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却也给设计师的难度加大了很多。 看着众人一副犯愁的样子,闻月适时地站起来,开口:“没关系,现在时间还很早,我们可以慢慢去构思,有关灵感的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池安新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现在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的确没必要现在就定下来。 “是的,闻经理说得对,今天开会说是月中小结,其实也只是了解一下各位的想法,现在就出设计稿为时过早了。” “慢工出细活,大家都是学设计的,自然也不用我多说,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吧。” 池安新一锤定音,宣布散会。 毕竟今天把项目组的人骂了一通,估计这些人心情也不大爽快,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讨论,反而会拉低效率。 “没想到安新你现在也会体谅组员了,还会主动说散会。” 在人走得差不多后,池安新执意要扶着腿受伤的闻月回办公室。 “我以前应该也没有那么不体谅吧?” 池安新以右手手臂抵在闻月的后腰,并没有唐突地以手掌贴着,而左手则轻轻托住闻月的手肘,闻月倚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办公室走。 随着走路的动作,闻月微卷的发丝一下一下地搔着池安新的下巴,她简直从下巴痒到了心里,连掌心闻月手肘的那一小块骨头,她也觉得娇小可爱。 “嗯——” 闻月停下脚步,她的“嗯”拖得很长,似乎是在思考。 “确实诶,你只是会比较负责,所以应该也还好?” 闻月偏过头笑盈盈地看着池安新,她的脸和池安新的距离凑得很近,这让池安新不自觉地又屏住呼吸。 她目光一瞬也不错开地注视闻月,只知道愣愣地点头。 “我好像还挺幸运的,能和变得更体贴的你一起合作。” “不过安新,以后可以对我更温柔一点吗?” 闻月的身体靠近过来,在安静无人的走廊,她的手搭上池安新的小臂。 那只手白皙柔软,指甲修剪得圆润,每一根手指的甲面都是健康的淡粉,还带有明显的白色月牙。 池安新隔着一层衬衫布料能够感受到闻月掌心的温度。 “怎么才算更温柔?” 闻月蓦然耳热。 池安新的音色偏冷,闻月曾在她桌上看见过香烟,或许因为抽烟,所以有时她的声音又会带着一点沙哑。 而当池安新放低声音时,便有种不自觉的蛊惑,冷淡的语气也似在性感地撩拨。 此刻就好像有沙砾滚过闻月皮肤,她被激起莫名的战栗感。 “比如现在,你的手臂硌着我的腰有点不舒服。” 花香变得浓郁,闻月又往池安新的怀里靠了靠,她在池安新耳边轻声撒娇。 池安新的右手被人握住,原本握成拳的手有手指慢慢侵入、打开,掌心传来柔嫩的触感。 呼吸沉了下来,池安新一瞬间禁不住咽了口口水,浑身开始发热。 闻月的手和她的手松松散散地十指交缠,接着她的手臂顺着那曼妙的腰线滑动。 最终,她的手被摊开放在闻月的侧腰,在感受到女人腰部弧度的那一刻,她的手背被闻月按住,掌心随即紧密地和那弧度贴合。 “这样用手扶住我的腰,会舒服一点。” 池安新彻底跌入闻月的陷阱。 她的拇指按在闻月的后腰,其余四指搭在闻月小腹旁侧腹直肌的位置,随着闻月的呼吸,她能感受到闻月肌肉、骨骼的起伏。 “好。” 在触碰到闻月腰间的那一秒,她好像终于得到宝石的恶龙,贪婪地将人搂紧,指腹自以为隐秘地隔着工装背心薄薄的布料摩挲了几下。 却全然不知,闻月被她滚烫的掌心、有力的五指捏得腰眼直发软,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8章 灵感 如何形容池安新从前对闻月的态度? 大概是,不想看见她,却又在闻月在场的每一个地方不自觉关注她的一切举动。 池安新起初只是烦闷于自己对闻月的在意,后来,她想她大概是有点嫉妒闻月。 因为闻月留着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高中每次跑操时,池安新的视线都会随着她扬起的高马尾发移动。 因为闻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的笑容是池安新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可爱的。 因为闻月说话时声音很温柔,不急不缓,她说几句话就能让围在她身边的女生变得很开心。 第10章 一开始池安新只是看见了这些,但在不断的观察中,她发现闻月真的太过优秀、太好,这让池安新莫名恐慌。 她努力地想要胜过闻月,只要还有一个自己在闻月的前面,似乎闻月就不会独自以天上悬月的形式存在,引得众人纷纷抬头仰慕。 但在大学之后,闻月更加受欢迎了,男男女女都被她吸引,校园表白墙隔几天就有想要闻月联系方式的投稿。 池安新面对闻月才有的烦躁以野火燎原之势,席卷她的内心。 她冷眼看着那些人约闻月出去聚餐,不断地腹诽闻月的眼光有多差,同时更加地想要在方方面面赢过闻月。 然而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想要在各类比赛中拿到第一名,还是想要向在闻月的世界里拿到第一名。 但无论如何,三年后的今天,她也一定要拿到第一名。 她们分开这么久,池安新不愿意在闻月面前落了下风,她要让闻月看到,池安新依旧是闻月身边最适合和她并肩而立的人。 …… “喂,妈,有什么事吗?” 接到母亲电话时,池安新正加班伏在桌前翻资料看得头晕眼花。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电话那头的池维声音也冷淡,池安新沉默片刻,随即开口:“最近工作挺忙的,等我闲下来就抽空回去一趟。” 池维说了个“行”便把电话挂了,也没问工作忙什么,也没说要池安新回家是有什么事。 但她们的相处一直都是这样。 池安新父母都从事设计行业,母亲是室内设计师,父亲是建筑设计师,从小到大,池安新一家人都聚少离多。 只有在池安新取得了什么好成绩时,父母才会组织一次家庭聚餐。 “组织”的意思是安排分散的人或事物具有系统性或整体性。 他们连家庭聚餐都是要提前计划好才能进行的活动。 小时候,池安新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多参加比赛、多拿奖就能和爸爸妈妈见面,有关“爱”的最原始的印象,就是竞赛时的奖状和父母脸上赞赏的笑容。 只有优秀的人才能得到爱,这个观念深深地根植在池安新的心中。 挂断电话后,池安新没有多想,她继续埋头翻阅资料。 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安新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我叫助理点了那家的粥。” 闻月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扶在门框边,她稍稍倾斜着身子朝里看,金黄色的卷发半悬在空中。 那双棕色的圆眼睛里小心地掩藏关心,她身后是熄了灯的走廊,办公室玻璃窗户外高楼林立,那种城市晚间冰冷的光亮落在闻月脸上,融化成朦胧温柔的神情。 加班时闻月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工作疲惫时闻月关心自己还吃没吃…… 一瞬间,她好像池安新美梦中才会出现的闻月。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吃过了?” “不、不!我还没吃,一起吃吧!” 听到闻月疑惑的声音,池安新猛地站起身,她很快推开椅子,走到闻月面前,先是接过闻月手中的袋子,随后又把人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好。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自己走也没问题的。” 闻月话虽如此,却还是顺从地被池安新扶住胳膊,她们一同在沙发上坐下,彼此之间不过半臂距离。 食物的香气传来,池安新这时才感觉腹中饥饿。 闻月侧着头,一只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支起脑袋,笑盈盈地注视狼吞虎咽的池安新,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舀了几勺粥放到嘴里。 但在看见池安新呛了一下时,她又皱起眉,扯过几张纸递过去。 “下次加班也得记得吃饭,不然容易把胃饿坏的。” 池安新咳嗽几声,又擦了擦唇角,这才缓过劲,听到闻月的话,她下意识回答:“我不会因为身体原因拖慢工作的。” 话音刚落,闻月的脸颊就鼓了起来,她有些生气地用食指戳了戳池安新的肩膀,告诉面前的“工作狂”:“跟工作有什么关系?我是关心你的身体,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紧接着,闻月的手腕被人握住,腕间被温暖的掌心覆盖。 “我也是。” “那天在电梯里不是因为担心你拖慢工作进度,才让你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去医院的。” 池安新和那双棕色瞳孔对上视线,她看见闻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睫毛轻轻扇动,呼吸也放缓。 “所以,你是想说,你在关心我?” 闻月再次朝她靠近,池安新慌乱地别过头,她的脸在发热。 在只亮着一盏灯的办公室,她们侧对着落地窗,窗外月色洒进来,闻月的眼眸好像潋滟着一层柔情的水光,这令池安新手足无措起来。 “嗯。” 她只是轻声“嗯”了一下,握住闻月手腕的手也稍稍松开,但下一秒,闻月忽然抬高小臂留住了那要撤走的手。 池安新的手被闻月按在皮质沙发上,她不自觉地五指用力,沙发上响起“咯吱”的摩擦声。 两人的发尾在这番动作中缠绕在一起,原本半臂的距离骤然缩短,露在短袖外的皮肤紧密相贴。 “谢谢,还有在医院那个时候也是……” 在闻月的呢喃声中,她的脸再度像那天一样于池安新的视线里不断放大,朦胧光线下整个人身后都似有一圈光晕。 池安新忽然涌出一股冲动,她主动转过了脸。 那是被无限拉长的一秒,也是无限短暂的一秒。 池安新的心脏跳得飞快,就在那张动人心魄的脸离自己不过分毫距离时,她极力抑制住了想要闭眼的下意识反应,目光一刻也不肯错开。 而闻月的唇瓣却擦着她的唇角依旧只落在了脸颊上,好像有一片花瓣从唇角滑至脸颊,流连过的位置都留下了香气,同时隐隐作痒。 但不知是因为动作太匆忙,还是因闻月心绪难平,没有控制好力度,两人这次的贴面吻却发出了“啾”的一声。 静谧的办公室里这一声格外明显,池安新的脸烧了起来,刚刚被那柔软、湿润蹭过的唇角也在发热。 “这次……也是贴面礼吗?为了表达感谢?” “是,但只对你这样感谢。” 后面几个字闻月的声音几乎小到微不可查,她的脸也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在发现池安新还是紧紧盯着自己,闻月慌乱地垂下视线,她握住勺子不停搅拌碗里的粥,催促道:“快吃吧,等会都要凉了。” 池安新这才从刚刚那种仿佛定住了的感觉中脱身而出,她也低头舀起一勺粥,但在即将放到口中时,她忍不住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下还在发烫的唇角,又咽了口唾沫,嘴里似乎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是闻月唇上的口红,还是…… 某个想法令池安新变得很渴。 池安新以余光悄悄去看坐在一旁的闻月,但长发挡住了她的侧脸,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只白净的手在一下一下地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 两人吃完晚饭又收拾好后,打算再一起讨论讨论时装展的想法。 “阿尔忒弥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和狩猎女神,她是宙斯的女儿,有着纯洁和女性的力量,她热衷于在森林中狩猎,守护着野生动物和处女之纯洁。” 闻月先开口简单地说了她对于阿尔忒弥斯的认识,又接着补充道:“但这里的‘处女’和现代意义理解上的‘处女’并不相同,在古希腊,这个词也可以被理解是‘贞女’、‘圣女’,作为月亮女神,她是圣洁而高雅的,或许我们可以从这种特质出发。” 闻月的想法和池安新的不谋而合,她们都想到先从阿尔忒弥斯女神身份的特殊性出发,关于月亮女神这方面,池安新同样有了解到一些内容。 “克拉吾盖因在《诺阿诺阿》一书中有提到所谓‘处女’在古代语境下的含义,这意味着她不会委身于与她曾发生过关系的男子,对于她的本能来说,她仍是属于自我本身,她是她自己的主人,仍是古希腊神话中,本来意义上的‘处女’。” “在这个意义上,这种贞德品性实际上就是她的特征,是一种主观状态,一种心理意向,而不是生理的或外部的事实。” “在所有的神话里,其他的女神都不具备这种自我的把握,可以说,阿尔忒弥斯象征着的是一种女性本能、女性崇拜。” 说到这里,池安新指尖轻轻敲击在桌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朝面前的闻月忽然开口问道:“你还记得云黎族吗?” 闻月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困惑和迷茫,接着她开始用心思索起来,她相信池安新这么问一定是确信这是个会令她们都曾印象深刻的事物。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说我们当年上服装史时,老师提到的那个以母系家庭为基本社会单位的少数民族?” 第11章 池安新露出浅浅的笑容,她点点头,然而很快她的神色又变得认真起来。 “我想去她们的聚居地看一看,现在整个项目组进展太缓慢了,大家都没什么好点子。” “或许去了那里,我们会产生些不一样的灵感。” 第9章 玉仓市 虽说计划整个项目组都外出取材,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空的。 大家加入了artemis项目组,却也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同步处理,池安新通知下去,竟没一个人有空。 “抱歉啊ada,我最近还得去一趟日本的展,那边的主办方早就给我发了邀请函了。” “ada姐,我也很想去的,但是我这还有一周就要截稿,手头还没画完呢呜呜呜……” “ada,你哥三天前颈椎病复发了,这几天都躺在中医馆针灸,你就放过你哥吧!” 池安新无奈地靠在办公室座椅上,问来问去,cob这边竟然只有她和周亭可以,im那边人倒是很齐,一群外籍人士兴奋地不得了,直呼迫不及待地要欣赏这里的好山好水。 最终便定下了他们这十来号人前往玉仓市的云黎族聚居地,走之前池安新被项目组里负责设计的几个同事拽着说了好一会儿话,他们嘱托池安新一定要全程记录好素材*,特产什么的都可以不带,但是服装、饰品之类的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刚刚在机场,我听亭亭说,有人问咱们是不是外国旅游团的导游呢。” 闻月坐在池安新身边,她扣好飞机安全带后笑盈盈地开口。 “本来应该是cob这边的人多来看一看的,没想到这么不赶巧,竟然全都没空。” 池安新皱着眉掐了掐太阳穴,现在提起这事,她还觉得有些心烦。 “工作安排嘛,有时候也没办法啊,我们到了之后多用心就好了。” 闻月好脾气地安慰着,对她来说,似乎这并不值得焦虑,她的心情依旧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好。 “你之前有去过玉仓市吗?” 池安新好奇起来,在她印象里,闻月很爱旅游,以前上学时就会偶尔听她跟别人聊天时提起假期去了哪里玩。 “大四那年来过一次,玉仓市是个漂亮又让人心情平静的地方,有海、有雪山,很适合一个人来旅游。” 飞机很快起飞,闻月坐在靠窗的位置轻声开口。 她朝窗外看去,地面在视线中越来越远,常市中密集的楼群坍缩成积木,蜿蜒的江水河道也逐渐化作褪色的绸缎,穿过丘陵后,山形开始起伏有致,很快高原的轮廓从云海中浮现。 随着机身震颤,发动机轰鸣加剧,飞机在跑道上剧烈颠簸着减速,窗外掠过机场塔楼,播报声响起——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已经安全到达目的地,玉仓国际机场欢迎您。” 经过两个小时的旅程,她们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周亭提着两个行李箱,兴致盎然地提议:“ada姐现在刚好到饭点,咱们等会儿放了行李就去吃饭吧?” 池安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正在帮闻月找她的行李,也没太在意地应了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打车在酒店住下后,便打算出门去吃午饭。 “有什么想吃的吗?” 池安新和闻月站在一起,她低头询问一旁穿着碎花长裙、扎着麻花辫的女人。 她们的房间挨在一起,刚刚在楼上池安新一打开门便和闻月正好撞上。 和坐飞机时的一套休闲装不同,闻月换了一条色彩缤纷的碎花长裙,长卷发被编成侧麻花搭在右肩,这一套衣服和她平时的风格完全不同。 “到了这里就换一套称景的衣服。” 当时闻月这么说,但她看见池安新一直不说话盯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右肩的头发,小声问:“是不好看、不适合我吗?” 怎么会不好看、不适合? 玉仓市气候湿热,水果和花卉都种类丰富,有“水果之城”、“花城”的称号,这里少数民族数量也很多,民族服饰大多绚丽多彩,整座城市都是色彩鲜艳、明媚热烈的。 池安新想象着闻月一身碎花长裙走在这里遍布鲜花的街道上,她想一定是很美的一副场景。 直到她们现在站在酒店外,正午的阳光洒在闻月身上,她整个人朦胧在光线中,笑起来又眉眼弯弯,让不少路人频频看过来。 “不如去吃菌汤火锅吧?这里的野生菌很好吃的,附近正好有家很出名的店。” 闻月开口建议,周亭早已饿得不行,她带着sharon和im一众人纷纷表示没问题,现在就去吃! 等一群人到了餐厅,却发现简直人满为患,服务员抱歉地告知因为顾客实在太多,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两人座和一个要拼座的大圆桌。 池安新这边还别别扭扭地想着要怎么开口让她和闻月坐在一起,周亭直接朝众人笑着说道:“ada姐,你和小月姐坐两人的吧,我们和其他人拼桌就好。” 闻月看向池安新,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池安新面上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心里赞赏周亭总算有眼色一回。 “好吧,那委屈大家了,这顿饭就我和你们池总监出钱请了。” 闻月心情也不错,她帮众人点好餐,又嘱托他们一定要让菌子在锅里多煮一会儿再吃,不然容易中毒,这才和池安新一起朝二人座走去。 菌汤锅升起白雾,砂锅正咕嘟咕嘟地吐着泡,奶白色的汤汁裹着二十多种山野菌子,像把整片森林的精华都熬进了锅里。 在这个二人单间里,食物的香气逐渐弥漫,她们也慢慢聊了起来。 “你当时来玉仓市这里都去看了哪些地方?这里好玩吗?” 池安新很少出门,她对闻月的之前的旅行很感兴趣。 “其实当时也没去玩什么地方,只是一个人去爬了一趟雪山,听说这里的雪山爬到山顶有一间小庙,许愿很灵,我就去看了看。” 池安新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闻月只是去了一趟雪山,但闻月似乎并不愿意多提那次的旅行。 然而,池安新犹豫片刻,还是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闻月并未当即回答,她拿起公筷夹起已经熟了的野生菌放到池安新的碗里,随后朝面前的女人露出一个轻松又浅淡的笑。 “那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池安新愣了愣,汤锅袅袅升起的白雾模糊了闻月的神情,但池安新依旧能感受到一种平静的柔和。 她隐约有预感,那个愿望并非是实现了,而是闻月放弃了。 此刻闻月分毫不动的眉眼似乎昭示着,她是真的对当年许下的那个愿望无所谓了。 可明明那个愿望都能让大四的闻月独自一个人爬上雪山山顶,让闻月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许愿很灵的小庙就专门坐飞机前往另一个城市,这样的愿望,真的那么轻易就实现了吗? 或者说,真的那么简单就可以释然吗? 池安新忽然发现自己对闻月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她们同班同学做了七年,分开三年,如今再度重逢,池安新依旧看不清闻月的内心,这让她失落起来。 “快吃吧安新,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汤勺轻轻碰撞的声音响起,拉回了池安新飘远的思绪,闻月又替她盛了一碗汤。 那只手端着白瓷碗递过来,池安新轻声道谢,在接过的瞬间触碰到闻月稍微有些凉的手背,但随后隔着汤碗传来的烫意便带走了那温度,只有一点柔软的感觉还停留在指腹。 “姐!姐!不好了!” 周亭冲进包间,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亮着和120的通话记录。 “慢慢说,怎么了?” 池安新发现周亭脸色煞白,额头都冒着汗,心中也顿觉不妙。 “我刚刚上了个厕所,回来他们几个都跟疯了一样,我已经打过急救电话了!” 池安新和闻月对视一眼,赶忙走去大厅,im那群人有些躺在地上不知道在说什么,有些坐在椅子上对着空气傻笑。 “我走之前就说一定不要急着吃,要多煮一会儿,还得问过服务员才能吃,结果稍微上厕所时间长了点,出来他们就这样了。” 周亭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说话声音都哆哆嗦嗦的。 “没事的亭亭,不怪你,是他们自己不注意。” 闻月安慰着,池安新提前去结了账,很快救护车便到了,随行医生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熟练地给人捆上救护车,一行人一起前往医院。 医院检查一出,果然是轻度中毒,所有出现症状的人都得住院三天,但好在人都没什么大事,只是接下来的工作行程都没法参与了。 池安新让周亭留在医院照顾大家,她和闻月先回酒店给住院的同事收拾住院要用的用品、衣物。 在出租车上,池安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cob和im全军覆没,最后还是只有我们俩能走完全程。” 第12章 闻月也没一开始那笑而处之的样子了,她跟着叹了一口气,轻声骂道:“一群人就跟没吃过菌子一样,还是国际大公司出来的,急的这一会儿都等不了。” 池安新忍不住笑了一下,闻月看向一旁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的人,也不自觉地笑出声。 混合着花香的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动,发丝亲昵地缠绕,她们在出租车上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被逗乐的笑意。 第10章 海边 寒风裹着冰晶刺入鼻腔,因为高原反应肺部传来挤压的窒息感,登山靴碾碎雪壳的脆响混着喘息。 闻月眼中是混沌的白色世界,雪粒砸在护目镜上,她只能隐约看见一座小小的寺庙在雪峰上方。 她有点想要放弃了,但伸手探进口袋,摸到那张薄薄的信纸,她还是咬着牙向上走。 有钟声响起,闻月听见僧人撞击寺钟的声音,随后她在佛像的面前虔诚跪下,喃喃自语地祈求着什么。 “叮——” 刺耳的闹铃声惊醒了床上的女人,闻月猛地睁开双眼,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一切都只是梦,现实中的她正蜷缩在温暖的被窝。 那些沉默在风雪中的不甘,那封冻在雪山里的情书,还有那萦绕不去的寺庙振铃,都化作枕边未干的泪痕。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梦到过去的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躺在床上,视线放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 “我们今天主要就是去这里的手工市场看一看。” 池安新拿着手机定位,昨晚她便提前租好了车子,打算直接带着闻月自驾前往目的地。 她坐在驾驶位边说话边朝副驾驶的闻月靠近,今天池安新上身套着一件黑色的短款夹克,里面搭着白色的u领短袖t恤,下身是牛仔直筒裤还有高度到小腿的长筒靴,看起来十分飒爽。 闻月将颊边碎发别到耳后,她凑近看了一眼池安新手机上的导航,随后有些惊喜地说:“我们要去的地方离玉仓市的浮海很近,等会儿去的时候正好会路过。” 池安新顺着闻月点在屏幕上的指尖看过去,地图上的确有一片蓝色的标识,上面正写着“浮海”。 余光扫到闻月对着自己的半张侧脸上扬起的唇角,池安新完全忘了自己工作优先的守则,她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等会可以在海边停下来多玩一会儿。” 阳光斜斜地穿过挡风玻璃,在仪表盘上投下明灭的光斑,很快海风的气息裹挟着闻月身上的浅淡香水味一同萦绕在池安新鼻间。 “安新,你看!” 池安新停稳车子后转头问怎么了,却瞥见闻月短上衣下露出的一截细腰,皮肤白皙光洁,她慌忙地转回视线,咽了咽口水。 闻月并未回应,她推开车门跑下了车,池安新也跟着下车。 抬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湛蓝海面在晨光下闪烁着细碎金光,海浪层层叠叠涌向沙滩,拍打出白色水花,而闻月正站在她身前。 “是不是很美?” 闻月转头朝池安新笑着说,金黄色卷发被海风吹得肆意飞舞,她身后是波光粼粼的大海,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池安新的影子遥遥相对。 真的很美。 远处,几只海鸥掠过浪尖,发出清脆的鸣叫,整个世界仿佛都定格在这充满悸动的瞬间。 “说起来,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来玩?” 闻月弯腰捡起一枚贝壳,她举高对着阳光看了看,贝壳边缘在光下流转着温柔的光泽。 池安新点点头,她从前爱躲着闻月,高中学校组织研学旅行每次都不去,大学更是鲜少参与社交活动。 “我还记得大学毕业典礼那天,你连合照都不肯和我拍,我当时可难过了。” “安新,你是不是一直都挺讨厌我的?” 大概是因为海边静谧无人,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池安新若有若无的靠近,闻月忽然很想和池安新聊一聊这些话,想知道池安新真心的回答。 早在几个月前刚见面时,她就问过池安新这个问题。 她知道她们的工作合作在即,池安新一定不会和她闹得太僵,于是闻月刻意在那一刻问出这个问题。 她想给自己一个留下的理由,好显得自己不那么一厢情愿,那么卑微。 而现在,她想要的更多。 “怎么会?” 池安新的声音比扑上岸的浪花还急,她连忙开口否认。 “闻月,我不讨厌你。” “那天……很抱歉,我那个时候太幼稚,也太伤人。” 回忆起那些过往,池安新真实地感受到懊恼和愧疚。 “我真的不讨厌你。” 池安新认真地注视着闻月的眼睛开口,她一字一句都郑重无比,她还想说很多,想说从前我做的太过分,我不该那么冷漠、排斥,想说对不起…… 我只是将我总是执着于你的心情,误认为是嫉妒。 我只是将和你并肩站在一起、隔绝所有人的快乐,误认为是胜过你的得意。 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闻月的委屈突如其来,那种酸胀的心情好像躲在叶子后面的一颗小小的露珠,被人用指尖轻触,就顺着叶脉滚下,掉落在地面上。 “你总是表现得很厌恶我,毕业典礼那天是这样,过去七年都是这样,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得不到回应的问好,总是躲避的小组作业,不耐的神情,一句“你对我没那重要”的话语,那些记忆多少年过去,她竟然都还记得。 闻月想问: 你明明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任何人,你明明也可以对着别人笑,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不行?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些年我受到的冷待、我被一遍遍推开,不是因为我不够好,不是因为我令人厌恶? 一瞬间,在法国巴黎圣母院祭坛上悲悯的圣母像浮现在眼前,周围信徒闭眼祷告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寺庙钟声响起,雪山寺庙内的佛祖俯首看她,僧人举着供灯站在她面前问:“施主,你要求什么?” 求而不得,求了也没用。 “你告诉我!” 闻月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眼里竟浮上一层水光,那双总是笑盈盈的棕色圆眼里也遍布哀戚的神色,甜而柔的声音因忽然抬高的音量显得尖利刺耳。 池安新手臂被闻月死死握住,她心里发紧。 自高一认识闻月开始,她就从没见过闻月这么失态,这么…… 偏执又不顾一切地朝人发问。 闻月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维系在这个问题上,只要池安新回答,她就再也无牵无挂。 要说喜欢吗?要在这里就告白吗? 要展示她全部的心情吗? 池安新慌得六神无主,可是、可是她还不知道闻月是否能接受这一切。 如果说了,会不会连彼此体面相处的同事也做不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闻月注视着不断眨着眼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池安新,面色一点点灰暗下去,握紧的手也慢慢松开,口中遍布苦涩。 算了,别再逼问她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相处下去,至少现在她们还能说说话,还能一起单独出门不是吗? 就这样吧,闻月,你知足吧。 当她失落地转身时,手腕被人用力拽住,接着她的身子被那力道向后拉拽,因情绪激动而发冷轻颤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闻月,对不起。” “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应该那么对你的,我不是讨厌你。” “你很好,你太好了,你的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你的性格像个小太阳,你长得很漂亮,你对所有人都很友善。” “你写字时脊背挺的很直,你字迹工整,你发言的时候逻辑清晰,你在别人受伤时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关心对方,你从不吝啬帮助别人,你、你还身体很健康,八百米三分四十秒就能满分跑完。” “你太好了,你永远都那么讨人喜欢,我只是有点嫉妒你。” “对不起,以前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嫉妒你,你真的很好。” 池安新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但她看见闻月转身前的神情时,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便将人拽进了怀中。 她不肯放手地收紧双臂,一手揽住闻月露出半截的腰肢,一手环住闻月的肩膀,掌心牢牢地按在女人的肩头。 闻月整个人都被她禁锢在怀里。 池安新能感受到闻月柔软单薄的身体,能嗅到闻月发间的香气,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沉醉。 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池安新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只想抱着闻月将更多的话倾斜而出。 闻月却挣开了怀抱,她眼中泪光随着眨眼的动作消失,只余泛红的眼眶。 第13章 但她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是啊,只有这个理由了。 她自以为是地以为池安新对她有那么一点特殊的感情,却没想到池安新从头到尾都只是以一个“直女”的视角来看待她。 池安新嫉妒她。 多可笑,多荒唐,闻月费尽心思地在池安新展露她所能有的最好的样子,收获的却是嫉妒。 动物界中,向异性展示优势是求偶,向同性展示优势是示威。 池安新一直把她当做对手,从未想过另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可能。 一阵海风吹过,黑色长发扬起,黏在唇上的发丝打断了池安新要开口的动作,而在下一秒—— 温热的手指触碰到脸颊,轻柔的力度落在唇边,闻月手指拨开那发丝。 心中酸涩,她不自觉地朝池安新说:“好嫉妒你的头发。” 你在嫉妒我的时候,知不知道,我也在嫉妒你。 嫉妒你的手,可以触碰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嫉妒你的胸腔,可以从生至死地听着你的心跳。 嫉妒你的头发,可以随时随地吻你的唇。 “什么?”池安新有些茫然地问。 “没什么,现在还是会嫉妒我吗?” 闻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她笑着打趣。 “不会,工作之后发现这世界上比我优秀、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个都嫉妒,我也要累坏了。” 池安新这次很快地回答了闻月的问题,她不明白为什么闻月刚刚情绪那么激动,但现在看见闻月笑了,她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一些。 “那就好,不然我们以后可怎么做朋友呀。” 闻月说完蹲下身子,似乎在脚下这片沙滩上看见了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朋友……?”池安新小声喃喃道。 随后她的心仿佛吹起的气球飘到空中,雀跃起来。 她和闻月是朋友了?她们的关系从同学变成同事,如今变成朋友了? 池安新欣喜若狂,沉浸在她和闻月关系拉近的快乐中,却不曾注意到,蹲下挖着沙子的闻月,泪珠一颗一颗砸在那个小小的沙坑中。 和喜欢的人做朋友是件残忍的事,但闻月想,她和池安新已经注定不会再有丝毫的可能,所以就做朋友吧,至少她还能陪在池安新的身边。 或许未来某一天,她可以亲眼看见池安新穿着婚纱走向幸福的模样,尽管是以伴娘的身份。 第11章 合照 车子继续启动,她们朝玉仓市南边最大的手工市场出发。 玉仓市市内大多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不同聚居地之间在很早之前就会进行市场交易,而近些年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许多少数民族手工艺濒临失传,当地政府与民间团体便一起合作打造了现在的手工市场,希望能平衡好文化保护和城市更新。 两人到了地方,先是随便找了家快餐店解决了午饭,随后便前往手工市场。 “似乎都不太合适。” 池安新和闻月从头到尾地逛了一通,什么满意的素材也没找到。 “匠气太重,缺少了那种自然原始的美感。” 闻月也不太满意今天的成果,但没办法,这市场已经没什么可逛的了,她们今天也只能暂时到这里。 “走吧,明天换个地方看看。” 池安新也作罢,毕竟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马上市场都要闭市了。 正当两人往出口走时,池安新没留神和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撞了一下。 哗啦一声,老妇人手上提着的袋子掉在地上,有不少精致的小物件滚出来。 “抱歉,您没事吧?” 池安新及时扶住险些要跌倒的老妇人,而闻月则弯下腰要捡起那些掉落在地的东西。 但捡着捡着,她忽然就愣住了。 她手中是一件花纹简单却生动的骨雕,白骨上雕刻着寥寥线条,却让她仔细端详了起来。 “奶奶,这是您亲手做的骨雕吗?” 闻月手上提着收好的布袋递给老妇人,语气温和地问。 “谢谢你小姑娘,对,这是我自己做的。” 老妇人先是拍了拍池安新扶着自己的手道谢,又转头回答闻月的问题。 池安新的视线投注到闻月手中的那个骨雕上,上面刻着奔跑的兽群,同时还有弯月的图案。 “奶奶,您在这手工市场上有店铺吗?我们能去您那儿看看您的作品吗?” 闻月向要接过袋子的老妇人示意自己可以帮她拿,又笑着询问。 “啊,我在这儿没有店铺,我平时做工的小店在出市场不远的巷子里面,你们要是想看看的话,我领你们去。” 闻月看向池安新,池安新点点头表示可以去看一看,三人便一同前往。 在路上,她们知道了这位老妇人名叫阿依,正是云黎族出来的一位手艺人。 “到了,就是这儿。” 小巷深处是一间青瓦小屋,木门咯吱一声,池安新和闻月跟着阿依奶奶走进屋内。 檀香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因为现在天还没完全黑,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灯光澄黄而温暖。 “奶奶,这骨头……” 池安新一进门便发现了屋内摆放的兽骨。 话音刚落,阿依走过来,枯瘦的手指举起了这块架起的骨头,闻月在一旁帮着拿稳。 “这是鹿的腿骨,在我们云黎族,每个女孩满十八岁,都要独自进山狩猎,带回猎物的骨头,亲手雕刻成守护图腾,这是我们证明自己力量与勇气的成人礼。”阿依介绍道。 “独自狩猎?”池安新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随着距离的拉近,她在看清鹿骨上的图案后,又忍不住轻声发问。 “奶奶,这上面刻的图案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一个大概是女性的简笔画形象在鹿骨正中,她两腿岔开,裸露在外的四肢健壮有力,肌肉线条通过深浅不一的刻痕生动展现。 同时她的手里拿着弓箭,正偏着头注视前方,发丝呈波浪状向后飞扬,而她的脚下是起伏的曲线,池安新想,或许是山峦。 一个女战士迎风站立,她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猎物,整个大自然都被她的勇气所征服,千山万水都在她的脚下。 “这是‘月祖创世’图腾,我们云黎族的祖先是一位英勇无畏的女猎手,相传她是天上的月神,在看见人间女儿们受苦受难的模样于心不忍,于是下凡帮助部落的女人。” “她凭借着高超的箭术和无人能及的智慧带领部落生存了下来,但她在部落壮大后却选择了离开,她说,这个部落需要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只在她一个人的带领下是无法永远强大的,我们终究要靠自己的力量。” “在月祖离开后,我们学习她留下的知识,同时不断锻炼族群中女孩们的生存能力,于是便有了独自狩猎的习俗。” “我们相信,只有直面荒野的危险,女孩才能真正成长为坚韧的战士。” 阿依轻轻抚摸着骨雕,她的沙哑却温和,提起“月祖”时充满了崇敬。 “奶奶,我们能否买下您的这些手工艺品做服装设计参考?我们会注明工艺出处,做成系列后也会寄样衣给您看。” 闻月替阿依奶奶将骨雕放好,随后她握住了那只因反复打磨作品而更显粗糙的手,诚挚地开口。 阿依有些惊讶,手背感受着年轻人温暖的掌心,再看向那双认真的眼眸。 “你、你们真要买下来?” 随着现代工艺的发展,如今这些耗时耗力的纯手工作品早已不被人看好,人们会欣赏,但道一句“真好看”也就没了后续,更何况云黎族在世俗眼光中本就饱受争议,大多数人在面对她们时,关心的是她们的婚姻家庭制度或者说私人生活,而非那些延绵了数年的独有文化和历史信仰,至于手工艺品更是无人问津。 阿依如今已经六十二岁,可这“传女不传男”的骨雕手艺却马上要在她这里断了。 “是的,阿依奶奶只要您同意,这些作品的设计甚至会出现在国际展览上,会有更多的人了解到‘月祖’的故事。” 池安新肯定地说,她说起这话时饱含野心,她相信,这些作品将会为这次的时装展设计提供重要支撑。 “好,好,我同意……我同意,你们尽管拿去用。” 阿依声音颤抖,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作品能赚多少钱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独有的技艺能否得到传承,在意的是这份信仰是否能够延续下去。 只要有更多的人能看到,那么总有一天这些都会实现的。 而现在,阿依终于等到了。 …… 太阳逐渐西沉,阿依热情地留住池安新和闻月一起用晚饭。 “尝尝我们的蕨菜炖山鸡。”阿依往闻月碗里夹了块鲜嫩鸡肉。 “在我们这儿,女孩从小就要学会辨认草药、烹饪野味,靠自己的本事在山林里生存。”她笑着说。 第14章 手机不断响起提示音,池安新站起身和桌上还在吃饭的两人示意先去回复下消息,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结果打开一看,发现是周亭在询问她和闻月今天晚上都吃了什么美食,几个同事在下面纷纷表示“同问”。 无奈地又走回餐桌,边打字边打算拍张照片过去,结果一没留神,池安新被地毯绊了一下,手机从手中滑落,精准地掉在了汤锅里。 瞳孔骤缩,她心中焦急地暗道不好,随即就要伸手探进去拿。 “哎小姑娘,别伸手!这汤烫的很!” 阿依发出惊呼,闻月也紧张地要拦住池安新的动作,但池安新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眼中只有掉进去的手机。 池安新丝毫不顾及滚烫的温度,直接徒手将手机捞出来,她取出手机后就先将手机壳掰下来,而在那一秒,有一张半掌大小的照片掉出来。 轻飘飘的照片在空中打了个转,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放慢键。 先是白色的背面,再是模糊的正面,一滴浅黄色的汤汁顺着照片上两个长发女孩中间的空隙滚下,最后照片无声落在地毯上。 因为池安新刚刚徒手往热锅里探的动作而紧张站起的闻月,将池安新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包括那张照片掉落的全部运动轨迹。 这一瞬,闻月的心中掀起惊天巨浪,好像有一道闪电直直地劈中大脑,她的耳边甚至响起了嗡鸣声。 那张照片,闻月再熟悉不过。 照片的背景是粉色的晚霞和人群杂乱的操场,正中是照片的两个主角,一个黑色长卷发、个子稍矮的女生带着笑容,另一个黑色直发披肩的女生面色有些不耐。 “我们不是很熟,就不用拍了吧。” “我不想要。” “我不会想你,你对我没那么重要。” 照片被亲手松开,她忍着眼泪转过身,不想看那张鼓足了勇气才拍上的合照掉在地上。 那时她确信池安新不喜欢她,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出口,但她知道池安新永远不会接受她。 什么求神拜佛,什么日久就会生情,全都是假的。 毕业后的一个月,闻月答应了父母说要移民去法国的事,在筹备好一切后,他们举家迁至法国。 在法国的第一个月,闻月将那张合照塞在了电影海报和墙壁的缝隙之中,决定放弃喜欢池安新。 在法国的第二个月,闻月前往im面试,转正之后,她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很快她得到了提拔。 得知im和cob会展开合作,决定回国前的三个月,闻月还是没有忍住去打听池安新的消息,提及这个名字,听到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她依旧会内心波动。 回国前一天,闻月犹豫许久,还是将那张合照留在了法国,她警告自己,这次别再抱有妄想。 …… 分开之后,隔着八千多公里的距离,数着延迟六小时的时差,闻月看不见生活的尽头在哪里,如同被困在浓雾中的航船,看不到灯塔,也望不见可以停靠的彼岸。 一天过去,又是相似的一天,在那些“日常之外”的时间里,她见缝插针地回忆有池安新的七年,它们被反复咀嚼,直到再也难以调动闻月的情绪。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闻月的时间就像蜡烛点燃后不断往下滴落、快要凝固的蜡油,变得异常缓慢,甚至在她眼中趋于停滞。 然而回国后,遇见池安新的每一天都在闻月的记忆中飞快加速。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合作结束的日期不断靠近,离分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自己却根本无力挽回。 但此刻,闻月的时间忽然又慢了下来,过去那些记忆飘摇远去,朦胧得让她看不清。 她没有那么迟钝,也没有那么笨,从包好的塑封到第一时间就要查看的举止,她能看出池安新对这张照片的重视。 但这背后透露出的含义,让闻月恐惧,让闻月恼怒,也让闻月…… 激动。 池安新,你会把“朋友”的照片一直放在手机壳里随身携带吗? 池安新,你不是说你不要照片吗,为什么那个时候又要拿走? 池安新,你不是说你以前只是嫉妒我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在海边说出我的那么多优点,就连我跑八百米的时间都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要这么重视这张拍得糟糕的二人合照? 池安新—— 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如同死而复生,她心中的火焰再度被点燃,所有时间恢复正常运转。 闻月颤抖的指尖就要触碰到那张照片时,池安*新忽然蹲下,先一步将那张翻过去只露出空白背面的照片拿了起来。 “和家人拍的照片,比较重要,所以我刚刚有点担心它会被弄湿。” 在和闻月对上视线后,池安新慌乱地偏过头,她动作迅速地将照片塞进口袋,又欲盖弥彰地解释。 她不知道闻月有没有看到,但她还是为自己紧张的行为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闻月没有说话,她神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就继续在池安新身边坐下,只是那双棕色的圆眼格外地亮,就好像即将捕捉到猎物的野兽,双眼闪烁着势在必得的眸光。 池安新将手机上的汤渍清理干净,发现手机还能正常使用后,松了一口气,但这顿晚饭她多少有些吃得心不在焉,毕竟她真的很担心闻月会看见那张照片的内容,虽然闻月表现得很正常,可她还是忐忑不安。 “那个,你对我放在手机壳后面的照片好奇吗?你想看吗?” 两人和阿依奶奶告别后,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但琢磨了半天的池安新还是试探地问出了口。 闻月笑盈盈地回答:“你和你家人的照片我有什么可好奇的?”,顿了顿,她又继续开玩笑道:“不过你要是非想给我介绍介绍你的家人,我也是乐意听的。” “那就行,其实我和家人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池安新顺嘴就说出了口,完全没注意到她这番话存在的逻辑问题。 既然和家人关系不亲近,又怎么会想着时时刻刻带着家人的照片? 闻月并没有问出口,她借着月光暗自打量池安新开车时的侧脸,看着池安新紧张了一晚上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她腹诽道:池安新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然而虽说是骂,心中却又软又涨,像不断发酵的面团一般。 等到了酒店和池安新互道晚安后,闻月神色平静地洗漱,但倒在柔软的床上时,她还是忍不住将头埋在被子里,笑了很久。 但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流出。 池安新,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闻月再一次在心里说。 第12章 邀请 池安新一直觉得自己是不缺乏勇气的人,面对任何困境,她都敢于去挑战,从不屑于逃避。 常有人说她强硬,她认为自己更多的是坚定,一旦认定的事,无论如何,她都要做到,没有人能够动摇她。 比如此刻—— “安新,要不选择一些有代表性的带回去吧?” “不行,这些我们都得带回常市。” 闻月彻底无奈了,但她还是顺着池安新继续给这些衣服、饰品、工艺品分类打包好。 池安新神色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她向来严谨,这两天跟阿依奶奶出去都随时开着手机录音,回到酒店后就会将录音转成文字,做好相关的内容记录。 从云黎族的服装饰品到她们的骨雕工艺,池安新和闻月跟着阿依奶奶几乎逛完了整个玉仓市留存过云黎族历史文化的地方。 而池安新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将刻有不同图案的商品直接购入,有时一行三人都已经要离开去下个地点了,她又会折返几个摊位,补买一些元素相似但工艺略有不同的物件,她们这两天都是白天空手出门,晚上提满了袋子回酒店。 当然除了多买些素材能够为接下来的设计工作提供更完备的参考外,池安新有自己的考虑。 去年她去意大利看展,某位设计师因误用非洲部落纹样被群嘲,这件事让她格外警惕,现在既然已经决定参考云黎族的民族元素,那池安新就会去努力做到真正理解、尊重并深度解构它们。 每买下一件物品,她都会认真询问摊主制作工艺的流程、所需时间,以及背后蕴含的文化寓意,还会随时记录,确保重要信息不被遗漏。 闻月在当时并未阻拦池安新,估计也是觉得分类工作太繁琐,今晚才撒娇似地提了一嘴。 想到这里,池安新转头看向正盘腿坐在地毯上低着头专心分类物件的闻月。 酒店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照得她发顶毛茸茸的,从电脑桌这边的角度看过去,闻月的脸愈发的小,她睫毛纤长,下垂时甚至会留下影子。 随着她的动作,有一小块光斑在那小巧的鼻尖晃来晃去。 第15章 池安新凝视着那光斑,忽然心里发痒,有点想咬一口闻月的鼻尖。 “我们一起来整理吧,正好我这也梳理得差不多了。” 啪嗒一声,池安新合上电脑,也盘腿坐在地上,她们的胳膊挨着。 “好啊,这活一个人做还真的挺累的。” 闻月手搭在后颈处动了动脖子,池安新想让她上床躺会休息一下,闻月却没去,只是手撑着脸颊看池安新利索地分类。 “安新,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吧,现在对artemis都有什么灵感了?” 闻月开口问,池安新几番解释。 “确实不错,只是对设计师和模特的要求比较高。” 听完池安新的内容,闻月点点头,池安新的想法很特别,可以说在时装展中是一种罕见的安排。 其实,池安新从前很少会和别人解释她的想法,在上学时她习惯发号施令,每一次团队合作她都是领导者,成员听从她的安排就好,池安新也很少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 面对发问和质疑,她总以强硬的立场驳回,因为她认为人和人之间是根本无法互相理解的,既然如此,在团队中,只要领导者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其余人都像机器一样定时完成任务,像每一块部件一样严丝合缝地卡在自己该待的位置就好。 但工作之后,或者更准地说,在闻月离开后,池安新渐渐学会了倾听和解释。 此刻面对闻月一句算不上质疑的话,池安新也不由自主地想对她敞开心扉表明自己的想法。 “毕竟这不仅仅是生产商品。” 她对着闻月轻声呢喃,指尖摩挲着一支发钗上的纹路。 “更是创作者与消费者的对话,或者说对灵魂的捕捉。” 无论是绘画、写作、设计,只要与创作有关,更多的是人与人内心的接触。 能唤起情感的就是好作品,能引发共鸣的就是“大爆款”。 人们不一定会为了极具欣赏价值的作品买单,但一定会为了能承载他们情感的作品买单。 池安新希望artemis这场由她和闻月共同合作完成的时装展,不只是为了设计好看的衣服,更能搭建一座桥梁,让消费者通过作品触摸到那些遥远又鲜活的文化记忆,感受到“阿尔忒弥斯”和云黎族“月祖”背后所代表的女性情感。 “安新,你的野心很大,你想要打造一个像戏剧、像电影一样的时装展。” “你不想站在市场的角度来对待artemis,而是从艺术的角度对待它?” 闻月对池安新露出一个浅笑,她的眼神十分柔和。 “是。” 池安新朝闻月靠近,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闻月,我想和你一起完成这个梦境。” 我想和你一起,走入这个盛大的梦境。 在阿尔忒弥斯和月祖的身影交织之前,先奉上我的野心和诚心,好让你肯握住我的手,最后与我并肩而立。 “我答应你。” 面对池安新,闻月总是很难拒绝的。 “cob的设计总监要疯一场,我作为im的优秀员工也不能——” 闻月的话还未说完却忽然停下,她的鼻尖传来温热的柔软触感。 池安新亲吻了她的鼻尖。 “我不太能做到你的贴面礼那样,换成这里表达感谢可以吗?” 黑色的发丝落下,垂到闻月的肩上,她们的脸离得很近,闻月嗅到一阵淡香。 酒店房间里配备的洗漱用品都是一样的,此刻池安新发间有着和闻月相同的香气。 共有的气味、交缠的呼吸、鲜红的唇珠…… 闻月险些冲动地吻上去,但还是在下意识仰头的那刻控制住了自己。 “嗯……” 闻月的耳尖发烫,她应了一声,便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位置,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池安新下嘴真是没轻没重。 可这主动的亲密还是让闻月心脏狂跳,整个人都像被泡在蜜罐里,被甜得晕乎乎的。 她们无声地继续进行手头的工作,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谢酒店房间的昏暗灯光能够掩盖发红的脸颊。 “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学设计专业?” 闻月还是先一步打破了这沉默,主动找起话题。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爸妈都是学设计的,从小接触也就慢慢感兴趣了。” 池安新说的是实话,和父母能见面的时候,他们聊的都是设计,而小时候的池安新为了能和爸妈有话聊,自己私底下也学了很多,不知不觉间便产生了喜欢。 “你呢?” 池安新好奇地追问,其实她更想知道闻月为什么会选择设计专业,在她印象里,高中的闻月似乎并没有表露过对设计的喜好。 “我啊——” 闻月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似乎也在思考。 其实在上高中之前,闻月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未来的职业。 她父母都是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对闻月常说的话是:“女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爸爸妈妈有的是钱,就算你不工作也养得起。” 于是闻月真的没有用心考虑过自己以后的生活,对于人生唯一的规划就是和爱她的家人、朋友生活在一起,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的闻月甚至连恋人都没有考虑过。 因为每一天都已经被家人的爱、朋友的爱填满,好像爱情也不是很需要,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将来喜欢一个人却求而不得,对她来说,被爱实在太过简单。 直到高一那年,闻月还记得那是上午的大课间,下一节是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课,坐在她身后的那个女生在自己的草稿纸上画了一副漫画,而老师却撕碎了那幅画,在全班人面前大声地斥责她。 “马上高二分班了,不想着以后学什么,天天就在这里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月高一因为入学考成绩优异,被分到了尖子生班,班主任也十分严厉。 “老师我以后就想学画画……”那个女生弱弱地顶了一句。 闻月低头看着教室地面上的碎纸片,只能看出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女生,那裙摆画满了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很精致。 “学画画?学画画有什么用?你还想当大画家,当设计师?” “本来女生就难找工作,你还不学点有用的东西,以后步入社会怎么养活自己?” 班主任语气不容置疑地驳了回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反复向全班人强调,女生应该如何择业,要选择女生擅长的,选择女生适合的。 女生数学不好,可以考虑学文科,女生在就业上没有男生有优势,不要选择男生扎堆的专业,女生不应该这样,女生应该那样…… 在这个总共四十人,女生占了将近四分之三的班级,他讲着“女生在多方面不如男生,因此在选择分科方向和大学专业上要更谨慎”的“真理”。 所有人沉默以待,闻月清楚地听见身后女生在小声抽泣,就在她难以忍受地要以“马上上课了”的理由打断对方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老师,我觉得您说得不对。” 闻月和其余人全部回过头看向教室后方。 是池安新。 她扎着马尾辫,神情冷淡,面对全班人的注视不为所动,继续开口:“没有女生应该做什么,适合做什么,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愿意做什么就什么,只要把别人都比下去,就没人会说三道四,会觉得她养不活自己了。” 班主任压抑着怒气,他反问道:“好好,那池安新,你告诉我你以后要干什么?” 闻月眼中那个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她挺直了背,视线扫过那个画被撕了的女生,接着笃定地开口:“我要当设计师,我喜欢画画,以后我就学这个。” 班主任几乎要气得跳脚,他让池安新下课来办公室,池安新表示老师您就算再怎么劝我,我也不会改想法的,我就要当设计师。 闻月那一整节课总会不受控制地想池安新。 她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乖学生,从来没和任何人顶过嘴,更何况是老师,然而池安新却颠覆了她的想法。 这个总和她成绩不相上下的女生,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女生,竟然敢和老师顶嘴,敢在被骂了的情况下还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并且以绝不让步的态度明确地拒绝任何人的劝阻。 那一刻,闻月总是和风细雨的世界里似乎突然炸起了惊雷,她不自觉地被尖锐、强硬的池安新所吸引,想知道池安新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 于是,闻月开始蓄意靠近这个人,被拒绝一次,还要再来一次,反反复复,她越是被推开,越想继续贴上去。 起初只想让池安新对她笑一笑,后来想让池安新和她主动说话,再到后来,想让池安新和她成为朋友。 大概人都是有受虐心理的,她投入的越多,沉没的越多,就越想不顾一切地加注。 第16章 等闻月意识到时,她早已对池安新形成了执念,甚至在想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最后池安新一定也要还给她很多,最好还一辈子。 …… “应该也是因为喜欢吧。” 闻月偏头看向池安新的眼睛,她这样回答面前人的问题。 因为忽然看见了你,你的一切都对我产生了意义,所以想要试着喜欢你所喜欢的一切。 第13章 酒吧 “ada姐、小月姐,所有东西已经分类完毕!” 周亭和今天上午出院的im的同事坐在地上,他们面前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几个箱子。 衣服、饰品、工艺品等等,全部都被分类放好。 池安新和闻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随后闻月颇有些后悔地开口:“早知道我和安新就不花两个晚上收拾了,你们这手脚也太利索了,这才两个多小时就全弄好了。” 周亭嘿嘿一笑,挠了挠脸颊,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有话就说吧。” 池安新一打眼便知道周亭心里有想法。 “ada姐,我听小月姐说时装展的事你已经有计划了。” 周亭往池安新身边蹭了蹭,又接着说:“你看,现在咱们也没什么事了,比原定计划进度要快了很多,是不是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放松一下呢?” 池安新不说话,周亭眼神十分诚恳地看着她,但看着看着,见池安新始终无言,肩膀慢慢沉了下去,头也失落地垂着。 “亭亭,放心吧,安新早安排了,今晚带大家去pub玩一下,之后几天自由活动,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闻月笑出声,眼看面前一群人都愁云惨淡的样子,她赶忙开口解释,替池安新挽救同事们的心情。 池安新想逗一逗这群“病号”的恶趣味被打破,但听着众人愉快欢呼的声音,也还是露出了一点笑意。 …… 夜幕很快降落,繁华街道霓虹闪烁。 云仓市旅游业发达,夜间娱乐活动也不会少,因而在市中心就开着几家装修极具民族特色的酒吧,推开那间最为热闹的酒吧的门,众人走入之后,音乐声轰鸣,仿佛进入一个与外面完全不同的世界。 灯光迷离,正中的舞台上有身着民族服饰的舞者们,正随着激昂的鼓点尽情旋转,银饰在灯光下闪烁,绸缎翻飞间,释放出满室的自由与奔放。 “你还别说,这里的pub和常市的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啊!” 周亭对身边的sharon大声说,她的语气格外兴奋。 池安新带着一群早已按捺不住的人走向提前定好的卡座,她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冷冷淡淡的,似乎周围热闹的气氛并不能感染她分毫,穿着也和平时外出一样,上身是灰色紧身短上衣,下身米白色的阔腿长裤,长发随意地散着,只是…… 闻月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池安新左手五指正松松地握在上面。 “里面人多,等会儿别走散了。” 刚一进门,池安新便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朝她伸出了手。 此刻闻月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女人高挑纤细的背影,她的黑发荡在腰间,那短袖衣摆下方露出的一截白皙肌肤时隐时现。 明明刚遇见的时候,连礼貌地握个手都紧张得不行,现在却已经会主动扣住自己的手腕。 闻月想,池安新真的在不断地无意识接近自己。 这算追求吗?又或者说,只是一点点试探? “位置就在这里,你们是在这玩,还是自己去哪玩都行。” “记住,别疯得太厉害,到时候我和你们闻经理扛不走你们这么多人。” 池安新话音刚落,一群人跟刚从五指山下放出来的孙猴子似的,很快窜到舞池中,消失在灯光下。 “安新你不去玩吗?” 闻月看见池安新竟一屁股在卡座上坐下了,她有些惊讶地问。 “我不太喜欢和人挤在一起,今天本来也只是带他们出来放松的。” 池安新抬头看向闻月,脸颊又在轻微发热。 闻月今天风格和从前大相径庭,她只穿着一件紫色细肩吊带裙,大片肌肤都露着,而纤长脖颈下是…… 这样的闻月,简直就是在考验她的意志。 她们一路走过来不少人都频频看向闻月,池安新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当时走到门口她甚至想直接拉着闻月掉头回酒店,她知道闻月一定不会多加责怪,或许还会善解人意地听从她的想法。 可这是不对的。 闻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这是她的自由,池安新不应该因为内心那点占有欲就剥夺她释放自己魅力的权利。 今晚的闻月很性感、很美。 池安新要做的就是欣赏她的美丽,而不是为她的身材、容貌施加别的意义。 “那……我请你喝一杯好吗?” 闻月笑盈盈地朝池安新伸手,她微微俯下身子,池安新被那白皙晃了一眼,慌忙撤开视线。 糟糕。 虽然说不应该为闻月施加别的意义,可池安新还是觉得在被勾引,而她这个早已对闻月垂涎欲滴的人根本无法拒绝。 “两位美女晚上好,想喝点什么?” 调酒师热情地开口,酒水单被推至她们面前。 冰块轻轻碰撞杯壁,浓烈的口感让两人咽下一口又继续品尝。 “嘿,能和你一起喝一杯吗?” 她们没聊几句,一个男人便举着酒杯朝闻月走过来。 “抱歉,我有伴了。” 闻月礼貌地回绝,脸上原本的笑意也淡了不少。 “没看见你有伴啊,你一个女生在这喝不无聊吗?” 男人不死心地继续上前,忽然一只手臂拦在他跟前。 “她有伴,我们俩是一对。” 池安新站起身,她抬起胳膊,手掌搭在闻月的肩头,将女人牢牢地护在怀里。 “你们……” 男人发现面前神色冰冷的女人站起来竟比他还高一点,顿时讪讪地走了。 “我们是一对?” 男人走后,池安新还迟迟没松手,她沉迷于掌心那块肌肤的触感,然而在听见闻月语气上扬的发问后,她立刻慌乱地撤回了手。 “为了把他赶走随便说的,你别介意!” 闻月听着池安新明显紧张起来的声音,忽而露出一个笑容,她双手握住池安新的手又放回了自己的肩头。 “不介意,今晚就这样吧,就说我们是一对,还能少点人来打扰咱们。” 池安新僵着不敢随意动弹,于是她们又坐回了位置,池安新始终将人圈在怀里。 “安新,大晚上的,咱们聊点深夜话题吧?” 闻月指尖摩挲着酒杯外滚落的水珠,轻声开口。 “什么深夜话题?” 池安新有些迷茫地看向闻月。 “就是……关于那些方面啊。” 闻月的脸靠近,她在池安新耳边小声地说,声音甜甜的带着笑意,热气扑在池安新耳廓和小半张侧脸。 池安新听懂了她的暗示。 “先从没那么过分的开始吧?” “池安新,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从亲密的“安新”忽然换成了全名,池安新仿佛被老师点名一般。 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诚实地开口:“温柔,做事认真,性格好,会包容别人。” 闻月似乎不太满意,她嗔道:“这也太普通了,而且最重要的标准你没说呀。” “什么是最重要的标准?” “那当然是……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池安新看向面前的人,闻月棕色的眼瞳直直地注视着她,不容她躲避。 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在加速,池安新手心冒汗。 良久,她垂下眼睫,声音沙哑地开口:“女人,我喜欢女人。” 闻月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池安新也问她一个问题。 “你呢?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池安新急切地问,闻月并未当即回答,她举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随后说:“取决于我喜欢的人是男是女。” “那你喜欢的人是——” 闻月的指尖按住了池安新的嘴唇,接着慢慢松开,那根食指在池安新眼前晃了晃,好像在说“不可以”。 “这是第二个问题,现在该到我了。” “在这间酒吧里挑选一个对象陪你度过今晚,你会选谁?” 闻月在提及“今晚”时的语气暧昧,池安新顿时反应过来她另有所指。 池安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可以脱口而出自己喜欢女性,却无法坦言自己对闻月的欲望。 防御机制在持续发出警告,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时间、地点,一切都不对,池安新不愿意在这种充斥着迷乱、放纵气氛的地方表明心意。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或者说,她还不敢。 第17章 池安新很想知道闻月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可比起这些,她似乎更胆怯于告诉闻月我想和你一起度过今夜。 “抱歉,我回答不了,我们就问到这里吧……” 池安新可耻地提出中止,而闻月则愣了一下。 “你不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吗?” 闻月并未意识到她此刻的问题已经昭示了她心有所属,而池安新却敏锐地听出来了。 “没关系的,只要对方对你好就可以了,作为朋友,你不说,我也应该理解你。” 池安新心脏泛起撕裂般的疼痛,却还是温和地回答。 闻月陷入了沉默之中。 随后她发出笑声,只是笑声里并未含有多少开心的意思。 “那你会因为这个嫉妒吗?如果我有了恋人,或许和朋友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少很多。” “和我出来喝酒的会是我的恋人,像今晚这种情况,也是我的恋人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替我回绝那些搭讪。” “池安新,你会嫉妒吗?” 闻月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彻底划开了池安新的胸膛,一瞬间鲜血淋漓。 池安新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她偏过头,脸上竟也带着笑:“虽然我是比较容易嫉妒别人,心胸狭窄,一点点小事都要计较,但只有这点,我不会嫉妒的。” “这都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你这么好,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如果某天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我只会祝你幸福。” “毕竟我们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池安新承认自己喜欢闻月,且在未来的人生里她再也不想和闻月分开。 情人分分合合,朋友天长地久。 爱情还未宣之于口,便已经被池安新自己宣判了死刑。 她不愿意表露丝毫喜欢,她们只做朋友就好,池安新认为自己这样应该就满足了。 更何况她曾对闻月那么冷漠,如今忽然推翻重来,难道不是很荒唐吗? 闻月不会相信她的喜欢的,也不会相信所谓的“我喜欢你却误认为是嫉妒你”这样可笑的说辞,一旦说出口,她们的关系或许会彻底破裂。 她的喜欢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锤炼,她的喜欢没有闻月身边其他人的柔软。 在闻月的情感世界里,她没有任何的竞争力,她已经落后了很多。 池安新失落地想,她根本追不上闻月的,从闻月那年出国,她一字都未挽留,甚至连一句象征性的祝福都不曾给出时,她就再也追不上了。 如果是得不到第一名的比赛,池安新连参加都不敢。 如今以“朋友”身份做到的这些已经是她能实现的全部。 毕竟闻月身边最终站着的人会是谁尚且不得知,而她其实…… 也还是想要离闻月近一点,再近一点。 明知月亮高悬,她碰不到。 明知月光会倾泻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她无法独占。 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捧上自己不值钱的真心,每一步都迈得谨慎,反正只要以朋友的身份靠近闻月就好了,闻月不会发现她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的。 “好,谢谢你的祝福。” 闻月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死紧,面上依旧一片冷静。 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池安新还是不愿意吐露自己的想法。 都已经问到了这样的问题,池安新还是什么都意识不到。 “再要点酒吧,来,安新——” “今晚,敬朋友。” 桌面上堆满了酒瓶,闻月笑盈盈地对池安新举起酒杯。 一口酒液下去,满是苦涩。 第14章 缠绵 “姐,怎么叫我们别玩太疯,结果你俩还醉倒了?” 周亭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散发浓重酒气的两人。 “稍微没注意就喝多了点。” 池安新脸上染着淡红,而一旁低着头的闻月已经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 “哎,小月姐醉的这么厉害,我们赶紧先回酒店吧。” 一行人本来还说去吃个夜宵,这下也不闹腾了,纷纷出了酒吧打算散场休息。 玉仓市今晚气温骤降,刚走出酒吧便有丝丝缕缕的凉意侵入皮肤,闻月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池安新下意识就要将人完全搂抱在怀里,却被闻月躲了过去。 “扶着吧,别抱了,感觉朋友之间这样太亲密了。” 闻月声音有些含糊地开口,池安新的动作僵在原地。 “好。” 池安新轻声回答,她一只手托着闻月的手肘,另一只手像之前第一次扶闻月那样,只用手臂拦在女人腰后。 这一次闻月没有再说“温柔点”这样的话,她们无言地回了酒店。 坐在出租车上的闻月紧紧闭着双眼,而池安新始终只握着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 在安静的车程里,闻月反复地想着有关池安新的一切。 她能当堂反对老师,她能直言所有人的设计“俗”,她能站在闻月面前拦下陌生人的搭讪…… 池安新有一万种勇敢,却只在爱里怯懦。 她不是看不见闻月朝她走近的每一步,而是看见了也不敢承认,于是自欺欺人地觉得闻月本来就那么好,觉得闻月对所有人那么好。 而这正是闻月感到悲哀的原因。 如果无法感受到特殊的心意,那一切都能如常,闻月也能告诉自己池安新是异性恋,天生对女性的爱意难以察觉,时间长了,或许她会放弃的。 但偏偏池安新潜意识里什么都明白,却始终选择了逃避,甚至说自己善妒,把自己打造得那么心胸狭隘。 闻月想起海边那些话。 明明说是嫉妒,却句句都是偏爱。 可池安新宁愿在那自怨自艾,都不向前一步,她说不出口对闻月的情感,就连最简单的欣赏都说不出。 到底是真木头,还是没爱到那种程度? 这个人那天意外展现的真心好像放了很久的昂贵糕点,不掰开就不知道是否变质、是否腐烂,不亲口去尝就不知道能否像想象中那样美味。 闻月此刻真的开始恨池安新,恨她凭什么可以藏得这么好,恨她的迟钝和胆小。 七年都没有泄露出丝毫风声,直到现在都虚虚实实,让闻月根本看不清她的心在哪。 “房卡放在哪记得吗?” 池安新声音很温柔,大概是以为闻月醉的神志不清了,跟她说话时都带着轻哄。 但闻月其实并没有醉得那么厉害,在国外那些年没少参加过各种聚会,酒也没少喝,只是她比较容易喝酒上脸,才看起来是一副醉倒的样子。 更何况,闻月此刻什么人都不愿意应付,就连池安新也不想看见,于是她一路都闭着眼,假装自己早已意识不清。 池安新没有听到回答,只能站在酒店走廊一手扶着闻月的肩,一手翻她的手提包。 一番动作下来,满头大汗的池安新终于摸到了那张薄薄的卡片。 滴的一声,将人带进房间又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她俯身将闻月的高跟鞋脱掉,又拉过被子给人盖好,但在看见闻月脸上精致的妆容时,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进卫生间后果不其然找到了卸妆水。 有些笨拙地替闻月卸好妆,又拿毛巾轻柔地擦脸,擦了擦衣料外露出的脖颈、手臂,这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闻月一直感受着那只手在自己脸上的动作,其实早在池安新替她脱鞋时,她便有些想睁开双眼,可没想到池安新竟然还会替她卸妆,一时之间,她又不愿意清醒了。 想在这温柔和亲密中再多沉溺一会儿。 池安新轻轻摸了摸闻月一头金黄色的卷发,又低头凝视了几秒闻月酣眠的睡颜,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内心那种柔软的冲动,小声开口和她道别—— “晚安,我的公主。” 闻月的眼皮震颤,心跳剧烈地撞击着胸腔。 池安新的语气里包含了那么多的怜爱和不舍,她叫闻月“公主”,好像闻月的存在对她来说无比珍贵。 经年累月的压抑中,闻月沉寂的欲望忽然被点燃。 池安新是胆小鬼,她也要做胆小鬼吗? 反正池安新也对自己有好感,为什么她们不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对喜欢的人有欲望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闻月也曾幻想*过池安新和她亲密的场景,而此刻,有一个幻想成为现实的绝佳机会摆在她面前,闻月无法抗拒这种诱惑。 她们都喝醉了,都意识不清醒,都在这个骤然降温的夜晚渴望温暖的拥抱。 在池安新转身要离开的瞬间,闻月睁开了双眼。 灼热的视线从池安新纤长的手指,游移到女人独有的腰胯曲线,再到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 闻月不想再忍了。 给我吧,给一点缠绵吧。 哪怕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吻,哪怕只是一根手指指尖的触摸都可以。 第18章 七年暗恋,就给一点点温暖和亲昵吧。 就当是施舍我,就当是可怜我。 就当是今夜我们都被酒精冲昏了头脑。 闻月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拉住池安新的手,她在半醉半醒之间轻声问:“能陪陪我吗?” 池安新离开的动作顿住,她想自己大概真的醉得厉害,在闻月的手指轻轻握住自己小指和无名指时,她忽然很躁。 这种躁动,令她莫名感到愤怒,她想起闻月口中那个“喜欢的人”,想起闻月刚刚那句“朋友之间这样太亲密了”。 “你醒了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池安新转过来,她居高临下地盯着闻月迷蒙的双眼,声音冷淡又藏着汹涌的暗潮。 闻月没有说话,随后池安新挣开闻月的手,她的掌心压住闻月的掌心用力按在枕头上。 “说话。” 五指用力,捏得闻月发出一声痛呼,但她终于还是回答:“安新……池安新。” 闻月闭上眼偏头吻上池安新压着自己的手,池安新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床上的女人金黄色卷发凌乱,白净脸颊上染着酒后的酡红,她纤长的睫毛轻颤,那水光潋滟的双唇中有一点娇嫩的鲜红探出。 温热、湿润、柔软。 被吮住,被咬住,池安新的手腕留下水痕和牙印。 一瞬间,她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今夜算什么。 她们喝了酒,她们聊了暧昧的话题,她们坐在酒吧里拒绝每一个上前搭讪的人,推说对方是自己的伴侣,又在走出酒吧保持着朋友的距离,于是池安新尽职尽责地将醉倒的闻月扶进房间,却一丝一毫旖旎的念头都不敢有。 而现在闻月的话和举止无疑是在拨动那根理智的弦,池安新注视着那双红唇,久久没有动作。 在理智与欲望的挣扎之中,闻月忽然睁开双眼,以一个斜斜的眼风妩媚又风情地瞥了她一眼。 闻月在邀请她,在引诱她,在催促她来享受。 啪嗒一声,那根弦终于被硬生生扯断。 倘若只有一夜,为什么不能等到长夜尽消、白日初升,等到尽情放纵、荒唐缠绵后,再衣冠楚楚地道一句“好朋友”? 池安新彻底失守。 她想要闻月。 她疯狂地想要闻月。 池安新顺从了自己的本能,翻身上床,手掌托起闻月的脸颊,难得动作粗鲁地掰过闻月的下巴吻上去。 酒精的气息和女人的香气交缠,她们忘记了一切,只紧紧搂着怀中柔软的身躯,不得章法地摩挲双唇,直到发红、发烫。 这是第一次接吻,但她们都是好学生,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不知是谁先想起了爱侣亲密时的举动,只知道啃咬彼此的双唇打开,呼出一口热气,很快紧密相缠、肆意侵略。 闻月的口腔是甜蜜的、湿热的,池安新怎样吞咽都不够,吃下去的越多越是渴。 月亮遮掩的轻纱被撩开,露出洁白真容,令人止不住地凝视。 能够如此近距离地观月,任何人都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池安新也是如此,她好像从前从未见过月亮一般,一寸一寸地细细看着,想要记住每一道纹路。 抬起手触碰,月亮被炙热的掌心烫得发出一声轻呼。 …… 池安新不嗜甜,但今晚才知道只是那些不够美味。 于是她好像变成第一次吃糖,很急躁,极力想将口中糖果的甜意吮吸干净,一小块糖被池安新翻来覆去地咬。 她们如今晚酒杯中的冰块,在慢慢地融化,化成一滩水。 “可以吗?” 明明已经到了门口,池安新还要敲敲门询问主人能不能请她这个客人走进家中。 “可以、可以!求你——” 闻月几乎是带着哭腔,她主动地敞开门,甚至希望池安新能快点在她的家里胡作非为。 …… 有些时候,池安新也能很轻易地得到满足,比如她所看到的一切和轻微的外界刺激。 “别……” 闻月受不住了,她无力地握住池安新的手腕。 “安新,唔——” 严丝合缝的相贴,散落的衣物,交缠的长发。 池安新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闻月还是只能被动承受。 床单湿了又湿,双唇吻了又吻。 柔情蜜爱,百般欢好。 今夜无人入眠。 第15章 矛盾 指尖滑过闻月色泽浅淡的眉毛,摸到她眉骨下方凹陷的眼窝,再是卷翘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拨弄几下。 “唔……” 闻月皱了下眉,似乎被动作扰到,但很快有人温柔哄她:“睡吧,睡吧,没事。” 翻了个身,闻月又安然地不动了。 池安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闻月半张脸埋在她胸口,另外露出的半张脸被窗外半升的初日映得白净细腻。 好像全身都被泡在热水之中,人真的可以承受这么巨大的幸福吗? 池安新从没想过闻月在自己怀里的睡颜能这么可爱,让人不舍得闭眼,只想看了一遍又一遍。 俯身亲吻闻月还泛红的眼角,池安新不知道自己眉眼都软和下来,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万分柔情。 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么美好的一个夜晚。 谢谢你,谢谢你包容我的全部,连同我那些卑劣下流的欲望。 池安新小心翼翼地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现在已经五点多钟,她轻手轻脚地将闻月从自己怀里慢慢挪出来,又替人掖了掖被角,接着转身接了点热水放到闻月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 散落在地的衣服被池安新捡起来,手指触到白色的贴身衣物,池安新脸颊发热地迅速将那柔软叠好放到闻月枕边。 一切善后工作都做好后,池安新还是没忍住又蹲在床边细细地注视闻月的睡颜。 “漂亮的小月亮。” 唇瓣轻轻触碰闻月的眉心,池安新喃喃自语着。 没一会儿房门被关上,发出轻微的动静。 床上的闻月睁开双眼,眼里并没有多少睡意,她坐起身,随后端起那杯水。 温水让发干的喉咙舒服了很多,但闻月心里却开始发酸。 池安新,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向前,你退后,我靠近,你躲避。 你就那么想和我做朋友吗? 一句喜欢就那么难以说出口吗? 闻月也倔起来,池安新愈是不肯说,她也愈是不愿松口。 她们好像又陷入了一场竞争之中,彼此较着劲,又或者说,闻月单方面地犯起了执拗病。 翻了个身重新躺下,闻月将那个讨厌的人抛之脑后。 …… “小月姐,昨晚没休息好吗?” 周亭关心地问,昨晚大家疯到了凌晨,今天上午全都没起得来床,直到午后三点才在昨天约好的地方见上面。 池安新看向周亭身边的女人,闻月的头发随意散着,穿了件半高领的黑色短袖和质地柔软的深棕色长裤。 “还好啦,就是昨晚喝多了一点睡得不太安稳。” 闻月笑着回答,其实她气色看起来还行,脸颊带粉,只是脚步虚浮,比平时要显得弱不禁风一些。 “要不我陪你回去休息吧,下午先让他们去逛,等到晚上我再陪你出来。” 池安新皱着眉开口,周亭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用,晚上你也要休息,不麻烦你了。” 闻月轻飘飘地回答,说完便直接坐上了车,同时关上车门将那视线隔绝在外。 池安新和周亭一时都愣住了,周亭打量着自己的上司,发现对方也是一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ada姐,你和小月姐昨晚发生什么了吗?你惹她生气了?”周亭纳闷地问。 在她看来,闻月的性格不是会和人主动发生争执的类型,而池安新就不一样了,一张嘴半点情分都不留,还时常板着一张脸,一看就是很容易把人惹毛了的类型。 “昨晚——” 紧密的拥吻、潮湿的触感、柔软的温热…… 泪水涟涟的面容,甜蜜湿润的红唇…… 那些画面飞快地在池安新的大脑中闪过,她的声音顿住。 “什么都没发生,你别多嘴了。” 池安新语气生硬地回答,她朝车子走去,很快也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周亭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挠了挠脸颊,她不就问了一句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怎么就多嘴了? “怎么不上车?” sharon走过来看周亭站在车前一动不动疑惑地问。 “诶诶诶,别上去,她俩闹小矛盾了,留点二人空间给她们,我们去和其他人坐一车。” 周亭一把拉住sharon,两人上了别的车子。 “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池安新上车后便看见闻月神色恹恹地揉着自己的腰,挣扎片刻她还是坐在了闻月的身边开口。 第19章 她们今天租的车子是五人座,本来周亭和sharon会和她们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现在还不上车。 闻月转过头,她看向面前的女人。 池安新穿着一件米色v领长袖,大片皮肤都露的坦坦荡荡,并不像自己从胸口到脖子都是粉迹斑斑。 她如此体面正经,如此若无其事,似乎昨晚沉迷的只有闻月一个人。 “上午有多喝点水吗?” 闻月昨晚水分流失得太多了,到后面声音都是沙哑的,这让池安新一直放在心上。 “等会去逛小镇,不要走太多路了,我陪你找家店坐坐。” 见闻月不说话,池安新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轻轻放在闻月的腰侧。 她的手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先是从腰部上方开始,用手指缓缓地揉捏,力度由轻渐重。 闻月腰肢紧绷的酸痛逐渐被揉开,池安新每一下揉捏都伴随轻柔的呼吸声,那气息不断撩拨着闻月的心。 “可以了。” 闻月挡住池安新的动作,池安新便乖乖地收回了手。 “池安新,昨晚的一切都是意外,对吗?” 闻月偏头看向窗外,轻声开口问。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 池安新心中酸涩,她早起避开闻月就是不想面对这种“免责声明”,可闻月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嗯,都是意外,我知道的。” 我知道我们只能是朋友,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知道你不可能对我产生任何旖旎的念头,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 闻月看向垂下视线、没有任何不满的池安新,忽然感到愤怒。 “你知道还和我睡?你不会拒绝吗?” “池安新,朋友可不会和朋友接吻,朋友也不会脱朋友的衣服,更不会把手伸进——” 声音好像被冻住,一切被按下消音键。 池安新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 强烈的愧疚、自我厌恶,还有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最终要被人揭发时的恳求。 别说了,别再说了,求你。 “对不起,闻月,对不起,你、你别说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你喝醉时强迫你。” “你不要……” 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明明是两情相悦,明明是你情我愿,明明是刻意引诱,她却觉得是自己伤害了闻月。 池安新将所有的情难自禁和爱意怜惜都钉在了卑劣的耻辱柱上。 她以酒后强迫这样的罪名向闻月忏悔。 “安新,你只有对不起要和我说吗?” 闻月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干脆就在这里告白算了,就在这里吻住池安新的唇,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可是不行。 闻月太了解池安新了。 池安新不会接受的,她或许还会觉得是闻月心生怜悯,是可怜她,是为了减少她的愧疚感才这么做。 闻月说的越多,池安新越是怀疑。 能把好感当作嫉妒持续那么久,说明池安新本身就不会爱、不懂爱。 而池安新今天的表现更是说明她恐惧爱,明明只要说一句“我对你有好感才会没有忍住”就好,她却战战兢兢地向闻月道歉,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似乎表达好感从来不在池安新的选项里,她不知道可以说,所以只好走向了另一个她所知道的答案。 但没关系,闻月想,她有很多爱,她知道如何去爱。 她可以教池安新,一点一点,一步一步。 “安新,不要对不起,我不要听这个。” “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什么都可以,说点别的吧。” 闻月原本质问的语气变得和缓,她朝池安新靠近,一只手轻轻搭在池安新的肩上。 “别的话?” 闻月此刻柔和下来的声音似乎给了池安新极大的宽恕,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疑惑地问。 “昨晚我很开心,你给了我一次无与伦比的体验,你的感觉呢?” 池安新愣愣地看着闻月,似乎变得很难理解她说的话。 “我的意思是,我并不觉得是强迫。” “这种事情不是错,不需要我们双方道歉。” “我们都只是在那一刻有了想和对方亲近的欲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 闻月漂亮的圆眼睛弯起来,唇角可爱地上扬,接着她说:“安新,昨晚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我想我会放在心里珍视很久。” 池安新的脸发起烫,她着急地握住闻月的手腕,难以相信地再次询问:“真的吗?你真的觉得很开心,没有觉得……觉得很恶心,或是不舒服吗?” 闻月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伸出食指,随后戳了戳池安新的脸颊,给她肯定的答复。 “真的。” 闻月的声音那么甜,语气那么温柔,池安新终于得救。 “我也是,我也觉得很开心,我也觉得是很美好的一夜。” 池安新有样学样地认真回答,顿了顿,她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闻月耐心地看着她,等待池安新的话。 “我还想说,你……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生我的气却像刚刚那样……拒绝我的关心和帮助,可以吗?” “你觉得我哪里不好可以跟我说,我会改的,我会努力去做的。” 池安新笨拙地开口,她从来没对人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强硬的、冷漠的,很少在乎身边人的想法,很少反思自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学会独立自主,而不是寻求别人的帮助。 可面对闻月,她总想替人做好一切,或许是出于对过去七年的弥补心理,或许是她真的比想象中还要喜欢闻月,喜欢到能打破自己一直信奉的守则。 “好,那你以后也可以接受我的关心吗?” “不要拒绝我的问好,不要拒绝我的邀请,不要拒绝我的靠近,不要拒绝……” 闻月朝池安新展开手臂,继续说:“不要拒绝我的拥抱。” 池安新莫名鼻头一酸,这次迟钝的她很快反应过来,投入闻月温暖的拥抱。 第16章 恐慌 玉仓市是多民族聚居地,有不少特色小镇,早在启程前往这里时,一行人便在机场讨论过要来这里最大、最热闹的云绣镇逛一逛。 “哇!趁着节日来这里真是太对了!”周亭一下车便欢呼起来。 云绣镇今天正值节日庆典,一踏进主街,节日的喧嚣气氛扑面而来,青石板路两旁是面向游客的店铺,皆是深木色、青瓦斜顶的两层木楼,底层敞开的门面精心陈列着各式商品。 小镇内确实热闹,不止有游客,还有很多穿着靛蓝色民族服饰的本地居民说说笑笑地路过他们。 在拥挤的人流中,池安新下意识抬手握住闻月的手腕,反应过来后又有些迟疑地想松手,她偏头看向身旁的闻月,闻月此时正一脸新奇地盯着一侧店铺中的几只鸟雀,似乎并未有什么抗拒的意思。 池安新心头稍松,原本要松开的手掌重新收紧,将闻月的手腕握住。 随着人群移动,池安新看得漫不经心,她本就对这种商业古镇没什么兴趣,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闻月身上,一会儿给人递温热的红枣赤豆糊,一会儿又问要不要休息一下,体贴得让周亭几人频频眼神古怪地看过来。 “ada姐,你们不闹矛盾了?” 趁着闻月去上卫生间,周亭凑到池安新身边小声问。 “谁跟你说我们闹矛盾了?” “我看小月姐今天出发前对你的脸色明显很差啊……” 池安新皱起眉,闻月对她脸色很差? 不可能。 闻月不会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的,她已经说了昨晚她很喜欢,闻月是不会骗人的。 池安新并未意识到闻月在为什么不满,她只当闻月是昨晚疲劳过度、身体不适才会情绪不好。 “你想多了,她只是身体不太舒服。” 池安新肯定地回答,周亭欲言又止。 上司完全没有点亮看人脸色这项技能,也难怪小月姐会发起脾气。 不过,两人现在既然已经和好,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吧? 周亭满心忧愁,就像看着家长闹矛盾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孩。 “我好了,咱们继续逛吧。” 闻月走过来,池安新立刻把周亭这几句话抛到脑后,快步上前轻声和人说着话。 周亭见她的两位姐姐亲亲热热地贴着,那隐忧终于散去,又活力十足地招呼其余人。 “难受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们找个咖啡厅坐着,我再给你按按腰?” 池安新接过闻月手中的提包,还是有些担心地询问。 “哎呀,我哪有那么脆弱,你都在我跟前绕好久了,自己也去逛一逛吧。” 第20章 闻月笑着回答,虽说是让池安新自己去逛逛,却又顺从地被池安新握住手腕。 “我不喜欢这些地方,逛不逛无所谓的。” 池安新拧开水递给闻月,让她润一润嗓子。 “那你干嘛还来,在酒店休息不也挺好的?” 闻月坏极了,明明知道答案偏偏还要故作好奇地问面前的人。 看池安新支支吾吾说不清的样子,她憋不住地笑出声。 不是抿嘴轻笑,是那种毫无防备的、清脆的笑声。 一时之间,池安新的视线仿佛黏在闻月的脸上。 圆圆的棕色眼瞳眯成了两弯月牙,她的嘴角跃然上扬,露出的两小排牙齿白得晃眼。 阳光毫无保留地泼洒在闻月仰起的脸上,她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脸颊染着生动的红晕。 池安新莫名口中发干,后颈也有些发麻,好像那晚闻月的手搭在上面抚摸时的感觉一样。 “怎么了?” 池安新呆呆地看着闻月发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你的提议还不错,我们去找间咖啡厅坐着休息会儿吧。” 闻月轻轻挣开池安新握在手腕上的手,接着她的掌心向下,和池安新紧密相贴。 “就那家吧?” 手随便一指,闻月拉着池安新走过去。 池安新已经完全处于宕机的状态,先是闻月那甜甜的一笑,又是忽如其来的牵手,掌心那柔软的触感,令她的心脏不断狂跳。 云绣镇里这种咖啡厅并不少,闻月挑的这家很普通,客人也很少,推开门,空调凉气扑面而来,她们点完单后便坐在了角落。 “对了,周亭说你今天来之前脸色很差,是心情不太好吗?” 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池安新似乎完全不懂得试探和迂回,一切都直白到了极点。 “我脸色很差?” 闻月不明所以地反问。 “嗯,她说她以为我们闹了矛盾,是因为这个吗?” 尽管池安新并不觉得她们有闹矛盾,但闻月的一切她都格外上心,哪怕只是旁人的寥寥数语,她也迫切地想弄明白。 闻月没有想到周亭能够敏锐地察觉出这么多。 她……的确是对池安新有了小情绪。 因为对方早上的不告而别,因为对方事后的若无其事,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她看见池安新那时无比愧疚的神情,听见池安新反复的“对不起”时,她便不在意了。 因为她已经渐渐摸清了池安新的想法,连同那颗怯懦胆小的真心。 既然池安新总是要和她保持一道“界限”,那她就慢慢后退,始终以一步之遥让这个人自己忍不住主动上前。 “这个啊,我的确那时心情不太好,但和你没有关系。” 池安新只见闻月垂下视线,手指捏着勺子缓慢地搅动杯中的热饮。 “那,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可能我没办法替你完全解决,但是——” 池安新的话被闻月截住,她手心托着脸,偏头去看窗外街道,然后开口说:“因为我想起了我喜欢的人。” “之前从来没和你提过,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池安新整个人被冻住,明明昨晚喝酒时就已经猜到,可此刻心口依旧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猛地往下坠。 她的喉咙里也似乎堵了团棉花,发不出声,只能僵硬地点头,示意闻月继续。 “喜欢了很久,对方一直都不知道。” “她以前总是拒绝我,但最近却又忽然开始亲近我。” “你说,这是为什么?” 池安新对上闻月的视线,仅仅是提起“那个人”,闻月的眼睛都格外明亮。 “挺好的,可能他也喜欢上你了吧。” 池安新说话时只觉得喉咙紧得发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随即赶忙低头喝了一大口冷咖啡,却觉得又苦又酸,胃里就像被扔进去一把硬石头。 “是吗?可是她并不承认,还一副想和我划清界限的样子。” 闻月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池安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不敢去细想那个人是男是女,又和闻月有了怎样的亲密关系,才会向闻月提一句“划清界限”。 “那……可能是他还没想清楚?或者……有别的顾虑?” 她给的答案如此苍白,又极力维持着朋友的关心和体面。 “或许吧。” 闻月手中的银勺碰撞杯壁发出细微的轻响,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池安新觉得自己像个被钉在座位上的囚徒,每一秒都煎熬无比,而闻月是审判她的人,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她陷入没有尽头的折磨。 “安新,你怎么不说话了?” 闻月朝她露出浅淡的笑容,一双眼睛似乎带有某种探究的含义。 我该说什么? 说听到你有喜欢的人,我感到失落痛苦? 说我怕自己再多说几句话,就会被你发现我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 说我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多余的存在? 又或者,我质问你,既然你有喜欢的人,那昨晚算什么? 可池安新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她永远不会说出这些想法让闻月烦恼,让闻月失去脸上的笑容。 在闻月的爱情里,她能有资格做个尽职尽责的朋友就足够了。 池安新劝自己,只要闻月能幸福就好,不管她是参与者,还是旁观者,只要闻月幸福就好。 虽然她是不甘心,不甘心输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可是没关系,因为她已经和闻月有了人生里最快乐、最美好的一晚。 注视着闻月的面容,池安新甚至有些卑劣地想: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闻月想要的话…… 她愿意永远以“朋友”的身份和闻月不明不白地度过每一个夜晚,她对此甘之如饴。 “天色不早了,咱们去和周亭他们汇合吧。” 但最后,池安新只说了这样的话。 她匆忙站起身要去结账,却也因此错过了闻月一瞬失望的神情和跟随她背影的凝视。 夜间的云绣镇比起白天,有种更为璀璨的热闹。 彩纸灯笼悬挂在街边屋檐下,店铺里的灯光明亮。 此时,有一队手持发光灯笼、挥舞荧光彩带的舞者出现,他们伴随着悠扬的乐声和轻柔的鼓点,在光影交织的街道上穿行,人群一下子涌至他们身边,纷纷举起手机。 “闻月!” 池安新一下子被挤开,刚出咖啡厅时她没有握住闻月的手,两人仅一会儿工夫便淹没在人群之中。 熟悉的身影消失,池安新慌了神。 闻月的包在她这里,手机也是,现在这里人这么多,她们走散了该怎么碰面?要是又出现昨晚那样的情况,有男人找闻月搭讪该怎么办?如果闻月像更早之前一样不小心被撞到,腿受伤了怎么办? 池安新的面色发白,额头冒出汗,她朝刚刚闻月消失的方向粗暴地拨开人群,撞到人也顾不上道歉,不断高喊闻月的名字,却始终没有看见那一头金黄色的卷发。 冷咖啡又在胃里翻来覆去,池安新胃部坠痛。 后悔的情绪淹没了她,她不应该因为闻月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就在出咖啡厅时刻意疏远,这里人这么多,她应该紧紧握住闻月的手的。 如果,就在她松手的这一小段时间里,闻月受了伤或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池安新感觉身体在轻微发抖,她不知道这莫名其妙波动的剧烈情绪是因为什么,但她好像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安新,我在这里!” 冰冷的手忽然被人握住,温暖、柔软的手触及掌心的那一刻,池安新便立即收紧,她猛地转过身,终于看见了闻月。 “你满头大汗的是怎么——” 闻月被池安新用力地抱住,在感受到对方轻颤的身体后,她所有的话都顿住了。 “吓死我了。” 池安新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身体,脸颊贴在闻月的侧颈深深地嗅那甜香,声音都闷在闻月肩头。 “我在这儿呢,没走丢。” 闻月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环住池安新的腰,一手在女人的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语气格外轻柔。 这一整晚,直到回酒店前,池安新都始终牢牢地牵着闻月的手。 第17章 雪山 “各位游客,大家好,我是本次的雪山向导,大家可以叫我曲玛,欢迎你们来到喀那雪山!” “我们眼前的这座雄伟雪山,就是喀那雪山,它的主峰海拔有五千五百二十四米,是这片区域的显著地标,也是许多人心中的圣地。” “在雪山之巅的平地坐落着心显寺,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寺庙,寺内有供灯祈福的传统,许多游客会在这里点亮一盏灯,寄托自己的心愿。寺庙的氛围宁静平和,如果大家心中有难解的结、未圆的梦,不妨去心显寺点一盏灯,不为强求结果,只为求一份内心的安宁与寄托。” 第21章 曲玛话音刚落,池安新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闻月。 今天她们两人和周亭一行人分开了,周亭在得知她们要来爬喀那雪山后连连摆手,大声拒绝同行。 作为一个不爱运动的夜猫子,周亭很担心自己会在雪山上晕倒,她表示这种具有挑战性的运动还是交给池安新和闻月吧,她会带着im的人去逛博物馆。 于是今天上午只有池安新和闻月来到了喀那雪山。 闻月此时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冲锋衣,一张脸被防风面罩挡得严严实实,池安新即便有心观察闻月的表情,也什么都看不清。 雪山上实在不适宜多聊天,她们只是沉默地听着向导扯着嗓子的介绍,然后握紧登山杖一步步往上攀爬。 风雪逐渐减弱,她们来到雪山上的一处平地,一间肃穆的寺庙出现在登山客们的眼中。 曲玛拽下自己的面罩和防风镜,黝黑的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这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性格活泼,上雪山前一直话声不断。 她声音洪亮地继续朝众人说:“现在我们已经到了雪山之巅,心显寺就在这里,而在心显寺的旁边,我们建立了一座独特的建筑,它叫愿宫,这是一座专门储存心愿的宫殿。” “在愿宫,大家可以领取特制的心愿容器,我们称之为‘恒愿匣’。这些匣子由特殊材料制成,密封性极佳,能抵御严寒和湿气,确保我们写下的心愿纸条在长时间内完好保存。” “当然,我们这儿还有个规矩,每隔五年,会把这一批存放的恒愿匣全都请出来,要是你的愿望没实现,我们会举行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安安稳稳地把它埋进咱们喀那圣洁的雪地里,相当于让雪山帮你永久珍藏你的愿望。” “要是实现了,你随时可以凭着当年登记的号码,回到愿宫把你的恒愿匣取走,那可是个特别的纪念品!” 池安新发现其余人在听到这里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唯独闻月神情不变,只带着一点淡淡的笑容,好像早已经听过并且十分熟悉的样子。 池安新的心里霎时不舒服起来。 闻月在大四那年来这片雪山时,是否也去过愿宫,也为“那个人”写下了五年为一期的心愿,再虔诚地把那张承载了她心意的纸片放进了恒愿匣? “不管各位是去心显寺静静心,还是到山顶的愿宫存个小愿望,都希望喀那的辽阔天地能带给大家一份安宁。” 曲玛先是告诉所有人两小时后集合,又叮嘱众人注意安全,随即便一挥手示意解散。 人群立刻三三两两地分开,有些携手去了心显寺,有些立刻往一旁的愿宫走,唯独池安新和闻月站在原地不动。 池安新不是很信这些,去哪都无所谓,反正和闻月在一起就行,可她没想到,闻月竟先一步提出要分开。 “我得一个人先去趟愿宫,要不安新你先在这里自己逛一逛?等会儿我就来找你。” 闻月语气温柔地和池安新商量着,池安新心里五味杂陈地点了点头。 告别池安新后,闻月朝那个红墙金顶的宫殿走去,在那里她存放了一封情书。 …… 高考结束那年,闻月写了一封情书,她本想着在毕业典礼上悄悄送给池安新,算作对自己少女时代最后的告别,却没想到在班主任*那意外得知,她和池安新上了同一所大学,就连专业都一模一样。 于是情书又被她带了回去,闻月想自己和池安新还有四年可以继续相处,一切还能慢慢来,她们还没到要告别的时候。 然而,她们做了四年大学同班同学,池安新依旧没有变过那冷漠的神情。 在时间的飞速流逝中,马上又是毕业季,这一次闻月带着那封情书来到了喀那雪山。 听说心显寺许愿很灵,这里还有一座可以存放愿望的愿宫,而喀那雪山会守护每个人的心愿,直到它们实现的那天。 于是闻月在雪山之巅写下池安新的名字,她在愿宫向上天许愿请一定不要分开她和池安新,请让池安新早一点喜欢上她。 之后又转而前往心显寺,她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从五千五百米的海拔到一百零八级的台阶,这一天的每一步,她都在念着池安新的名字。 …… 我知道让她爱上我很难,我知道七年都没有结果的缘分不必再强求。 可我真的不甘心,我想试最后一次。 请喀那雪山祝福我,请您保佑我,就让这段一个人的情再多延续一会儿吧。 弯腰俯身,额头抵在地面,闻月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最后一次,毕业时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这次还是被拒绝…… 就算了。 明明还没被拒绝,可放弃这个念头升起的那一瞬,闻月已经感到难过。 “施主要求什么?” 僧人从闻月手中接过由她自己点燃的供灯,轻声询问。 “求——” 明黄色的微弱火光映在闻月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闻月本要说求缘,可就在她要开口时,钟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那从寺庙大殿外传来的空灵、巨大的声音好像另一个世界的叹息,让闻月身体随之一颤。 所有的念头、情绪、感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清空,闻月仿佛被钉在原地,只能被动地、全然地承受这洗礼。 直到那悠长的余音终于退潮般缓缓消散,融入雪山的寂静,闻月的世界才重新开始运转。 抬起头,那尊佛正垂目悲悯地看着她,似乎在问为何固执不变? 她转头看向庙内的香客,看向每一个神情戚哀的朝拜者。 这一刻,闻月忽然动摇了。 真的能让池安新喜欢上自己,永远和自己在一起吗? 这世界上每一场离别都有命定的规律,就连佛都没有办法改变,佛也只能道一句“众生皆苦,万相本无,唯有自渡”。 如果池安新要走,谁也拦不住,闻月求神拜佛也没用。 所谓求而不得,也不过是自我折磨。 “求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吧。” 爱这个词太过虚无缥缈,或许一辈子也得不到。 闻月想,就求早日放下执念,放过自己吧。 …… “您好,我想取走三年前在这里存放的恒愿匣。” “可以的,您还保存着当年的凭证吗?如果没有凭证的话,记得当年存放的匣子号码也是可以的。” 凭证早在大学毕业后被心灰意冷的闻月撕了个干净,但她还记得号码,那是她特意选的一串数字。 “号码是20100512。” 二零一零年五月十二日是高一那年她第一次对池安新产生别样情愫的日子。 “好的,请您跟我来。” 穿过愿宫高门,内部并非想象中的开阔殿堂,而是一条深邃、笔直、仿佛通向时间尽头的长廊。 长廊墙壁从接近地面的高度开始,一直到几乎触及屋顶的极高处,它被设计成无数个尺寸统一、排列规整的壁龛,这些壁龛是内嵌式的长方体,表面覆盖着近乎隐形的透明玻璃。 恒愿匣是这条神圣长廊的主角,它们被静静安放在每一个壁龛内部正中。 这里极其安静,除了闻月和身前指引者人员的脚步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一切好像都存在于世界之外。 “到了,这是您的恒愿匣,需要您自己亲自打开。” 闻月接过那个小小的匣子,在走出长廊后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小房间。 “我们为取出恒愿匣的客人准备了私密的个人空间,您可以随意挑选一个房间在里面打开您的恒愿匣,我们不会催促您离开。” “如果您准备直接离开,右边尽头左转就是愿宫出口。” “祝您得偿所愿,喀那雪山会祝福您的。” 指引人员对闻月轻声解释完后,便礼貌离开,不再打扰闻月。 闻月走进一个小房间,她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打开匣子时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情绪。 缓慢展开已经发旧的浅紫色信封,七年过去却仍然字字清晰: 展信安。 夏风闷热,总让我想起那个沉闷的上午。 课堂上,你清晰的声音骤然打断老师关于性别的偏见,你还说你要成为设计师,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份锐利与强硬,瞬间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 我第一次在另一个女孩身上,感受到如此令人屏息的力量。 从此,我的视线固执地追随你,我明白你简短或沉默的回应是清晰的界限,可脚步还是忍不住靠近。 你或许不知道,同为女孩,你让我看见了有棱角的世界,让我看见了温柔之外的力量,也悄然改变了我,我开始尝试表达不同。 高考结束,离别在即,我不知道我们日后还能否见面,我还是想再努力一次,和你说一声喜欢。 第22章 但请你放心,我不是想要索求你的答案,只是为了告别时让你知晓,曾有一个灵魂,被另一个女孩的光芒照亮方向,并因此开始寻找自己人生的航道,努力成为更好一点的自己。 最后,谢谢你以锋利的方式经过我的青春,留下不可磨灭的刻痕。 祝你前程似锦、梦想成真。 落款只有日期,没有姓名,好像写信人并不需要收到回信,只是表达心意、送上祝福,随后无声离开。 第18章 决心 心显寺寺门高阔而厚重,殿堂深邃,红色的梁柱支撑着空间,光线从高处的小窗斜射而入,形成一道道光束,光束中微尘缓缓浮动。 佛像宝相庄严,垂目俯视众生,下方供桌上长明灯的火苗轻轻跳跃着。 香火气息混合上等檀香沉稳内敛的暖香,让人走进来便觉心神安宁。 没有闻月在身边,池安新逛得无聊又漫不经心,正想着要不要等会就去找闻月,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客人是喜欢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姐姐吗?” 曲玛不知何时站在了池安新身后,她笑着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曲玛说起普通话时有些拗口,不太熟练却也能让人听清,但此刻池安新好像没听明白一样,惊讶地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客人你是不是喜欢和你一起来的女生?” 池安新沉默了,她自认为自己掩藏得很好,至少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可怎么就被这么一个认识不到五小时的雪山向导给看出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池安新没说是或不是,企图回避这个问题。 曲玛发出清脆的笑声,似乎被池安新这幅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给逗乐了,随后她朝池安新走近了一步,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瞳仁清澈,干净透亮得宛如雪山冰泉,池安新在对视上的那一刻忍不住心尖一颤,好像心里头什么想法都被看穿了。 “雪山的女儿生来就有分辨心和情的能力。” 曲玛的声音变得有些认真和严肃。 池安新不再否认了,她沉默片刻后坦然承认:“是的,我喜欢她。” 好奇怪,为什么面对一个陌生人她能如此果断地说出自己喜欢闻月,在面对闻月本人时却又那么胆怯? “那个女生渴望被救赎,她的心里受过伤,在很固执地寻求解脱。” 曲玛说完叹了一口气,她接着问池安新,闻月是否有信仰? 一句“闻月渴望被救赎”弄得池安新脑中思绪陷入混乱,听到曲玛的问题,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回答:“我不知道,我认识她十年了从来没听她说过。” “她刚刚站在心显寺门口时眼神一直很悲伤,她在求佛,但好像佛没给她想要的结果,她很挣扎的。” 池安新想到闻月那天在餐厅和她说,愿望已经实现了,当时闻月的神情分明是无所谓的。 “可是她和我说愿望已经实现了,那个时候她明明是不在意的……” 池安新语气愣愣地回答,似乎没明白曲玛的意思。 曲玛摇了摇头,她示意池安新去看庙里的盏盏供灯,灯中火苗随微风跳动,一会儿看着要灭了,一会儿又亮起来。 “她是忽然被点燃的灯,从前熄灭过,现在又重燃了,可是她不知道会亮多久。” 当—— 寺庙钟声此时轰然振起,巨大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好像有谁在池安新的心头狠狠敲了一下,她整个人就像钟楼骤然被撞击的梵钟,它们一同轻颤着。 “之前从来没和你提过,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喜欢了很久,对方一直都不知道。” “他以前总是拒绝我,但最近却又忽然开始亲近我。” 昨天闻月在咖啡厅说过的话再次在池安新耳边忽远忽近地响起。 池安新从未想过,闻月会这样喜欢“那个人”,或者说会这样爱“那个人”。 爱到祈求神佛,爱到变成一豆灯,守着“那个人”的心意,只要对方随随便便地表现出一点亲近之意,闻月就像熄灭的烛火被重新点燃。 先是震惊,然后是嫉妒,再到之后便是心疼。 最后只剩下细密的、无声的酸楚。 那酸楚蔓延开,变成一种更深沉、更无奈的钝痛,是看着一颗纯粹的心,毫无保留地捧出去,承受着风雪的洗礼,而另一方却毫无察觉给予者冻红的双手。 “我该怎么做?” 池安新声音沙哑地开口,曲玛迷茫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我想救她,可以吗?” 曲玛看着面前女人通红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色,终于反应过来。 她的神情有些不忍,但还是回答:“你问我没有用呀,你要救她也没有用呀,只能等她心里的人救她,或是她自己彻底看开了。” 池安新莫名想起上雪山时看到的一个妇人,她身上绑着几件孩子的衣服,每走几步就要跪下叩首。 那妇人是不是也有过极致的无力感? 医生们都告诉她救不了,亲朋好友都劝她放弃吧,于是她只能寄予希望于喀那雪山上这间寺庙,用无数次的朝拜换她孩子一条命。 池安新仰头看向头顶垂眸的佛像,她问:“求神拜佛,真的有用吗?” “客人,灵不灵都看命,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但求心安罢了。” 曲玛站在她身边轻声回答。 登山杖被放置在一旁,池安新在曲玛讶异的目光中果断地跪下,随后在蒲团上虔诚俯身。 但求心安? 我不仅仅要心安,我还要救她。 别人给不了她的,我给。 …… 池安新重新站起,刚刚还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很多。 “谢谢你曲玛,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曲玛看着池安新,她发现这个女人似乎想开了,那笼罩在身上的压抑一下子消失,这人起身后突然就变得像晴天的雪山一样通透。 她原本叫住这个女客人,就是因为这客人给她的感觉好像固执死守的顽石,扎在土里望着一片飞向远处的雪花,这让她心里产生了点同情。 如石女儿自性空,众生我执亦如是。 那个金黄色卷发的女人“渴望被救赎”,且她已经认识到了作茧自缚的痛苦,正艰难地走着破除“我执”、放下“我所有”的道路。 而这个黑发女人则依旧深陷其中并一无所察,她紧紧抓住一个本不存在的、固定不变的“自我”幻觉不放,并由此产生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保护、贪求、排斥和恐惧。 但现在,她好像突然就“放下”了。 曲玛不知道为什么池安新会发生变化,只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帮助,颇有些高兴,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件好事,让一个沉浮于无垠之海的人及时抽身离开。 殊不知面前的人苦海回身,回的却是另一片海。 池安新想,既然闻月还在那片海挣扎,那她也去就好了,她会紧紧地握住闻月的手,救闻月上岸,让闻月这盏灯在她的守护下永远明亮。 “我先去找她了,等会儿见。” 池安新背对曲玛挥了挥手,朝愿宫方向走。 走到那愿宫门口,池安新正好和闻月撞了个正着。 她发现闻月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她们还没说上一句话,池安新便当即开口。 “你那时来愿宫是为了一个人,还是一件事来的?” 都已经知道闻月是为了什么而来,池安新却还是不死心地、自虐一般地去问。 闻月并未因为这突然的问题感到冒犯,她呼出一口白雾,笑了笑,坦然回答:“为了一个人。” 得到理所应当的答案后,池安新手指用力攥住登山杖,心中还是憋闷。 “是那个你喜欢的人吗……你为他求什么?” “求她喜欢我,和我永远不要分开。” 池安新替闻月感到委屈。 闻月这么好的人,那个人怎么还会不喜欢她? 尽管知道闻月喜欢的人不会差,池安新却依旧在心里痛骂那个人真没眼光! “那……你今天来有许愿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 你现在还想要这个愿望实现吗? 你有没有可能放弃那个人? 我会比那个人更好的,可以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吗? 池安新擅长竞争,从前和闻月竞争,如今也不过是和另一个人竞争闻月的爱。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她所有的好胜、不甘、嫉妒都和闻月紧密相关,闻月每一次的出现都让她平静的内心风起云涌。 此刻,池安新还是承认,她不愿、不想、不能放手。 什么“永远的朋友”她根本做不到,她也抗拒成为闻月生命中无关紧要的过客,然后旁观闻月和别人的爱情故事。 既然她从前是闻月身边最优秀的对手,那为什么现在不能是闻月身边最优秀的恋人? 第23章 不就是追求,不就是恋爱,她学就是了,她一向聪明又好学,绝对不会比不过那个让闻月伤心的人。 闻月朝她摇了摇头,声音轻柔而平静:“今天只是想把当初留下的东西带走,我不会再许愿了。” 池安新紧跟着突兀地问:“闻月,如果你身边出现了比那个人更好的人,你会考虑放弃吗?” 闻月,看看我吧,我会比他更好的。 “如果有一个人她对你很好很好,她懂你的一切,她愿意为你去学你在爱情里所有想要拥有的事物,你会换个人喜欢吗?” 闻月,我会努力的,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爱。 “闻月,你会吗?” 闻月,你能喜欢我吗? 视线中,闻月的一切动作似乎被按下了放慢键,池安新看见闻月的嘴唇微启,随后给了她最终答案。 “如果是你问我的话……” “会。” 刹那间,风声似乎在呼啸。 但那呼啸并非来自雪山,而是源于池安新自己的脑海。 狂风席卷胸口那块盘踞已久的巨石,所有压抑与踌躇都随之沉没、消失。 深吸一口气,雪山清列的气息从鼻腔毫无阻滞地深入肺部,带来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解脱感。 池安新彻底从长久压抑的深海中浮出水面。 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要追求闻月,从前错过的那些年她要一点点地弥补回来。 第19章 晚安吻 池安新小心地将闻月的头扶到自己的肩上。 下山后,她们便坐车准备回酒店休息,而闻月似乎也有些累了,上了车和池安新没聊几句,就歪在了座椅上,脑袋抵着车窗玻璃合上了眼睛。 但这样睡大概不太舒服,她的眉头拧着,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池安新只好趁人睡着后慢慢地将闻月的头挪到了自己这边,伸长胳膊把人半搂着。 池安新低下头看怀里的人。 闻月的冲锋衣外套拉到了最上面,她白皙小巧的下巴被衣领遮住,纤长的睫毛正随着呼吸一下下地轻颤。 而闻月左脸靠着池安新的肩,脸颊腮肉被肩头顶起了一小块,原本流畅的侧脸线条在那里被温柔地挤压、推起,形成一小团饱满的、微微鼓胀的弧度,像熟透的水蜜桃被轻轻按了一下,又像婴儿酣睡时无意识嘟起的小脸。 她的嘴唇也微微张开,显得有些孩子气。 池安新几乎着了迷一般地垂眸注视着闻月的睡颜,这种满足感使她心脏发软,手臂被压着的酸麻也变得可以忽视。 此时车子颠簸了一下,闻月下意识不满地哼唧出声,池安新小声哄:“睡吧,还没到呢。”,搭在闻月肩上的手又轻轻拍了拍,闻月才继续安然入睡。 池安新抱着人往后靠,腰间突然被硌了一下,她左手将那个东西拿出来,才发现是闻月交给她的恒愿匣。 在下山前,闻月便把匣子交给了池安新,说是让池安新先暂时保管,等下了山再拿回去。 池安新此时看着手中这个恒愿匣,只觉得它像潘多拉的魔盒,不断在引诱她打开。 她很好奇里面的内容,并非好奇闻月喜欢的人,而是好奇闻月会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 这种好奇带着酸苦。 靠近闻月的每一步池安新都发自内心的快乐,她想知道有关闻月的所有事,可唯独在闻月单恋他人却求而不得这件事上,池安新充满了挣扎和煎熬、嫉妒和不甘。 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对你反复无常的人? 为什么要喜欢一个辜负你真心的人? 池安新陷入从前每次看见闻月被人围绕时才会有的焦躁,只想搂住闻月、守住闻月,让任何人都无法窥见她。 明明和闻月重逢以来,她都有很好地压制住那些滋生的占有欲,可如今决定追求闻月后反倒变得难以控制。 池安新知道自从承认她喜欢闻月,决定她要追求闻月的那一刻起,那些情感就已经不顾一切地奔向闻月所在的地方。 如同火山爆发又或是长河决堤,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收场。 眼不见心不烦,池安新顺手将那个匣子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心里又有些阴暗地想,最好闻月之后能忘记匣子在她这,能忘记把匣子要回去,这样闻月就不会有睹物思人的机会,她也能更快地将“那个人”从闻月的世界抹去。 车子时不时颠簸一下,很快就到了酒店附近。 “闻月,醒醒,我们要到了。” 池安新轻声叫着闻月的名字,闻月没有反应,她只能拍拍闻月的背。 “嗯……” 闻月往池安新的怀里拱了拱,表示还不想起,声音像小猫在撒娇。 这样的闻月实在太少见,池安新想就让她再睡会儿吧,反正现在也还没到酒店。 闻月再次醒来时是被脖子的酸痛给唤醒的,她动动身子发现自己正被人搂在怀里,头也朝左靠在某个人的肩上,大脑还有些混沌,她抬起头赫然和池安新对视上。 那双素来冷淡而疏离的眼眸此刻正含着笑,好像初春融化的薄雪。 “醒了?” 闻月匆忙直起身,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半边脸颊残留的、属于池安新肩膀的温度和微微的压痕。 “嗯……我怎么……” 话未说完,便被池安新的动作打断。 “喝点水吧,你声音都沙沙的。” 闻月接过拧开的水杯,发干的嗓子稍微舒服了一些。 “走吧,我们该下车回酒店了。” 池安新打开车门自己先背上东西下了车,随后又转过身把手伸过去,闻月低头有些懵地看着面前的手。 “你刚刚歪着头睡容易大脑供血不足,可能会头晕,我先扶着你。” 那只手晃了晃,闻月终于意识到不对。 池安新……为什么忽然对她亲密了好多? 但她还是伸手握住了池安新的手,任由对方收紧掌心。 “ada姐、小月姐你们的雪山之行怎么样?” 到了酒店正好和回来的周亭一行人在门口遇上,周亭兴致勃勃地问起两人的爬雪山项目体验感如何。 池安新顿时紧张起来,生怕闻月会想到那个可恶的恒愿匣。 “挺好玩的,就是有点累,你们在博物馆逛得怎么样?” 闻月笑盈盈地回答,她接过周亭手中递过来的博物馆纪念品,周亭听到闻月的问题立刻开口讲起上午的经历。 一时之间也没人再关注她们的雪山之行了,周亭这一波人七嘴八舌地和闻月说起玉仓市博物馆里的那些展品。 池安新松了一口气,一群人往酒店内走。 众人短暂告别后便进了自己房间打算收拾行李,毕竟明天早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晚上还得早点休息。 …… “周亭,东西买了吗?” “买啦,ada姐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玉仓市最出名的助眠香囊,我肯定不会买错的!” 池安新在周亭房间里看了看包装,点点头夸道:“不错,这次很细心,等年底给你多发点奖金。” 昨晚池安新便跟周亭打了声招呼,让她今天在玉仓市市中心看看有没有助眠香囊卖,闻月说自己没睡好这事,池安新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嘿嘿,谢谢ada姐,你赶紧把东西给小月姐送过去吧,等会儿都要晚了。” “行,你也早点休息吧。” 从周亭房间里出来后,池安新敲响了闻月的房门。 “安新?怎么了吗?” 闻月的头发潮湿,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头发上的水珠正滴滴答答地掉在睡裙上,晕出深色的水渍,随着她开门的动作有一股洗浴后的淡香扑面而来。 池安新的脸颊发热,她提起手中的包装盒,有些慌张地说:“啊,那个,我给你送助眠香囊。” “助眠香囊?” “嗯,你不是昨晚没睡好吗?我让周亭今天出去买的,效果挺好的,我之前有用过。” 闻月接过东西,没有关门便往房内走,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又转过头,冲池安新轻笑着问:“你不进来吗?” 她白皙皮肤上泛着红晕,此刻眼眸在酒店昏暗灯光下显得暧昧,令池安新的理智一点点地在消失,等反应过来时,池安新人已经站在房间里了。 “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吹个头发。” 闻月自己走进了卫生间,没有多管池安新,只见她纤长手指在发间穿梭,又有点漫不经心地梳了梳发尾,整个人潮湿、水润,打理头发的动作格外缓慢,带着几分慵懒和放松。 “怎么了?” 闻月抬起视线和卫生间镜子里映出的另一个女人对视,她的声音尾调上扬,似乎在疑惑池安新为什么站着不动。 池安新的目光停留在闻月肩头、锁骨处被热气熏蒸出的淡淡红晕,这让她联想起那晚她在闻月身上留下的痕迹。 第24章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曾尝过的绵软、温热此刻让池安新牙关发痒。 “我帮你吧。” “你今天看起来很累,我帮你吹头发吧。” 透过镜子,池安新看向那个格外楚楚动人的闻月,只觉得好像她身边的每一粒尘埃都在引诱着自己向前。 “我帮你,可以吗?” 池安新走进卫生间,她的表情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凌厉艳气的眉眼依旧是冷淡的,却无端让人觉得压抑着翻腾的欲望。 一句嗓音低缓的“可以吗”让闻月大腿内侧肌肉难以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种曾被欺压、入侵的感觉令她呼吸稍快。 几乎是有些狼狈偏过头,闻月右手手掌撑在冰冷的洗手池上,这才意识到她早已浑身发热,仅仅因为池安新的一句话就已经有了最本能的冲动和渴望。 池安新没有给闻月拒绝的机会,她的手强势地握住闻月左手中的吹风机,指尖相触,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很快拉近。 “可以吗?” 吹风机明明已经在池安新手中,她却依旧“礼貌”地询问。 “可以……” 池安新听到回答满意地点点头,嗡嗡的声音响起。 闻月的头顶被轻柔地揉搓,发丝在身后挨着她的女人的指间飞舞。 两人以一个亲密的姿势前后站着,池安新时不时就会触碰到闻月的脸颊、肩颈,每次停留都像一点火星落在上面,烫得闻月要握紧掌心才能控制住身体的轻颤。 不行,不能再继续了。 “可以了,安新。” 闻月抬手握住池安新的手腕。 池安新虽然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收了手,站在她身前的闻月转过身,脸颊不知为何有些发红,估计是热风吹的有些热,想到这里,池安新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贴着闻月让人更热。 闻月刚要拉住池安新手指的动作也顿住了,她自然地收回手。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到闻月这样说,池安新心中漫起失落,感觉还没和闻月待多久,怎么就要回去了,她磨蹭着,还在想该怎么再多留一会儿。 “不想走?难不成还希望我给你一个晚安吻再走?” 闻月笑着说。 本意只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池安新猛地以一种惊喜的目光看向她。 心尖一颤,闻月忽然明白了池安新突如其来的亲密是什么原因。 从雪山上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到此刻池安新眼中怎么也掩不住的欢喜,闻月终于懂了。 池安新要追求她,要代替“那个人”给闻月所想要的爱。 喉咙一时有些发哽,闻月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声音很轻:“池安新,你是小孩子吗?还要人哄才能乖乖回房间睡觉?” 池安新莫名感到羞愧,她下意识反驳:“我才不是。” “好好,你不是,快回去休息吧。” “那……我回去了?” 池安新站在门口还有些失望。 闻月不过随口一提晚安吻,她却上了心。 闻月点点头,然而看着池安新不明显的焉巴神情,她关门的动作慢了慢,最终还是叫住了池安新。 “安新——” 池安新转过身,只看见闻月向她靠近。 几步上前,闻月踮起脚,两手猛地拽住池安新的衣领,面前的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拉扯得低下了头,不断逼近这张惊讶的脸,闻月仰起脸凑上前。 “晚安。” 一个吻落在了池安新的眉心。 第20章 归途 “晚安。” 池安新躺在床上,依旧不自觉地抬手抚摸自己眉心那块皮肤。 那里似乎还存留着闻月柔软唇瓣的触感,令池安新心绪难平。 回想在玉仓市的这几天,她和闻月之间的关系简直像坐着火箭一样进展飞速,明明来这里之前还只能借着“感谢”的名号去亲近闻月,现在却已经可以拥有闻月的晚安吻。 如果可以,池安新真的很想在这里再多呆几天,没有任何烦恼,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们…… 可是不行。 明天她们必须返程了,距离时装展的日子在一天天地靠近,爱情固然重要,但工作也很重要。 想到这里,池安新又开始头疼起来,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能不能真正用在这次的时装展上,这些事情让她原本旖旎的念头很快淡去。 池安新不是神,不可能每项决策都会百分百正确,每一次做出决定时背后也承担着风险带来的巨大压力,特别是面对这种大型合作展,她更是比平时要紧张。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理,池安新睡得也不太安稳。 这也导致她在第二天到达机场时,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没休息好吗?” 闻月刚在飞机上坐下,就询问起池安新。 “稍微有点,昨天想事情想得有点睡不着。” 池安新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什么事情?” 闻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池安新并未多在意,把担心时装展的事情说了出来。 “啊,是时装展的事情,我还以为……” “嗯?你以为是什么?” 池安新眨眨眼,发现闻月的语气竟然有些失落,她立刻着急了,不停追问,却被闻月一句“没什么你别问啦”给堵了回去。 “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你休息会儿吧。” 池安新被闻月按住肩膀往椅背上推,她只好躺好闭上眼睛,可眼睛合上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睡意,又想起那个“晚安吻”,她慢慢睁开眼睛偏头看向一旁的闻月。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可惜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 然而踌躇了一会儿,池安新还是轻咳一声,先是将闻月的视线吸引了过来,又小声地问:“可以……给一个早安吻吗?” “早安吻?” 闻月有点懵地看着靠在座椅背上视线飘忽的池安新,似乎没弄明白这请求是为什么。 “感觉有点睡不着……” “可以像昨晚一样把我当小孩子哄一哄吗?” 池安新自觉这话说出来太牙酸,也太没脸没皮,于是靠近闻月*,只在人耳边像说悄悄话一样忍着羞耻开口。 热气扑在闻月耳边,令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廓。 再转头看向池安新,这人白玉一般的脸上浮上了薄红,微微低着头,睫毛正在不断地颤抖,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格外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但闻月就是被愉悦到了,她食指点在池安新的下巴上,又轻轻用力挑起,池安新便顺从地抬起头。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早安吻?” 闻月声音极其耐心和温柔。 池安新是有贼心没贼胆,那句“亲在唇上”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被汹涌的羞赧死死压回喉咙深处,只敢憋出“都可以”三个字。 闻月微微抬起上半身,自上而下地不断靠近,温热的气息扑在池安新额头上。 池安新下意识屏住呼吸,紧紧闭上了眼睛。 眼皮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那唇瓣隔着薄薄的眼皮轻压在眼廓处,带着令人心悸的亲昵重量。 “快睡吧。” 闻月带着笑意的低语在极近的距离响起。 “我们这位……还要人哄睡的小宝宝。” 池安新的脸轰的一下烧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被吻的眼皮蔓延至整张脸,她的眼睛也不敢睁开了,眼球疯狂地在那发红的眼皮下乱动。 闻月说什么呢?! 小宝宝……什么小宝宝啊! 没有人知道此刻神色镇定、看似安然入睡的池安新,内心藏着怎样一场兵荒马乱。 然而,睡意确实渐渐如潮水般涌上来,池安新很快陷入了沉睡。 …… “安新,醒醒,到了。” 池安新迷迷糊糊地被推醒,刚睁开眼睛便是闻月离得很近的一张脸。 带有弯弯弧度的眉毛,棕色眼瞳的圆眼,她正注视着池安新。 这下池安新一激灵立刻清醒了,嘴唇微启像要说话,却什么话也挤不出。 “到常市了,该下飞机了。” 闻月说话时呼出的气息似乎都是甜的,令池安新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只知道愣愣地点头。 “走吧,总不至于还要起床服务吧?” 那熟悉的调侃瞬间勾起了睡前被“小宝宝”整个称呼支配的羞耻记忆,池安新刚想开口反驳,闻月却已经越过她,径直朝着机舱门走去。 池安新连忙起身追去,然而闻月脚步轻快,早已和周亭一行人汇合。 看着她们说笑的身影,池安新只得将心头翻涌的那点别扭和不甘,硬生生压回了心底。 “快快快,公司居然派了专车!这待遇!” 周亭兴高采烈地挽住闻月的胳膊就要往车里钻,池安新默默走在后面,看着闻月被拉向车门。 第25章 然而此时,闻月忽然在弯腰上车前,顿住脚步,转过了头。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池安新身上。 上扬的唇边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她抬起手,纤长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自己饱满的唇瓣上轻轻一点。 随后,那两指带着一种漫不经心,朝着池安新的方向,轻轻一扬。 那是一个随性到了极点的飞吻。 紧接着,她的唇无声地开合,清晰地比了几个口型—— “别生气,宝宝。” 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池安新脑海里炸开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烧得她耳尖都快要滴出血来。 刚才还盘踞在心头的羞恼、被撇下的那点不爽、以及看着闻月和别人亲近的微妙失落…… 所有情绪在这个慵懒的飞吻和无声的“宝宝”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随后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将众人先送去了cob大楼。 “各位姐姐哥哥们快出来!我们带着礼物回来啦!” 周亭和im的人大包小包地出现在十三层兴奋地大喊一声。 留守了将近一周的其他项目组成员纷纷叫着“你们总算回来了”从位置上跑出来,一群人迫不及待地在十三层大厅正中的茶几桌上开始拆起礼物。 池安新过来时,闻月正站在一旁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不现在跟他们说说你的想法?” 闻月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似乎就已经知道是池安新在身后。 “明天开会再说吧,今天先让他们再开心一会儿。” 池安新这样回答。 闻月转过身看向靠在走廊上的女人,笑道:“确实,要是现在说了,或许他们看到礼物也开心不起来了。” “让他们先在这分礼物吧。” 两人默契地朝电梯口走,池安新趁着等电梯,向闻月发出邀请。 “闻经理,今晚赏脸一起用个晚饭?” 闻月和人走进电梯,电梯门合起,上面倒映着她们站在一起的亲密身影。 “没问题。” 毕竟从明天开始整个artemis项目组就要进入正式工作阶段了,估计在很长时间内,今晚都是所有人最后一个轻松的夜晚了。 …… 在公司附近随便找了家餐厅,两人用完晚饭后,也没再多逛,池安新便开车送闻月回了家。 咯吱一声,池安新到家后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翻了个身。 正昏昏欲睡之际,看见地板上那些行李她又难得烦躁起来,只能皱着眉起身收拾东西。 池安新拉开挎包拉链,一个坚硬冰冷的棱角突兀地显露出来。 是闻月暂时交由她保管的恒愿匣。 一股强烈的恶意毫无征兆地窜上心头,几乎是在看清匣子的瞬间,一个念头便涌上来。 扔了它,就现在,让它永远消失,让闻月再也没有想起“那个人”的契机。 然而,池安新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克制,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退了那股汹涌的冲动。 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匣盖。 这里面……装着闻月对别人的祈愿啊。 纵使酸涩难当,池安新也不得不承认,尽管这小小的匣子里是闻月有关“那个人”的愿望,却也封存着闻月真挚而美好的情感。 闻月在喜欢“那个人”的时候,她一定也曾真切地感受过幸福吧? 在大学毕业那天,池安新执意让闻月卸妆并拒绝收下合照,她亲手撕碎了闻月关于毕业的所有美好期许,那个仓惶狼狈、独自逃离的背影,成了她心底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难道如今她还要做出类似的事情吗? 仅仅因为自己的不甘、自己的独占欲,就要去摧毁闻月所拥有的或是他人曾赠予的美好。 这是不是太过自私,也太过卑劣了? 胸口翻腾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无力,池安新沉默地将匣子放好在茶几下方。 等闻月需要时……再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吧。 在洗漱完毕后,池安新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侧过身,目光穿过卧室的落地玻璃,投向夜空。 一轮明月孤悬,月色朦胧。 池安新不自觉地抬起手,学着下午闻月的样子,将并拢的食指与中指,轻柔地、近乎虔诚地贴上自己的唇瓣。 停留一瞬,仿佛汲取了某种无形的温度。 然后,她朝着窗外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轻轻一扬—— 晚安,我的月亮。 第21章 加班 周二早上九点,cob大楼十三层会议室。 设计师、样衣主管、秀导助理等等,整个artemis项目组全员到齐。 “今天开会我们需要定下主题,以及采取什么形式举办这一场时装展。” 池安新站在投影幕布前,她身姿挺拔,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领口系了一条复古金链纹、藏蓝色底色的方巾,袖口被挽起几折,露出腕间精致的银色腕表。 那双凌厉的眼眸扫视过每一个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这次去玉仓市,我们的收获很大。” 幕布亮起,一张照片投射出来,那正是池安新早前所描述的“月祖创世”图腾的清晰照片。 简练而充满力量的女战士形象,深浅不一的刻痕勾勒出肌肉线条,飞扬的发丝,专注的眼神,脚下层叠的山峦曲线,以及那握在手中的弓箭,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就是云黎族‘月祖’的图腾,不是柔美脆弱的月神,而是狩猎荒野、以骨为器、凭力量与智慧开创生路的战士女神。” “云黎族的成人礼是独自进山狩猎,带回猎物骨头,亲手雕刻自己的守护图腾,这种直面荒野、淬炼自身的仪式感,正反映了今天我想要向大家确定的主题。” “一种女性内在的、原始的、无惧的力量与成长。” 池安新话音刚落,会议室内众人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ada,关于这个想法,我是认同的,但问题在于我们应该去如何表现它,你说的这些缺少具体的形象支撑。” 有设计师这样说。 的确,这种时尚理念谁都能说,但对于一个还未起步的时装展项目来说,它太过抽象了。 理念再动人,也需要具体的载体。 此刻坐在一旁的闻月轻轻扬起了唇角,她偏头朝池安新看去—— 果不其然,那张冷艳的脸与她一同展露出笑容。 “关于设计思路我已经有了想法,周亭,把我之前让你打印的文件发给大家。” 周亭点点头,动作利索地站起身给众人发放文件。 一时之间,会议室内没有人开口,只有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所有人都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份“设计报告”。 “ada姐,我很喜欢你的想法,我们秀导这边完全没问题!” 年轻的视觉总监兴奋地出声。 几位设计师还在小声讨论,片刻后,他们也向池安新点点头。 “设计组这边也没问题,这里面提供了非常扎实的设计基调和丰富的转化手法,我们立刻可以着手深化系列设计,将核心look具体化。” 池安新一直紧握的手终于缓慢松开,她状似无谓地将肩头的长发撩到肩后,指尖却也摸到了颈侧冒出的细汗。 原本的紧张和忐忑散去,池安新心中放松,然而马上又重新聚起那股不服输的心气。 “很好,既然都没问题,那我们进行下一步。” “这是我们的项目进度时间表。” 投影幕布上赫然出现一张精细到每一天的甘特图。 刚刚因为有了具体的设计思路感到轻松的所有人,此刻胆颤地咽了口口水。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好像机器上的齿轮,只要池总监按下按钮,他们这些部件都得依照这张表,严丝合缝、不容失误地运转起来。 闻月也有些惊讶,在去玉仓市之前什么都还没确定,这张表估计也还没出来,而在玉仓市那一周大家白天都要走至少两万步,每天回酒店都累得够呛,她实在是没发现池安新从哪来的时间、精力,做这么一张称得上是“恢宏”的图表的。 纵轴按四大阶段分解任务,分别是设计开发、秀场制作、模特与造型和公关与邀约四个部分,而横轴标注时间跨度,其中“设计终稿锁定日”和“首轮试装日”都被她用特殊的标记标注了出来。 “接下来十个月,是地狱模式。” 她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时装展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天马行空的涂鸦,我们要面对的是严苛的倒计时有限的预算,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池安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倒计时的秒针,令人心悸。 “我要求你们收起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差不多’、所有的‘我以为’,拿出你们的决心。” 第26章 池安新希望从设计草图的第一笔,到秀场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都能做到绝对的精准。 而甘特图是池安新昨晚做的,她躺在床上到了快两点还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准备起开会的东西,弄到四点多才结束,但好在池安新是那种天生就精力旺盛的人,尽管只睡了四个小时左右,她今天也依旧神采奕奕。 “artemis注定会是一场现象级的时装展,不管是cob还是im,我希望各位都能展现出自己应有的专业水平和——” 她的声音顿了顿,一瞬间眼神坚定,燃烧着野心的烈焰。 “尊严、勇气,像阿尔忒弥斯一样,像个战士一样。” 所有人此时也被池安新感染,他们都坐直了身子,既被她的意志点燃,也被那冰冷时间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在这种感觉中莫名血液沸腾。 …… 池安新合上电脑,看了一眼时间,却发现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站起身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公司下班,然而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和闻月碰了个正着。 虽说今天开会任务已经安排了下去,但似乎模特组那边还没有紧迫到需要加班的地步,为什么闻月今晚也还迟迟没走? “怎么看见我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闻月关上办公室的门笑着问。 此时外面走廊的办公区已经熄了灯,整个十三层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今晚会加班。” 池安新实话实说,闻月朝池安新走过来,调侃道:“池总监今天开会讲得人干劲十足,我就自愿加个班喽。” 闻月似乎不急着走,她靠在走廊这一侧的工位上,只笑盈盈地看着池安新。 池安新被闻月那仿佛闪着光的眼眸灼烧到,她移开视线,站在闻月身旁,小声开口道:“你别开我玩笑了……”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闻月直起身,她转到池安新身前,目光一瞬也不错开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喜欢池安新,始于池安新身上寸步不让、永远向前的锐利。 而这么多年过去,池安新依旧是锋利的宝剑,闪过的剑芒也还是令闻月心动。 想到这里,闻月忽然叫了一声池安新的名字,语气轻柔。 “安新,你说我们大晚上的在公司单独在一起,会不会被人误会?” “误会什么?” 池安新茫然地问。 闻月朝池安新吹了一口气,那细微的气流将池安新落在额前的碎发抚开,令池安新不自觉地摸了摸发痒的额头。 “误会我们有不正当关系呀。” 池安新心跳猛地飙升。 黑暗、办公室、靠近的闻月,还有这句语气天真的“不正当关系”…… 此刻,池安新真的在想一些“不正当”的事情。 “池总监,在cob,办公室恋情是不是被禁止的?” 没有得到池安新的回复,闻月忽然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闻月向前走近一步,今天她穿了一双红棕色的矮粗跟浅口单鞋,这让她的身高和穿着平底皮鞋的池安新差不多。 池安新向后靠,身体抵在办公桌边缘,但她还是立刻回道:“闻经理,cob没有这样的规定。” 一人步步紧逼且悠然自得,一人早已后退却不情不愿。 “是吗?” “但我又不是你们cob的人……” 闻月手臂伸出,手掌按在桌面,她几乎将池安新困在了两臂之间。 十三层的办公区的灯已经关了,此刻只有池安新办公室亮着,她们在那一点微光中注视着彼此。 安静的黑暗使得两人的呼吸格外清晰,身上的体温和气息似乎也在勾勾缠缠地交互。 “至少现在你还在cob的项目组,那么你暂时就不用遵守这样的规定。” 池安新直直地盯着闻月棕色的瞳孔,声音很轻。 话音刚落,她就垂下眼眸,视线从闻月米色竖纹衬衫领口露出的细颈,缓慢下移,掠过深色铅笔裙所围着的纤腰,再到此刻交错站着的莹白小腿。 欲望难以抑制。 池安新抬手,指尖轻柔地流连于闻月大腿外侧到胯间的位置,最后落在腰间,然后张开手掌,握住。 “你说呢,闻经理?” 她语气冷淡却又因为这极具反差的动作,使人更加心痒。 “不行啊,我不敢,我可是好员工。” 闻月笑了笑,她的身子开始后撤,令池安新未能及时挽留。 她们的距离被拉远,池安新皱着眉收手,内心颇有些泄气。 第一次尝试引诱闻月,结果却被拒绝了。 这让池安新极其挫败。 “不过我想,池总监胆子应该要比我大吧。” 闻月又忽而开口,她好像被逗猫棒吸引的小猫,抬手拽了拽池安新脖间的方巾,好奇地摆弄起来。 金黄色卷发垂下挡住了她的表情,让人无法窥见她的想法,但那指尖却极具暗示意味地一下一下摩挲池安新的方巾。 池安新确信闻月向她发出了某种信号,而她已经接收到了。 沉默片刻,池安新猛地扣住闻月的后颈,闻月被迫抬起头。 一瞬间,女人烦躁又急切的吻覆盖上来。 温热唇舌尽情侵略,池安新左手牢牢地按着闻月那皮肤细腻光滑的后颈,右手揽住闻月的腰,好让闻月紧紧贴着她。 闻月张开唇承受,含糊水声从两人唇间溢出。 …… 怀里的人险些软倒在地,池安新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 “闻月,你把我的裤子弄脏了。” 池安新的嗓音有些沙沙的,扑在闻月脸上的气息也是灼热的。 闻月低头,只看见池安新浅灰色的西装裤膝盖处有一小块变成了深色。 她的脸烧了起来,白皙的脸像熟透了的柿子。 “抱歉。” 闻月偏过脸,因为羞愧,她压低了音量,原本就很甜的声音更像馋了蜜一样。 “没关系。” 池安新顿了顿,她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 “别——” 闻月再次颤抖起来,却没法阻止池安新的动作。 “我们是工作伙伴,出现了失误,偶尔为对方善后不算什么的……” 一语双关。 池安新的声音最后消失在闻月匆匆扑上来的吻中。 第22章 初稿 “周亭,你去问问im的人等会儿有没有要去看设计部初稿的。” 池安新一边翻看手头的文件,一边语气平静地开口。 周亭满脸困惑,于是她直言道:“ada姐,小月姐不就在你隔壁办公室吗,你等会儿去看初稿叫她一声不就行了?” 更何况,自打从玉仓市回来后,池安新每次都是自己亲自去找闻月对接im的相关事宜,她这个助理要去帮忙通知都被上司拦着。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这两位姐姐又闹矛盾了? 这么想着,周亭就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口。 然而池安新只绷着脸否定,说自己现在还有事要忙,所以让周亭先去通知。 顶着周亭那忧心又狐疑的目光,池安新低头好像能将桌上的白纸黑字看出一朵花来。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池安新这才抬头长舒一口气。 不是发生了矛盾,而是池安新内心羞愧难当。 回想起那一天晚上,她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仰靠在座椅背上。 她都对闻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啊! 接吻就算了,她还用膝盖刻意去蹭闻月,还说要帮闻月“善后”…… 怎么就没有把持住呢? 池安新,说好的慢慢追求,要给闻月最珍贵的爱呢? 你真是昏了头了,逮着机会就大脑一热地亲上去了,这跟强行骚扰有什么区别? 在那晚,池安新用纸巾给闻月擦干净后就开车将人送回了家。 可池安新自己到家后,迟来的羞耻却涌上心头,她臊得在阳台吹夜风。 闻月当时带着泣音的“不要”和黏黏糊糊的“慢一点”浮现在耳边,又令池安新心情躁动,冷风吹了半宿都无济于事,最后躺在床上也不知翻来覆去到几点才入睡。 而第二天来cob大楼,路过那条走廊,池安新彻底地怂了,一想到闻月就坐立难安。 于是她只能先变着法不和闻月碰面,并且暗中发誓,等再和闻月单独相处时,她一定要规规矩矩地像个机器人,闻月不下达指令,她就什么也不能多做。 之后躲人躲了一个多星期,现在想起,池安新还是有种不敢见闻月的怯。 但没办法,今天初稿已经出来了,闻月和她是无论如何都得见面详谈的。 “安新,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设计部那里看初稿吧。” 闻月忽然推门而入,她今天穿着一件雾霾蓝的薄纱连衣裙,裙摆柔柔地垂坠着,走进来时步伐轻快,裙摆荡开,像一朵蓝色睡莲。 第27章 “嗯、嗯,好。” 池安新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桌前几张纸被她起身时的动作带起,落在了地上。 两人竟同时蹲下要捡起那几页张,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 “这几天怎么都不找我了?” 闻月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池安新,语气轻柔又单刀直入地开口问。 池安新心尖一颤,下意识就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是因为那晚?” 这几天闻月并非没有察觉池安新的刻意疏远,稍一思忖便明白了缘由。 这个家伙怕是为那晚的事胡思乱想,觉得冒犯了她,才不好意思再凑过来。 “对不起,我——” 池安新正要道歉,却在下一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闻月两手撑在地面,整个人向前俯身,她跪坐着。 视线中,那蓝色的裙摆如被风揉皱的湖面,在池安新脚边漾开层叠的涟漪。 唇角边传来柔软的温热,但很快便一触即分。 “安新,在有些事情上,我是一个快乐主义者,如果这件事也让你感到快乐……” 她顿了顿,看向池安新的目光完全坦然,语气也带着一丝温柔的坚持。 “就别道歉。” “别说对不起,多说我很开心、我很喜欢,好吗?” 闻月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有羽毛搔刮着池安新的心。 其实闻月一直如此,如果是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她便愿意去做,唯独池安新的事情是个例外。 面对和池安新的情感关系时,闻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结果主义者。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怎样都可以。 她曾许愿自己早点看开,但事实就是,她看不开,她口不对心地说着些放手的话,可池安新只要稍微对她表现一点亲近,她就死死地咬着,怎么也不愿意再松开了。 “我……我很喜欢……” 池安新喃喃开口。 “嗯,你喜欢什么?” “喜欢……这个吻。” 也喜欢你。 池安新心里默念。 这个令闻月日思夜想的答案,这句真挚滚烫的心声,早已在池安新的胸腔里无声地、反复地回荡。 尽管现在闻月听不到这深藏的告白,但在听见池安新说一句“喜欢这个吻”时,她已经十分满足。 砰的一声,门被人匆忙推开。 “ada姐、luna姐,设计部那边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快过来!” 是那个年轻又做事风风火火的视觉总监。 她说完也没等两人回复,直接关上门,跑去敲下一个办公室。 然而刚刚室内旖旎的暧昧气氛怎么也没法回来了,池安新和闻月只得从地上起身,收拾好文件后便朝设计部那边走去。 等人在会议室全部到齐后,设计部开始介绍起他们的构思,设计部的负责人何煦用激光笔红点移到投影幕布上。 “关于artemis大秀的初稿设计,我们设计部基于主题和ada那份文件,已经完成了整个时装展叙事线的初步系列构架和关键look设计。” 在池安新一开始的想法中,整个时装展将分为三个阶段的叙事线。 首先,是现代都市对女性的规训。 “在整个秀的第一个阶段,我们主要以现代职业装为基础,但强调束缚,剪裁尽量规整、紧束,通过锋利的直角肩线、紧窄的直筒裙、包裹严实的高领以及硬挺的西装外套,尽量打造一种盔甲感和牢笼感。” 投影幕布继续跳动,上面的设计草图从极致的规整跳到完全不同的画面。 夸张的肩部结构、撕裂感的裙摆、粗粝与光泽交织的面料共存,它们呈现出原始、野性、充满爆发力的视觉效果。 这便是时装展的第二个阶段,女性力量的觉醒。 “接下来,我们将融合云黎族的月祖文化和古希腊神话中阿尔忒弥斯的神性特点,借鉴‘月祖创世’图腾中女战士的站姿,上身打造尖角肩、弧形硬肩的设计,下身主要是收腰阔摆或不对称的硬朗裙裤,以高开衩、前短后长的裙摆,来展现腿部的动态力量。” “同时利用月白色缎面、欧根纱之类的布料,并镶嵌上水晶和亮片的装饰,增强整体的神圣感。” 说到这里,何煦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她又转头朝闻月看去,开口道:“闻经理,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在模特这边多花点心思了,我们这边给出的建议是模特一定要多元化,同时要具有极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闻月点点头,认真地说:“放心,我会在模特筛选这方面多注意的。” “最后,也就是融合新生的这一部分,为了展现经历荒野淬炼、获得力量加冕后的女性能够自信回归现代战场,我们会融合现代高级时装的优雅与部落元素的精髓,设计出有垂坠感的套装。” “主要在颜色上基调更加沉稳、包容,融入更多大地色系和较淡的暖色调,例如香槟金、柔粉之类,着重面料本身的光泽,减少服装点缀,传递出内敛从容的态度。” 随着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投影仪发出轻微的嗡鸣。 片刻后,掌声响起。 起初是池安新一个人清脆的掌声,随后闻月跟上来,很快整个会议室里都响起热烈的掌声。 何煦紧张的神情慢慢褪下,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眼中浮现出笑意。 “很好,我认为这几份设计稿非常成熟,设计部做得很好,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工作了。” 池安新语气也是难得的柔和,一个多星期能够创作出这种水平的设计稿是极其困难的,在一开始她收到设计部“初稿完成”的消息时,还心存担忧,觉得是否是自己逼得太紧,让设计部在压力之下只能仓促出稿,但今天这一场会议,让她彻底放下了心。 设计部做得远比池安新想象的要好,尤其是这位池安新入职以来交流并不多的设计师代表,在她的带领下,这一整个系列都完成度极高,更是打破了cob以往的设计风格,真正做到了池安新所期待的“时尚对话”。 接下来的讨论进行得很顺畅,很快便敲定了样衣打版、秀场场地设计之类的事宜,在池安新一声“散会”后,众人脚步匆匆地走出会议室回到各自工位,投入到新的工作安排中。 “闻经理,我们等会儿找个时间,先对一下模特casting的关键细节?” 何煦神采奕奕地叫住闻月,闻月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笑着表示午饭后就去找她。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一场硬仗。” 池安新和闻月一同朝办公室走,她轻声感慨着。 “是啊,不过我想这应该难不倒咱们的池总监吧?” 闻月侧头看池安新,唇角微扬。 “不对,是难不倒我们。” 池安新停下脚步,认真纠正闻月的话。 闻月也停了下来,她看向池安新,忽然提起:“你还记得当时阿依奶奶跟我们说的话吗?” “她说,只有直面荒野的危险,女孩才能真正成长为坚韧的战士,但是我想,或许我们生来就有成为战士的潜力。” “即便不是在荒野中,也是这样。” 闻月眼中闪烁着一点光亮,她如此期望地看向池安新,等待着一个共鸣的答案。 “你说的对,对于我们来说,秀场就是我们的战场。” 她的声音沉静,语气却无比坚定。 池安新始终确信,在职场这片无形的硝烟里,每一个站稳脚跟的女性,骨子里都燃烧着战士的魂魄。 她们拥有不屈的勇气、破釜沉舟的决心,她们会将流言蜚语踩在脚下,一次次击退那些妄图将她们拽回所谓“应有位置”的对手。 胜利,是她们唯一认准的勋章。 目光落回到面前人的脸上,池安新心中升起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闻月,这一次*能和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第23章 睡颜 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飞速向前,很快秀场场地被定了下来,而第一批样衣也已经制作完成。 “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采购那边得提前注意面料的品质和交期。” 池安新在确定版型和工艺没什么问题后,便简单地总结了一下。 “好的ada姐,那秀款的样衣什么时候做出来比较合适呢?” 池安新沉吟片刻,目前的进度已经远比她计划得要快了很多,一切都十分顺利,但池安新还是总有一种不太放心的感觉,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主持过这种大型的合作项目,所以难免会忧心。 “下个月月底前吧,你们盯紧一点。” 还是谨慎对待吧,现在还没到放松的时候,池安新这样想。 “模特那边怎么样了?” 池安新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闻月开口询问。 “目前还在筛选阶段,这周应该能定下来。” 第28章 闻月认真地回答。 本月的工作会议也顺利地结束,artemis正式进入模特试装、场地搭建的阶段。 …… “啊——终于面完了!” 周亭伸了个懒腰,她将资料册递给闻月。 “小月姐,你刚刚说的我已经记录好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这工作本来应该是闻月的助理sharon做的,但她今天正好是生理期第一天,闻月便让人带薪回家休息几天,反正也只剩下了收尾的一点工作。 闻月接过周亭手中的文件,仔细翻看后发现周亭记录的非常细致,她点点头表示没什么问题。 “那就行,对了,我还得去ada姐办公室跟她说一声今天面试的结果。” 周亭一拍额头匆匆起身,却被闻月拦了下来。 “诶,亭亭,我去跟她说吧。” 闻月收好资料,和高高兴兴准备提前下班的周亭告别,便走出会议厅。 等到了池安新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门正掩着一条缝,里面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闻月动作很轻地推开门,果然发现池安新正趴在桌子上不知何时陷入了沉睡。 大概真的是太累了,池安新一手无意识地攥着笔,另一手压着桌面的纸张,脑袋却已歪倒枕在臂弯里,呼吸均匀绵长。 小心翼翼地抽出池安新手中的笔,又用手掌托着池安新已经压出红痕的脸颊,将她的位置扶正,好让她睡得舒服点。 做完这一切,闻月慢慢蹲下来,手臂也架在桌面上,脑袋枕着。 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像极了学生时代在课桌上午睡的同桌。 闻月偏头,打量起面前的睡颜。 细细的眉毛,眼尾上扬的凤眼正安然合起,因为睡姿的原因,那红润的薄唇被挤得微微嘟起,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闻月伸手,指尖隔着空气抚摸池安新的五官,但还是没有忍住,在那颗柔软的唇珠上点了点。 然而下一秒,指尖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 闻月像被烫到般骤然缩回了手。 她被池安新舔了一下。 但池安新却毫无所觉,这人只是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便又换了个方向,更深地埋进臂弯里继续沉睡。 闻月的食指指腹发热,她僵着手不敢动,等池安新的呼吸又恢复平缓,才扶着桌子站起身。 “睡着的时候比醒的时候要大胆一点。” 目光落在池安新毫无防备的背影和头顶那几缕翘起的发丝上,闻月舒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要消失在空气中。 …… 好酸。 池安新动了动脖子,接着有些不太情愿地睁开了双眼。 白色的伞裙、浅灰色的娃娃领短袖,垂在肩头的侧编发—— 是闻月。 “抱、抱歉,我睡着了!” 池安新慌张站起身,但闻月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继续坐着。 “没事,我刚刚正打算叫醒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就醒了。” 闻月语气带着笑意,她把手头的文件递过去,又接着开口:“这些是模特的资料,我们预计会需要八十名左右的模特,你看看吧。” 池安新接过文件当即便认真翻阅了起来,两人在一些细节方面讨论了几句,最终成功敲定下了所有的模特名单。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吧。” 池安新说完顿了顿,但还是发出了邀请。 “明天是周末,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闻月合上文件夹,欣然应允,思考几瞬,接着问:“要不今晚去你家自己做吧?我都来常市这么久了,还没参观过你家呢。” 池安新对上闻月有些期待的眼神,除了答应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好,不过我厨艺不太好,你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会做饭就已经很厉害了,我会乖乖地吃干净你做的饭的。” 闻月笑起来,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池安新。 直看得池安新脸一热,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发挥。 两人出了公司,先去超市买了些肉和菜,池安新便开车带闻月回了家。 闻月有想过池安新的家或许会非常简洁,整体都会装修得很冷淡,但她没想到这个家简直称得上是空荡了,完全不像从事设计行业的人会住的房子。 一百四十平的高级公寓,有三室一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宽敞的阳台,但池安新却没添置多少家具。 客厅只有一套长沙发,一个小小的米色茶几,电视机挂在墙壁上,却连屏幕上的保护膜都没撕。 三间卧室,只有一间放了床,另外一间放了些健身器材,剩下一间则完全是空着的。 “我去年才搬进来的,可能屋子收拾得不太好。” 闻月随便转了转,听到这话,她转过身发现池安新紧张得像被老师抽查作业的学生一样,心中有些无奈的好笑。 “挺好的,就是……” “没有餐桌,我们该在哪吃饭?” 闻月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池安新扫视了一下这个空空荡荡的客厅,硬着头皮回答:“要不,我们在茶几上吃?” 好在两个人吃饭只用做三道菜就够了,而那个小茶几也成功地容纳了这一顿晚饭的餐具。 晚上九点多钟,闻月帮着收拾好碗筷后,她们一起坐在了沙发上又拿出时装展的策划书聊了几句。 “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明天是周末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十点左右,闻月柔声开口。 这轻飘飘的一句,瞬间将池安新从放松的云端拽落,心口泛起一阵失落的空茫。 她抬眼看向闻月,对方神情自若,眉眼间寻不出一丝留恋或留下的暗示。 池安新指尖用力陷入柔软的沙发中。 但闻月已经将挎包背在了肩上,似乎马上就要走了。 快说啊,快让她留下来。 池安新,你不想让闻月走的不是吗,快挽留她啊。 “闻月,今天很晚了。” 池安新忽然开口,这让起身的闻月脚步一顿,她转过身看着沙发上的女人,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要不要……留下来?” 池安新抬手,温凉的手指轻轻握住闻月的指尖,那力度十分轻微,好像一只蝴蝶落在闻月的手上。 蝴蝶振翅,之后飞向闻月心间,轻盈地落在那心河上,泛起层层涟漪。 “好啊。” 闻月再次坐回了沙发上,她坐在离池安新半臂远的距离,随着她的动作,池安新身边的沙发向下凹陷,力的作用使池安新的身体朝她倾斜了一点细微的角度。 而池安新却好像因此没坐稳一样,她一只手撑在闻月大腿旁的沙发上,长发垂落,扫在闻月的手背,令闻月感到发痒。 “怎么了?” 闻月转过头和离得极近的池安新对视,客厅暖色灯光下她棕色的瞳孔如同融化的巧克力酱,发软、粘稠,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池安新不自觉地靠近,她们的呼吸交缠,嘴唇即将触碰的瞬间,池安新猛地回神,身体下意识就要后撤,然而在那一秒,闻月的身体却很快压了上来。 “唔——” 沙发发出轻声的响动,金黄色卷发和黑色直发绕在一起,她们倒在了沙发上。 池安新品尝到那甜蜜,最初的触碰迅速被更深的渴望取代,她不由自主地含住那片柔软,本能地加深了这个吻,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没有言语,无需询问。 所有的默契都融化在紧密相贴的肌肤温度里。 在这方寸之间的沙发上,她们沉溺于潮湿的、汹涌的欢愉之中。 …… “要去洗漱吗?” 池安新拨开怀里人汗湿的头发,轻声问,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 闻月转了个身,埋进池安新怀里,嗅着浅淡的香气,却没有动弹。 池安新也不催促,单手揽着闻月的肩背,另一只手给她按着腰,闻月被按得昏昏欲睡。 安静地注视闻月的睡颜,池安新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不想再无名无分地询问闻月能否在晚上留下,她也不想再以“朋友”的身份做这些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亲昵的事情。 她想和闻月告白,她想正式地向闻月告白,让闻月成为她真正的恋人。 原本想着慢慢追求闻月,可现在,一分一秒她都觉得难以忍耐。 她好想作为闻月的女朋友,把这个人抱进怀里,亲一亲那漂亮的眼睛,像闻月戏谑的那句“宝宝”,把闻月当成一个需要她细心呵护、用心疼爱的宝宝,当成她唯一的宝贝,再每时每刻都说些腻人的情话。 “闻月。” “宝贝……” “宝宝……”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女朋友吗?” 第29章 池安新嘴唇贴在闻月的额角,轻声地问。 曾经始终说不出口的话如今却顺畅地问了出来,尽管被告白的对象正安然地睡着,一无所知,但仅仅是向这片寂静袒露心迹,池安新便体会到了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幸福。 似乎向闻月宣告爱意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令她满足。 “等时装展结束,我就和你告白好不好?” “你不要喜欢那个人了,你试着来喜欢我好不好?” 池安新像亲吻含苞的花朵一样温柔,不断用嘴唇轻轻磨蹭闻月的睫毛,那戳在唇上的一点痒意,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嗯……” 闻月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她搭在池安新腰上的手收紧,发出一声梦呓,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池安新微微一怔,随即也无声地笑了。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握住闻月那只无意识环着自己的手,伸出小指,带着一种近乎庄重的认真,轻轻勾住闻月的小指,晃了晃。 “那我们说好了。” 第24章 回家 嗡嗡—— 手机提示音响起,池安新闭着眼睛在床边摸了摸,却摸到温热的细腻,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别弄了……” 闻月哼唧了一声,翻过身额头抵着池安新的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被子往下滑落了一点。 印着粉痕的白团晃了池安新满眼,她面红耳赤地飞快将被子往上拽了拽,替闻月掩住那迷人春色。 仔细观察了一下身旁睡着的人,闻月似乎并没有要醒的意思,池安新松了口气,她伸长手臂努力去够另一侧床头柜的手机。 点开微信,是一个备注着“池”的联系人发过来的消息。 “下午有空回家一趟吗,有事要说。” 对方这样问,池安新心中困惑,上一次家里就莫名其妙地打来电话询问自己有没有空,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有些出神地发了会儿呆,池安新心情很复杂。 她小时候和爸妈接触不多,关系也比较冷淡,毕业后工作的第一年春节聚了一次,父母主动问起工作上的事,得知她已经入职cob后便不再多说,之后的两年父母没提聚一聚,池安新也没提,他们一家三口就默契地不联系彼此。 但现在,母亲竟然两三个月内联系了她两次,还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回家,这令池安新惊讶、不解之余,又有一点点高兴。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母亲,是她的家人。 工作暂告一段落,又趁着周末,池安新确实没什么要紧事,便回复了“好的”。 “怎么了?是公司的消息吗?” 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柔软的手臂缠绕上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撒娇般蹭了蹭池安新的肩窝。 闻月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整个身体都贴了过来,两人肌肤相亲,毫无间隙。 池安新大脑还没转过弯,手臂却已本能地将人圈进怀里。 “不是工作上的事,是家里让我下午回去一趟。” 她低声回应,手指下意识地梳理着闻月睡得微乱的发丝。 闻月闻言抬起头,随即撑着身子就要坐起穿衣。 她以为这是该分开了的信号。 “没事,还早呢,再躺会儿。” 池安新拦住闻月的动作,把人重新按回温暖的被窝。 她利落地套上衣服下床,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衣和内衣,放在闻月枕边。 “你起床后先将就穿一下我的衣服吧,等会儿我帮你把昨晚的衣服洗好烘干,你再换上。” “对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早饭有想吃的吗?” 闻月半张脸埋在蓬松的被子里,在清晨柔和的微光中,静静望着池安新絮絮叨叨的模样。 “要喝水。” “早饭……随便吧。” 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带着刚醒的慵懒。 池安新点点头,很快端了杯温水进卧室。 看着闻月小口小口,却实实在在地将整杯水喝完,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涌上池安新的心间。 “那早上煮点粥,好不好?” 闻月窝在被子里,只仰起小半张脸,乖乖说“好”。 怎么会这么可爱? 池安新凝视这张泛着淡淡粉晕的脸,心里发软,忍不住低头,在那柔软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闻月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池安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根瞬间染上薄红,掩饰般地轻咳一声。 “咳,那我去煮粥了,你再睡会儿,要什么就叫我。” 说完转身就要狼狈地逃离卧室。 然而,衣角却猝不及防地被拽住了。 池安新脚步一顿。 “还想要……再亲一下。” 只听见闻月这样说。 池安新喉咙发紧,她转过身,闻月棕色的眼眸正含着笑意,还有些红肿的唇也微微上扬。 她在无声地邀请着池安新。 而池安新根本无法拒绝。 慢慢俯身,一手轻柔按在闻月头顶,一手撑在床面上。 在清晨阳光中,她们交换了一个无比温存的吻。 …… “外面好像要下雨,带把伞吧。” 闻月拿起玄关的长柄雨伞递给门外的池安新,池安新接过却欲言又止。 面前的人穿着不太合身的睡衣,深绿色的丝绸睡裤裤脚堆在拖鞋,上衣衣领也露出了大片胸口、锁骨处的肌肤。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套睡衣,却让池安新更加移不开眼,也有了更多的…… 眷恋和不舍。 “怎么了?” 看到池安新久久不动,闻月温柔又耐心地问。 “今天晚上,还能留在这里吗?” 池安新犹豫片刻,还是忐忑不安地开口。 闻月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毫无停顿地回答:“好啊。” 心里松了一口气,池安新脚步轻快地走进了电梯,这样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她回到原来的家中。 但当她听见两年未见的母亲说出的话后,那些柔软、甜蜜的快乐彻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妈,您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池安新难以置信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女人。 母亲池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剪了一头齐耳短发,她身着浅灰裙装,脸上是分毫不动的冷淡神情。 “对方很优秀,是做投资的,你去和他见一面,要是合适,就定下来吧。” 这太荒谬了。 池安新原本以为母亲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说,没想到她回家后刚坐下,对方就点亮手机屏幕让她看一个男人的照片。 “我都不认识这个人,您就让我和他见面、订婚?” 池维听出女儿的不情愿,皱眉开口:“池安新,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结婚、家庭的事了。” “我不愿意,我暂时没有这种想法。” 池安新直截了当地拒绝。 她实在想不通,这个平日疏离、鲜少过问自己生活的母亲,为何此刻如此强势地插手她的人生。 “为什么不愿意?” 池维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那份冷静裂开了一道缝,情绪罕见地激动。 “是不是因为我老了,管不动你了?我的话你就不听了?!” 随着她身体前倾的动作,池安新清晰地看到了她眼角深刻的皱纹,以及藏在乌黑发丝里那一缕刺目的银白。 这瞬间的衰老印记,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池安新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 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关于人生大事,我有我自己的想——” “你一个女孩子,不早点成家,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这当妈的?” 这声斥责硬生生截断了池安新的话。 “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我叫你做这点事都叫不动了,是不是?” 池安新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不去,以后就别见了。” 池维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厌烦。 “省得我看见你,就想起这事心烦。” 对面的女人这样说,池安新却忽然脊背发寒。 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次了。 你不努力学习,爸妈在外面就不能安心工作,没法回家了。 你没有拿到第一名,爸妈心情不好,就不回来看你了。 父母的关爱是有条件的,只有成为“优秀的池安新”,才配得到那点微薄的关心。 她原本以为父母从来没意识到这些曾令她感到焦虑和痛苦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反复告诉自己,她的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总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她以类似的理由试图自洽。 然而如今,这些话语像一把利刃,刺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第30章 原来母亲一直心知肚明,甚至在此刻,刻意用亲情作为砝码,精准地压向她曾经最脆弱的软肋,只为逼她就范。 愤怒、失望。 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池安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压抑住那股想要嘶吼的冲动。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妈妈,为什么我只有按您说的去做,才能换来您施舍般的关心和爱? “你不去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组建家庭,以后老了谁来照顾你,我放心不下你。” 池维似乎没有想到面前的女儿突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停顿了几秒才回答。 池安新深吸一口气,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极其能克制情绪的人,是一个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人,可在这个女人面前,她却只被几句话,轻易地挑动了那些激烈的情绪。 “照顾我?放心不下我?” 她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讥讽。 “从小到大,你们在我身边待过几天?你们又‘照顾’过我什么?又‘放心不下’我什么?” “在你们眼里,能换来你们那点‘上心’的,从来就只有奖杯和高分吧!” “连亲生父母都能一次次把我撇下,您让我怎么敢去指望一个陌生男人?” “妈,您不觉得这个借口……虚伪得可笑吗?” 池维脸色骤变,厉声呵斥。 “池安新!” “我是你妈!我关心你几句,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池安新站起身,座椅被她推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我们两年没见了,您见我的第一面就是催我去和一个陌生人相亲、结婚,您也不问问我最近工作在忙什么,累不累,有没有喜欢的人……” “妈,您扪心自问,您这真的是在‘关心’我吗?” “您不如直说您就是希望您的女儿在婚姻上也拿一个漂亮的分数,好装点您的优秀母亲身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池安新脸上。 发狠的力道让她猛地偏过头去,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她的侧脸,也掩住了她瞬间的神情。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池安新缓缓转过头,白皙的脸颊上清晰的五指红痕迅速浮现,触目惊心。 池维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她的神情依旧冰冷坚硬。 “我是为你好,不是在逼你,但你如果执意不去,那母女情分就到头了,你爸也不会再踏进这个门。” 池安新忽然笑了。 她早已不是那个会被“爸爸妈妈不回家”吓哭、苦苦哀求的小女孩了。 “我不会去见那个男人,更不会和他结婚。” “既然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 池安新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我就跟您交个底。” 池安新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就向家里出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疯狂地想念起闻月。 她想念闻月身上的香气,想念闻月说话时的温柔语气,想念闻月总是笑盈盈的圆眼,想念闻月的一切。 她想和她喜欢的人见面。 她想立刻见到那个让她真正感到温暖的人。 现在,她一秒都不想再停留在这个冰冷窒息的地方,也不想再徒劳地解释。 干脆将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好了。 “我喜欢女人,您女儿是个同性恋,永远不会和男人在一起,您想要的满分婚姻、满分家庭注定要拿个零蛋了。” 一瞬间,迎着母亲愤怒、震惊的目光,池安新竟感到畅快。 心中那座用“懂事”和“优秀”砌成的高墙轰然倒塌,露出墙后早已疯长的、属于闻月的藤蔓。 她拿上手机,没有回头地、决绝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生活了很多年的家。 第25章 坦白 闻月靠在沙发上百般无聊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天边忽然炸起一声闷雷,乌云压着远方的高楼,很快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注意力被吸引,闻月走到窗边,神情有些隐忧。 雨下得这么大,池安新会不会被淋湿? 正担心着,门口响起了动静,闻月立刻快步小跑到门边—— 池安新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外,冰冷的水珠正沿着她乌黑的长发不断滚落,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水渍,浅色的长袖上衣被雨水完全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周却泛着刺目的红。 “怎么淋成这样?伞呢?” 闻月的心猛地揪紧,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慌张。 她焦急地伸手将人拉进来,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转身就要冲向浴室拿毛巾,手腕却忽然被冰凉的手用力攥住。 那股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向后一拽,闻月瞬间失衡,跌进一个散发着雨水寒气的怀抱里。 “闻月……” 水珠掉在闻月的衣领中,凉的她缩了下脖子,然而下一秒池安新俯身偏头,带着雨水凉意的唇瓣贴在她的耳根处。 颤抖的、带着湿气的呼吸灼热地扑在闻月的脸颊和颈侧,环在闻月腰间的手臂,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缓慢而执拗地收紧,勒得闻月几乎有些疼。 “安新,发生什么事了?” 闻月没有动,她抬起手,温暖的掌心覆盖在那冰冷的手背。 “伞……我把伞落在那个房子里了……回来的时候忘记拿了。” 池安新先回答了闻月一开始的问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哽在喉咙里被挤出来一样。 “没关系的,只是一把伞而已。” 闻月语气还是温柔又耐心的,池安新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她就不追问,只是用掌心的温度捂着那份冰冷。 “闻月,我……” 池安新慢慢躬身,她低下头,整张脸深深埋进闻月的颈窝和肩头,紧闭的双眼抵着那片温热的肌肤。 如同疲惫至极的飞鸟,终于寻到了唯一可以停靠栖息的港湾,带着全然的依赖。 “嗯?” 闻月轻声应了一句,放任池安新汲取自己身上的暖意。 但此时,肩上毫无征兆地传来湿热的感觉,那温度透过睡衣面料瞬间沾染上她的皮肤。 闻月的身体一颤,她不自觉地想要抚摸那块地方,却只摸到一点湿润。 是池安新的眼泪。 她忍不住了。 闻月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动作近乎强硬地转过身,双手不由分说地捧住池安新冰冷濡湿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从来没想过池安新有一天会在她的面前无声落泪,认识那么多年,就连池安新偶尔失意的模样都不曾见过,更何况是此刻令人心碎的眼泪。 池安新仓促地低下头,用掌根胡乱抹了把脸,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没什么,我就是、就是,忽然有点心情不好。” 被闻月这样专注而担忧地凝视着,池安新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狼狈和难为情,耳根微微发烫。 池安新从母亲那里决绝地摔门而出时,心中确实被一种破笼而出的痛快填满,只剩下想快点见到闻月的念头。 然而,在冷雨和夜风里走着走着,一种沉重的失落感却悄然弥漫开来。 失落于母亲一句关心也没有的冷漠态度,失落于问出口的质问却无人回应的结果。 而在回来一打开门,发现闻月立刻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闪着纯粹的欣喜时,委屈涌上了池安新的心头。 闻月会关心地问她怎么了,闻月会在她淋雨后着急地要去拿毛巾…… 这一切,让池安新沉寂数年的委屈爆发了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意家人的疏离,也早已经成长为了一个足以独自消化所有负面情绪的成熟大人,可在闻月面前,她发现自己偶尔还是想做一个有地方哭、有人可以撒娇、会被关心和在意的小孩。 “那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和家里人吵架了?” 闻月拇指指腹擦去池安新挂在眼角的泪痕,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又找来毛巾递给她。 “嗯……” 池安新一下下地擦着头发,闻月端来热水看人喝下。 “可以跟我说说吗?你们为什么吵架了?” 说话间,她的指尖自然地拨开一缕黏在池安新冰凉脸颊上的湿发,那温热的触碰一触即离,却让池安新所有故作坚强的外壳瞬间融化。 “我……我和家里说了我喜欢女生的事。” 沉默片刻,池安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闻月开口。 闻月愣住了,心跳随即失序地开始狂跳。 只听池安新继续说:“我妈想让我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见面,还希望我和他订婚,我就和她说了我喜欢女人,我是同性恋。” 第31章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说完,池安新身体微微前倾,向闻月靠近了一点,目光紧紧锁住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觉得……” 闻月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但语气却是坚定的。 “你没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池安新继续追问。 “是吗?那你呢?” “什么?” 闻月没听明白池安新的问题,下一秒,她搭在沙发上的手忽然被握住。 池安新的手指缓慢下移,最终,无比精准地停留在了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 她低头看着闻月光洁的、没有戴任何首饰的指节,轻声问:“你会和某个人见面、约会,然后结婚,最后再组建一个家庭吗?” 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你的无名指会由谁给你戴上戒指? 以后你会穿着什么样的婚纱走进婚姻的殿堂? 这些问题盘旋在池安新的大脑中,但她其实最想问的是—— 我有没有机会、有没有资格成为那个让你幸福地说出“我愿意”的人? “安新,我希望我可以有爱情修成正果的那一天,但或许我没办法通过‘结婚’这种世俗程序实现。” 池安新猛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闻月的脸,不懂面前的人为什么这么说。 闻月内心尤为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给了池安新一种她好像会和别人组建传统家庭的错觉,她以为她和池安新发生了这么多次亲密的行为,对方能明白她喜欢的是女生。 “安新,你听好,我和你的性取向完全一致。” “但这件事对于父母来说确实一时有些难接受,所以——” 话未说完,闻月便被池安新扑上来抱住。 “真的吗?真的?” “你没有骗我,也不是为了安慰我才假装这么说,你是真的喜欢女生?” 池安新好像中了大奖一样,她的声音难以控制地拔高,嘴角也高高扬起。 是一副闻月从未见过的、全然放松的狂喜模样。 “没有,这种事我骗你干什么,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闻月被她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才发现这人衣服还是透湿的,连忙催人赶快去洗个热水澡。 池安新听话地站起来,她脚步轻快地往浴室走了几步,却又迟疑地停下,转过身来。 “那……你之前说的喜欢的那个人也是女生吗?” 闻月的笑意微微一凝,她看向面前神色紧张的人,忽然开起了小差。 为什么在刚重逢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未留意过池安新这唯独对她才有的、不加掩饰的外露情绪? 如果,可以早一点,又或者再细心一点,是不是就能捕捉到更多池安新平静心湖之下,那些因她而起的隐秘的涟漪? 从前总觉得一个人嘴上说着讨厌就是讨厌,总觉得一个人看起来冷淡就是不感兴趣。 却没想过,对你才会有的特殊态度,无论正负,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抱歉……是我问得太多了,我先去洗澡了。”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的池安新迅速地低落起来,整个人的肩膀都肉眼可见地往下塌了塌,就在她走进浴室要关门时,一只手忽然按住了要合上的门。 “一起洗吧,我身上也被你弄湿了。” 闻月一颗颗解开纽扣,浴室热水被打开,很快有哗哗的水声响起。 …… 闻月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是谁? 是高中那个短头发、和她总是黏在一起的女同桌,还是大学那个剪着狼尾头、打扮得酷酷的学妹? 又或者是她没见过、不知道、不认识的人? “轻点——” 手上一时没收住力度,闻月痛呼一声。 池安新立刻收回手,安抚地吻了吻。 闻月是那么讨人喜欢,每个人都喜欢她,都会得到她温柔的笑,就连自己这么性格糟糕的人都会被她热情而友善地打招呼。 任何人爱上闻月都不奇怪,那么闻月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 尽管之前曾暗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此刻池安新心里还是生出了失落和不甘的心情。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一定不是她这样的人吧? 不是她这种冷淡强势的人,不是她这种从高中到大学,始终没给过闻月一个笑容的人,不是她这种直言“我嫉妒你”的人。 池安新很后悔,后悔曾经伤害了闻月,然而说什么、做什么试图弥补都没用了。 在和闻月重逢后,她也曾想过如果当初她能对闻月更温柔一点,更好一点,会不会现在这份心意就不会那么难以宣之于口? 可事实就是,她从前没有这么做,而闻月也确实在过去的那些年和她的关系如此的冷淡。 她想买下教堂里所有的赎罪劵,恳求闻月就此原谅,甚至是忘记她从前所做的事。 她想用尽一切去填上她们之间横贯的裂缝。 可是无论怎么做,池安新内心都始终为此感到不安。 在爱欲缠绵的这一刻,她真希望闻月能为此感到快乐,能从她的吻、她的触摸中感到幸福。 而这已经是她所能给予闻月最巅峰的体验了。 池安新缓缓地跪坐在卫生间瓷砖地面,莲蓬头里的热水不断打在她的脸上,闻月还沉浸在刚刚的亲密中,未能清醒,她没有注意到池安新的动作。 好像信徒在祈祷,又好像罪人在忏悔,她如此虔诚地亲吻闻月。 小腿覆盖上一双有力滚烫的手,强烈的快感逼上来,闻月猛地睁眼看向面前这一幕,手指紧紧地扣住墙壁。 此时浴室里水汽充裕,白色的热雾掩住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泛起水光的双眼中,只有池安新潮湿的乌黑发顶。 浴室内水声不息。 第26章 新闻 “ada姐!” “ada姐!别发呆了!” 池安新猛地回过神,她转过头看向一旁表情莫名的周亭,下意识问:“怎么了?” “ada姐,昨天我给你看的发布会媒体名单没问题吧?” 周亭视线从上司翻起一点的衬衫衣领落到手腕上那块银色的手表,心中骤然一紧。 太奇怪了。 池总监来公司上班向来衣衫整齐,衬衫衣领没打理好这种情况已经十分罕见,而更奇怪的是…… 周亭悄悄打量那块手表,她怎么觉得这块手表跟池总监平时戴的不一样呢? 倒是有点像闻经理手上那款同色系的腕表。 池安新感觉到周亭久久落在自己手腕上的视线,手指动了动,自然地将手腕放到桌下,语气平静地开口:“我看了没什么问题,但是得加一个位置给《distance》。” 《distance》是全球顶尖的时尚生活杂志,总部在美国,近年也在常市设立了分社,涉猎时装、美容、艺术、娱乐等多个方面的内容。 “什么?!” “《distance》要来?ada姐,上周公关部的小张还和我说他们看都没看咱们发出去的邀请函邮件,怎么现在又要来了?” 周亭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笑容,心里那点与工作无关的猜想瞬间被她抛到了脑后。 “我和他们的创意总监认识,前几天和她提了一下。” 池安新一边低头解下手腕上的手表,一边简单回应。 “哦哦,是ada姐你前年去哥本哈根参加gfs认识的?” 周亭脑子稍微转个弯便想明白了。 早在入职时她便听同事讲过许多有关池安新的事迹,其中就包括前年的gfs全球时尚峰会。 当时池安新作为一个入职cob才一年的新人,在那次会议上凭借一套婚纱设计惊艳四座,成为了《distance》月初gfs专题的封面人物,而《distance》的创意总监更是直接找池安新加了联系方式,表示以后要来cob和池安新深入学习。 “嗯,你去跟其他人通知一下这件事吧。” 池安新打开电脑似乎要开始办公,周亭应了一声便斗志昂扬地跑出了办公室,孰不知刚刚还满脸认真的上司,在她出门后,又开始发起了呆。 手中刚取下的手表还带着体温,就像她早晨替闻月摘下时那样。 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晚之后的第二天早晨,池安新还是不想闻月走,趁着闻月早上刚醒,她趴在床上,又靠着人胸口,一边亲一边问闻月能不能先和她住一起,她心情不好,想闻月多陪陪她。 这些话说出口,池安新自己都害臊。 二十多岁的人,再过几年就要三十了,别说心上人,就连家人都没说过这种撒娇耍赖的话。 池安新心理建设许久,不过开口时说得还挺顺畅。 当时闻月眼睛还没睁开,只迷迷糊糊地摸着池安新睡得凌乱的头发,嘴里唔唔嗯嗯的。 第32章 但池安新想着,这勉强也算是答应了。 两个人早上在床上亲密了一阵,起床时都中午了,吃完饭池安新想再确认一下,但自己穿得衣冠楚楚,闻月也神色清醒,又不好意思开口提起刚刚床上那点对话,只跟人一起在厨房沉默地洗碗。 然而池安新心里揣着事,洗个碗也心不在焉,没一会儿就打碎了两个。 “安新你专心点,等会儿还得去我家拿东西呢,你家既没我的衣服,也没我的护肤品,住起来多不方便啊。” 闻月风轻云淡地戴着手套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扔进垃圾桶,池安新的不安和紧张、迟疑和犹豫随着垃圾桶盖子合上的那一刻,也彻底消失了。 在这之后,两个人便短暂地开始了同居。 起初只是说“稍微陪一陪”,到了后面,闻月不说什么时候回去住,池安新也就装傻不问。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住在一起一个多月了,而池安新空荡荡的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客厅多了一张大理石餐桌,电视机屏幕上的保护膜被撕掉,阳台放着几盆太阳花,卧室衣柜里多了几件色彩明艳的衣服,她们第一次一起吃晚饭时,闻月穿的那件红裙子就挂在池安新清一色的衬衫之中。 有时池安新在卫生间洗漱看见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漱口杯和牙刷会感到无比幸福,不自觉地就会笑起来。 …… 但她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算朋友,还是床伴? 又或是……情人? 偶尔池安新也会这样问自己。 她们住在一起,她们拥抱、接吻、赤裸相对,却始终没有说彼此对彼此意味着什么。 然而池安新知道,最终她想要的并不止步于此。 她要和闻月交换欲望,也要和闻月交换真心。 在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池安新需要不断增加筹码,增加自己在闻月心中的分量。 “安新,早上我们手表拿错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合上,接着早晨来公司前还在耳边含糊喘息,如今却气息平稳的声音响起。 池安新的脸热起来,她站起身把手表递过去,有些歉疚地开口:“抱歉,是我早上没注意时间。” 闻月指尖在池安新掌心滑过,留下轻微的痒意,然后是腕表有些发凉的触感。 “没关系的,至少最后我们没有迟到,而且也不能全怪你……” “是我早上一直缠着你要。” 池安新看向面前的人,闻月也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主动将闻月的手表从主人手中拿过,池安新低头握住闻月的手腕,手表顺着手指、手背向上。 表扣移到脉搏处,青色和紫色的血管透过白皙的皮肤出现在视线中,早晨池安新亲吻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啪嗒一声,表扣被扣上。 闻月没有收手,任由池安新握着自己,也任由她的拇指指腹不断摩挲着脉搏处的皮肤。 “那今晚还会想要吗?” 池安新似乎被那一小块皮肤迷住了,只垂首看着被手指圈住的手腕,轻声开口问。 闻月没有说话,但—— 咚、咚、咚。 池安新摸到闻月脉搏的跳动正在加速。 “你给我,我就要。” 走近一步,闻月也低头替池安新戴上手表。 “是这里想要,还是别的地方想要?” 池安新忽然开口,指尖点了点那还在跳动的脉搏。 闻月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池安新正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是哪里想要? 是内心想要我,还是身体想要我? 透过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眸,闻月奇异地读懂了池安新背后的问题。 扬唇一笑,闻月收手,同时从池安新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 池安新的脸上有一瞬浮现出懊恼和后悔,她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让闻月烦了,正欲开口,闻月却猛地吻了上来。 门没有锁,外面时不时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闻月却将池安新死死压在办公桌上吻着。 这是一个很短暂的吻,然而,用力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有区别吗?” “得心里愿意,才会想让你留在里面。” 闻月牵着池安新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带她缓慢下滑。 在池安新指尖颤抖时,又停下动作。 看着池安新面红耳赤、视线躲闪,说话一副磕磕巴巴的样子,闻月心情愉悦地松开了手,也站回了两人原本该保持的社交距离。 “姐,咱们该开会了!” 周亭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她推开门走进去,发现闻月也在这,视线不自觉地先落在了手腕上。 小月姐手上的手表是她自己的啊,难道是ada姐有一块同款? “今天开会是什么内容?” 池安新开口问,她两只手都摆在桌上,银色的腕表正好好地戴在手上。 “啊、啊,是下周发布会的事情。” 周亭发现池安新手上的表似乎和她早上一开始看见的又不一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总不至于是她这两位姐姐戴错了手表,戴成了对方的吧? 在走廊上,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从办公室出来的两人。 池安新和闻月站在一起,她们不知聊到了什么,池安新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闻月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样子。 周亭原本因为时装展举办在即而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有ada姐和小月姐在一定没问题的! ……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上午好。” “非常荣幸,今天能在artemis的发布会与各位相聚,这一季的新品由cob设计公司和im国际公司共同合作探索。” “我们深入实现了古希腊神话与本土传说、西方女神与东方女祖、民族传统工艺与现代时装设计之间跨越山海的文化对话,它关乎挑战,关乎革新,更关乎穿着者内在力量的觉醒与表达,是一个关于不被定义的女性力量的时尚叙事。” “总之,我很期待和各位在下个月的十八号一同踏入这个精心构筑的梦境世界。” 池安新说完便缓缓落座,台下有闪光灯亮起,她表情没有变动,身旁的闻月接过话筒开始发言。 但在这时,池安新看见会议厅侧门几个员工忽然匆匆跑过来,刚刚还站在门旁傻笑的周亭转过身去听他们说的话,接着她表情惊慌地看向台上,不断挥舞着手,手指指着手机,似乎在示意池安新快看消息。 池安新皱了皱眉,和一旁的同事轻声说了句“我先出去一下”后,便从后方绕了出去。 她的手机并不在身上,刚才就放在了后台,而且周亭也跟自己有一段时间了,又怎么会不清楚她出席重要活动时都不会携带手机上台。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周亭慌了神,甚至忘记了她一直以来的工作习惯? “ada姐,快看群里!” 周亭焦急的声音响起,她额头布满细汗。 池安新心中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人群中不断响起骚动声,有人在窃窃私语,神色探究地看向台上的人。 闻月心中有些茫然,但她还是稳坐在上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池安新划开手机屏幕,看清新闻头条内容时,瞳孔骤然一缩。 她猛地转头去看台上,有记者已经站起身正在朝发言完毕的闻月发问,他问的是—— “闻女士,请问您在im任职期间,是否曾与上司存在不正当关系,以此谋求升职等个人利益?” 一时间,闻月脸色煞白。 记者手中正举着平板,屏幕里是一张模糊又暧昧的照片。 一个棕色短发的女人与闻月挨得很近,她一只手掰着闻月的下巴,垂着眼睛,似乎正要低头吻闻月,而闻月则背对镜头,表情完全看不见。 “不、我没有……” “那您如何解释这张——” 池安新沉着呼吸一把将手机塞给周亭,随后疾步冲上台。 她将闻月护在身后,目光如刀般扫向台下,声音冷硬如铁:“发布会不回应与时装展无关的消息,新闻真实性也有待查证,感谢各位媒体朋友莅临,今天就先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她便紧紧攥住闻月冰凉的手,无视台下的哗然与追问,头也不回地将人带去后台。 “安新,我没有……” 池安新转身,看见闻月惶惶的神色,手掌不自觉收紧。 “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声音颤抖,那双总是笑盈盈的棕色瞳孔里此刻盛满了恳求。 是比回忆里她说“我们一起合照好不好”、“你收下这张照片好不好”时,还要令池安新感到窒息的心疼。 一把将人拥进怀里,池安新给她语气坚定的回复。 “我相信你。” 第27章 质疑 第33章 闻月的泪水决堤,汹涌而出。 她不顾一切地哭出声,如果要问她在哭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忽然觉得很委屈、很委屈。 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很小,可以藏在池安新的手掌心里,随着手指合拢,陷入温暖的黑暗,什么都不去面对,什么都不用思考。 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滴在池安新的手背上,往掌缝之中流淌,最后滑向掌心,直接灼痛她的心脏。 “走吧,先离开这里。” 池安新轻声开口,她搂紧怀里不断抽泣的人。 “小月姐……” 周亭此时也站在后台,语气十分担忧。 “让车子去后门吧,我带她回我家,估计公司这会儿也围满了人。” 池安新依旧是神情平静的,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 “好,这边我会处理好的,ada姐你先带小月姐走吧。” 周亭认真地点点头,她看向一直埋在池安新怀里的人,闻月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月姐,回去好好休息,放心吧,cob的公关部可都不是吃素的。” 声音放柔,周亭安慰着,随后便走向了远处正在维持现场秩序的同事们。 池安新看人走远,避开人群带闻月离开了会场。 后门的确没有人,只有一辆轿车停在那里,上车后闻月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愿意从池安新怀里出来,池安新只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直到两人到了家,闻月才从那种身体僵着不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池安新拿了一块热毛巾,先俯身拨开闻月脸上因为泪水而黏在一起的发丝,又用毛巾给她轻轻擦了擦脸。 热毛巾敷着红肿的眼睛,带来一阵舒缓,闻月不自觉地仰起脸,顺从地闭上眼睛。 “哭成小花猫了。” 池安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她看着闻月妆容哭花了的一张脸,轻笑着打趣。 语气里亲昵的疼爱却让闻月回了神,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她哑声开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池安新放下毛巾,抬起手就像摸小猫一样,揉了揉闻月的头发。 “有,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说完她便自然地放下手,打算往厨房走,闻月急急握住池安新的手腕。 “你、你不问我照片的事吗?” “你不问我到底有没有——” 话音未落,池安新猛地转过身。 一手坚定地按在闻月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拉近,随即,一个吻便覆了上来。 那低头吻下的姿态,带着不容分说的强势,可真正唇齿相接时,传递而来的却是无边的温柔。 与其说是情欲的亲吻,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深沉的安抚。 吻到闻月握住池安新的手松开,吻到闻月冰凉的后颈被池安新掌心捂热。 吻到彼此的气息交融到几乎分不开,两人的唇才缓缓分开。 “闻月,那照片说明不了记者问的不正当关系,也不代表你谋取私利。” “关于你在法国的那些年,你想和我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池安新的额头抵着闻月的额头,那双眼睛里正倒映着闻月的面容。 “我……我想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闻月攀着池安新的脖子,她的声音又开始哽咽。 为什么在池安新的面前,她总是会变得很狼狈,也变得很软弱? “没关系。” 池安新搭在闻月后颈的手掌微微收紧,带着安抚力量地轻轻捏了一下。 那动作仿佛带着魔力,让闻月汹涌翻腾的情绪如同被温柔牵引的潮水,缓缓地、平复地退去。 “说不说,你都有时间去考虑,现在最重要的——” 她的指尖温存地拂过闻月湿润的眼角,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关切。 “是你得先喝点水。” 闻月被池安新哄着喝完一大杯温水,又被妥帖地安排去洗了个热水澡,等她带着一身氤氲水汽从浴室里出来时,池安新已经做好了午饭。 几道很简单的菜摆在她们一起挑的餐桌上,池安新看闻月站在浴室门口发愣,主动拉着人在位子上坐好。 一切如同往常,两人安静地吃饭,默契地收拾碗筷,然后并肩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给几盆太阳花浇水。 “她是我的上司。” 闻月蹲在花盆前低头看一朵朵太阳花,忽然开口。 池安新没有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刚去im工作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朋友,和同事关系也很一般,总会被排挤。” “后来……因为一个意外和上司成为了朋友,我们经常来往。” 说到这里时,闻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池安新能听出来闻月有些隐瞒,但她并没有追问。 “有次同事聚会上司主动问我要不要去,我答应了,之后在公司和同事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她教了我很多工作上的东西,非常专业,我也一直很感激她,没有她的提携,我不可能在im站稳脚跟,更别提后来的成绩。” 闻月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谢,随即又低沉下去。 “但是后来我们发生了观念上的矛盾,矛盾公开后,整个公司都知道她讨厌我。” “我很不适应那个时候的工作氛围,于是趁着im这次要开展国际合作,打算开拓市场,我就主动申请回国了。” 闻月说完深吸一口气,正要抬起头看池安新的反应。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一瞬,身侧的光线却微微一暗。 池安新已经先她一步,无声地蹲了下来,就在她的身旁。 “闻月,那些年应该很辛苦吧。” 池安新握住闻月不知何时捏紧了衣角的手,她看向闻月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疼。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再说。 闻月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很多明显的隐瞒,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根本说服不了外界媒体,然而,池安新没有质疑,没有追问,就这样平静地、全然地接纳了。 如果你说出了一个拙劣的谎言,对方却还是选择了相信,那不是你的骗术多高明,而是对方比起真相,更在乎你。 这样就够了吗? 你真的没有更多要问的了吗? 闻月挣扎着,试图将曾经那些卑劣的想法、难以启齿的过往全部吐露。 但掌心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眼前这双专注凝视着她的眼睛,清澈得仿佛能映照出她灵魂深处的狼狈,却又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一个无声的承诺—— 够了。 我不会再追问。 我就在这里。 于是,那股好不容易凝聚的坦白的勇气,在这样近乎纵容的温柔面前,瞬间溃散。 闻月再一次,可耻地选择了退缩。 那个在职场中一丝不苟、对细节锱铢必较的池安新,此刻,却给予了她人生中最大限度的、近乎盲目的徇私。 …… 池安新并非那种只看感情不看现状的人,即便她和项目组里的所有人都相信闻月,但还是得回应外界的质疑。 “马上就要到时装展举办时间了,最好得尽快澄清。” 公关部的小张严肃地开口,又转向池安新。 “池总监,闻经理那边有说些什么吗?” 视线扫过会议室里一群正紧紧盯着她的同事,池安新冷静回答:“我问过闻月,照片里另一个当事人是她的上司,两人之前关系亦师亦友,后来因为观念不同发生了矛盾,闻月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冲突,就选择了回国。” 周亭松了一口气,乐观地说:“那是不是咱们只要这样澄清就可以了?” “按这个澄清?” 小张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说他们曾是关系不错的上下级,后来闹翻,闻经理‘避走’回国?这听起来更暧昧了!简直是给人递话柄!” 她又去问坐在一旁的sharon是否认识闻月的这位上司,sharon摇了摇头,表示他们这一群跟过来的人全是im分部的,并不熟悉总部高层的人员。 “如果能联系上这位女士,由她来出面澄清她和闻月并没有所谓的不正当关系,一切问题就好解决了。” 小张叹了口气,尽管那张照片的角度确实容易引人遐想。 “根本联系不上,对方早在今年年初就已经从im离职了,工作邮箱注销了,私人邮箱咱们也不知道。” 周亭头疼起来,早在新闻刚爆出来的那天,她便去查找了照片中那个女人的相关信息。 “池总监,要不你再去问问闻经理,看看她能不能联系上对方?” 池安新沉默着,没有立即回应。 那天闻月的神情很不一样,她知道对方和闻月一定发生过什么。 她们之间,绝不仅仅是“理念不合”那么简单。 第34章 照片上对方贴近的姿态,闻月未躲的身影…… 无数疑问在池安新心头翻涌,却被她强行压下。 偷拍的瞬间,又怎么能说明全部真相? 池安新的内心反复追问,又反复否认。 周亭看池安新久久不动,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轻咳了一声,打起圆场:“小月姐都说了和对方发生了矛盾,应该早就删除拉黑对方了,我们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吧。” 众人继续愁眉苦脸起来,会议室内一时无人说话。 就在压抑的沉默几乎凝固时,池安新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联系不上当事人,被动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记者会必须开,但澄清的方式要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重新聚焦在她身上。 第28章 礼物 刚从会议室里出来,池安新便收到了闻月的电话。 电话那头,闻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安新,我……可能得先回家一趟。” 池安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绷紧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无数糟糕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 是媒体找上门了? 还是…… 闻月不信任她了? “不是,是我妈妈回国了,她想来看看我。” 闻月的声音轻缓下来,带着一丝无奈。 母亲回国来得突然,闻月总不能让母亲住在池安新家。 “哦……这样啊。” 池安新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松了口气,随即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心翼翼地问。 “那,你就先和阿姨一起住那边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闻月轻轻的呼吸传来。 这短暂的空白让池安新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 “安新。” 闻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 “如果这次的事情最终无法妥善解决,为了避免给artemis带来持续的负面影响,我会主动申请离职,然后——” “不行!” 池安新几乎是厉声打断了她,情绪激烈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这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申请离职,我们已经想到好的办法了!” 听筒里,闻月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安新,你听我说。” “这件事,无论我们怎么澄清,流言蜚语都不会停止的,我主动辞职,或者被公司处理,才是能对artemis伤害降到最低的选择。” “可是你什么都不解释就这样走了,不就等于默认了那些谣言是真的吗?!” 池安新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混乱中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理由留住她,话语都有些语无伦次。 “对不起,安新。” 闻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沉重的疲惫和自责。 “所有的错都在我,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个后果我会自己承担的。” 嘟……嘟…… 冰冷的忙音机械地响着,像一根根细针扎进池安新的耳膜。 她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冷又闷。 她不明白。 不明白闻月为何突然如此决绝。 不明白那“当初就做错了”的叹息里,究竟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更不明白,为什么闻月就这样单方面地切断了联系,独自走向她所预想的结局。 …… 电话挂断的瞬间,滚烫的泪水便失控地滑落闻月的脸颊。 她不能让这件事继续发酵,更不能让池安新触及那深埋的真相。 她软弱。 她自私。 她卑劣。 无论她如何用力试图掩埋,都无法真正抹去那段意图行差踏错的过往。 一旦那丑陋的真相彻底暴露在池安新面前…… 厌恶?唾弃? 或许池安新会幡然醒悟,认为她根本不配得到这份爱。 如果可以,闻月多么希望在池安新心中,永远定格为那个完美无瑕、纯净如初的形象。 这份希望,此刻却化作了噬骨的恐惧,疯狂滋长,驱使着她只想远远逃离。 明明幸福已经近在咫尺。 明明她们之间只差最后几步就能抵达圆满。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刻,要将她重新拖回求而不得的深渊? “嘀——”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尖锐地划破了死寂,母亲已经到了附近。 闻月猛地一颤,像被惊醒。 她仓促地抬手,胡乱抹去脸上冰凉的泪痕,深深吸气,再呼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怎么您一个人来了,我爸呢?” 闻月笑盈盈地迎上去,接过母亲手中的行李,语气刻意放得轻快。 “你爸临时有个差要出,我就先过来看看你,他说过几天就来。” 闻禾溪握住女儿的手,目光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停留片刻,心疼却并未点破。 母女俩在沙发上坐下,闻禾溪才柔声问:“在国内这段时间,是不是都没好好照顾自己?” “哪有,我把自己照顾得好着呢。” 闻月顺势依偎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蹭了蹭,闻禾溪搂着她,手指温柔地梳理着那柔软的卷发。 “以前窝在妈妈怀里,才那么小一点,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闻禾溪的声音里带着感慨。 闻月鼻尖莫名一酸。 “妈妈记得,你从小就特别乖,不爱哭,见谁都笑眯眯的,大家都说你性子好,招人疼。” 闻禾溪轻抚着女儿的背。 “妈妈听了心里可美了,心想那当然,我们月月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谁见了能不喜欢呢?”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了几分:“可是妈妈好像……从来没问过我们月月,你自己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呢?” 闻月的心猛地一跳,敏锐地捕捉到母亲话里的试探。 她把脸更深地埋进母亲肩窝,声音闷闷的:“我喜欢妈妈。” 闻禾溪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傻孩子。” 又接着说:“妈妈今天来,还给你带了份礼物。” 闻月抬起头,只见母亲从随身的包里,珍重地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学士服的年轻女孩,并肩而立。 其中一个妆容有些花了,脸上却绽放着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 正是闻月自己。 “那天去你房间,看见你贴的电影海报掉下来了,收拾的时候,在地板上发现了它。” 闻禾溪解释道。 闻月怔怔地看着母亲,一时没能理解这举动的含义。 闻禾溪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语气带着点调侃:“厨房冰箱里空空荡荡的,身上还套着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这段时间,是不是跟别人住一起了?” 闻月下意识低头一看。 出门时心乱如麻,随手抓了件外套,此刻才发现,身上这件宽松的、带着点冷冽香气的,分明是池安新的。 “是照片上这个女孩吧?” 闻禾溪的目光落回照片上池安新的身影。 “当初那么坚决地要回来……是不是也因为她?” 闻月的心彻底乱了。 她原以为母亲是为那沸沸扬扬的“绯闻”而来,或是要追问那张偷拍照,却万万没想到,母亲拿出了这张尘封的合照,问的是她和池安新。 “我……” 闻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茫然地盯着照片上自己那诚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是我的女儿,我了解你。” 闻禾溪轻叹一声,将照片轻轻放入闻月掌心。 “在法国那几年,你不开心,总是忙着工作,连家庭旅行都闷闷不乐的,那不是和心爱的人在同一片天空下该有的样子。” “新闻上说的那些,妈妈一个字也不信。” 她的声音无比笃定。 “妈妈只想知道,我的女儿开不开心,只想知道要怎么做……” 她的话语微微停顿,低下头,伸出指尖,带着无限怜爱,轻柔地、细细地描摹着照片上闻月那灿烂的笑颜。 “才能让你再像照片里这样,笑得这么幸福。” 闻月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难以置信:“您……不反对吗?” 闻禾溪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她看着女儿的眼睛,轻声反问:“月月,你知道妈妈对你未来伴侣,唯一的要求是什么吗?” “是什么?” 闻月的心悬了起来。 “真爱至上。” 闻禾溪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除了两颗心真诚地相爱、彼此契合,没有任何其他准则能真正保证你在亲密关系中获得长久的幸福。” 第35章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满满的祝福。 “所以,我的孩子,只要你真心爱她,只要她也同样深爱着你——” 闻禾溪的笑容加深,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 “这就足够了。” 闻月忽然懂了,这张漂洋过海被带过来的合照是母亲对她爱情的认可和祝福。 是啊,只要有爱,不就足够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破晓的晨光,瞬间驱散了盘踞心头的阴霾。 或许,她该对池安新,对这份感情,多抱有一些信任。 回国后的点点滴滴,池安新那些笨拙却真诚的关心,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每一次坚定不移的守护…… 不都早已证明了吗? 这份爱,绝非一时兴起,而是沉甸甸的、经得起风浪的真心。 那些过往,那些所谓的“不堪”,在彼此赤诚相待的爱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应该卸下所有心防,去爱得更坦荡,更不顾一切。 眼眶发酸,闻月猛地扑进母亲的怀里。 这一刻,什么流言蜚语都不重要。 闻月的整个心房,都被一种饱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暖所填满。 那是纯粹的、满溢的感激,和无与伦比的幸福。 手机铃声又突然响起,闻月松开怀抱,拿起手机一看,发现竟然是周亭。 “小月姐你快打开电视看时尚新闻频道!” 电话那头周亭的声音焦急万分且音量极大,坐在一旁的闻禾溪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示意闻月先和对方通话,自己起身打开了电视。 电视屏幕亮起,瞬间切换到一个直播发布会的现场画面。 “大家好,我是cob的设计总监池安新,也是本次artemis时装展的总负责人。” 画面中央,池安新身着挺括的白衬衫与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端坐于发言席上。 她的表情异常冷峻,声音清晰而凛冽,仿佛带着冰碴,唯独那双直视镜头的眼睛,亮得惊人,锐利得几乎要刺穿屏幕。 闻禾溪惊讶地回头看向沙发上的闻月,她一眼就认出了,电视里这个气势逼人的女人,正是照片上站在女儿身边的那个女孩。 而闻月已经站起身,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震惊地、一瞬也不错开地紧盯着屏幕中的池安新。 从那绷紧的下颌线和刻意压平的语调里,闻月无比敏锐地捕捉到—— 此刻的池安新,正被一股破釜沉舟的、近乎失控的狠劲驱使着。 第29章 记者会 “池总监,真要现在就开?” 张荞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实在觉得这不是最佳时机。 上午的会议才刚敲定记者会的所有流程细节,按原计划,还有三天的缓冲期。 现在仓促上阵,风险大了很多。 池安新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沉静,不停翻动着法务和公关部呈上的厚厚一沓资料。 “嗯,离晚上七点还有三个小时,去准备吧。” 语气平静,却是不容置疑的一锤定音。 张荞的眉头依然紧锁着,迟疑写在脸上。 “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尽快澄清才能减小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池安新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张荞因连日加班而略显憔悴的脸上。 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丝温度。 池安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轻轻将手搭在张荞的肩上。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张荞微微一怔。 “小张,所有前期工作,你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别担心,相信我,也相信我们准备的一切,会顺利的。” 池安新的声音放柔了,语气格外笃定。 这是张荞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接收到池安新温柔的肯定。 加入artemis项目以来,“铁面总监”、“不近人情”的标签她听得太多,但亲身经历告诉她,池安新的“冷”,更多是源于对工作的专注与近乎严苛的要求。 此刻肩上传来的重量和话语里的温度,却是实实在在的信任与关切。 一股混杂着委屈、不甘和强烈责任感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张荞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闻经理和池总监多少个深夜还在伏案工作,整个团队为了artemis拼尽了全力,眼看曙光在即,难道就要被一场蓄意的、肮脏的“绯闻”风暴摧毁? 她想起池安新曾说过的话。 要像个战士一样,展现勇气。 “池总监……” 张荞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眸中所有的犹豫已被坚定取代。 “我马上去准备!今晚的记者会,我跟你一起上台!” cob大楼十三层,公关部和法务部的区域瞬间被一股高压所笼罩。 键盘敲击声、急促的电话铃声、低声而快速的讨论交织在一起。 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复核流程、推敲细节、确认口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在这场提前到来的硬仗中,为artemis,也为她们并肩作战的伙伴,扳回至关重要的一局。 …… 晚七点。 常市展览中心十七层会议厅。 “总之,照片属于恶意偷拍、断章取义,我司内部已启动调查信息泄露源头,保留追究造谣媒体及个人法律责任的权利。” “闻月女士的晋升完全基于其卓越的专业能力与业绩,流程透明公正,绝无任何不当交易,任何对此的污蔑,都是对我司声誉和闻月女士人格的严重诋毁。” 在法务代表展示了闻月经手的项目报告、所获成绩奖项后,她语气严肃地总结。 接下来是媒体问答环节,池安新坐在台上,简洁地自我介绍几句后,便收了声。 “池总监你好,您方给出的这些证据只能说明闻月女士的确工作成果卓越,但并不能解释清楚这张照片的前因后果,你们这边是否还有更多的证据呢?” 一名男记者率先发言。 “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仅凭一张照片就妄加揣测,应是对方拿出更多证据加以证明。” 池安新声音冷淡地开口,她认为这个逻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还用证明?” 男记者急急抢过话头。 “那位闻经理在im不过三年就升任经理!据知情人士透露,她在im期间时常前往上司住所,两人多次私下来往,这不摆明了是在利用外貌资源,企图——” 池安新却骤然打断了他,心中已经起了怒火。 “因为一位女性兼具美貌与实力,就质疑她成就的正当性?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是逻辑有问题,还是纯粹的嫉妒心作祟。” 记者闻言,愤然地举起胸前挂着的记者证。 “我是《distance》的记者,请你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素养!” 池安新忽然玩味地“哦?”了一声,目光如同审视商品般在男记者身上扫过。 记者下意识挺直了背,随即脸色一沉,不过一个设计总监,凭什么质疑他的专业性? 紧接着,池安新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语气冰冷。 “你的逻辑是,她如果成功,一定用了不齿手段,人人都能质疑,而你身为知名记者,实力却不容置喙?” “就因为她生为女性,所以理所当然该低你们男人一等,即使成功也不光彩?这就是你的想法?” “你持有这种观念,只能证明《distance》选拔人才的标准每况愈下,明年的gfs,我会和vicky好好聊聊这个问题的。” 记者一愣。 vicky是…… 他很快意识到是《distance》总部那位笑面虎的创意总监。 正要继续开口时,池安新早已轻飘飘地绕过他,点了另一位记者发言。 记者会澄清的目的,不是去费力解释一张无法完全说清的照片。 而是要用最强势的姿态否定谣言的根基,用最硬的证据证明闻月的实力,从而揭露和批判这种针对女性的、充满恶意的“有罪推定”思维模式。 做到把压力抛回去,让制造和传播谣言的人自证其言。 “池总监您好,您今晚对于前几日流传的绯闻解释得已经很详细了。” 记者先是认可,接着话锋一转。 “但我们这边得知,您与闻月女士是多年同学,两人私下交往甚密,这是否意味着,你们在工作中掺杂了私人情感,甚至发展出了不正当关系呢?” 伴随着质问,对方同时展示出几张精心准备的照片,那是池安新与闻月在高中、大学集体毕业照中被特意圈出的同框画面。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 张荞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手脚冰凉。 虽然可以用同样的逻辑辩驳这种推测荒谬,但池安新和闻月确确实实在同一个核心项目组共事,整个公司都知道她们是旧识。 第36章 /:。 难道要说两人在工作中完全摒弃了所有个人情感,做到绝对的公事公办? 这种辩解在铁证般的照片面前,显得苍白无力,难以服众。 池安新陷入了沉默。 她早已有预感,在今晚的聚光灯下,总会有敏锐的猎手嗅到这条线索,调转枪口,死死咬住她与闻月之间无形却又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这份沉默不是无措或退缩。 恰恰相反。 在无人看见的内心深处,她在上台前,就下定了决心—— 就在今晚,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要剥开所有伪装,真正地、真心地,面对自己,面对闻月,面对这漫天流言,给出一个答案。 此刻,她缓缓抬眼。 目光越过闪光灯,直直迎向那黑洞洞的、记录一切的摄像机镜头。 池安新双眸中好似有什么野兽即将冲撞而出。 “我不知道你们如何定义‘不正当关系’。” 池安新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 “但如果将工作中存在的个人情感,就武断地判定为不正当——” 她微微停顿,目光随意扫过台下骚动的人群,随即斩钉截铁地掷下惊雷。 “那么,我承认我的确喜欢她,并且正在追求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台下如同沸水炸开,一片哗然。 我曾是一座沉寂多年的死火山。 内心平静,甚至冰冷,以为就此凝固永恒。 直到有你出现的月夜—— 地心深处沉睡的熔岩骤然苏醒,炽热的洪流开始奔涌,滚烫的气息冲破厚重的岩壳,宣告着沉寂的终结。 我原以为那翻腾的是厌恶,我愚信那灼烧的是妒火。 可当你离去,我的世界从此沉入永夜。 那轮唯一的月亮消失了。 那一刻,我才惊觉,那几乎将我焚毁的烈焰,它的名字是爱。 是爱得太过偏执,爱得近乎自毁,每分每秒都因渴望靠近却不得其法,而在希望与绝望的熔炉中反复煎熬。 “im的闻月经理,我不知道你是否在看这场直播,但此刻,我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只想对你说一句我喜欢你。” 池安新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现场的嘈杂,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火山,在这一刻彻底喷发。 炽红的岩浆裹挟着积压多年的情感,直冲云霄。 这无疑是池安新二十多年人生里,最疯狂、最不计后果的时刻。 “面对我的追求,你可以让我等待,也可以永远不接受。” “珍贵的宝物本就值得最漫长的守候与最沉重的代价,而我付得起一年、两年、五年,甚至更多的代价,时间对于我来说,不过是通向你的必经之路。” “或许这场告白不够浪漫,不够正式,但请你相信我敢在全世界面前告白,就绝不会因你的拒绝而退缩半分,毕竟你是我这二十多年生命里,唯一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池安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镜头,直抵那个人的心底。 “闻经理,请考虑考虑我吧。” 她的声音最终放轻,带着固执的温柔。 请你相信我。 我能够接受你给的一切,拙劣的谎言我可以接受,隐瞒的过往我可以接受。 所以,你可不可以对我的喜欢多一点信任,对我的真心多一点在乎? 刺眼的闪光灯瞬间如同密集的闪电,此起彼伏地咔嚓作响,几乎要将台上的人吞噬。 然而,池安新端坐如松,视线没有丝毫偏移。 记者们瞬间沸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上,话筒争先恐后地伸到池安新面前,尖锐的问题连珠炮似地砸来。 “池总监!您这番话是否等于承认了在项目中对闻月女士存在偏袒行为?” “为什么今晚的记者会闻月女士始终缺席?您是否想借公开出柜转移对核心问题的注意力?” “池总监请正面回答,您是否在时装展筹备期间利用职权为闻月女士谋取过不正当利益?” 一旁的张荞被池安新这完全脱稿的爆炸性发言惊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她猛地站起身,急得手心冒汗,正要强行宣布记者会结束,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却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硬生生将她按回了座位。 是池安新。 她先偏头给了张荞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开口。 “闻月是一位极其优秀的女性,对这样的人产生爱慕之情,我不认为难以理解,何况我们相识多年,彼此了解。” 池安新无视台下骚动,声音清晰地穿透嘈杂,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 “至于‘借职位之便谋利’?” 她唇角勾起一丝嘲笑的弧度,目光扫过提问的记者。 “本次项目由我和闻经理共同负责,职责分明,所谓‘谋利’纯属无稽之谈。” “闻经理过往的成就和能力有目共睹,她需要我或者任何人,去替她‘谋’什么利吗?” 她的反问掷地有声。 “关于闻月为什么没有出席……” 池安新刻意停顿,整个会场瞬间陷入一片屏息凝神的死寂,所有目光都紧紧锁在她身上,等待那最后的答案。 谁也没想到,池安新始终冷淡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孩子气的、坦荡无畏的笑容。 “因为我作为一个追求者,想先替她挡一挡各位言语上的‘狂风暴雨’。” 疯了!简直是疯了! 张荞只觉得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心脏狂跳不止。 她慌乱地环顾四周,惊愕地发现台下竟有几个记者被池安新这近乎无赖又无比真诚的回答逗笑了! 原本咄咄逼人的气氛悄然瓦解,记者们的关注点似乎瞬间发生了奇妙的偏移,问题开始转向池安新和闻月的情感本身。 台上的其他同事此刻也和张荞一样,陷入了完全的混乱和宕机状态,大脑彻底停摆,连记者会是如何在一片诡异的、带着点八卦兴奋的气氛中结束的,都毫无印象。 张荞晕乎乎地坐进车里,脑海里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画面,只剩下池安新从容地与几位表情复杂的记者握手告别的场景。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别的事。” 池安新替张荞关上门,张荞大声叫住池安新,声音透着急切。 “池总监!你是去找闻经理吗?” 夜色浓稠,池安新的身影模糊不清。 她没有转身,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背对着随意挥了挥,和人告别。 黑色捷豹被猛地踩下油门,驾驶座的车窗半降,早秋凛冽的夜风瞬间倒灌而入。 这寒冷的侵袭毫无作用,反而更加助燃了心底压抑已久的火焰。 池安新的头发吹得凌乱,拍打着脸颊和脖颈,但她的面色却丝毫不变。 闻月,别再走了。 这一次,给我挽留你的机会吧。 第30章 答案 “闻经理,请考虑考虑我吧。” 闻月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记者会结束后依旧久久不能回神。 她没有想到、没有想过,池安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她告白—— 以这样一种抛下全部,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方式。 手机震动起来,闻月看见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亮起,她手指划开接听键。 “闻月,你在家吗?” 听筒里传来池安新的声音,带着一种竭力维持却依旧无法掩饰的急切,尾音细细地颤抖。 “嗯……我在。” 闻月下意识地应着,全然不知自己的声音也染上了同样的微颤。 “等我!我马上来!” 电话很快被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池安新猛踩刹车,车子在闻月家楼下停稳。 电梯的指示灯缓慢地爬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盯着那跳动的数字,难以忍受的焦急灼烧着五脏六腑。 等不及了! 她直接冲向了楼梯间。 八层高楼,池安新喘着气,汗水浸湿了衬衫上衣,但她咬紧牙关,一步未停。 与此同时。 闻月握着早已息屏的手机,僵立在客厅中央,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恐慌的无措交织着,让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月月,既然那孩子等会儿要过来,我今晚就先出去住吧。” 闻禾溪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拿起自己的外套。 “妈!” 闻月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母亲的手腕,像迷路的孩子抓住了唯一的依靠,眼神里带着罕见的茫然和依赖。 “我……我该怎么做?” 等待了很久的礼物如今突然就要收到,闻月反而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她像小时候一样,不自觉地向母亲求助,询问该怎么做。 第37章 “傻孩子,等会儿见到她,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跟着你的心走,别怕。” 摸了摸女儿冒着细汗的额头,闻禾溪笑着将闻月颊边碎发别到耳后。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渐渐亮起来的眼睛,笑容里满是了然和祝福。 “确定了心意,就带回家吃饭吧。”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闻月的手,转身带上了门。 母亲离开前全然支持的眼神,给了闻月极大的勇气。 这是她从十几岁起就喜欢上的人,这是她喜欢到在雪山之巅求神拜佛也要得到一个结果的人。 而这个人今晚却站在满城风雨中向她告白了。 此刻,池安新带着一腔赤诚的爱意,穿越夜色,只为奔向她。 闻月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升腾而起。 所以,大胆地去迎接那个人吧,咽下过去多年求而不得的苦楚—— 现在该是如愿以偿的时候了啊! 敲门声响起,闻月心跳剧烈地跳动,呼吸急促。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郑重。 按下门把手,面前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池安新站在门外,胸膛剧烈起伏,额发被汗水浸湿,狼狈地贴在通红的颊边,急促的喘息还未平复。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地、毫无保留地望进闻月的眼底。 “闻、闻月,我……” 池安新大汗淋漓,汗珠沿着她的额角滑过脸侧,坠在下巴上,最后掉落下来。 闻月好像回到高中体育课,她站在人群之中和人说笑,却总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操场另一边在锻炼的池安新。 那时太阳灼热,日光令人晕眩,可池安新下巴上挂着的一滴汗珠都在她的视野中格外醒目,让她忍不住看了又看,觉得无比可爱。 池安新胡乱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她胸腔起伏,呼呼地喘气,一时之间竟没办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她拼命地想要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喘息,却只是徒劳地让喉咙发出更干涩的抽气声。 “闻月……”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嘶哑。 “你……你刚刚看新闻了吗?” 闻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这声回应像是一道许可,池安新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勇气:“我想跟你说,我……”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呛咳毫无预兆地阻拦了她的话。 越是心急如焚,想要压下这不合时宜的咳嗽,喉咙深处越是滞涩。 她咳得弯下腰,脸颊憋得通红,眼泪几乎都要被逼出来。 “你先进来,喝口水,缓一缓再说——” 闻月见状,伸手想拉她。 “不行!” 滚烫的、汗湿的手掌猛地伸出,一把死死攥住了闻月的手腕。 池安新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她异常执拗地开口。 “不行……你别走……” 她抬起头,双眼竟泛起了水光,眼圈也轻微发红。 “我、我现在就要说清楚!” 闻月停下了脚步。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胸腔,她却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眼前人,等待着池安新未完的话语。 “那天在雪山,你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个人能对你很好,能给你想要的爱,你会试着换个人喜欢……” 池安新的手指无法抑制地微微痉挛,说起话来气息又急又短。 “我知道我可能还不够格,我、我从前在你面前表现得太糟糕了,对不起,我——” 旧事重提,浓重的懊悔瞬间攫住了她,道歉下意识脱口而出,却被闻月开口打断。 “安新,你到底要说什么?” 闻月挣开腕上的手,反过来紧紧握着池安新的小臂,她和那双泛红的眼眸对视。 她不要委婉的暗示,也不要所谓的道歉。 现在,她只想要池安新给她一个答案。 一个最后的答案、唯一的答案、清楚的答案。 池安新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和她所当初设想的一切都不一样。 没有精心挑选的餐厅,没有芬芳的鲜花,没有得体的装扮,没有周密的计划。 她站在夜晚的楼道,头发凌乱、满头大汗、上衣汗湿,浑身上下都显得狼狈不堪。 然而,爱情何时降临,又以何种姿态呈现,从来不由人预设。 就是现在了。 就在此时,此地。 池安新选择在这一刻向闻月宣告自己的心意。 挺直了背脊,所有的慌乱与局促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 她凝视着闻月的眼睛,一字一句,语气坚定,如同献上生命中最庄严的誓言。 “闻月,我喜欢你。” “和我在一起,好吗?” 寥寥几语,跨越了闻月人生中曾经漫长的十年。 从独自暗恋的七年,到远在大洋彼岸挣扎的三年。 现在,她终于听见了雪山寺庙钟声传来的回响。 不是祈求的“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而是她灵魂深处从未熄灭的渴望终于得到了回应—— 天从人愿,心意相通。 从今以后没有求而不得,只有得偿所愿。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闻月的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在泪水流淌的同时,一个无比明亮、纯粹幸福的笑容在她脸上倏然绽放。 “好。” 带着哭腔的回应哽咽却清晰。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带着泪水和笑容,重重地撞进了池安新的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了对方的脖颈。 …… 池安新从浴室里出来走进卧室时,闻月已经靠坐在床边,而床头灯正亮着澄黄温暖的光。 考虑到闻月的母亲,一开始池安新没有打算留宿,但在得知对方今晚住在酒店后,她才犹豫着留了下来。 毕竟两人刚确定关系,池安新心里还是想和闻月多亲近亲近的。 “怎么了?” 池安新轻声问道。 她注意到闻月正望着空白的墙壁出神,眼神有些放空,仿佛沉浸在某个沉重的心事里。 闻月闻声看向一旁的池安新,对方穿着自己的睡衣,身上也带着和自己同样的香气,这让她原本有些木然的神色软和了一些。 “安新,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闻月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什么事?” 池安新掀开被子坐进来,身体微微侧向她,目光专注地落在闻月脸上,带着全然的认真和倾听的姿态。 这毫无保留的专注,像一根细密的针,在闻月心尖上轻轻扎了一下。 下意识想避开那信任的目光,但最终,她强迫自己迎了上去。 她想和池安新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她绝不允许任何猜疑的种子,在她们刚刚萌芽的关系里生根。 那张如同阴影般笼罩着她们、由一张照片引发的风波,必须被她自己亲手彻底驱散。 在池安新洗漱的那短暂又漫长的间隙里,闻月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要将照片背后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摊开在池安新面前。 “是关于那张照片的。” 闻月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池安新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闻月所指。 是新闻上闻月与另一个女人姿态亲密的偷拍照。 她曾经说,她不会逼闻月,但不逼迫不等于她不在意。 实际上,她很关心闻月那时闪避、愧疚的神情,也一直在想该如何引导闻月开口。 但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们彼此交付心意的这个夜晚,在她毫无准备的此刻,闻月竟主动选择了坦白。 “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叫贝瑞尔,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她是我在im那几年唯一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 闻月缓缓开始讲述起那不为池安新所知晓的三年。 第31章 过往 刚到im的闻月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毕业时和池安新的狼狈收场,她也没什么社交的兴趣。 直到第三次开会被刻意落下,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 她试图去融入同组的同事,却处处碰壁,那时她已经做好了半年试用期一过就换公司的准备。 但就在这样的阶段,她在某个加班归家的深夜遇见了只有几面之缘的上司。 对方正被几个流浪汉围着,眼看着就要起冲突。 “嘿!你们干什么呢?警察要来了!” 闻月按下包里的小音响,里面有提前录好的警笛声。 这里的夜晚不太安全,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应急手段。 第38章 几个流浪汉立刻吓得跑走了,而闻月的上司只道了一声谢,就要转身离开。 但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眸,闻月心里忽然一动,她主动上前表示两人能否一起走,意外发现家也离得很近。 两人从加班结伴一起走,到周末时不时聚餐,关系逐渐拉近。 “贝瑞尔……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 闻月的声音有些发涩,她强迫自己继续。 “工作上给了我很多帮助,也多亏了她,我才慢慢适应了国外的生活。” “我曾经……” 话语猛地卡在喉咙深处,像被粗糙的砂砾堵住。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下柔软的被面,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短暂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池安新没有催促,只是轻轻地将自己温暖的掌心覆上闻月紧握的手背,带着安抚的力量。 “你曾经喜欢过她吗?” “不!不是的!” 闻月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急切地望向池安新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恐慌。 “我不喜欢她!不是那种感情!可是,我……” 她的目光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眸里。 池安新的眼型本是有些凌厉的,但此刻,在床头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眸却像沉静的深潭,漾着温柔与全然的包容。 强烈的自我厌弃瞬间淹没了她。 她为什么要说? 池安新明明说过不会逼她。 只要她不说,池安新绝不会追问,更不会责怪。 她大可以将那段不光彩的过往永远埋藏。 可是…… 那些利用贝瑞尔、试图逃避真实心意的经历,也是构成“闻月”的一部分。 是她无法抹去、无法分割的过去。 难道要带着这个秘密,开始她们崭新的关系吗? 谎言和隐瞒,哪怕是善意的,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无形的裂痕,在她们的关系里悄然蔓延。 会不会有一天她们会因此渐行渐远? 不,她不要这样。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闻月终于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我当时……是想利用她,忘记我心里真正喜欢的那个人。” 贝瑞尔有着翠绿的眼眸和利落的棕色短发,高鼻深目,与池安新在外貌上截然不同。 然而,她们骨子里却有种惊人的相似,她们都拥有直面质疑、敢于反击的锐气,都散发着一种一往无前,甚至带着锋芒的强势气场。 正因如此,每当贝瑞尔用那双平静的绿眸注视自己时,闻月总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 闻月清楚贝瑞尔对自己怀有好感,而那时的她,早已认定与池安新再无可能。 于是,她开始说服自己。 这世上优秀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她就不能拥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她也值得重新开始。 闻月尝试与贝瑞尔约会,然而某些时刻,她感觉自己仿佛被硬生生抽离出来。 一个“自己”悬浮在半空,冷漠地俯瞰着下方那个正与贝瑞尔谈笑风生的闻月,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而留在躯壳里的“自己”,则像个技艺精湛的演员。 一颦一笑,应对自如,流畅得无懈可击。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深处一片荒芜,激不起半点涟漪。 直到在办公室的那天,当贝瑞尔倾身靠近,那双翠绿的眼眸在眼前不断放大,温热的呼吸几乎拂上面颊时,闻月浑身猛地一颤。 一股源自内心深处的强烈排斥感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 这剧烈的生理反应如同当头棒喝,终于将她从这场持续已久的、荒诞可笑的自我欺骗中狠狠拽了出来。 我在做什么? 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怎么能如此卑劣,利用他人真挚的情感,来填补自己溃烂的伤口? 她几乎是惊惶地推开了近在咫尺的贝瑞尔,语无伦次地告别。 贝瑞尔困惑不解,试图沟通,闻月却如只受惊的鸵鸟,狼狈地选择了回避。 那一刻,闻月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怯懦、自私、不堪的丑陋面目。 她不仅践踏了贝瑞尔的真心,更玷污了那个曾经对池安新怀抱纯粹爱意的自己。 在闻月向贝瑞尔郑重道歉,并表示以后不要再私下联系后,贝瑞尔也明白了,两人心照不宣地疏远,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从前配合默契的上司与下属,如今关系已经降至冰点。 闻月重新回到了独来独往的状态。 最终,她选择了回国,像一个可耻的逃兵,仓惶地逃离了自己亲手制造的情感废墟。 而此刻,迟来的审判终于降临—— 她必须为自己当年利用他人、背叛灵魂的行径,付出代价。 “安新,我是不是……很卑鄙?” 闻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无知无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嘴里说喜欢那么多年,说得那么坚定……结果呢?在国外不过几个月,就想着换个人在一起……” “我是不是……虚伪得令人作呕?”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望向池安新,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宣判。 巨大的恐惧让她猛地从床上跪坐起来,身体前倾,冰冷的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池安新放在被子上的右手。 她将额头重重抵在池安新温热的拇指上,哽咽声响起。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无耻……” “你可以骂我……打我……怎么惩罚我都行……但在这之后……能不能别讨厌我……” 掌心翻转,那双手托住了闻月湿润的脸庞,有温热的柔软在脸上轻触。 闻月原本麻木的四肢被唤醒,她睁开眼睛,池安新正低头吻着她脸上的泪水。 “不讨厌你,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池安新就这样轻飘飘地击溃了闻月所有的纠结和苦恼。 “永远……?” 闻月喃喃出声,神情茫然。 池安新将闻月重新塞回暖和的被子里,然后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和膝弯,温柔而有力地将她整个人捞起,紧紧抱在自己身前,让她后背贴合着自己的胸膛。 “为什么觉得我会讨厌你?” 怀里抱着软乎的人,池安新捏捏闻月的后颈,语气柔和地问。 “因为、因为我……我骗了别人,我……不忠诚。” 闻月哭晕了头,努力地讲出一个原因,最后用到了“忠诚”这样的词。 池安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无奈和心疼的轻笑。 这笑声让闻月困惑地微微侧过头,投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傻瓜……” “你那时候是单身啊,骗谁了?而且,只是和有点好感的人约会试试看,怎么就扯上‘忠诚’了?” 她顿了顿,用脸颊蹭了蹭闻月柔软的发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补充道:“要像现在这样,我们在一起了,你还跑去跟别人约会,那才叫不忠诚呢。” 闻月正背靠着池安新温暖的怀抱,几缕散落的黑发缠绕在池安新的肩上。 听到这句,她猛地转过头,急切地望向池安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不会和别人出去的!我只喜欢你!” 猝不及防被告白,池安新心口一软。 尽管闻月已经答应了和她在一起,但内心深处,池安新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忐忑。 对她而言,闻月愿意考虑接受她,已是莫大的幸福。 至于闻月是否真的喜欢她……她甚至不敢奢望。 然而此刻闻月这急切又清晰的告白,却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去了她心底最后那点不安的尘埃。 低头吻了吻闻月的发顶,池安新声音温柔:“我也喜欢你。” 喜欢到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 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往事,而生出半分讨厌你的念头? “闻月,在感情里,我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不可能每一步都走得完美无缺,会有迷茫,会有磕绊,这都很正常。” 池安新将滑落的被子轻轻拉高,仔细掖好,声音沉静而包容。 “更何况,你所说的那些,在我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错事。” 她顿了顿,指尖温柔地拂过闻月的发丝,目光专注而认真。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本身,是你所有好的、不那么好的、甚至是连你自己都不喜欢的部分,这一切的总和。” “而不是你‘爱’的这个行为,更不是你曾经爱过谁。” 池安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剖析自己的情感,语速放得很缓,偶尔会停下来,寻找最贴切的词句。 “当然,关于你从前喜欢过谁,在她面前会是什么样子……我的确会好奇,偶尔也会忍不住在意。” 第39章 “但是闻月,相信我,这份在意,绝不会动摇我对你的感情分毫。”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微微低头,额头抵上闻月的额角,循循善诱。 “闻月,你说你是喜欢我的,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呢?” 闻月的眼睫轻轻颤动,低垂着,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沉默了几秒,她才轻声开口: “那次醉酒之后……慢慢相处……就喜欢上了。” 池安新微微一怔。 这个时间点,比她预想的要早得多。 她沉吟片刻,只说:“我也是。” “所以你看,我们能够在一起的契机,其实也并非源于什么精心策划的完美时刻,对吗?” 闻月没有回答,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描摹着被面上的花纹。 “在国外那几年,一个人太孤单了。” 池安新将闻月往怀里拢了拢,声音带着理解和疼惜。 “恰好遇到一个感觉还不错、愿意陪伴你的人,想要靠近,想要取暖……这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了。” 她亲昵地用手指捏了捏闻月微凉的脸颊,语气有一丝无奈的笑意。 “你平时那么聪明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就钻了牛角尖,犯起傻来了呢?” 闻月被她捏得轻轻“唔”了一声,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本能地转过身,更深地缩进她温暖的怀抱里。 “还说什么要我打你骂你……傻不傻?” 池安新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轻柔地顺着闻月微卷的长发,感受着怀中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细微的啜泣也终于平息。 “就算真有什么事让我不高兴了,我也不会用那种方式‘惩罚’你。” 池安新并不知道闻月口中的“喜欢的人”就是自己。 她只是以一个安慰者的姿态,试图用理性去开解闻月的负罪感,用轻松的语气引导她放下心结。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给闻月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解脱感。 然而,这解脱之中,却又悄然滋生着更深的不安。 因为真相依然被闻月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这份隐瞒,在池安新全然包容的安慰下,更令闻月感到沉重。 “不过……” 池安新忽然勾起闻月的下巴,指尖稍稍用了点力,迫使人微微仰起脸。 她的目光带着恋人之间特有的、占有欲十足的促狭。 “我跟你喜欢的那个人,应该一点都不像吧?” 她其实能清晰地感受到闻月答应和她在一起时的快乐与真挚。 但此刻,她就是忍不住想仗着这层亲密关系,小小地“欺负”一下怀里这个心事重重的人。 “不像……都说过了……” 闻月脸颊微红,眼神有些闪躲,手臂却更紧地搂住了池安新的脖子,试图用亲吻堵住她追问的话语。 “我喜欢的是你,别提那事了……” 然而她的吻还未落下,就被池安新反手轻轻一按,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好,不提了。” 池安新低笑一声。 她拉起被子,将两人一同笼罩在温暖的黑暗中,有气息拂过闻月的耳畔。 “现在……该休息了。” 第32章 秋夜 “池安新,你是不是疯了?!” 周二早晨cob大楼的经理办公室里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惊得外面路过的同事身子一抖,她有些同情地看向办公室内,而那个正被经理拍着桌子骂的女人,依旧脊背挺直,动都没动。 “刘经理,我很清醒,我前天记者会也很清醒。” 池安新声音平静地回复。 刘艺气得在办公桌后走了两个来回,才稳下情绪,幽幽开口:“你很清醒?很清醒还干得出像偶像剧里那样,当着所有媒体告白这种事?” 她一周前休假去了别国海岛旅行,那边信号不好,刘艺也秉持着休假就别管工作的观念,一直不知道池安新做的事。 直到昨晚回国才得知闻月出现绯闻、池安新公开告白。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这事给我查清楚,以大众和公司董事会能接受的方式彻底澄清,要么……” “我去联系im那边,让对方把你的‘女朋友’带回去接受调查,你们从此分隔两地。” 说到底,池安新这一出确实转移了媒体的注意力,给了公司和项目组更多的喘息时间。 于是,刘艺雷厉风行地给出了接下来的解决方式,不容池安新拒绝。 这看似威胁的话语,却让池安新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刘艺肯给选项,甚至提到“董事会能接受”,意味着事态仍在可控范围内,cob高层并未因此直接放弃这次的时装展合作。 虽说她不后悔那晚当着所有媒体公开出柜告白,然而事后想想,那番举动确实冲动了。 “谢谢刘经理,我会尽快把这件事解决好的,im那边就暂时不用麻烦您联系了。” 池安新语气放软了一点,带着承担责任的决心,刘艺没搭理她,敲敲桌子示意人赶紧滚蛋。 关上办公室门后,周亭连忙上前询问状况。 “公司让我们尽快处理好这件事,对了,那边联系上了吗?” 池安新早先让周亭试着去联系im,看看能不能找到贝瑞尔,最好两方能联合发一个声明澄清。 “已经联系上了,im发了邮件,不过对方一直没给回复。” “知道了。” 池安新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那晚得知闻月与贝瑞尔的纠葛时,她就预感到事情不会轻易了结。 “再想办法催一催吧。” 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太多波澜。 “嗯!ada姐你放心,我这边一定盯紧。” 周亭用力点头,又忍不住补充道。 “也……也让小月姐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担心。” 她和artemis项目组的同事们,在池安新与闻月的关系上,都默契地保持着一种体贴而不过界的关心。 这份无声的支持,让池安新心里掠过一丝暖意。 这边结束后,池安新便去了十三层。 尽管出现了这样的突发事件,所有人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按着之前的计划继推进工作。 …… 傍晚六点,暮色渐沉。 池安新走出cob大楼,初秋的寒意让她下意识裹紧了外套。 这几天闻月休假,她都是独自上下班,此刻看着街灯亮起,更觉几分清冷。 “你怎么来了?” 池安新加快脚步,惊喜地迎向公司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天陪我妈在常市转了转,刚送她回我那儿,想着顺路,就过来接我们池经理下班。” 闻月笑着将手中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递过来。 池安新接过纸杯,暖意透过杯壁传来,是关东煮的香气。 她没急着吃,先戳起一颗圆润的鱼丸,自然地递到闻月唇边。 闻月顺从地低头咬下,池安新这才自己尝了一个。 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点懊恼。 “早知道阿姨在,我就提前下班了,怎么也该请阿姨吃顿饭的。” “急什么呀?” 闻月挽住她的胳膊,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以后见‘婆婆’的机会多着呢,这就等不及了?” 其实她并非没动过让池安新和母亲见面的念头,只是两人关系初定,又刚经历风波,她担心操之过急反而不好,想着等一切更安稳些再安排。 两人就这样挽着手,一路说笑着往家走。 夜风裹挟着降温的寒意,刮在脸上有些刺骨,然而,那杯小小的关东煮在她们手中传递着,你一口我一口,连最后那点暖融融的汤汁也被分着喝了个干净。 食物带来的暖流从胃里蔓延开,驱散了周遭的冷意。 闻月和闻禾溪在外面用过了晚饭,回到家后,便主动地让池安新先去洗澡,自己则转身进了厨房,准备煮碗面。 池安新从卧室拿了换洗衣物,正走向浴室,脚步却在客厅顿住。 隔着厨房的玻璃门,她看见闻月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的身影。 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衣袖随意卷至小臂,脚上是那双昨晚才拿出来的、毛茸茸的拖鞋,她素净的脸上神情专注,那双拿过画笔、抚过华服的手,此刻正稳稳握着汤勺。 厨房里因灶火而暖意融融,玻璃门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将闻月的身影氤氲得有些朦胧。 然而,在池安新的眼中,这个身影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深刻,带着一种直抵心扉的鲜明。 这就是她们未来的模样吗? 下班后携手归家,在夜风中分享一份刚出炉的、简单却温暖的小食。 回到家后,有时是她进厨房,有时则是眼前这般,不善厨艺的闻月为她煮一碗热汤面。 第40章 那些琐碎平凡的晨昏,那些有关柴米油盐的四季,那漫长人生里的烟火人间…… 她都将与这个人,一同经历,一同拥有。 仅仅是想象着这样的未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便涌上池安新的心头,酸胀感直冲鼻尖,眼眶也瞬间变得湿热。 就在她怔怔凝望时,闻月似有所觉,忽然偏过头来。 隔着浮上雾气的玻璃,她捕捉到池安新的目光,唇角自然地上扬,绽开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很大,闻月没有出声,只是朝着池安新的方向,一字一顿地、清晰地比着口型。 “快——去——洗——澡——” 池安新心头一烫,慌忙收回视线,几乎是逃似地快步走向浴室。 再停留一秒,那饱含幸福与酸楚的热泪,恐怕就要丢脸地滚落下来了。 晚上两人在床上少不了一番缠绵,结束之后,闻月沉沉睡去,池安新却有些难以入眠。 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又给闻月掖好被角,池安新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客厅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此刻,一轮明月正挂在空中。 凝视着那轮明月,一个念头在池安新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扎根。 她想和闻月有一个未来,长久的、直至生命尽头的未来。 明明才刚刚确认彼此的心意,池安新却发现自己已然变得如此“贪婪”。 重逢之初,她卑微地想,能做朋友就好,哪怕只是点头之交。 后来,贪念滋长,她渴望关系能更亲密一些,哪怕只是靠近一点。 再后来,得知闻月心有所属,那点奢望便扭曲成了绝望中的慰藉,身体相亲也好,至少能短暂拥有。 而最终,当她真正触碰到闻月的心跳,那份慰藉便再也无法满足她。 她渴望成为闻月心意相通的恋人。 直到此刻,她已开始想要一生一世,想要成为闻月生命里不可分割的另一半,想要拥有“终身伴侣”的羁绊。 但这会不会……太过沉重了? 闻月才刚刚从一场漫长而无望的单恋中挣脱出来,心口的伤或许还未完全愈合。 自己就迫不及待地索要“一辈子”的承诺,会不会让她感到窒息和压力? 池安新被这汹涌的、想要彻底拥有闻月、占据她全部未来的渴望炙烤着,内心纷乱如麻,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 夜色愈发浓重,客厅挂钟的指针规律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时针又悄然划过一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翻涌的思绪中抽离。 算了,先别想了。 明天公司里还有时装展的收尾工作和新闻风波的后续,正等着她去处理。 池安新心绪杂乱地站起身,一时之间没注意,小腿“砰”地一声狠狠撞上了坚硬的茶几角。 “嘶——” 尖锐的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茶几被撞得剧烈一晃,放在边沿的一个盒子随之滑落,“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盒盖在撞击中弹开,一封折叠的信从里面飘了出来,静静躺在地板上。 池安新揉着钝痛的小腿,皱着眉弯腰,先将那个熟悉的恒愿匣捡起。 目光扫过地上的信纸时,池安新神色平静无波,只当那是闻月关于别人的心事,她伸手去捡,打算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匣中。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微微泛黄的信纸边缘时,注意到信封上有一行娟秀字迹,黑色油性笔的痕迹已经有些淡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她的眼底—— “池安新收”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怎么会……是她的名字? 这是写给她的信? 池安新的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冰凉。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不听使唤的手指,将那薄薄的信纸展开。 熟悉的字迹,一行行,清晰地映入她的瞳孔。 …… 目光艰难地移到信纸的最后一行。 “祝你前程似锦。”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下,迅速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模糊的水渍。 这是一封情书。 一封闻月写给池安新的情书。 落款时间,是八年前的七月。 刹那间,所有迷雾被狂风吹散。 池安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晚闻月的情绪会如此激烈崩溃,为什么闻月会对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泣不成声地重复着“对不起”。 当时的她,只以为闻月是在为利用贝瑞尔而愧疚,是在恋人面前卸下心防袒露过往的脆弱。 她心疼,她安抚,却从未深想那声“对不起”背后,还藏着怎样一份跨越漫长时光、指向她自己的、沉重的爱意与负罪感。 原来闻月口中那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那个让闻月在雪山之巅虔诚祈愿的人—— 自始至终,都是池安新。 第33章 爱 “闻月,你说你是喜欢我的,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呢?” “那次醉酒之后……慢慢相处……就喜欢上了。” 闻月,你这个骗子。 池安新呼吸发颤,眼前信纸上的字迹忽大忽小,令她感到头晕目眩。 闻月多次提起那个喜欢的人,闻月说自己一直执着于那个喜欢的人,闻月在异国试图接触新的人去放下曾喜欢的人…… 闻月以那样一个引颈受戮的姿势跪在她面前哭泣,说自己不忠,好像背负着只有她才能赦免的罪孽,但她是怎么说的? “你平时那么聪明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就钻了牛角尖,犯起傻来了呢?” 她是哪里来的资格? 那么傲慢,那么高高在上地说闻月“傻”? 如果闻月不“傻”,她们或许早已彻底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如同从未交汇的星轨。 如果闻月不“傻”,贝瑞尔的那个吻会如愿落下,闻月或许正与另一个女人,在异国的天空下幸福相依。 如果闻月不“傻”,早在那些被冷漠忽视的日子里,她就该果断转身,早在大学毕业那年的拒绝之后,她就该将“池安新”这个名字彻底抛进记忆的废墟。 池安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世界上最愚蠢的傻瓜,最迟钝的白痴。 连被那样炽烈地爱着,都浑然不觉。 那些曾被遗忘的记忆,此刻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高中运动会,长跑最后两圈,她双腿灌铅,肺部灼痛。 闻月却始终在跑道内侧,紧紧跟着她的步伐,脸颊因奔跑而泛红,气息不稳却一遍遍执着地喊着:“安新!加油!安新!再坚持一下!” 每一次生日,无论她是否回应,那张贺卡总会准时出现。 闻月拿着它,眉眼弯弯,声音轻软:“祝你生日快乐!你说不收礼物……那,一张贺卡可以吗?” 大学那次重感冒,她强撑着去上课,意识昏沉。 闻月不知如何察觉,竟冒着瓢泼大雨要送她去医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焦灼:“安新,你脸色好差!别硬撑了,我送你去医院!或者,我、我现在叫救护车?” 寒冬深夜,小组讨论到教学楼关门。 闻月提着热饮分发给每个人,最后悄悄将一杯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对吧?这杯没放糖。” 在那些明显被关心、被偏爱的时刻,她是怎么做的? “下次别这样了。” “谢谢,不过我不庆祝生日。” “我没事,你别管我了,先回去吧。” “我不喜欢喝这些。” …… 池安新,你凭什么? 凭什么用一句轻飘飘的“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就心安理得地抹杀了那份独属于你的、小心翼翼的偏爱? “安新,你怎么不回房——” 发现池安新半天还没回卧室的闻月走到了客厅,但在她看到正中的人以及那份信时,她的声音顿住了。 池安新闻声抬起头,泪水蓄满了她的眼眶,摇摇欲坠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 “闻月,你说的那个人……那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是谁?” 闻月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拿回那封信。 然而池安新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牢牢捏着信纸一角,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怎么还问我?” 闻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动。 “我要听你说,你告诉我。” 池安新一把攥住闻月的手腕,阻止了她想转身坐下的动作,眼中布满执着和一线乞求。 第41章 “你啊,我喜欢的是你。”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闻月不再试图挣脱,也不再逃避。 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池安新紧握的那封陈旧的信上。 在将恒愿匣交给池安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将这颗藏了八年的心,连同所有不为人知的过往,一并交付给了命运。 倘若命运眷顾,让池安新窥见了这尘封的心事,那她便坦然承认。 倘若命运沉默,让这秘密永远埋藏,那她便守着从前多年的爱意,同样一无所知地安然度日。 空气仿佛凝固。 池安新猛地闭上双眼,痛苦地倒抽一口气。 喉咙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胸口传来剧烈的滞闷感,似乎周遭所有的氧气都被瞬间抽空,让她眼前发黑,眩晕感阵阵袭来,头疼得让她想要干呕。 “安新?” 闻月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样,心头一紧,声音带着迟疑。 她试探着伸出手,掌心贴上池安新的脸颊。 一片冰冷。 “安新,你怎么了?” 闻月的声音迟疑,然而池安新没有任何反应,她变得恐慌起来。 “安新!别吓我!看着我!” 池安新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压下那强烈的烧心感,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然而视线刚一聚焦,撞入的便是闻月那双盛满了担忧与惊慌的眼眸。 这关切的目光,令她的情绪再度被点燃。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起初只是唇齿间溢出的低喃。 “为什么?”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最后一句却忽然拔高,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带着控诉一切的悲恸。 池安新紧紧握住闻月小臂,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双眼通红,声音里裹挟着几近破碎的不解。 闻月像是被这质问钉住,怔愣了一瞬。 随即,蓄积已久的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 明明早已决心埋葬那些年独自吞咽的苦涩,可此刻被池安新如此质问,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做不到像往常那样,用若无其事的笑容粉饰太平。 喜欢上池安新那年,她还是一个怀揣着不敢示人心事的高中生,转眼十年过去了,她二十多年人生里有近乎一半的时间都被池安新所占据。 那些年,她不说,是她不想吗?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池安新,多想站在池安新的面前,亲手将那封情书送给她,而不是跋涉三千米雪山,将无处安放的爱恋,封存在冰冷的匣子里。 她不说,是她不能。 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连一丝微光都看不见,她怎么敢孤注一掷,赌上最后一点尊严去告白? 她没有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而池安新也从未给过她哪怕微毫缝隙,让她能稍稍靠近。 告白,她做不到。 尝试和池安新成为朋友,哪怕是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已经耗尽了闻月所有的勇敢和不求结果的乐观。 闻月猛地挣开池安新的钳制,几乎是吼出声,带着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无处宣泄的痛楚。 “你要我怎么说?” “那个时候的你……那么、那么讨厌我!你让我拿什么去跟你说?”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池安新的心口。 喉咙瞬间又被巨石堵死,噎得她无法呼吸。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你说的、你说和我不熟,你说不想见我,你说过的!” 闻月朝后退,要躲开池安新拉住她的动作,却刺激得池安新更加失控。 下一秒,她不管不顾地倾身向前,将仍在挣扎、颤抖的闻月牢牢地箍进自己怀里。 “不是的……我不讨厌你……从来都没有……” 池安新哽咽得厉害,她把脸深深埋进闻月的颈窝,不断否认又充满了对自己的痛恨。 “以前的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一个连欣赏与嫉妒、喜欢与厌恶都分不清的愚不可及的白痴。 “后来呢……那后来呢?”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逼视着闻月,声音里是锥心的痛和不解。 “后来你为什么还是不说?为什么总要把这些苦都自己咽下去?为什么……就不知道让我对你多一点愧疚?多一点心疼?” 情书石沉大海你不说,暗恋那么久你不说,在国外那三年孤苦煎熬你也不说—— 闻月,你怎么这么不会让人心疼? “我不需要。” 被紧紧禁锢在怀里的闻月忽然停止了挣扎,顿了几秒,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重,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执拗。 “我要的是你的爱,我要你心甘情愿、开开心心地爱我。” 这句话,好似锋利的针,瞬间刺穿了池安新心中最柔软、也最悔恨的地方。 一瞬间,池安新泪如雨下。 她曾嫉妒每一个能靠近闻月的人,嫉妒那些在她看来根本不配的人也能轻易得到闻月的笑容。 可直到此刻她才彻底看清—— 原来最不配、最懦弱、最差劲的人,是她自己。 至少那些人敢坦坦荡荡、热烈大胆地向闻月表达喜欢。 而她呢? 她像个可悲的胆小鬼,只会把喜欢的人当作遥不可及的月亮供奉在高高的云端,连伸手触碰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顾影自怜。 一句“喜欢”,一句“爱”,真的就那么难吗? “闻月……” 池安新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勒得更紧,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闷在闻月的肩窝。 “我爱你。” 她牢牢抱着闻月,用尽全身的力气。 仿佛要将这三个字透过温热的皮肤、奔流的血液、最细微的细胞,深深地种进她的身体。 仿佛要通过此刻一声声“我爱你”,去填平过去十年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恋慕留下的巨大沟壑。 然而,远远不够。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池安新如同魔怔一般,在闻月耳边不断地重复着。 她要一直说,一直说下去。 直到她们共同拥有的时间,一分一秒,一圈一圈,彻底覆盖那些遗憾错失的年轮。 直到这一生的尽头。 直到下辈子。 第34章 初日 闻月无法确切地描述自己此刻的感受。 幸福吗?解脱吗?释然吗? 她不知道。 只是觉得池安新的泪好冷,池安新的声音好哑,池安新…… 池安新别再丢下她一个人在孤寂的黑暗里了,别再让她在无人处默默流泪了。 从雪山归来后,那些曾让她心口酸涩发苦的记忆,确实随着和池安新的重逢像褪色的旧照片,慢慢模糊。 偶尔想起,闻月心头也会泛起一丝委屈,像被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 在失眠时想,凭什么池安新可以置身事外,一无所知? 但是池安新向她告白了,她们终于在一起了。 这几日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快乐,像温暖的潮水,轻而易举就冲垮了盘踞心底多年由悲伤筑成的围墙。 于是闻月也下定决心要放下过去,她只想紧紧抓住此刻的幸福,和池安新一起,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仿佛她们本就该如此。 但此刻,池安新紧紧搂着她,滚烫的唇贴着她的耳廓,一遍又一遍地地呢喃我爱你。 这连绵不绝的告白,却像火星溅入了干柴,瞬间在闻月心底点燃了一簇无名的怒火。 为什么只说我爱你? 她的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呐喊、焦灼地渴求。 她想要池安新更深的抚慰、更彻底的占有。 “我们做吧。” 闻月脱口而出。 “什——” 闻月已经吻上池安新的脖颈。 过去错过的那些日子难以弥补,但她们还拥有无数个今夜。 闻月已经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费了。 她们跌跌撞撞地搂着进卧室,随后倒在床上。 被子里好像一个潮湿的巢穴,而她们如同两条交尾的雌蛇。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让池安新干渴沙哑的喉咙得到了缓解。 闻月指尖死死掐进池安新的肩头,眼神濒临失焦。 她闹出的动静很大,或许是在发泄,又或许在这一刻她终于和池安新从心灵到身体、彻彻底底地坦诚相待,这让她的感觉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她们在云层里飞着,在大雨将至的时刻,闻月手掌搭在池安新后脑,扯着她的头发,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喊。 第42章 “池安新,我爱你啊——我爱你——” 我爱了你那么久,你怎么才来? 所有孤枕难眠、暗自垂伤,你都不知道。 我真的好希望可以被你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哄,好希望你可以多吻我一点。 汗湿而温暖的手指不容置疑地强势插入闻月痉挛的指间,稳稳扣住那死死揪着床单的手,温柔却有力地安抚着。 “宝贝,别哭了……” 池安新偏过头,吻去闻月脸颊上湿漉漉的泪痕。 一声“宝贝”叫得如此自然,又如此肉麻,以一种闻月从来不敢想的温柔语气。 这低哑的轻哄,渐渐将闻月从浪潮中唤醒,她迷蒙地睁开泪眼,望向近在咫尺的女人。 那双曾经总是布满漠然与疏离的眼眸,此刻却盛放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沉迷,水光潋滟,仿佛还深深沉醉在方才的余韵里。 这声“宝贝”是池安新情潮巅峰时的失神呓语,还是发自肺腑的柔情蜜意? 闻月一时竟无法分辨。 “你、你叫谁宝贝……谁是你宝贝?” 她哽咽着呛声,这才惊觉脸颊一片冰凉,原来自己一直在无声地流泪。 “你。” 池安新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锁着她。 “你是我的宝贝、宝宝、公主……是我的小月亮……” “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池安新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闻月的鼻尖,语气诚恳又带着心疼。 所以这世上哪有什么不会哄人的木头? 就连池安新这种平日里作风强硬、感情迟钝的人看见女朋友哭得直抖,笨拙真挚的情话也会不由自主地涌出。 她用唇舌含住闻月眼眶中滚下的泪,甚至张嘴含住了腮肉,亲昵地咬了一下,那颗唇珠也染上水光。 “我为什么不能哭?” 闻月锤了一下池安新的肩头,但刚刚结束一场,手上也没什么力道,就像撒娇似地。 “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你、你刚刚还吼我……” 池安新躺下来,她手臂搂着闻月的腰,软声道歉。 “我当时着急了,不该对你那么大声的,我的错,原谅我好不好,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我就是个笨蛋,以前一点都没察觉到你喜欢我,我……” 说到这里,池安新哽住了。 闻月发现身后的人有一会儿没声了,她转过身,池安新匆匆地也要转身,皱着眉将人一把按住,她看向那张脸。 呼吸一滞。 池安新死死抿着唇,唇角委屈地向下撇着,那双平日里总是透着凌厉与疏离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厚重的水光,长睫毛被泪水浸得湿漉漉,黏成一簇簇,眼皮可怜地红肿着,鼻尖也红彤彤的。 她整张脸都哭花了。 “对不起……闻月,对不起……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一定很难过,对不起……” 池安新不停抽噎,冷质的女声此刻却带着发哑的鼻音,听起来像被遗弃的幼犬。 闻月的心里一酸,她抹着池安新脸上的眼泪,轻声哄:“也没那么难过,早就没感觉了。” 这句话让池安新直接打了个哽,她开口问:“没感觉是什么意思……是我让你没感觉了吗?” 哭昏了头的池安新变得十分敏感,闻月把人塞进怀里,也不嫌弃池安新哭得脏兮兮的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说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以前你是什么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咱们在一起的现在。” “安新,你不是也说了,你爱的是我这个人,是我好的和不好的全部吗?我也是一样的,你从前对我的态度,并不会减少分毫我现在对你的爱意。” 闻月一手抚着池安新的后背,一手轻轻揉着池安新因为哭得太狠,此刻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你就没有怪过我吗?一点点都没有吗?” 池安新脸闷在闻月馨香、温热的绵软里,她下意识蹭了一下,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安心感之中。 但听到闻月的话,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这样问。 无论闻月是否怪她,她都要用余生去爱这颗柔软又坚强的心,弥补过去曾带来的那些伤疤。 她不能接受她和闻月之间存在一点点怨怼,她要全然的爱和信任。 “怎么说呢……怪还是怪过的,但是真的没关系啊。” 池安新抬起头,她着急地说:“怎么会没关系?你喜欢我那么多年,你……你从前还对我那么好,我想弥补之前的事。” 闻月笑起来,她扯了扯池安新的脸颊,嗔道:“哎呦,你干嘛要这么想?” “从你表白的那天起,过去的事情就不重要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比谁爱得时间长,谁对谁更好呢?我们在相爱不就够了吗?” “可是——” 池安新还想争辩。 闻月没给她机会,她凑上前,吻了吻刚才被自己捏红的地方,随即又心满意足地把人搂得更紧,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没有可是,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长到能把过去那些不开心都盖过去,揪着那几年不放,多没意思?” 她低下头,捧起池安新的脸。 “更何况,安新,我喜欢你的最终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让你补偿我,我是为了让你也喜欢我,是为了我们能一起幸福地过下去。” 池安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闻月的眼神沉淀下来,透出一种认真。 “安新,以前我根本没敢想过我们会在一起,也完全想象不出你会怎么对恋人,可以说,我一直在幻想你的爱。” 她指尖轻轻拂过池安新的眼角,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可是重逢后我才发现,你这个人啊……有时候真挺差劲的,连带着你的爱也是。” 池安新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胆小,迟钝得要命,连自己喜欢上一个人,都要花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才能明白过来。” 她的指尖停在池安新的眼尾,轻轻点了一下:“不过,你的眼睛藏不住事。” 池安新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大脑一片空白。 闻月的目光仿佛有穿透力,直直看进她心底。 “那张合照你为什么放在手机壳后面?为什么上学时总要和我较劲?” “你到底是嫉妒我,还是嫉妒靠近我的人?” 池安新瞬间慌了神:“我——” 所有的辩解都被一个吻堵了回去。 闻月吻得很深,良久,她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池安新,两人呼吸交融。 “你喜欢我。” “在我们重逢之前,你就喜欢我了,或许比那还要早得多。” 闻月的声音笃定,每一个字都敲在池安新的心上。 “所以,安新,我不是单恋多年,我只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在教你学会爱我,也在等你的时间里,一遍遍地确认,我依然这么喜欢你,这辈子非你不可。” 池安新眼睫颤抖,她抬眼和闻月对视。 时光仿佛在此刻折叠。 多年前那个神情冷漠的池安新此刻正跨越了时空和现在目光沉静温柔的闻月相望,慢慢地,内心坚冰一样的壁垒开始融化。 穿着高中校服的池安新逐渐面露动摇,最终朝过去无数次对她笑得眉眼弯弯的闻月伸出了手,她说:“闻月,放学我们一起走吧。” “闻月,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我们会拥有无数个相拥的夜晚和清晨,会对彼此说出无数句“我爱你”,对吗? “当然,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女朋友,必须得一辈子守好。” 闻月一如既往得笑起来,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 不知何时,窗外天际泛白,远处高楼的轮廓逐渐在日光中清晰。 滴滴—— 手机响起,池安新接过电话。 “ada姐,那边回邮件了!对方说可以马上发表声明进行澄清!” 太阳东升,橘色的朝阳照进屋内。 天亮了。 第35章 artemis 周亭等在公司大楼下,她焦急地来回踱步,可在想到那封邮件时又忍不住乐出声。 终于,门口出现了两个女人的身影。 黑色长发、个子高挑的女人穿着白色内搭,外面套上了一件驼色长风衣,她一旁金黄色长卷发的女人上身是香芋紫的薄毛衣,她们下身都是同款的牛仔裤。 “小月姐!” 周亭看见闻月的那一刻惊喜地叫出声,猛地就要扑过去。 “干什么呢?” 池安新伸手一把拦住,勾着周亭的脖子把扑腾的人拉到自己这边。 “我这不是好几天没看见小月姐了,想关心关心她吗?” 周亭嘿嘿一笑,抬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谢谢你亭亭,这些天……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闻月诚恳地道谢,提及后半句时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语气内疚。 第43章 池安新轻轻握住闻月的手,温暖的掌心覆盖在闻月的手背上。 “没事的,这些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周亭连忙摆手示意闻月不必介怀。 “我们快上楼吧,马上就要到和那边视频通话的时间了。” 在im发出邮件之后的几天,贝瑞尔才回复,表示自己离职后一直在乡村牧场生活,很少查看邮件,最近才知道网络上发生的那些事,她很快和cob联系上,约定好了详谈的时间。 “嘿,大家好,真的不好意思,因为我一直没有关注过媒体新闻,没想到给cob和im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视频通话页面投放在投影幕布上,一个棕发碧眼的女人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之中,她的身后是大片绿茵草地,远处天空蔚蓝。 因为cob准备的资料很充足,贝瑞尔也十分配合,后续工作商讨得超乎意料地顺利,很快会议便结束。 “luna,介意和我单独聊聊吗?” 贝瑞尔忽然出声叫住了闻月。 闻月下意识看了一眼池安新,池安新朝她浅笑着点点头,她这才重新坐回了位子。 “偷拍的人抓到了吗?” “嗯,是和我同期进im的一个男同事,现在已经在准备起诉他了。” 两人一时之间又陷入了沉默,闻月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这还是当年那个“意外”结束之后,她们第一次面对面聊天。 闻月发现贝瑞尔相较于之前,气质上多了几分柔和,和人说话时也总是带着笑意。 最终还是闻月先打破了寂静,她踌躇着开口:“你……为什么在那之后从im离职了?” 贝瑞尔笑起来,语气调侃:“说实话,当初你在电话里说,你不喜欢,靠近我只是因为我像你暗恋的人,我是很伤心。” 她顿了顿,眼尾又弯起一个轻松的弧度。 “但我应该也没有脆弱到会因此辞职吧?” 闻月急忙否认:“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你本来就是一个很有魅力、值得被喜欢的人,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其实我很开心,当时是我没有说清楚——” 贝瑞尔出声及时打断:“放心吧,不是你的原因。” 她调转了摄像头,让闻月看那边的景色。 “当初我趁着假期想出去散散心,意外发现了这里,然后……” “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女人。” 贝瑞尔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她告诉闻月,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她和一个女人共度了几晚,回国后,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对方,于是她再次飞了回来。 后来,她爱上了那个女人,决定留在这里生活,便辞去了im的工作。 “luna,现在的我,比在im时要快乐得多。” 她轻声开口。 “你呢?回国后,和你暗恋的那个人有结果了吗?现在有过得幸福吗?” 闻月听到一愣,池安新昨夜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直到现在她还是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池安新对自己告白,池安新说爱她…… 这些场景过去只在午夜梦回时才会反复上演,而如今,真的已经成为了现实吗? 越是靠近这份幸福,她越是不敢确信。 长久以来,“不被池安新喜欢”仿佛成了她自我否定的理由,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努力,现在她忽然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爱,可这份爱,真的会让她永远幸福吗? 她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借来的时光,美好得近乎虚幻,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 “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闻月声音平稳,那一丝动摇也被藏得滴水不漏。 “那就好,在法国的几年,我总觉得你心事重重,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 贝瑞尔认真地说,尽管她们已经长达一年多没有再联系过彼此,当初收场时也不太体面,但贝瑞尔依旧真心将闻月视作自己的朋友。 闻月听出对方的真挚,她的心弦松了松,笑容也真实了几分。 “谢谢你贝瑞尔,也祝你和你的恋人幸福。” 双方这才互相告别,挂了电话,约定下次带上各自的恋人再聚。 闻月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发现池安新正靠在墙边等她。 她双手环胸,头微微垂下,似乎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困倦地打瞌睡,修长双腿交错斜斜地站着,是个难得有些慵懒随性的姿势。 然而一听见闻月推门的声响,池安新便站直了身子面向她。 “聊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闻月笑眯眯地问,似乎完全没听出池安新的关心。 “就是——” 池安新正要开口,闻月却朝前迈了一步靠近,她双手按在池安新肩上踮起脚,凑到女人耳边,轻声开口。 “她问我现在幸福吗,我说……” 食指沿着肩头下滑,来到锁骨处,闻月顺着那锁骨移到胸口上方,随后轻轻点了点,却激起池安新身体一阵痒意,不自觉想起昨晚闻月长发尾稍落在上面的触感。 “我很幸福。” 会议室位于走廊尽头,此刻正值上午九点,几乎所有人都在办公区,这里只有她们两人,借着衣物的遮挡一切动作都十分隐秘。 “我、我不是问这个……” 池安新红着脸连忙握紧闻月的手腕,闻月顺从地由着她拉下自己的手。 “那是什么?” 两人往走廊出口走,池安新却没松开牵着闻月的手,直到快要到办公区,她才放开。 “我是想问,你们有好好聊过当年的事吗?” 池安新自然地问道,似乎毫不介意。 闻月抬头盯着人看了几瞬,才开口:“你真的一点不在意那件事?我和她单独聊天你也不在意?” 池安新抿抿唇,没有说话。 闻月抬起脚往自己办公室走,池安新默默地跟着,随后关上了门,同时咔哒一声落了锁。 “我不是不在意……我只是不想你始终有这个心理负担。” 池安新搂住闻月的腰,她的头埋在闻月颈窝,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会不在意? 在不知道闻月之前喜欢的人是自己时,池安新还能自得其乐地想,至少贝瑞尔没能让闻月忘记对方,而她可是成功让闻月放下了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然而在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之后,池安新的危机感大大上升,也乐不起来了。 一想到,闻月曾经想过要和贝瑞尔在一起忘记自己,她们还在自己之前一起约会过,而且贝瑞尔还差点就能亲到闻月,贝瑞尔更是除自己之外唯一一个让闻月有主动接近想法的人,池安新简直…… 她简直要吃醋吃到死,在意得都没办法离开那个会议室一步! 闻月心里早已软得一塌糊涂,却还是没开口。 见闻月不说话,池安新直发慌,她收紧手臂,也不管丢不丢脸,一下子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袒露了出来。 “我真的很在意,当时特别想也坐在那个会议室里,听你和她都说了些什么,可是我怕你会觉得我总是干涉你,会不高兴……” “本来我站在外面等你的时候一直想偷听,结果会议室那破门隔音效果太好了,我什么都听不见。” 说到这里,池安新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 闻月没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池总监难道希望那门能像纸糊一样,谁路过都能听几句公司机密?” “这又不一样……” 池安新弱弱地反驳。 “怎么不一样了?” 闻月转过身,搂着池安新,笑盈盈地抬头看她。 “你是我的女朋友,女朋友和我的情敌打电话,我想听几句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池安新语气有些气恼,她捏了一下闻月的后颈,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四目相对的瞬间,闻月在池安新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双眼睛盛着太多情绪——不安、眷恋、羞赧,还有毫无保留的爱意。 她忽然不想再去在意这份感情到底能持续多久,也不想在意这是否是真实的现实。 至少此刻,池安新在真诚地、毫无保留地爱她,以后会发生什么,就交给命运决定吧。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那她只能全身心地投入,只能祈祷它能晚点结束。 而这也就够了。 “人家早已经有伴侣了,都在国外定居了,安新,这飞醋以后就别吃了吧?” 闻月吻了吻池安新的唇,在唇瓣相触时轻声开口。 “真的?” 池安新眯起眼睛,像只警惕的猫。 “千真万确。” 闻月笑着退开些许。 “她还说,改天让我们一起去国外和她们见面聊聊呢。”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池安新扣住闻月的后脑,追着那抹温软重新吻了上去。 第44章 “那就好……” 含糊的话语消失在缠绵的唇齿间。 时间飞速向前,整个项目组都在抓紧时间为时装展最后的工作收尾。 在cob、im和贝瑞尔的联合声明发布之后,网络上那些负面舆论平息不少,很快就到了artemis开展的当天。 “灯光再检查一遍!还有那个月亮装置再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离开始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但视觉总监在秀场四处奔波一刻也不停,她嘹亮的声音几乎能盖住现场所有琐碎的人声。 “记住,这个衣服到时候变装的时候,一定要轻轻地拉,千万别给扯坏了。” 设计师何煦还在嘱托模特小心衣服,一旁的闻月正拿着刚打印出来的rundown和走秀导演确认最后的流程。 “离七点还有两小时,请各部门注意!” 周亭在对讲机里出声提醒,在场所有工作人员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池安新在cob大楼那边结束跟刘艺的工作汇报,到了秀场后,甚至没人搭理她,大家都在埋头忙着自己的工作,只有闻月隔着人群朝她遥遥一笑。 …… 晚七点。 伴随着音乐声,整个秀场的灯光暗下来。 先是汽车鸣笛,随后灯光缓慢亮起,背景布置在写字楼林立的现代街道。 一位女模特穿着黑色的西装套装出现,西装上衣的领子高高立起,遮挡了下半张脸,而她的腰上、脖子上却带着银质的锁链,看起来更像是镣铐。 不断有模特上台,她们的头发全部被束起,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戒备和冷漠。 背景音乐中开始夹杂着听不清内容的窃窃私语声和嘲笑声。 灯光渐渐暗下,随后秀场后方有“月亮”升空,在到最高处时,野兽的嘶鸣声响起。 几位模特停下脚步纷纷往回走,背景音乐由弱到强,有银绿色的闪粉从天而降,闪粉落下,灯光亮起—— 模特们将包裹严实的套装随意一扯,便换上了绣有“月祖创世”花纹的裙裤,她们的手上也拿着弓箭、长矛,脸上虽紧张却也压抑着一丝兴奋。 从标准的t台步伐变成躲藏、追赶的动作,她们的野性被成功唤起。 野兽的影子投射到秀场前方,模特们无畏地向前,随后灯光闪过,有圣洁的吟唱声响起,所有人眼前骤黑,然后是汽车的鸣笛声,人群的喧闹声…… 灯光亮起,又重新回到了现代社会一样,她们各种风格相互碰撞的服饰继续走着,但这一次她们脸上是自信的笑容。 坐在台下的观众、邀请嘉宾们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设计师团队带着模特返场谢幕,掌声才如雷般炸响。 在欢呼声和掌声响起的那一刻,池安新不自觉握住了闻月的手。 在人来人往,甚至会有媒体来访的后台,池安新将十指紧紧扣入闻月的指间,相贴的掌心沁出薄汗,潮湿的触感令人回想情动时分,她们在床上十指相扣的缠绵。 池安新思绪飘远,想起学生时代每次和闻月一起站上颁奖台的场景,那是她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不仅是站在一起的物理距离很近,更是精神上的亲近。 她是唯一可以和闻月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样的认知令池安新宛如上瘾一般,疯狂地沉醉于和闻月的竞争。 但现在她发现,以同伴的身份和闻月站在一起也会令她愉悦,甚至有种更胜从前的亲密。 池安新忽然想知道,如果回到那些针锋相对的岁月,在胜负揭晓的瞬间握住闻月的手,亲吻闻月的唇,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安新?” 闻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池安新这才发现她们已经对视太久。 “闻月,我想吻你。” 池安新开口,她低下头,目光幽深。 “在这里?不行——” 话音未落,池安新已经拽着人闪进旁边的更衣室,门锁落下的声响里,闻月被抵在门板上,手腕也被牢牢扣住。 炙热的吻覆上来,呼出的气息交缠,门外所有声音变得虚无飘渺,不断远去。 很快,闻月沉浸其中,主动攀上了池安新的脖子。 第36章 祝福 “聚餐!聚餐!” “累都要累死了,改日再聚吧?” “同意,我都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先等我睡饱再说…*…” 搬东西的声音、嬉笑的人声还有脚步声在门外交织响起。 池安新起身,将闻月的衣服重新理好,失去支撑的闻月腿一软,好在池安新及时将人搂住。 “闻月,我们该出去了。” 声音发哑,池安新低头去看闻月,却发现闻月还在轻轻喘息,眼里含着迷蒙的水光,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闻月……宝贝,醒醒。” 捏着下巴晃了晃这张遍布红晕的脸,池安新试图将闻月从余韵中唤醒。 “你……你太过分了……” 闻月抽噎一声,搂住池安新的腰,脸埋在她肩颈处。 池安新摸了摸闻月潮湿的发根,一手按在人后腰处,却发现闻月后背都汗湿了。 今晚是她的错,一时没有忍住,在这种随时会被发现的地方和闻月亲密了一回。 “抱歉,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池安新的声音有些内疚。 闻月的手顺着那从刚才就被她搭着的肩膀往上,随后摸到池安新的唇,她用力捏了一下,那薄唇被她捏成了鸭子嘴。 “不许……道歉……” 池安新抱着闻月挪到沙发上,伸长手臂拿了旁边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喂人喝了几口,闻月这才缓过劲。 “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看到闻月面含春情、衣衫汗湿的模样之后,池安新又不说该出去之类的话了。 她拿纸巾给闻月擦着额头、后背的汗,只担心闻月现在一出更衣室,大厅冷风一吹要感冒。 “没事的,咱们走吧,等会儿亭亭她们找不到我们要急了。” 闻月站起身,给池安新也整理了一下衣扣被自己解开几粒的衬衫。 池安新闷笑一声开口:“你这么说,好像周亭是我们的孩子一样,找不到家长就要急。” 闻月拧开门把手,听到这话转头冲池安新笑眯眯地说:“那可不行,我养不了那么多孩子,毕竟咱们这里,还有一位需要哺乳、没有脱离口欲期的小宝宝。” 大厅空调十六度的冷风吹过来,都压不住池安新脸上火燎一般滚烫的温度。 “ada姐、小月姐,你们去哪了?我刚刚找了你们好久!” 两人刚出更衣室,周亭就找了过来,语气又急又委屈,果真像没找到家长的小孩子。 闻月没有先回周亭,而是转身拍了拍池安新的肩,语气安慰地说:“别担心,虽然亭亭很可爱,但是我只养一个小宝宝。” 周亭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面前的人。 “什么意思?小月姐你要生小孩了?” 池安新红着脸,急匆匆打断:“不是,她开玩笑的!” 闻月笑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问周亭找她们有什么事。 “噢噢,我和sharon几个人今晚聚餐,想问问你们去不去?” “我们就不去了,等之后再聚,你们今晚也别闹得太晚,好好休息。” 周亭点点头表示吃个饭就散场,收了池安新发的红包后,高高兴兴地和远处几个女同事一起走了。 “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池安新握住闻月的手。 …… 然而两人刚坐上车,池安新便接到了一通出乎意料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 “我的想法永远不会变。” “周日我不会去的。” 闻月坐在副驾驶始终没有出声,只安静地听着,直到池安新挂了电话,她才柔声问:“是阿姨吗?” 池安新轻轻“嗯”了一声,随后看向闻月,她悲伤而不解地问:“她说她很后悔说了那些冲动的话,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女生,不会变了,她明明听起来很生气,为什么还要约我明天晚上去吃饭,还要和我聊天?” 池安新想,她不是已经让池维很失望了吗? 她不是池维衡量标准里那个优秀的池安新了,为什么池维还会想和她见面? 闻月沉默片刻,她侧过身子将面前的人抱紧。 “安新,亲自去问问阿姨吧,如果不见她的话,这些问题永远都会没有答案的,就算我回答了你,那也不是真正的答案。” 池安新当时并未说话,只是脸埋在闻月怀里深深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便起身开车。 然而等到了周日,她还是决定出门。 “我们今晚在家里吃,等我给你发消息,你就去接我好不好?” 闻月送池安新到楼下,今晚下了一点小雨,这让池安新心情更糟糕了,她甚至想让闻月陪自己去。 “你一发消息,我马上就过去。” 第45章 把伞递给池安新,闻月又吻了吻池安新的脸颊,低声开口:“别和阿姨吵架,有事好好说,也别像上次一样不打伞就跑出来。” 池安新撑着伞走到雨中,时不时还要回头,而闻月一直站在那里笑盈盈地挥手,直到池安新已经走远,再也看不清闻月的身影。 “来了,看看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我等会回去吃。” 池安新发现池维定的这家店竟然是她和闻月重逢后那次一起吃饭的地方,这让她心里的紧张稍微淡了一点。 池维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也没对此表示不满,只是语气平静地开口:“和那个叫闻月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的?” 池安新硬邦邦地问,只怕是池维私底下调查自己。 “你在记者会上当着所有媒体告白,这事在设计圈传得沸沸扬扬,你当我是傻子?” 池维出言讽刺,听得池安新一皱眉。 “你上中学,我花钱请人教你学设计,你上大学,我们全家搬到常市,没听你说过一句爱家人,反倒是先爱上了一个和人闹绯闻的女人。” 看池安新一言不发,池维语气更加尖锐,脸上神情也愈发冰冷。 “那是你强行给我安排的,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我想和你们见面就得学设计,你们搬到这里也不是为了我,是因为你升职了!” “我没说过爱吗?小时候我说我爱你们,希望你们能多陪陪我,你是怎么说的?” 池安新猛地站起身开口,她手指攥得紧紧的,指甲掐进掌心。 “你说,别说这些没用的,等我下次拿了第一名,你们就回来了。” 就在这时,闻月出门递给池安新的那把伞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让正呼呼喘气、胸口憋闷的池安新不自觉将视线落到伞上。 池安新稳住呼吸,把伞拿起来,又重新坐好。 刚刚进门时服务员要帮忙收好,她没有同意,执意把伞拿进了包厢,此刻指尖摩挲着伞柄,似乎闻月手掌的温度还停留在上面。 “妈,您今天叫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一瞬间,池安新恢复了冷静,她看向面前的母亲。 池维愣住了,一直以来她都能牢牢地控制住池安新的情绪,但这一次,池安新在被她刺激后,却很快冷静了下来。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水,池维沉默片刻,随后她说:“有件事瞒了你很久,其实我和你爸早就离婚了。” 池安新没有说话,其实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那年她哭闹着要见父母,保姆被她缠得烦了,不耐烦地甩出一句:“你爸妈早离了,别闹了!”,她愣在原地,却硬生生咽下哭声,装作没听见。 从那以后,她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配合这场虚假的“家庭”演出。 “看你好像不惊讶的样子,应该也猜到了吧?” 池维只得到了池安新轻轻的一个点头。 “那天我看见他和他现在的妻子了,他又有了一个小孩,一家人看起来很幸福。” 她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近乎恳求:“池安新,妈妈只是希望你也可以那样,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快快乐乐的。” 池安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久,她才直视着池维开口,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 “你只是希望我能过得比他好,你希望你的女儿胜过你的丈夫,胜过你自己,胜过所有人。” 池维握紧了茶杯,心里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她几乎是仓皇地偏过头,避开了池安新的视线。 “你觉得一个成功的女儿是你人生里最大的战利品,而你希望这个胜过所有人的战利品永远都属于你,都能听你的。” 池安新没有留情地剖开这一层真相,简直是鲜血淋漓。 “你胡说些什么!” 池维猛地打断她,声音无比虚浮,比上一次她们见面时还要失态。 “我根本听不懂……你不就是不想结婚,不想组建家庭吗?何必说这些……” 池安新没再争辩,只是伸手,将重新倒满热水的茶杯轻轻推到母亲面前。 杯中袅袅升起的雾气里,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她终于用这几句话,用池维狼狈的反应,真正说服了自己。 没有得到母亲的爱,从来不是她的错。 她也不必因为“不够好”,就告诉自己不值得拥有任何人的爱。 池安新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而是顺着池维的话开口。 “妈,我这样长大就注定了我对现代婚姻制度没什么好感,也对组建家庭没有任何想法。” 但在池安新看向手里一直握着的这把伞后,她又语气轻快地说:“可是遇见闻月之后,我好像又有一点期待了。” “这种期待不是因为我对婚姻和家庭重燃信心,而是我想和闻月建立更多的关系,我想和她……” 池安新说到这里,挺直了脊背看向面前的人,以一种认真的语气,像是在宣誓或许下一个庄重的承诺—— “我想和她完成这世上所有关于爱的仪式,我要我们之间不仅仅是恋人,更是彼此选择的终身伴侣,是血脉之外自己缔造的家人。” /:。 池维久久沉默,她不认识面前的池安新了,也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了动摇。 爱的本质是创造联接,而非私人占有。 她从来没多在乎过这个女儿,和池安新联系很少,也一直将女儿的“听话”理解为残余的温情与依赖。 而她们之间,那条名为“血缘”的脐带,从未输送过温暖的养分,只是冰冷的物理连接,维系着两个被彼此基因捆绑的、疏离的“陌生人”。 直到此刻,池维才惊觉,不知在多少个她缺席的日夜,池安新早已走出了她划定的牢笼,独自跋涉,长成了她从未想象、也无法掌控的模样,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完全独立的人。 “你有怪过我吗?” 我没给过你想要的爱,连关心都少得可怜,如今还要阻拦你奔赴自己的爱情。 池安新却笑了起来,那笑容沉静,她的声音也很平和:“以前有过,但现在不会了,如果您没那么辛苦地生下我,我还不存在呢,更别说和闻月在一起了。” 池维点点头,她看向窗外,太阳逐渐西沉,隐入天际。 莫名地,她想起生下池安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秋天的晚上。 池安新出生时比其他的孩子更需要陪伴,没人抱就要哭,吵得池维不想喂奶,也不想看见她,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池安新的自助餐盘,成为了池安新的奴隶。 但是每一次,听到那哇哇的哭声,看见那张皱巴巴、憋得通红的小脸,一种陌生的、违背她所有理智的冲动又会攥住她,让她想伸出手,想把这个制造噪音的小东西拥进怀里。 池维曾经痛恨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她腹部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她的工作陷入了长达半年的停滞。 于是后来她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家,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回来,面对池安新,也如同审视一份冰冷的业绩报表,用苛刻的标尺丈量着这个“产品”的成长。 池安新应该怪她的,可池安新为什么不怪她? 池维不知道答案,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记得池安新刚出生的样子,当初那一小团温热柔软的触感,池安新在自己怀里的啼哭,都在她的回忆里格外清晰…… 或许,她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寻找这个答案。 “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插手你的事了。” 但池维隐约明白,池安新现在生活得很快乐,她活在了自己无法想象却真实存在的暖阳之下。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斩断最后那根试图束缚的线。 池维拎着包站起身,顿了几秒,她还是偏过头,朝池安新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随后,她说:“祝你和闻月幸福。” 第37章 月色 “阿姨走了?” 收到池安新消息后,闻月很快就到了餐厅。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池安新有些惊讶,她先是给闻月递了一杯热水。 闻月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茶水,发冷的身子这才暖起来。 “咳咳,我在你走之后没多久就往这边走了。” 池安新听到这解释,气道:“你干嘛那么早就过来?” “我不想让你等啊。” 闻月笑眯眯地开口,棕色的圆眼睛弯成两个月牙,池安新到嘴边的责备化成了心里一声叹息。 “你不会一直等在外面吧?” 她坐到闻月身边握住那双手,果不其然是冷的,一凑近又发现,闻月的发尾也有些湿。 “你是不是傻?不知道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待着?本来就怕冷——” 闻月吻住絮絮叨叨的人,室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含糊的亲吻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声。 第46章 片刻后,两人才分开双唇,闻月撒娇道:“别训我啦,我只是想快点和你见面。” 一时之间,原本尝到苦涩茶水的嘴里也泛起甜意,丝丝缕缕的温柔缠绕上她的心脏,池安新彻底没辙了,只能捂着那冰凉的手,又拿纸巾擦干闻月潮湿的发尾。 池安新这会儿也不想着回家做饭了,干脆就在这里吃晚饭,让闻月吃得身子热乎乎地再一起回去。 “你和阿姨都聊些什么了?” 在等上菜的间隙,闻月问起池安新和母亲刚刚的聊天内容,池安新却面露为难。 闻月正要表示没关系,不方便也可以不说时,池安新忽然开口:“我们什么都没聊,就说了几句话。” 闻月困惑地问:“就说了几句话?” “嗯,她就说了和我爸离婚的事,然后说希望我能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我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她也没说什么,最后祝我们幸福,人就走了。” 池安新自己也很纳闷,按照上次见面聊天的情况,她还觉得她们可能会大吵一架,没想到她刚表示要和闻月永远生活在一起,母亲就妥协了,甚至还送上了祝福。 闻月更不解,一方面,她和家里人关系很好,从来没发生过矛盾,另一方面,她不太清楚池安新和母亲之间的事,这会儿还真不知道池安新的母亲是什么想法。 “那,你是怎么和阿姨说我的?” 想了半天,闻月只能先这样问。 池安新的目光突然变得飘忽不定,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一角。 那些在母亲面前脱口而出的真心话,此刻对着当事人反而羞于启齿。 “安新,你怎么不说话了?” 闻月倾身向前,双手捧住池安新发烫的脸颊。 “到底说了我什么?” 池安新却支支吾吾:“我……其实……” 闻月眯起眼睛,突然捏住她两腮的软肉轻轻一拧:“该不会是在阿姨面前说我坏话了吧?” “没有!” 池安新马上去抓闻月的手腕,着急地要解释,却半天说不清,像个卡带的录音机,反复播放着“不是”、“没有”、“怎么可能”这几个词。 闻月此时笑了起来,她语气温柔地威胁:“你不说,我今晚就去客卧睡。” “我说,我说!” 家里客卧摆的全是健身器材怎么能睡觉? 池安新顶着闻月的目光,心脏跳得比高考之后池维给她查成绩还快。 “我说……” “我遇见你之后只想和你结婚,想和你做没有血缘的家人……” 池安新的声音实在太小,闻月只能听清“我遇见你”这几个字,无奈地让池安新说大声一点。 深吸一口气,池安新猛地闭着眼睛朝面前的人大喊,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勇敢。 “我说,我想和你结婚,和你组建家庭!” 一秒、两秒、三秒…… 始终没有人说话,室内一片安静。 池安新慢慢睁开眼睛,视线逐渐从狭窄的一线,变成明亮的画面。 呼吸一顿。 闻月脸上正布满绯红,耳朵也红得好像能滴血,眼里含着潋滟的水光,睫毛不停颤动,她正咬着下唇,全然是一副又惊又羞的模样。 “别咬……” 池安新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拇指已经抚上了那被咬得发红的唇,闻月顺从地松开,但下唇上还是留下了两块可爱的齿痕。 “你……你是认真的?” 闻月声音发抖,同时轻得像是怕惊扰这一刻,但她还是坚定地、认真地看向池安新。 “嗯,我是认真的。” 池安新肯定地回答,她忽然不惧不怕了,闻月的反应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和勇气。 此刻,池安新只想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 “闻月,那天你说我早在我们重逢之前就喜欢上了你,我想你说得对。” “遇见你和爱上你,对我来说都是宿命的必然。” 池安新从不相信命运的安排,不相信天意这样的说辞,但除了这样的说法,她实在无法传达出和闻月相爱后心中产生的“命中注定”的归属感。 “我在玉仓市海边和你说我嫉妒你……” “其实那个时候我还很混乱,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直到你在酒吧说你你有喜欢的人……我才发现,我既不是嫉妒你,也不是嫉妒你身边的所有人,而是嫉妒那个可能会和你在一起的人。” “从前我不断问自己,为什么闻月这么好,为什么闻月这么轻易就能让人喜欢上她,我以为我在意这些,是因为嫉妒,但……我只是害怕,害怕未来你的这些好全部都会被某个人独占。” 闻月没有开口打断,始终静静地看着池安新。 “我清楚你是多么值得被爱的一个人,你和谁在一起都会很幸福,这样的念头让我更想成为你心里最特殊的那个人,过去那些幼稚、可笑的较劲,只是因为我潜意识里认为,或许你能多注意我一点……” 提起过去,池安新握住闻月的手,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内疚。 闻月凑上前吻了一下池安新脸上刚刚被自己揪红的地方,轻声说:“没关系,你知道的,我真的不在意。” 池安新眼眶发红,她紧紧盯着闻月的眼睛,还想再次确认。 “如果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你很成功,我这辈子都放不下你了。” 闻月又吻了吻池安新的眼角,语气轻松地给出了一辈子的答案。 池安新呼吸发颤:“闻月,我爱你……” “在我还不能理解这份感情时,我就已经不想和你分开,而现在,我更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 池安新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但她还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完了接下来的八个字。 “永永远远,天长地久。” 在尚未和闻月相爱之前,她并不懂爱。 而早在闻月向她走来之前,她已经归闻月所有。 “好,永永远远,天长地久。” 最后竟是闻月的眼泪先落了下来。 池安新在闻月湿润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个曾经不懂爱的人,此刻终于找到了归处。 …… “雨停了!” 走出餐厅时,闻月伸手在半空中感受了一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已悄然收住,只剩路灯下湿漉漉的地面还泛着微光。 “我还想和你一起撑伞在雨里走呢……” 池安新失落地说,她还没有体验过和闻月同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的经历。 “天气预报说明天下雨,明天我陪你撑伞在小区里走,我们池总监想走多久就走多久。” “可是明天是周一,我们得上班……” “那就下周,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挥霍。” 闻月笑着把手揣进池安新的口袋,两人的掌心暖乎乎地贴着。 雨后的秋夜,呼进的气息清新又带着凉意。 仗着有池安新牵着,不用看路,闻月一直仰着头看上方的天空,她喃喃道:“雨都停了,怎么月亮还不出来?” 池安新抬手点了点闻月的脸颊,语气调笑:“月亮不在这吗?” 闻月转头看向池安新,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说的是天上的月亮。” “闻月,你对我来说就是天上的月亮。” 池安新依旧不改答案,执意于“月亮”。 闻月在口袋里捏了捏那修长的食指,又低下头,似乎被地面上的落叶转移了注意力,她漫不经心地说:“天上的月亮可是得看天气才会出来的,我和它不一样。” 却没想到,池安新的语气认真了许多,她握住那只作乱的手,轻声开口:“嗯,你是一直都会为我而亮的月亮。” 池安新曾以为心中的月亮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偏爱地多倾泻几分月光,直到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才知道原来那片月亮一直在为她守候。 闻月鼻子发酸,而这一次,她终于相信一切都不是梦,也终于相信自己的爱会有回应,相信这份感情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她压下那些因幸福而想要落泪的情绪,很快故作生气地说:“池安新,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肉麻了,是不是偷偷去学说情话了?” 池安新一派坦然,直言:“没有啊,对你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不需要学的。” 闻月不说话了,两颊却红得明显。 池安新发现了也未曾开口,只是握紧了闻月的手,不自觉地唇角上扬。 片刻后,闻月才小声说:“感觉我完全被你比下去了……” “不行,我得好好琢磨怎么赢过你。” 她停下脚步,仰起脸看向池安新,有些孩子气地皱起眉。 “行,那你以后得在我这多练习练习。” 池安新好笑地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闻月眉心。 第47章 她们牵着手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凛冽的夜风中好在有爱人相依的暖意。 此时风吹过,夜空云朵散去,一弯明月露出,恰是月色温柔。 ——正文完—— 第38章 番外真心为你 “这件怎么样?” 闻月站在穿衣镜前,身上一袭白色婚纱。 池安新皱眉打量,从抹胸处的碎钻看到裁剪的腰线,还是摇了摇头。 “这套不配你,你好看,衣服不好看。” 自从前段时间池安新向闻月求婚后,她们便开始在各大婚纱店开始试衣服。 池安新说要先挑闻月的衣服,她再配一套同款的就行,可池安新眼光挑剔,看来看去,评价都差不多,全是“衣服不太配闻月”。 “安新,咱们这都看了一个多星期了,你怎么一件满意的都没有?” 闻月摆摆手示意导购先不用管她们,她走到池安新身边伸手,池安新握住她的手从沙发上坐起来。 两人进了更衣室,池安新帮闻月拉下婚纱背后的拉链,低声开口:“我就是觉得都差点意思,而且我希望我们的婚礼是最完美的……” 她在闻月光洁的后颈落下一个羽毛坠地般轻柔的吻,闻月转过身,原本还有些无奈,此刻也只剩下妥协。 “好,那咱们就再看看。” 闻月捧着池安新的脸,泄气地揉了揉。 离婚期的日子越来越近,池安新愈发焦虑,场地、人员名单、流程都已经核对好了,可唯独只有婚纱的事情迟迟没有定下来。 今晚池安新得加班,她给在家调休的闻月发了晚点回去的信息后,在办公室工作了一会儿,又开始考虑起这件事。 抽出画纸,池安新拿着笔在上面涂涂画画,没一会儿一件婚纱出现在上面,吹掉橡皮屑,往座椅上一靠,她认真打量这张设计稿。 闻月喜欢材质舒服的衣服,面料一定要柔软,闻月的皮肤白,婚纱的颜色最好是象牙白,雪纺或者有光泽的缎面婚纱会更称她…… 思绪一滞,池安新猛地起身翻找起资料柜里的文件,终于找到了一沓设计稿。 是她第一次去gfs交的那组婚纱设计。 而稿子上那些婚纱,无一不是刚刚池安新所设想的那种风格和版型。 当初在创作它们,池安新并没有想过原因。 只是在某个夜晚回家的路上,看到婚纱店海报上一个露了半张脸的模特,突然就有了灵感。 那个模特披着一头黑色长卷发,漂亮的眼睛半垂,唇角微微扬起,眉毛弧度弯弯的,脸上是温柔的浅笑。 于是池安新在设计时,只能想到一个有着温柔笑容、眉眼弯弯的新娘。 后来这套设计拿到那次gfs的最佳设计奖,有不少人联系池安新和cob,想要出展或是买断设计,但池安新始终不愿意,因为那些人都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新娘,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穿上它们。 现在,池安新忽然明白了。 明白那个“新娘”是谁,明白这套设计是在为谁而等待。 她站起身,将那些设计稿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很快收工回家。 一路上,好像心里揣了一个大秘密,心脏砰砰直跳。 …… “可是你不是说现在设计怕来不及,赶不上婚期吗?” 闻月放下手中的杂志,惊讶地看着刚进门、脸上藏不住雀跃的池安新。 “我已经设计好了,你看,这有好几套。” 池安新将包里的设计稿拿出拍在桌子上,闻月一张张拿起来看。 “这么多?!” “你这是什么时候设计的?” 听到闻月的问题,池安新本想将事情原委脱口而出,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闻月将早就喜欢她这件事瞒了那么久,甚至后来她们在一起了还一直不打算说,要不是她意外发现了那封情书,估计闻月都不会开口。 那她是不是也该小小地“报复”一下? 反正她们有一生的时间,足够闻月慢慢发现,原来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出现在池安新无意识构建的未来蓝图里。 轻咳了一声,池安新回答:“就这几天,我厉不厉害?” “安新,你太厉害了!而且,这些婚纱我都好喜欢啊!” 闻月一把搂住池安新的脖子,在池安新的唇上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 她十分惊喜,其实本来她就比较想穿池安新设计的婚纱,而此刻这组婚纱简直是池安新准备的最好的“新婚礼物”。 池安新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得意。 那当然了,这组婚纱我花了好几个月设计的。 在婚纱的事情解决后,她们很快带上了这组婚纱前往婚礼地点—— 位于大洲边际,靠近海洋的一座小岛,名叫乌苏岛。 池安新和闻月并没有邀请很多人,主要是cob和im曾共事过的那些好友,大部分也都是artemis项目组的人。 闻月的家人也来了这里,早在时装展结束不久后,池安新便和闻月一起去了法国见家长。 池安新也给池维发了消息询问她是否要来,池维表示她正在北极圈附近城市出差,当天估计赶不回来,说实话,池安新很困惑母亲的业务怎么都拓展到了北极圈。 而就在池安新和闻月即将前往乌苏岛的前几天,她们收到了来自池维的新婚礼物,是装有八种来自北极圈的不同矿物石的小盒子,每个矿物石的颜色都不一样,非常漂亮。 附上的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是不同语言写的“新婚快乐”,池维在最下面用中文写:“找了几个不同国家的路人写的祝福,百年好合,我的女儿们。” 池安新那天将明信片看了又看,小盒子也被她珍重地摆在了书房收藏柜里正中间的位置。 …… 下午三点。 乌苏岛东边草地。 随着音乐声响起,所有宾客看向草地的那一头—— 穿着洁白婚纱的两个女人缓缓走过来,金色卷发的女人一袭象牙白的缎面长裙,黑色长直发的女人是同款,她们的头上都罩着柔软、接近透明的薄纱,而拿着的捧花是白色的茉莉。 茉莉花的花语正是纯洁的爱情和忠贞不渝。 人们始终保持安静,只微笑看向这对新人,闻月的家人则泪流满面,眼里满是感动和喜悦。 “请你们站到誓言台前。” 牧师笑着开口,池安新和闻月面对面站上台。 “请问池安新女士、闻月女士,你是否愿意让对方成为你终生的伴侣,不论生老病死、贫穷富有,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婚礼举办前,牧师有问过她们,想在这段誓词中用“wife”还是“couple”称呼对方,池安新选了“couple”。 在她心里,闻月不仅是妻子,更是彼此的同伴,是生命里唯一能互相携持走下的一对爱侣。 池安新无比郑重、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而闻月眼里含泪笑起来,她说:“我愿意,我一直都愿意。” 池安新隔着白色的头纱看向面前的*闻月,心中一动,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握住了闻月的手,她们十指相扣,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亲吻对方了!” 周亭捧着丝绒戒盒快步上前,眼眶泛红的模样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激动。 盒盖敞开,两枚铂金戒指静静躺在凹槽里,难以让人注意到的是戒圈内侧还刻着她们重逢的日期。 池安新捏起戒指时,发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托起闻月的左手,她手掌不停冒汗,动作缓慢而谨慎,两眼也紧紧盯着闻月的无名指,直到戒指滑入闻月无名指根的瞬间,她才敢呼出那口屏住多时的气。 闻月比她要冷静得多,很快就替池安新戴上了戒指。 而下一步…… 池安新抬头看向闻月,在一层薄纱之后,闻月眼眸含笑。 今天一整天,不,从池安新在向她求婚之后的每一天,闻月就总是笑着。 有时是浅笑,有时是闷笑,有时是眼睛弯成月牙的笑。 定下要去国外领证、举办婚礼后,闻月的生活中似乎依旧没有了任何烦恼,于是每一天她的脸上都是明媚的笑容。 她们同时掀起对方的头纱,池安新靠近时,忽然有种虔诚的感激。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 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感谢命运,能够让我等到这一天,等到你的笑,你的爱,你所给予我的温柔。 唇齿相依时,尝到的竟先是有些发涩的泪水。 …… 在最重要的环节结束后,就站在一旁的周亭和台下举着香槟的sharon起哄要新人发表感言。 台上的闻月只是抿着笑往池安新肩头一靠,眼波流转间将话筒推给了爱人。 第48章 池安新接过话筒的瞬间,四周立刻响起善意的笑声。 这位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总监此刻耳尖通红,下意识摩挲着闻月指间的戒指。 当掌声渐歇,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在海风中格外清晰:“在感情上,我不够优秀,很胆小,也很迟钝,和我的爱人能够在一起是因为她足够好,足够耐心,给了我很多的时间去学会如何去爱。 “从前,我总觉得我不可能得到幸福,因为在爱情这件事上,我表现得很糟糕,而此刻我最真实的感受就是幸福。” 她转头看向闻月,眼底盛满温柔的爱意。 “所以,我很感谢闻月能够爱我,同时也给我爱她的机会,感谢命运让我们有机会堂堂正正地相识、相逢、相恋。” “最后我想说……当你发现自己开始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试着去说出来吧,希望在座的每一位朋友都能有爱与被爱的幸运。” 话音刚落,周亭便率先鼓起掌,所有人跟着开始喝彩,掌声四起,一片热闹。 而池安新将闻月的手捧到唇边轻吻,只专注地看她的眼睛。 如果遇到你爱的人,请握住她的手,坦诚地告诉她,你爱她,不能没有她。 别犹豫,也别害怕。 爱情往往是从先承认你爱一个人开始的。 在婚礼进行的这一天,池安新始终没有放开闻月的手,她们一直牵着手在场地里笑着回应每一位朋友的祝福。 当池安新的手握住闻月的手时,她们已经拥有了一个独属于她们的小世界。 在这个小世界里,池安新和闻月永远相爱。 小岛上带着花香的风吹过,裹挟着那些欢笑,还有未尽的爱语,一同飘向远方。 第39章 if线独占月亮(一) 三十三岁的池安新,是设计圈内的传奇人物。 她在大学毕业时就入职了知名设计公司cob,之后的一年凭借一组婚纱设计荣获当年gfs全球时尚峰会的最佳设计奖,又登上了国际杂志《distance》的封面,并在二十五岁的年纪,成为了cob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设计总监。 而这之后,池安新在职场上一路高歌猛进,二十八岁被cob的经理刘艺邀请成为cob公司的合伙人,她却选择了辞职创立自己的品牌和公司。 五年过去,如今她的公司mn已经成为设计圈不可小觑的一股新锐力量。 虽然池安新事业成绩优秀,但个人性格极其古怪。 她一直维持着独身状态,不仅没有伴侣,连朋友都没有,早年有传言她和自己的母亲也断绝了关系。 因为曾有媒体拍到池安新去看心理医生,于是有人说,她在精神、心理方面不大健康, 然而不管外界有多少风言风语,mn人事部的邮箱每天依旧有数不清的求职简历,mn营销部也还是各种商业合作方的头号联系人,而池安新本人,设计水平始终在线,斩获了多项国际大奖。 “明天别给我安排工作。” 池安新头都没抬,只看着面前的电脑。 “好的,池总。” 助理放下文件,很快便离开了办公室。 池安新依旧只盯着面前的屏幕,上面赫然是家中的监控画面,而画面里是一个金黄色微卷发、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她正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啪嗒一声,按下打火机,池安新咬着一根薄荷烟,隔着烟雾,看向监控画面的眼神晦暗不明,她的思绪缓慢飘远。 和闻月再次见面是三十岁那年,在mn和im合作的一次外国时装展。 那时闻月是im的员工,池安新在晚宴意外遇见了她。 闻月有些惊讶,而池安新则欣喜若狂,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克制住颤抖的手。 “闻月,好久不见,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池安新声音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脏跳得飞快。 然而下一秒,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luna,这是谁?” 一个棕发碧眼的女人亲昵地搂住了闻月的肩。 如此刺目、如此令人嫉妒。 “啊,我的一个同学。” 她们用法语小声交流,池安新早在前几年特意学了法语,此刻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同学?” “嗯,大学同学。” 不对,我们不仅是大学同学,还是高中同学,我们有七年都在同一个班级,你毕业时还来找我一起合照,找我要联系方式。 “抱歉池安新,光顾着和女朋友聊天了,你用微信吗?” 闻月歉意地笑笑,她叫她“池安新”,说这个女人是“女朋友”…… 池安新想把杯子里的酒泼在那个陌生女人的脸上,把酒杯扔过去,再把闻月拽走。 但—— “没关系。” 池安新依旧满脸平静,只拿出手机和闻月加好友,最后礼貌地说,不打扰你们了,之后再联系。 当晚池安新彻夜难眠,她感觉身体变成干枯的木柴,闻月的话点燃了这具身体,熊熊大火在她体内燃烧。 既是妒火,也是怒火。 她僵硬地躺在床上,四肢仿佛失去知觉,只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直到有什么液体顺着唇角溢出,流到下巴上,池安新才意识到那声音是她牙关咬紧时发出的,而牙龈、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 池安新猛地坐起身,她胡乱抹了一把唇边的血,一张素白的脸染上猩红血液,再加上那莫名仇视的眼神,看起来像志怪话本里被辜负了真情的女子,最后化成了怨鬼。 手掌握紧成拳头,她忽然开始砰砰砰地砸起床。 “闻月,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叫我安新?” “闻月……闻月……” 闻月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毒咒,只是嘴里念着,就令池安新五脏六腑都随之剧痛。 “我恨你……” “我恨你。” 池安新扑倒在床上,嘶哑的声音闷在被褥里,手指用力撕扯着床单。 她在酒店房间里疯了整夜,喊着闻月的名字,想着闻月和那个女人今晚会做些什么,后来甚至想要拿头撞墙,好让自己昏迷再也别想那些令她嫉恨的画面。 等到了第二天,倒也还能衣冠楚楚地把自己装扮成以往冷淡的模样。 她主动联系了闻月,询问对方会在这里待多久。 全然不管打探这些是否会让闻月的女朋友误会,只一股脑地说很久没见了,想和闻月聊聊近况。 闻月几个小时没回她,池安新便一直握着手机等,直到这天的傍晚,手机才有闻月的消息。 “我应该还会在这待几天,不如就今晚见个面吧。” 而那一晚,池安新引诱了闻月。 池安新承认,她的做法很不道德,但在看见闻月脸上因醉酒染上酡红、双眼迷蒙时,她无法忍受这种诱惑。 既然闻月可以接受女生,那她为什么不行? 她会做得更好的。 拨开闻月的发,指尖在光洁皮肤上跃动。 “你想要吗?” “闻月,这里……想要吗?” 池安新在黑暗里轻声开口,闻月没有说话,只是咬住了池安新的指尖。 将人翻过身,手掌慢慢收紧,拇指贴着大动脉,池安新似乎能感受到闻月血液在流淌。 闻月可爱地缩了下,喉咙里也溢出哼叫。 池安新轻笑一声,被闻月的反应取悦到,却毫不留情。 等天亮时,池安新先闻月一步醒来,但她一直没有离开,心中竟然在期待闻月的反应。 是会生气地大骂,还是会哭泣着让她滚,又或者神色慌张,让她忘记昨晚? 想到这里,池安新的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是最后一种,如果闻月那么着急地要和她撇清关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会更用力、更粗暴,直到闻月像昨晚一样恳求她放过自己。 池安新靠在床头,在晨光中注视闻月的脸,还有她露出的肩颈皮肤,上面粉迹斑斑。 “唔……” 闻月动了动身子,随后眼睛都未曾睁开,只哼唧着说“渴”。 池安新愣住了,闻月又皱着眉说“好渴”,于是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地作出了反应。 “闻月,喝点水。” 将人楼起来,池安新给闻月喂水,闻月喝了点水,迷迷糊糊地似乎要睡过去。 池安新只能无奈地重新给闻月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上床。 能够缠绵的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池安新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但不知何时,她也睡了过去,等再次睁开眼时,怀里已经空空荡荡。 闻月走了,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池安新所预想的那些反应全都失效,因为她永远都猜不到那一天的闻月在醒来后会是什么样。 之后的一年,闻月消失了,她从im离职,当初留给池安新的微信也销了号,连带着贝瑞尔也不知踪迹。 第49章 贝瑞尔就是闻月的女朋友,池安新在闻月消失的那个早晨之后特意去查了对方,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并且两人还曾是上下级的关系。 然而在三十二岁那年,池安新再次遇见闻月。 闻月不知道为什么来mn应聘,池安新和她在公司撞个正着。 令池安新痛恨的是,闻月装作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像个朋友坦然地和池安新聊起她的情况。 原来是她家人年纪大了,想念国内的亲朋好友,于是举家又选择了回国,不过家人都回了老家,闻月为了找到合适的工作,还是选择在常市生活。 那一天,池安新心中升起一个恶意的念头。 “那你要不要先和我一起住?” 池安新语气自然地问。 “可以吗?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闻月有些犹豫。 “没关系啊,我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的。” 池安新唇角微微扬起,又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只是想帮你一下。” 闻月最终还是答应了。 …… 香烟燃至尽头,池安新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起身准备回家。 解开密码锁,换上拖鞋,池安新朝屋内喊:“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池安新朝屋子里走,果不其然闻月在沙发上睡着了。 刚要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闻月就醒了。 泛凉的手指握住池安新的手腕,闻月看着池安新的眼睛,像过去一年里那样,再次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一切恢复正常?” 池安新的动作停住,下一秒低头吻住闻月的唇,含含糊糊地说:“一切都很正常。” 闻月偏过头,想躲开那个吻,拧着身子往沙发另一头爬。 “闻月,你为什么总想躲、总想逃?” 池安新一把握住闻月小腿往回扯,闻月身形不稳扑在了沙发上,随后被压住。 “你、你放开我……” “不放。” “安新、池安新……你、听我说……” 细微的水声传出,闻月的长发被拨开,女人沙哑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闻月,不许动。” 身子一软,闻月颤抖着,只能任由池安新肆意妄为。 结束后,棕色的沙发垫湿了一小片,池安新怀里抱着闻月,给发丝凌乱的人喂水。 喝了半杯水,闻月又开口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正常点?安新,你为什么——” 闻月的唇再次被狠狠咬住,有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什么叫正常?你和你的女朋友在一起正常,和我在一起就不正常了?” 池安新粗鲁地捏着闻月的下巴,让她抬起脸看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正常一点,你不要总关着我,这让我很不舒服。” 闻月耐心地解释,池安新冷笑一声,伸长手臂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 “不舒服?你在这上面看起来挺舒服的。” 暧昧的声音响起,画面更是过分。 “池安新!你、你别总放我们俩床上那点事!” 闻月脸上飞起红霞,大概是真的很生气。 池安新不为所动,只将人搂紧,逼迫闻月去看。 “闻月,你就别想着法子跑了,家长见了,结婚证也办了。” “一辈子都只和我在一起吧。” 池安新口中热气扑在闻月耳垂,白玉一样的耳垂染上薄红,让池安新齿关发痒。 很快,客厅里的一切与画面中的一切重合。 第40章 if线独占月亮(二) 池安新的幻觉开始于闻月离开后的第七年,那一年她二十九岁。 早在闻月离开的第四年,池安新便忍不住想要去找她。 但从其他大学同学那里要到的联系方式是空号,邮箱已经注销,在im官网上也查不到闻月本人的信息。 她们好像掉进海洋的两滴雨水,明明还在同一个世界,却再也无法相逢。 池安新曾想过不顾一切地动用工作人脉去找闻月,但她想,闻月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很幸福,会不会她所有的举动对于闻月都是一种打扰? 于是,她开始沉溺于回忆过去。 试图去每一个和闻月有关的地方去寻找她们留下过的痕迹。 从她们所在的高中,到后来一起上的大学,从研学旅行的地点,到在课间闻月和别人聊天提到的地点…… 池安新没想过自己的记忆会这么好,她一遍遍地回忆那些过去,有时候会拿画笔画下来,有时候自言自语,大脑中忽视的细节、记不清的片段都被她反复推敲并演绎。 直到在某一个冬天的夜晚,她好像忽然在家里的阳台上看见了闻月。 她穿着高中校服,扎着马尾辫,笑盈盈地对着一旁不知道是谁在说:“好大的雪啊。” 池安新简直不敢相信,愣愣地掀开被子,赤脚走到卧室阳台前,隔着一扇玻璃门看闻月,生怕惊扰到她。 “我听说玉仓市下起雪也特别好看,那里还有雪山呢。” 闻月朝发红的指尖呼出一口白气,随后她不经意地朝后看—— 那张年轻的脸露出笑容,她眉毛的弧度弯弯的,棕色的大眼睛笑成可爱的月牙。 “安新,你也出教室看雪?” 池安新猛地拉开阳台门,然而再一眨眼,面前的人消失了。 “闻月……” “闻月?” “闻月!” 穿着单薄睡衣的池安新在阳台反复喊闻月的名字,然而只有冰冷的雪花和远处寂静的一片漆黑。 “我、我出来看雪……闻月?你还在吗?” 池安新声音颤抖,仓皇失色地说着话,没有人回答。 “不要……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池安新无力地跪倒,膝盖砸在地上传来刺痛,她却毫无所觉,只伏在瓷砖地面上不断痛哭。 后来,她经常能看见闻月。 有时是在会议室,闻月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写作业。 有时是在健身房,闻月穿着运动服热身,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有时是在铺满落叶的大街,闻月拿着一枚枫叶向上举起,借路灯看叶脉的纹路。 …… 闻月、闻月、闻月、闻月、闻月、闻月。 池安新病了,她去看心理医生,竟然问有没有办法病得更重。 她不仅仅想看见闻月,还想能触碰到,于是诚心地问医生。 “什么情况下,会让这种幻觉加重?” “就是即便是幻觉,也能自己感觉触碰到。” 后来池安新和母亲吃饭,忽然对着一旁的空椅子说话,这时她的身边才第一次有人发现,池安新病了。 为了这件事,池安新和母亲池维大吵一架。 池维执意让池安新多和别人接触,最好是能够确立情侣关系,而池安新死活不肯。 再到之后,池维在撕碎了池安新家所有画着闻月的草稿,逼迫池安新醒过来。 池安新决绝地、毫不留情地和池维断绝了母女关系。 而这场病之所以能好,是因为池安新去了玉仓市。 人人都说那里雪山上的寺庙许愿很灵,还有可以存放心愿的愿宫。 池安新从前不信这些,但她已经没有办法了,没有希望了。 一边存有寻找闻月的冲动,一边始终被理智阻挠,每一次,池安新都觉得灵魂像要被撕扯开。 她在雪山上住了一个月,每天清晨跟僧人们一样早起做早课,结束后便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祈求一个命运能够实现的愿望。 偶尔听着寺庙钟声,池安新心里也会难得地平静片刻。 而幻觉也很少出现了,池安新苦笑着想,或许是因为闻月怕冷。 在她准备离开的那天,山上那个常来找她玩的少数民族小姑娘叫住了她。 “姐姐,我希望你能早日走出苦海,不再执着。” 曲玛轻轻亲了一下池安新的额头,以表示祝福。 “曲玛……” 池安新不知作何回答,只能沉默,寺里的人和山上的人都知道她是为情所困,可“情”这字最难解了。 “当然,天遂人愿、求有所得就更好了,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吧?” 曲玛露出一个调皮的笑,随后推了池安新一把,示意她快下山。 “姐姐,别回头!走过去的路别回头!” 池安新眼一热,她背对着曲玛和那些来送她的僧人摆摆手告别。 别回头。 她一次头都没回。 可有些过去的事,又怎么能像走过的路一样,那么轻易地放下呢? 那些深藏的爱意和偏执,那些尝试和解的不甘和难舍,看似平息,却只是在等待更旺盛的一把火,重新将其点燃、引爆。 …… “闻月,如果我们真的从此再也没见过,那我可以假装自己心里没住过你,可以假装一切都很正常,可你为什么又忽然出现了?” 第50章 “或者,那一晚之后,你消失得彻头彻尾,我也可以接受,至少我们曾相爱过一夜,可是你几次三番地出现、消失,我真的忍不了。” 池安新在黑夜里注视着沉睡的闻月,眼里像放了两盏燃烧的幽幽鬼火。 “所以,你别怪我,别生气,也别讨厌我好不好?” 她俯下身,在闻月紧闭的双眼上印下一个吻。 池安新唯独没想过闻月会如此顺从,她说什么,闻月都说好、行,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被池安新圈养在家的处境。 甚至在宣布同性婚姻合法的那天,池安新带着闻月去办结婚证,闻月也一丝反抗也没有,只说结婚证都领了,是不是顺带着得见个家长,婚礼也趁早办了? 池安新当时神色复杂,没立刻答应闻月。 最后只见了闻月的家里人,婚礼却没办。 一旦要办婚礼肯定是会昭告所有人的,但池安新想,如果有一天闻月真的要和她鱼死网破地离婚、分手,只要不办婚礼,至少没有那么多人知道闻月曾和她结过婚,对闻月的生活也能少点影响。 但池安新在家里给闻月办了一个只有她们俩的婚礼。 “请问闻月女士,你愿意成为我终生的伴侣,不论生老病死、贫穷富有,都愿意爱我、安慰我、尊敬我、保护我,并在你一生之中对我永远忠心不变吗?” 池安新面色完全看不出是在念誓词,心里也十分烦躁。 为什么要走这样的流程? 为什么要听闻月朝她说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闻月一定不愿意。 “我愿意,我一直都愿意。” 池安新听见闻月这样说。 在这间客厅,隔着闻月头上的白纱,她看见一双微弯又含着泪光的眼眸。 闻月说愿意。 不、不对,她是在骗人,她怎么会喜欢自己? 怎么会喜欢一个在她非单身时刻意引诱,之后让人必须和自己在一起的女人? 然而,池安新的心脏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飞在空中,大脑被一种迷幻的喜悦、幸福所笼罩。 “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该交换戒——” 闻月见池安新呆立在原地,自己主动掀开了头纱,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堵在了嘴里。 “该洞房了……” 池安新吻着、搂着,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 婚纱被放在床边,头纱换了位置遮掩,她们在黄昏中共度新婚。 “看镜子……闻月,你好漂亮……” 池安新让跪在地毯上的人看镜子,闻月眼睫颤抖,不敢睁眼。 手臂移到头纱在的地方,池安新手指掀开白色薄纱。 镜面很快糊成一片,明显被弄脏了。 “别、别在这里了……” 池安新欣然应允闻月的请求,只是换了地方,闻月更招架不住。 汗湿的手指揪着枕头一角,在迷糊之中,闻月的手指被掰开。 有冰冷、坚硬的圆环套了上去,随后是湿热。 “闻月……喜欢吗?” 池安新说起话有些含糊,闻月动了动手指,那种粘腻的感觉没了。 睁开眼睛,只看见铂金戒指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喜、喜欢……”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洞房之前你说的话……” “我、我愿意……” 闻月哭着开口,池安新此时停下了动作。 “再说一遍,说完整。” 闻月恳求继续,池安新不动,只让人重复那句话。 “我愿意,我一直都愿意……我……!” 狂风骤雨一般,闻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而池安新终于满意了。 池安新现在回想起新婚那一晚,心里依旧会酸软发涨。 不管闻月是不是真的愿意,但至少闻月是不反感的,这样的想法令池安新每次想到都忍不住唇角上扬。 直到那一次—— 因为闻月前一天说想吃小蛋糕,池安新便提前下班,特意绕去了cob大楼附近一家很出名的甜品店,带了一份小公主模样的很可爱的小蛋糕。 但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只看见闻月慌张地把什么东西收到身后。 一瞬间,池安新原本拿着蛋糕盒子,轻快又明媚的心情瞬间阴沉下来。 “闻月,你在干什么?” 门被轻轻关上,那个粉色包装盒直接被放在地板上,池安新甚至没有想起换鞋,只抬脚一步步地朝闻月走过来。 黑色长发从肩头滑落,两侧发丝所形成的阴影,使得闻月一时难以看清池安新的表情。 第41章 if线独占月亮(三) “安新……” 闻月下意识朝后躲,池安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为什么要躲?” 池安新收回手,蹲下身子,随后拉住闻月的胳膊,让人松开手里握着的东西。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地板上。 “你想和谁联系,我帮你说。” 语气轻缓,池安新吻住闻月手指。 齿关用力,咬得闻月指尖一抖。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平直的眉压着凌厉上扬的眼尾,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安新,你别这样……” 池安新按亮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是贝瑞尔发来的消息,询问闻月最近是否有空。 寂静的客厅忽然传出一声轻笑,空气却更加紧绷,闻月脊背莫名发寒。 池安新松开闻月的手,将手机放在闻月的面前,状若无事地站起身。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干涉你的个人社交,只是有点害怕——” 她居高临下地注视闻月仰起的脸,明明是在笑,眼中却一片冷漠:“你知道的,我害怕你离开我。” 闻月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池安新又接着说:“消息回完了就来吃蛋糕吧。” 她没再回头闻月,而是弯下腰将玄关处的蛋糕提起,放到茶几上,转身去了浴室。 很快,热水的声音响起,闻月坐在原地握紧手机,神情有些隐忧。 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贝瑞尔的消息上方迟迟未落,最终还是只回复了一个简短的道歉,婉拒了婚礼邀请。 浴室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面。 池安新靠在浴缸里合上双眼,水珠从潮湿的头发顺着眼角滚落,像是一滴泪。 随后,呼吸压抑着,她缓慢睁开双眼,手掌握成拳头,一下、一下,面无表情地发狠捶瓷砖墙壁。 拳头砸在瓷砖上的闷响被水声掩盖,指节很快泛起骇人的红,她却感觉不到疼。 为什么? 为什么总有人想分走闻月的目光? 为什么闻月的心不能只装着她一个人? 她张开手掌,又看着水流从指缝间溜走,就像那些永远抓不住的,闻月分给别人的情绪。 此时,浴室门被敲响,闻月模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安新,你听我解释,好吗?” 池安新没有说话,从浴缸里站起身,拿毛巾随便擦擦身子,只套上了换下来的衬衫,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衣服上,透出肉色。 “解释什么?” 浴室门被拉开,池安新眉眼冷淡,低头看一脸紧张的闻月。 闻月发现面前的人头发还在滴水,衣服也湿了一大片,焦急开口:“你怎么都不好好擦干再出来,等会儿感——” “你要解释什么?” 池安新从闻月身边擦身走过去,没有理会她的话,只语气平平地重复刚才的话。 坐在沙发上,池安新抬头看天花板,周身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闻月咬咬唇,先转身去浴室拿了一条干毛巾才坐到池安新身边。 “我边给你擦头发边说,好不好?” 池安新闭上眼睛,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在闻月捞起她长发时,顺从地抬了下头。 “之前贝瑞尔说她会在今年结婚,当时我答应了她会去她的婚礼……” 话未说完,池安新便讽刺一笑,反问:“参加前女友的婚礼?” 闻月一愣,没有说话。 池安新转头,手指冰冷,又亲昵地在闻月眼角处点了点。 “你想去就去吧,毕竟你向来就讨人喜欢,就算是和对方分手了,一定也还会被对方念念不忘。” 闻月的眼中浮现薄怒,她拧着眉,语气难得有些硬:“贝瑞尔没这种想法,而且我刚刚拒绝她了。” 池安新看起来不太在意地点点头,站起身要走,却被闻月拉住。 “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明天再说吧。” 闻月突然扑上前,双臂紧紧箍住池安新的腰身,整张脸埋进她的衣料里,声音闷闷地传来:“我现在就要说清楚……” 池安新僵在原地。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第51章 这段关系已经走到尽头了。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说:“闻月,我们离婚吧。” 池安新疲惫地想,这段建立在胁迫基础上的婚姻,日复一日的猜疑与不安,早就把她们都折磨得面目全非。 她厌倦了像个囚徒般困在自己的执念里,更厌倦让闻月陪她一起沉沦。 这句话像一把刀,同时剖开了两个人的心。 “离婚?” “为什么?” 闻月猛地松开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因为贝瑞尔?还是、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池安新不自觉地抬手,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她的心脏狠狠抽痛。 “我们之间一开始不就是我逼迫你的吗?” “闻月,现在我还你自由,从今以后,你可以去爱你真正想爱的人,和一个适合你的、很好很好的人在一起。” 池安新轻声开口,闻月的眼泪却不断涌出。 “你……你不爱我了吗?” 听到闻月问题后,池安新咬紧了牙关,一瞬间口中甚至尝到血腥味。 压住那些波动的情绪,她偏过头,语气平静地回答。 “嗯,不*爱了。” 闻月突然抓住她的衣领,眼睛通红。 “你看着我说你不爱我了!” 池安新垂下眼眸,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说:“我不爱你了。” 这句话像判决书般落下,而池安新同时在心里默念:“所以,你走吧,趁我还能放手的时候。” 闻月无力地松开手,额头抵在池安新胸口,整个人忽然垮了下来。 池安新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而扭曲,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海水传来,她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一个没有光的深渊。 良久,闻月再度开口。 “我曾经想过回国找你,但是你说……你不会想我,我没那么重要。” “我当真了,在国外一待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慢慢走出来了,打算忘记你,开始新的生活,但在我刚答应贝瑞尔追求的当天,你就出现了。” 泪水在闻月抬头的瞬间滑落,她鼻尖泛着红,嘴角却倔强地扬起一个笑:“池安新,你这个人胆小、懦弱、满口谎话……” “只有眼睛是诚实的。” 池安新茫然地望着她,像是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 直到闻月颤抖的手指擦过她的脸,她才惊觉自己脸上冰凉的湿意。 “你这个……笨蛋……” 闻月的声音变得哽咽了。 “你不想离婚,你不想说不爱我,为什么还要说,说了又要哭。” 池安新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摸到泪痕,不知何时眼泪流了下来。 她听见抽泣的声音,呜呜咽咽,那么伤心、不舍。 是谁在哭? 很快,在闻月注视她的眼眸中,她看见自己的倒影。 是她在哭。 原来在说出“我不爱你”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已经背叛了她的谎言。 “我……” 池安新讷讷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轻柔的吻打断。 “你不许说话,听我说。” 闻月和她挨得很近,湿润的呼吸就扑在池安新唇上。 “池安新,我以为这一年你能开窍,你能明白我爱你,可是你怎么和我越相处越笨了?” 我爱你? 闻月爱她? 池安新疑心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她瞪大了眼睛,努力地分辨眼前所发生的事。 “其实我也没资格说你胆小……” 闻月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那晚之后,是我先当了逃兵,我怕听到你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之类的话。” “安新,我骗了你,我早就回国了,但我一直不敢去找你,知道后来我去了一次玉仓市,拿回了一样东西才下定决心要来找你,那东西就放在我们的书房,可是你从来都没打开看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被池安新突然的提问打断。 “你去过喀那雪山了?登上愿宫了吗?” 闻月诧异地抬眼,问道:“你怎么……” “二十九岁那年,我在喀那雪山住了一个月。” “但我没有在愿宫许愿……因为你怕冷。” 她曾经想要在愿宫留下一封写给闻月的情书,可是她想,闻月怕冷。 哪怕只是把一封写有闻月名字的情书留在冰天雪地,她都隐约觉得心疼。 池安新喉头发紧,问:“你取回来的是什么?” 闻月泛红的眼睛弯了弯,温柔地说:“一封高中毕业后写给你的情书。” …… 茶几上的蛋糕盒不见了,只放着两封新旧不一的信。 写着“致池安新”的那封,纸张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也较淡,而另一封较新的,没有署名,拆开的内页里只露出了最后一行,写着“闻月,我喜欢你。”。 蛋糕被拆开放在了地板上,而白色珠闪的丝带则被系在了两截手腕上。 奶油抹上,顺着唇舌被卷入其中。 “还、还离婚吗?” 闻月气息不稳地问,她的手被按在了脑袋上方。 池安新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咬了一口,逼得闻月泪水涟涟。 微苦的巧克力融化在两人唇舌之间,池安新拨开闻月面上凌乱的发丝。 动得又快又狠,她却在闻月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不离了。” “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窗外月亮不知何时攀上高空,月光洒进来,照亮满室春色。 第42章 番外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池安新和闻月会是什么模样? 池安新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可她没想过会是这么的鸡飞狗跳。 “布丁!不许再跑了!” 厉喝一声,池安新试图让前方那只布偶猫停下脚步。 那只名叫“布丁”的布偶猫脚步顿了一下,它转过头,一双蓝色的猫眸看着池安新,就在池安新要上前时,又甩了甩尾巴,快速跑走了。 池安新面色一冷,她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绝不允许布丁挂着屁股毛上的猫屎在家中四处撒野! 长腿一跨,池安新快步追着布偶猫,弯下腰正要一把将这只猫捞起,一大团“白色”冲了出来。 “不许扑——” 喝止声才刚出口,池安新就被撞得身子一歪,狼狈地坐在了门口地毯上。 “安新,我回来啦!” 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是关门声。 闻月看向门口地毯上坐着的一人一狗,眨了眨眼,困惑地问:“这是?” 池安新骤然委屈起来,她抿唇不说话。 行李箱被推到一旁,闻月蹲下身,摸摸池安新凌乱的头发,温柔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在家,大的小的都不听我的!” “布丁不让我给它擦屁股,奶油总是藏起来扑我!” 池安新的语气有些愤然,朝闻月告起状。 三十三岁的池安新和闻月,在一起已经快七年,前两年国内同性婚姻合法后,两人去领了结婚证,现在家中育有一猫一狗。 “大女儿”布丁是一只玳瑁色的布偶猫,性格文静温和,总是呆呆的,不太会铲屎,有时还得她们当妈妈的帮忙擦屁股。 “小女儿”奶油是一只萨摩耶犬,性格活泼,爱捣乱,最爱悄悄躲起来吓人一大跳。 平时这两只也还算听话,但这次闻月出差长达一个多月,两个女儿长时间见不到另一个妈妈,也开始不高兴起来,池安新这一周饱受折磨。 “怎么会这样呢?” 闻月忍着笑,一脸认真严肃地说:“它们太不听话了,我马上教训它们!” “那也不用……你简单说几句就好了,它们也是太久没见你,想你了。” 池安新嘴上指责,也还是狠不下心,她站起身帮闻月把行李箱拿进屋。 此时,闻月忽然搂住了池安新的腰,轻声开口:“它们想我了,那你呢?” 池安新笑起来,她握住闻月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宝贝,我也想你,我比它们还想你。” 两人在一起多年却比从前更加腻歪,池安新如今什么都说得出口,马上她就接着这句话继续说:“要不今晚罚它俩不许进屋睡吧?” “你这是要罚它们,还是要罚我?” 闻月手掌顺着池安新腰线向上游移,却被池安新及时按住。 “罚你?” “明明每次你都说很舒服,叫我快点,用力点,再多点……” 池安新的唇猛地被捂住,闻月羞赧的声音响起:“你瞎说什么呢?” 转过身,池安新俯身亲了亲闻月的额头,凑在她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好,我瞎说。” “但是,宝宝今晚可不可以多喂我喝点水?” 第52章 闻月抬手砸了下池安新肩头,自己拎着行李箱往客厅走,小声道:“别老说些没羞没臊的。” 此时布丁和奶油也跑到闻月脚边,布偶猫不停拿额头蹭闻月脚踝,喵喵叫着,萨摩耶围着闻月绕圈,尾巴摇得飞快。 池安新长叹一口气,替闻月接过行李箱,故作无奈开口:“一个多月没见,也不说些想我之类的话,果然女人到了三十多,对老婆就没吸引力了。” 闻月没应声,低头招猫逗狗,好像没听见一般。 池安新频频看向闻月,发现闻月真的毫无反应,她一咬牙,在客厅一边替闻月收拾起行李箱,一边唉声叹气。 替布丁擦干净屁股,又给奶油吃了点零食,闻月拍拍手走去卫生间。 一直注意着闻月动向的池安新也放下了手头的事,抬脚跟了过去。 虚掩着门的卫生间竟传出了水声,池安新愣了一下。 推开门,面前的景象令她呼吸发紧。 热气氤氲,闻月潮湿的头发垂在腰间,她红唇微张:“安新,不用等到今晚,现在就可以……” 她的指尖从自己的唇不停缓慢下滑,没入阴影之中。 随后敞开,好让池安新看得真切。 闻月眼中有盈盈水光,她不说话,只看着立在原地的池安新。 那种又羞又渴的模样,激得池安新双眼一寸不离地紧盯。 终于,咔哒一声,浴室门上了锁,水流变大。 沙发上的布丁忽然睁开了眼,它跳到地板上,随后跑到浴室门前严肃地蹲坐着。 里面隐隐约约有抽泣声,还有它平时舔罐头时,舌尖搅动鱼肉的黏腻声。 布丁歪了歪脑袋,它挠了挠门,里面却没人说话。 它开始喵喵喵地焦急叫着,生怕两位妈妈出事。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浴室内的湿热的水汽扑了布丁一脸。 “别叫了,妈妈没事。” 池安新揉了一把布丁的脑门,随后关上了门,身上裹着浴巾去卧室给闻月拿衣服。 等到了晚间休息时,池安新和闻月躺在床上闲聊。 “这次出差怎么样?” 池安新翻着杂志开口问,闻月正趴在她一旁拿着ipad画稿子。 “还不错,桂花很漂亮,安新,你没去真的太可惜了。” 池安新前几年从cob离职了,她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品牌,名叫mn。 其实一开始池安新想直接叫moon,但被闻月驳回了,怕有心人拿这点议论,于是池安新便改成了mn。 然而她在公司logo设计上加了自己的小心思,花体英文mn的正中加了一个类似莫比乌斯环的符号,看起来就像两个o,乍一看跟moon也没什么区别了。 闻月在和池安新婚礼结束后也从im离职了,她没再从事时尚相关的工作,反倒是去公益组织做了两三年志愿者,直到近些年才重新开始这方面的工作。 池安新曾问过闻月为什么会想去当志愿者,闻月表示自己曾经在心显寺向佛祖许过愿,现在如愿以偿,想通过帮助他人的方式去还愿。 “没办法,公司这边实在走不开,下次咱们再一起去。” 放下手中杂志,池安新也趴在了床上,看闻月手中的稿子。 mn走的是中高端路线,不仅有秀款礼服,同时也有日常服饰,闻月这次出差就是为了这季的新款,一组名为“折桂”的新中式风格的时装。 池安新支着脑袋看闻月一笔一划勾勒线条,忽然开口:“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共同创作过。” 闻月的笔尖顿住,也陷入了思考。 确实,artemis是她们第一次合作,但主设计并不是她们,闻月重新投入时尚圈工作后,两人也负责着不同的工作。 她们虽然读的都是设计专业,但闻月工作从事的却是模特相关方面,这次的“折桂”还是闻月第一次作为主设计师参与。 “要不……下季新品咱们合作一次,池总?” 闻月放下ipad,翻身滚进池安新的怀里。 池安新笑着低头,把人搂紧。 “当然没问题。” 虽说要合作设计,但现在池安新有公司业务要处理,闻月也同样忙于“折桂”的项目,两人迟迟都没开始商定主题。 时间很快来到下半年八月份,另一个特殊的日子也在悄然走近。 “ada姐,今天周五你和小月姐不早点下班吗?” 周亭当初跟着池安新一起从cob离职,如今也是mn的总监了。 “她还在加班,下周就是‘折桂’开展的日子了。” 池安新叹了一口气回答。 周亭点点头,又带着调侃的语气问:“姐,是不是马上到你们结婚七周年了?今年打算怎么过?” 池安新和闻月每年都会过结婚纪念日,去年池安新和闻月在印尼旅行,两人看了bromo火山,她们站在观景台上合照,背后是火山群在日出时刻的壮丽景象,照片在朋友圈里引得众人羡慕不已。 听到周亭的话,池安新犯起了愁。 随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变长,池安新愈发在意仪式感,恨不得将从前和闻月错过的所有节日都补回来。 但这一次,闻月却说这些天太忙了,七周年就在家里过,一切从简。 “你赶紧下班吧。” 池安新打发走周亭,收拾好东西决定去找闻月。 在办公室的闻月看见池安新来,显然很开心。 “抱歉安新,我加班忘记时间了,这里马上就好了!” 闻月加快手头上的工作,池安新就坐在一旁安静看着。 耳畔掉落的长发,微微皱起的眉,棕色瞳孔里映出的电脑屏幕的光…… 一切都令池安新依旧着迷。 “好了,咱们回家吧。” 利索地关上电脑又拎起包,闻月站起身走到池安新身边。 池安新坐着没动,反倒是展开双臂搂住闻月的腰,将脸埋在了她的胸腹下方。 “闻月……七周年真的不出去过了?” 闷闷的声音响起,池安新闭上眼睛,深深嗅着闻月身上的气息。 闻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揉揉池安新的脑袋,开口:“我说你这几天时不时就愁眉苦脸的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在想这事啊。” 池安新稍稍松开手,仰起脸,有些委屈地说:“什么叫这事?这是咱们结婚七周年的大事。” 抬手轻轻捏了下池安新柔软的脸颊,闻月温声道:“我这几天正好有个想法想跟你说。” “上次说一起合作设计,不如这次七周年就拿这个当礼物,我们在时装展一起度过我们的第七年吧?” 池安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激动起来。 “真的?” “你愿意?!” 一直以来,闻月都不愿意在公司或者外界面前,显露她们之间的关系,但池安新却总幼稚地想要向全世界宣告,闻月和她是伴侣,和她正在且会一直相爱的事。 “嗯。” 闻月笑眯眯地点点头,池安新也笑得咧开嘴,脸上的欣喜不加掩饰,难得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很快,mn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两位老板要合作设计,举办一次时装展。 “从裙摆到上半身的白粉色渐变要过渡自然,和制衣那边的人说重做,现在这种颜色不行。” “不要用欧根纱,换成水晶纱,这样才好加刺绣装饰,硬度也能撑得起珠片。” 周亭走进服装工作室时,池安新正双手环胸、满脸严肃地训人。 “咦,ada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小月姐呢?” 池安新的声音一顿,表情也缓和了一些,她转过身看向周亭。 “你小月姐去看场地了。” 两人开始说起话,刚刚被训得抬不起头的几个年轻员工这才松了口气。 mn十分重视这次的时装展,整整三十套服装,皆是池安新和闻月亲手设计。 两人都是时尚圈有名的人物,却是创立品牌后第一次公开合作设计,早在风声传出时,就有媒体找上门想了解相关的主题和设计理念,然而mn通通回绝了。 给的回复都是清一色的“这次的时装展不会提前召开发布会,一切都会留在当天。”,可谓是吊足了外界时尚人士、媒体记者的胃口。 日子飞速向前,池安新梦里都是和闻月构思出的这场时装展。 晚七点。 这场名为“seawedding”的时装展正式开幕。 场地灯光一暗,先是上课铃声响起,随后音乐声才缓慢在大厅内回荡。 这场带有“婚礼”时装展先出场的却是一群穿着学生制服的模特,她们未施粉黛,要么梳着马尾辫,要么留着齐耳短发,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此时t台忽然自上而下掉落出洁白轻纱,场外的灯光暗下来,只有纱内还亮着。 人们可以看见模特们的影子投射在纱布上,她们两两握手转起圈,飞扬的裙摆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可又因为这层白纱带上了朦胧虚幻的感觉,好像每个人午夜梦回时想起的年少时刻。 第53章 音乐声弱下来,有两道女声响起,她们轻柔地念起一首诗: 海湾 蓝色的手掌 睡满了沉船和岛屿 一对对桅杆 在风上相爱 …… 你来了 一只绿色的月亮 掉进我年轻的船舱 众人只觉得身处一个梦境,而就在这一刻,灯光彻底暗下来。 沙沙。 幽蓝的柔光亮起,白纱已经坠落在地,不知何时尽头走出一位穿着白裙的女人,她的裙摆是淡粉色,晕染至腰间,颜色逐渐变淡,好似素白脸颊上飘起的红晕。 背后一轮明月亮起,海岸潮汐渐涨,她眼眸下垂,带着恬静、羞涩的淡笑,像是从海洋深处走向爱人的新娘。 简简单单的钢琴声响起,海上婚礼进行时。 …… 直到所有模特回到台上,设计师却始终没出现,就在台下掌声不断时,模特中才走出两个头纱盖着脸的女人。 她们替彼此掀开头纱,熟悉的两张脸出现在众人眼中,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池安新和闻月竟在刚刚一起参与了走秀。 “感谢各位朋友今天参与这场婚礼。” 池安新举着话筒开口,她没说“时装展”,用的却是“婚礼”,同时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台下顿时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大概七八年前,我做了件冲动的事,当着很多今天依旧到场的记者说我喜欢某个人,要追求她。” “跟大家正式声明一下,当初我没说假话,要追的人追到了,两年前和她领了证,现在已经是合法伴侣。” 此刻,池安新的身影和很多记者记忆中,那个曾被笑“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池总监重合。 所有摄像机纷纷对准了池安新,继续等着她说话,没想到话筒忽然换了主人。 “但今天是我的主意,这场‘seawedding’算是我迟到了几年给的回应。” 闻月笑盈盈地开口,她的另一只手和池安新十指紧扣。 “虽然我们俩都不年轻了,但为爱情,也还是能冲动一次的。” “总之,感谢大家今天的到场!” 这不仅仅是一场时装展,更是她们仍在相爱的证明。 话音落下,闻月和池安新同时一步向前,两人领着身后数十位白纱模特,向观众席深深鞠躬。 直起身时,池安新倾身贴近闻月,喧嚣声中,她的气息拂过爱人耳际。 “闻月,七周年快乐。” 在人声鼎沸之中,她只专注看着闻月的眼睛,一如七年前的婚礼现场,眼中只盛得下一轮月亮。 “以后我们还要度过很多个七年,好吗?” 面前是观众,身侧是模特,数不清的摄像头对准她们,闻月踮脚吻住池安新的唇。 “好。” “我和你,永永远远,天长地久……” 秀场内先是静了一瞬,随后喝彩声迸发,快门的声音也在疯狂闪动。 池安新勾起唇,俯身搂紧闻月的腰,加深这个吻。 至于明天的新闻头条是什么她不管,就让公关部去处理吧,现在她只想沉浸在怀里爱人这个甜蜜的亲吻中。 所以,在多年以后池安新和闻月会是什么摸样? 是—— 掌声与你共享,赞赏与你共享,荣耀与你共享。 从此,人间四季景色,生命里的爱欲流淌,都与你共享。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