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弱点》 第1章 [现代情感] 《你的弱点》作者:艾思崴【完结】 本书简介: 应开澜天生患有严重脸盲,无法记住任何人长相。 长久作为f1忠实车迷,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居然能看清围场里最喜欢的车手兰切斯特的五官了。 于是她对这位年轻车手格外多了一点偏爱。 兰切斯特首次在英国主场夺冠,应开澜受邀参加庆功宴,喝得有些多。 席末,她主动勾住了一位身材颀长的金发男的衣领。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应开澜直觉这就是自己的菜。 没有令她失望,整夜都很尽兴。 应开澜满意这名洋人的技术,决定将他升级为自己的固定伴侣。 - 赛季格局骤变,应开澜成为了队内最重要的赞助商之一。 她要求车队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兰切斯特获得年度总冠军之位。 除了优先升级他的引擎和配件,必要时还应当让队内二号车手克莱恩牺牲掉自己的积分排名,在场上充当兰切斯特的僚机。 应开澜没有发现—— 当她向车队强调应该牺牲克莱恩时,当夜自己差点累晕:) - 她的视线里出现第二张清晰的面孔是在赛季末阿布扎比的大奖赛颁奖典礼上。 克莱恩成为分站冠军并以总积分险胜队友两分的表现夺得年度总冠军。 应开澜恼怒至极,恨极了这位长相帅气却不听从安排的二号车手。 她缺席当晚的庆功宴,选择找那个小洋人出气。 推开卧室门的瞬间,吻便已经落下。 体力消耗殆尽,她终于舍得开灯。 正对上那双蓝色深眸,应开澜看清自己躺在—— 一直以来的弃子,车队二号车手、新鲜出炉的年度总冠军,克莱恩的怀里。 2024.9.23 *双c,双初恋,成人恋爱。 *男主德国人,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 *只是套了个f1皮套的普通恋爱文,赛事和车队设定严重脱离现实,无原型,剧情离谱,为爱情线服务。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时代新风 主角视角应开澜西奥多克莱恩 一句话简介:脸盲禁止419 立意:用灵魂认识灵魂 第1章 myhonor她必须拿下 应开澜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异国发生一夜情。 彼时她最喜欢的f1车手兰切斯特首次主场夺冠,观众席上蓝白队旗翻涌成浪,巴伐利亚车迷正为这场至关重要的胜利欢呼不竭。 酩悦香槟坠入应开澜面前的长笛玻璃杯,清亮的气泡携带出草莓与覆盆子的香气,此刻楼下领奖台上这位英国籍选手也在晃动香槟瓶体。 酒精泡沫直冲云霄,辛辣的胜利香气撒向每一个围绕着冠军的拥趸者,兰切斯特捧起瓶身豪饮,他身旁的亚军和季军变得黯然失色。 应开澜站在贵宾包厢的落地窗前笑了,一来为兰切斯特的胜利,二来为此刻通和股价强势上扬六个点。 她将香槟一饮而尽,在工作群里宣布所有参与f1赞助项目的成员都有奖金。 ——这个赛年开始前,国内对她担任汽车品牌“通和”市场总监,并全面接管其油车线的消息骂声一片。 犀利的营销号直言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光是燃烧大量金钱赞助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这一点,就足以把她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但是怎么今天车队只是拿下一个分站冠军,股市的反应便如此激烈呢。 她身边的助理夏其此刻极为高兴,一连串的彩虹屁围绕着应开澜高频展开: “kyla你真的是慧眼如炬,当时从f1的十支车队里一眼相中巴伐利亚,一定是早就猜到它会是今年的夺冠热门。” “我还看到预测帖说今年的车手总冠军会是兰切斯特。” 此刻颁奖典礼结束,人群久久不散。兰切斯特在车队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回到赛车维修区,像是察觉到应开澜的视线,他仰头摘下棒球帽,隔着不染尘埃的玻璃窗,朝她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骑士礼。 ——她没由来地想起昨晚告知好友,自己今天会与兰切斯特共进午餐并参与巴伐利亚的庆功宴时,对方的反应: 【五千万欧元的威力真是不小哈,把世界顶级车手都调教成小韩爱豆了。】 应开澜失笑,朝兰切斯特扬了扬酒杯。 车队的两台赛车被推进维修区内,随着车手消失在观众席的视野当中,人流终于开始疏散。 正因如此,依旧停留在发车道的两名车队员工便格外显眼。 其中一人啤酒肚、毛发稀疏,靠着这两个特质应开澜可以迅速确认对方是巴伐利亚的总领队ryan. 至于另一人,身型高瘦,除了犹如缎带一般的浅金色短发,比圣托里尼的海水还要澄澈的蓝色虹膜之外,他的五官被被蒙上一层云翳。 应开澜看不清。 f1这场被欧洲人垄断的赛事里到处都是金发碧眼的日耳曼人,她今天已经见到了无数个这类长相的年轻白男,并不能将其作为辨认的特征。 应该是ryan的单方面输出,金发卷毛男看上去兴致缺缺,有些懒散地依靠在金属围杆上在看手机。 她侧身问夏其,那是谁。 “是车队的另一名车手克莱恩,估计是今天排名靠后受到了批评。” “其实他发挥得很好,只是别的赛车相撞时正好挡在了他的面前,才耽误了时间,所以他不想听ryan的唠叨也很正常。” 应开澜不太关心——所有掉出积分区的车手都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毕竟兰切斯特从进入f1开始,每场比赛都能至少稳居前十。 她回身放下酒杯,与同在paddockclub的其他赞助商客户行贴面礼告别,准备离开这里。 夏其急匆匆地联系司机。 走到室外的瞬间凉风彻入,银石四月*的天气比应开澜预想的还要冷一些,她这次外套长袖带得有些薄。 经过ryan身边时,对方停下唾沫横飞的输出,朝她极为和善地笑了笑,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句“臭么鱼块”。 (周末愉快) 应开澜尚未回应,头顶倏得传来一阵极轻的笑声,不知是在嘲笑ryan对她的讨好,还是在嘲笑他滑稽的口音。 声音倒是清朗低沉,不像这里常见的teenager那样尖利古怪。 应开澜置若罔闻,用英语向ryan说了一声周末愉快,便在赛会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朝出口走去。 全程没给那名叫做克莱恩的车手一个眼神。 ——她可以接受一名车手傲慢,但她无法接受一名车手傲慢的同时还菜。 通和团队没有接受f1官方的机酒安排,所有的食宿费用均从应开澜私账上走,入住的酒店位于伦敦市中心——倒是方便她晚上直奔庆功宴。 回到酒店时间还早,应开澜回了几则工作消息后倒头就睡,身体强制帮她调整尚未周转过来的时差。 一觉睡得有些沉,也依稀做了一些梦。 全都是兰切斯特夺冠时的样子,印有车队logo的蓝白队旗自上而下飘落,蒙住了她的双眼,一切都如梦似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泰晤士河对岸灯火稠丽,议会大厦墙体外侧的灯光秀碎落进粼粼的涟漪。 房间门传开解锁的声音,明明光线充足,视野清晰,应开澜却下意识摆出防守的姿态,牢牢盯住对方的面孔,问: “是谁?” 来者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慌张地道歉,说: “kyla,我是夏其,对不起我刚刚洗完澡,没有喷香水。” 应开澜说了句没事,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她拿了一套衣服走进浴室。 ——六岁那年,她正式确诊了先天性面孔失认症,即通常所说的脸盲。 情况严重到连朝夕相处的父母,甚至镜子里的自己都看不清,年幼的应开澜落下眼泪,问妈妈是不是很快就会生下弟弟妹妹,然后放弃残缺的自己。 第二天,妈妈章思甄开除了在应开澜面前乱说话的住家阿姨,爸爸应千均预约了结扎手术。 他们郑重地告诉她,应开澜不是残缺的小孩,她擅长阅读不同语言的书籍,会分辨树叶和天空的色彩,她的眼睛在忙着发现更美的事物,所以选择了用灵魂去认识灵魂。 应开澜在妈妈和爸爸的庇护下成长,逐渐学会用气味、听觉、行为习惯等因素来辨别周围人的身份,这样的记忆方法准确率甚至远超仅凭长相识人,令她在生活和学习中表现得与常人无异。 她的几名助手均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儿, 自发地分别使用一款固定的香水,方便老板快速区分。 其实以对她们的熟悉程度而言,应开澜已经不需要通过气味辨别,只是刚睡醒有些精神涣散,才没有立刻认出夏其。 听说庆功宴的主题是alcohol、alcohol以及alcohol,应开澜不打算打扮得很正式。 第2章 她选了一条与巴伐利亚赛车涂装配色一致的克罗心天蓝色丝绒活结吊带和同品牌十字架项链,下半身穿基础款白色阔腿裤。 一切穿戴完毕,她走出浴室,问夏其自己晚上披发还是扎发。 夏其常常认为老天爷让老板患上脸盲症是一场极为恶毒的诅咒,毕竟kyla连她自己的脸都看不清,她失去了欣赏世界上最权威的美丽的权利。 眼波多情,五官精致,一切的排布都是如此恰到好处。 她真心实意地回答道都好看: “但我的建议是披发,在kyla你走动时发丝起伏会让你的后背若隐若现,显得格外迷人。” 应开澜颇为受用,接受夏其的建议,迅速化了一个妆,带上夏其和另一名通和工作人员出发。 到达庆功宴所在的场所,她们才发现这里和夜店没什么两样。浓厚的蓝紫色镭射灯不耽误总体依旧漆黑难辨的的氛围,音乐声很大,dj的品味处于时好时坏的精分状态。 来接待应开澜工作人员似乎也已经喝了几杯,用了很大的说话分贝才勉强能沟通,让她今晚尽情享受: “我们为你安排了二楼的单独包厢,也欢迎你和你的伙伴们来到一楼的舞池与我们一起狂欢。” 应开澜也不忸怩,当即受邀了加入车队的核心工作人员和几位重要赞助商客户的酒桌。 有ryan、几位工程师和行政人员、一家德国银行的公子和他的女朋友、一家巴西石油公司的千金,剩下的几人外形特征不够明显,她有些认不出。 他们似乎已经玩了很久了,有几对男女开始躲在灯光后忘我地亲吻。 兰切斯特也在这里,仰着身坐在卡座最深处,漂亮的虹膜犹如稀有色宝石,在昏暗的光线里望向她时一闪一闪的。 是的,很神奇。这么多年应开澜的脸盲症始终没有任何好转,可她却能清楚地看清并记住兰切斯特的长相。 从若干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在驾驶卡丁车时期起。 他有深邃的双眼,高挺且骨骼线条清晰的鼻梁在鼻尖处变得圆而翘,薄唇在任何时候的微笑都是克制且恰到好处,简直符合教科书级的英国绅士形象。 应开澜牢牢记住,并且也始终只能记住这一张脸。 这份特殊与青睐并非她选择赞助巴伐利亚车队的直接原因,但或许潜意识中也多少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一位女工程师邀请她们加入正在进行的骰子游戏。 应开澜不太会玩这里的酒桌游戏,几乎从头到尾输了个遍,很痛快地将每一杯罚酒饮尽。 场上气氛热烈,众人纷纷夸赞她的潇洒与热情。 只是不知是今日空腹饮酒,还是因为这里的白兰地要更烈一些,应开澜发现自己醉得比平时更快。 不过几杯下肚,竟就开始觉得昏昏沉沉。 夏其想替老板喝,尚未出声就被另一名工程师拦下,场上很多男性心甘情愿地做应开澜的骑士,包括几轮游戏下来从未有过败绩的兰切斯特。 ——他还挺会玩的,感觉是一款很老练的夜店高手。 应开澜对他的私生活倒是没那么关心,她对他只是单纯的粉丝心态罢了,依旧坚持自己喝掉那杯已经被重新斟满的人头马xo. 新一轮游戏开始前,她悄悄起身去了洗手间。 ——妆容不能被破坏,她用水打湿双侧耳后的位置,可惜醒神效果微乎其微,应开澜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反应速度开始减退,人却很兴奋。 从洗手间到场内有一段还算安静的通道,光线却是如出一辙的昏暗,她必须扶着墙慢慢走。 应开澜听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准确的来说或许是在打电话。 与这里的声色犬马截然不同,他的声音十分干净动听,像是一杯不含酒精的苏打水。 说得是德语,她听不懂。 走近了,应开澜看到了对方的身型,感觉身高接近一米九,骨架很大,却又是极为匀称的清瘦。 五官依然看不清,可是却能看到他攥紧手机时手背蝤曲的青筋,修长的指尖隐隐泛着白。 能依稀感受到他淡漠的眼神、绷紧的肌肉,和克制的愤怒。 好像和电话那头起了争执。应开澜一直觉得德语呕哑嘲哳吵闹得厉害,第一次发现有人用它来吵架时都能说得这么性感。 他将电话挂断,转身时望见她的存在,似乎挑了挑眉,很快便侧身示意她先走。 一言一行都很符合她的胃口。 应开澜笑了,不知是酒精的上涌还是排卵期激素的作用,眼神有些难以从他身上挪开。 她无端想起来到那位工作人员为她引路时,还说过一句: “今天这里有很多年轻的男孩儿,只要你想,你可以带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那就不要辜负今晚靡极的氛围。 应开澜认为,她必须拿下面前这个德国人。 她背过身,将自己并无多少遮掩的后背朝向他,佯装苦恼地将部分发丝拢到身侧,又留出一部分。 她用英语说,你好,我脖子上的绳结和头发缠在了一起,可以帮我解开重新系一下么。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头顶的灯光变幻几轮,回到最开始的深紫色。 久到应开澜开始怀疑对方是听不懂英语,还是已经掉头就走。 在她颇为失望,即将转身回看时,一双冰凉的手覆住了她的后颈,像是钳制住猎物的脊骨,迫使她无法回头。 她感觉到吊带上的绳结只有一瞬间的松脱,很快剩下的头发被他用指尖勾走,绳结被重新收紧。 他的动作并不轻柔,甚至可谓是野蛮粗鲁,吐出的气息却带着周到的风度。 他的声音在上空遥遥响起,地道的英音悦耳至极,他平静道: myhonor. 我的荣幸。 应开澜不会放过他的。 转身仰头,她吻住了对方冰冷的唇。 第2章 服务意识「doggydug.」…… 应开澜带他回了自己的酒店房间——成年人之间需要一点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很快猜到了她的意图,似乎并不抗拒,而是选择了从善如流地配合。 唇瓣咬住他的气息时,她只闻到了清甜的柠檬汽水味道——他并没有喝酒,而是清醒地臣服于自己的魅力之下,发现这一点令她格外心情愉悦。 懒得开灯,身体的控制权彻底交给酒精和原始的欲///望。 这个德国佬似乎和应开澜一样是新兵上阵,最初并不会接吻和换气,但是他自学得很快,只花了五分钟便彻底掌握了主导权。 迫使她开始仓促地调整自己的气息,从舌尖到口腔,似乎每个角落都潮湿得不能再潮湿,酥软得不能再酥软。 他的舌头柔软且多汁,是一道美味的新鲜时令。 到处都是他的气味。 ——他的身上很干净,没有任何白人常见的杂草重生的体毛或者是呛鼻的气味,皮肤光洁,只有浅淡的雪松香和柠檬汽水味。 指尖再次勾住那条细弱的绳带,他没有急着抽开,而是将其挑起一截,绕着指尖打旋儿。 本来就系得很紧,现在应开澜被勒得胸口疼。 她急促地喘息喊停,倒伏在对方的身体上缓神。 ——肌肉很硬,两列腹肌的纹路透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这句stop,双手如生铁一样烙在她的后背,用指纹缓慢阅读肌肤与骨骼的纹理,随后发出一声喟叹。 应开澜问他叫什么名字。 “dug.” ?《飞屋环游记》里的那只金毛狗逗逗? 谁家好人取这么一个狗名儿啊。 应开澜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对方不愿告诉自己真名,随便拿了一个名字敷衍她。 但她也并不介意就是了,反而能从中品尝到美妙的情趣。 双手靠在他的腹部上借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上移直至可以用双臂搂 住他的脑袋,应开澜在他的发旋儿处落下一吻,轻声: “小金毛,那就请你照顾好面前的kyla小姐。” 这一次他的吻更加热烈,隔着吊带亲吻她的心口直至衣服被彻底打湿,他将她所有的衣物彻底剥去,随后将脸埋入了她的腿心。 应开澜惊呆了。 要不说发达国家的服务业领先呢,这崇高的服务意识居然已经渗透到她随手抓的一位小伙儿的脑海里。 她畅快地后仰倒进柔软的被子里,毫无负担地享受他的唇舌。 意识快要彻底涣散的时候,她听见这位自称dug的德国人发出一声吞咽的声音,以及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 “esistwieeintraum.” 应开澜听不懂德语,但也猜到这时候说出的话绝对干净不到哪去。 中文也是有令人面红而赤的dirtytalk的,应开澜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落入下风。 只是很可惜,过去二十二年她本质上还是一个恪守成规的乖女孩,翻遍辞海一时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词汇。 第3章 索性开始胡言乱语: “壬戌之秋,七月寄望,苏子与客泛舟……” 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德国佬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竟在她的推心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怎么,以为她骂得太脏人直接疯了? 应开澜切换回英语催促他快一点儿,等酒劲儿过了自己未必能继续这么没皮没脸。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强势的触感抵住。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骂脏话了,居然还开到了顶级盲盒。 她是怎么想,就是怎么说的,直言不讳这是一个大香槟。 因为看不清,她下意识伸手去摸香槟,还悬在空中时就被男人一把拦住,他强硬地桎梏住她的双手使其抻过头顶不得动弹,指腹用力碾磨她来英国前新做的美甲,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恶狠狠的: “别用你张牙舞爪的暗器来给香槟开瓶。” okok. 应开澜没有异议,心悦诚服地接受他的主导,享受这如月满盈的快感。 泰晤士河的水晃了一整夜。 西奥多克莱恩再醒来时,枕边只有一片冰凉。 整件套房似乎都空了,除了空气里残存的茉莉香气,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他垂下眼眸,冷肃着一张脸快速穿好衣物,就要起身离去时,才看到床边放着的房卡和便签纸。 一排行云流水的英语,对方示意他拿着房卡帮自己退房。 最下方,是一排加了中国区号的数字串儿,以及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textme.」 联系我。 克莱恩伸手拿起房卡和便笺纸,又看到在二者下方,还有一块被折成豆腐块的天蓝色吊带。 水渍遍布,极薄的丝绒已经被晕染成了中国水墨。 便签的反面还有一段话: 「看得出来昨晚你很喜欢这条吊带,送你了。」 克莱恩伸手,将吊带和便签纸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 应开澜本意不像走得这么早。 小金毛年轻力胜、肌肉发达,虽然有时莽撞生涩不得要领,但总体体验感极佳。她还想沐浴在落地窗的阳光里和这个德国佬继续调会儿情。 只是国内通和这边催得太急,说是有许多事必须等着小应总回来定夺。 新的油车系列下月要正式进入工程研发周期,前期有很多细节需要部门之间协调确认。 夏其给她看过行程表,大大小小的内部会议从明天飞机落地那一刻起延续到了周五晚上。 如果不是应开澜坚持周末不加班,恐怕周五晚上也不是终点。 到达国内机场时正好是北京时间上午九点,应开澜直接前往通和总部大楼,到自己办公室配套的浴室里飞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复又下到十六楼开会。 夏其已经下班,另一位助理计千雯负责陪同参会。 玻璃钢门被推开的瞬间,会议室众人应声而立,依次叫了声小应总。 应开澜在专门留出的位置落座,计千雯提前给她看过座位表,此刻她的左手是通和总部供应链的副总陈冕,右手是通和汽车的财务总监钱勇明。 都已经和她爸妈差不多年纪,后者还意有所指地调侃她周末环游世界,生活潇洒至极。 应开澜充耳不闻,示意会议可以开始。 今天主要是讨论通和的新款燃油汽车“sponson”的设计方案的可行性。 项目经理开始介绍这款新车的具体方案及其优势。 智能中控、超强静音、致敬经典的外观设计,以及合理的性价比。 讲解结束,场上众人先后指处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细节问题,随后表示方案总体可行,只需对局部进行优化。 应开澜有些嘲讽地提了提嘴角。 ——通和控股业务范围很广。油车几个高端系列续航能力够强,到今天都卖得很好,技术也一直在做突破改良,对总部而言这就够了。 毕竟他们还做进口车的国内经销生意,f1中就有两支厂队与通和在早年达成了深度市场合作。 更重要的是这几年新能源汽车发展迅猛,旗下几个新能源子品牌市场份额可观,表现强势,所有的技术和资金自然而然都流向了此处。 所以在无论是集团总部还是通和汽车内,一款利润较低的中档油车的研发便显得没那么重要,所有人都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 应开澜向负责人提出几个问题: 第一,搭载的自动驾驶技术在隔壁电车试验中表现并不突出,为什么要坚持嵌入这项技术。 负责人有些汗颜,说但是也不差,虽然还有一款更理想的巡航系统,只是这样就需要重新计算成本问题…… 第二,使用这么厚的隔音棉,在散热方面不做处理吗?没有考虑过低频噪音的问题? 负责人说对不起小应总,我们考虑欠妥,会让设计师和工程师重新沟通一下… “第三,为了致敬什么狗屁经典,居然舍弃钢轮毂最基本的空气动力学设计,你们把消费者当冤大头耍呢?” 全场噤声,众人面面相觑。 钱勇明站出来打圆场,说小应总别这么激动,有问题我们好好聊。 应开澜抬眸看了他一眼,说小钱总,你脾气真好。 钱勇明马上快六十了,和“小”早就一点不沾边。 计千雯没忍住,笑出了声。 钱勇明悻悻改口,叫了一声应总。 应开澜说以我的拙见,这份方案欠妥之处不少啊,要不再重新拿回去考虑考虑呢,各位前辈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言,指点一下小应呢。 一会不让叫小应总,一会又自称小应。钱勇明在心中腹诽这个空降兵关系户是不是有精神分裂,面上连连称是,说应总指出的几点问题都不容小觑,刚刚是我们麻痹大意了。 何经理还不快把方案拿回去重做。 应开澜又望向一直没说话的陈冕,等待他的表态。 后者沉吟片刻,望向她的目光里有欣赏之意: “应总,燃油车的员工们这几年很少接触大项目,理念跟不上市场也正常。” 应开澜刚要反驳,他却又说: “我和超音溯协调一下,先借个设计师过来,下个月让刘总发招聘公告。” 超音溯是总部旗下的新能源品牌,刘总是总部的人事总监。 应开澜舒服了,从善如流地说了句谢谢陈总。 第一场会议结束,休息十分钟,第二场会议主要是复盘三月的运营状况。 应开澜坐着没动,其他人也不敢擅自起身,犹如一群被迫参加晚自习的老年人。 钱勇明开始拍她的马屁: “应总,上周的f1直播我也看了,舆论反响很好。镜头还拍到您了,解说都评价您又漂亮又优秀。” 应开澜在看手机等消息,漫不经心地嗯哼一声。 钱勇明来劲了,加大马力: “而且您名校毕业,年轻有为,对通和的形象起到非常重要的正面作用,这次全世界的目光都落在您的身上呢,我建议您下次可以尝试穿旗袍,展示文化底蕴嘛,更能观众们眼前一亮。” 应开澜放下手机,叫了计千雯过来: “给钱总订张机票,下周f1迈阿密站钱总和我 们一块去。” “哎哎,使不得,应总,你不用这么客气。” “再给钱总定制一身旗袍,让各国人民的眼睛好好亮一亮。” “……” 周围传来压抑的笑声,应开澜不再理会。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她终于等到了想看的消息。 来自于一串陌生的异国号码,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两个单词: 「doggydug.」 小狗逗逗。 这是他的自我介绍。 应开澜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第3章 小金毛好女孩不要为任何男孩牺牲…… 「你平时在哪里久居?德国?英国?或者你想来上海玩吗?」 应开澜噼里啪啦地打字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平均每个甲面两颗华子的美甲确实有点碍事。 很可惜,对面并没有再回复。 遇到高手了,应开澜恼怒于自己的急迫,想把刚才发生的消息撤回时,才想起这并不是微信。 好吧,因为他的身体实在秀色可餐,昨天的体验过于合拍,有点令她回味无穷了。虽然她没有进行过对比,但直觉一时很难找到同样优秀的硬件。 应开澜有些失望地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开完会她亲自去了一趟研发部,调取了部门成员的近期工作总结和入职时的个人档案逐一对比。 设计师们的基本功都没有问题,只能怪这几年通和燃油车的领导层就是一群混子的集结地,所有人得过且过,连带设计师的能力跟着一起退化。 她选了其中几个人打包送回总部的智造学院重新培训,工资照发,剩下的人跟着超音溯来的设计师重做“sponson”方案。 第4章 研发部所有人对此没有异议,甚至看上去挺高兴的。 处理完周末堆积下来的杂事,应开澜联系好友骆姝,喊她出来玩。 对面秒回ok,说自己半个小时后下班,让应开澜定好地方发定位。 应开澜选择了她们常去的美甲店。 骆姝确实很久没做指甲了,想着朋友还怪体贴的,到了之后才发现她居然在卸上周刚做的指甲。 “你干什么?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应开澜说不方便,准备换一个短甲且不需要贴钻的款。 骆姝说随便你,拿出自己刚刚选好的款式,延长甲、蝴蝶立体雕绘: “但是中指不用做哈。” 应开澜惊恐地看向她,佩服于骆姝的直白。 两个美甲师也都是她们的朋友,一边笑一边还说要给骆姝推荐玩具。 应开澜遗憾地说我是保守女孩儿,我无法参与你们的话题。 骆姝嗯嗯两声,本来想说过几年你就听得懂了,结果视线无意间扫过,就看到了藏于应开澜衬衫领下的红痕。 “?” 她让两个美甲师也过来看,这绝不是自己挠的吧,简直是个吸力十足的大火罐。 “到底谁保守?我们三个还在diy,你怎么悄悄背着姐妹们上真枪实弹了?” “早说五千万欧元还提供这种服务啊,我就算年终奖泡汤也高低跟你一起去英国看看。” “……” 应开澜支支吾吾地说酒吧里车队没清场,对方不一定是巴伐利亚车队的人。 身份来历不明的话就很不好了,骆姝面色凝重,问对方有没有戴套: “喝酒上头了最容易犯错,千万别被脏东西弄伤自己的身体。” “…戴了,每重来一次就换一个,符合使用规范。而且他第一次很快,应该是个处男。” “你还知道处男第一次很快啊,理论知识真是一点不比我们少。” 负责给她做指甲的美甲师快笑疯了,问那一共用了几个套啊,后面还快不快啊。 应开澜不说了。 骆姝求她好姐姐快说吧,听一半抓心挠肝的: “我们这点小玩具和你相比真是弱爆了。” 应开澜只说,德国人,长相看不清,但是身材很好。 倒三角,人鱼线,该有的都有。 身上很香,没有体味,精力旺盛,会服务,会进行aftercare. 除了德语dirtytalk听不懂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那真是对一名一夜情对象的至高评价了,美甲师和骆姝齐齐说: “接好运。” 手机短信提示音就是在这时候再度想起的,应开澜心跳有一瞬间加速,后知后觉想起时差的存在,之前那条短信发过来时欧洲正值深夜。 他应该是发完就去睡觉了,到现在睡醒,正好过去七个小时。 应开澜原谅了他的回复延迟,快速点开短信详情。 他没有回答她自己住在哪里的问题,而是反问: 「你想回味?」 有点水平。 应开澜单手指尖飞舞,快速打字: 「你难道不会回味吗?」 他回复: 「我有你的吊带。」 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答案,应开澜掌心不自觉渗出一层薄汗。 她开始怀疑对方真的之前是处男吗,聊天的段位实在太高了。 应开澜身上最珍贵的品质之一就是不服输,立刻拍了一张已经重新做好新美甲的左手照片给他。 短短的,很干净,淡粉色,只有最基础的猫眼。 「这样的指甲下次可以摸香槟吗?」 他没有立刻回复。 应开澜第一次发现等人消息就是这么煎熬的一件事,无意义地开始在各个软件里来回切换。 实际什么都看不进去。 她忍不住去猜这次他的回复会是什么呢,yes或者no,还是更加高阶、令她难以招架的话语。 他应该能读出自己还想和他再见面的暗示吧。 周围的朋友们没有看出她的异常,话题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说恒隆广场新开了一家烤肉很好吃,值得一试。 应开澜焦躁不安地听完了美甲师细致地描述完烤肉有多嫩、奶香有多浓郁,海胆肥牛寿司饭更是一绝,终于等到了那堪比镇定剂的短信提示音。 迅速点开,他说: 「看上去被磨得很薄,痛吗?」 「好女孩不要为了任何男孩儿做出牺牲。」 完全在应开澜的意料之外,无关任何旖旎暧昧,却比一切攻势都难以招架。 应开澜的心飞速塌陷,却又开始惴惴不安,担心他的体贴实际是一种隐晦的拒绝。 像是猜到了她的忧虑,对面又发来新的短信: 「下周末我去迈阿密,你有美国签证吗?」 「当面给我看看你可怜的指甲吧。」 当然有了,应开澜心跳得飞快。 她意识到对方有着和f1高度重合的行程安排,很有可能就是车队的人。 工程师?行政人员? 不对,他有着极强的耐力,适时的爆发力。脖子虽然总体来看依然很美观,却比正常人要粗一点,而且他的双手拇指内侧遍布着粗糙的茧,像是常年使用方程式赛车的方向盘…… 他很有可能是一名车手。 每站比赛需要的车手远不止最终上场的十支车队的二十名车手,还有大量的随行储备车手、f1学院赛车手,青训队跟着学习的年轻车手,多到不胜枚举。 当然,只要有心去找,凭借应开澜的赞助商身份,还是可以很快锁定他究竟是谁。 但是她不想破坏「doggydug」带给她的滤镜,职场上相遇的人总有着千奇百怪的性格缺陷,她不希望他也成为其中一员。 而且应开澜深知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慕强批,即使对方现实人品过关,如果赛车实力菜菜的,她还是会立刻下头。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应开澜打字: 「迈阿密见,小金毛。」 / 应开澜担心不是每家酒店都会提供尺寸合适的避孕套。 一个人买似乎有些丢脸,做完美甲之后快速拉了骆姝去超市进货,计划到时候全都塞到行李箱带去美国。 骆姝细数完购物车里的数量,深吸一口气,挤出微笑: “谁要过生日?用得着这么多气球。” 应开澜说了对方疑似是巴伐利亚车队车手的事,含蓄地表示自己准备和他在迈阿密再续前缘。 “挺好的,固定搭班,干净又卫生。” 她还说自己准备请个老师教她德语。 读书的时候还学了法语和西语,怎么偏偏把德语漏了呢 。 “专门再学一门外语就是为了和洋人酿酱,我要是多邻国那只绿鸟,看到你这种人我也宁可去世。” “……” 骆姝顺便又买了些其他东西,大手一挥,连姐妹的计生用品一起买单了。 两人结伴回地下车库,准备坐应开澜的车回去。 法拉利488,传奇车王维特尔的同款座驾。 骆姝知道在兰切斯特的出现之前,好友一直是坚定的法拉利车迷。 只是兰切斯特对应开澜而言太特殊了,特殊到她愿意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成为他所在的车队赞助商。即使工作忙碌,也心甘情愿地奔波于世界各地。 骆姝问她不想试试兰切斯特吗,你不仅是巴伐利亚的赞助,而且外貌出众,性格开朗,有眼界、有谈吐……只要你想,没有人舍得拒绝你。 还是他私下和比赛时出入很大,让你没那么喜欢了。 “当然不是了。兰切斯特私下也是彻头彻尾的绅士,十分迷人。” 只是应开澜之所以喜欢兰切斯特,一来是因为他的实力足够绝对,作为观众他带给她足够极致的观赛体验,作为赞助商他可以带来可观的效益。 二来,兰切斯特对她而言,如同摔落在楚门的世界里的那盏镁光灯,是将整个世界打破重塑的bug。自此她的眼前不再是千篇一律,而是有了可以铭记的锚点。 这犹如上帝刻意留给她的启示,应开澜不会想要去渎神的。 她对兰切斯特的喜欢不涉及半分情//欲。 / 一周半的时间在高强度的工作下转瞬即逝。 五月初,气温开始攀升。 应开澜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拎着被塞满的行李箱,出发前往迈阿密。 第4章 奥本海默之蓝你的金主妈妈 卫星云图显示本周迈阿密或将迎来雨战。 届时赛道地面摩擦力大大降低,极其考验车手的技术意志和车队的进站换胎策略,比赛结果不确定性增加,十分具有观赏性。 比赛日第二天,赛程为排位赛——根据单圈最快车速决定明日正式比赛的发车位置。 应开澜到达赛会场馆时,云霭沉沉,空气闷重,逐渐有了雨战来临的实感。 第5章 她今天约了客户到p房二楼谈事。 应开澜父母有意在未来五年内让通和新能源进入美国市场,直接大摇大摆地把车运进来当然不现实,无论是法规认证还是关税政策都十分麻烦。 最好的方法还是投资本地车厂,曲线渗透。这次迈阿密大奖赛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应开澜邀请本地车厂的负责人jones,以参观赛事为由,将总部对应的项目组长一并带过来介绍给对方。 此刻双方相谈甚欢,应开澜这个中间人功成身退,安静欣赏面前这位知名星级法餐主厨的厨艺秀。 他正将无花果醋淋至纹路优秀的顶级射和牛之上,随后快速用火枪点燃,湛蓝的火焰腾空升起。边上一同烤制的番茄来自静冈,以汁水丰沛闻名。 香气浓郁,牛排切面是诱人的鲜红色。 柔软香甜的眼肉部位,今日的最佳区域,献给这位美丽的东方女士。 应开澜道谢,尝过一口后称赞其确实不错。 楼梯口有密集的脚步传来,交谈声渐近,应开澜放下金属叉,听到了兰切斯特和克莱恩的名字,和一些常见的溢美之词。 她对外国人的辨别能力远不如同胞,总觉得他们中的大多数外形特征都很相似。加上空气里总是充斥着各类浓香,认人实在费力。 夏其不动声色地靠近应开澜的耳边,提醒她正走来的人依次是谁。 兰切斯特的左手边是他的经纪人和体能训练师,右手边是二号车手克莱恩和他的团队,在他们前面的是ryan等人。 ——在发车前,到贵宾包厢和客户进行交流,是各个车队的共识流程。 赞助商花了这么钱,为他们提供情绪价值也是车手的义务之一。 以ryan为首的几人与应开澜打招呼时,她隐约察觉到一道视线持续落在自己身上。 寻着方向望去,她对上一双蓝色的虹膜。 视线交汇。 对方神色自若,片刻后才不疾不徐地移开。 看不清长相的金发卷毛男。 应开澜没有放在心上。 jones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对兰切斯特的喜爱之情,称自己从他进入f1的第一年起就十分看好他,好几个经典的超车场面他都会反复观看回放。 相交之下他面对克莱恩的词藻便有些匮乏,说了些什么帅气的小伙,好好加油之类的话,便看向应开澜,问自己有没有机会和两位车手合影。 当然了。 应开澜表示自己可以为他们掌镜。 兰切斯特却直勾勾地望向她,眼神饱含期待,说kyla和我们一起吧。 她其实并不喜欢拍照,缺乏气味、听感和触觉的像素画面,只需要几个月应开澜就会彻底丧失辨别照片中人物身份的能力。 但她并不忍心拒绝兰切斯特,笑了笑说好啊。 jones邀请应开澜站在最中间,两名车手分别站在她的两边,其他人依次向外排开。 夏其接过相机,示意大家看镜头。 应开澜习惯性扬起笑容时,毫无征兆地感觉到一双手落在自己的后侧腰间。 她今天穿了巴伐利亚车队的队服短袖,受爱美之心影响,应开澜和这里的热辣洋妞一样,将衣服下摆打了个结收到胸衣下方,因此整片腰际都露在空气中。 瞬间感觉不寒而栗。 她可以笃定,对方并不是单纯为了站得紧凑一些才虚虚搂住自己。 因为他的整片手掌、粗砺的指节均与自己的肌肤紧密相贴,甚至中间似乎还用了两根手指揉了揉她的腰窝。 趁其他人调整姿势的间期,应开澜踩了对方一脚,迫使其暂时松开。 她恶狠狠地瞪向克莱恩,无声警告。 没名没姓的小车手,开了两个月f1打算终身不续约了?敢对你的金主妈妈动手动脚。 他却并没有看向她,甚至嘴角依然噙着淡笑,看上去心情未受影响。 简直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合照结束,车队人员还需要和别的客户社交。 应开澜回座,避开了和克莱恩的继续接触。 牛排受余温烘烤,逐渐丧失了最佳的熟度与湿度,她并不介意,一边继续享用,一边看手机。 片刻之后身旁落下阴影,空气里只有极浅的,新拆的队服纤维气味。 她没有去看坐到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快速浏览了一下工作群里的文件。 放在餐台的手指与人短暂相碰,应开澜以为只是对方不小心的误触,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却看到身旁克莱恩正作专心聆听状,接受两位工程师的指导。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指再一次不动声色地向自己靠近,在快要碰到时,她忍无可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巴伐利亚的二号车手涉嫌性骚扰,我应该向ryan报告,还是直接披露给楼下的媒体?” “性骚扰?” 像是听到了极为荒唐的论调,克莱恩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她话语里的关键词,正欲开口,不远处他的比赛工程师在叫他的名字: “theo,过来看这个。” 克莱恩只好暂时起身离开。 工程师将手里的ipad递给他,随后转过身与ryan交谈,应该是在聊一些比赛数据。 应开澜想换个座位,脑海里却忽然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想法——克莱恩不会其实就是和自己发生一夜情的那个男孩,所以才做出这些举动的吧。 这样就有了可以解释的动机,而且克莱恩也是德国人。 她非常不希望这就是真相。 这个赛年最早的四场比赛,应开澜因工作原因均未现场观赛。但就上一场银石大奖赛来看,克莱恩在前方出现碰撞意外时反应非常迟钝,甚至可以看出整个后半程的节奏都受到影响变得一团乱,最终没能拿到积分。 实力弱小,心态极差。 非常不合她的胃口。 她看到了他放在餐台上没有拿走的手机。 早先听到过他的系统提示音,也见到过屏幕亮起。 应开澜为了确认,点开短信界面,编辑了 一条消息发送: 「今晚见面吗?」 他的手机没有响起短信提示。 ——当然,这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他还有另一台备用机,应开澜没有立刻掉以轻心,直到她立刻收到了回复: 「地址发我。」 她抬头望向克莱恩,对方还在翻阅ipad上的比赛数据,正百无聊赖地滑动屏幕,像是被老师强制摁在桌子前写作业的学生。 显然不具备拿着另一台手机回复她的可能。 太好了——她就知道不是。 虽然克莱恩和小金毛都是德国人,但首先巴伐利亚就是一支典型的德国车队,从工程师到行政人员,整支队伍的德国人含量高达百分之六十五。 在任何车手的选择上,车队都会优先考虑德国籍,兰切斯特是因为实力过于强悍才成为了意外。 其次,克莱恩虽然也能正常使用英语交流,但却夹杂着浓郁的德语口音。 小金毛不是,他的英式英语非常标准,没有任何其他口音。 也就是说克莱恩刚刚的举动,就是纯粹的道德低劣。 应开澜被恶心到,没有了继续用餐的胃口,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距离冲刺赛前排位赛不到半小时,现场工作人员正在对赛道进行最后的检查。 天气越来越阴沉,卫星云图显示一片大型积雨云正在靠近。 兰切斯特和克莱恩结束了在贵宾包厢的活动,前往更换防火服,进行上车前的准备。 后者下楼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应开澜根本不怕,直视那双如奥本海默之蓝的眼睛,用口型告诉他: 「iwillfireyou.」 我会开除你的。 / 排位赛一共进行三轮,前两轮分别淘汰五名车手,最后由剩下的十名选手激烈竞争前排的发车位。 巴伐利亚车队的两名车手均顺利进入第三轮比赛。 已经开始有细小的雨珠落下。 计时器开始最后一次走表,不同涂装的赛车纷纷从维修区出发,试图争夺干净空气尽快刷出最佳圈速。 巴伐利亚车队首先上场的是克莱恩,他很快做出了一个中等偏上的成绩,只能说差强人意,但由于此刻其他车队的车手都还没开始冲刺,暂列场上第一。 应开澜作为外行人员无权干涉策略组的现场决策,只能双手紧握在心中祈祷快点让兰切斯特出发。 一旦雨开始下大,为了保证安全,车手在行驶中需要更换摩擦力更大的雨胎或者半雨胎。并降低车速,届时无论发挥再出色,成绩都很难超过在干燥地面时的成绩了。 然而老天不遂人愿,当兰切斯特终于驶出发车道开始暖胎时,沉云不堪重负,大雨忽然倾泻而下。 这是一场五月罕见的骤雨,可观的降水量几乎迅速湿润了赛道地面,雨势远远超出卫星云图的预期。 第6章 场上一名为了做出成绩而尝试不减速的车手很快开始轮胎打滑,后轮失控差点撞上防护墙。 赛道地面的高温导致水雾飞扬,现场能见度大大降低,危险指数还在持续上升。 赛会不得已出示红旗,要求所有车手进站,等雨势减小再继续进行比赛。 贵宾包厢里的现场解说面色凝重地告诉众人,这次的雨势并不会很快减弱,或许会持续到排位赛结束。 ——如果雨势严重到无法在短期内减弱,赛会会选择提前终止排位赛。 应开澜站到玻璃窗前,面无表情地俯视一楼维修区的场景。 克莱恩从车内一跃而下,摘掉了定制的专属头盔,浅金色的头发被汗水濡湿,他不甚在意地拿起毛巾随手擦拭,随后与团队众人击掌庆祝。 看上去意气风发,心情极佳。 相比之下兰切斯特显得忧心忡忡,依然坐在驾驶舱内,等待着重回赛道的机会。 果真如解说所料,赛会最终没有收回红旗指令,而是宣布排位赛提前结束。 场上包括兰切斯特在内,一共有五名车手没有成绩,只能使用上一轮的最快圈速进行排名。 应开澜气到昏厥。 多亏了策略组愚蠢的决策,根据排名,兰切斯特明天只能从第七发车。 而该死的克莱恩走了惊天狗屎运,明天的发车位直接来到第三,有机会参与领奖台的争夺。 场下工作人员喜忧参半,向克莱恩表达祝贺的声音却总能传递到她的耳朵里。 应开澜拿出手机,编辑短信: 「晚上我可以在你身上发泄怒火吗?我遇到了十分生气的事。」 片刻后她收到回复: 「可以啊。」 「正好我的心情无比愉悦。」 第5章 将指纹填平一名车手最性感的时刻…… 一名车手最性感的时刻,是他跳出驾驶舱摘掉头盔的瞬间。 因为高强度驾驶而导致的轻度脱水,皮肤苍白中却又泛着血红,薄薄的一层与骨骼相贴。眼眶下会有头盔的压痕,整张脸都彻底湿透。 夏其目送克莱恩结束称重后前往接受采访的背影,眼神亮晶晶地与应开澜分享自己的心得。 应开澜说: “前提是他同时携带着胜利的香气,而不是一身臭汗味。” 夏其捂着嘴笑: “没有臭汗味呀。” “克莱恩今天表现得够好啦,刷新了他个人最好的发车位置记录。而且他临危受命,这只是他人生的第六站f1。” 新赛年正式开始前,巴伐利亚原定车手阵容一名是兰切斯特,另一名是叫做leon的德国车手。 leon十多年来一直在巴伐利亚效力,年轻时拿过世界冠军,这几年岁数渐长体力减退,但也始终能维持中上游的排名。 意外发生在去年圣诞节,也就是车手阵容官宣后的第一个礼拜,leon女朋友的尸体被发现于二人爱巢当中。 尽管现场缺乏关键性证据,leon并不能提供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于是警方将他列为了主要嫌疑人。 这是f1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巨大丑闻,昔日的世界冠军一夜之间变成刑事案件的嫌疑人。巴伐利亚连夜删除官宣海报,原本还在开f2的克莱恩成功上位。 这件事同时也是应开澜在国内被喷得体无完肤的主要原因。 在leon事件被爆出后,巴伐利亚众多赞助商宣布与车队解除合约,其中包括一家赞助时长高达六年的科技巨头。 应开澜却岿然不动,坚持履行了合约,这一行动令人费解,更像是坐实了她赞助f1的玩票性质。 某种程度上说她的名誉也与巴伐利亚紧紧相连,这个赛年兰切斯特必须要拿到总冠军,借冠军头衔创造出足够大的商业价值,她才能扬眉吐气。 至于克莱恩——应开澜根本没有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今天他在贵宾包厢对自己动手动脚时,更是巴不得他立刻被踢走。 楼下工作人员们还在忙着调试两台赛车。 听说兰切斯特无法接受今天排位赛的结果,和车队大吵一架后就先离开了。 应开澜也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想法,带着jones等人离开,只是在经过领队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表达自己的遗憾: “我也不喜欢这个结果。” jones倒是心情依然轻快,悄悄安慰她说我相信兰切斯特明天可以逆流直上并最终站上领奖台的。 离开赛会场馆后他带上了自己的同事,邀请通和团队前往一家本地餐厅享用晚餐,深入地探讨了双方开展合作的相关话题。 是以结束这场应酬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应开澜分明计划回房间洗过澡后,要认真护肤做准备的,结果刚穿好睡衣就直接在床上昏睡过去。 她住的酒店位于迈阿密南海滩,白天透过阳台可以看到尖锐的棕榈树、细腻的白沙,和犹如翡翠的海水。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被海浪声吵醒的,还是被客房门铃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起床发了条短信,问小金毛是你在摁门铃吗,等到了肯定的回复,她便直接赤着脚摸黑去开门。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她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气,以及浅淡的沐浴露的气味。 他并未言语,密密麻麻的吻直截了当地落下,从眉心、鼻尖、唇瓣,一直继续向下滑进她的颈窝、手臂,最后来到她的指 尖。 将其含住。 各项感官被强制唤醒,一切都如白天骤然落下的大雨。应开澜因他的吮///吸而感到头皮发麻,指甲背面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舌头舔///舐的轨迹,缓慢绕转来到内侧,像是要将她的指纹填平。 两周不见,他依旧是那么猛的实干家。 与牙齿摩擦时是轻微的疼痛伴随着剧烈的痒意和快感的,她快受不了了: “你是还处在口欲期的小孩吗?” “如果我是小孩,今晚的kyla小姐该多可怜?” 几乎是将每根手指都尝遍了,他单手抱起应开澜,脑袋进到了她的衣服里,整张脸都紧紧地贴着她,偏偏还要说话,赞叹她的皮肤像是一块羊脂玉。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为了用来给他五官倒膜的蜂蜡,每一条起伏折线都被清晰地印刻——他的鼻梁实在太高,硌得都有些疼了。 鼻息像是被安装了导航,精准无误地下行,应开澜垂挂在他腰间的脚背倏得绷紧,偏偏还要胆战心惊这个动作太过危险。 很怕自己的脑袋撞到天花板上的吊灯,或者他因为看不清而失去平衡,两个人以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姿势双双摔倒后暴毙,并登上社会新闻。 应开澜扶着墙找到了开关,将房间内的灯尽数打开。然而他却已经天赋异禀地找到了床,抱着她一同摔进被子里,而后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向她。 这一次没了酒劲,也没了酒吧走廊昏暗灯光的遮蔽,她清楚地看到了他一些典型的作为日耳曼人的特征。 浅瞳、浅发,但是具体的五官依然无法分辨。 皮肤很干净,可惜对她而言是一副缺少痣、斑等明确记忆点的长相,丢到欧洲的街头她很难再找到。 他问她准备怎么发泄。 应开澜已经想好了: “我上去。” 双手滑过衣服肩带,他似乎很喜欢玩这些像是藤蔓一样的东西,依旧没急着将其移开,像是拨动琴弦一样指尖擦过她的锁骨。 “折磨自己就是你发泄怒火的方式吗?” “——好别致。” 他的手指开始触碰她,划过水雾。 应开澜恼怒至极: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上去。” 他笑了,说我听到了: “只是想这样的话,现在还不够哦。” / 有时会分不清声音来自海浪还是其他哪里,应开澜还没有正式尝试,已经浑身乏力,事实证明骨架大的人连手指也比常人更宽一些。 她的身高接近一米七,绝对不算矮,毕竟在平时生活中她常常需要俯视一些男性才能和他们对视。 但在他的面前,她会有一种自己体格偏小的错觉,时常觉得身体和他每一处都尺寸不匹配,上一次的香槟她适应了很久,这一次居然连手指都觉得吃力。 整个过程的主导权实质依然在他的手里,良久过后他终于说可以开始了,拉着应开澜的手解开自己的腰带,香槟不需要再醒酒,他扶住她的腰帮她保持平衡。 才尝试一点点应开澜就受不了了,她的野心高估了她的能力,痛感令她萌生退意。 想着开着灯,对方见到自己痛苦的表情可以体谅一下,不至于等她自己要求终止那么没面子。 可此刻她看见小金毛已经皱着眉闭上了眼睛,上半张脸分明看上去隐忍至极,下半张脸却微微张着唇,像在持续叹息。 隐约觉得没那么难适应了,应开澜又做尝试,到了中程再一次退却。 第7章 不等她做任何调整,男人忽然睁开眼,眼神里带着方才没见过的强烈攻击性,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与猎物厮杀前的蓄势待发。 而后双手扣住她的腰,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人缓慢下压,直到肌肤相贴。 ——超级痛。 但是或许是准备充足,应开澜并没有受伤,并很快开始适应。 他们的双手左右均十指交握,以便协调韵律的一致性。 小金毛说话时,尾音都带着颤: “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值得生气的事?要这么折磨自己。” 应开澜掐头去尾,说了白天有同事骚扰自己,结果在还能因为运气在工作中取得重大进展,而她看好的另一名同事,今天表现不尽如人意。 其实她只说了前几句,她面前的男孩表情已经开始变得异样,只是此刻的kyla小姐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对此浑然未觉。 克莱恩最初以为是她刻意这么说,用来讽刺自己白天的行为。很快他发现并非如此,应开澜是发自内心的,把此刻的自己和白天的车手克莱恩彻底当作了两个人。 ——明明此刻灯火通明,她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的长相。 他又没有乔装改扮。 克莱恩忍不住用指尖抚过了她的眼睑,应开澜却只当这是他的撩拨,眼睫快速颤动,顺势亲吻落在她唇边的掌心。 此时的她热情、大胆,言语和身体都不加掩饰地展示着对自己的青睐。 所以白天的赞助商klya.ying眼神中对自己的抗拒和鄙夷也是真的。 克莱恩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他的直觉就是应开澜的眼睛出现了什么问题,他需要帮她找一名医生。 眼下他试图替白天的自己澄清,问那个人是怎么骚扰你的。 应开澜带着他的手重回自己的腰际,尤其是腰窝那块位置,用他的指尖反复碾磨: “像这样,很越界。” “其实我可以理解他的行为。” 克莱恩斟酌用词。 应开澜瞬间睁开了眼睛,所有的欲望仅凭这句话彻底消退,她利落地离开他的身体。 因为速度过快,对方倒吸一口凉气。 ——她已经很努力地不去猜测对方的身份以免打碎自己的滤镜了,可是依然架不住这头蠢猪的灵机一动,选择和垃圾站到一边。 “意思是你也会在现实中这么做?” 克莱恩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她认不出自己这件事,为了替自己辩驳,他坦率地说没错。 “是你的话我当然会忍不住。” 男人嘴里的前置条件基本都等同与放屁——对她这么做当然也会对别人,说不定他在现实里也没少骚扰女生。 所以说男人还是只能最共情男人,他甚至都不会去设想那一刻她的处境。 应开澜快气疯了,她完全无法接受他的这句“我理解他”,让他穿好裤子立刻从自己的房间里滚出去: “那看来你也是个垃圾货色,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不——你不能这么武断,我需要时间来解释。” “解释个屁,你和他就应该被扔到同一个垃圾桶里一起送到焚烧场。” 这时候克莱恩忽然想起应开澜刚才说的,“讨厌的同事”和“看好的同事”。 她似乎是兰切斯特的忠实车迷,好几次自己在p房都看到他们相谈甚欢,看向他时赞赏崇拜的目光和看向自己时截然不同。 她其实是在为自己这次的发车位远在兰切斯特之前而生气吧。 想到这里他根本不想再解释什么自己就是克莱恩,就这么任凭她误会好了。 他的神色带着嘲讽,起身直接把所有的衣服穿上,而后恶狠狠地放下话: “我会在走出这间房的瞬间,就把你的手机号拉黑。” 第6章 胜利的香气克莱恩的大言不惭 正赛的雨战已成定局。 日出过后,斑驳陆离的海面褪成冷青,云层低矮呈灰紫色,靠着几道急促的雨丝品尝大西洋的咸涩。 因为和jones的沟通进度比预期更加顺利,通和的团队成员多了一天的假期。原本计划一起去海上体验尾波冲浪,如今却因为天气原因泡汤了。 应开澜得知后替他们包场了酒店的水疗中心,让他们随意休息,或者如果想要提前回国,机票改签的费用她来承担。 众人欢欣雀跃,一致表示会留在水疗中心观看f1的比赛直播,如果今天的官方镜头再次给到应开澜,他们一定要评论kyla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 全世界最好的老板几乎一个晚上没睡着,神色恹恹地出发前往赛会场馆的同时,发微信给骆姝: 「推荐几个玩具。」 「??是你们玩得花,还是德国佬第二次就养胃。」 「都说白人花期短,也不能这么短吧。」 「[链接][链接][链接]自己选。」 应开澜看不懂商品详情页天花乱坠的各类功能,随意翻了几下后把骆姝发过来的都下单了,而后回到微信: 「不是硬件问题。」 「单纯地对他下头。」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男孩,应开澜也没指望对方有多么高尚的道德多么圣洁的品行。但倘若他真实的低劣不加遮掩地展现在自己的眼前,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骆姝八卦欲望升起,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国内时间接近凌晨,应开澜没有完全告知,只说等回国再聊。 戴上场馆的vip胸牌,赛会官方和巴伐利亚车队的工作人员共同带领她们一行人前往赛车维修区楼上的贵宾包厢——每站他们都会为她专门提供中文翻译,其实应开澜用不上,但从来没有拒绝过这项服务,并指定翻译人员需要是一名中国女性。 据说昨晚两名车手都在疯狂地开模拟器练习,一位是为了在开局不利的发车位上成功逆袭,另一位是为了冲刺自己f1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领奖台。 此刻他们刚结束赛前的体能预热,各自的公关团队需要快速打理好他们被汗水浸透的形象,确保让车手风度翩翩地出现在赛前采访区。 在应开澜眼里,兰切斯特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得体。他是二十名车手中少有的,会自发使用发胶打理头发的人,并且从来不蓄须,脸庞始终保持干净,穿着整洁。 他特意停下来和应开澜打招呼,用那双如琉璃盏的浅灰色眼眸望向她,说自己今天一定会上升名次拿到大额积分,不会让车队和你失望。 ——其实情况没有那么乐观,排在他前面的好几名车手均来自场上几支快车车队,实力强劲不容小觑,丧失发车位的优势之后比赛会变得很吃力。 但应开澜还是忍不住笑,说我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迄今为止你的每一场比赛都带给了我巨大的惊喜。” 兰切斯特点点头,似乎是还有话要说。只是媒体采访区那边又派了人来催,不得不用眼神致意,而后迈步先行离开。 他走后不久,克莱恩的团队也已经将车手形象收拾妥当。 夏其附耳提醒应开澜: “已经换上赛车服的是克莱恩,身边那个体型高瘦,黑头发的男人是他的经纪人。” 应开澜随意地望了一眼。 ——身材倒是不赖。修身的蓝白色赛车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和可观的腿长,肩宽大约有58厘米,抬手戴上车队棒球帽时格外凸显这一点。 今天的克莱恩并未再选择与应开澜对视,短暂的眼神交错后他淡漠地率先移开视线,只示意经纪人和自己一同出发前往采访区。 应开澜将其理解成对开除警告的忌惮。 身旁的经纪人似乎却有意把克莱恩介绍给她认识,阻止了向外走的步伐,带着他来到了她们身前。 ——其实很好理解,应开澜是巴伐利亚车队众多赞助商中少有的,会坚持亲自来到比赛现场观赛的老板。她的赞助金额巨大,在车队决策方面具有一定的话语权,每次ryan都会专门与她介绍赛况和车队做了哪些新升级。 兰切斯特那个脑袋转得飞快的家伙不就经常单独向这位东方女士单独示好么? 经纪人认为克莱恩有必要也学聪明一点。 他主动和应开澜打招呼,夸赞她的项链很好看,与车队队服很适配。 伸手不打笑脸人,应开澜自然也客套回去,与他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察觉到时机得当,经纪人自然而然地开始说起克莱恩,说这是一名兼具天赋和勤奋的宝藏新秀,假以时日一定会给车队带来史无前例的惊喜。 应开澜心说别给公关团队带来史无前例的危机就谢天谢地了。面上倒是不显,有些敷衍地说了一句是吗。 经纪人鼓励地看向克莱恩,示意他要积极主动地表现自己,在kyla面前大方地说出自己的野心和能力。 整个交谈过程克莱恩都持续面无表情地充当背景板,此刻被经纪人强制要求说些什么,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第8章 半晌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意味不明地提了提嘴角,抬高下颌,一字一句倨傲道: “今天兰切斯特无法登上的领奖台,我会站上去。” / 雨势没有任何要减弱的意思。 二十名车手采用了一致的策略,均使用雨胎起步,按照排位赛次序依次登上发车位,比赛一触即发。 场下车迷的热情并未因天气而有任何减退,声浪持续响起,关于几个夺冠热门选手名字的声音密集地穿入贵宾包厢,现场气氛热烈之至。 应开澜今天并未品尝任何酒精和餐点,冷肃着一张脸抱臂收看现场的转播画面。 ——其实方才有比赛工程师来邀请她下楼收听车手的无线电语音,但被她罕见地拒绝了。 夏其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有一种克莱恩要是真的站上领奖台世界末日就会到来的错觉。 场上五盏红灯终于熄灭,比赛正式开始。 大雨造成的湿滑路面导致在最开始场面就变得混乱不堪。一名同样是今年首次进入f1的新秀车手在第一个弯道就出现了惊天失误,车轮抱死直接撞上隔离墙。 成功创造了赛年最快出安全车的记录。车手们被禁止超车,在安全车的带领下排成队列缓慢行驶,直到出现事故的车辆碎片被清理干净。 此时克莱恩已经被后方的一辆法拉利超越,排名跌落至第四。而兰切斯特凭借着出色的发车表现,直接跃升至第五——应开澜暂时松了一口气。 那名小将站在被撞得七零八落的赛车旁捧住头盔无措地落泪,尽管他所在的车队工作人员及时赶到给予他安慰,他依然不断地啜泣。 应开澜看得有些唏嘘,说每位世界冠军都是在不断的碰撞中向上艰难攀爬的,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夏其没敢说,上一站克莱恩掉出积分区时,kyla你可是毫不留情地说弱者不值得同情。 ——原来只是因为克莱恩没有掉小珍珠。 七圈安全车带领过后,赛道被清理干净,比赛恢复正常。 两台巴伐利亚排名相邻,他们既是盟友也是对手,始终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里相互试探。但就单圈车速来看,兰切斯特有着微弱的优势。 应开澜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矿泉水,想起比赛开始前克莱恩的大言不惭,有些想笑。 两车间隔来到一秒以内,兰切斯特拥有了打开drs(可调式尾翼,尾翼升起车速加快,用于超车)的机会,正在寻找机会向克莱恩发起攻势。 应开澜心跳开始加速,她希望兰切斯特可以一鼓作气,直接超越克莱恩。 然而与此同时前方那辆法拉利突发失误,因为吃了太多路肩,被克莱恩迅速追近。 克莱恩看准时机直接打开drs,以绝对的速度优势在直道上超越法拉利,重回第三并迅速甩开后车。 回过神的法拉利立刻找回状态,对兰切斯特展开严防死守,避免排名继续下降。 解说盛赞克莱恩的反应敏捷,短短不到两分钟就能从被动防御转为主动进攻,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超车表现。 包厢内其他客户同样反应热烈,他们虽然主要都是兰切斯特的粉丝,但并没太深的执念,对车队二号车手的优秀表现乐见其成。 此刻只有应开澜一个人笑不出来,以越来越差的脸色看完了剩下的半场比赛。 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克莱恩确实有着不错的表现,发挥稳定几乎找不到失误。他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最终以第三名的成绩平稳将车带回。 相比之下兰切斯特在后半场的表现显得有些不在状态。与法拉利苦苦缠斗三十多圈导致他的轮胎迅速衰减,车速不断向下掉,最终在快要结束时被另一台赛车乘虚而入,以第六名的成绩结束了比赛。 这是克莱恩首次单站积分超过了兰切斯特并站上领奖台,巴伐利亚的维修区前欢呼声高涨。 夏其小心翼翼地安慰应开澜,说至少从赞助商的身份出发,今天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当然。 如果没有克莱恩的骚扰与挑衅在前,她大可以心平气和地向他表示祝贺,但她现在连颁奖 仪式都不想看完,起身冒着雨就要离开这里。 夏其连忙撑起雨伞跟在老板身后。 此刻大雨还在持续。 两人共撑一把伞不可避免地导致雨水斜入,应开澜的衣服迅速被这场热带的豪雨迅速渗透。 偏偏到达场馆出口还必须经过颁奖台前。此刻工作人员、车迷和媒体将冠亚季军簇拥环绕,香槟泡沫四射,和雨水一同纷纷洋洋地落下,停留在应开澜的伞面上。 前方人流拥堵,即使有赛会人员为她开道,依然前行缓慢。 她最终还是看到了克莱恩捧起奖杯时的神采飞扬。 视线再次短暂交汇,这一次先移开的是应开澜。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在终于离开颁奖区域时,再次被一名巴伐利亚的工作人员叫住。 对方因为快速奔跑而有些气喘吁吁,将印有车队logo和众赞助商商标的夹克递给了她: “kyla小姐,今天这场比赛的季军克莱恩让我向您转达,雨下得很大。” “他将他赛前穿的这件雨衣夹克赠送给您,希望与您一同分享有关胜利的香气。” 第7章 生理性喜欢我错了 骆姝看着完璧归赵的几盒套,发出一声叹息,可怜的德国安陵容,被kyla女王退货了。 她问还剩这么多该怎么办,用套的男人常见,用xl尺寸的可不好找呐。 应开澜在收拾别的行李,把给骆姝带回来的香水和城市限定克罗心手串全都归到一处去,随口说还能怎么办,真当气球吹了吗。 “反正钱也是你付的,要不留你这吧。” “神经病,我要来干嘛,给自己中指套上吗。” 应开澜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宣布自己今晚留宿在好友的这套一居室里,起身环顾一圈,挑挑拣拣地说这破那旧的,到秋天帮你的老破小重新装修一下。 骆姝恭恭敬敬地谢过,说您让我每个手指头都戴上套也行。 两人先后洗完澡,并排躺在床上,应开澜简单说了让那个德国佬中途滚蛋的原因。 骆姝倒是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一句话未必就能定性,也有可能对方只是单纯想表达对应开澜的生理性喜欢呢。 但身为合格的朋友自然不会将这些话宣之于口,而是要更加义愤填膺地痛斥对方的无耻、下流,本质上就是个混混流氓。 到最后应开澜听得都有些心有余悸,半夜下单了一套体检准备明天去检查身体。 “行了别想了,以后我们在国内找几个来路清楚的玩,虽然身材没有优势,性能没有优势,人品道德也更是好不到哪去…..” “…算了你还是买点玩具自己玩吧。” “过段时间再说吧,目前是没想法了。” 应开澜翻了个身戴上眼罩,说我要睡了,明天早上还要上班。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在此刻响起。 她重新睁开眼,解锁屏幕。 什么内容都没有,那串她从来没有备注的外国号码,发来了一个意味不明的“.”。 应开澜选择了无视。 / “sponson”的第二套设计在部门间层层递进的审慎核查中有了明确的进展,交到应开澜手里时已经是一套完成度极高的方案。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她没有再干涉任何有关工程技术的决策,回归自己的本职工作。 一个周末积攒下来的东西有很多,加上车展将至,各项策划亟需提上日程,应开澜接连两天忙得脚不沾地。 计千雯问她本周的f1意大利站,还是和往常一样,给您定三天的酒店和往返机票么。 “车展结束前我暂时都不去看比赛了,理一份客户名单,把我们手上的vip观赛名额和端午节礼物一起送出去。” 计千雯应声说好,向她再次确认车展时间,也就是之后的摩纳哥站和西班牙站您也不会前往是吗。 应开澜点头——她暂时还没玩物丧志到要为了比赛耽误本职工作的地步。 上海车展是她正式入职之后的第一个大型活动,也是历来媒体的聚焦对象,从展位设计到销售方案她必须事无巨细地确认,不容出现任何闪失。 她请求妈妈章思甄支持一下女儿的工作,作为通和控股的ceo于车展当天在现场进行演讲。 章思甄很爽快地答应了,前提是下周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应开澜小姐必须回家吃饭。 这没有任何难度,她立刻同意。 整个周末都很忙,应开澜在周五傍晚再次收到小金毛的一个“.”标点符号,像在测试她有没有将他拉黑。 周日晚,她终于收到了几条不一样的消息: 「ok,mybad.」 「dropmeareply.」 (好吧,我错了,回我消息。) 第9章 过了半晌,又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个: 「please.」 他先低头妥协了。 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要把她拉黑吗。 随着时间推移应开澜早就已经不再生气,对一段露水情缘产生不该有的苛刻道德要求,很显然是自己的问题。 但她依旧没有给对方回任何短信,哪怕是一个相同的标点符号。 周一下班回家吃饭前,应开澜的最后一项工作内容是每周高层例会,结束后她满身疲惫地坐电梯下楼,正好遇到了从总部过来办事的陈冕。 他微微颔首,主动叫了一声应总。 父母那群人数庞大的老部下,应开澜对陈冕的印象有中上水平,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陈叔叔。 陈冕微笑,问她是不是要回九间堂吃饭。 九间堂是章思甄和应千钧目前的住所,她回答说没错。 “那应总和我坐一辆车过去吧,我们同行。” 应开澜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五月中旬,气温升高。 沿途经过世博公园和世纪公园,樱花、郁金香,大飞燕、虞美人,春夏之交最是一片纷繁的生机。 到达家中,她还在前院便听到了父亲应千钧爽朗的笑声,似乎还有其他客人在,有一道更为年轻的男声正与他交谈。 她身旁的陈冕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摆出“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进门。 ——应开澜原以为的同行只是顺路的意思,原来连最终目的地都一模一样。 她拎着包率先往里走。 章思甄夫妇前来迎接女儿和今天晚餐的客人,为应开澜介绍: “你和陈叔叔一起过来的呀,在公司里应该已经很熟了,这是罗雪薇罗阿姨,陈叔叔的夫人,你也见过几次的。” “这是陈非傲,陈叔叔的儿子,比你大三岁。”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应开澜笑意盈盈地和两人打招呼,说罗阿姨漂亮知性,陈非傲仪表堂堂。 罗雪薇看上去很好说话,将她自内而外从上到下夸赞了遍,又主动让陈非傲过来,说你们年轻人在一块有共同话题。 应开澜依旧看不清长相,只能分辩对方身高在一八零左右,穿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性格似乎有些内向寡言。 晚餐席间双方家长倒是并未刻意说些什么,聊的也都是天南海北的寻常话题,只中途提起过一次,陈非傲和她是同校校友,目前在一家投行任职。 但是他太沉默腼腆了,应开澜起初还会主动与他说些什么,总是得到一板一眼的回答之后开始觉得兴味索然,到最后也懒得继续没话找话。 晚餐结束,双方家长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她全然当时不知,提出时间不早,让司机送她回去吧。 ——通和汽车和总部的办公楼在城市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因此应开澜和父母住得不算近,为了上班方便几乎很少留宿。 陈非傲适时提出,我送你吧,我们顺路。 应开澜没有拒绝。 坐进车里后陈非傲明显松了口气,说这顿饭吃得他战战兢兢,食不知味,现在终于解放了。 应开澜颇为意外地转头看他: “你刚刚的样子是装的?” “并不全是,知道他们有意让我们相亲之后,我就有些紧张,在他们的注视下很容易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陈非傲说: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再去喝杯咖啡。” 应开澜兴趣不大,但又不想 这么早回家休息,一番斟酌后同意了。 新天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二楼植满月季的露台透进夜晚凉风,街道两侧灯火明灭,人流量不似白天那么夸张。 她这周忙得连f1的网络直播都没有看,现在慢半拍刷到了最终结果,兰切斯特第二名,克莱恩第三名,车队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 她提醒夏其,让负责运营通和的社交媒体的同事,及时转发祝贺和发起抽奖活动,务必要让通和的名字紧紧和车队荣誉绑定在一起。 应开澜确认完国内的反响,又登录ins看了一下巴伐利亚工作人员的动态。 今天车队正在举行庆功宴,地址依旧选在一家夜店,只是看上去氛围更加疯狂热切,无论男女都穿着火辣,感觉要在舞池里不死不休。 兰切斯特的休闲衬衫纽扣都快开到了肚脐眼上方了,胸口被酒水打湿一大片,戴着墨镜享受这份纸醉金迷。 应开澜下意识想找浅发浅瞳的年轻男性,结果发现光是照片中出现的,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就不止五六个。 顿时没了继续找的想法。 她的ins账号已经久不打理,于是顺手上传了眼前两杯咖啡的照片和定位,便退出了软件。 其实陈非傲戳破他们的“相亲”关系之后,气氛反而变得更加尴尬,但他依然还是含蓄地表示了自己对应开澜很有好感,说要不要我们互相问一些问题增进了解。 应开澜反正没事做,说可以。 最初的几个问题,无非也就是兴趣爱好云云,她一一回答并随意选了几个差不多的问题还回去。 慢慢的,话题开始不仅限于此。 她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陈非傲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恋爱史吗。” “没交过男朋友。”应开澜如实回答。 她看到面前陈非傲忍不住微微抬起嘴角,继续平静补充: “但有过男伴。” 男伴区别于男朋友,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陈非傲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错愕,过了半晌终于回过神,表示自己理解: “你放心,我对开放关系没有任何偏见——该你问我问题了。” 已经聊到恋爱史,应开澜懒得陪他继续玩若有似无的试探,直截了当道: “你知道和我结婚属于入赘,并且需要签订婚前协议吧?” 陈非傲再次因她的直白而惊讶: “我知道。” 像是觉得这三个字太过单薄,他轻声补充: “而且我不介意这些。” 应开澜并不意外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如果你也觉得差不多的话,今天先到这里。 “我朋友就在附近,我让她来接我就行。” 陈非傲出声想要挽留,最终化作一句: “你不想问问我的恋爱史吗?” 她已经站起身了,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温和道: “目前并不,等你有能力让我对你的恋爱经历产生好奇再说吧。” 话毕,她下楼悄无声息地买了单,走出咖啡馆时,无意间望到附近的邮筒上放着一个飞屋环游记的逗逗玩偶。 孤伶伶的,瞳仁漆黑,还佝偻着背。 ——是在附近玩的小朋友忘记带走了吗。 她并未放在心上,想走到一个方便掉头的路口再让骆姝来接。 路灯的光线掩映在繁郁的春枝里,四周有些昏暗,她继续向前走时,忽然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拉进了转角的小巷里。 应开澜并不惊慌,背身抬手,将要使出牢记于心的防身术,却摸到了一片毛茸茸的柔软。 第二枚逗逗玩偶出现在了她的手心,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的所有动作,还有耳边缓慢响起的: “为什么是kyla小姐买单?看来那个男人并不怎么样。” 第8章 桃子电池kyla小姐会奖励 辨认出对方是谁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应开澜对他的忽然出现产生转瞬即逝的惊讶。 她转过身,正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睛。 克莱恩穿了最简单的t恤长裤,戴棒球帽和口罩,垂眸看她的时候眼角会轻微低垂,长睫连同洋房上的月季枝桠的倒影一同摇曳。 应开澜收下了小狗玩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镇定地说: “两次你用的套也都是我来买单,看来你在我眼里也不怎么样。” 他的表现比迈阿密那晚沉稳许多,淡淡道: “这似乎和一杯咖啡没什么可比性。” “——我很渴,能不能带我上去坐坐。” 应开澜向小巷外走的步伐停住,她在权衡一个有些荒诞的决定。 过了片刻,她转身笑了: “我可以请你喝这座城市最珍贵的咖啡。” 更改联系骆姝的计划,叫来了自己的司机,应开澜没有再进入那间咖啡馆,而是选择带他回到自己的住所。 金砖大厦隔壁,黄浦江畔,s弯的最佳观景位。 整个上海没有比她亲手冲的咖啡更珍贵的了。 当克莱恩站在门口时,他的目光缓慢在她身后打了个旋儿,接着落回她的脸上,双眸短暂地弯了弯: “这是你家?” 她没否认,为他拿了一双新的拖鞋,让他自便。 克莱恩歪了歪头,跟着她踏入客厅: “把陌生人带回自己家是个很差劲的习惯。” 第10章 应开澜不甚在意: “在异国他乡跟着陌生人回家也是个很差劲的习惯。” ——她不计前嫌带他过来,还不快快感激涕零? 白天整套平层已经由人清扫过,负责她起居的蒋阿姨在微信上留言: 「第一批水蜜桃已经上市,给您洗了两枚放在流理台上,如果觉得味道不错,明天继续为您准备。」 「夏其送了一组照片过来,我压在了瓷碟下方。」 应开澜走进厨房,果真嗅到了清浅的桃子香气,她随手拿起一枚扔进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克莱恩的怀里,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 “不过敏吧?” 对方没说话,环视一圈自己找到水果刀,认真洗过手之后开始不怎么熟练地削皮。 应开澜没管他,正在翻阅夏其帮她打印的在迈阿密的照片,果真如她所料,部分场景她已经开始无法分辨其中一些人的身份。 因此快速看了一圈便觉得兴致寥寥,她将照片随手仍在一旁,准备正儿八经地去煮咖啡。 一块被切好的桃子就是这时候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淌着清沛的汁水,绯红鲜艳。 分不清是桃子汁还是纯净水的水珠沿着金属果叉滚落,沿着指缝蜿蜒来到了他的手腕。 于是手指看上去也变得多汁。 应开澜没有想到他会把桃子肉递给自己。 克莱恩浑然不觉,正凝眉思考。 他说,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消除上次的分歧,是我多虑了么,kyla小姐依旧对我很热情。 她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伸手将他拉近自己,直至只需轻微俯身,她就能含住这颗桃子肉。 ——还太生,不怎么甜。 但是她却忍不住笑了,抓着他的手没松: “你是用哪个部位思考的,为什么现在会有一个大香槟抵着我?” 类似于慌乱或者逃避的神色并没有出现,也无任何轻浮的笑容,他的目光坦诚下移: “我第一次见你穿衬衫和半裙,而且你的洗发水很香。” 这就是应开澜见到他后还是会忍不住把他带回家的原因,只要撇开那天的矛盾不谈,他的言行确实很符合自己的胃口。 她很享受这份年轻直白的力量。 没关系,只是做恨而已,又不是谈恋爱,除了美好的身体和充沛的精力外,其他都不重要。 应开澜这么说服自己。 “沿着那个方向直走到底就是我的卧室,去洗个澡吧,kyla小姐会奖励爱说真话的人。” 克莱恩无法拒绝。 / 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关紧,春末夏初空气里独有的香气持续涌入室内。 应开澜带着咖啡和桃子回卧室时,对方还在洗澡,正好收到工作群里的消息,她便随意地坐到床边,逐一查阅恢复。 是为车展设计几个盲盒毛绒挂件有了成稿。依照通和的几款热门车型作为原型,隐藏款是尚未上市的“sponson”系列,里面坐着通和的明星代言人——因为毛绒挂件足够抽象,并不存在设计泄密 风险。 没有太大的问题,应开澜确认了抽取盲盒的机制和玩法,让市场部的同事提前测试一下可行性。 她隐约听浴室门开了,有赤脚踩地面的声音传来,对方却没有立刻走到自己身边。 应开澜正忙着打字,于是并没有回头,任由他参观自己的卧室或者忙别的什么事。 他大约是在研究什么东西,缓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沐浴露的气味时远时近。 她听到按钮叩击声,接着是震动声急促传来。 什么东西,剃须刀么?没见到他有带什么行李啊。 震动声被迅速掐断,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whatthefxxk这句脏话,语调带着不加掩饰的错愕和震惊。 他对这件物品并不熟悉,研究片刻后,才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搞得应开澜都有点好奇了,正准备发完这条消息就回头看是什么东西时,她感觉到床垫塌陷,对方从自己的身后迅速靠近。 接着是腰间一凉,衣服被几颗水珠打湿的同时,被什么东西抵住。 震动声再次响起,难以形容是轻微还是强烈,沿着皮肤骨骼走行密密麻麻地遍布至全身。 “……” 应开澜浑身僵硬。 自己拆完快递一次都没试过的玩具,居然就这么被他拿到手了。 克莱恩像是找到了一件趁手的武器,用另一只手将她扣住,随后压低声音: “fbi,把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 他全身的肤色都极白,但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臂肌肉的线条走行。 应开澜的第一感受是硬,其次是滚烫,就横亘在自己心口上方一拳的位置,荷尔蒙的香气直冲鼻腔。 该说脏话的明明应该是她,偏偏身体受到桎梏无法回头,只能任由他这样从背后单手禁锢住自己。 小金毛似乎洗完澡没穿衣服,浑身都还淌着水珠,已经密密匝匝地渗透到了应开澜的衬衫里。起初是凉,迅速又开始升温。 他的言语带着明晃晃的谑玩,气息落在应开澜的耳侧: “我还以为你没来意大利也不回我的短信是在生我的气,原来只是工业革命取代了原始人力。” 震动还在持续,他用另一只手掌紧紧贴着玩具底座确保他她不会错过每一次的起伏扭转。 应开澜置身主场的从容已经消失,生理和心理同时犹如被烈火烘烤,持续的嗡鸣声在催化她仅存的羞耻心发酵。 她有想过开口求饶让他把自己腰后的东西关了,但是自尊心并不允许: “别浪费电…” “续航能力这么短么?我知道一样更好的产品,只要放一块桃子电池,就可以一次性续航八小时。” “……” 应开澜终于挣脱他的束缚,俯身迅速拿了三颗桃子肉塞进他的嘴巴里,有了些扳回一城的感觉,忍不住微笑: “那我放三节电池,你可千万不要欺骗消费者啊。”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应开澜,看上去同样不怀好意。 她几乎立刻猜到他是想吐出来或者渡到自己嘴里,应开澜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用掌心死死地捂住他的嘴,笑容继续扩大: “行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让我看看你的产品吧。” 克莱恩将三颗桃子果肉尽数咽下。 就在应开澜要将视线下移时,双眼倏得被蒙住,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被压在他的身下。 近距离观察时发现他笑时眼尾也会低垂,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鼻梁却已经和她相抵。 克莱恩似乎是觉得这样好玩,用鼻尖去蹭她的睫毛,若有似无的距离令应开澜觉得痒。 他再次朝她示弱,声音却有些哑: “它很害羞,需要躲到kyla小姐的裙子里。” 这句话有些超出应开澜的承受范围了。大脑空白几秒,她终于缓过神来这个德国佬确实很喜欢她穿衬衫和裙子。 她畅快地闭上眼,久违地感受一下三节桃子电池的巨大威力。 窗帘渗了一丝光进来。 江水倒映城市两岸明灭不朽的灯光秀,起伏摇曳的波纹被夜色吞没,风和礁石一同低声呢喃,恍然之间亦如伦敦的那个夜晚。 应开澜最终还是紧急摁下了关闭按钮,这项产品有点违背能源动力学,一次使用三小时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小金毛估计是刚下飞机就来找她了,亢奋结束后疲倦显现,此刻下颌靠在应开澜的额顶休息。 他问那些照片是什么? 应开澜睁开眼,后知后觉想起被遗忘在流理台的那一沓照片。 她说工作时的合影留念而已。 “你不喜欢那些照片,因为讨厌其中的某个人么?” 应开澜对他细致入微的观察感到意外,沉默片刻,才说不是: “单纯的不喜欢拍照,我更喜欢声音、气味这些感官记忆。”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再次被亲吻,褪去情欲之后更像是年幼时父母会留下的晚安之吻。 应开澜无法彻底拒绝小金毛的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他的aftercare真的很细腻,不仅限于清洁和整理,他会拥抱,会耳语,连带着令她的心也变得彻底熨帖。 他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话说开,上次你说到那个讨厌的同事,其实… 应开澜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就是他的不聪明之处了。道歉也好辩解也罢,应开澜都不想听。她刚才已经表现得这样明显,要将这件事不计前嫌彻底揭过,他就应该顺势而为永不再提。 应开澜真的很担心他会再次说出什么令她彻底失望的话语,打破她好不容易构筑的自我开解。 她像哄小孩一样摸摸他的发丝,温柔拒绝了他的任何解释,像是自我催眠一般: 第11章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他是垃圾,而你不是,我会对此深信不疑。” 克莱恩持续地沉默,应开澜看不到他的眸光复杂起波澜。 良久之后,他像是终于妥协一般,轻声说了句没错。 / 应开澜再醒过来时身旁已无人影,她拿起手机,快速浏览过最上方的几则微信后找到了短信的提示消息。 小金毛在早晨七点时给她留言,说他已经前往机场飞回欧洲。 花费来回将近四十八小时的路程,来上海和她匆匆见了一面又已经离开。 她想要去拉开窗帘,起身时却看到床边柜上的陶瓷杯里昨晚无暇品鉴的咖啡已经空了,洁白的瓷盘下方镇着什么东西。 拉开窗帘,应开澜看到那是一张拍立得照片。 一张小金毛的自拍照,下方用马克笔书写: 「kyla'sdug.」 应开澜的逗逗。 她微微一怔,察觉到什么,将照片放到鼻尖。 她嗅到了桃子味。 第9章 追加解车队燃眉之急 应开澜其实很后悔告诉他自己不喜欢照片。 哪怕这只是一件小事,远没有到交心的程度。 她不想揭开这样一个口子,今天随口吐露的秘密,在未来或许会发展成她将自己的弱点亲手捧出,来乞求对方的舔舐。 那就太可怕了。 她将这张拍立得放进了抽屉最深处,简单回复他的短信: 「下次来找我前,记得先告诉我。」 车展已经近在眼前,应开澜变得越来越忙。 新的一周一级方程式比赛将在摩纳哥举行,这场街道赛作为f1皇冠上的明珠,巴伐利亚车队在此的表现从来都没让车迷失望过。 无论是当地政府还是赛会官方都再三邀请应开澜本人亲临现场,感受摩纳哥独一无二的比赛氛围。 兰切斯特本周的夺冠概率非常大,这份邀请的确很诱人。但应开澜经过权衡,最终还是决定以车展为先。 她安排夏其陪同另一位通和高管前往欧洲以实现品牌的社交需求,自己留在国内,带着计千雯等人前往场馆确认展位布置情况。 会场内不同展位之间的布置进度参差不齐,例如通和这边已经在调试照明系统,有些品牌却还在搭建基础钢筋结构。 现场一片混乱,各类工程车进出繁忙,脚边是随处可见的软装原材和设备箱。 计千雯在入场前就为应开澜准备了平底鞋,以防止她的高跟鞋会被包装绳或者电缆绊倒。 此刻应开澜脚下步步生风,走在了团队的最前方,将要到达自家展位前时,她有所察觉,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隔壁。 计千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随口夸赞道: “这次巡飞的展台做得还挺好的,镀铬镜地面确实很能突出科技感。” 巡飞是国内另一家汽车企业,虽然近年来发展有些滞后,但总体底蕴颇深,主要深耕于商务用车领域,也算是通和的竞争对手之一。 应开澜捕捉到关键词,眼神定在巡飞的展台地面上。 “他们的地面是镀铬镜?” 计千雯说没错,昨天她来跟进自家展位的装修进度时,有和巡飞的员工简单聊起,听说这不到十五平的地面七天维护成本高达数万元。 镀铬镜反射清晰,但承重能力差,极容易被刮花,并不适合用来做汽车展位的地面材料。 应开澜冷冷地收回目光,意味深长道: “他们做镜面地板最好真的只是为了突出科技感。” 计千雯没懂老板的意思,只能匆匆跟上她已经走进展位的步伐。 其实未来和科技是每个品牌绕不开的主题。 通和展位的设计规避掉了常见的赛博灯带元素,上方悬挂的巨型模型以九十年代工厂的第一条汽车流水线为原型进行艺术加工,从沉重冷硬的金属逐渐过渡到3d打印的轻量感模型,最后转变为苍郁的绿植,将历史沿革和品牌理念融为一体。 应开澜走了一圈,很快找出几个问题: 譬如ar互动区的电缆需要重新埋线,当前设计会有踩烂暴露的风险;再譬如物资派发处和模拟驾驶座位必须互换位置,目前动线设计很不合理。 现场施工的工人已经连续忙了很多天,原本的要求就已经十分严苛一改再改,骤然再听见一个脸生的年轻女孩毫不客气地进行连续输出,表情一时都有些不太好。 不乏一些人试图反驳她的贸然定论。 她全都充耳不闻,要求场地负责人在明天下班前解决所有问题,后天体验设备进场时她会再来检查。 转身让人去拿她带过来的下午茶点心,应开澜淡淡地让大家再辛苦一段时间,这几天的加班工资全都按照三倍计算,车展圆满结束后和奖金一同发放。 要教她做事的人瞬间消失了,所有人纷纷可靠地表示全都会按应总说的修改。 应开澜还要再回总部检查展会工作人员的培训情况,不准备继续多留,转身让计千雯自己决定,是留在这里还是和她一起回去。 后者此刻却面色凝重地将手里的ipad递给她看。 是外网的一条突发新闻: 「breaking!作案凶器被发现,德国警方正式逮捕前f1世界冠军leoneisenhardt.」 配图是leon被戴上手铐,面色灰败地被押上警车时的画面。 ——证据确凿,巴伐利亚前车手leon的杀妻罪行被彻底坐实,他正式成为了f1历史上最大的耻辱。 整个比赛项目和车队此刻都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计千雯小心地问,这会不会影响到kyla你,我们需不需要做点什么。 通和赞助赛季和leon的在役时间并不重合,应开澜并不担心品牌口碑,至于自己的名声更是无关紧要,顶多她当时坚持不违约的事迹会被再拿出来鞭尸一下而已。 她略作思考,说你和我一起回公司吧: “确认一下目前公司账上的自由现金,我会去找财务审批,你提前去外管局申报一下购汇额度。” “kyla,我不太懂…” 计千雯不明白leon被捕和公司财务之间的关联。 应开澜简单解释,据她所知在今天之前巴伐利亚有两到三家赞助商还在持持观望态度。 毫无道德底线的外国人并不关心leon究竟有没有杀人,作为拿过世界冠军的明星选手,leon即使已经过了巅峰期实力依然强劲,有不少人在暗暗期待他无罪释放后可以回归车队。 现在关键证据被掌握,leon被判刑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应开澜猜测新闻通报之后,势必有为leon而来的赞助商要中途跑路——她不关心车队会和他们出现怎么样的合约纠纷,尽管巴伐利亚背靠德国宝马汽车总部,长远来看根本不缺钱,但短期内车队出现资金缺口是必然的。 而她愿意解车队燃眉之急,提前支付下半年的费用甚至追加赞助金额。 第10章 二号车手theodoreclae…… 计千雯由衷叹服,亦步亦趋跟在老板身后: “klya你的反应好快。” ——不出应开澜所料,一周后夏其那边就收到了车队的联系,ryan亲自表示想在今天的西班牙大奖赛结束后来上海和kyla见面。 约定的时间恰好在车展第一天,应开澜故作犹豫,说自己那几天很忙,如果没有急事的改期延后吧。 ryan立刻表示自己可以改签机票,提前一晚落地上海。 此刻应开澜面前的投影仪正在播放f1西班牙大奖赛的领奖台直播。 巴伐利亚车队或许是受到负面舆论影响,已经接连两场比赛双车失利,今天兰切斯特取得了第五名,克莱恩取得第七名。 上一场摩纳哥大奖赛就更夸张了,兰切斯特引擎故障,克莱恩被对手撞坏后翼,别说没有实现预期的夺冠计划,车队直接达成了双车退赛的绝世成就。 目前总积分榜上,巴伐利亚的车队排名跌落至第三,兰切斯特的个人积分虽然依旧位于第二,和第一名的差距却在不断拉开。 ——克莱恩这名新秀车手难挑大梁,兰切斯特频频被工程组和策略组拖后腿。哪怕不因leon而选择巴伐利亚的赞助商恐怕也要趁此机会违约跑路。 整支车队都看上去要完蛋了。 应开澜却心态平稳,确认了自己车展前一天的行程安排,为ryan一行人预留出了四个小时的谈话时间。 但她让夏其转告车队,自己最多只能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 见面当天,应开澜刚从展馆忙完出发回公司,夏其那边告诉她巴伐利亚团队已经到达指定的会议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提前这么久到场等候的外国人。 去年年末第一次谈赞助的时候,是应开澜远赴德国,请求ryan忙完其他工作后能够拨冗与自己见面。 诚然最终谈成合作后,ryan的亲和力迅速提高,对待应开澜再没有任何怠慢,甚至时常会用一些蹩脚的中文短语来取悦她。 第12章 但那不过是因为自家老板出手大方性格还爽快罢了。 夏其始终对那晚kyla苦等数小时,却收到一句冷冰冰还带着讽刺的“ryan忙完已经回家,我们公司践行人道主义和福利制度,从来不会在下午五点后出现加班行为”耿耿于怀。 如今姿态已然对调,夏其出了一口恶气,跟在应开澜身后说: “看来车队现在真的很缺钱,kyla你也该让那群傲慢的白人尝一尝等待的滋味。” 应开澜笑着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告诉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但她的确是先回办公室重新换上了高跟鞋,而后才缓步下楼,推开了会议室的玻璃钢门。 夏其附耳,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依次介绍这次巴伐利亚派了哪些人过来。 慢慢的,她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ryan怎么还把兰切斯特和克莱恩带过来了?” 应开澜能看清兰切斯特的长相,自然是进到会议室的瞬间就注意到了他对着自己扬起的笑容,至于和他并肩站在一块的那个金发碧眼男,她原本还真没关注。 她的眼神流转,缓慢落到那两人身上,并不似夏其那样轻言轻语,而是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发出了一声笑: “好稀奇,第一次在赞助谈判桌上见到还要带两个吉祥物过来加油助威的客户。” ——毫无争议,两名车手是一支车队的灵魂关键所在,但他们大多时只是决策的执行者,而非上层规则的制定者。在一场涉及金钱的博弈中,他们通常没有话语权。 所以一般情况下车手并不会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巴伐利亚把她当作不会思考的狂热粉丝了么,以为派出兰切斯特朝她笑一笑,她就会眼巴巴地将欧元双手奉上。 通和这边众人表情镇定,巴伐利亚团队却是齐齐变了脸色。 夏其忍不住要给自己老板竖大拇指了。 成大事者就是能在这种重要场合,连自己崇拜的车手都可以用一句“吉祥物”毫不留情地将对方踩在脚下。 兰切斯特并不生气,主动上前朝应开澜行贴面礼,称呼她为ladyboss,说车手与车队荣辱与共,请求她不要这么严肃地对待自己。 巴伐利亚其他人齐齐回过神,依次与应开澜热情拥抱,将她的质问轻轻揭过,表示只是kyla长久不来看比赛,大家都对她想念非常而已。 贴面礼大队的队尾是克莱恩。 相比之下他的神色淡淡,蓬松的金色卷毛有些凌乱,他任由其随意发散。 似乎是被人流裹挟,才不得不走上前朝应开澜张开双臂的,克莱恩并无任何逾矩的行为,眼神落在她头顶的空气里,并未与她视线交流。 应开澜没忘记那天他借机揉自己腰的事,但也毫不畏惧。 通和是她的地盘,他要是再敢对自己造次,她会直接将他押送至公安局。 倾身投入他的怀抱时,应开澜感受到对方弯腰俯身,短暂地与自己脸颊相贴。 像是冰凉光洁的一段丝绸拂过耳际。 除了耳坠像是乘风而起,在颈间的晃动不止息,其余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 比起第一次的谈判战线长达月余,这一次留给巴伐利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们开诚布公地表明来意,的确如应开澜猜测的那样,leon事件带来了一定的影响,车队急需寻求更多的资金支持。 通和方顺势提出的增加维修区广告面积、更加开放的ip使用权限,以及车手配合参与上海车展相关的宣传活动,在经过车队短暂的探讨过后,被全盘接受。 当然,他们依然反复强调巴伐利亚是一支底蕴深厚、技术先进,拥有巨大夺冠竞争力的车队: “我们同时也在接触一家德国的保险公司,但是考虑到和通和的交情,最终选择优先来到了上海。” 应开澜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是吗,似乎是对这类话术习以为常,表现得无动于衷。 或许是近日工作繁重,高频用脑的缘故,会议过后她已经感觉有些疲惫,思维不如往日那般清明。 她站起身,建议双方休息半小时,如果都觉得没问题,再开始着手讨论新合同的具体细节。 所有人无异议,应开澜到隔壁的小型会客厅稍作休整,并安排跟在自己身后的夏其立刻去调查两件事: 第一,ryan口中的德国保险公司具体是谁。 第二,目前有哪些赞助商选择了中断资金供应——她需要据此来推测车队实际期望的赞助金额。 夏其应声,见kyla闭上眼睛开始小憩,为她披上一层薄毯后悄然推门离开。 应开澜的确很累了,用手支撑着便开始意识逐渐抽离,半梦半醒时脑海里逐一闪过巴伐利亚车队众人模糊脸庞,直至耳边的耳坠似乎再次开始晃动,她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 会客厅外时有传来的脚步声和被压低的交谈声渐行渐远,她强撑着设了一个十分钟的闹钟便沉沉睡去。 极为短促的一眠徒增困乏。 应开澜再醒来时整只手臂已经麻木,她一边转动手腕,一边划掉了还有一分多钟响起的闹钟。 视野依然憧憧,大脑运转却清晰许多。 她正欲起身回到会议室,此刻门口却传来不疾不徐的三声叩门。 随后未等她说进来,门却已先被推开。 夏其走之前体贴地为了老板拉上了所有百叶窗帘,此刻昏暗室内自外向内的灯光争先涌入,应开澜觉得有些刺目,下意识闭了闭眼。 于是那处的身影便暂时被眼帘推远吹散了。 再睁开时对方已近在身前,不等她去细细分辨来的人是谁,他的声音已自头顶泄下,咬字干净动听,语调低沉轻缓: “theodoreclaer.”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自报身份。 应开澜微怔,眼前的身影终于逐渐清晰了些。 不得不承认日耳曼人是天生的衣架子,连防火服都能穿出宽肩窄腰效果的人穿西装简直如有神助。 平驳领整洁熨帖,细腻的剪裁收敛了他平时穿车队工作服的懒散,罕见有几分斯文的意味。 她再一次见识到了克莱恩的好身材,感觉和小金毛比也不逞多让。 可惜除此之外她对他的印象太差了。 她问他有什么事,会议马上就要继续。 应开澜看到他抬了抬手腕看时间,理查德米勒的钛色表盘折射远处渗进的光,转瞬即逝犹如一粒火星。 他像是有些懊恼,说了句抱歉,我走错房间了。 将要转身离去时,他又似乎是忽然想到,说: “恭喜你,今天的谈判进行得这么顺利。” 房间很快重新变得黑暗,他像是真的只是走错房间,并未再留下更多的存在痕迹。 一切都犹如只是应开澜将醒时的幻觉。 ——他所有的表现分明都不是走错房间而已,她一边继续转动僵硬的手腕,一边无意识地重复他最后这句“今天的谈判进行得这么顺利”。 是啊,太顺利了不是吗,应开澜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通和方面提出的诸多追加条件,车队居然这么轻易地同意了。 如果不是车队这边还有更大的暗坑,那就是通和这边太过保守,尚没有触及到对方的底线。 鉴于无论是去年还是上周,她都让人详细调查了车队实际的运营情况,基本可以排除前者。 应开澜起身坐直了,掌心开始渗汗,心跳不断加速,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打算。 / 会议继续。 通和方率先拿出了诚意: 在本赛年通和愿意紧急注资三千万欧元,并同步采购宝马一万台民用发动机,未来也有意继续与巴伐利亚达成长期合作。 未等车队展露笑意,通和代表在应开澜的眼神示意下继续补充: “但这三千万我们需要换取车队百分之三的股权。车队所要做的,除了先前提到的宣传事宜外,希望总部可以派出工程师参与指导我们在建的宁波风洞实验室项目,并向我们开放高性能调车体系和各项相关数据。” 技术和数据的价值远比一块广告牌珍贵。 ryan目光变得幽深,他当然知道通和的代表只是在传达应开澜的意思。 他开始认真打量面前这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宛如陶瓷的年轻女孩。 她的五官不具有任何攻击性,是很典型的东方柔美长相,气质却张扬果敢,意外的是二者的同时出现并不矛盾,而是形成了恰到好处的平衡。 她比他想象的更缺乏经验,却也比他想象得更敏锐、更善于观察。 应开澜坦然地接受一切的审视,同时也在观察坐在会议室不显眼处的克莱恩。 他几乎是车队里最镇定的人了,除了做出在提出换取股份时短暂意外地挑了挑眉之外,他的表现像是事不关己。 第13章 所以他的确不是简单地走错房间,那句“异常顺利”也是刻意在暗示什么。 并没有太多的感激,应开澜产生的更多是对未知的忌惮。 非亲非故,之前的相处也并不愉快,他提醒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沉吟片刻,开口补充: “百份之三的股份需要增设股权调整机制,如果这个赛季结束,兰切斯特没能成为车手总冠军,股权需要升至百分之五。”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兰切斯特抬起头看向应开澜: “kyla,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车队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兰切斯特取得车手总冠军的位置,必要时还应当牺牲二号车手的排名和积分,在场上充当兰切斯特的僚机。”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神就落在这位二号车手的脸上。 那股尽在掌握的自负终于消失淡去,克莱恩努力隐藏的愠怒和眼神里的质询,都令应开澜暂时感到心情愉悦。 兰切 斯特面带微笑地望向ryan,期待着他的回复。 后者说: “巴伐利亚从来没有签署对赌协议的先例,我们更希望获得长期同行的伙伴。” 应开澜淡淡道: “f1史上也从来没有车手变成杀人犯的先例,和车队同行的每一步,通和都犹如在走钢丝。”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良久之后ryan吐出一口气,说股份和赛车数据牵涉重大,我无法在当下做出决定,我们需要立刻回去和总部进行视频会议,最快明天给出答复。 他站起身时补充: “无论最后是否能够达成协议,巴伐利亚的两名车手都十分乐意协助这次的车展工作,在签署新的合约前,通和可以首先拟定这份专项合约。” 应开澜欣然接受,起身其他人一道下楼,亲自送了车队众人离开。 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克莱恩再一次落在了队伍末尾,趁着通和其他高层与车队交谈之际,他继续放慢脚步,直至与应开澜并肩同行。 除了她身边的夏其,无人察觉。 或许是为了那句“必要时牺牲二号车手的积分和排名”而要来兴师问罪吧,应开澜镇定地率先开口: “谢谢了,今天的谈判进展得这么顺利要多亏了你。” 他的愤怒和不甘似乎都已经被精心掩藏,开口时显得云淡风轻: “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用来加油助威的吉祥物。” 他抬起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落在了应开澜的脸上: “是我想得太复杂了么?原来你还是更喜欢像兰切斯特那样头脑简单的家伙。” / 公司法务迅速拟定了车手参与商业活动的合同,经确认无误后送到了车队下榻的酒店。 于此同时夏其这边的调查也有了结果,告诉应开澜leon事件后一共有三家赞助商中断了资金供应,初步计算短期内会造成五千万的缺口。 这个数字在她的猜测范围内,应开澜应了一声,示意夏其继续。 后者说了那家德国保险公司的名字。 一家在世界范围内都赫赫有名的大型保险和资产管理集团,常年稳居财富杂志世界排名前列。 应开澜只是有所耳闻并不了解,正欲打开搜索引擎检索,夏其提前做了功课,说出一个关键信息: “这家保险集团的创始人姓克莱恩。” 应开澜的指尖悬在了空中,她忍不住紧紧皱眉。 几乎是夏其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应开澜让人进来,对方是负责对接两位车手签署合同的小伙伴: “应总,兰切斯特已经签完合同了,但是克莱恩没有。” “他希望应总您亲自送合同过去,我们有试图尝试说服他。” 他为难道: “但是克莱恩说他今天帮了您,您一定会同意的。” 第11章 因为我已彻底沦陷我对小米辣没兴趣…… 备注为「体能训练3」的闹钟准时响起,似乎是担心被遗忘,克莱恩的体能训练师又专门提醒这名仍在适应期的新秀车手不要荒废时间。 「如果觉得游泳太麻烦,至少去健身房有氧骑行一小时。」 手机的主人被惊醒,翻身将闹钟和消息全部删除后将手机扔到了脚边,用枕头蒙住双耳,克莱恩企图继续入睡。 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几分钟后他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捡回手机,让在上海的中国朋友帮自己点一份高油高糖的外卖当晚餐。 ——反正ryan本来就不看好他,现在又被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兰切斯特夺冠。车队已无他的容身之处,他还不如自暴自弃等着一年短约结束后直接被裁好了。 所有的镁光灯和掌声都会留给兰切斯特,没人会在意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秀车手为留在围场付出了哪些努力。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怪自己。 克莱恩认为自己不应该在伦敦的那个夜晚为时隔多年仍一眼认出应开澜而感到沾沾自喜,不该被她身上挥发出的白兰地香气所蛊惑,更不应该在那晚之后控制不住地继续联系她,甘之如饴地欣赏她的善变和傲慢。 他不该今天去单独和她说话,没有换来她任何的另眼相看,反倒替兰切斯特那个自私且愚蠢的家伙做了嫁衣。 哪怕她是如此的聪明、勇敢和沉稳,比他想象得更懂得争取自己的权利。 如果没有认识她,他或许可以更心平气和地接受身为二号车手的命运。 克莱恩决定不断骚扰她以实行报复。 「你在干什么?」 「想不想我来上海找你?」 「我们已经接近两周没有见面了。」 他百无聊赖地斜躺在床上,偶尔切出去和几个中国朋友聊上两句,大多数时间停留在短信页面等待回复。 他的体能师已经在欧洲歇斯底里,不断地质问克莱恩的心率为什么没有任何波动。 「可能是我现在的心肺耐力太强,骑行对我来说没用了吧。」 克莱恩毫不在意地用随口捏造的谎言敷衍。 直到短信页面的“已送达”变成了“已读”,他猛地拿起手机,急切地阅读她的回信。 「别来,我没心情。」 「我还要去给一个白痴送合同。」 「因为他的缘故,我现在一视同仁地痛恨所有外国人。」 ——她居然真的要亲自送合同过来。 克莱恩从床上弹射而起,从行李箱中翻出泳帽泳镜和泳裤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门。 / 像是克莱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应开澜到达酒店的瞬间,就有专人引导她上电梯: “克莱恩先生在进行体能训练,他说为了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请您直接过去。” 此刻恰逢黄昏,赤烈的云霭穿梭于鳞次栉比的城市高楼,被擦拭到不染尘埃的玻璃外墙层层折射,一座城市最贪婪的欲望在夜色落下前就已经被烧得通红。 应开澜以为的体能训练,至多也就是在健身房或者赛车模拟器上,她已经做好摒气以隔绝汗臭的准备,酒店前台却领着她继续穿过走廊进入第二间电梯,再次上楼来到了泳池区。 泳池是25*12的标准大小,双侧分别矗立「拉弓的赫拉克勒斯」和「阿波罗与达芙妮」两座雕像,有白色的薄纱会随风而起,落地窗前落日此刻恰好被东方明珠塔一箭贯穿,余晖和水波一道层层晕开。 应开澜很想问这里真的有人吗,为什么空旷到静谧无声,泳池水面也在轻微的起伏后逐渐归于平静,转身时却发现酒店前台已不知何时离开。 耐心迅速告罄,她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有一种今天全天都在被克莱恩一直戏耍的愤懑之感堆积心头。 她象征性地蹲下身拨了拨水面就准备离开,将要起身时水面却乍起波澜,大小迥异的水花腾空而起,破开空气飞溅到了她的路铂廷高跟鞋之上,有几道渗入丝袜,小腿被瞬间冰凉缠绕。 当飞扬的水雾终于散去时,应开澜黑着一张脸,睁开刚刚下意识紧闭的双眼,看到金发碧眼的男孩儿就在自己身前钻出了水面,他正摘去泳帽,缎面一般的卷毛短发还湿漉漉淌着水,一直滚落到他漂亮的锁骨和巨大的胸肌之上。 波光粼粼的水面晕影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不断跳跃,他扬起笑容望向她: “bigfish!” 应开澜都不分清他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她。 无声对视两秒,应开澜忽然装作被吓到,紧闭双眼,放声尖叫,再死死地把他的脑袋摁回水里。 “……” 应开澜自己也经常游泳,恰到好处地掌握着懵逼不伤脑的憋气时间,差不多之后就松开手让他浮起水面,佯装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抱歉啊,我真的被你吓到了。” “……” 好吧不得不承认克莱恩的心肺耐力比自己预想得要更好,重新露出水面后依然不见任何激烈的喘息,他将双手支于岸边利落地起身。 第14章 洁白的身体犹如逐渐铺开的卷轴,漂亮的腹肌下面依然是漂亮的腹肌,直到露出黑色的泳裤裤沿,应开澜才不疾不徐地收回目光。 ——有点想小金毛了,也不知道他的肌肉碰水之后会皱缩还是会像海洋宝宝一样继续膨胀。 可千万一定要是后者啊。 应 开澜有一瞬间怀疑克莱恩把自己约到这里是不是目的不纯贼心不死,但是他上岸后却又迅速拿了浴巾盖在了身前,令她抓不到任何证据。 他接着拿了第二块浴巾,并重新坐回到岸边。 应开澜此刻已经重新站直,瞥了一眼心想这外国佬也讲男德么,还知道拿一块浴巾罩住自己的裤衩。 然而下一秒,她却看见克莱恩将浴巾折叠成了小方块,随后覆在了自己的高跟鞋表面。 ——这一招确实高明了,饶是应开澜也愣上了两秒,一动不动地看完了他慢条斯理地俯身将自己漆面高跟鞋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直至鞋面锃亮到可以反射倒影,望见自己正呆呆的微张着嘴,看上去蠢得无可救药。 他的眉眼低垂而专注,擦完她的鞋后又重新将浴巾铺开,如应开澜最初猜测得那样,将其盖在了自己腰部以下的位置。 这可比只帮她擦鞋还要歹毒,应开澜挫败地想自己哪天要是栽跟头了一定是栽在男人手里,连眼前这么一个又坏又菜的货色她都要想入非非几秒钟。 克莱恩已经重新抬头仰视她,伸出了他被泳池水泡得有些皱的双手: “给我合同吧,我现在签。” 应开澜理智迅速回笼,将手里的文件夹高举过头顶,淡声问他: “你让我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让我见识你的好身材么?那你不如去开通pxxnhxxb账号,我可以订阅。” 克莱恩被气笑了: “那你要求车队牺牲我帮兰切斯特拿到冠军,就是为了把我赶出围场并让我成为色///情网红么?对我这么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以脱给你看。” “我对小米辣没兴趣——你以为兰切斯特没拿到冠军,你就可以继续留在围场了么?” 如果一个人真的拥有小米辣,那么他一定会暴怒。 但如果一个人拥有大香槟,那么他只会发笑。 克莱恩属于哪一种不必多说,过了片刻他才收敛了笑意: “你就这么喜欢兰切斯特?冒着和车队谈崩的风险也要替他争取机会?” 应开澜觉得他的每句话都毫无逻辑可言,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没错: “我是很喜欢他啊,谁强我就喜欢谁。”她意味深长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谁弱我就瞧不起谁。” 克莱恩不为所动,平静地说那我害怕极了: “真害怕下一站蒙特利尔你会无可救药地爱上我。” “谁给你的自信?是银石站十六名还是摩纳哥半路退赛?” “记得这么清楚?看比赛光盯着我了?” 应开澜已经对打嘴仗感到兴味索然,她冷下脸,问出了今天愿意专门跑一趟的真正目的: “你今天为什么暗示我向车队提出更多要求?为了让我谈崩?好让你家的保险公司趁虚而入?” 克莱恩终于站起了身,与她眼神对视: “你意识到原先提出的条件太保守只是时间问题,你很聪明,没有我的暗示你也很就会回过神。” “而且你同时给出了令车队无法拒绝的丰厚待遇,一次性支付三千万欧元和采购一万台民用发电机,这笔买卖对车队而言同样不亏——即使我的家人正在做着theo成为世界冠军的美梦,也未必会这么大方。” “应小姐,我对权力的博弈没有兴趣,我的智商也并不允许和你一样思考太复杂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我们的相识似乎不够美好,想借信息差试着弥补一下我在你心里糟糕的形象。” 有一种思考了一路的谜面,谜底是一个愚蠢至极的答案的感觉,应开澜缓缓呼出一口气,沿用了这个过分亲近的称呼: “好的theo,那让我们回到最开始,请你解释一下你当时为什么要对我的腰又揉又捏?” 方才滔滔不绝能言善辩的西奥多克莱恩先生在这一刻沉默了。 他的母亲是德国一名出色的精神心理科医生,克莱恩多少耳濡目染到一些,结合小时候他见到的应开澜的表现,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她或许患有严重的脸盲症。 一种难以治愈,会给患者带来严重社交恐惧的疾病。 一开始没能说出“克莱恩就是在夜晚和你约会的doggydug”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态度不断转化而变得越来越难以启齿——明明他一直在等待这这么一个说出真相的时机。 此刻眼前却只剩下鲜活生动的应开澜和白日里运筹帷幄决断果敢的missying。 亦或者泰晤士河旁的夜晚,她将头发拢直一旁,自信地展示自己雪白的后背的瞬间。 那个在双语小学里怯懦得连话都说不出的小女孩儿,不知何时已经成长得这么优秀了么。 克莱恩开始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良久之后,他才看重新看向她紧蹙的双眉,和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戒备。 他垂下眼,声音轻到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causeiamthrough.” 因为我已彻底沦陷。 第12章 真羡慕他kyla是唯一的 不像白天,也不像黑夜。 东方明珠的塔尖蘸了晚霞写信,稠丽而深沉的一笔隔着窗扉洇开在了水池中央,摇啊晃啊,没能传到收信人的双眸里。 应开澜的第一反应是克莱恩是什么有着yellowfever的变态么,第二反应是他为了掩藏真实目的居然不惜说出这么毛骨悚然的话。 脸盲的人天生丧失一见钟情的能力,连基本的理解都无法做到。 应开澜面无表情地无视他急促颤动的眼睫,中断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她将手中的合同递给他: “那么请你阅读合同的时候‘thoroughly’,然后快点签字。”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应开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泳池区。 身后水花撞击的声音再次响起,克莱恩跃入水中飞潜向前,似乎是专心投入到了训练当中,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只有岸边的手机在不断地震动,他的体能师持续暴走: 「为什么刚刚有一瞬间心率突然飙升到了一百七十,你确定有在按我的要求进行训练吗???」 天色逐渐暗下。 两名车手作为涉外人员参与线下活动需要严格审慎的审批流程和安保措施,如今时间仓促,到达展会现场的可行性为零,通和的项目组需要连夜设计具有足够吸引力的线上互动模式。 应开澜一边协调运送赛车相关设备到展会现场,一边又联系几家社媒平台,调整预热宣传方案。 焦头烂额地忙到深夜,她亲自去场馆确认了紧急新增的连线设备和赛车模拟器安装是否顺利,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累到一定程度时便怎么都睡不着,应开澜洗完澡躺在床上处理完白天错过的几则消息,想着既然一会儿还要早起,不如直接刷手机等天亮。 她就是在这时候收到了小金毛的短信: 「合同送得还顺利么?」 应开澜下意识想打字问他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慢半拍想起时差的存在。 上海这里已是凌晨两点,欧洲却不过傍晚而已。 「不顺利。」 小金毛说: 「真羡慕他。」 应开澜发了一个问号过去,对面回: 「不顺利的话,说明和kyla待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变长不是么?」 「送合同的时候你穿了什么衣服,衬衫?半裙?像那天我来找你时你穿的那样么?」 应开澜忽得想起白天泳池水溅到自己小腿上时的触感,于是回复: 「是的,还有丝袜、高跟鞋。」 「wow.」 她来了点兴致,起身开了一盏小夜灯,不辞辛苦地去穿上了新的丝袜和高跟鞋,随后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 「拿去用。」 应开澜开玩笑的,照片也并不暴露,上半身她的吊带睡裙很常规,只露出了锁骨和手臂,加上光线昏暗其余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对面小金毛居然真的在她发完照片后就消失了。 半小时后,他的消息姗姗来迟: 「需要我的回礼么?」 傍晚就开始忙了,精力真旺盛啊。 应开澜已经重新躺会床上,忍不住笑了,打字: 「留到下次吧,今天上班太累,没心情。」 「ok.」 过了一会儿,他 突然发来消息,是一句毫无由来的: 「现实里喜欢kyla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开始打探起她的生活了么,他们之前从来不会聊类似的话题,应开澜意外地没有觉得太反感: 第15章 「不要好奇这么多。」 「就像我也不关心你会不会和别的女生这样聊天。」 小金毛说: 「不会,kyla是唯一的。」 不管是否被需要,“唯一”这两个字在任何语境下都能轻松取悦到它的主体,应开澜心情不错,但没再回。 又过十几分钟之后,小金毛说: 「你的照片对我很有用呢。」 「所以不要给别人也发这些照片哦,那样我会难过的。」 应开澜觉得他还蛮有意思的,于是学着他的语气道: 「不会哦,你也是唯一的。」 小金毛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 「那别的男孩儿该哭了。」 应开澜无所谓: 「或许吧,但是我不需要他们的眼泪。」 / 车展第一天,据天气预报提示今天最高温度将来到三十五摄氏度。 通和的展位提前准备好了冰激凌、冷饮和便携式电风扇。应开澜算是最早到的一批人了,过来检查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帖。 事实证明熬通宵不可取,她今早照镜子时发觉自己的黑眼圈快掉到颧骨以下了,认真涂了两层遮瑕才勉强遮住。 此刻踩着高跟鞋的脚步有些虚浮,应开澜到场后立刻换成了平底鞋,又含了一块巧克力才开始忙。 临时增加观众开模拟器和两名车手竞技的环节导致他们有很多内容都要进行调整,等新的展板和电子屏都彻底被布置好时,应开澜觉得今天一整天的体力都提前交代在这了。 几个精力旺盛的年轻工作人员还在新奇地体验两台赛车模拟器。 ——到时候通和会抽取两名幸运观众和车手连线开展远程竞技,最终要让兰切斯特和克莱恩充满戏剧性地输给观众来点燃现场氛围。 几轮尝试后众人纷纷感叹模拟器的驾驶效果逼真,有一人好奇地问夏其平时车手训练用的也是这样的设备么。 “形式类似,专业的模拟器复刻程度更高,车手感受到的力反馈会更精确,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们可以问问kyla.” 不过众人未能找到应开澜。 ——她确认完现场情况后,已经暂时离开去洗手间补妆了。 离开馆时间越来越近,各个参展单位的工作人员先后到场开始忙碌,也逐渐有了些媒体记者或者摄影到岗,展区人流交织来去匆忙,洗手间这边倒还算空旷。 正因如此应开澜一眼注意到了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年轻女孩。 极为暴露紧身的黑色短裙,上方裸背抹胸,下方包臀高开叉,踩的高跟鞋目测有十五厘米。 她走近了些,看到女孩戴的工牌上名字叫秦溪,是巡飞的工作人员。 应开澜忍不住回头,遥遥对着巡飞的展位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她不反对各个参展品牌使用车模,恰当的运用的确可以增加视觉冲击,助于展示车辆细节。包括她自己都让计千雯去电影学院选最帅气最漂亮的男生和女生来当通和的模特。 ——但他们不会给模特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衣服。 通和为男女模特提供的都是合身的正装,女模特可以根据个人情况自由选择裤子还是裙装。 不像巡飞,给年轻的女孩穿这种衣服来吸引关注,就差把决策层龌龊的思想直接写到展牌上了。 应开澜淡漠地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即便再反感,她不可能去干涉其他展位的事。 那个叫秦溪的女孩走得很慢,很快就要落至她的身后。 应开澜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起初她以为对方是裙子不方便才走得慢,仔细瞧过发现并不是。 女孩面色隐忍,紧蹙的双眉有些发白——她的右侧脚后跟已经开始渗血。 巡飞那群猪头给模特买鞋只知道要买高的、跟细的、讨观众喜欢的,材质用的却是最硬、最劣质的pu皮。 应开澜停下脚步,拿出了包里随身携带的创可贴,一言不发地递给了秦溪。 后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谢谢姐妹。 应开澜原本想随手就帮到这里,看了一眼秦溪的裙子,最终还是没忍心先走。 ——这里离洗手间还有一段距离,虽然位置偏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经过。 她快速找了把椅子,让秦溪坐过去,随后蹲下身,替她脱下了高跟鞋。 应开澜用纯水湿巾为她简单擦拭伤口,而后贴上创可贴,没立刻帮她把鞋穿回去,用了新的创可贴沿着鞋跟内缘包了一圈边,才起身让她自己穿鞋。 秦溪从最初的受宠若惊逐渐转变成无所适从。 对方的浅蓝色衬衫和藏青过膝半裙有着高级熨贴的质感,看上去得体、成熟,周身的香气清而浅,美好得如梦似幻。 忍不住低着头扯了扯自己的裙边和衣领,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恰好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工牌。 “谢谢你,你是通和的工作人员吗?我请你喝奶茶吧。” 对方只言简意赅地留下“不用”两字,便转身离去了。 只有秦溪还在望着她的背影呆呆出神。 / 计千雯发现自家老板从洗手间回来之后,一直牢牢盯着隔壁巡飞的展位。 对方的幕墙还没有完全撤走,目前看不到展台内的具体情况。 倒是已经有了些模特从侧门进进出出,都是年轻的女生,衣着无一不是超越尺度的暴露。 她也没忍住,骂了句好低俗的营销,好烂的品牌。 应开澜若有所思,问她: “巡飞的展台地面还是镀铬镜么?一直没改?” 计千雯印象里没改,正准备回答,巡飞的工作人员刚好撤走了围隔在展位外的幕墙,金属主题的展台毫无保留地彻底亮相,中央陈列的是他们最新上市的新能源商务车。 地面的镀铬镜清晰明透,安然无恙地反射着天花板上强烈刺目的灯光。 计千雯看了一圈巡飞还没登上展台的模特们,忽然如梦初醒,明白了为什么自家老板为什么一直这么反感隔壁的镀铬镜地面。 让穿短裙的女孩踩到镜子上,巡飞安得什么心。 计千雯刚要说什么,却看到自家老板忽然俯身换回了高跟鞋,重新站直后仍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她说: “你去找个人,向主办方举报巡飞的车模着装不符合规范。” 此刻距离正式开展不到十分钟。 计千雯应声立刻照办,安排妥当再回来时,却看到kyla已经扬起笑容走到了巡飞的展位。 她连忙跟了过去。 应开澜正与对方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热情握手,看上去相谈甚欢。 她在赞叹巡飞的展位布置华丽,十分抓人眼球。 “我能四处看看,参观一下吗?对比之间我的经验还是太少,跟王总您相比还是太小儿科了。” 被称呼为王总的男人春风满面,说小应总您过誉了,随意参观,顺便给我们也提点意见。 应开澜一边走上前,一边道: “我特别喜欢这个镜面地板,科技感十足,而且还能协助打光。”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单脚踩上了自己正在不遗余力赞美的镀铬镜地板。 砰得一声,惊天巨响在耳边骤然响起,犹如湖面解冻时冰层脆裂的声音。 计千雯愣愣地看着,原本光洁明亮的镜面地板,以应开澜的鞋跟为圆心,由近及远迅速崩解溃散,产生了放射状的细密裂纹。 直至整面破碎,地板彻底失去了镜面反射的能力。 第13章 那双手抚摸生命最脆弱之处 应开澜慢条斯理地收回脚,说抱歉啊王总,不小心破坏了巡飞这么重要的道具: “我安排同事来走赔偿流程。” “不过巡飞是不是需要关注一下这块地板的安全隐患,我和王总交情摆在这里,就算被玻璃碎片不小心划破腿也无所谓,但要伤到观众事情就严重了。” 被 称呼为王总的人此刻面色难看地绕着展台走了几圈,地板被踩碎还被倒打一耙令他一口气憋在心头不上不下,却不敢真的朝应开澜发作。 良久之后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一块镜子而已怎么好意思让您赔呢: “刚刚让小应总受到惊吓,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地板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就行,等车展结束我再找机会请您吃饭赔罪。” 恰好此时夏其急匆匆跑过来,覆耳告诉她巴伐利亚车队同意了新的赞助条件,双方的法务已经开始拟定合同,但还有些细节需要kyla你确认。 她顺势离开,让两个助理和巡飞继续对接,务必要全额赔偿巡飞的损失。 线上的短会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应开澜放心不下,决定下午还是亲自前往车队所在的酒店一趟,顺便确保连线竞技环节顺利进行。 再回到展位时人流量已经逐渐多了起来,通和依靠毛绒挂件盲盒和ar游戏互动吸引到了第一批年轻客户。 第16章 隔壁的巡飞被吊车拦住了入口,那辆新上市的新能源商务车正悬在空中,下方环绕大量的工人,似乎是在更换地板。 她问夏其发生了什么事。 后者正捂着嘴笑,告诉自家老板骆姝刚刚过来了: “原本巡飞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块全新的玻璃镜换上,骆姝姐直接当着许多观众的面问他们用镜面地板的目的是什么,大闹了一场引来了主办方。” “现在巡飞被强制要求更换成非反光的展台地面,否则将被取消参展资格。” 当事人说到就到,骆姝刚结束和主办方的扯皮得胜归来,来到通和展位便毫不客气地喝掉了应开澜的咖啡,顺了几口气后道: “不只我一个人,还有个老太太和我一起。” “那老太太还穿旗袍呢,看着倒是端庄文雅,结果战斗力比我还强,往那一站就开始破口大骂,说巡飞这牌子不得了,连老太婆的裙底都要看,以后是不是还要往驾驶座椅装摄像头,恨不得塞进客户屁股里做肠镜呢?” 夏其和计千雯都笑疯了。 应开澜问那老太太人呢。 骆姝: “不知道啊,我也不认识。” “——记得把你高跟鞋跟上的图钉摘了,下次做坏事躲着点人,刚刚入场的时候一大帮观众亲眼目睹了你用热熔胶往鞋跟上糊钉子。” 应开澜面色微变: “很多人吗?有没有人带摄像头?” “——骗你的,就我和那老太太看到了。” 将咖啡饮尽,骆姝又尝了几块为观众准备的马卡龙,随后起身来到了展位门口的电子屏前。 上面显示的是兰切斯特和克莱恩两位车手的公式照,二人均身穿蓝白色的车队队服,看上去意气风发。 骆姝分别打量了一番,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应开澜哪个是你能看清脸的兰切斯特。 后者指了指左侧那位。 骆姝认真比对,有些遗憾: “可惜了,右边这个要更帅一点。” 夏其适时凑了过来,告诉骆姝: “这次过来谈判的队伍里,还有许多其他肤白貌美的小帅哥。” 骆姝顿时神采奕奕地看向应开澜。 后者抱臂缓慢道: “下午我要去和车队见面,只要你承认兰切斯特帅过克莱恩,我可以带你一起过去。” / 骆姝刚到达车队在酒店临时租下的会议室,就捂着鼻子开始打退堂鼓: “不行,一屋子的膻味儿,再怎么帅我也没想法了。” “……” 两间相邻的会议厅,总面积接近四百平方,中间有侧门相互联通。 有led屏的那间桌椅均被清空,只安放了两台赛车模拟器和连线设备,用来进行一会儿和观众们的线上互动。 另一间相比之下确实人员密集许多,是车队和通和双方的运营和法务在紧急拟定新的赞助合同。 因为还带了骆姝,应开澜快速处理完合同相关的事宜,便去了有模拟器的那间会议室。 几台设备都已经过调试,除了直播连线尚未开通外,一切准备就绪,没什么需要应开澜操心的。 骆姝对赛车模拟器很感兴趣,简单让人指导了一下玩法就准备要和好友切磋一下。 应开澜嗤笑一声: “连驾照都是c2的人想和我比输赢?” “难道你的c1驾照就有资格开f1了么——别废话,是真女人就来比试一把。” 应开澜坐进另一台模拟器,简单适应了一下踏板和按键。 ——这和平时接触的家庭模拟器或者手柄还是有着很大区别,作为f1车手用来训练和适应不同赛道的顶尖设备,无论是力反馈还是视觉感知都硬核许多。 但应开澜好歹常玩家庭模拟器,也体验过类似的专业设备,稳压骆姝这个外行人一头不成问题。 不出她所料,比赛刚开始骆姝就疯狂撞墙——她难以适应转动方向盘所需要的巨大推力,也无法协调使用坚硬的液压踏板,几乎无法保证赛车前行。 虽然应开澜也没好多少,至少磕磕绊绊地行驶在了赛道之上,相比之下有几分一骑绝尘的意思。 即使手臂瞬间开始酸痛犹如卧推三十千克,强大的推力令脖子也开始变得不适,但一想到能让骆姝对自己心悦诚服,她愿意忍受一会斜方肌增厚的风险。 然而仅仅过了一分钟,显示屏中骆姝驾驶的赛车突然后来居上,径直超过了应开澜。 周围传来低低的笑声。 她趁着直道间隙快速往旁边看了一眼,却发现隔壁模拟器里坐的已经不是骆姝,而是一位负责调教设备的女工程师。 女工程师相比之下显得有余裕许多,虽然脸上满是歉意,手下却一点没留情。 骆姝作弊且不以为耻,一边站在女工程师的身后加油助威,一边朝着应开澜做鬼脸。 “……” 应开澜向来有着强大的胜负欲,即使已经换了对手也有坚持完赛的决心,忍受着进入高速弯处时全身受到的巨大推力,继续坚持驾驶。 逐渐感觉双臂开始不自主地颤动,脖子也几乎要与身体分离,缺乏体能训练的她几乎就要坚持不住。 下一秒,她的脖颈被一片冰凉轻柔覆住。 ——那是一双宽大的、布满薄茧的手,指节自她的发丝中穿插而过,掌心却紧紧相贴,粗粝的触感像是一片缓冲沙石地,会随着驾驶舱传递而来的力的方向做出轻微的调整,帮助应开澜对抗阻力。 却克制地无任何进一步越界的动作——或许抚摸生命最脆弱敏感之处本身已是一种越界。 于是肩颈处的不适悄然散去了,简直堪比治疗肩颈劳损的灵丹妙药,连同耳边高仿真的方程式赛车引擎轰鸣声也被一道推远。 全身的感知力集中在了后颈一处。 她下意识想要抬头去看边上站的人是谁,与此同时发觉自己的手臂也被稳稳托出。 隔着一层衬衫衣料,他的手指居然可以将自己的手臂彻底环住,对方似乎只是为了这么、测试一下,很快便松开改成了更好施力的整手平托,连同她的手臂关节一同包裹住。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轻谑: “不要分神,会出现安全事故的。” 很耳熟的声音,似乎与记忆的某一处将要重叠,在应开澜快速搜寻关联即将体悟到什么时,边上已经有人发出调侃: “claer,你要帮kyla作弊么?” 是克莱恩,难怪她会觉得耳熟,应开澜停止了继续思考。 这白痴自从在泳池边上说出一句恶心话之后,打算演都不演了么。 念在这次没有很过分,加上自己实在想赢,应开澜暂时默许了他的肢体接触。 相比于骆姝堂而皇之的恶劣作弊行为,应开澜真的不算过分,整个过程方向盘和摁键都由她完全自主操控,克莱恩只帮她分担了一部分受力。 这是一种亲密的,却令人挑不出错误的距离。他以这样的姿势俯身借力,自然而然会将应开澜圈入怀中,清冽干净的气息有时会短暂拂过她的鬓边,在她还没来得及偏头避开时,他便已经首先远离。 居然也能与那位工程师分庭抗礼,应开澜专心投入到比赛中,甚至开始期待自己能不能赢过她,试图更加精确地控制着每 一个切弯角度和速度转换。 ——是专业车手的基本素养么,她不得不承认克莱恩的配合的确恰到好处,每当自己需要转动方向盘时,他总能平稳地托举为手臂送上一份力。 虽然同时那处皮肤也被握得有些痛。 很显然那位工程师有特意放水,最终应开澜以极为微弱的优势拿下了比赛。 当显示屏更新排名的瞬间,她罕见地激动而起,未做任何思考,兴奋地抱住了身旁的克莱恩。 他似乎只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便从善如流地搂住了她的腰,双臂轻微收紧,将体温一到传递而来,令应开澜一瞬间清醒。 本性难移的狗东西。 她迅速松开了他,在众人满怀善意的祝贺声中又转身去拥抱女工程师,拥抱现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努力将自己一瞬间的冲动合理化。 到最后得意洋洋地拥抱骆姝,听见好友不怀好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隐秘地笑了两声,道: “那箱xl的套还在我家呢,需不需要还给你啊?还是你要先考核一下这个小车手的尺寸?” 第14章 愿望我讨厌你 以「与f1车手竞技」活动收获热烈反响为良好开端,持续七天的上海国际汽车博览会最终圆满结束。 通和追加赞助f1巴伐利亚车队已顺利签约的新闻也正式被报道,应开澜的风评出现严重两极分化,不提好坏倒也称得上风光无两。 无论是称赞她的入职首秀办得足够漂亮吸睛,还是怒斥她挥霍无度,将钱投进了不见回响的无底洞,应开澜一概置之不理,带着车展项目组成员去新加坡结束庆功度假后,开启了自己的短休。 第17章 空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验收自己投入三千万欧元后的成果。 新的一周世界一级方程式汽车比赛将来到加拿大蒙特利尔站,以低下压力闻名,这条高速赛道为车手提供诸多超车机会,也因此成就了13号弯出口这堵经典的冠军墙,维特尔和舒马赫等知名冠军车手都曾在这里冲出赛道撞上围墙,创造了无数个令车迷爱恨交织的名场面。 观赏性拉满,是饱受车迷喜爱的一站比赛。 巴伐利亚车队在本周对赛车底盘和尾翼进行了全面升级,誓要在经历leon事件后一扫前两站的阴霾重登领奖台。 飞机落地蒙特利尔,应开澜本周无需再社交和应酬,一跃成为巴伐利亚最重要的赞助商之一后,她决定放松享受比赛现场的氛围。 她带着夏其等人打卡了圣劳伦斯河岸、蒙特利尔美术馆、皇家山顶和老港摩天轮,品尝了著名的熏肉、贝果和枫糖浆。 这座世界第二大的法语城市尚未被印度人和叶子彻底渗透,古老的街区和极富人文气息的街头艺术令人心甘情愿地放缓步调,享受其独一无二的魅力。 不只是应开澜,同行的其他人也彻底玩了个痛快,到正赛的前一天,夏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正事: “明天正好还是克莱恩的二十二岁生日,kyla,我们是不是也需要向车手赠礼祝贺。” 一副老奸巨猾的做派,居然年龄还比自己小了几个月。 应开澜不甚在意道: “你看着准备就行。” 巴伐利亚在今天的排位赛中取得了不错成绩,兰切斯特杆位发车,克莱恩第六位发车,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关心明天兰切斯特能否夺冠,连联系小金毛的事都抛之脑后,更不会去在意这位二号车手的生日。 她并未预料到正赛当天,围场竟是一片热闹的庆生氛围。 从进入赛车维修区前经过各区观众席开始,蓝白旗挥舞的巴伐利亚车迷聚集区不再只能看到兰切斯特的肖像手幅,克莱恩的名字、车手编号与为他庆生的展牌和自制周边渐渐多了起来。 夏其一眼望去,不免发出感叹: “应该都是老粉丝了,用的都是克莱恩还在f2时期的照片。” 应开澜脚步微顿,罕见问了一句: “他在f2的表现怎么样?” “非常出色。”夏其先是一怔,随后弯了弯眼睛: “克莱恩是去年f2的积分总冠军。” 她们进入了巴伐利亚的维修区。 尚未走到室内,就有人来邀请她们品尝生日蛋糕。 “是克莱恩的奶奶亲手制作的,极具法兰克福特色的三奶蛋糕,非常醇香绵软。” 除了燃油和橡胶的气味,空气中果真有清甜的奶油和焦糖香气钻入鼻腔,应开澜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继续向内走,来到二楼vip观赛区。 滚烫刺鼻的燃油和橡胶气味已经散去,焦糖的香气愈发浓郁。 在楼梯口时便能看到一个穿深色西装、同样金发碧眼的男人正在切蛋糕,周围簇拥了一众巴伐利亚的工作人员和其他受邀观赛的客户,众人相谈甚欢。 逐渐走近了,夏其轻声在她耳边道: “这是莱茵维特集团最年轻的董事会成员,路德维西冯克莱恩。” 是第一次出现在在围场的生面孔。 听到对方名字时,应开澜自动关联到了对方的另一个身份: 巴伐利亚新的赞助商,车手西奥多克莱恩的堂哥。 为了填补赞助缺口,最终车队选择了与通和和那家德国保险公司同时进行签约,以吸收大量资金,弥补巨大损失。 听说对方的赞助金额是五千万欧,和应开澜的首次赞助金额一致。 ——克莱恩作为卡丁车车手出道时,删掉了姓氏中带有浓重贵族色彩的“von”,简化为“claer”,而他的哥哥依然保留着古老庄严的完整姓氏。 如他的名字一样,路德维西符合世人对德国男人的所有刻板印象,沉默严肃,一丝不苟。 他亲自分发的每一块蛋糕都是大小均一、形状标准的长方形,当有人赞叹蛋糕有着正宗的法兰克福风味,您的祖母一定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德国太太时,路德维西平静道: “她是一位中国女性。” 作为全场仅有的中国人之一,应开澜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克莱恩有着中国血统么?看不出来,也不曾听他提起过。 在应开澜还在为此感到吃惊时,路德维西隔着人流朝她看来,随后放下了手中的金属刀柄,缓步走到她的身前,首先伸出了手: “你好,应小姐,久仰大名。” 应开澜睁大了双眼,因为对方说的是发音标准,平仄清晰的中文,就连遣词造句也带着地道的中国色彩。 她也没有隐藏自己知道对方身份的事实: “你好,路德维西先生,你的中文很标准。” “是么?theo的普通话说得更好一些,他在中国生活过一段时间,还会背唐诗,念古文。” 克莱恩么?他连英语都说得极为蹩脚带着一股德国风味,居然还会背古诗。 应开澜觉得实在难以想象,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他马上就要过来了,我让他亲自给你们分生日蛋糕。” 有人好奇问: “路德维西先生,你不分了么?” 男人转过身: “今天是theo过生日,不是我,这本来就是他自己该干的事。” 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克莱恩恰好此时出现。此刻他刚换上防火服,正与ryan、兰切斯特等人一同上楼。 二楼众人给予了他极高的礼遇,热情洋溢地将他环绕,祝他生日快乐的欢呼不绝于耳。 他罕见身处社交风暴中央,并不似兰切斯特应付裕如,除了基本的笑容之外,很少说话。 应开澜没凑这个热闹,到ryan身边聊了一会儿天,顺便再次提醒他做下的承诺,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兰切斯特拿下总冠军。 ryan让她放心,这一次他们新升级的技术全都优先使用在了兰切斯特的车上。 一份柔软湿润、香气浓郁的三奶蛋糕,就是在这时候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将全场唯一一块使用了瓷碟而非纸盘的蛋糕放进她的掌心,用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这块蛋糕来自生日蜡烛下方的区域,实现愿望的能力已经被消耗,谁吃掉它,谁的愿望就会落空。” 应开澜微笑,接过后用茶匙轻轻舀了一勺含入口中,认真品尝后,她道: “那我希望西奥多克莱恩今天可以成为冠军。” 好奇怪,明明是满怀恶意许下的愿望,可她却望见眼前金发碧眼的少年却面色怔怔,那双透蓝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望向自己。 直到回过神,他飞快地从自己面前逃离了。 / 暖胎圈结束,五盏红灯彻底熄灭,比赛正式开始。 应开澜受邀来到楼下维修区一楼观看实时数据,她戴上了无线电耳机,可以体验和车手们的即时交流。 ——当然,她依然不准备在比赛期间干涉车队的任何专业决定。 发车直道过后的1号弯,整场比赛的第一个重刹区,也是历来的超车热点。 紧紧相邻的二十台赛车排位在这里迎来了第一次大洗牌,因轮胎锁死进入砂石地扬起的尘雾遮住了实时的转播镜头,f1这几年臭名昭著的实时遥测数据也出现延迟,现场似乎一片混乱。 应开澜紧紧盯着镜头,直到兰切斯特驾驶的巴伐利亚率先驶出这片烟雾,以无懈可击的过弯曲线守住了自己的领跑位,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十分合格的表现,兰切斯特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排在第二位的车手同样没有发生改变,是一辆迈凯伦,也是目前积分榜上位居第一的夺冠热门选手。如果前排车手都守住了自己发车位的话,那么接下来应该是一辆奔驰。 然而,飞驰的蓝白赛车划破浓烟,犹如一湍来势汹汹的激流,以极为强硬刁钻的切弯角度紧紧咬住了那辆橙色的迈凯伦,并还在持续不断地继续逼近。 几乎是连现场的赛车工程师都没有预料到,第三辆冲出尘烟的竟然又是一辆巴伐利亚。 那个被排在第六发车的新秀车手克莱恩,仅仅是过了第一个重刹弯道,就连超三辆实力强劲的火星车,跃升到了场上的第三名。 观众席上已经彻底沸腾,欢呼声一直扩散到了维修区,观看实时转播的工程师们响起热烈的掌声,就连克莱恩的赛车工程师,也意有所指地看向ryan: “theo这两周一直在苦练发车,看来效果很不错。” 众所周知,ryan和应开澜一样,对兰切斯特的关心和期望远超克莱恩。 此刻他正在赞美兰切斯特做得很好,让他继续保持节奏,对克莱恩的反应便平淡许多。 应开澜无所谓,在保证兰切斯特可以夺冠的前提下,另一名车手的排名自然是越高越好。 第18章 场上温度不断升高,引擎过热的警报时时响起。 迈凯伦的实力不容小觑,兰切斯特始终没能与之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策略组基于综合考虑,采取提前进站换胎策略,减少缠斗造成的轮胎磨损。 迈凯伦立刻响应巴伐利亚的进站策略,紧跟着选择了进站换胎。 由于出站窗口被众多慢车阻挡,他们二人均受到了严重的时间损失。 场上的领跑暂时成为了还没换胎的克莱恩。 进入干净空气后的他发挥极为稳定,每个进弯角度都标准到挑不出一丝错处。 时机成熟,在第三十圈的时候,车队也安排他进站换胎。 老天似乎今天格外偏爱这位寿星,就连换胎时间也刷新了车队的最快记录。 驶离维修区时,他与正在追逐兰切斯特的迈凯伦仅一步之遥,遗憾落于其身后。 三人先后再次来到一号弯,所有人屏息凝神,关注着这场领奖台之争。 最先打破平衡的是克莱恩! 借助华丽的交叉线路,一旁的迈凯伦攻防乏力,克莱恩以与经验不符的成熟技巧完成了强势超车,场上第二次欢呼声依然为他而起。 自此场上的一二名均变成巴伐利亚,车队有望在本赛季实现首个一二带回。 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克莱恩有着史无前例的优秀表现。就车队和应开澜而言,当然希望这就是最终的比赛结果。 但对克莱恩而言并不是,几圈过后,他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队友兰切斯特的轮胎衰竭速度远远超过了自己,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 他可以超过兰切斯特,成为冠军。 没有人可以拒绝摆在眼前的机会。 车队也发现了两人车速的变化,策略组讨论的声调开始变得激烈,因为混杂了大量的德语单词,应开澜几乎听不懂。 终于,在drs区,克莱恩的尾翼昂扬升起,以绝对的速度优势在直道上超越了兰切斯特。 应开澜面色沉沉,作为兰切斯特的车迷此刻心情不可避免地变得低落。 却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克莱恩成为冠军当之无愧。几周不见,他的实力突飞猛进,技术上的生涩几乎已经褪尽,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但令应开澜没想到的是,在距离比赛结束不到十圈的情况下,车队的讨论有了最终结果,比赛工程师朝克莱恩下达指令: “theo,今天你的表现很出色,我们向你的全力以赴表示感谢。” “——但我们现在需要你把位置还给兰切斯特。” 和现场声音同时响起,应开澜通过无线电也收到了车队的指令,她转过头,看到ryan正面带微笑地望向她。 冰冷,理智。像是在说,没错,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们正在朝同一个方向迈进。 是的,从车队利益来看,兰切斯特夺冠,克莱恩成为第二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目前兰切斯特在积分榜上处于第二,有望拿下总冠军,和排在第五的克莱恩相比,他更需要分站冠军的25积分。 而且今天兰切斯特的轮胎衰竭速度实在过快,显得力不从心,被克莱恩超越后他很有可能继续被紧追身后的迈凯伦超越,最终沦为第三。 但克莱恩的轮胎状态依然很好,如果他是第二,他可以牢牢防住迈凯伦。 一个冠军和一个季军,还是一个冠军和一个亚军。 从车队的角度看来毫无疑问是后者,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对克莱恩不公平。 “为什么?这不公平。” 克莱恩的无线电重重敲击应开澜的耳膜,他的不甘与费解像是带着尖刺的藤蔓,爬过的地方会伴生难移忽略的不适,是一种细微但是持续渗血的伤口。 ryan面无表情地代替工程师再次重复了指令,他的声音冷酷,不容置喙: “在比赛结束你将得到所有的解释,但请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现在,立刻,把位置还给兰切斯特。” “这不是还,这是让兰切斯特偷走我的冠军。” 克莱恩毫不示弱地反击,他在昭告所有人他的愤怒。 随后,无论ryan如何言语威胁,他都没有再做出任何回应,而他也始终和兰切斯特保持着足够距离,拒绝了后者的追近。 看来他并不准备和兰切斯特交换位置。 应开澜有一瞬间恼恨于他的不听指挥,却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恼恨站不住脚。 这样的拉扯令她心情一片烦躁。 最令车队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迈凯伦不断追近兰切斯特,即将实现超车。 然而也是在此刻,前方的克莱恩以明显的趋势放慢了车速。 兰切斯特顺势打开drs,靠队友的相助重新和迈凯伦拉开到了安全距离。 克莱恩却还在继续放慢车速,甚至主动让出了驾驶线路。 ——在比赛的最后一圈,他选择沉默地执行车队的指令,让出已经近在咫尺的冠军。 尽管他的羞辱意味毫不掩饰,兰切斯特依然没有任何犹豫地超越了队友,并顺利冲过终点线。 巴伐利亚实现了一二带回的目标,现场响起的掌声却是寥寥。 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场光明磊落的比赛。 它违背了最初的竞技精神,遍布着精明的算计与筹谋,它的胜利来自于一名年轻车手的献祭。 不知为何应开澜心中感受不到一丝畅快,明明站在赞助商和决策者的角度,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夏其告诉她互联网上已经为此吵翻天了。 但是,克莱恩跳出赛车摘下头盔时,笑容平静得与往常无异,他和队友拥抱,主动投身到车迷环绕而成的人海当中,和每一个身穿巴伐利亚队服的人击掌。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得体地祝贺队友的胜利,感恩自己的成绩,像是真心在为取得亚军而感到高兴。 应开澜选择了和人流逆行,没有去看颁奖台的现场,而是回到了二楼的vip观赛区。 此刻这里同样人流浮动,欢笑声或者质疑声比比皆是,只有路德维西仍淡 然地坐于窗边,察觉到应开澜的目光,他遥遥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 停顿片刻,她选择从侍应生那里拿了一杯新的香槟,走到了路德维西的身边。 尚未开口,对方却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短暂地提了提嘴角,他用流利的中文说: “应小姐无需多想,这只是theo人生中的一堂课。” 一堂课吗,说实话应开澜也不知道这堂课教给克莱恩的东西是否正确。 远处英国国歌响起,这是属于冠军的专属荣耀。 应开澜将香槟一饮而尽。 又静坐了片刻,直到颁奖典礼结束人流彻底散去,她让夏其继续留在这里,她一个人出去走走。 下楼时她却和克莱恩迎面相遇。 ——此刻的他太好辨认了,穿着巴伐利亚的队服,手里依然握着那个比冠军明显小了一圈的亚军奖杯,难以形容他究竟是意气风发还是萎靡不振。 看到应开澜之后,他将其交给了身后的经纪人,随后重新看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以陪我走走么?” 应开澜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没有选择拒绝他。 此刻太阳西斜,正是一天之中最灿烂却最无温度的那缕光束落下,照得赛道一片晃晃的白。 观众的视线和赛车引擎的轰鸣声一同散去后,四下只剩一片空寥。 这是应开澜第一次踏上赛道,不同于从高处俯瞰时总是觉得这里太窄,两台赛车并行时如此艰难,必须决出先后才好。 真正置身其中时会觉得茫茫一片宽阔得令人无所适从。 他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步子放得很缓慢,就这么无言来到一号弯,那个令他从今天这场比赛中脱颖而出的地方。 路面上的行驶轨迹依然清晰可见,应开澜低头阅读二十名车手的汗水。 “这原本是我的第一个冠军。” 许久之后,他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却比应开澜预想得更平静。 她抬起头,发现克莱恩此刻正背对着自己,望着赛道延伸的方向,后背挺得笔直。 他说: “如果没有车队的指令,我会成为这场比赛的冠军,在我二十二岁生日这天。” 应开澜平静道: “你现在应该很讨厌我,你可以指责我。” “是的,我讨厌你,我告诉自己不该试图去分辨那到底是车队的选择还是你的命令,我该无所顾忌地去地讨厌你。” 他转过身,和应开澜对视: “可我还是想当面问你,当我今天把位置交给兰切斯特的那个瞬间,你在想什么呢?” “是庆幸兰切斯特离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是计算车队荣誉所能带给你的回报。” “还是会想,claer该多么难过。” “哪怕只有过一个瞬间。” 第19章 此刻应开澜清晰地看到,他高昂着头,可是脸庞上有澄澈的泪滴滚落,像是那轮不愿西坠的盛日。 第15章 crybaby男人哭泣的样子真的很…… 开始有车迷惊叹于克莱恩的成长,夸赞他难以被忽视的天赋和稳定的心态,预言他三年后,一定会成为世界冠军。 当被迫交出人生第一个f1冠军时,即使有过短暂的愤懑,他最终在车队和镜头面前展现的笑容天衣无缝,朝队友忠心俯首,毫无脾气,像是最完美不过的冠军养料。 一支准备好夺冠的车队需要兰切斯特那样的「野心家」,也需要克莱恩这样的「服从者」。 但是所有的「野心家」都是从「服从者」的身份中蝶变的。 某个瞬间应开澜都误以为他是一名敬业的二号车手,以至于当这滴眼泪落下时,她恍然发觉到其落地的声音沉重得像是一场潮汐。 这是他不愿被世人捕捉的那滴泪,毫无保留地落在了她的眼前。 你瞧,赛道上不仅仅有重刹后留下的胎痕、橡胶颗粒,还会有珍贵的汗水,和比汗水更咸涩的眼泪。 他们的年龄此刻共同交错在22这个数字上,同时享有着不分你我的年轻和自负,以至于连应开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颗短暂袒露的恻隐之心。 她冷静地收回了目光,淡声道: “当时我在想你太不听话了,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实行车队的指令。” 她仁慈地伸出了手,第一次主动靠近他,用手背为他拭去了下颌上欲垂落的泪滴。 “你没有发现么?当你给兰切斯特让出路线时,那辆迈凯轮在距离你们不到0.5秒的位置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你和兰切斯特两个人会同时被他干翻,如果迈凯轮一跃成为冠军,巴伐利亚会因为你当时的意气用事蒙受惨重损失。” 手也跟着一起湿了,应开澜却并不在意: “所以下一次,请你尽快执行车队的命令,不要再耍小脾气,让自己和队友都再置身像今天这样危险的处境。” ——诚然这番话太过无情,应开澜不认为自己应该向他表达同情或者怜惜。 她是车队的赞助商,不是克莱恩的妈妈。 就像巴里切罗让车舒马赫、韦伯的前翼被安到维特尔的车上、佩雷兹护法维斯塔潘那样,守护是身为二号车手的天职,他们只需要绝对服从,而不该过早地被温柔的耳语浇灌出野心。 哪怕她的确如克莱恩说得那样,在某个瞬间同情过他的命运。 也有过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过意不去。 克莱恩有些嘲讽地提了提嘴角,竟没觉得多少意外。 他收回目光,沉默地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应开澜第一次发现,蒙特利尔的阳光竟是如此璀璨、晶莹剔透。 像是一颗完美的水晶球。 “祝你生日快乐——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围场的生存法则,长大一岁之后不要在为这种小事掉眼泪了。” “对,没错,我比你更懂围场的规则。” 克莱恩再次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翻涌起伏,或许有很多不甘的成分在里面吧。 这回克莱恩应该真的要恨透自己了,她麻木地想,早知道不说得这么直白了,自己所掌握的基础防身术,能成功抵抗一个体格接近一米九、并且是职业运动员的年轻男性的袭击,成功概率并没有多少。 应开澜感觉自己的双肩被紧紧握住,当他靠过来时阴影笼罩,阳光变得稀薄而遥远。 有些痛,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撞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眶: “正因为我比你更了解这场比赛,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证,最后兰切斯特一定不会成为总冠军。” 他满怀恶意地扬起嘴角,眼神紧紧盯着她: “下一次,他会被我的尾流远远甩开,和我离得越来越远。你放心,他马上连和我交换位置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开始激烈地反抗: “干什么,放开我——” “为什么?我们不是在对话么,你说完了你想说的,那就该轮到我了。” “你听好了,总有一天,我会取代兰切斯特,站在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我会成为比兰切斯特更强的强者,我会让所有目光都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会让你彻底忘记他的姓名,捧拭我的荣誉。” “在总冠军的奖杯上镌刻你的名字好不好?世人都不知道西奥多克莱恩的名字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永远记住今天投注错误的遗憾,我愿意心甘情愿地献出一切。” 应开澜气疯了: “你以为冠军是你碰碰嘴皮就能从天而降的雨滴么?哈哈,差点忘了,全球一年的降水量还没有你的眼泪多,你这个爱哭鬼,crybaby,永远在懦弱地抱怨别人的偏袒,永远都拿不到属于自己的冠军。” “——立刻松开我,你这个愚蠢的怪物。” “对,我是怪物,难道兰切斯特就是绅士了么?如果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你一定会为自己今天的痴迷而感到无比反胃。” 应开澜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现在她只想克莱恩来上一巴掌。 然而双手被禁锢,体型和力量的悬殊让她被迫困在了他的领地中。 应开澜察觉到他的十指还在不断收紧,几乎嵌入自己的骨血,捏得肩膀疼到不自觉开始发颤。 他像是也已经彻底失去理智。 所有的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克莱恩的脸颊突然间受到一股外力冲击,他被迫偏过头,因为踉跄向后连退几步,彻底松开了对应开澜的桎梏。 他的右脸几乎立刻开始发红肿胀,颜色浓郁近妖,看上去无比暴力血腥。 她没有来得及给出去的那巴掌,以更狠戾的方式落到了他的脸上。 路德维希不知何时突然出现,面无表情却毫不客气地给了自己弟弟一拳,随后淡然地收回自己的拳头,看上去依旧西装革履、沉稳至极。 他向应开澜说了句抱歉。 “theodore平时不这样,他往常是个谦逊温和的孩子。” 应开澜愣愣地看着被路德维希打了一拳后,被迫收敛了戾气,垂眸挡住伤口的克莱恩,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会对他进行严格的管教,应小姐无论是想骂他还是打他都无需有任何顾忌。” “——但请不要对theo彻底失望,他只是需要重新学会和这些情绪相处。” 应开澜听出了路德维希身为家长对弟弟直白的维护。 “theo,对kyla道歉。”他转过头,押住了克莱恩的后脑勺,让他朝应开澜低下头。 她也没想到吵架吵着还会有家长站出来主持公道,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克莱恩却挣脱开了束缚,嗤笑一声,恶狠狠地留下一句话,随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他说我凭什么道歉: “我会报复她的。” 在如此荒唐诡异的场面中,应开澜不合时宜地想要发笑。 报复这个词好陌生啊,读完小学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路德维希看上去也颇为头痛,却依然选择了为他继续收拾烂摊子: “我已经进行了清场,刚刚的事情不会被泄露出去。” 她转身望去,原本依然遍布着不同车队工作人员的赛道不知何时竟已空无一人。 没有会人知道那个在镜头前忠心祝贺兰切斯特夺冠的二号车手,实际多么痛恨他的队友。 深层意思是让她封口——应开澜作为车队的利益共同体,倒也不会做出自毁钱财这种事。 “以及还是那句话,请你不要对他太失望,最晚明天,theodore一定会诚恳地向你忏悔自己的全部错误。” 看得出来路德维希真的很努力在守护弟弟的形象了,应开澜没好意思说,其实令弟在我眼里本来就是一摊废墟。 / 即将入夏,蒙特利尔的日落时间来到了当地晚上的八点半。 回酒店的路上天光尚未彻底暗下,霞丽的光晕被挽留在天地交界之处。 应开澜不自觉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不得不承认路德维希那一拳真的很解气,此刻愤怒已经消散,她很意外自己更多想起的居然是克莱恩最初落下眼泪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居然给小金毛发了一条短信,界面里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她上次的那一句: 「或许吧,但是我不需要他们的眼泪。」 这一次,她说: 「好吧我错了,男人哭泣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过了一会,她收到了回复: 「devil.」 他说她是恶魔。 第16章 devil该被我狠狠惩罚 太过精简的文字缺乏情绪表现的能力,应开澜也不知道,聊天框对面的小金毛,究竟是在调侃自己,还是在替男人们鸣不平。 第20章 车队那边传来消息,正式的庆功宴将在明天举行,是一处位于城市远郊的私人庄园。 超高隐私性,绝佳的风景和华丽设施,一定会让所有人尽兴。 今天这场彻底的胜利来自于通和于危难之间的全力搭救,还请kyla.ying务必赏光。 应开澜首先询问自己的同事们想不想去玩。 当然了,以夏其为首的众人热烈地开始讨论那套庄园的信息。 据说那套庄园属于克莱恩家族。配套天然的湖泊和山陵,有独立的网球场、游泳池,甚至还有滑雪场、骑马场,佣人的住所独立成栋,可以举行超过宾客数量超过一百人的宴会。 慷慨的路德维希不仅没有因弟弟在比赛中受到不公待遇而发怒,甚至主动拿出了自己的私产供车队庆祝,潇洒到令应开澜都自叹弗如。 f1车手的家庭大多经济实力雄厚,这一点应开澜早就知道。 毕竟从市、州的比赛开始,陪伴孩子经历无数个籍籍无名的训练场日夜,一直送进f4、f3、f2,再到全世界一共只有二十人的f1,在这项烧钱的运动中培养出一名出色的运动员所要花费的成本实在太大。 但大多也只是中产家庭罢了,像克莱恩这样底蕴颇深的大家族,居然也舍得让继承人从事这项与死神共舞的高危职业。 本就只是闲聊,应开澜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夏其眉眼弯弯地说是呀好罕见,而且这也证明了克莱恩很努力: “他是靠自己的实力被选拔进车队的,在这项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的残酷竞技中,一路走来要承受多少难以想象训练苦楚,他能坚持下来说明他的意志也超乎常人。” 眼前居然不再只有银石站克莱恩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其他车手超越的画面了,应开澜此刻脑海中浮现的是今日那场尘烟散去时,他强势切弯,从不利的发车位一跃上升到第三名时蓝白赛车所扬起的曲线。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的脸上有极浅的,一闪而过的笑容。 她说或许吧。 结束闲聊,应开澜带着同事们去吃了附近一家颇具盛名的法餐,顺便关注了一下国内外对这场比赛的舆论反响。 毫无疑问,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在了巴伐利亚车队上,只是褒贬不一,各执一词。 有人说巴伐利亚一副小人做派,为了帮助兰切斯特拿下总冠军不惜违背竞技精神。顺带嘲笑了兰切斯特今天的轮胎磨损严重得超出常理,是技术问题,还是车队做的负升级导致的。 也有人说这样的策略很正常,在f1的比赛历史中已经屡见不鲜。争冠的过程本来就不是低头赶路就行,赛车是硬实力和策略缺一不可的竞技项目。 应开澜看了很久的手机才放下,她不像同事们那样,有着难得一见的好胃口,没吃多少东西便觉得很饱。 她很想念小金毛了,来到蒙特利尔之前一直想着要找机会和他见面。 只是反复被比赛耽搁,今天也累得没力气再联系他。 如果结束完明天的庆功宴之后自己还有精力,她一定要尽情享受一下他的服务。 应开澜回到酒店,洗过澡后便躺入了床中。 半梦慢醒时枕边的ipad还在播放今天的赛后采访。 冠军兰切斯特和平时一样侃侃而言,言语挑不出任何错误,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记者犀利的攻击,他说他听从车队的一切决策,也无比感激队友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帮助。 接着就是成为了亚军的克莱恩的采访。 那时他还没落下眼泪,笑容完美无缺。 他说他深知作为车手的使命,爱惜车队的荣誉犹如爱惜自己的双手,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成为冠军的准备,已经对今天取得的成绩感到无比满意。 他还说,或许如果不是比赛即将结束,再多给所有人一点儿时间,即使他没有让车,兰切斯特也会靠自己的实力超过他。 或许相信他这句话的人不过寥寥,但感受到熨帖悦耳的车迷一定不在少数。 应开澜困得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是: 冠冕堂皇,他更适合去做演员。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再醒来时看了一眼手机,不过也才当地时间的深夜十二点。 一个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时间,但无论如何,这时候酒店房间的门铃不该被这样急促地不断摁 响。 应开澜具备基本的警戒意识,迅速醒神开了灯,却没有起身去开门。 像是有所感知,手机适时传来震动,是小金毛发来的,内容言简意赅: 「是我,开门。」 她将其归为一种心电感应,尽管应开澜真的已经累到干不动任何体力活了。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毫不犹豫地赤脚跑去开了门。 开门的瞬间她问到了清新的桃子味。 路易威登的悠然海岸,应开澜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就是上次他在那张拍立得上留下的气味。 这么甜美娇软的嫩桃味香水,喷在一个有着八块腹肌,身材高大的男性身上,有一种滑稽的割裂感。 她尚未看清他,以及嘲笑他为了取悦自己的不择手段,却先感受到他闪身进屋,将门反锁。 下一秒,他关掉了室内所有的照明设施。 应开澜对暗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弱,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 紧接着,是嘴唇感受到一片冰凉。 真是失礼,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他的舌头就这么长驱直入,搅动得翻天覆地,她的五感像是被一根绳尽数绑在舌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全都吸走了。 在吃桃子,闻着香气扑鼻,实际因为没有完全成熟,苦涩感非常强烈的坚硬桃子。 双唇是一片难以形容的麻和痒,应开澜以为自己已经狼狈地有口水流下,伸手却摸到下巴依然干燥,手自由活动的权利却在此被他一同没收了。 不等她推开他,身体也被牢牢困在墙面和他的身体之间。 他大约是不准备再讲究任何绅士风度,一只手确保她无法动弹,另一只手直接从衣裙处一直向上来到了心口。 紧紧相贴,严丝合缝。 他的掌纹刻在了身体的每一处。 以前他都是从亲吻和拥抱开始的,从来不会这么急躁。 应开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不行,我今天太累了,没力气。” 他发出了一阵短促的气声: “谁在乎你呢?” 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应开澜没能来得及深究其中的异样,他的唇舌已经再次不由分说的落到了自己身上,有时是直接舔舐她的皮肤,有时是隔着一侧薄薄的丝织布料吮///吸。 在他还没真的做什么的时候,应开澜已经站在玄关口被迫迎来了首次登顶。 “......” 一定是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才会这样,她有些无地自容了,疲惫地倒在了小金毛圈起的区域里,大脑放空无暇思考。 可他却冷漠地抬起手腕,靠着从窗帘缝隙间渗进的光线看清时间,声音无一丝波澜: “第一次。” “?” 他收回了手,任由她沿着墙壁无力地缓慢滑落,随后居高临下俯视她: “不想要么?那我走了。” 应开澜满头雾水,如果不是声音、体型和气味都太过熟悉,她简见要怀疑今天来得是盗版小金毛了。 是因为自己的那条短信的缘故么,他变得十分冷酷。 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哪有人在这种不上不下地时候选择离开的。 她咬牙切齿地扶着墙站起身,抬腿不轻不重地给了他的胯骨一脚: “你自己都这样了,是要走的意思吗?” 他像是没有感觉一般,竟不觉得痛,反倒是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脚踝,让应开澜被迫维持着这个难以平衡的姿势。 裙子被上推到腰间,与脚掌相触的那块区域,有什么东西的温度在急剧上升。 “原来你说得是想要?我刚刚听错了?” 他的手腕似有巧劲儿,轻轻一转,她的整条腿便被彻底卸走了力。进一步失去平衡,应开澜不得不转过身,以一个极为耻辱地姿势贴在了墙上,下巴被磕得生疼。 他终于放过了她的这条腿,但松开得以重新落地的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她感觉自己要在墙面和他坚硬的肌肉之间被硬生生压成一张纸片了。 后背犹如星火燎原,从他的唇落下的地方开始衍生开难以忽视的异样,一直下移到了推心,他说算了: “我不知道该相信你的哪句话,还是靠我自己检查吧。” “第二次。” 十分钟后,他用手背擦去了唇角的水渍,抬头站起身,看着手表平静地说: “心口不一的人,该被我狠狠惩罚。” 应开澜想怒斥他一顿,可发出的调子却有气无力: 第21章 “你发什么疯?心情不好拿我当出气筒?” 黑暗中,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和撕开包装纸的声音,他的声音若即若离: “怎么会?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心情再好不过了。” “fancy,gorgeous,bravo.” 不知道他在形容自己的心情还是别的什么。 每当他说出一个新的单词,他就会更加贴近直至距离消失。 恍恍惚惚之间应开澜感觉自己犹如回到了小时候刚开始学外语的那段时间。 那是一个十分严厉的老师,坐在她面前报听写时,眼神会紧紧盯着她的脸,哪怕她最终拼写正确,只要不是毫不犹豫地挥笔写就,她都会被要求罚写五遍。 那时候应开澜最害怕默写单词了,老师的口出一旦读出任何单个的单词,她的心跳就会不可遏制地急剧加速。 现在,除了她的心跳之外,还有一样别的、不属于她的东西,也在不断地加速。 曾经被濡湿的是手掌,这一次却不是了。 “第三次。” “第四次。” 今天的小金毛口中没有甜言蜜语,他变成了一个无情的报数机器。 终于,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筋疲力尽之后,应开澜嗓音沙哑地说出: “第一次...” “错了。” 他将试图逃脱的应开澜一把抱起,重新贴近她的耳边: “这是第二次,在来找你之前,我已经靠关于你的想象,用掉了第一次。” 他再一次称呼她为devil: “你知道么,在最后的那个瞬间,也会分泌出生理性的眼泪。” “你希望我今晚为你哭几次?四次?五次?” “你不是喜欢看男人哭么?那可务必要一瞬不瞬地看好,我每次为kyla流泪的样子。” 一片潮湿的混乱中应开澜感觉自己的手臂碰到了什么东西,下一秒已经熄屏许久的ipad再次亮起。 车手们的采访视频进度条已经到了末尾,因她的误触再次重新开始播放,从冠军兰切斯特的采访开始。 “somanyappreciationstomyteamandespeciallytotheodore...” (非常感谢车队,尤其是我的队友西奥多...) 他似乎只在最开始时因为惊讶产生极为短促的停顿,之后便任由音频播放,无视着这份噪音继续深入。 甚至似乎更带劲,更卖力了。 应开澜真的快不行,小金毛来找自己前吃什么药了吧。 “差不多行了,哭太多会脱水的...” 她习惯性地想摸摸他的脸,看他究竟有没有哭,可却被他侧身避开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强制渡进了一口液体,下一秒下颌被掐住,不等她呛到,水就这么无意识地被吞下去了。 她又一次醒了过来,却感觉到小金毛已经又俯首开始忙了: “放心,我提前准备好了电解质水,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在床上脱水。” “只要kyla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我会第一时间给你做人工呼吸,给你喂水。” “我不会让你错过任何一分,任何一秒。” “......” 应开澜几乎一个晚上没睡。 明明上次她一表现出任何疲惫倦怠,他便会提前结束的,这一次他却对她的所有反馈置若罔闻。 蒙特利尔日落很晚,日出却很早。 应开澜感觉自己一半被扯进了白天,一半被留在了黑夜,彻底从浴室出来时,手机显示已经是上午九点,房间里却依然一片黑暗。 小金毛终于变回了往常的样子,体贴地为她吹干了头发,抱着她让她再躺一会儿,问她有没有受伤。 装模作样的,听 起来很懊悔: 抱歉,太久没做了,有点控制不住。 应开澜没有多想,心说自己也绝非等闲之辈好吗,最多是有点筋疲力尽,受伤远不至于。 那段难熬的失控感已经过去,这一刻留下的只有洗涤肢骸的余韵。 欢愉是和疼痛一道伴生的,如果不是痛到产生濒死的窒息,那么就难以体会下一秒氧气入肺重获新生的快感。 她嗯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不会啊,我很舒服。” “今晚天黑之后,你再来这里找我吧。” 她定了明天下午的飞机,还能在蒙特利尔多留一天。 “为什么要再等到天黑,我们从现在开始一直做到那时候不好么?我还有源源不断的,可以让你感到痛快的眼泪。” 他正捻起一段她的头发在指尖打圈。 那很恐怖了——应开澜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失去理智,没想到小金毛更胜自己一筹。 “不行,白天我有事,晚上再说吧。” “什么事?参加巴伐利亚的庆功宴?” 应开澜重新睁开了双眼。 “瞧你,为什么会被吓到?”小金毛似乎正低头看她,发出了一声轻笑: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是巴伐利亚车队的员工。” “虽然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但至少也有资格参与庆功宴。” 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与异样,在他说出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后,不动声色地悄然散去了。 应开澜没否认,也和往常一样,不准备继续探究他的身份: “是因为庆功宴,所以白天不行。” “没关系啊。”他云淡风轻地说: “我们可以在克莱恩的庄园里背着所有人偷偷见面,躲在湖泊旁的树林里调情,藏进暗不见光的阁楼里接吻,你不觉得很惊险,很有意思吗?” 应开澜惊恐地瞪大双眼: “绝无可能!” “为什么?你怕被谁发现?是大克莱恩,还是小克莱恩?” 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路德维希克莱恩,还是那个与你相处得并不愉快的车手西奥多克莱恩。 他的眼神似乎要将她彻底看穿。 “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应开澜坐起身,试图在黑暗中表达自己的严肃: “我们中国人讲究礼义廉耻,绝对不会在陌生人的家中做出这么冒犯唐突的事。” “知道了,我开玩笑的。”片刻之后,他轻松地笑了笑: “放心,我不会在别人面前对你做什么的。” 应开澜根本放心不下,人一多她很有可能会认不出小金毛,她很害怕会自己脸盲的事实在异国他乡被暴露。 “你最好是。” / 小金毛走之后,应开澜又睡了一个小时,再醒来时看到夏其发了消息过来: 「kyla,你醒了么?我过来找你。」 她回了一个ok。 五分钟之后,房门被敲响,夏其过来了。 应开澜才发现已经房间换过气,所有的垃圾也被小金毛收拾带走了,所有东西都看不出任何异样。 夏其带了早餐过来: “kyla,刚刚车队那边联系我们,推荐我们携带衣物过去,他们说路德维希先生邀请大家在庄园过夜,所有人都准备彻夜狂欢。” “大家都想过夜么?” 应开澜口中的大家,是指跟着她过来的,通和的人。 夏其眼神亮晶晶地点了头。 应开澜无所谓道: “那就让大家收东西吧,我们下午过去。” 路德维希派来的车比夏其安排的车更早到达楼下,她一头雾水地来请示老板: “路德维希先生说这是他的弟弟向你道歉的诚意,请你不要拒绝。” 小小的派车接送就能算是他们的诚意么? 应开澜嗤笑一声,对此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也没表现出来,只说那让大家都去酒店大堂集合吧。 来到酒店一楼,她落在了通和队伍的最末端。 直到其他人按序上了车,只剩下身边的夏其,应开澜看到了正对酒店的那辆古斯特,后座车窗被彻底按下,可以一览无余地望见车内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有些懒散地直视着前方,没有察觉到的她们的到来。 夏其有些意外: “克莱恩居然也过来了——但是他的右脸怎么看上去有些肿?” 应开澜扯了扯嘴角。 ——这是对她的道歉吗? 这是对她的报复吧。 非比赛日还穿着巴伐利亚的队服,他真是爱岗敬业啊。 有人为应开澜躬身开了门,请她坐于克莱恩身旁。 车内的男人像是才看到她,不甚在意快速地瞥了一眼就又移开了视线,开始低头玩手机。 根本没有半分要道歉的样子。 她吐出一口气,懒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计较,抬步上了车。 夏其习惯性地要上副驾驶,却被人恭恭敬敬地请到了另一台车上。 于是这辆车内只有她自己、司机,和克莱恩。 平稳出发,一路朝庄园的方向驶去。 应开澜当对方不存在,斜靠在窗上,百无聊赖地给小金毛发了一条消息: 第22章 「庆功宴要过夜,咱们改日再约吧。」 片刻后她收到回复: 「看情况。」 她皱了皱眉,正准备打字,身边那个透明人却忽然转过头,认真看了她几眼,随后缓慢开了口。 那双眼睛犹如澄澈海水。 声音听上去毫无芥蒂,而且很单纯的样子: “kyla,你的脖子下方,为什么红红的?” 第17章 疯了吧mommy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长达两分钟。 “吻痕啊。” 应开澜首先找回声音,冷笑一声:“你装什么?” 围场里几乎每个车手都有固定或者非固定的伴侣,隔壁车队那个才十九岁的新秀车手不也经常在ins上秀恩爱么,虽然克莱恩好像一直都是形单影只地出入赛场,也没有绯闻传出,但她绝不相信他连这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你有男朋友?” 他很惊讶的样子。 她真佩服克莱恩的心态——昨天他们之间的氛围这样剑拔弩张,今天他居然已经云淡风轻地来关心她的感情了。 男朋友这个词太抬举小金毛,但解释自己的私生活又太抬举克莱恩,二者相较取其轻,她嗯哼了一声,没否认: “关你什么事。” 克莱恩没再说话,安静地眨了眨眼,偏头望向窗外去了。 / 路程花费将近一个小时,从让德拉铂岛出发横穿主城区,沿着圣劳伦斯河岸一路向东南行驶直至到达目的地。 庄园说是位于蒙特利尔远郊,实际湖泊对岸就是一处国家公园,以秋季的满山红枫、徒步步道,和丰富多样的矿产资源而闻名。 到正门继续向内行驶二十分钟,才见到了正在院子的泳池里狂欢的车队众人。 克莱恩一下车便不见人影,其余人由专人带领继续向前。 初夏的天气单穿比基尼还太凉,现场的女士们大多会额外搭配一条罩衫或者长裙,男士们已经选择下水,充气船上到处是中紫色的葡萄酒渍,和几乎融化的奶油。 他们向应开澜等人发出邀请,让她过来喝酒、跳舞,戏水。 她从善如流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但只在岸边拨了拨水面闲聊几句,并未完全加入。 原本气氛正好,偏偏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真没想到是克莱恩家族来承担这场庆功宴的开销,我原本以为像kyla这么出手大方的人,会抢先买单的。” 是一个身材火辣,皮肤晒成小麦色的洋妞,正戴着墨镜躺在岸边的躺椅上,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上半身赤裸,有着同款肤色的洋小子。 后者笑了笑,将其搂入怀中: “哈尼,别忘了kyla是中国人,这么精打细算的一个民族 当然是要把每笔钱花在关键之处,所以别想从她那里喝到一杯酒了。” 夏其是个聪明人。 平时提醒应开澜周围人身份时她都尽量做到悄无声息,此时却用了所有人能听见的声音: “kyla,这是车队赞助商巴西xx石油公司的公子和他的女朋友。” 应开澜平静地纠正她: “是前赞助商吧,不是因为leon事件已经在走解约流程了么,为了追回多少钱来着,两千万欧?那是需要好好商量了...” 夏其憋着笑: “是两千万雷亚尔。” 都要违约跑路了还来参加庆功宴,被戳破这一点的石油公子面色变得难看。 作为赛车的狂热粉丝年少时他也想过成为专业车手,只是既没天赋又不肯吃苦,训练一个月之后就半途而废了,后来无论做什么也都碌碌无为,长大后靠家里的钱一跃成为赞助商,就算是人生中最扬眉吐气的几个瞬间。 近年来经济形势越发不好,leon事件被爆出后父母顺势要求他与车队解约。 他不想这么做,但钱的掌控权都在父母手里,他只能照办。 为了追回这笔仅能覆盖一场比赛物流的费用,就要和车队撕破脸,他心里实在不痛快。 想到同样是花家里的钱,却能追加赞助出尽风头的应开澜,更是不痛快中的不痛快。 应开澜懒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她起身看了一圈随口问怎么不见兰切斯特他们。 一个车队运营热心地悄悄告诉她: “兰切斯特的数据组里有名工程师昨夜突然提出了离职,现在他们正在室内紧急处理这件事。” 应开澜哦了一声,在专人带领下起身先去安放行李,顺便换一身更方便玩的衣服。 她们走后,那位运营如看白痴一样看向石油公子: “你不知道么?kyla早就过说下一站要带我们去她在奥地利的私人酒庄玩了。” “——还有,今年三月上海大奖赛,你在中国吃的每一口米其林,购买的每一件昂贵瓷摆件,还有和你女朋友去港迪时高调包场,最后都是kyla买的单。” / 庄园在三楼为她准备了一间单独的卧室以供休憩,换完衣服独自下楼经过二楼楼梯时,应开澜正好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兰切斯特。 他此刻看上去满身都是怒火,脸色差到了极点,见到她时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祝她玩得愉快,便重新又阴沉着一张脸匆匆下楼了。 她下意识地往楼梯口那间房间望了一眼。 门扉半开,人影憧憧。紧接着出来的是ryan,和其他几个她无法分辨身份的人物。 众人依次与她打招呼,又各自分散了。 到最后,那间被装修成书房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体型微胖,有着红棕色头发的白人女性。 应该就是那位要离职的工程师了,能在这项被男性绝对统治的比赛中占有一席之地,她一定有着超出寻常工程师的能力。 应开澜为她的离职惋惜了片刻,但由于对人事决策并不了解,她也不能做些什么。 那位工程师此刻的眼神却望向了她,并叫出她的名字: “是kyla么?” 应开澜脚步一顿,终究还是没选择继续下楼,推开那扇精雕的重型胡桃木门,坐到了工程师的身边。 对方朝她善意地笑了笑: “我叫安娜,是兰切斯特组里的数据工程师,一般在中心工作,很少会去比赛现场。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我对你印象很深刻,所以能叫出你的名字。” “因为我是中国人么?”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还因为你代表的是一家汽车企业,我很意外你们会选择加入巴伐利亚,而不是冠名一家全新的车队。” 应开澜如实回答: “赛车文化在我的国家还不够普及,想拥有一支中国车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说不定几年后你会在围场看到一支叫做「通和」的新车队亮相。” 安娜笑了: “如果那时候我还在业内,一定会过来应聘的。” 应开澜斟酌着开了口: “我听说了你要离职,能问问你原因么?如果这个问题冒犯,我向你道歉。” “一点也不冒犯,事实上我叫住你就是因为想找个人倾诉。” “——原因很简单,我是一个单亲妈妈。” “几个月前我从酗酒的前夫那里追回了两个儿子的抚养权,他们今年一个十四岁,一个六岁,分别多年他们变得更加难以管教,也更加离不开我,我分身乏术,必须在他们和工作中做出取舍。” 应开澜皱了皱眉: “没有试过找人帮你带两个孩子吗?” “试过了,小的那个整夜哭喊找妈妈,交给别人束手无策——kyla,你会觉得我离职的理由很愚蠢吗?” 应开澜静默了一瞬,选择了说实话: “是的,我觉得你的选择十分不高明。” 安娜惊讶于她的直白,怔了怔一时无言。 过了片刻,她才继续道: “其实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在兰切斯特的数据组,工作得并不愉快。” “车队验证我所做出的数据模型所花费的时间总是远超同事,我提交的使用风洞实验室申请也经常被毫无理由地驳回,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工作,我却总是被迫浪费更多时间。” “去年我们拥有一个升职为经理的机会,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会是我。” 但很显然,最终这个名额并没有落在安娜的头上。 应开澜敏锐捕捉到了细节: “为什么强调在兰切斯特的数据组?” “因为克莱恩的数据组也有像我一样的女工程师,她们的团队氛围很和谐,也从来没有遇到像我这样的情况——克莱恩很聪明,愿意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年薪来换取对团队更多的协商权,进入他数据组工组的成员都由他亲自确认过。” 说到这里安娜笑了:“也不知道他作为一个毫无成绩的新秀车手,是怎么说服ryan拿到这么高的权限的。” 应开澜原先还真没怎么关心过工程师团队,骤然听到这些很意外: 第23章 “那兰切斯特呢,他对这些情况知情么?” 安娜点了点头: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只关心最后自己的车是不是全场最快的——抱歉,我知道你是兰切斯特的车迷,当着你的面这么说他会不会不太好?” 应开澜扯了扯嘴角,她目前更关心别的事: “那你有考虑过别的办法么?一定有和离职相比更好的选择。” 安娜说她想过申请调到克莱恩的数据组: “他的团队也的确朝我抛出了橄榄枝,但是ryan和兰切斯特都不同意。” “兰切斯特刚刚说,比起我去克莱恩的团队,他宁可希望我离职。” 这完全是应开澜所不知道的,兰切斯特的另一面。 她受到了一定冲击,却并未当着安娜的面表现出来。 片刻之间,她做出了决定: “我去和ryan聊聊——你应该还没有正式提交离职申请吧,如果你说的内容全都属实,我想我应该可以帮你完成调岗。” 安娜睁大双眼: “抱歉,这并非我和你聊天的初衷,但我的确很渴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只是这可行吗?会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应开澜笑了,她看出第二个原因才是安娜下定决心离职的真正理由——这比铁了心为儿子牺牲好解决多了: “忘记了么?我是一共给车队花了足足八千万欧的中国老板。” / 她和安娜一同下了楼,后者表示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她都无比感谢应开澜所给予她的这份可贵的尊重。 尚未走出庄园这栋主体建筑,便听到了从院后传来的儿童笑声,听上去极为欢畅童真。 安娜的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说那是他小儿子的声音: “他叫尼莫,这次庆功宴我把他也带过来了,你想见见这个把我搞得心力交瘁的坏家伙吗?” 应开澜说可以啊,跟着安娜一起去了后院。 是一个极为瘦小的,看上去只 有四岁多的小男孩,皮肤白到显得羸弱,性格却很外向很有活力。 从应开澜的视角所能看出尼莫和安娜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都拥有着一头极为漂亮的红棕色头发。 她完全没想到在和尼莫一起玩的居然是克莱恩——很好辨认,毕竟今天整个庄园只有他一个人穿了车队队服。 看到应开澜和安娜一起出来,他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把手里用来吹出泡泡的玩具还给了尼莫。 后者此刻已经出了一身汗,飞快地扑进妈妈的怀中,眼睛亮亮地说自己想去山里和克莱恩比赛皮划艇。 ——后山有一条浅而清澈的小溪,距离不长,安全系数也很高,趣味性却丝毫没有因此减弱。 安娜有意培养孩子的独立性,对此乐见其成。 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当然可以了。 尼莫却放大了声音要求妈妈: “你和我一起。” 克莱恩此刻正抱臂睥睨,闻言发出一声嗤笑: “你都这么大了,还依然是个mama’sboy.” 尼莫作为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儿童,当然不会因为克莱恩的一句激将法就改过自新了,他开始不停地朝妈妈耍赖,眼角泛出泪花,要求她必须陪着自己,否则自己今晚就不吃晚饭了。 安娜看上去颇为无奈,尚未开口,克莱恩先颇为嫌恶地打断了他: “行了,吵死了——闭上你的嘴。” “我可以允许你和你的妈妈一起,但是为了公平,我也得让我的妈妈陪我完成比赛。” 克莱恩的妈妈也在这里么,应开澜都没听说过。 她不怀好意地想,一场f1令全家出动,他跟尼莫比起也没好多少嘛。 ——然而,在她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克莱恩突发恶疾,面无表情地对她模仿起了尼莫的耍赖: “mommyyouknowsssican’tdothisalone.” (妈妈你明知道我一个人不行的~~~) 她惊恐地张望了三圈,却始终没看到后院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第五个人。 在应开澜终于意识到克莱恩是叫自己时,她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这大傻逼疯了吧。 第18章 22岁少女从小到大都很善良 克莱恩说,他可以让尼莫为自己要求妈妈陪同而感到后悔,明白有时候独自解决问题比喊妈妈更有用的道理。 为了力所能及地帮到安娜,善良的应开澜暂时捏着鼻子认下了克莱恩之母这个称号。 他们坐上了庄园内的电动观光车到达后山,溪涧的起点。 是一处小型瀑布的尽头,归于平流之后水面陡然开阔起来,清澈到可以看清水底石面上青苔的触角。 两侧是正值青绿的枫树林,亦有花期内的银莲、芍药和紫鸢尾。蒙特利尔以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和自然景观而闻名,在这片小小的私人山陵中已经可见一斑。 庄园内的工作人员为他们穿戴好了救生衣,在水面放入两台小型双人皮划艇和船桨。 此刻的克莱恩已经投入到演技中无法自拔,在应开澜率先轻盈跃入皮划艇后,无比流畅地又喊了她一声妈妈,让她在里面伸出手接住自己。 “......” 应开澜让他自己滚上来。 “如果不是妈妈牵我上去,我就一直待在岸边了。” 她冷笑一声,说随便你,转过头去欣赏对岸风景了。 两人僵持不下,耗费了将近五分多钟,尼莫在另一台皮划艇上彻底等不及,着急道: “你们俩明明一样大,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妈妈!你就不能自己上来吗?” 克莱恩像是被尼莫说服,不情不愿地自己跳入了皮划艇。 或许是因为身高太高,明明小艇已经预留除了充足的空间,他却依然被迫曲起了一截腿。 应开澜微微仰身,肩胛骨就会撞到他两片坚硬的膝盖。 克莱恩嘶了一声倒吸气: “妈妈,很痛。” “——快闭嘴,我要吐了。” 庄园的工作人员暂时充当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尼莫兴致冲冲地挥动双桨,和安娜找到平衡后开始快速前进,几乎刚出发就将他们甩在了后面。 应开澜不知道克莱恩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便也真的开始挥桨。 挥到第二下,握着桨柄的手被一双大掌覆住。 克莱恩的体温有点凉,短暂一触后平稳下移,拿走了她手中的桨。 他的声音在身后慢条斯理响起: “放轻松,不是真的来让你干苦力活的。” 他象征性地拂了几下水面,便彻底停下了划桨,任由皮划艇在溪面上漫无目的地漂浮。 “先休息,让尼莫得意一会。” 此刻他们不在出发点也已经和安娜母子拉开了距离,犹如天地之间仅剩自己,应开澜便也真的闭上眼睛,短暂放空了五感,她说: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好心,主动帮安娜教育孩子。” 克莱恩嗯哼一声: “我最讨厌像尼莫这样离不开家长的小孩。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准备一个人前往英国读寄宿学校了。” 或许是四下罕见静谧,风轻云遥,应开澜搁置了过去的矛盾,也难得和他好好说话。 “去英国?昨天路德维希还说你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 “去牛津学卡丁车,但是没过几年报道了车手比安奇在日本大奖赛撞车去世的新闻,我父母坚决阻拦我继续学习赛车,就把我送到了在上海定居的奶奶和爷爷那。” “——我奶奶是中国人,我爷爷是德国人。” 克莱恩语调轻快,说到这里时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父母根本没想到,我的奶奶不仅没有一起劝我停止学习赛车,反而瞒着他们修了一条专业级的赛道供我一个人训练。” 这的确是放眼全世界都十分罕见的开明家长了。 应开澜真心实意地夸赞你奶奶这么酷呢。 “她还很聪明。”克莱恩说: “她帮我在德国的另一家保险公司购买了很多保险,如果我在职业生涯中平安无事,当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我不小心死在了赛场上,我的家人还能通过获得巨额保险金搞垮一家竞争对手。” “......” 好地狱的烂笑话。 克莱恩身体后仰,双手枕于脑后抬头望天: “虽然在上海的两年,我既要学习语言、接受中国的学业教育,还要每天训练,但那是我最无忧无虑最幸福的一段童年了。” 应开澜坐在前方,望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但这的确是她认识克莱恩以来他最平静、最温和的一句话,以至于声音都似乎变得不像他。 极为陌生的,纯粹到犹如这涧清溪的一段。 他问: “你呢?那时候你在忙些什么?” 十岁左右的时候吗? 学文化课,学语言,学特长… 第24章 那时她也在申请英国的中学,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可是实际应开澜连最基本的与人相处都还没学会,每天沉浸在自己作为异类的自卑和焦虑当中,交不到朋友,也不愿意去交朋友。 在她变得可以毫无破绽地隐藏起脸盲这个弱点前的每一段回忆,都被她刻意遗忘,从来不去回想。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而已。” “是么?”克莱恩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像是随口一提: “小时候的kyla应该没有现在这么冷漠,还比现在善良很多。” “错了。”应开澜意外地并不觉得生气: “未被彻底教化的年纪,才是最自私阴暗的阶段,那时候的我比现在坏多了。” 她不想再继续聊这些,强制转移了话题: “就因为讨厌尼莫 依赖妈妈,你就要出手教育吗?” 克莱恩顿了顿,才回答: “安娜在兰切斯特的团队工作得并不开心,有离职的打算——先别骂我,这不是我对兰切斯特的诽谤,车队里很多人都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安娜本人。” 小艇短暂摇晃,大约是他重新坐正了。 “......” 应开澜心说自己有这么不分是非么,并未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安娜聊过,沉默着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安娜是一个能力十分出众的工程师,失去她会成为整个巴伐利亚的损失。但是我目前在车队的话语权还太少,即使多次尝试和ryan进行交涉,却依然不能把她调到我的数据组。” “我发现自己能做的实在太有限,除了挽留,就只有在别的地方,试图减轻一些她的压力,比如教训这个在拖她后腿的小屁孩。” 应开澜无声眨了眨眼睛。 透过水面的折射,她看到了克莱恩所有的郑重与苦恼——以为她看不到他,所有的情绪都全都未经修饰地展现了脸上。 在此之前她从未料想过,克莱恩会比兰切斯特更懂得珍惜自己身边的力量。 “那我告诉你,我会去和ryan沟通,把安娜调到你的数据组,你会对我感激涕零,并对你自己昨天的恶行感到忏悔吗?” 她看到了他目光中的错愕和水波碧影一起摇晃,却没有看到自己眼睛里的笑意。 “为什么?你不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兰切斯特成为冠军吗?” “一支会让安娜这样的工程师被迫离职的车队,还有诞生冠军车手的可能么?” “我的意思你为什么不把她留在兰切斯特那里,而是选择调到我的组?” “别问那么多。”应开澜失去了耐心,不耐烦道: “赞助商有赞助商的考量,我是替安娜考虑,你一个司机懂什么?” “反正如果我成功把她调到你的数据组里了,后续再有什么别的麻烦我不会再插手了。” 她迟迟没有得到身后传来回应,有些恼怒地重新望向水面,却看到少年的手不知何时伸到了空中,正在认真地用指尖触碰她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 风起小船摇。 比克莱恩的手更先收回的是应开澜被风吹动的目光。 “中国有个成语叫做以德报怨,而我就是这样的好人。你现在有没有深深地后悔自己昨天对我乱发一通脾气?” 那缕头发终于穿过了自己的指缝之中,克莱恩满意地收回了手——他不懂得通过水面观察应开澜的神色这种作弊方法,他只是垂下眼眸: “其实尼莫也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孩子,他有时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懊丧于自己的任性。他常常想和自己的妈妈道歉,却总是莫名其妙又朝妈妈发了一通脾气,永远说不出对不起这句话。” 他的声音变轻了: “我的意思是——我和尼莫一样。” 应开澜终于没那么抵触克莱恩称呼自己为妈妈的这种恶心的过家家游戏了,她扬起嘴角: “而我,就是愿意包容你的好妈妈。” “不是。”克莱恩说你不是我的妈妈: “你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很善良的22岁少女。” / 那么克莱恩是一个臂力十分惊人的22岁少年。 在估计安娜母子已经划到溪涧中段时,他终于拿起了双桨,让应开澜无需划船,继续欣赏两岸的风景即可。 紧凭他一个人挥桨,居然很快也追上了尼莫他们。 有时他的手臂会擦过自己的肩膀,短暂一刻的交汇意外地也能感知到肌肉清晰的轮廓。 应开澜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听到溪流被桨面破开的淙淙声,居然也有过一瞬间的心猿意马。 将要和尼莫的皮划艇平行时,他们的小船行驶速度已经很快了,光靠惯行也能率先到达终点。 克莱恩在时候松开了桨,示意应开澜装模作样划几下。 果不其然,尼莫见状开始心急,打乱了原本井然有序的前进节奏,变得愈发停滞不前,他绝望地大喊: “为什么你的船突然变得这么快?” 克莱恩挑衅道: “因为我的妈妈很厉害,她划得很快,你没看到吗?我并不需要划桨,只需要在后面看风景。” 安娜也适时开口: “尼莫,其实你自己和克莱恩比,更容易获胜,因为你的体重更轻,也比克莱恩更擅长划船。” 尼莫情绪崩溃,在还没有到达终点线时,就哭着靠岸跑开了,安娜抱歉地看了他们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依赖妈妈的同时,他还是一个心理极度脆弱,无法接受失败的小孩。 应开澜坐在皮划艇千十分无语: “你废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这个结果?” 克莱恩说急什么: “他明天一定会要求不带妈妈重新和我比一场,到时候我会故意输给他。二者相较,他会慢慢开始习惯独立解决问题。” 应开澜说了一声好吧。 两人也已经脱去了救生衣,她将要起身上岸时,克莱恩在身后叫住了她: “其实在终点过后,这条溪流还有很长的一段,那里的尽头是一片广袤的平原,拥有着整个加拿大最美的落日。” “——你想去看看吗?” 所谓的“终点”只是庄园领地的边际,甚至仅仅安放了一块告示牌而非进行隔断。 应开澜看到苍郁的枫树林蜿蜒曲折,这条的小溪如同会一直通到世界最远端。 她重新坐回小艇中。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加拿大最美的落日」的向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她快速地说了一句可以啊。 这位22岁德国少年再次开始卖力地展现自己练得很好的肱二头肌,吭哧吭哧地驾驶着这辆无动力的小小皮划艇前进了两万英尺。 直到那些高遮云翳的森林化作一片水雾缭绕的芦苇地,赤红瑰丽的霞光在水面徐徐铺开,天空像是燃烧了数万年的一卷长轴,被丢进了这片无人知晓的尽头。 应开澜让小船缓慢持续前行,专注地抬头望天时会感觉自己在与之无限靠近,其余的有关现实的烦恼被无限推远。 这的确是一片美得难以言喻的落日。 克莱恩很识趣地不再开口说话,任由她静默在这片橙红的水天交际之处。 直到一阵大风骤起,毫无准备的小艇瞬间被掀翻倒置。 两人应对不及,一同被溪流冲刷而下。 虽然水位极浅,落水那一刻依然是强烈的心慌与不安。 应开澜盲目地试图去抓住什么,鼻腔进水后却只能痛苦地紧闭双眼。 一片混乱之中她感觉到克莱恩紧紧贴住了自己,在她不可避免地后脑勺撞到水底石块时,应开澜发现传来的痛感却并不那么强烈,像是被什么包裹隔绝。 再睁开眼,目光之处的水流被染成了极浅的粉红色,有不易察觉的铁锈气味散开。 克莱恩的手此刻就垫在自己的脑袋下方,整个人也覆在她身上。 她愣了片刻: “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克莱恩却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应开澜因为被流水打湿而变得透明的上衣。 昨夜尚未消散的痕迹变得鲜明。 像是不觉得痛,良久之后,他轻叹出一口气: “kyla,你的这个男朋友,可真是个混蛋啊。” 第19章 齿印咬得极深 应开澜的上衣是在一件之前她在机场随手买下的薄款长袖。 很宽松,款式极为简单,除了胸口处的极小品牌logo,其余什么也没有,被彻底打湿后其存在变得形同虚设。 她猛地一把将克莱恩推开,慢半拍想 起原本枕在自己后脑勺下方的那片手掌。 应开澜有些迟疑地、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淙淙的水流从他们相触的皮肤之间穿行而过,变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山林的全部香气溶解在这一掬溪涧里。 克莱恩的右手虎口磕在了一处硬石尖角,伤口不大,却似乎有些深,血依然在往外冒。 第25章 如果不是他及时护住自己,就是她的脑袋这样开花了。 应开澜收紧指尖,故作寻常地问,是不是压住动脉可以止血。 “很快就会自凝的。” 克莱恩镇定地说自己曾被五千克的哑铃片砸伤过,为了适应赛车高温还需要经常把手泡进热蜡里,这点小伤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恋恋不舍地抽回自己的手,挺身抬腰,就这么跪在水底青石之上,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车队队服。 手背上的血液顺着小臂滚落,一直蜿蜒到了肱二头肌内侧。 皮肤太白,血色近妖。他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赤//裸着上身将衣服递给了应开澜。 风越来越大了,溪流变得湍急,奔赴汇入大河,皮划艇和船桨一同渐渐远去。 他宽松的黑色运动长裤在水流的急促冲刷下开始变得紧绷。 从清晰的大腿肌肉线条开始,一路涤荡向上,直到劲瘦的腰间,隐约半醒的香槟,和被弹性腰带勒得轻微发红的皮肤,一切都在灿烂的日暮光晕里缓慢化开。 应开澜看呆了,一时忘记问他脱衣服给自己干什么。 是这片无人旷野和天然溪水带来的滤镜么,为什么他的肌肉看上去会比游泳池里时更加性感野性、巧夺天工。 德国真的到处都是这种尤物么,应开澜可耻地想,要是小金毛能和他同时站在一块,供她仔细比较、分出优劣就好了。 克莱恩似乎短暂地笑了一声,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含胸躬身,避开了一些东西的直接展示: “我打电话叫人来接我们。” “——要不要套上我的衣服,你自己决定。” 应开澜终于回过神,欲盖弥彰地快速眨了眨眼,说了声谢谢,便接过了这件车队短袖往身上套。 克莱恩转身背对了她,却依然是跪在水里的姿势,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 “把里面那件脱了,不要穿太多湿衣服。” 背也好宽啊,倒三角太明显,屁股确实很翘... 应开澜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停留。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了克莱恩右肩后方,有一个并不明显的牙印。 乍一看难以发现,细细瞧了却发现咬得极深,还很新鲜。 也是了,他拥有着这样的家庭出身、这样的外形条件,并身处在围场这片从不缺乏崇拜者的欲///望森林里,怎么可能是一无所知、毫无经历的纯情处男。 应开澜冷静地收回了目光,眨眼之间心中已无任何波澜。 她利落地脱去自己的上衣,换上了他递过来的车队队服。 太阳彻底落山之后,天际变成了一片稠丽的深蓝,气温开始骤降。 夏其是站在夜色里等着庄园接他们的车回来的,欲哭无泪地问kyla你怎么离开了这么久,我很担心你... 话说到一般忽然哑火了,她瞧见家老板不知为何浑身湿透,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车队队服,与她一同下车还有克莱恩,不仅头发湿漉漉还淌着水,上半身更是只披了一块浴巾,手里却攥着老板的衣服。 不是有小道消息说昨天kyla在赛道上和克莱恩互殴么,已经殴到衣服都不分你我了吗。 她自觉后退半步,不再多说话了。 恰好此刻有一群车队工作人员经过,应该是最先喝趴下要去影音室休息的那批,见到他们这副样子毫不客气地吹起了口哨。 应开澜置若罔闻,让夏其去找ryan,说自己换完衣服之后要和ryan聊一聊。 话落,她先迈步向室内走去。 克莱恩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 / 应开澜快速换完衣服,头发只来得及吹到半干,前往众人聚会所在的地下室酒吧的途中,遇到了兰切斯特。 他穿了一条休闲衬衫,像往常一样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作为历来派对的主人公,他今天身上罕见地没什么酒味。 应开澜先朝他笑了笑,简单打了一声招呼。 兰切斯特的目光却落在了她依然淌着水的发梢上,微笑: “我刚刚遇到了theo,他和你一样,都浑身湿漉漉的。” 应开澜坦诚地说自己和他一起去后山玩了皮划艇。 “似乎还有安娜和她的儿子?只是他们回来得更早一些。” “对,很好玩,明天你可以去试试——我要去找ryan了,你也是准备去地下室酒吧?” “kyla,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兰切斯特镇定地叫住她: “——我想重新留下安娜,你会帮我的吧?”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迷人: “我猜你去找ryan应该就是为了安娜的事。实话实说,我的数据团队现在很需要她,我为今天中午朝她说了重话这件事感到后悔,也充分理解她的处境,但是在赛季中期将工程师进行调组这种事太荒诞了——她也未必就能适应克莱恩组的工作。” 应开澜认真观察他的表情: “你想留下安娜,为什么不自己去找ryan和她本人?” 兰切斯特笑容微僵: “抱歉,但是我和claer不一样,我没有任何权利决定自己团队成员的去留。” 应开澜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是笑笑: “我知道了。” ——或许是这里楼梯的光线太过昏暗,她并没有发现匿于转角处的人影。 地下室酒吧里有着陈酿的木桶香气,和比之更浓烈的混合的香水和电子烟的气味。 音乐声很大,律动感强烈。 路德维希只为大家提供了庆功场地,听说他本人已经提前飞回法兰克福。 庄园的另一位主人克莱恩姗姗来迟,众人热烈地朝他喷洒香槟,要为他补过昨天的生日。 像是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比赛让车时他的不甘一般,和他毫无芥蒂地拥抱欢笑。 克莱恩并未掩饰眼底的倦怠,嘴角却漫不经心地漾开笑意,加入了众人的酒桌游戏。 应开澜穿过各类朝她发出邀请的酒桌,径直来到ryan的身边。 后者像是已经等待她多时,首先露出了笑容: “我猜你一定是为了安娜的事——放心,离职申请我已经撕掉了,我会继续说服她留在兰切斯特的数据组里的。” 应开澜扯了扯嘴角: “她的想法很坚定,要怎么说服她呢?” ryan说当然是涨薪和升职: “或者再帮她的儿子找一家寄宿学校...” “尊重安娜自己的想法,先把她调到克莱恩的数据组再安排升职加薪吧。” 她打断了ryan: “以及作为车队总经理,我想你有必要立刻对兰切斯特的数据组进行约束——他们的恶意并不会随着组内唯一女工程师的离开而消失,只会不断地发生转移,最终蔓延到每个人身上。” ryan愣了愣,随即皱着眉说你太小题大做了: “没有人对安娜释放恶意,车队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他们之间是正常的同事交流。” 应开澜想起方才夏其告诉自己,经过调查她确认了安娜所说的内容均属实。 是的,他们从来不会刻意针对安娜,更不会对她恶语相向。他们只是在在探讨中对安娜的工作常常进行了「合理」质疑,并总是会「不小心」地忘记处理她的申请。 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 ryan已经放缓了语气,故作轻松道: “我以为你会帮兰切斯特留住安娜的,没想到你居然支持她调组。” “兰切斯特不会因为失去一名工程师就丢掉冠军。” 应开澜道: “但如果他一直意识不到自己和claer的差距,那么终有一天他也会在赛场上被claer甚至是其他人狠狠甩开。”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发现claer找过我,兰切斯特还会要求留下安娜么?” 他并没有真正认识到安娜的价值,他只是不希望队友拿走「自己的东西」罢了。 ryan陷入沉默。 应开澜缓缓吐出一口气: “今天的安娜去了claer的团队,下一个安娜出现的时候,我们还能留住她么?” “你知道的,我是兰切斯特的忠实车迷,认识他时他只还是青训队的一名学员,看着他一路走到今天,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可以成为世界冠军。” “好好和他聊聊吧,工程师是赋予赛车生命的人,兰切斯特不该这么对待自己并肩的战友。” / 安娜在哄睡完尼莫之后,收到了ryan说要聊一聊的消息。 一个小时后她热泪盈眶地拥抱了那些朝自己释放出善意的同事,并将自己可以转入新的数据组的消息告诉了克莱恩,她很可惜自己没有找到kyla,说真的很希望可以当面感谢她。 对方看上去比自己还要意外,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恭喜,便匆匆离开了这间地下室酒吧。 今晚是一轮上弦月。 第26章 应开澜发现自己在国外实在很容易水土不服。 明明在国内一直都是千杯不倒的体质,来到蒙特利尔,却再一次轻而易举地被几杯洋酒撂倒——连夏其都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与几个帅气工程师喝交杯酒,她却不得不溜到后花园的欧式风亭里透气。 随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她习惯性地把头靠在椅背上,竟迷迷糊糊地便要睡过去了。 克莱恩找到应开澜时望见对方已经紧闭上双眼,称呼她为一喝就醉的轻量级选手,下一秒她却警觉地睁开了双眼。 他愣了愣,想起自己换过衣服,便又规规矩矩地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应开澜疲惫地重新闭上双眼,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问什么事。 “安娜想向你道谢。” “不需要谢我,我能做的很有限,能留住她是车队的荣幸。” 所有人都知道,调组并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是因为周围旷静无人还是因为她醉得太厉害,克莱恩快速地伸手,为她整理好被风吹动的发丝。 很快又心虚地立正了,他怕她再次指控自己性骚扰,只敢在心中说,拥有你同样是车队的荣幸。 “兰切斯特不是过说希望你把安娜留在他的数据组么?你作为他的忠实车迷,为什么这次没有帮他?” “对啊,我是他的车迷。” 应开澜听到兰切斯特的名字罕见兴致不高,但还是说: “所以我不应该去伤害曾经陪他同行的伙伴,不能任由他继续犯下错误——我希望他一直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行。” 原来如此。 他垂下眼眸,目光开始冷却,像是自嘲: “我还以为是因为这次终于你选择了站在claer那边——我想太多了。” “claer?”应开澜醉得很厉害了,语速变得缓慢得不像话,她像是忘记了身边的已经自报过姓名: “其实他是一名好车手,他一定会有璀璨的前途的。” “但我喜欢的是兰切斯特。” 明明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克莱恩却依旧会觉得胸口沉闷难以呼吸。 甚至是渐进的,愈发强烈的,已经逐渐成为了迁延不愈的沉疴。 他麻木地重复着他们之前的对话,再次问应开澜: “为什么?兰切斯特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很强啊。” 她也是一成不变的、像是已经成为肌肉记忆的回答。 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克莱恩面无表情地准备转身离去。 可他却清晰地看到,此刻应开澜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淡去,她的周身酒气依然浓烈得难以忽视,眼睛紧闭着,却有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 转瞬即逝的一滴,如果不是被自己及时捕捉到,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应开澜哭过。 她抿了抿嘴,像是梦呓一般声音轻到微不可察。 克莱恩不得不俯身贴近,直到和她的鼻息只有一寸的距离,他终于听清了—— 她说: “我只能看清兰切斯特。” “这个世界上明明有这么多人,为什么我却永远记不住其他人——这不公平。” 身体变得僵硬。 命运总是偏袒兰切斯特,一次又一次。最不甘的时候,克莱恩想的依然是超越兰切斯特而非取代兰切斯特。 但有过一瞬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仍旧正直,很快又将其抛诸脑后。 此刻他的眼前只剩下这沉重的一滴。 喜欢兰切斯特也没关系,讨厌我也没关系,上帝确实太不公平,但请不要为此流泪kyla。 ——就让自己在此刻承受世界上最严厉的指控和最残酷的刑罚吧,他全盘接受不予以上诉,克莱恩俯身闭上眼睛。 已经神志不清的应开澜,感受到自己的嘴唇忽然被覆上一片冰凉。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香气的,干净的,柔软的。 这是一枚吻,却温柔而克制地停留在表面,并未深入。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明明听得很清楚,大脑却醉得无法处理接收到的信息。 克莱恩依然虔诚地紧闭著双眼,不舍得睁开: “这是theodoreclaer在亲吻kyla.” “看不清也没关系,theodore一定会有办法让你记住他。”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第20章 想象这是我的手别伤到自己 应开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她的记忆出现了一些缺断。 酒醒过后的第一反应是被自己身上的气味熏到,她起身去浴室洗漱,才发现此刻窗外已是日出时分,楼下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却依然没有停。 这帮精力旺盛的外国佬真的履行了他们通宵狂欢的诺言,她掀开窗帘望了一眼,看到灰蓝色的晨雾里,庭院泳池旁人已重新多了起来,两岸的长椅上歪歪扭扭躺了些人和一堆启封了的酒瓶。 已经有人在准备进到水里。 每当这种时候应开澜都会觉得自己本质上还是属于循规蹈矩的那类人,真的不算很会玩。 洗完澡后她想重新再睡一会,却不知为何一时难以阖上双眼,对着天花板放空了一会后,她拿出了手机找到小金毛: 「看来你身边的情况很丰富多彩。」 自从昨天来到庄园之后发完那条「看情况」后他就彻底销声匿迹了,应开澜原本还以为他真的会来偷偷找她。 ——估计没过多久他就自己玩嗨了。 她没想到在凌晨四点半的时间小金毛会秒回。 「我现在来找你。」 「不要。」 应开澜问着玩的,庄园对她而言真的不是一个有安全感到可以做这种事的地方。 但很快,她收到小金毛的facetime视频请求。 他们认识三个多月以来,除了现实见面,其余时间一直都停留在简短的文字交流中,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和视频。 应开澜点了拒绝,打字: 「只有诈骗犯会用facetime.」 小金毛立刻不厌其烦地打来了第二遍,并发来消息: 「我周围没有别人。」 「plz...」 应开澜犹豫了一会,点了接通,但没开自己的摄像头。 屏幕里小金毛的画面还在调整,最开始是一片光线昏暗的天花板,却能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很快镜头切换,露出了他自己。 他应该也在单独的房间里,被子蒙住了大多数,只能看到一片干爽蓬松的浅金色头发,和那双透蓝的眼睛。 有些困倦地垂着眼皮,看上去像是刚醒。 “抱歉啊,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应开澜有些愧疚,因为她知道虽然楼下的音乐声虽然没 断过,但并不是可以把人从睡梦中叫起的分贝。 她听到小金毛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否认,也没怪她: “你也刚醒么?声音像是月光一样。” “什么意思?” 画面里小金毛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看上去比方才有精神了很多,他没再刻意看镜头,翻了个身之后就直接把手机扔一边了。 镜头很快被被子遮挡住,沉默许久,他再开口时声音伴着一些闷: “没什么,觉得你现在的声音很好听。” “——能不能开镜头,让我看看你。” “......” 应开澜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无语了: “你好恶心,在别人的地方做这种事。” “还好吧,这地方和酒店没什么差别。”他很坦然地承认了: “而且现在是早晨,很正常吧。我乖乖听你的话没来找你,你还要骂我么?” “可怜的kyla,没有自己试过吗?” 应开澜有些想挂电话了,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腿,手指捏过衣角,没吭声。 “放心,你的那间房从来没有住过别人,很干净,很安全,隔音效果也很棒。” 小金毛暂时停了下来,重新拿起手机,眼睛亮晶晶的,言语却带着蛊惑。 “你怎么知道...” 应开澜声音无力,看见小金毛很快弯了弯眼睛: “theo跟我说的,三楼的房间他们不会拿来招待客人,但这次车队来的人太多,二楼的房间不够用——你是在三楼没错吧?” 从他的嘴里听到克莱恩的名字一瞬间有种时空交错的异样,但很快应开澜意识到同在一支车队这很正常,听小金毛的语气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挺好的。 “试试吧,kyla,我陪着你,替你保守秘密。” 他的声音极尽温柔。 是气氛使然还是他太会引导,应开澜有点招架不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擦过推心,言语还在抵抗: “不用了,我不怎么需要。” 小金毛笑了笑,重新把手机放到一边,他的眼睛离开镜头之后,应开澜没了那种被看穿的错觉,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 “那不勉强你了,陪我到结束吧。” 细微的响动传来,隔着一侧手机听着不算很真切,也不显得糜荡,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邀请。 第27章 “kyla...” 他偶尔会叫她的名字,应开澜觉得他是故意的,因为他的呢喃是一种满而未溢的动情,她听得心乱如麻,却不觉得很冒犯。 楼下恰好开始播放janet的《takecare》,嘈杂的余声渐渐消失了,一首暧昧至极的午夜情歌在暝晦的清晨播放,应开澜忍不住望向窗纱外暗蓝色的天际,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黄昏还是凌晨了。 “kyla...” 他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有些沉,和音乐最后的雨声逐渐融到了一处去。 应开澜起身拿了一条自己的衣服垫在身下,手指依旧在边缘犹豫,逐渐有点失去了耐心: “你结束了吗?” “没有,你不理我,没什么感觉。” 楼下换了音乐,依旧是暧昧朦胧的小甜歌,应开澜认命地发出一声叹息。 她以为很轻,没有想到会被小金毛精准捕捉: “好女孩——想象这是我的手,就像与此同时,我也在被你触碰,刚开始不要太着急,別伤到自己。” 他怎么知道。 应开澜慌乱地屏住了呼吸。 小金毛再次笑了,低沉悦耳的声音传递到鼓膜时,她身下的衣服被渗透了。 “不要憋气kyla,你太好猜了,现在你也可以对我发出指令,我一直想象着你就在我身边。” 理智崩塌,应开澜颓然地放弃了所有抵抗,明明依然被道德的枷锁所桎梏,她却忍不住开始乱说话: “叫我的名字,我们的频率保持一致...” kyla...kyla... “手也可以试着快一些了kyla...” 同时身处在新奇的体验和违背俗理的不安中,剧烈的情绪起伏带来了太过强烈的感受,她很快到达,那件衣服被卷成了一团。 楼下的音乐声还在继续,似乎车队的所有人都已经来到庭院里聊天了。 欢声笑语,时近时远。 于此同时,电话的另一头,克莱恩很清楚自己离最后还有一段距离,但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却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令他的手彻底松开了。 他再次说了那句: “esistwieeintraum.” 应开澜想起他在伦敦也说过这句话,在余韵中闭上双眼,她问小金毛是什么意思。 他说没什么: “放心,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theo有人在他的庄园里做坏事的。” ——可以不要在这种时候提到克莱恩吗,这令应开澜产生了一种背着庄园主人偷///情的异样和不适。 尤其是白天的时候她一直和克莱恩待在一起。 小金毛体贴地没再说话,应开澜疲惫上涌,逐渐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夏其已经在轻轻敲门,她站在门外说大家准备离开庄园了,kyla你还需要一点时间吗。 应开澜从床上惊起,习惯性地应了一声自己马上下来。 她想看一眼时间,结果发现和小金毛的视频还没有断线。 他已经起床,似乎正坐在一张桌子面前,可以看到上半身穿了一条黑色短袖。 紧绷绷的,可以隐约看到一点胸肌轮廓,效果堪比黑色毛衣,领口和衣袖下适当的露肤度带来的视觉冲击又和毛衣不一样。 她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视频那头他先开了口: “没事,回去吧。” “——我知道你在哪个房间,放心,我会在别人进去之前帮你收拾好的。” “记得跟theo说再见。” “......” 她也没留下什么。 他这样频繁地提起克莱恩,导致应开澜现在一想到自己凌晨做的坏事,脑海里就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克莱恩的名字。 但是来不及骂他了——她匆挂断电话,收拾好自己的全部东西之后,立刻下楼和夏其等人汇合了。 她没有察觉几乎是走到楼梯口的同时,隔壁的房门被悄无声息拉开,高而瘦的少年进入了她过夜的房间。 她也没有察觉到,一直到所有人都上车离开,身为主人的克莱恩却迟迟没有露脸。 / 应开澜回到国内时,作息已经一片混乱。 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现在过的究竟是哪国时间。 睡了一觉再醒来时窗外正值黄昏,六月的上海已经正式进入盛夏,隔着玻璃窗都能看到阳台有形的热浪。 隔着卧室门隐约传来米粥的香气。 应开澜起身来到厨房,看到在流理台前忙碌的不是做饭阿姨,而是骆姝。 “醒了?大小姐。” 骆姝给她舀了一碗清粥,打包盒里装的是她在自己家里提前做好做的汤包、酱鸭,和一些清口的过粥菜。 “你怎么来了?” “章思甄女士说你回国之后电话一直打不通,让我来看看你。” “我就知道你只是睡太死了——吃吧,都是我今天自己做的。我上周五离职,每天在家没事可做,净忙着款待自己的胃了。” 应开澜给父母发了条消息报平安,确认没什么事之后坐到餐桌前开始享用晚餐。 骆姝是嘉兴南湖人,自制的酱鸭口味胜当地过极富盛名的陆稿荐酒楼,整个上海都找不出比骆姝手里更加香甜多汁的鸭子。 应开澜曾称赞好友这副调教鸭子的好手艺,堪当华东第一妈妈桑。 “为什么决定离职?” 骆姝说觉得自己目前每天忙得毫无意义,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要不要继续读书或者去考cpa. “那先痛痛快快玩吧, 赶紧去申一个申根签,下下周跟我一起去奥地利看比赛。” “然后干脆搬到我这边住吧,你的小区每天楼下这么吵怎么备考?” “奥地利?可以啊。我明天就开始准备材料,应该正好来得及下签。” 骆姝洗过手了坐到她身边,眼波却开始飞舞,指了指客厅茶几上那盒已经拆开的套: “但是搬过来住的话,你不太方便吧。” “——不是说了我还帮你留着上次那几盒么?怎么净花这些冤枉钱。” 应开澜用了一点时间,才回想起这东西已经放很久了,还是上次小金毛夜袭上海时紧急叫的外卖。 她言简意赅地和好友说了,自己是如何决定搁置矛盾,重新跟这名一夜情对象重新联系上的。 要提小金毛就不得不提这次蒙特利尔,要提蒙特利尔就不得不提克莱恩。 从比赛日一直聊到庄园庆功宴,应开澜说别的不论,这群德国人身材确实是不赖。 小溪流水哗哗啦,大胸肥臀克莱恩。 “虽然之前对他印象一直不怎么样,但这次有了挺大改观的,那瞬间我确实是有点鬼迷心窍蠢蠢欲动,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下来了。” 骆姝毫不客气地问有什么需要冷静的: “干嘛?你不会觉得对不起那个小金毛吧?在这种脱下裤子干事提起裤子就跑的酒肉爱情里,你还要充当情深不寿的专一王么?及时行乐算了。” “不是,酒肉爱情不至于...但是我确实也不怎么花吧。” “——我是看到克莱恩的肩膀上有个新鲜的牙印,一瞬间觉得他脏脏的而已。” 骆姝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但见好友浑然未觉的样子,便不准备再确认事实前徒增她的烦恼了。 晚餐结束后应开澜简单处理了一下工作。 好在要解决的事情并不多,阖上电脑也不过晚上八点。 她发觉自己实在无事可做,干脆联系了之前请的德语老师过来上课。 老师名叫陆子衿,是一个正在读研究生的德语专业的女生,虽然只去柏林当过一年的交换生,但是口语标准,专业能力过硬。 ——应开澜从伦敦回来之后就跟她签了合同,只是之后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让老师过来上过课。 第一堂课是入门基础教学。 陆子衿考虑到她的语言基础,并没有按照通常情况下从最简单的字母开始教学,直接带应开澜快速过了几个变音字母后开始教学组合发音——当然,这也能从她学过的法语中找到共通之处。 一次授课时间是两个小时,中间休息十五分钟。 到下半节课时,陆子衿已经开始教她一些简单词汇和短句。 类似于谢谢对不起之类的,应开澜平时在车队内听得不少,学起来很快。 在快结束时,她想到什么,有些犹豫地问: “我想问问你一句话的中文翻译。” 陆子衿眉眼弯弯地说当然可以啊,是哪句话。 她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开始铺垫: “是我看片的时候看到的——你知道的,那种片。因为没有字幕,所以我有点好奇是什么意思。” “要是你觉得冒犯我就不问了。” 陆子衿反应了一会儿「那种片」是指是什么,回过神后开始捂着嘴笑: “没事,你说吧,我不介意。” “esistwieeintraum.” 第28章 小金毛已经说了两次,应开澜真的很好奇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自己复述得对不对。 陆子衿愣了愣,很快笑容扩大: “traum等同于英语中的dream,就是做梦、梦幻的意思。” “这句话的完整意思是,「这就像梦一样」。” 德语老师的眼睛里满是调侃: “——kyla,你看得什么片?这么纯爱。” 第21章 寂寞女人带着香气的 骆姝这半个月都住在应开澜家里,但几乎全程没怎么和她见过面。 如果她有心情开火就会给应开澜留一份晚餐在餐桌上,如果没有就直接躺在床上等着好友帮自己叫外卖,两个人已经默契到了不需要发微信沟通的程度。 就连出发去奥地利,也是心照不宣地各自收拾行李,当天骆姝从她的家里出发,应开澜从公司出发,分别到达机场再汇合。 听夏其说,应开澜这两周在工厂、门店和总部三点之间连轴转,但依然做到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会议亲自到场,所有的应酬聚餐从不缺席,在提前安排好了接下来五天自己不在公司时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同时,还能坚持每天有氧一小时,学习德语两小时。 终于,飞机上,骆姝已经吃完晚餐,看完一部电影,又睡过一觉,起来上厕所经过前面应开澜的位置时,发现对方还在专心地批文件、审核报告。 她彻底忍不了了,压低声音: “我求你了,回来之后给自己放个假吧。” 应开澜抬起头,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不就是在放假么?” ——身为赞助商她其实大可以稳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各项数据财报送到自己手里就好,跟着车队天南海北地到处飞,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将看比赛视作一种放松方式而已。 骆姝没话说了。 令人感动的是应开澜对自己的宠爱终究还是略胜于车队。 骆姝出发前重温三遍《茜茜公主》之后已经对美泉宫和普拉特游乐园的摩天轮产生了病态的向往,但是维也纳和比赛的红牛赛道有着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最终应开澜陪着她在维也纳市区住了两天,打卡完所有的电影名场面和茜茜公主最爱的蛋糕店之后,才出发前往赛场。 目前的赛程是排位赛,应开澜推测自己到达比赛现场时正好还来得及观看q3的杆位争夺。 巴伐利亚车队现在已经不缺钱,研发经费充足到每周都能进行有效升级,车速越来越快,性能越来越强,她很乐观地期待着兰切斯特首排发车再次拿下冠军。 然而比赛的走向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当她们还堵在高速公路上,网络差到连接收文字消息都无限延迟时,应开澜靠着一格颤颤巍巍的信号刷到了兰切斯特q1撞墙,赛车前翼严重损毁直接无成绩退出排位赛的新闻。 “......” 她面无表情地一直等到网络恢复,终于看到了撞墙时浓烟四起,汽车前翼犹如酥脆薯片一般被炸得七零八落,连带悬挂系统也彻底变形的新闻图。 ——兰切斯特人应该没事,新闻上还有他纵身一跃自行跳出驾驶舱前往安全车后座的照片。 距离正赛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被撞得这么严重,别说明天逆袭拿下积分了,连车队来得及重新拼出一辆完整的车都是不小的挑战。 可以说兰切斯特本周的奥地利大奖赛已经被提前宣布报销。 目前场上出示红旗,比赛将延后到赛道上的碎片被彻底清理干净。起重机吊起汽车残骸,估计现在其他车队都在争先恐后地趁机窥探一辆赛车最核心的底板装置。 应开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明明进入围场这么多年兰切斯特一直都是修车费用最低的车手,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严重的失误。 骆姝作为圈外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震撼的事故图,忍不住“啊哦”一声,想起来这就是好友喜欢的车手,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人应该没事吧?” “不知道,网太差。” 骆姝安慰她说没事,看着没什么大问题,马上就要到赛场了你亲自去看看。 然而越是着急,越是不能如愿。 导航软件显示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拖到了四十多分 钟才到达目的地,应开澜带着众人进入场馆时,第三轮排位赛都已经接近尾声。 目前场上十辆未被淘汰的赛车,单圈速度最快的依然是那辆总积分榜上位居第一的迈凯轮,克莱恩位居第五。 ——这一次兰切斯特毫无疑问将颗粒无收,如果迈凯轮明天顺利夺冠,上一场好不容易拉近的积分将再次被甩开,一切都白干。 作为赛程进入中期的标志,奥地利大奖赛历来都被当做是争冠分水岭,这次的事故对车队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有工作人员前来迎接她们,维修区内车队众人因为兰切斯特的撞车事故看上去都死气沉沉,气氛低迷到犹如leon被带上手铐那天的摩纳哥。 q3排位赛的计时器归零,克莱恩在最后一圈终于刷出了个人最好记录,最终排名来到第二。 气氛逐渐有所缓和,他的比赛工程师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后在轻声与ryan说些什么。 好消息是明天克莱恩首排发车,位置不错,拥有角逐冠军的资格。 坏消息是第一发车的是一辆迈凯轮,第三发车的也是一辆迈凯轮,克莱恩夹在中间很有可能遭到战术针对,面临着极为困难的行驶条件。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目前巴伐利亚唯一的希望了,带领车队总积分重回第二,防住迈凯轮车手夺冠的唯一希望。 应开澜主动跟克莱恩的团队说了一声恭喜,转身想去安慰一下兰切斯特,但对方见到她之后却立刻面无表情地闪身避开了。 ——应该是因为安娜的事,他觉得她背叛了自己。 应开澜无话可说,倒也不至于生气,仅仅觉得这都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今天无论解释什么,他估计也都听不进去。 于是便没追上去,她简单和ryan聊了几句,确认了一下今晚加班能否修好兰切斯特的车。 恰在此时,兰切斯特的经纪人匆匆赶来,和应开澜说抱歉,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安娜这件事对他产生了很大的打击,他的赛车表现远远不如上一站。 应开澜没忍住,说我已经看了今天事故发生时的视频: “不是他自己过晚刹车导致spin,最终冲出了赛道吗?跟赛车调教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在质疑巴伐利亚其他工程师的水准,还是觉得我有做的什么不够好的地方?” “——那我去和ryan商量一下删除合同那条要求兰切斯特夺冠的条件好了,免得我给你们带来太大压力。” 兰切斯特的经纪人瞬间哑口无言,悻悻地又说了一声抱歉,kyla,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兰切斯特只是不想辜负你的期望。 “他最近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一会让他来给你道歉。” 应开澜皱了皱眉,刚想说我不需要他的道歉,却感觉自己的肩膀忽得被拢住。 掌心的温度清晰传来,赛车服密不透风,覆住了自己的后背,令她几乎瞬间开始渗汗。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幸灾乐祸,却又似乎带着点遗憾: “要是你当时选择了我,我一定不会这么忘恩负义。” “......” 克莱恩刚结束排位赛后的采访,额前浅金色的刘海一片湿濡,眼睛下方尚存头盔的压痕,有着脱水后的破碎美感。 兰切斯特的经纪人立刻面色不虞地打断他: “claer,我在和kyla谈事情,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单捧着头盔的少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起身就要离开时,朝应开澜无声眨了眨眼睛,用手比了一下数字一。 意思是,他明天会拿到冠军。 / 应开澜在夜晚的时候尝试邀请小金毛来自己的房间。 但很遗憾,这一次她收到的回复是拒绝。 他说: 「忙,来不了。」 「抱歉,但是我还有很多没完成的工作,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明天我就完蛋了。」 今晚的巴伐利亚员工确实应该都要加班给兰切斯特修车调教新的设置,并帮助克莱恩及时制定从两辆迈凯轮中找到机遇的策略,即使是储备车手或者青训车手,也应该有需要承担的工作。 应开澜表示理解,不准备继续浪费他的时间。 小金毛却体贴得过分,又主动给她打了电话,说自己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先陪她自我疏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都在路途奔波,排位赛结果也不尽如人意的原因,今天应开澜无论如何都很难集中注意力,甚至到了最后一刻,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克莱恩在维修区神采飞扬地朝自己举起手指的画面。 ——太莫名其妙了。 第29章 她一方面觉得可耻,一方面又有些心烦意乱,明知道小金毛很无辜,却忍不住朝他撒气: “如果我们总是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不点一个线上陪聊?” 他的态度很诚恳,说对不起: “明天晚上好吗,我也很想你。” 她没明确回复,直接挂了电话。 一晚上却还是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骆姝对应开澜的两枚黑眼圈叹为观止: “就因为那个什么红切斯特还是蓝切斯特的事故,你难受到一夜未睡?” 应开澜勉强提了提嘴角,事实上她昨晚根本没再想起过兰切斯特,整晚梦到的都是克莱恩。 一会儿是和克莱恩大做一场后,自己累到动弹不得,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起身穿衣服,说自己是他睡过的女孩中最普通的那个。 一会儿又变成了自己左手搂着小金毛右手搂着克莱恩,他们两个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大打出手,从床上一直斗法到车队,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kyla是一个在车队里四处求爱的寂寞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没什么吃早餐的胃口,她只喝了两口牛奶就回到了镜子前开始遮黑眼圈。 明明平时手法已经熟练到至臻化神,今天不知为何却怎么也遮不好,她叫来了骆姝,两个人对着化妆镜累得满头大汗,最后她眼底的青黑却依旧岿然不动地展现着。 应开澜彻底放弃了,随便画了一个淡妆,戴上棒球帽之后直接出门。 奥地利著名的红牛环赛道,红牛车队及其车手的粉丝将这一站视作朝圣之地,官方数据显示周末观众总人数将来到二十六万,突破该站历史新高。 骆姝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由于她只认识巴伐利亚一支车队,最大的兴趣就是在p房对面的观众席上寻找蓝白旗。 应开澜被昨天兰切斯特经纪人的发言气到,一时间不想再去参与和他有关的决策,决定暂时就当一个普通客户,专心在二楼看比赛了。 因此当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两位车手过来了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手机,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欢呼声和手机快门声变得频繁,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来自世界各地的口音不再一味地呼喊兰切斯特的名字,今天的主角毫无疑问是克莱恩。 上一场蒙特利尔他牺牲个人荣誉为车队铺路之后,粉丝数量一夜之间激增,这一次奥地利站又临危受命,很多媒体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称他为比赛进程中最大的变数。 但很显然,现在的应开澜也并不想面对克莱恩。 她以为自己压低棒球帽檐就行了,骆姝和夏其却变成了她的眼睛,自动帮她开始实时转播: “我的妈呀,这是哪国美女,身材火辣辣,一瓣屁股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大。” “哈哈,人家专门冲着claer去的,看边上那群矮冬瓜急的。” “这个claer是gay么?他为什么要拒绝美女的拥抱,连合影都不愿意给。” “不知道啊,但是围场里都是顺直,没有gay子,他这样可能只是因为德国人都比较严肃古板吧。” “......” 应开澜悄悄抬头,发现楼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从她的视角什 么也看不清,便又重新压低了帽檐。 夏其和骆姝开始评价兰切斯特: “你看,这个就是典型男的,先看身材再看脸,发现身材也好长得也漂亮之后,就主动拥抱了。” “你小声一点,别让kyla气死在这里。” 应开澜刚想说我不会,骆姝和夏其却慢慢不说话了。 此刻国内是深夜,手机里也没有需要她处理的工作,百般无赖之下索性点开了一盘消消乐。 然而下一秒,应开澜感觉自己头顶的棒球帽被人轻轻抬起,一双透蓝的双眼自下而上穿过帽檐的阴影和她四目相对。 /:. 本应站在社交中心的车手此刻半蹲与自己身前,弯了弯眼睛: “昨晚没睡好吗?为什么眼睛下面黑黑的?” 未等应开澜回答,他伸手摘下她的帽子。 随后一顶崭新的,镌刻着克莱恩的车手专属编号的帽子,重新落在了她的头顶。 有些温度,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他将应开澜的这顶重新调整了宽度,随后戴到自己头上: “帽子交换——” “谢谢你的礼物,我今天会成为冠军的。” “......” 是她主动给的么,就说谢谢。 应开澜的这顶棒球帽虽然她已经戴了很久,但原本就是车队的官方周边,即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到了克莱恩的头上也很合理,没有人会发现异常。 他很快重新回到了ryan等人的身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站在社交中心被众人簇拥环绕,沉默地充当兰切斯特这位社牛的陪衬。 ——只要克莱恩不摘下帽子,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位被寄予厚望的车手,他的帽檐内侧有一圈带着香气的粉底液痕迹。 第22章 盛大的庆典投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骆姝开始疯狂眨眼睛。 有她在夏其也变得大胆: “谢~谢~你~的~礼~物~~这是德国冷都男么?这明明是德国甜妹吧!” “这个小车手有想法哦,准备改邪归正成为上海赘婿了。” 应开澜摘下了帽子放到她们面前: “收吗?我市价出,可小刀。” 骆姝眼疾手快地帮她戴了回去,随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吓死我了,还以为中国熊猫出现在奥地利了。” “.......” 应开澜只简短地和ryan等人打了一声招呼,其余什么也没说。 她明显感受到,众人离开二楼时,兰切斯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头顶的帽子之上,眸色一片深沉。 算了,随便吧。 她麻木地想。 / 五盏红灯熄灭,比赛正式开始。 对于巴伐利亚的车迷而言,这次比赛主要有两个看点:头排发车的克莱恩能否超越内侧的迈凯轮成为冠军,以及因为事故而末尾起步的兰切斯特能否上演超车秀,最终重回积分区。 对骆姝这样第一次看比赛的人而言,除了感叹都好快、都好帅之外,全部的注意力当然是留给了前排的快车。 因此当比赛过半,全程紧咬对手的克莱恩第三次在弯道尝试超车却依旧被迈凯轮严防死守难以破局时,她和场下车迷忍不住一同双手交握,眼神焦灼: “有点明白你为什么对这比赛这么痴狂了,确实抓心挠肝的。” 应开澜听到边上的客户也在感叹,说目前巴伐利亚的车其实和迈凯轮差不多快,虽然迈凯轮的车手终究还是更有经验,但克莱恩的表现也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他的表现很成熟,完全不像一个第一年进入f1的车手,不过这场比赛应该就这样了,迈凯轮确实很难超越。” “前后夹击,他能稳定在第二没被拉开距离已经很不错了。” “可惜了,最开始几站没找到状态,不然以他最近的发挥来看,说不定有资格角逐总冠军。” “还有十三站呢,一切皆有可能。” 应开澜打开了官网的积分榜查看。 如果这次克莱恩这场以第二顺利完赛的话,他拿下这18分后积分排名将来到第四,和第三只有不到40分的差距。 但是想成为冠军的话,必须是要在接下来的比赛里都登上领奖台并拿到大量冠军才行。 这对于一名新秀车手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关系,这场比赛他拿第二也挺好的,至少车队总积分排名会上升。 从赞助商的角度,应开澜可以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比赛来到最后不到十圈,兰切斯特的排名上升到十一,离积分区仅一步之遥。 克莱恩依旧和前方对手保持在不到0.5秒的距离里寻找机会,这场比赛对迈凯轮而言胜利也着实来之不易。 众人以为这就是最终结果。 然而,克莱恩在出弯处终于找到时机,他强势切断了迈凯轮的防御线路,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试图从内线超车时,克莱恩却灵活转向至外线,借助极为大胆地假动作高速出弯,穿过飞扬的尘土实现超车,纵身来到场上第一。 全场欢呼沸腾,二楼的vip观赛区亦是一片惊叹。 应开澜不得不承认,从小学就开始看比赛的自己也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超车画面。 方程式赛车并不是一枚小小的足球,能做出天衣无缝的假动作极其考严车手对赛车的精确控制和对时机的完美把握。 稍有不慎甚至可能会引起伤害性命的追尾事故。 克莱恩做出的选择是极其冒险的。 此刻场上比赛仍在继续,全场屏息关注。 迈凯轮无疑绝非等闲之辈,试图在第二个连续弯上实现反超。 但克莱恩却精准复刻了方才自己被防御时,迈凯轮的阻挡方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牢牢守住了自己来之不易的领跑位。 第30章 直到比赛结束,他以将近一秒的优势顺利拿下奥地利分站赛的冠军。 那个原本在生日当天就应该被他收入囊中的冠军头衔,在迟到了半个月后,以令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出色表现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 西奥多克莱恩的名字响彻云霄,强势地传递进每一个车迷的耳朵里,巴伐利亚的车迷迎来了盛大的庆典,他们由衷地感谢这位在队友实力的情况下顶住压力逆风翻盘的二号车手。 兰切斯特最终还是没能挺进积分区,遗憾止步在了十一名。 他面色黯然地看着自己的队友从驾驶舱中一跃而出,双手握拳向全场的车迷昭示自己的胜利。 两位迈凯轮车手也真心实意地与他击掌,向他表示庆贺。 所有的欢呼声都为他而起,没有人再记得自己的名字。 那辆蓝白配色旁的赛车旁就是冠军专属的头盔放置台,此刻上面按照惯例安然摆放了一瓶香槟,和一顶车手的棒球帽。 那顶帽子两个小时前还属于车队的赞助商kyla.ying. 谁说克莱恩不懂世故,从不趋炎附势,兰切斯特嘲讽地勾起嘴角,这个巧言令色的二号车手明明比任何人都懂得讨好车队里的关键人物。 哪怕被众人簇拥围绕,克莱恩的目光依然依依不舍地流连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在寻找谁一目了然。 作为没能进入积分区的车手,兰切斯特迅速结束了采访和比赛后的工作流程。 他快步来到二楼,一改昨日的冷淡,主动扬起笑容向应开澜发出邀请: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此刻她刚答应正上头的骆姝和夏其一起去看颁奖仪式,闻言有些犹豫。 还是骆姝大度地表示你忙你的,我们可以跟着翻译姐姐过去。 她抿了抿唇,以为兰切斯特是彻底想通,准备和自己心平气和地解开心结,于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的喜欢无法短时间内彻底消散,应开澜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力所能及地给予兰切斯特一定的安慰, 能让他尽快走出这段时间的低谷。 但她没有想到兰切斯特直接带她去了被挤到水泄不通的观众席。 而且是因为可以看到换胎和发车,拥有绝佳观景位置而格外拥堵的主看台。 ——应开澜从小到大,都会刻意避开这样的人流密集区,她并不清楚兰切斯特这么做的原因。 此刻一部分人开始准备离场,一部分人想要挤到前面观看颁奖典礼,现场无比混乱。 不同车队的车迷围聚在一起,穿着他们共同支持的车队队服。 但在应开澜的眼里,所有人穿得一模一样,有着如出一辙的发型、瞳色,有着无比接近的身高,每个人都缺少可以令她的辨认的特点,就像并不具备五官的傀儡在在试图靠近自己,黑影将她笼罩。 她感受到强烈的不适,陈旧的不安隐隐开始复苏。 ——其实只要一直确保兰切斯特在自己视线范围里就行了,她可以看清他的长相,就不会产生头晕的感觉。 应开澜往自己身边看去。 她却发现,明明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兰切斯特忽然间不见人影。 “……” 这人真是… 应开澜默不作声地开始调整呼吸。 她不能在这里呼喊兰切斯特的名字,否则会引起车迷的骚动,造成更大的混乱。 只要原路返回就可以了,因她的及时停下那并不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远处庄严肃穆的德国国歌想起,现场有了片刻的安宁。 这份属于克莱恩的荣耀,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应开澜认真地盯着脚下加速返回,试图不去看周围外观如出一辙的人群。 然而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兰切斯特,周围再次开始出现骚动,她与人流形成逆行,被挤压碰撞,视野更加模糊。 应开澜努力保持镇定,继续维持身体平衡。 国歌声停了,越来越多的车迷起身开始准备离场。 她却恍然之间看到周围人群穿得再也不是车队队服,而是变成了她上的第一所小学,孩子们的校服。 他们将自己包裹得越来越紧,他们在说,应开澜,猜猜我是谁。 你想找谁?你猜猜他在哪? 猜错了,我就说应开澜是瞎子吧。 真是麻烦,她感觉自己即将摔倒,就像当年重重地摔在操场上,摔得衣服上沾满泥巴,整个人变得脏兮兮的—— 应开澜晃了晃头,将自己的掌心掐出鲜血来逼自己保持清醒,这里不是柔软的草地,以目前的人流情况来看倒在这里就不只是脏兮兮这么简单了。 恐怕会变得东一块,西一块。 还有不到五十米就是下楼阶梯,然而周围这些「傀儡」的步伐变得越来越快,靠得离自己越来越近,那股时隔多年的窒息感也一同复苏了。 无法再继续向前,应开澜被迫停下脚步,试图倚靠到身边的铁质围杆上调整状态。 伸手去触碰的瞬间,她却感觉自己投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哪怕后背有什么坚硬的金属撞得自己生疼,在他炙热体温的烘烤下也变得无足轻重。 应开澜怔了怔。 急促地喘气声在耳畔时远时近,像是置身于海浪扁舟一般身体跟着一同起伏,对方似乎比她更加惊魂未定,声音响起时却能感受到他在努力佯装平稳: “theodoreclaer.” 他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何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反常呢,她试图推开克莱恩。 应开澜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进入工作后停止了每月一次的心理咨询。应该是因为治疗脱落,她才会在面对密集的人流时,重新出现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的应激反应。 她为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展示出的软弱感到恼恨,以至于无暇思考克莱恩表现的反常。 她靠自己稳住了重心,他却站在三寸距离内没有放下手。 应开澜努力维持神色平稳,当在脑海里开始迅速组织用来矫饰的借口时,她忽然感觉到嘴里被快速地塞进了什么东西。 是巧克力,可可含量应该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甜得不像话。 迅速在口腔里化开了,像是骤雨一样淋满了舌尖,只有香草和蜂蜜的味道,几乎尝不到任何的苦涩,所要说的话和方才濒死一刻的恐惧就这么同时被驱散了。 才松脱的手再次被克莱恩不容拒绝地握住,应开澜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感觉到眼前帽檐被压低后一阵天旋地转,转眼之间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他彻底抱起。 双手被迫拢住他的脖子,耳朵紧紧贴于他的心口。 她就算是用手爬也要自己回到p房,再次试图推开他时,应开澜听见克莱恩说: “你低血糖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好合适的理由,令她在此刻觉得就这么应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任何人都有低血糖的可能。 而出现低血糖症状的应开澜,是不是可以站不稳,是不是可以在别人的怀中离开看台。 克莱恩似乎已经被周围的车迷认出,狂热的声浪响起,他被困在了人群中央寸步难行,但双手依然平稳地拢着她的后背和双膝,轻松到像是完全不觉得吃力。 而应开澜的眼前只有一片蓝色的帽檐和他身上颜色一致的赛车服。 看不到如出一辙的人群之后,陈旧的不适开始后撤,她的状态在一点点回升,眼前不像刚才那样天旋地转。 或许可以试着下来自己走一走。 但她没有,感谢于克莱恩主动替她找的借口,她第一次心安理得地选择了闭上双眼偷懒。 作为公众人物,车手的桃色新闻历来都是被津津乐道的话题。 比如某车手与知名电影明星的爱恨情仇,某世界冠军撬走了队友的前妻,这些新闻发酵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盖过他们本身取得的成绩,甚至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也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收获更加刻薄且满怀恶意的评价。 克莱恩在观众席猎艳公主抱,或许与之相比也好不了多了。但是应开澜的整张脸都被彻底遮住,她无需为自己产生任何的担忧。 事实上被车迷乃至媒体拍到也没关系,她从来都不畏惧任何有关自身的非议或者攻讦,如果在八卦她的私生活时,顺便强调一下这是来自中国通和的应开澜,那就要举双手欢迎了。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离开主看台的过程,克莱恩都在用心地盖住她的长相,阻止了任何人对她的打扰。 回到维修区二楼观赛区时,应开澜的状态已经开始好转,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在克莱恩的前方,思考如何拿捏道谢的尺度。 如果可以,最好轻飘飘一点,显得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第31章 兰切斯特恰在此时匆匆赶回,找了一圈终于看到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的中国赞助商,望向克莱恩时脸上是极为经典的英式阴阳怪气笑容,他似是极为无奈一般: “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kyla...拜托,怎么又是你...”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眼神狠戾,嘴角却缓慢勾起: “没错,你这头蠢猪,忍着吧。” 第23章 喜欢她「cryingdug」…… 回到国内的第二周休息日,应开澜终于找到时间回父母家吃饭。 应千均和章思甄也都是f1的老车迷了,前者喜欢法拉利,后者喜欢迈凯轮,两人的第一次相识就是在英国银石赛道的看台上。 那时这两支车队的夺冠竞争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粉丝间的斗法也是。正赛时双方车迷阵营不知为何忽然起了冲突,应千均和章思甄两个热血青年都来到了战斗的第一线。 入乡随俗,起先他们还使用英语据 理力争,后来估计是锁定了对方的亚洲面孔,改成了大量的「八嘎」输出,谁都没讨到好处之后章思甄先急眼了,没忍住骂了一句上海话的「宗桑」。 应千均瞬间收声,愣了三秒之后被气笑了。 没想到二人各自回国后又在相亲局上重逢,没过多久就云里雾里地步入了婚姻。再后来应开澜出生,上海成为f1的主办城市之一,他们之间最大的争执就是在比赛日时,把路都还不会走的女儿打扮成法拉利车迷还是迈凯轮车迷。 此刻的应千均对着应开澜发牢骚: “你妈妈和我努力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能让你舒舒服服坐在p房里看比赛,结果你放着这么多车队不选,选了一支不靠谱的巴伐利亚。” “那个兰切斯特什么东西啊,车么越开越差,人么越来越不像话,他把你带到观众席上想干嘛?” 据兰切斯特本人所说,他之所以带应开澜去观众席,是希望她可以暂时放下「赞助商」身份,回归车迷心态,想一想她原本是如何全心全意地支持自己的。 他还准备卖完一波情怀之后,顺便聊一聊今年即将到期的合同问题——车队里有人很看好克莱恩,提议从下个赛季开始,不继续在队内区分一号车手和二号车手,而是为两人提供相同的赛车配置和竞争策略,直接在比赛中分出高低。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希望应开澜能帮助他谈到一份更有利于他的续约合同。 她第一次见识到兰切斯特的愚蠢和天真,直接气笑了: “第一,在我还没有成为赞助商的时候,我也会收到各个车队的邀请来到p房观赛——观众席视角,不好意思,我没有这方面的回忆。” “第二,如果你是想让我只当一个简单的车迷,那么我告诉你,这样的车迷没办法帮你谈合同,只有赞助商才有这个权利,既然你希望我放下赞助商身份,那么抱歉,我帮不到你。” 她被气到当晚直接飞回国内,连小金毛的见面邀请也一同鸽了。 章思甄说克莱恩倒是挺好的: “年轻车手里最有冠军相的一个,心态好,实力好,人也靠谱。” 她翻出新闻里的视频: “你看,这里有个人马上就要撞到你的手了,他很细心,反应也很快,提前用自己的胳膊挡住。” 应开澜现在一看到外媒用什么「shockingf1romance(令人震惊的f1罗曼史)」「fromlapstolove(从赛道坠入爱河)」这种哗众取宠的标题来叙述当时克莱恩将自己带走时的画面就感到头痛。 尤其是看到自己丧失自理能力一般瘫软在克莱恩的怀中,她更是不愿再回想当时的情况。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虽然这段时间对于克莱恩「怀中拥着神秘女子」的讨论热度不断,但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在了他本人身上,没人任何一家媒体扒出了应开澜的身份——简直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她问父母,你们觉得到赛季末尾兰切斯特还有可能夺得总冠军么。 应千均毫不客气地说: “可能性为零。” 章思甄捂着嘴笑了会,才说: “以前看很有可能,但是看他在奥地利的心态,有点不好说了。” “......” 应开澜没忍住,把从追加赞助时签得对赌协议,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母。 “那很好啊,我女儿靠捧杀这一招,花百分之三的钱就拿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真是商业奇才。” “......” 饭后应开澜回到了公司加班。 一个汽车博主在车展期间发布的通和概念车的反重力挑战视频,意外在一个月后爆火,连带着其他几个直播切片也一同被复热,转化出了十分可观的客户到店率和各系列车型的实际成交率,通和一跃成为了车展后续航能力最强的品牌之一。 当时极力反对应开澜花重金打造倾斜平台和邀请大量kol的老家伙们最近在公司一致闭麦,对她十分客气。 她便顺势大刀阔斧开始推行一些改革制度,要忙的事情迅速多了起来,她便一时抽不出时间去看比赛了。 接连两场分站赛她都只看了最后结果,兰切斯特状态回升,克莱恩的发挥也越来越稳定,巴伐利亚连续两次一二带回,一次冠军是兰切斯特,一次是克莱恩。 总积分榜上兰切斯特只差10分就能来到第一,克莱恩已经来到第三,巴伐利亚也成为了拥有积分最多的一支车队,有望拿下车队冠军。 虽然有“车这么快是不是使用了黑科技”这类流言出现,但毫无疑问经历了leon事件的重创之后巴伐利亚的表现反而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天气越来越热,车手们迎来了长达了一个月的没有比赛的夏休——也是每年各个濒临合约到期的车手开始正式与车队讨论续约或者转队的时机。 应开澜在自己的邮箱里收到了兰切斯特发来的邮件,是一份诚挚的道歉信和无懈可击的自荐文书,向她表达奥地利大奖赛时自己的遗憾与内疚,并介绍自己的优势、能为车队和赞助品牌带来的价值,希望她可以以通和为筹码一起帮他进行谈判,以获得一份条件更合适的新合同。 应开澜认真读完,让他把邮件抄送给通和其他有关的负责人,并如实告诉他自己最近很忙,可能顾不上这些。 兰切斯特于是没有再回复她。 / 夏休期最后一周,克莱恩和车队顺利新签下五年长约,他还剩下三天可以完全自由支配的假期,选择消耗其中两天用来赶路,坚持飞往上海。 他的奶奶闻丽霖是一名中国人,原先是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的一名机械工程专业的教授,被上海一所高校返聘后定居到了国内。爷爷老克莱恩是莱茵维特的创始人之一,但早就已经撂挑子不干,跟随妻子来到上海生活。 克莱恩很久没见到应开澜了,凌晨他必须出发机场赶回摩纳哥,如果晚上她依旧没有时间,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又成了未知。 百无聊赖地等消息时,闻丽霖坐到他身边,饶有兴趣地观察良久,得出结论: “theo,你有喜欢的人了。” 等不到应开澜的回信,克莱恩兴致不高,仍在低头看手机: “但是讨女孩欢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担心未经应开澜允许去找她会惹她生气,又担心长久不能见面她会逐渐忘记自己。 “theo——”闻丽霖皱了皱眉,并不喜欢他的这句话: “这里是中国,你会说中文,请你用普通话跟我交流。” 他重新用中文复述了一遍,犹豫过后,他坐起身,决定将所有和应开澜有关的事和盘托出。 事实上比起不能见面,他还有一件更不安的事亟需获得指导。 果不其然,当他说完,良久的沉默过后,闻丽霖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把你的皮带抽出来给我吧。” 老克莱恩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已经要上前: “我直接打吧。” “我打吧。”闻丽霖站起身:“我比较生气。” “......” 克莱恩没吭声,也没躲。 一下,两下,空气被划破的鸣声有着余音。 鞭鞭到肉,他的手臂迅速有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闻丽霖去教课都是骑的共享单车,在家还每天种花弄草,体力和耐力远超同龄老太,甩了十下皮带根本不觉得累: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狡猾的一个人了?用两个身份将一个女孩耍得团团转,玩弄她的感情,欺骗她的真心,自己一哆嗦爽完了管这叫做讨她欢心?我真应该替你爸妈现在就把你阉了。” 克莱恩从未想过对应开澜有任何的轻慢,但刻意隐瞒真相就是自己无可辩驳的罪行,他知道此刻自己挨得这顿打一点都不冤枉。 “我只是一直想等她不那么讨厌作为车手的claer了再告诉她。” “——但是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我 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第32章 他的语气变得失落: “我知道自己很可恶,就算今天没有问你们的意见,我也早就决定跟她道歉,和她说清楚真相的。” 在蒙特利尔那晚他希望自己对应开澜而言能成为像兰切斯特一样特殊的存在,但没过多久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坦诚更重要。 闻丽霖冷笑一声: “我呸,我看你现在满肚子的坏水,哪里有准备道歉的意思?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下辈子重新投胎了再告诉人家上辈子的事好不好?” 克莱恩说他已经决定好了: “阿布扎比——这个赛季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不管我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不管那时她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一定会告诉她全部的真相。” “为什么要等这么久?你还要选一个对自己完全有利的黄道吉日么?你很有自信在这段时间可以改变她对你看法?”闻丽霖深深叹了一口气: “theo,只有发自真心的忏悔和及时的道歉才是有意义的,时间流逝的同时错误也会像高利贷一样迅速膨胀,变得越来越难以偿还。” “我知道,可我害怕她对我彻底失望转身离去时,我却不得不交出手机,立刻飞往下一个城市参加比赛。” 他希望自己至少能有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闻丽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没继续逼他: “可以,那就阿布扎比,我和你爷爷也会过去,亲自监督你的道歉。” “theo,这件事情听下来,我只觉得这个女孩赤忱坦荡,从不隐藏自己的真心,对她的工作认真负责,对比赛严肃敬重,她也有权利支持自己喜欢的车手——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喜欢你的。” “我知道,车队总经理不喜欢我,兰切斯特和leon的粉丝们也不喜欢我,还有很多人,他们觉得我配不上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我只是得到了一辆好车,但我根本不在意,我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令他们眼红的成绩。” 克莱恩的眼里带着迷茫和不安: “可是我无法接受应开澜也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面前我总是情绪失控,好几次我越是想要好好表现,就越是容易把事情搞砸,在她面前我总是变得不像自己。” “可怜的theo,在汽车学院学习的这几年情商彻底停止了发育,根本不懂得怎么样去喜欢一个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克莱恩终于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不出所料收获了妻子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重新闭上嘴。 闻丽霖道: “你喜欢那个女孩吗?喜欢她的什么呢?是一见钟情?” 正如他的爷爷所说的那样,克莱恩简单的大脑无法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 他反复拷问自己,反复回忆回忆和她相处的一切,像是被忽然要求回答问题的差生,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我喜欢胆小的应开澜,也喜欢勇敢的应开澜。喜欢她对我的青睐,也喜欢她对我的不近人情。” “看到她我就想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想在比赛里刷出全场最快的圈速。我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我只知道认识应开澜的不久,我就开始变得很奇怪。” / 应开澜晚上七点刚从申江的销售门店赶回,紧接着还有两个会议在等她。 ——的确是实在没有时间去见小金毛了,她也很遗憾,发短信给他说了抱歉,他过了很久才回复了一句没关系。 只是当匆匆赶回总部时,夏其交给了她一样东西。 是一个闪送过来的礼盒,打开之后最先看到的是《飞屋环游记》的逗逗玩偶,应开澜拿出来时才发现逗逗的手上还带了一支蒂蓝色的鹦鹉螺。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拍立得,照片上浅发浅瞳的少年作闭眼落泪状,离得近了,依旧是闻到清浅的桃子香气,翻到背面,看到下方书写着: 「cryingdug」 哭泣的逗逗。 第24章 想念kyla我人生的一切 四个月后,上海隆冬。 应开澜在这段时间既要集中于年底冲量的销售战,又要继续改革高层管理人员kpi考核制度,已经忙到分身乏术。恍然间收到阿布扎比城市官方的邀请函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现场观赛。 ——下半个赛季巴伐利亚车队的成绩好到让中国区的全部车迷都在接应开澜的事业运。 不仅是兰切斯特来到总积分榜的第一名,成为了夺冠的最有利候选人,听说克莱恩的表现也令人始料未及,几乎场场登台领奖,光是冠军奖杯就拿了好几座。 提前审核完企业采购和政府用车的套餐设置,具体到每个车型的促销方案也都确认到位,应开澜久违地清空了自己的日程表,决定留出五天的时间赠予这座被誉为「沙漠明珠」的城市。 作为赛季的收官之战,决出总冠军的关键一击,她实在没有可以错过的理由。 动身前往机场时,应开澜竟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进入秋季开始,她几乎一次都没有去过比赛现场,最开始时小金毛会在比赛间隙来上海和她见面,后面或许是因为巴伐利亚的成绩越来越好,车队需要开始全力备战拿下车手车队双料总冠军,他也渐渐忙到抽不开时间。 打开和他的短信界面,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十月底: 应开澜问他来上海吗,他说不太行。 过了半小时小金毛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那天晚上她刚结束在工厂暴走三万步,累到还没进入正题,就伴着他的道歉声睡着了。 后面他也忙到没了下文。 时隔一个多月,她在对话框输入: 「我这次会来阿布扎比。」 短时内没有收到回信,应开澜一边继续前往休息室候机,一边退出聊天框,登录网站查看最新的车手积分排名。 说来惭愧,她只知道目前兰切斯特位居榜首,其余车手的排名已经很久没有关注。 机场的网不太好——应开澜还没等到页面跳转,先一个不留神,在电梯转角处被一个小孩撞到。 位置太过刁钻,加之精力旺盛的小孩有着牛一般的力气,她应对不及节节败退,后脑勺直接撞在了柱沿上。 刚托运完行李的夏其惊呼一声,匆匆跑过来确认老板有没有事。 应开澜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靠着自己重新站稳了,伸手触摸到脑后依然干燥,身旁那小孩倒是先响起了呕哑嘲哳的啼哭声。 应开澜让夏其赶紧去看那个小孩有没有什么问题,再帮忙找一找他的家长。 ——立刻把人送得远远的,从自己面前消失。 说实话,头很痛,短时间内眼睛都不太能睁开。 但是应开澜不想改签,为了留出时间去阿布扎比她提前改了好几项日程,时间安排上已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地不可再妄改。 进入休息室之后她向工作人员要了两个冰袋,对方很严肃认真地询问她需不需要呼叫救护车。 她被吓到连连摆手,表示其实没有大碍。 逐渐能睁眼了,不知是否是应开澜的错觉,总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两侧的视野也隐隐有缺损。 她没告诉任何人,若无其事地低头翻阅手机上的车手积分排名。 废了些劲才勉强看清,目前兰切斯特第一,迈凯轮车手第二,克莱恩第三。但哪怕是兰切斯特和克莱恩之间也仅仅只差了5分,完全有机会在一场比赛内实现排名的重新洗牌。 这无疑是这几年来最精彩激烈的一场比赛,f1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微小的积分差距,三名车手同时有资格在最后一场大奖赛上角逐总冠军,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克莱恩居然在下半年拿了这么多分站冠军么,积分已经悄无声息上升到了这个位置。 应开澜对他的表现感到意外,如果在拿到f1 正式席位的第一年就能有这样的成绩,他或许真的有可能在三年内拿下总冠军。 那她确实要在这个赛季结束后,思考一下如何重新和车队谈条件了。 应开澜始终认为利益当先,巴伐利亚未来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不再区分一二号车手,在她心里哪怕是「唯一能看清」的兰切斯特,这时候也得稍微往后站站。 从浦东到扎耶德机场共耗时九小时半,因为身体不适,她登机后第一次从头睡到了尾。 再醒来时头痛愈发加剧,视力似乎还在继续往下掉,应开澜有些熬不住,最终还是缺席了第一天的两次练习赛,前往一家私立医院挂急诊。 核磁共振排除了其他严重疾病,当地医生认为她只是轻度脑震荡,合理休息调整即可。 应开澜却觉得所有的症状都有些不同寻常,思虑过后决定暂时忍下,等比赛结束回国再去医院复查。 再三拒绝夏其留下照顾自己的申请后,应开澜一个人昏昏沉沉睡到晚上,耳边时远时近的海浪声令她愈发觉得头晕反胃,彻底没了吃晚餐的胃口。 第33章 手机上半个小时前小金毛有了回信,问她落地了没有,住在哪里。 她先习惯性地回复了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半慢拍才想起自己现在是遭熊孩子暗算后的战损状态,于是又补了一句: 「抱歉啊,要不还是别见面了吧,我身体不太舒服。」 「为什么不舒服?我帮你联系医生?」 「头痛,去过医院,没大问题。」 应开澜没说是被撞的。 发完消息后,她切出去看了一下今天两场练习赛的表现。 巴伐利亚两位车手发挥稳定,在所有车队都会选择藏拙的一练和二练中,他们将自己的排名控制在了第三和第四的位置。 ——按照两台车目前的情况来看,真实数据还能再快0.5秒左右。当然,明天中午的三练和排位赛,就能看到每辆车的真实水平。 小金毛没有再回复,回复她的是半个小时之后想起的门铃声。 应开澜下床去开门时很生气,被这种下半身思考的生物的自私程度震惊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了做不了,也不想做,你还来干什么?给我滚回去自己...” 她有气无力地传达着自己的愤怒。 在门口回应她的是一个被提到与视线平行的大型纸袋。 小金毛无辜地眨了眨眼: “kyla,你把我想得好坏。” 应开澜怔了怔: “这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熟练地闪身进入了房间内。 若干个食物打包盒从纸袋中被拿出,逐一在桌子上排开。 排骨粥,清炖鱼,水晶虾仁,清炒时蔬,甚至还有一道糖藕,尚带着热气,均是地道到不能再地道的中式做法。 阿布扎比有这么正宗的中餐厅吗?应开澜都没有听说过。 她的目光从菜色上缓慢移开,不自觉落在他布菜时青筋毕现的双手上,此刻模糊的视野简直像一套参数合适的滤镜,让画面的美观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应开澜站在一旁,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为什么给我带饭?” “用我聪明的大脑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猜到你这时候不会想吃那些油腻的当地菜或者是冰冷的奶酪和熏肉。” 小金毛连餐具也一同准备了,甚至还是昆庭的银筷银勺,一切摆放妥当,他让她坐下吃饭。 应开澜依然能感觉到身体隐约的不适。 一方面她觉得不对吧,和p友之间不该是这种一日三餐的相处模式,一方面又奇异地发现自己没那么抗拒用晚餐了。 排骨粥很鲜,不是广式的做法,更符合本帮菜的风格,她猜测这家餐厅的老板应该也是上海人。 整个用餐过程中应开澜都能感受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道直勾勾的视线。 ——她以为他也饿了,想问他这么馋怎么不带两套餐具。 抬头时却看到小金毛正歪着脑袋,专心地看向自己的脸,被发现之后也无任何闪躲,只是笑了笑: “daintily.” 夸她吃饭很秀气。 “......” 应开澜低下了头: “不准看了,我的吃播频道需要先付费才能订阅。” “以后再说吧——”他不紧不慢地说: “你今天不是不舒服么,我不可能做强制付费这种坏事。” “?”应开澜反应了三秒,方才那股朦朦胧胧的异样瞬间消失淡去: “滚远点。” 小金毛准备的每道菜分量都不少,应开澜在胃口不佳的情况下吃掉了三分之一算是给足了面子,正准备将打包盒盖子盖回,小金毛却一言不发地接过了她用过的汤匙,开始喝她剩下的粥。 看上去很饿,他进食的速度很快,咀嚼时双颊会轻微鼓起——他才是做吃播方面的天赋型选手。 应开澜被惊到说不出任何话。 ——虽然毫无疑问他们做过比同饮同食更亲密的事,但她认为无血缘关系的异性之间吃剩饭是一件比吃*还要隐私的事情。 这真的不对吧,不是说外国人分寸感很强烈么,她之间遇到过的外国人从没有这样的。 “...你很饿么?我帮你叫一份酒店的晚餐?” 他没回答,用勺子象征性地拨了拨打包盒里的虾仁,然后抬起头,理直气壮: “我不会用筷子。” “那你把盒子斜过来再用勺子啊,这位婴儿,还需要我教你么?” 小金毛皱了皱眉,很难以接受的样子: “太粗鲁。” 应开澜没脾气了:“那你想怎么样?” “你用筷子夹起来,放到我的勺子里。” 好好好,有生之年也是做上布菜工作了,她没好气地问他要吃什么。 “一颗西兰花和一枚虾。” 应开澜用力地戳了一枚西兰花,将要放到他的勺子里时他却先一步低下头,直接通过她的手将食物咬住。 咀嚼,吞咽。 他认真观察应开澜的表情,似乎对她忿忿的样子感到遗憾: “好无情啊kyla,我们两个多月没见,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想我。” “这很正常。”她努力保持面色平静: “因为我们除了在床上之外,其他时候一点也不熟。” 小金毛笑了笑,没反驳她,只说: “但是以后的事就谁都说不准了。” 他让她可以躺回去休息了——反正只是像小鸟一样吃了一点点,不是身体不舒服么,这些打包盒他会处理。 应开澜也懒得客套,去浴室洗漱过后便躺回床上玩手机,偶尔能用余光扫到他还在快速进食的背影。 看上去真是朴实又强壮。 十分钟后,他将桌面收拾整洁,所有被清空的打包盒重新回到纸带中,他安静地带着全部的垃圾离开房间。 应开澜以为他走了,于是直接关灯熄屏,试图通过大量的睡眠来缓解头部和眼睛的不适。 不到五分钟,房门电子锁传来声响,门重新被开启。 小金毛原路返回,对上她的防御姿势愣了愣: “你没看到吗,我刚刚带走了你的房卡。” “...你回来干什么?” “我没说要走啊。” 他熟练得犹如这间房间的主人,去浴室冲澡、洗漱,结束后翻身一跃,从应开澜的身后钻入被子,在她皱起眉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的时候,伸手将她彻底搂入怀中,他闭上眼了眼睛: “虽然你并不想我,但两个月没见,我很想念kyla。” “——你睡吧,我什么也不做。” 肌肉很硬,纹理清晰。他又喷那款甜桃味的香水了,洗过澡之后仍有浅淡的余香——应开澜没有推开他,却不是很信任: “你的表现不太像是什么都不准备做的样子。” “一会自己就好了——头还疼么,我给你揉揉额头好么。” 他用手指在她的脸上比划,一边说kyla你的脸真小,我用手掌彻底盖住之后还有一个关节的余量, 一边开始轻柔地触摁她的额头。 动作有些生疏,没有什么特定的章法,更像是一种安慰效应,应开澜居然真的觉得疼痛感淡了一些,人也开始犯困,她闭上眼,用仅存的力气问出心中的疑虑: “小金毛,你今天做的每件事都很不合适哦,我们明明只是sexpartner而已——还是说你喜欢我?” 他的声音也放得轻轻的,在耳边变成了摇篮曲: “我不可以喜欢你吗?” “不可以哦,这并不是什么良性的发展,事情会变得很奇怪,我连你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其实她深知自己也很奇怪,明明觉得不合适,却还是接受了他的晚餐,接受了他现在将自己搂在怀中。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么,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再告诉你我的成长经历,我人生的一切——” 应开澜翻了一个身,虽仍在他的怀中,却改成了背对他: “头好痛,我真的得睡了,下次再告诉我好吗。” 第25章 抱一抱你阳光普照 次日醒来,已不觉头痛。 视力依然有些模糊,聚焦所需的时间变得更长,但至少可以看清了。 小金毛离开时动作放得很轻,几乎是零分贝的体贴。但应开澜由于白天睡了太多,到凌晨时觉已经很浅,还是不可避免地醒了过来。 门开合两次,确认他彻底离开不再回来后,她结束了自己的装睡行为,点开手机屏幕看到此刻是当地时间凌晨五点。 ——不知道他是因为失眠还是有工作。 赛季最后一场比赛,看来车队所有人的压力都很大。 巴伐利亚车队的表现从千禧年后开始走向低迷,这几年逐步回温,但也长期只能保持在中上水准。 今年作为技术突飞猛进、成绩厚积薄发的一年,很显然他们不希望最后一场比赛有任何的闪失,哪怕车队总冠军已经尘埃落定,也决不能让车手总冠军落入他处。 第34章 应开澜抬手开了灯,她对昨晚自己用过晚餐立刻就睡的行为有着巨大的负罪感,换过衣服后去了酒店的健身房走跑步机,接近中午时准时前往围场。 这一次她同时受阿布扎比旅游局的邀请,昨夜因病缺席欢迎晚宴之后今天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进行社交。 第三练习赛的引擎轰鸣声对应开澜而言几乎只起到了一个bgm的作用,除了已经见过多次的自由媒体集团外,今天她最主要是的是与阿布扎比主权基金会的负责人会面。 新能源推广、智能系统布局,虽然她目前仅负责油车线,但自应开澜成为赞助商以来每一次社交几乎都是在为总部的新能源品牌牵头。 下午茶时间,宾主尽欢。 应开澜再次功成身退,留下超音溯的负责人与其相谈,自己带着夏其等人前往俱乐部观赛。 ——恰好排位赛开启,q1顺利进行。 应开澜第一次在巴伐利亚的paddockclub见到亚洲面孔,是一位头发全白,皮肤和眼神光却都很年轻的老太太。 最开始她以为是隔壁车队的本田供应商邀请过来的客户,直到对方隔着一定的距离朝她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应开澜逐渐走近了,身边的夏其在提醒她: “今天路德维希也来了。” 就坐在那位亚洲老太太的身边。 她于是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拥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克莱恩家族,旁边这位应该就是兄弟二人的奶奶。 她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路德维希亦站起身,用中文为她介绍: “这是theo和我的奶奶,她姓闻。” “这是来自中国通和的应总,应开澜。” 应开澜尚未开口,闻奶奶却主动道: “我五月的时候在车展见过开澜,给别人的高跟鞋贴创可贴,给自己的高跟鞋贴图钉,所以印象很深。” 应开澜一怔,想起当时骆姝说的那位力压巡飞和主办方的老太太。 她没有料到闻奶奶还看到了自己给巡飞的模特贴创可贴的事,更没有料到竟会这么巧,对方居然就是克莱恩的奶奶。 她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笑容。 路德维希没有听懂,正欲开口,闻丽霖朝应开澜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开澜和我们坐一起吧,这里的视野很好。” 她压低了声音,又补充: “而且这里空气清新,可以离那些又香又臭的外国人远远的。” 应开澜被她的直白惊到,却看见站在一旁的路德维希很镇定,像是对这类发言早就习以为常。 因为车展的事,她对闻奶奶有着天然好感,加上在异国他乡遇到同胞确实会心热,没有任何拒绝邀请的道理。 此刻比赛进入q2,巴伐利亚双车晋级。 兰切斯特已经做出最快圈暂列榜首,克莱恩的首个飞驰圈却因为四轮出白线而被取消了单圈成绩。 路德维希抱胸俯视正好回到维修区的这台赛车,面色不虞: “很低级的错误,theo明知道自己第一次跑这条赛道,驾驶方式却一点也不谨慎。” 很符合应开澜对路德维希的刻板印象。 “你都说了他是第一次了。”相比之下闻丽霖淡定许多: “看他后面会不会修正自己的错误,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不需要我们说什么,theo自己会先崩溃。” 找到出站窗口之后,克莱恩驾驶赛车重回赛道。一圈暖胎结束,他开启飞驰。 十分干净漂亮的一圈,完美解决了方才转向不足的失误,线路找不出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他刷新了全场最好成绩,一跃来到排名第一,拉开兰切斯特足足0.4秒。 双车顺利晋级至q3。 ——0.4,看似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差距,但在f1这样计时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赛事中,同一支车队的二号车手拉开一号车手这么多,已经是很恐怖的存在了。 按照这个势头,不会最后拿下总冠军奖杯的会是克莱恩吧。 一方面应开澜作为兰切斯特的五年忠实车迷,哪怕自看台事件后感情减淡,但也无法立刻完全割舍,不免会为他感到遗憾。 另一方面她又深知这对车队而言这其实是好事。 在赛道上打磨多年终于拿下总冠军,和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打破所有记录,在职业生涯第一年拿下总冠军,二者的含金量是不一样的。 带给通和的商业价值也是不一样的。 她的内心在激烈挣扎。 闻丽霖拂掌微笑: “看吧,theo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改正,善于自省。” 应开澜听出来了,闻奶奶是比路德维希更擅长维护克莱恩的存在。 幸福的臭小子。 终于,q3开始计时,决定最后一场比赛前排发车顺序的关键之战开启。 巴伐利亚方面,兰切斯特和克莱恩各自做了一次飞驰圈,但离最好成绩仍有一段距离,仍然需要继续刷新。 离比赛结束还有不到两分钟时,兰切斯特已经来到全场第一,克莱恩被留在维修区,还没有做出新成绩,暂列第四。 车队安排二人在最后时刻回到场上。 ——问题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尚未驶出维修区的兰切斯特不知因何原因忽然静止,横成于道路中央迟迟未动,连带着紧随在他身后的克莱恩只能被迫一同停车等待释放。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显示屏上的转播中是巴伐利亚工程师眉头紧锁的表情。 是赛车出现什么问题了么。 应开澜要昏厥了,车队为什么会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到兰切斯特终于开始前行进入赛道时,距离比赛结束已经不到一分钟。 已经没有时间再做出新的成绩,排位赛以这样荒诞的方式结束。 最终兰切斯特第二,克莱恩第七。 发车位至关重要,克莱恩在这样的位置发车,可以说是提前退出了总冠军的争夺战。 至于兰切斯特和那辆迈凯轮,谁能拿到这场比赛的分站冠军,谁就自然而然成为总冠军。 她几乎不敢去看闻奶奶的表情。 还是对方先轻轻地哈了一声,只是语气有些遗憾: “倒霉的theo,不管什么时候都缺一点运气。” 应开澜站起身,说自己有进出维修区的权限: “我下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最先找到兰切斯特的比赛工程师,问是车哪里出了问题。 对方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直到应开澜面色愈发难看,他才终于说: “车没有任何问题,是兰切斯特的饮水吸管有点小故障。” “什么?”应开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他疯了?就因为这样的理由他直接把车停在了维修区?” 工程师正欲再说些什么,她听到自己身后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兰切斯特是一台抽水马桶?一分钟不冲水他就要暴毙身亡吗。” 工程师面色怪异: “claer,你先冷静下来。” 应开澜转头,看到了整张脸都湿透的年轻男人,赛车服领口被解开,露出了里面同色的防火服。 那双眼睛里的蓝似乎比往日更深。 “我很冷静啊。”克莱恩挤出一个笑容,转头望向她:“kyla,你觉得呢?” 是的,他没有流泪,没有大吵大闹。 这是和蒙特利尔站相比,他的进步。 甚至在他平静说出的这句刻薄言语,应开澜都觉得真是太痛快了。 很显然兰切斯特就是故意停车阻挡队友做最快圈,比起战胜其他对手,他更渴望将克莱恩踩在脚下。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兰切斯特就是在这时候结束了赛后采访回到维修区的。 相比之下他此刻意气风发,面带笑容,与车队其他工作人员击掌相庆,一直走到应开澜的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嗨kyla,迈凯轮确实有些棘手,但我想我还有机会——” “哦,claer,你也在这里。”他像是才看到克莱恩的存在,于是像是鼓励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出了那句韦伯的经典名言: “nobadforanumbertwodriver...” (这个成绩对二号车手来说还不错。) “令你回想起了在leon手下讨生活的时期吗?” 他被打断。 兰切斯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因为他发现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克莱恩,而是一直以来支持自己的那个中国女赞助商。 其实在应开澜心里,此刻无异于信仰崩塌。 今天兰切斯特的恶劣程度远超上次试图带她去看台时的迷惑发言,身为运动员却无竞技精神,这对她而言是不可被原谅的错误。 但她不是独自黯然神伤的那类人。 任何人都有脱粉回踩的资格,更何况她花了这么多钱。 第35章 “我忘记了——在leon夺冠那年,你整个赛季就拿了50多枚积分,相比于claer的322分,差5分就能反超你,我真应该夸你心慈手软。” “迈凯轮棘手吗?对你来说应该一点也不吧,你有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小动作,明天直接和他相撞双车退赛不就行了吗?但是你一定不愿意,那样总冠军就会变成claer,你一定觉得觉得和队友夺冠相比,还不如将冠军之位让给迈凯轮。” “kyla——”兰切斯特表情崩溃,要求她立刻住口:“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其实身为赞助商,应该要对车手内斗的画面乐见其成。 因为这代表着更多的镜头、更激烈的讨论,和更大的品牌曝光量。 但是应开澜做不到。 “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之所言便是你之所想,能堂而皇之地在维修区停下车,也应该不畏惧别人的一切言语才对,你这只阴暗的蛀虫,明天就算成为冠军,奖杯也早就被你自己啃成泡沫渣。” “你这个臭傻逼——滚吧!!” 应开澜被气到最后切回母语,骂完也不管兰切斯特的表情有多难看,抬步就要离开。 转过身时,她看到此时最应该义愤填膺的那个人,西奥多克莱恩。 他的脸上却已无任何愤怒,眼神光明亮熠熠,像是一盏高功率射灯,专注地朝她一个人投来,照得她无处遁形。 看起来充满希冀,简直犹如阳光普照。 应开澜承受不住,别开脸,没好气地说: “一个坏,一个蠢,巴伐利亚完蛋了。” / 回到酒店之后,应开澜跟着夏其她们一同去泳池。 ——今天她的运动量已经在上午时达标,她也不敢头不疼了就立刻下水,这么做完全只是为了避开试图和自己见面的ryan。 对方要说些什么她大致也能猜到,替兰切斯特陈情,让她降火消气,然后把一切问题都留到明天的正赛之后。 或许车队会做出公正严明的处罚,但那时尘埃落定,冠军已经离克莱恩彻底远去。 应开澜不想面对这一切的原因是,她清楚地认识到这是最好的安排,距离拿下双冠军只剩下临门一脚,没有人会希望这时候前功尽弃。 她不想成为下达决策的恶人——这很阴暗,比兰切斯特也好不了多少。 确认车队的人离开后,她带着通和的同事去了一家法餐馆吃晚饭——原本想找找看小金毛的那家中餐厅的,滋味很清甜鲜美,回味无穷。 但很可惜,应开澜根本找不出任何一家符合条件的本帮菜,只能退而求其次。 巴伐利亚社媒下的评论区也已经吵翻天了,很多人都怀疑兰切斯特是蓄意阻挡,毕竟按照q2的成绩来看,明天的正赛兰切斯特毫无优势。 国际汽联在赛时的调查无疾而终,最终没有给出任何裁决,兰切斯特的这种行为便算是过了明路的「合法合规」。 夏其很擅长察言观色,问老板是不是不开心。 应开澜提了提嘴角: “没有,转播留给兰切斯特和克莱恩的镜头里,通和的logo很显眼,挺好的。” 她让大家继续吃饭。 餐后回到酒店,应开澜住的套房在单独一层,走出电梯时身后已无人陪伴。 她看到了倚靠在自己房门口的高瘦少年。 逆着灯光,发丝却变得波光粼粼,影子被拉得极长。 应开澜走近了,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 “小金毛?” 回应她的是一个拥抱。 搂得极紧,难以透气,四肢的力量都被强制抽走了,她不得不完完全全地投入其中。 “你怎么又来了...先进去...” “不过夜,我还有工作,马上就走。” 他的声音低低的: “但是如果我不过来抱一抱你的话,今晚什么事都会做不好。” 第26章 世界冠军心想事成所向披靡 应开澜怒斥兰切斯特的消息,被车队和通和双方共同压了下去,连内部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寥寥无几。 正赛日前往围场的路上,她对昨日自己的情绪上头进行了反思,并表示今天比赛无论发生什么,她不会再有任何不当发言。 夏其很认真地拍老板马屁: “可是当时我们都听得很爽诶。” 兰切斯特这种不正当竞争方式就是很贱活该被骂啊,而且这是夏其少数能意识到kyla其实还比自己小了四岁的瞬间。 “kyla,你现在觉得兰切斯特不配成为总冠军么?” 应开澜被这么犀利的问题难住,思考片刻后有些心虚地抹了抹额: “他不配,但也不能真就把冠军让给迈凯轮了 ,谁会和品牌曝光过不去。” “如果是克莱恩逆风翻盘冲到第一呢?” ——在他前面发车的那些车手与豺狼虎豹无异,超车秀不是像小说或者电影那样轻易就能上演的。 虽然昨天的克莱恩确实很惨,但应开澜认为从第七逆袭为冠军完全是天方夜谭。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那么多如果,并引用了维斯塔潘的那句经典名言: “ifmymotherhadballs,she’dbemydad.” (如果我妈妈有蛋,那她就是我爸爸。) / 到达围场,照例先开始应酬周旋。 车队少数工作人员对应开澜的印象已经从「经常来看比赛很喜欢兰切斯特的中国女人」变成了「会直接用脏话骂兰切斯特的中国女人」,自觉和她保持开距离。 应开澜倒是无所谓,但她已经意识到真情实感看比赛的人并不适合成为赞助商,明年开始她一定要把这份工作转交给公司里的其他人,然后开始毫无负担地肆意表达个人诉求。 上到二楼观赛区,闻奶奶仍在昨天的位置和她打招呼,路德维希不在这里,只有一名中国助理陪伴在她身旁。 她说开澜谢谢你呀,我听说昨天你帮theo说话的事了。 应开澜觉得尴尬,客套问了一句他怎么样,状态还好么。 闻奶奶摇了摇头说不太清楚哦: “昨天比赛结束我就去逛街了,没有和theo联系。” “——他应该有自己的情绪调整方式,随他去吧,这么大一个人了。” 应开澜真心实意感叹: “你真的是一位很洒脱很开明的长辈,我还听说您在他小时候为他修建了练习赛道的事。” 闻丽霖笑了,有一瞬间她想替孙子说话,说theo总是羞于讲述自己的成长故事,年初时还严词拒绝了netflix的纪录片拍摄请求,没想到他会告诉你这些。 但鉴于克莱恩尚未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她不想用不够中立的观点干扰应开澜的判断。 观赛区的客户渐渐多了起来,两位车手如期来到二楼与众人互动。 兰切斯特像是未受到昨日排位赛事件的影响,笑容如常地与所有人打招呼,接受所有签名和合照的请求,并能与天南海北来自全世界的人相谈甚欢。 相比之下克莱恩的神色看上去淡了许多,在客户表达自己的崇敬与喜爱过后扬起嘴角说一句谢谢便是他最捧场的反应。 ——当然,这也并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故,在任何时候他的社交状态都是这样不咸不淡。 夏其现在已经彻底转变成了克莱恩的怜爱粉,很遗憾地说: “虽然社牛属性并不会让车跑得更快,但不得不承认像兰切斯特这样的性格在围场确实会更吃得开一点。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昨天的手段有多卑鄙,但大家依旧会对他笑脸相迎,提前称呼他为实至名归的冠军。” “反倒是克莱恩,他好像一直都不会把时间花在维系客户关系上,所以今天大家对他的同情和惋惜也很快消散。” 应开澜揶揄: “别人消散了你没有啊,你可以过去提供一下情绪价值。” “好哦。”夏其笑嘻嘻地拿起腔调: “我会告诉他——我还从没见过我们应总这么维护一个男人呢。” “......” 看得出来今天的ryan面对自己已经很头痛了,毕竟应开澜一夜之间从一个钱多事少的赞助商变成了钱多事也多的赞助商——身为客户这么堂而皇之辱骂车手放在哪里都是一段佳话。 但他过来时还是尽量保持面色轻松自然,努力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与她闲聊。 伸手不打笑脸人,应开澜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她能明显感受到兰切斯特走到自己面前时神色减淡,努力维持住笑容后飞快地说了一句“kyla,等比赛结束后我会向你解释我昨天的行为”便一秒都不愿意多留似的逃开了。 应开澜无所谓地怂了怂肩。 其实他解不解释都一样,她认定了的想法已经很难发生改变。 有其他赞助商开始怂恿兰切斯特发表一下比赛前的心情,并说说对这场决定最终胜负的比赛有什么展望。 第36章 他便真的站到了开放式吧台的中间,犹如提前发表获奖感言一般述说自己的忐忑与喜悦,以及对车队和队友的无尽感激。 应开澜心情复杂,如果没有发生昨天的事,她说不定现在是全场最捧场的那一个,也会由衷地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们站在最外沿的角落处,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有些伤怀的表情。 错了,被看到了—— 克莱恩不知何时突破了人群的包围圈,逆着所有人的视线方向站定于她的身前,隔着空气用两根手指向上点了点,像是在试图支撑起她的嘴角。 随后他弯下腰,直到额头与她的心口齐平。 应开澜下意识后退半步,问他怎么了: “帽子交换。” 他单手摘下了自己的棒球帽,蓬松的浅金头发瞬间有些炸毛。 随后抬起头,他一瞬不瞬地看向她,亮晶晶地: “上一次和你交换帽子后,我赢下了人生第一个分站冠军。” “——kyla,今天也分我一点好运吧。” 他像是在做祷告。 是从昨天开始么,应开澜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承受这双透蓝的眼睛的威力了,是不是考取的潜水证在这片蓝色海洋里会被宣判无效,还是那里本身就是一片无人踏足的深水秘境。 她努力地回想这位二号车手的班班劣迹,赛季初实力差劲、对她肢体骚扰、情绪不稳定、爱哭,背上还有齿印... 不胜枚举。 可她还是不受控制伸手摘下了自己头顶的帽子,应开澜被不安和对自我的道德审判所拉扯,手却没有立刻去整理变得凌乱的发丝,而是认认真真地为他带上了这顶自己已经戴过很多次的棒球帽。 ——可以理解成对他昨天遭受不公待遇的遗憾吧,她认为此刻自己的纵容是惜才的一种表现,应开澜认真地说: “祝你心想事成、所向披靡。” 他明显怔了怔,像是没有预料到会收到这样郑重的祝福。 帽子已经被调整妥当,他却依然呆呆地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良久过后,他终于回过神,扬起笑容: “我一定会的。” 克莱恩再次将那顶镌刻着自己车手编号「19」的帽子戴到了应开澜的头上,并用手指为她理顺了发丝。 应开澜感受到脖间悄无声息地坠入一截纤细的冰凉。 不等她看清是什么东西,兰切斯特满怀豪情壮志的发言完毕,观赛区想起雷动的掌声。 克莱恩也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人群中。 应开澜看到,这是一条由诸多蓝钻拼接而成的项链,图案犹如被繁复藤蔓包裹住的数字「19」,可倘若换个角度,又变成了一串花体的字母「k.y.l.a.」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其他的客户开始起哄让克莱恩也说几句,问他在获得席位的第一年就拿下总积分第三名的好成绩有什么感想,以及对接下来的职业生涯有什么规划。 他歪了歪头看向提问者,嘴角却噙着笑: “你怎么知道我最后只能是第三名?” 应开澜看到兰切斯特的表情在这一瞬快速崩塌,克莱恩却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明明在刚刚,我收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灵验的好运气。” 应开澜开始耳鸣,心中警铃大作—— 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克莱恩真的是一个很擅长花言巧语的坏男孩。 / 五站红灯熄灭,赛年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场比赛,在阿布扎比全年不曾冷却的盛阳中正式拉开帷幕。 应开澜受邀来到维修区体验实时无线电交流时,感觉到兰切斯特的比赛工程师叹了一口气——她就当作没发现。 兰切斯特和迈凯轮车手在发车后的第一个弯道就迎来了火药味十足竞争角 逐,两台赛车几乎平行共同冒头,迈凯轮车手先行一步切入弯心,以极为强势的走线方式直接将兰切斯特逼出了赛道。 后者从车道外侧驶出了一号弯,重回赛道的同时因为赛道外的短距离而直接来到了迈凯轮的前方。 迈凯轮立刻报告兰切斯特切弯不正当获利,需要交还领跑位置。 五分钟后,国际汽联驳回了迈凯轮的请求,认为兰切斯特已松油门放弃部分获利,不需要交换位置,比赛继续。 应开澜只敢在心中发出疑问,ryan到底给了赛会多少钱,真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兰切斯特的准冠军之位。 于此同时,在起步阶段,5号位和6号位两台赛车发车挤压碰撞,虽然程度较轻并未影响到比赛正常推进,但二人双双丧失掉时间后,在后方的克莱恩直接延迟踩下刹车抢占内线,同时超越两辆车来到第五。 ——这样大胆的操作方式被视作克莱恩野心的第一次外露,此刻车队给予正面鼓励的态度,称赞他干得很好。 比赛来到十五圈,迈凯轮还在与兰切斯特激烈缠斗,两人始终没有拉开距离,无数次攻防交换,兰切斯特以0.5秒左右的微弱差距领先,随时有被赶超的风险。 在他们的身后的克莱恩却以直道上的绝对速度优势打开drs超越了原先的4号位,来到了场上第四,精彩的超车秀雏形已经可见一斑。 应开澜为自己赛前低估他的能力感到抱歉,但下意识地认为这就是他的极限。 ——车队建议使用b计划,他们希望克莱恩通过延迟换胎,尽快来到第三名以便协助兰切斯特防守迈凯轮,后者欣然答应。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已经拉出一个进站窗口时间的兰切斯特和迈凯轮在进站换胎之后依然排在克莱恩的前面,但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缩小到3秒以内。 倍耐力官方数据认为轮胎在这样的距离下将出现明显的性能衰减,克莱恩却能在兼顾保胎的同时继续刷新全场最快圈速,工程师询问他是否考虑进站。 「leavemealone,i’mpushing.」 (让我一个人待着,我正在全力推进。) 这是他的回复。 此刻应开澜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和赛前的轻松淡定不同,现在克莱恩的开法简直不要命,每一次的刹车点几乎都是最晚极限,稍有偏差他可能就会高速冲出赛道直接失掉比赛。 如果只是帮助防御迈凯轮,需要这么拼尽全力么。 车队也有所察觉,示意克莱恩平稳一点,不需要这么着急,却没有收到无线电回复。 已经进站换上新胎的原三号位车速甚至都比不上没换胎的克莱恩,彻底无视车辆性能的衰减的反自然现象,他几乎是站起来扛着车在跑了。 进过站的兰切斯特似乎逐渐找到感觉,他稳定在了领跑位之上并和迈凯轮拉开距离,于此同时,克莱恩也已经追近到迈凯轮身后。 第二场攻防大战一触即发,接力棒交给巴伐利亚的另一名车手,所有人都以为这也会是一场持久的恶战。 但他们低估了这半年以来克莱恩多次与迈凯轮车手交锋后对对手的熟悉程度,或者说克莱恩很清楚——迈凯轮根本不敢赌。 他们一旦相撞就是双车退赛,失去这位车手后迈凯轮将前功尽弃,但丢掉了克莱恩的巴伐利亚还有兰切斯特。 迈凯轮此刻背负着车队所有的期望,无法做到像克莱恩这样破釜沉舟。 因此在进弯处克莱恩不做任何的避让,效仿对方最擅长的提早进弯心,直接杜绝了所有线路可能,横冲直撞迎着对方线路而去,宛如一头离失控只有一步之遥的恶兽。 迈凯轮车手前后交困必须谨小慎微,他不敢有任何冒险,不得已让出位置,并在克莱恩扬长而去时在驾驶舱内朝他竖起了一枚中指。 转播画面实时投至应开澜的面前,她有一瞬间有些想笑,很快又迅速收敛了——大家都能看出,现在的克莱恩已经有些不受控制。 比赛来到二十七圈,他从第七直接升到第二突破了极限,在高温赛道上坚持了这么久的黄胎也已经突破极限。 他却依然不满足。 他的工程师不得不安抚他: “theo,你做得很好,现在需要进站吗?” 「那我刚刚超越迈凯轮的意义是什么?」 对于车队保守古板的策略,克莱恩开始变得富有攻击性,开始变得不听指挥。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征兆,心境不够平稳会极大地增加驾驶风险,轻则出现失误丢到当前排名,重则冲出赛道车毁人亡。 车队强制要求克莱恩下一圈进站。 几乎就在此刻,赛道上横生变故,末尾一辆赛车忽然甩尾撞上围墙,车辆碎片飞溅污染赛道表面,引发现场安全车。 安全车期间所有车手为了保证轮胎性能都会再次进站换胎——而作为场上唯一没有进过站的克莱恩成为了最大获益方,他直接坐稳了第二的位置,并和第一的兰切斯特迅速拉近距离。 车队当然猜到了他的野心,对此,他们给予的对策是,给兰切斯特换上速度更快的红胎,给克莱恩换上速度最慢耐力更长的白胎。 第37章 很显然,他们在最大可能的减少两辆车之间的竞争机会,希望能够以当前的排名结束比赛,避免任何的变数引起意外,以确保兰切斯特安然无恙拿下世界总冠军。 应开澜听到克莱恩在无线电里长叹一口气,说了s开头的那句脏话。 换胎策略过后,他像是已经认命。 安全车结束,比赛继续。 车队态度明朗之后剩下的比赛对克莱恩而言就像一场凌迟,应开澜有着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发自内心地希望比赛快点结束。 其实很显然这场比赛的技术方面克莱恩的优势远超兰切斯特,但收到策略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他们之间的差距再次拉大。 比赛来到四十圈,车队其他人已经开始准备庆祝兰切斯特夺冠。 然而,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第二辆安全车出动——后排又有两辆车发生相撞,其中一位车手直接爆胎。 全场哗然,观众们下意识起立——尘埃落定的局势再次迎来动荡,其余车手需要再次进站换胎。 每场比赛每名车手的轮胎数量都有限制,此时兰切斯特只剩下一套中性黄胎,而克莱恩剩了一套红胎和白胎。 车队很显然希望克莱恩换上白胎,但是再次追近到身后的迈凯轮却率先换上了红胎。 为了防御对手,车队没有别的选择。 换胎时间2.2秒——车队用了2.2宣告规避内斗策略的正式破产,陈旧的鸿沟被崭新的红胎迅速取代磨平。 克莱恩带着全新的轮胎驶回赛道,安全车收回的同时,最终之战彻底爆发。 “theo,迈凯轮的动力单元出现了问题,他的车速在迅速往下掉,你只需要保持现在的位置结束比赛即可。” 车队无比庆幸地转达着此刻场上的情况,试图遏制住这名二号车手的野心。 这一次,克莱恩没有回应。 没有一位车手会在拥有一套全新红胎的基础下选择佛系巡航,毕竟这是为这一年全部血汗定价的冠军之争。 他迅速地贴近兰切斯特,很快两人迎来正面交锋。 “theo,我们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要那样。” 作为积分榜第一的兰切斯特当然不是空有好运气,他有稳健的心态,以及狠辣的技术。 两车相贴,前翼离碰撞只有一步之遥,却谁都没有让谁,场上一瞬火花四射,两车都出现了时间损失。 虎视眈眈的迈凯轮迅速贴近。 ——观众最期待的内斗场面如约而至,巴伐利亚众人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刚刚他们发生碰撞,整场比赛的苦心经营全都报废,迈凯轮将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冠军。 ryan生了很大的气,亲自要求克莱恩立刻减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到了最后关头战局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 很残酷,但是应开澜完全理解ryan的决定。 ——车队利益当前,她对克莱恩的改观与同情必须往后靠,距离比赛结束不到十圈,巴伐利亚一定要将车手总冠军平安带回。 这也是她等了一年的果实。 克莱恩终于说话了,他说: 「前提是兰切斯特有资格守住他的位置,如果他的速度比我快,我会跟在他身后的。」 再次加速——六号弯前克莱 恩走了交叉位,兰切斯特被逼至外线防守,慢镜头显示两人之间最近的车轮距离不到一厘米。进攻失败的克莱恩不给所有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在下一个弯道再次行走交叉线,试图将队友逼至角落。 应开澜看得快心梗了,克莱恩是一个比兰切斯特还狠毒的人物,他无所顾忌,早就彻底抛却了车队荣誉乃至他自己的生命,被胜负欲冲昏头脑,在不计后果地猛烈进攻。 这个精神病。 世界冠军的荣誉离她时而这么近,时而那么远,原来后半场比赛真正是对她的凌迟。 才生出的好感已经消失殆尽,此刻应开澜恨透了这个不听安排的二号车手。 她担心任何的意外发生,担心这一年来她挤压在心的那口气难以疏解。 精彩的攻防大战快出残影,她觉得视线再次开始变得模糊,在机场被撞到那一刻的不适重新上涌,生理和心理同时的煎熬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意识也在抽离,头痛欲裂——她慢慢地开始难以集中注意力,忍不住摘下耳机。 外界声音重新变得清晰的同时,全场欢呼声骤起,犹如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令她耳鸣加剧。 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她隐约看到并驾齐驱的两台巴伐利亚终于在弯道分出先后并拉开差距。 嗡嗡的一片,好像是ryan的怒骂声,在说什么差一点就撞了,这两个混蛋。 度秒如年的五分钟,煎熬的最后三圈——直到镜头里有人率先冲线,一辆蓝白色的方程式赛车飞扬闪过。 应开澜听到维修区内想起热烈的掌声,气氛却很怪异,从远处观众席上传开的呐喊声却渐渐清晰了。 不绝如缕,久久不息,这座美丽的滨海沙漠在此刻沸腾燃烧。 他们在说claer。 ——世界总冠军claer。 第27章 她看得清他的吻直接落下 像是延迟发送的信号终于被接收,机械刻板的鼓掌转变成了由衷的狂喜。车队所有的工作人狂奔涌向维修区外的发车道,去迎接胜利者的凯旋。 ——无论如何,荣誉属于巴伐利亚。 应开澜悄无声息地逆行回到二楼。 夏其说,闻女士在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就离开了: “那时候克莱恩正在和迈凯轮缠斗,我看到闻女士转身时眼角都泛着泪花,唉,场面确实很暴力,当f1车手的家属真是需要强心脏。” “——kyla,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你也担心克莱恩出事呀?” “我在担心我的冠军奖杯出事...” 克莱恩和兰切斯特在赛道上斗了几次,她的心脏就骤停了几次,好几个瞬间她都想夺过工程师的无线电,求求他们不要再打了。 眩晕感尚未彻底消散,俱乐部里的客户不是准备在玻璃窗前观看颁奖典礼,就是借克莱恩夺冠而产生的格局变化开启新一轮社交。 应开澜有心无力,把通和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其他同事,借助网络转播的时间差,她在手机上复盘刚刚自己因为头晕而错过的超车场面。 依旧是在适合进攻的五号弯和六号弯,克莱恩在进弯前的直道末端就开始抽头,直接高速从外侧发起攻击,阿布扎比赛道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不收油进弯的先例。 应开澜越看心情越差,因为她发现兰切斯特也下了死手,极力地挤压进弯空间不留一丝余地,缺乏经验的新秀车手有很大概率会因此直接吃下路肩抱死撞墙——或者两人相撞共同退赛。 克莱恩明显察觉到兰切斯特的意图了,可他除了轻微修正方向盘避免侧滑之外他无一丝退让,完全就是「要是你不怕死我们就碰一碰」的无赖行为。 两人谁都没选择退后,侥幸以微妙的差距避开了暴力事件的发生,在紧接而来的第二个弯道克莱恩率先走出交叉线,对手应对不及,他终于实现了历史性一刻的反超。 转播画面里兰切斯特的无线电语音因为脏话而被处理,时长高达二十秒,他愤怒地要求车队让克莱恩归还位置。 这时候车队估计也被刚刚的惊险一刻吓到,距离比赛结束不到五圈,他们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不敢再继续刺激任何一名车手,选择了集体沉默。 最终,克莱恩率先冲线,拿下分站冠军的同时,以总积分2分的细微优势同时打败迈凯轮和队友兰切斯特,成为了赛季总冠军。 比赛顺利结束,超车瞬间定格永恒化作克莱恩华丽的履历,这段视频成为值得被反复回看的名场面。 差一点点就是巴伐利亚把吃到嘴里的冠军吐出来的冥场面了。 应开澜心有余悸地退出直播画面,想对克莱恩说的脏话一点不比兰切斯特少,真是气到差点晕厥,之前在蒙特利尔她对克莱恩的恐吓差点在今天变成了现实。 每当这种时刻她就会忍不住想到小金毛。 ——这个安全无公害的出气筒。 她切换到短信页面,噼里啪啦地打字: 「想不想见面?我头痛完全好了哦。」 「前提是你能做到像我一样,缺席今晚的庆功宴。」 发完消息她起身想走,看到夏其正全神贯注地望向下方领奖台的区域,眼中饱含期待。 “想看颁奖典礼?” 从赞助启动起,夏其跟着老板一起负责了项目全程,从一个从没看过比赛的小白到能基本看懂每支车队的策略,她也在巴伐利亚上面倾注了许多心血,此刻是耕耘了一年的丰收之日,她不想错过: “对呀对呀,但是楼下是不是只举行分站赛的颁奖典礼,总冠军的仪式要到亚斯码头?” 还会有盛大的烟火秀,纸醉金迷的afterparty... 第38章 应开澜叹了口气,她本来不想去的: “赛会给我们留了海边的观礼露台,走吧。” 夏其要感动落泪了。 工作人员为她们引路,穿过分站领奖台继续向前走,就是赛会为vip客户提供劳斯莱斯接驳车的区域。 此刻颁奖仪式即将开始,三位车手已经在侧边准备登台。 应开澜什么都还没看清,周围便急匆匆跑过许多大量大炮的社媒记者。 克莱恩凭此一役打破了f1世上最年轻的世界冠军、首个新秀赛季成为世冠的车手、新秀赛季拿下最多分站冠军的车手等多项记录。 自此他的身价将水涨船高,世界迎来了以克莱恩命名的全新时代——这群记者很显然现在都是冲着他去的。 夏其立刻站到了外侧区以防自家老板被撞。 ——但她没有料到,这几个已经迟到的记者为了赶到前排出图,熟练掌握了所有漫威英雄的超级技能,大路上人潮拥挤,便沿着小道飞檐走壁。 应开澜的内侧离维修区的换胎设备只有半臂距离,但依然会有记者从这里侧身穿过。 一个记者大约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镜头,特意高举着试图避开碰撞。 但他很显然估计错了空间距离,不但没有护住自己的镜头,还因为极速奔跑使其狠狠地砸向了应开澜的后脑勺。 “......” 连疼痛的位置和剧烈程度都似曾相识,应开澜停下脚步,犹如陷入循环一般闭上眼睛用手确认撞击处是否干燥。 回国之后是不是需要找个风水师傅帮自己驱一驱邪呢,还是这趟旅程本身就和自己相生相克。 这一次的晕眩感倒是没有那么强烈,但即便闭上了眼睛却依然能感觉到大量的雪花片在飞舞。 那位记者说了句sorry便迅速跑远了,远处欢呼声响起,车手已经开始登台。 夏其担忧地问kyla你没事吧: “要不我叫一个车队的医生过来?他们应该最擅长处理撞击伤了...” 应开澜说没那么严重。 缓了几秒,她觉得自己好些了,便睁开了眼睛。 ——此刻天空中是一场盛大的落日。 熟透的柿子,褪色的红绸。或许有沙漠的尘烟在天际飞扬, 把圣光撞成了碎金,冶浓的云霭缓慢地坠下,亲自将赛道两侧的射灯一并开启了。 一直投射到那片被众星捧月的颁奖舞台。 成为冠军的附属品之一,便是人群最先聚焦的目光。这是套餐里极为甜美的赠品,令人难以拒绝的增值服务。 应开澜看向领奖台的最高台阶。 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 再睁开眼,一张清晰的面孔毫无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透着红的,湿漉漉的。 那些玄之又玄的外貌描写竟然并非是夸大其词,一个人的长相竟真的会同时拥有山河湖海的壮丽。 从被浅金色刘海掩映的眉骨便可见一斑了,流畅的线条是一道赏心悦目的景。湖泊不会有这样细腻精巧的轮廓,他的眼睛是如何做到眼尾下垂的同时兼具明亮的眼神光和富有攻击性的凌厉之感的呢,这简直是工笔天才才能勾勒出的轮廓。 听说欧美人天生以薄唇居多,那么他一定算是意外——远不能被成为丰腴,只是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年轻的量感,为他强势的鼻梁和下颌线条进行缓冲。 ——为什么突然可以看清克莱恩具体长什么样了。 应开澜被他的长相震慑,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夏其并不知道老板停滞在原地的原因,很认真地去观察她的神色,这回是真的想哭了: “kyla你别这样我害怕...我还是去叫一个医生过来吧。” 她看见老板终于收回了目光,安静地凝视自己几秒之后,竟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漂亮。” “什么?” 应开澜说我的助理呀,原来长得这么漂亮。 夏其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kyla,你能看清了?” “对,估计是被撞出来的。” 应开澜自己也很意外,就像是失修的遥控板,不抱希望地砸了几下,居然可以恢复灵敏的性能。 “你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去码头吧,我一个人先回酒店。” 夏其深知这几年老板为了做到看上去与常人无意做出了多少努力,此刻早就将巴伐利亚抛诸脑后,颁奖典礼再重要,有困扰kyla多年的疾病突然痊愈重要么。 “我跟你一起回去。” 应开澜坦荡地说: “——不用,我回去是急着照镜子。” 她无心再关注已经尘埃落定地领奖台,急匆匆赶路,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再次看到了颁奖台上的克莱恩。 视线对视,他似乎也隔着层层人海看到了她。 克制地扬了扬嘴角,他朝应开澜举起此刻手中的冠军奖杯。 还好意思炫耀,比赛时她杀了他的心都有。 应开澜发出一阵冷嗤。 这傻逼,长得帅的臭傻逼。 / 应开澜从来没有像这样专注地盯着车窗外飞移变幻的街景,尝试去记住每一个人的五官——哪怕在异国萍水相逢,或许终生仅此一面。 幼时确诊脸盲时,她做过无数次检查,所有医生都明确表示她的脑部不存在实质性病灶,真正的病因始终没能明确,她的脸盲目前无法被科学解释。 因此一次撞击就导致疾病痊愈,这样的「玄学」令她感到惴惴不安。 应开澜担心自己一觉醒来,便又重新什么都看不清了。哪怕只有寥寥几个小时,她也想竭力留住别人眼中习以为常的风景。 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她打通了妈妈的视频电话。 从出国读中学开始,应开澜几乎不会主动拨打视频,所有的打卡和分享生活都会通过文字和语音传递。 她的父母在「真的真的很想囡囡」时宁可打一趟飞的亲自来看她,也不会选择视频这种沟通方式。 因此接受到应开澜的电话时,章思甄很意外,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打开了镜头逗女儿: “这不是我们f1冠军车队的大老板应总嘛?有什么指示呀?” 应开澜努力地保持镇定。 她以为会不可避免地将视线移到小窗里自己的画面的,但是当视频被拨通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前几乎只剩下妈妈。 认识妈妈的二十二年,她错过了妈妈一段漂亮的年华,哪怕屏幕里的她看上去依然年轻,应开澜也会感到失落和遗憾。 “你在公司么?爸爸呢?” “爸爸在楼下他自己的办公室呀,你要找他吗?” 章思甄一边问,一边便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画面几经变幻,从电梯到办公通道,再到熟悉的,应千均的办公室。 章思甄将镜头调成后摄,屏幕里边出现了应千均低头看纸质文件的样子。 她说了一句你女儿找你。 画面再度切换,镜头里同时出现了妈妈和爸爸,他们之间只隔着几寸的距离,和自己的脸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屏幕里。 应千均故作无奈地说: “我已经知道巴伐利亚是冠军了,行了,爸爸说到做到,会把那辆拉法送你的。” 应开澜认真地用目光描绘父母眉眼的轮廓,努力让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 过了很久,她轻声: “看来我长得更像妈妈多一点。” 画面被定格,章思甄和应千均温和镇定的表情一同崩解,习惯于喜怒不形于色,那份怔然看上去与他们格格不入。 那两双目光跨越屏幕,穿过道道经线,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应开澜轻松地说: “需不需要我改签机票回来和你们见面呀?” “不需要。” 章思甄先恢复如常,毫不犹豫地阻止她。 应开澜说: “那万一一觉醒来,我又看不清你们了怎么办?” 应千均眼眶已红,忍不住别开脸,将自己移到了镜头外。 “那又有什么关系?”章思甄说: “你会记住我们的不是么?能有这么一瞬间,爸爸妈妈也会永远珍惜。” “开澜,如果人生真的只有二十四小时澄澈明亮,那你应该把这段时间全都留给自己。” / 像妈妈一样的眼睛和嘴巴,像爸爸一样的鼻子,明明这么像,但又各自不一样。 应开澜洗完澡,在镜子前开始观察自己的五官。 从小到大她经常能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外貌,即便是现在也很难将镜子的模样与那些溢美之词联系起来。 她只是觉得神奇,全世界几十亿人,上帝是如何做到让每个个体各具特色。 门被叩响,手机传来震动,是小金毛发来的一条消息: 「猜猜是谁在敲门。」 第39章 应开澜收回目光,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居然真的会有员工鸽掉这么重要的庆功宴,小金毛也真够色令志昏了。 心跳开始加速,骆姝读大学时因为即将网恋奔现而彻夜失眠,恐怕也就是现在这种心情。 走出浴室,她将要去推门时有了几分近乡情怯的不安。 直觉告诉她小金毛绝对不丑,但要是帅则帅矣,却不是自己所能欣赏的类型怎么办。 那就只能遗憾灭灯了。 正式揭幕前,她再好好享用一下——比赛的事令她一身的气都还没出呢。 应开澜伸手关掉房间内所有照明。 推开门的瞬间,他的吻直接落下。 第28章 真相小金毛,还是我应该叫你clae…… “kyla,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九月的上海。 虽然空调的温度只有20c,但那天我们都出了很多汗,你说我和你一样怕热。” “今天的阿布扎比气温也很高,你希望我在嘴里含些冰块么。” “......” “——不要躲,我明明提前征询了你的意见,这时候再说怕冷,我会很伤心的。” 三个月太久,应开澜的适应能力显著倒退,回到了伦敦最初的那条起跑线。 她很快虚脱。试图制止 他的行为: “快停下,我以为冰块是用来吃的。” 过了一会,小金毛的声音才在黑暗中无辜响起: “你是对的,最后确实会被我吃掉。” 像是为了佐证,他将其中一块卷回口腔,咬得嘎吱作响,声音沿着应开澜的尾椎骨传递,感觉自己的意识也一同被他嚼碎了。 酥软与冷热交替,后背迅速激起了一身汗。 小金毛被她的反应逗笑,又故意作恶一般吹出一阵凉气,沿着肌理一直向上来到她的颈窝,她往哪躲,他便偏要往哪处去。 “你喝酒了?” 应开澜闻到了一阵酒精气味,似是而非,几乎难以捕捉。 他低声应了,说只是喝了几口雷司令: “味道很浓?我来之前洗过澡了,我是不是得再去冲一个澡?” 倒并非反感酒味,她只是单纯询问罢了。 “车队今晚的庆功宴很重要吧,几口香槟他们就放过了你么?” “——很痛!!!你真是野蛮。” 小金毛同样倒吸一口气,立刻暂停说抱歉,是我太着急了,忘记我们已经很久没做。 他一边抽身重新换回手指,一边继续聊天安抚她: “无论他们想不想放过我,我都得走,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有事想要告诉你,等我们结束?” 应开澜没当回事,心说你这种不务正业不懂钻营的家伙活该只是一个储备车手,只有像克莱恩那样又争又抢的人,才能抓住机会成为世界冠军啊。 ——说起来今天戏剧性夺冠,此刻的克莱恩应该彻底洗脱曾经的配角身份,正在派对上大放异彩吧。 她问小金毛: “车队里的其他人对claer夺冠什么态度?” 当时的情况太过惊险,车队大多数人都应该和她一样心有余悸,对他的恼恨远超于惊喜。 “谁?” 他似乎没听清。 应开澜重复克莱恩名字的瞬间,小金毛重新进来了。 来势汹汹,强硬至极,但已经没方才那么疼痛。 “......” “当然是包括兰切斯特在内,所有人都恭喜他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冠军..” 伴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应开澜觉得自己此刻的嗤笑声有些不伦不类: “恭喜?真心的么?” “是不是真心并不重要。”他亲吻她的眼睛,暂时停下: “反正claer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东西。”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结果?” 聊天归聊天,半路停下来就太不厚道了。 应开澜翻身而上,一把将他压住,用手指扣住他的脖颈以维持自己的重心: “我的意见重要么?” 其实应开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于车队成绩的真正诉求是什么了,合同条款里她尝试为兰切斯特争取了一切,可昨天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为克莱恩打抱不平。 换位思考,车队要是烦她也很正常。 “反正我不喜欢今天的比赛,——说实话,我很生气,成为冠军的筹码不应该是命悬一线的冒险,f1本就是一项高危运动,我讨厌这种过于激进的驾驶方式。” 小金毛顺从地倒下,双手自觉托住应开澜的腰,简直是堪称模范的配合,明明濒临窒息,他的声音却听上去轻快而愉悦: “我明白了,你在担心claer的安全问题。” “好了——”应开澜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手指不自觉继续收紧: “在这种时候讨论自己的同事,你也真是够变态的。” 小金毛比她更早说不出话,黑暗中的喘气声化作了上钢琴课时的节拍器。 应开澜是一个冒冒失失、漏洞百出的初学者,总是无法掌握恰当的韵律。 慢了——错了—— 严格的小金毛老师一丝不苟地指出了她的错误,忍无可忍之后开启了手把手指导。 要自然垂落,轻柔弯曲——放轻松,紧绷绷的kyla可弹不出动听的旋律。 五分钟后,应开澜趴在了他胸口,并发出嘲笑: “我很认真地在学啊,可是老师怎么提前下课了?” “......” 他久久沉默,在无声中收紧双臂,试图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虽然并未尽兴,观赛后的愤懑却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疏解,应开澜笑到肩膀发颤,故作善解人意: “没用的,肱二头肌再发达也不能挽尊......” “是不是天气太热——我听说太热的时候性能也会大打折扣,要不你把剩余的那些冰块都留给自己用一用...” 他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里,绝望地替自己辩解: “不是...是我太想你了...” 他一开始的动作确实很急,直到自己喊痛。但应开澜根本不信: “听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就只能聊天了——你今年多大了?” 如果是青训队车手那还年轻,如果是储备车手,那就什么年纪都有可能了。听他的声音年龄应该并不会很大。 “二十二。” 他轻声说自己今年二十二岁。 应开澜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会有这么巧的事么,小金毛不仅和自己同龄,也和克莱恩一样大。 在赛季初就打消的念头此刻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同在一支车队、同是德国人,现在连年龄也一模一样,所有信息的重复率都太高了。 心跳开始加速,应开澜忽然意识到自己当时判断他们并非同一人的方法是草率而武断的。 ——可是小金毛很多次的言语都在暗示克莱恩是他的同事,令她很早就默认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在这个时候脸盲得以痊愈简直是上帝对她的特意启示,应开澜想去开灯将真相照个清楚明亮,尚未起身却被他重新覆住。 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强制中断了她的思考。 沙漠城市,太阳西坠后气温开始骤降。冬季凌晨的阿布扎比罕见有着清凉的体感,加之室内空调运作不停,风低而冷。 她恍如在一个小时内经历了无数个四季和昼夜的变幻,在极暑与极寒之间不断辗转奔波,终于在这片茫茫的沙漠中彻底倒伏,四肢的力量一同溃散,身体分别被埋藏在深夜和正午。 善良的应开澜,已经渴到嗓音沙哑,却依旧慷慨赠送给同行的旅友甜美的甘霖。 全部的全部都被彻底耗竭。 事关他的尊严,小金毛曾经的温情与体贴尽数被回收,他严苛地执行了最高准则,毫不留情地触碰应开澜的生理上限。 化作一场恩威并施的浩劫,疼痛和快意并蒂双生,紧紧和彼此的四肢百骸缠在一起。 结束后她已经彻底脱力,脑袋被晃成了一袋均匀的浆糊,方才被中断的思考无法再被续接,直到他重新开口,问要不要现在抱她去浴室。 应开澜说太累了,我缓缓: “你先开灯吧。” 手臂足够长的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小金毛单手仍然将她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却轻而易举的触碰到了床沿的开关。 灯光骤现,强烈的刺目带来了熟悉的眩晕,和方才的一切一同组成了梦幻。 应开澜下意识将脸埋进小金毛未着寸缕的胸口,试图以此缓冲光线带来的不适。 他已经察觉到了她比常人更难适应光线变化,用手掌替她将眼角的余缝也一道仔细遮蔽了。 她分不清掌心那股腥甜的气味来自小金毛还是自己。 慢慢可以睁眼,层叠的重影逐渐消散,眼前只有一片皎白且精壮的胸膛。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第40章 “kyla,我必须跟你道歉...” 一场大战过后,应开澜心情极佳,很配合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怎么了?为什么道歉?为刚刚你的...” 她的声音陡然中断。 正对上那双蓝色深眸,应开澜看清自己躺在—— 一直以来的弃子,车队二号车手、新 鲜出炉的年度总冠军,克莱恩的怀里。 震惊、惊恐、慌乱、愤怒。 她该为言语的词不达意感到遗憾,此刻所有能昭示情绪的的词语汇聚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这一刻的溃然。 犹如幼时在长骨时会做的夜梦,以为自己跌下悬崖时那一刻心极速下坠,连带着躯体也一同抽动。 与之不同的是,此刻那种感觉并非转瞬即逝,而是持续的,渐进的,乃至厚积薄发的。 不间断下坠,深不见底。 小金毛有一双漂亮的,可以与山湖海媲美的蓝色双眼。 他有高挺的鼻梁,凌厉的脸部线条,和保持着适度幼态的嘴唇... 当她第一次看清这张脸时,她衷心为自己的痊愈感到惊喜,于是也一同封赏,给予了其最高的评价。 在分站领奖台那里,应开澜时真的觉得克莱恩很帅,完全就是自己的审美模板。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一转眼就睡在了审美模板的怀里。 克莱恩就是小金毛,小金毛就是克莱恩。 真相总是这样荒诞地蛰伏在脚边,在毫无防备时迎头降下痛击。 从四月开始现场观赛,她分别和「克莱恩」、「小金毛」认识了八个月,也都打过不少交道。 最近的距离突破数字零,至少对小金毛,她应该称得上了如指掌才对。 声音、气味、语言习惯、走路姿势。 这些要素经过训练后,应开澜用来判断周围人的身份从未有过失手。 是从工作开始有了助理协助,她开始麻痹大意,疏于观察。还是下意识地刻意回避,她从内心深处不希望带给自己诸多愉快体验的「小金毛」,和那个矛盾重重、被自己屡次放弃的二号车手是同一个人。 于是选择性地忽视了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因为一条可笑的短信和站不住脚的口音差别,她坚信他们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 应开澜此刻恨透了自己的愚蠢。 克莱恩应该无数次躲在背后嘲笑过她的蠢样了吧,她在车队里大方厥词要求利用他、牺牲他,却又在夜里像八爪鱼一样离不开他。 他每一次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和自己见面的呢。 痛快?解气?觉得这个盲目自大的女人其实早就被自己耍得团团转。 ...... 缓缓吐出一口气,应开澜闭了闭眼,随后坐起身,无视了身旁男人的错愕与疑问。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捡起衣服穿上——睡衣也不够,难以形容的感觉将她彻底笼罩,她努力保持平静,去行李箱里找了一身她认为足够得体的衣服换上。 克莱恩清晰感知到她的不同寻常。 应开澜是什么先知么?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坦白罪行,她却已经有了怒意。 他不顾自己身上未着寸缕,着急起身去握住她的手腕: “kyla,你怎么了?” “你早就知道我有脸盲,对么?” 应开澜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提了提嘴角: “那么恭喜我吧,我今天意外痊愈了。” “——小金毛,还是我应该叫你claer?” 第29章 启示录我渴望着你的所有情绪 应开澜看到克莱恩一声不吭匆忙找衣服穿的样子,没忍住,抄起手边的枕头直接砸到他的身上。 一个不够解气,四个全扔了,肩膀便开始发酸。 自从赞助巴伐利亚之后她的情绪管理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差,以前自己从来不会做这么冲动的事。 对方将其照单全收,一下没躲,穿好衣服后又逐一将枕头归位——脸上神情看不清,大半张脸落在了阴影里。 直到目光交错,他的眼眸像是一片潮落的海,轻声说kyla,我穿衣服不是因为准备要走: “我只是觉得我们接下来对话时,我不该这样一丝//不挂。” 应开澜冷笑一声,开口嘲讽: “赤裸地站在一个衣冠整齐的人面前,你也感觉很耻辱吧。” 克莱恩偏了偏头,认真地看向她,努力理解她的话外弦音。 过了一会儿像是回过神,他反手重新脱了短袖,上半身再次不着寸缕: “对不起,我的欺骗并不是为了让你感到耻辱,但我应该接受比这严重一百倍的惩罚。” 应开澜被他脱衣服的脑回路惊到,已经生气到觉得可笑的地步: “滚,我不需要你假装惩罚自己实际奖励自己,想当pxxnstar自己去注册账号,别在我面前发癫。” “你有暴露癖我不拦着你,但是你现在立刻从我的房间滚出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上次就是因为一时冲动被激怒,所以才会导致没有及时说出自己就是claer的真相,最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这一次就算应开澜朝自己脸上吐口水,他也绝不会离开了。 他垂下眼睫,用两根手指试着去勾她的小指,声音轻到没有一点脾气: “今天发生了什么,有去医院检查吗,对不起,我光顾着自己,都没有关心你。跟我说说吧,我真心为你的痊愈感到高兴。” “你生气我骗了你,对吗?讨厌我吧kyla,我不害怕你的讨厌,我渴望着你的所有情绪,我只害怕你直接将我推出门外。我会认真忏悔自己的全部过错,谛听你对我的每一条训诫,我的改过自新是否有效是否诚恳,全都交给你来评定。” “不要推我走,kyla,如果这时候我就这么一走了之,那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 “——你刚刚不是很累么,躺回去休息吧,你希望我跪在你的枕边,还是跪在你的脚下,我再替你揉一揉肚子,顺便从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开始向你讲起好么?” 应开澜面无表情地甩开了自己的手,不想去看他假装可怜兮兮的表情。 脸盲忽然痊愈之后,连观察周围人的神态也变得更敏锐,难以言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我给你诡辩的机会。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伦敦那晚,你想说什么?” “kyla,那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克莱恩坚持让她至少坐到床边,说她刚刚消耗了太多体力,继续站着说话容易供氧不足。 当她不得不坐下的同时,他竟真的跪到了她的腿边。 尽管应开澜知道在他的文化观念里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克莱恩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之间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 床的高度不算低,他变成了仰视,令她退无可退,如果垂下眼眸,便正和了他的意,立刻会陷入一片蔚蓝的星河。 “什么意思?” 他再次尝试触碰她的手腕: “十多年前在上海,我们当过两年同学。” “小学的时候?” 那些记忆对应开澜而言已经遥不可及,拿这么久远的事情来说未免太扯淡了: “你想说你小学就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么,这么早熟当时没去医院生长科看看?查一查吧,那还是个正常人吗?” 况且那时候的自己完全只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小孩。 “......” “虽然那时也我确实很喜欢你,但不是你说的那种...” 应开澜打断他: “不要说小时候的事了,我不关心也不好奇,就从伦敦开始说。” “伦敦那晚我第一时间认出了你,我很高兴,但最开始并不准备与你叙旧。” 那意思是那天她霸王硬上弓咯。 “我认识的许多人,车手或者工程师,他们中的一些人对异性感到狂热,喜欢和自己的伴侣成双入对;一些人拥有着过于旺盛的表达欲,在任何一段空闲时间都急着去和妻子煲电话粥,在此之前,我一直不觉得那是什么意义的事。” “可是那天当你走向我时,我背叛了曾经的自己。” “kyla,上帝怀有仁慈之心,他注定要教会我一些东西。当我翻开这本启示录试着去读懂之前,祂就已经提前在封面写好了作者的名字是应开澜。” 他念出了她的中文名字,如路德维希说的那样,发音标准,平仄清晰,像一名在国内长大的中国孩子。 不能再 任由他继续这样避重就轻了,应开澜对这类言语感到恐惧,她急促地再次打断他: “停下,我不想听这些,接下来改变沟通方式,我来问你问题,你只需要负责回答。” 他顿了顿,轻声说可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有脸盲的?” “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在迈阿密。那天你告诉我有同事骚扰你,我意识到是白天的自己,再结合我记忆中你过去的表现,我猜到的。” 第41章 “那天的我脾气太差,直接选择了离开,对不起kyla,我应该在那时候就告诉你自己就是theo,后面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迈阿密,也是令应开澜笃定他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地方,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天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你的手机没有动静,我却收到了回信?还有,为什么你在我面前和在大家面前,口音截然不同?” 时间过去太久,克莱恩对这些事的记忆却依然清晰: “那条消息我是用ipad回的,所以手机没有提示。对不起,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是你对我的试探,并不是故意为之。” “至于口音的问题,巴伐利亚是一支德国车队,那时我刚侥幸获得席位,想尽快融入车队,所以会模仿大多数人的口音以确保沟通顺畅。” “——但是面对你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可以表现得好一点。” 说得像是他也很无辜。 应开澜表情越来越差: “那后面呢?你戏瘾大爆发在我面前演得不亦乐乎,你真的有过忏悔么?这些道歉有半句可信度么?” 回想起蒙特利尔站,应开澜发现自己完全被他耍得团团转,从他深夜莫名其妙一顿爆炒开始,第二天却故作天真地问她脖子上红红的是什么,再到离开前他一边诱导自己干坏事,一边又反复提起克莱恩的名字令她担惊受怕。 她抬起腿,毫不留情地踹上去。 他最初无任何晃动,过了两秒却故意倒下,直接将脸靠在了应开澜的膝盖之上。 她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儿,膝盖之间却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此刻她对这些动作感到抗拒,伸手去推克莱恩。 岿然不动。 “我知道你在说蒙特利尔,对不起,正赛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感到生气和伤心,所以做了很多错事,kyla,你应该怪我,也应该讨厌我。” 他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后面我知道了你支持兰切斯特的真正原因,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可恶,即使你没有认出我,我也已经决定在今天向你坦白一切。” “什么叫你知道了我支持兰切斯特的真正原因?” 克莱恩感知到应开澜的情绪再次明显变差,可他知道现在唯一的补救方式就是坦诚: “蒙特利尔的庄园里,你喝醉了,我再次问你为什么偏袒兰切斯特,你告诉我你只能看清他一个人。” 那种自己在他面前一览无余失去所有秘密的感觉再次复现,无论是克莱恩还是小金毛,对她而言都不是可以知道这些事的人。 这是一种无由而起的恐惧。 越是如此,越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应开澜收回了所有的情绪,说我们的对话到此为止: “可以了,我已经了解事情经过,你可以离开了——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你还能继续赶上庆功宴。” 他纹丝未动,脑袋依旧枕在她的腿上: “我不关心什么庆功宴,我只关心你现在不开心。” 克莱恩对应开澜的平静感到不安,他宁可她像刚刚那样情绪外露: “kyla,你想不想打我,好好惩罚惩罚一下theo这个恶魔吧,我把皮带抽出来给你好么?” “......” 应开澜摘下了脖子上他今天新送的那条项链,她将其物归原主: “还有那支鹦鹉螺,等回国了我再寄给你。” 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 “你还挺会省钱的,送礼物送的都是自己的代言。” “...kyla,我的代言是理查德米勒,不是百达翡丽,那是我自己买的。” “......” “你走吧,继续待在也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会走的。” 他在她的膝上闭上眼睛,像是久行之人终于找到落定处: “kyla,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不会为我的错误进行任何辩解,但你不能选择用沉默和忽视来对待我。” “我没有兴趣去对你做任何事。”应开澜别开脸: “我现在只想和你结束所有的关系,谢谢你今天拿下冠军,明年通和还会继续赞助巴伐利亚,但我不会再到现场看任何一场比赛。” “不可以,为什么?” 他错愕地抬起头,海面以下的深渊开始显现,那是一片漆黑的无人之境。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就认识我么?” 应开澜笑了笑,像寻常聊天一样: “那你应该很清楚,我心胸多么狭隘。” 还有我也曾多么懦弱,多么畏惧因为脸盲这个弱点,所接收到的任何恶意。 膝盖处传来一片温热的湿濡,从裙子表面一直渗透进内衬。 他哭了么。 挺可笑的,遇到这种事她还没哭呢。 是他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了吧,进入f1第一年就能拿下世界冠军的人应该从未品尝过挫折的味道,所以自己一旦没有顺着他的意,就要这样又哭又闹么。 好讨厌,明明是他做错了事。 将要再次伸手去推开他时,应开澜却听见他说: “错了,我明明说过,你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很善良的22岁少女。” “kyla,你应该指责我,而不是贬低你自己。” 那片湿濡犹如星火燎原。 / 次日清晨。 夏其来到应开澜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观察老板的表情。 应开澜敏锐察觉,问她怎么了。 她小心地问了一句: “kyla,我今天也是你漂亮的助理么?” 应开澜笑了,神色一切如常,说当然: “我依旧能看清。” “太好了!”夏其很高兴,开始说起昨天庆功宴的盛况。 先说正事,主权基金会再次表达了对通和的兴趣,听超音溯的负责人说,一切推进顺利。 “巴伐利亚这次同时带回车手冠军和车队冠军,还有克莱恩打破多项记录的加持,一夜之间吸收到无数新的赞助邀约,但是通和有股权在手,除了宝马总厂,暂时还是没有人能越到我们前面,不过ryan已经开始试探我们后续的赞助计划。” 应开澜说这件事不着急,回国再商量。 “剩下的就是一些内部的新闻了。” “克莱恩作为昨天这场宴会最重要的人物,居然在开头喝了几杯酒就走了,当时车队很多高层的表情都很难看,觉得他太过恃才傲物,罔顾车队管理。兰切斯特倒是依旧左右逢源谈笑风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看着输得挺体面的。” “在结束上午各家社媒的采访之后,车队要召开内部会议讨论排位赛和正赛两名车手之间的矛盾和处罚,ryan也邀请了kyla你出席,你准备过去么?” ——车队不会把事情闹大引起国际汽联的关注,但内部处罚必须足够严明,两名车手在未来才不会脱离掌控。 应开澜已经对兰切斯特滤镜全无,对克莱恩更是心情复杂,在一瞬间真不想再掺和这种烂摊子。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明年不再继续负责赞助事宜,那么今年就该好好收尾。 她叹了口气,说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这类会议通常会在巴伐利亚的德国总部召开,这一 次直接租赁了酒店的会议厅,倒是也侧面证明了车队急着在两名车手前重新树立威信。 应开澜踩着点出发,到会议厅门口时却发现尚未开始。 随意望了一圈,望见兰切斯特站在隔壁的露台上抽烟,见到她之后,扬起嘴角笑了笑,示意她过去一起聊聊。 三面透风的玻璃房,烟雾却缭绕着迟迟不散,她闻到之后有些反感,站在门口没继续向前。 兰切斯特怂了怂肩,将烟踩灭了: “kyla,你现在对我没有任何耐心了。” “真是冤枉,看来claer在你的床上,说了我很多坏话啊——我还有必要向你解释前天的排位赛,我为什么要在维修区停车么?” 应开澜忍不住紧紧蹙眉。 兰切斯特的笑容却继续扩大了,他主动贴近她: “我刚刚已经告诉所有人,claer靠出卖身体抢走了我的赞助商,要不你猜猜一会大家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们?” 第30章 关系结束「iamstupid.…… 毫无威胁力。 如果不是ryan矮胖且老丑,应开澜就算睡了车队总经理此刻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均来自于对兰切斯特的失望。 「唯一能看清」带给他的加持分太多,应开澜真心为自己以前的错误选择感到遗憾,值得庆幸的是如今脸盲痊愈,他的特殊之处也已经完全消失。 缓慢开口,应开澜平静道: “无所谓,社媒平台上你的「风流韵事」也不在少数,如果桃色新闻会干扰车队发挥,那么这个赛季你早就被踢出局了。” 怔愣两秒,兰切斯特脸色不太好看。 酒店这一层都被车队清场,大部份工作人员已经集中到会议厅,露台周围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第42章 大卫杜夫的烟雾辛辣且久久不散,应开澜觉得刺鼻,转身想走,却被兰切斯特拉住手腕: “kyla,你当时要求我不惜一切拿下总冠军。” “现在claer的不听指令我丢失了冠军之位,触发了合同里的处罚机制,我面临赔款,你有什么想法?” “你的意思是,在车队给了你最好的车,最优先的比赛策略的前提下,你依旧输给了自己的队友,却觉得那是我的责任是吗?” “不知道这些赔款会不会分到我的手里。”应开澜微笑: “如果还有我的份,那我会用这笔钱来给claer买一份礼物。” 沉默良久。 兰切斯特真正意识到了她的心已如磐石,攥紧她的手腕不断收力: “一定要做到claer那种程度才能获得你的支持么?你花这么多钱就是为了来这里猎艳的?真是够蠢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女人就不要来干涉围场的事。他让你很爽么?那如果我也能让你这么爽呢?” “要不今晚我也来你的房间,我和你试一试?” 尽管现在兰切斯特现在无论说出什么话都不会令她感到意外了,应开澜依然被冒犯到觉得反胃: “抱歉,我也不是那么不挑的,如果有想法你可以向其他的男赞助商自荐一下。” “你所在的车队是用女人的钱运营的,你开的火星车是由女人研发的,你体面华丽的社会形象是女人在运营——现在,立刻放开我,我要向车队和你的经纪人要一份合理的解释,问问他们你到底想干什么。” 兰切斯特置若罔闻,他的身形遮挡住了露台的出口,又不断地向她靠近。比起压迫感,更多传递出的是令人不适的恶意。 曾经明亮熠熠的那双如琉璃盏一般的双眼如今陌生到令她看不清。 ——身为职业车手的体能摆在这里,应开澜认为自己极为基础的防身术胜算不大。 兰切斯特笑了: “你为什么生气?当初claer不是像我这样邀请的么,还是我需要更高明地勾引你?” 兰切斯特又近了一步: “下个赛季结束后我就会离开巴伐利亚,如果我能像claer一样满足你,你会带着赞助跟我一起离开去新的车队么?” ? 今年夏天不是才签订了新的合同么,像兰切斯特这样的车手通常都是三到五年的长约,为什么过了一年又将到期? “放开我,别痴心妄想了,你这个异想天开的蠢货——”应开澜忍无可忍,挥起自己拳头,毫不留情地朝着兰切斯特的右脸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从门口处骤然响起: “没听到么,她让你放开她——” 克莱恩不知从哪里出现,带着强烈攻击性的一拳直冲兰切斯特的左脸。 两侧共同夹击,兰切斯特应对不及,他的嘴虽然是食物的入口,此刻却严重形变成了食物出口的形状。 受力不均,整张脸扭曲,兰切斯特狼狈地倒向右侧,身体撞击露台围栏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脸色的不可置信迅速转为暴怒,反手就要回击克莱恩,手臂伸出的瞬间,应开澜镇定地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 “我和其他车队交情也不错,告诉我后年你准备去哪支车队,我提前让他们欣赏一下这支精彩的影片。” 很显然,兰切斯特顾忌自己的名声,更顾忌自己离开车队之后的职业生涯,闻言立刻停下了动作,望向克莱恩目光里的怨恨却藏不住。 开口说话前,他先从嘴里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于是气极反笑: “这么维护一个女人?朝我动手你不怕被fia禁赛?” 车队里新鲜出炉的世界冠军被禁赛,还让不让应开澜这个赞助商活了。 她就算现在再怎么恨克莱恩长达八个月的欺骗行为,也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看来你是被我打懵了,claer不是来阻止我打你的么?” 她确认过露台附近没有监控,开始捏着鼻子说瞎话。 克莱恩站在应开澜身后,因为位于她的视线盲区,于是懒得掩藏自己脸上的冷戾,声音却显得纯良无害: “你看到了,明明是她在维护我。” 兰切斯特明显还要说些什么,然而此刻露台再次来人,夏其轻声叫走应开澜,用中文说会议要开始了,kyla你要不要现在过去。 应开澜转身就走,眼神一秒不落在迟来的克莱恩身上。 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年轻的男人收回目光,迈步向前,在兰切斯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两人身高和体型均相仿,却莫名形成了克莱恩俯视的角度,所有的好神色也跟着她一同走了,他的眼神凌厉犹如寒刃,一瞬不瞬地狠狠盯着兰切斯特: “再敢跟踪和骚扰kyla,你身上少掉的绝不只是一颗牙齿,在我被fia禁赛前,我会让你永远都无法再坐进驾驶舱。” /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座位,应开澜的左手边是同为赞助商的路德维希,右手边是克莱恩,就凭一场比赛的态度,她像是彻底被划入了他们的阵营。 昨夜发现克莱恩就是小金毛的情绪根本来不及消化,看到他的瞬间就会心情迅速变差,想起自己长达八个月的愚蠢与自以为是。 她对这样的座位安排感到不满。 这对兄弟五官相似程度大约有百分之三十,在巴伐利亚这支「男模车队」里依然能帅到和别人不在同一维度。 气质却大相径庭,路德维希严肃淡漠的样子更符合世人对德国人的刻板印象,不在应开澜的审美范畴内。 她提前得知了对克莱恩和兰切斯特的处罚,都是罚金,金额不同,警戒意义大过惩治。 会议开始,ryan首先简单总结最后一场比赛的表现。 已经察觉到了车队其他工作人员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自己和克莱恩之间,应开澜尚未觉得有什么,克莱恩先用锐利的眼神斥退了所有人的探究。 她感受到路德维希不满的视线越过自己望向了他。 深受其害,应开澜原本想把克莱恩当作空气,最终还是没忍住,用了压低的气声: “你怕什么?别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了,你的城府就这点吗?” 他竟然真很快收敛了全部的目光,将身体坐正,不知从哪拿了一本荔枝纹的浅白色笔记本,开始低头写 写画画。 会议进入正题,两名车手同时收到了严厉的指责。 尤其是克莱恩,车手在比赛中不听指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倘若不是这次拿到了世界冠军,他会直接面临被开除的处境。 ryan的用词十分犀利,应开澜很意外这样的会议几位客户也会受邀参加,兰切斯特团队,包括克莱恩的经纪人等人此刻表情都不太好。 承受着主要炮火的克莱恩相比之下却显得镇定自若许多,手中笔杆不停,偶尔会用“myfault”“sorryaboutthat”应声。 有一种认错态度良好但不知悔改的意味在里面,ryan也拿他没办法。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从生活到工作可以做到这样全方位厚脸皮的,应开澜大开眼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往路德维希的方向挪了挪。 下一秒,那本被摊开的笔记本平移到了她的眼前,犹如儿童字体一般的中文一笔一划书写: 「他结婚了。」 “......” 真是够莫名其妙的。应开澜夺过他的笔快速写下: 「所以呢?」 笔记本被翻了一页,上面是克莱恩刚刚画好的,一颗愤怒的,头顶带着火焰的桃子,和一只流泪的逗逗。 画得不怎么样,但应开澜可以认出表达内容。 她真的要给这些小学生把戏跪下了,有一种和他一般见识都会太幼稚的无力感。 想直接忽视,手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拿起笔,她在那只简笔画的逗逗边上,加了一个对话框,并书写: 「iamstupid.」 做这种事的自己才是无聊的蠢货,应开澜下一秒回神,迅速想将自己添加的痕迹全都划去,克莱恩却有所察觉,先一步将笔记本回收,新翻了一页,又开始画些什么。 车队内一位负责社媒运营经理要求两名车手一会拍摄一支营业视频以安抚车迷,顺带讨好地告诉应开澜,他们计划在一个月内开设中国抖音账号,届时会和通和官方号共创互动。 兰切斯特两侧脸颊已经隐隐肿起,是一种不会引人注意却有莫名让人觉得他颜值有些下滑的程度,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很难看: “今天不行,能不能换个时间。” 克莱恩适时抬起头,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接受车队的所有安排。” 更详细的赛季复盘和未来规划并不会在今天草率地分析,会议将要进入尾声的时候,两名车手被运营提前叫走。 克莱恩首先站起身,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纤维碎裂的声音在偌大的会议厅内骤起响起,鸣声清脆不息。 第43章 他将其对折,用了两截手指推到应开澜面前。 众人目光集中处,有一位工程师哇哦了一声,意有所指地发出调侃: “看来明年theo的赞助要井喷式增加了。” 周围一片欢畅的笑声,应开澜感受到路德维希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后知后觉有些坐立难安。 她之前不该挑衅克莱恩,也不该继续这样和他拉拉扯扯的。 后者见她迟迟未接,于是折腕抬手,应开澜感受到发丝一阵轻微的晃动,下一秒纸条便被固定在了自己耳边。 重得有些反常,很快就要滑落。 “......” 迅速将其拿下,应开澜尚未开口质问,他却低声在耳边,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kyla,你怕什么?” 运营又过来提醒克莱恩快些过去,远处的兰切斯特左右手各自捧了一个冰袋,眼神怨毒地望向这里。 他笑了笑,迈步跟上。 与此同时ryan走近,表示想和应开澜单独聊一聊。 她站起身,和ryan一同从另一道门出去,来到了方才的露台。 他说排位赛那天我其实很意外你会为了克莱恩这样训斥兰切斯特,直到今天车队内部开始出现一些传言,我觉得有必要向你进行求证。 “kyla,你和claer目前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的身份很敏感,巴伐利亚和车手团队对此都必须保持谨慎态度,一旦媒体将你们定性成利益输送,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这对通和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既然如此,车队没有查查所谓的传言是从哪里出现的么?” ryan沉默片刻,才说: “兰切斯特说看到claer去了你的房间过夜,但claer说只是他在追求你。” 应开澜不得不承认克莱恩有着和西方我行我素思想大相径庭的细心,上次在奥地利看台也是,她也感觉到他很认真地在维护她的感受。 ——所以他是因为知道她有脸盲,所以那天才用“低血糖”的理由给她喂了巧克力么。 应开澜提了提嘴角,没有解释他们的关系: “既然流言出自车队内部,那么就交给车队解决好了。你不用朝我夸大其词,我更没有向车队报告私生活的义务。” “——你今天给兰切斯特处罚太轻了,重新裁定吧,最后这场比赛已经证明他并不具备成为冠军的品质。如果没有claer力挽狂澜,从第七位开始一路逆袭,自己为自己制定比赛策略抓住每个机遇。世界冠军落到迈凯轮手里,兰切斯特在排位赛犯下的错,还能这样被轻轻揭过吗?” “偏袒兰切斯特的前提是他具有足够的价值,但很显然他并不具备。ryan,我们两个都停下来重新思考一下两位车手的发展方向吧。” “至于股份的事,通和会有专人来进行对接,冠军最终还是落在了巴伐利亚,我们衷心为claer的胜利感到高兴,在这一点上不会让车队为难的。在后续的赞助中,通和也不会继续设置这么苛刻的条件——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 运营拍了两则无厘头的低质小视频上传到了各大社媒账号,会议厅内除了强颜欢笑的兰切斯特之外,气氛正浓。 应开澜回来时,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和ryan身上。 愚蠢的兰切斯特,这时候用流言把她和克莱恩绑在一起,其实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可惜他不懂,就像几个月前他留不住安娜那样。 她带着夏其等人准备离开。抛开她的私生活不提,阿布扎比是圆满的一站,巴伐利亚包揽了所有最高荣誉,仅仅一夜过去通和的门店客流量就已经有了反应,应开澜倍受质疑的第一年工作最终交出了还算漂亮的答卷。 和众人依次告别,应开澜伸手推门时,却被拦下,克莱恩握住她的手腕: “你要回中国?我跟你一起走。” 这并不现实,比赛刚结束,他又是新鲜出炉的破纪录世界冠军,后续各项工作一时半会根本结束不了。 “你去中国干什么?” “你还没有原谅我,我必须陪在你的身边。” 昨夜旧梦不断,和小金毛相处的种种瞬间不断轮现,将那些一闪而过的浓烈情绪反复中和变幻,化作了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 应开澜不想再起争执,好声好气: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我不是说了么?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为什么?”他的手收紧不愿放开,却又不得不放低声音,以免被远处地其他人听见: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应开澜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得出答案的同时她平静地收回手: “喜欢,你很可爱,很体贴,和你每一次见面我都很愉快, 但是这份喜欢不算坚固。” “就像同时我讨厌你的欺骗,但我发现这不足以上升到怨恨。二者相互抵消,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可以吗?” “不可以。”克莱恩的眼神带着执拗: “你不能将他们混为一谈,你应该继续生我的气,而不是这么随便地取消对我的喜欢。” 第31章 可爱体贴的男孩禁止退货 那些若有似无的探究目光并未消散,正因为会议结束工作气氛散去,空气中的八卦因子开始碰撞加速,却被他的身影拦截,遥遥难以触碰到应开澜。 她忍不住蹙眉: “claer——” 他轻声说: “叫我theo,不然我分不清你在叫路德维希还是叫我。”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她说了一句自认极为乏味无趣的话: “你现在已经成为了世界冠军。” “难道当时在伦敦你在这么多人中一眼选中了我,是觉得我很成熟么?” 他的手指再次勾住她: “kyla,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那些死板或者擅长算计的男人配不上你,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像昨晚那样倒伏在你的膝下。我不在乎世界冠军该是什么样子,我希望我永远是你喜欢的模样。” “一直喜欢我好吗,kyla,抵消这个词对我而言太残忍了。” 简直是一块难缠拉丝的口香糖,应开澜莫名有些被激怒,语气不善: “你知道个屁——或者你现在就当着你同事们的面趴到我脚边啊,不这么做是还知道丢人么?” 话落的瞬间,她看见他后退半步,随即躬身,像是真的要即刻下跪,眼神却坦荡地往向她。 应开澜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惊恐,跟克莱恩比脸皮厚真是她犯下最可笑的错误。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她将立刻斩断和巴伐利亚车队的所有联系来为自己此刻的社死买单。 但是克莱恩没有,他像是只是开了一个玩笑,微微低俯的身影转而化作了一个拥抱。 一个任何人看到,都不会觉得逾矩或者过分亲密的拥抱,只有应开澜知道他的骨骼多么重。 “对不起kyla,我很舍不得你,但我不该让你为难,也不该让关于你的事成为我逃避工作的理由。” 他的声音郑重而严肃,说出来的话却很幼稚: “我知道你也还有很多工作,可爱体贴的男孩不该成为你的绊脚石,你回上海吧,我会在结束所有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过来找你,请你不要在这段时间里不要拉黑我,更不要搬家,至少留给我一个争取的机会。” 身后是一片嘈杂的交谈声,车队很多工作人员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接下来的度假计划,只有克莱恩的声音近在耳畔,像是一阵宁静的潮汐: “还有,昨夜说了很多次对不起,可我却愚蠢地忘记告诉你——” “我喜欢你。” 最后这句话,他是用中文说的,明明有着流利自如的发音,可这一刻的咬字却依然小心翼翼。 像一个初学者。 / 回程耗费十三个小时,和来时不一样,应开澜几乎全程没睡。 阿布扎比行发生了很多事,她忙着和超音溯的负责人交接,将接下来的工作计划逐一厘清,临下飞机时才发现关于自己的私事依然一团乱麻地蜷缩在脑海中。 寒潮和航班一同落地上海,她尚未适应下了飞机之后骤降的气温,隔着一段距离先看到骆姝哭哭啼啼地奔向自己: “你现在还能像以前一样真情实感地说我比刘亦菲还美吗?” 应开澜拿出手机搜索照片,只比对了一眼,便表示遗憾: “抱歉了。” “......” 行李交给助理带回,她在好友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接受检查。 恰是午高峰,汽车行至南北高架时能明显感受到路况变差。 天气也不太好。 铅色的云影重重,像是一层厚重湿濡的绒布,北京时间十二点半,天色暗得像是不被期待的黄昏。几道细而寒的丝雨落下后,逐渐有了雪的化形,与车窗叩击时是一片簌簌的脆声。 上海冬季常见的雨夹雪,很难积成雪面,但是化水时的彻寒湿冷足以让人咋舌。 第44章 应开澜难得多言,轻声说了句真冷啊。 前排的司机默不作声地调大了暖气,骆姝敏锐察觉到好友兴致不高,偏头看她: “能看清了,你不开心吗?” 怎么会,她再开心不过了。 她只是对寒冷感到陌生。 f1的赛站辗转全球,在南北纬线之间不断迁移,确保一年四季赛道的温度都温暖如春,以便比赛时轮胎迅速进入到工作温度。 印象里每一次见到小金毛都热到出汗,连同与他有关的记忆也会自动与二十六七度的气温自动关联。 所以让一切停留在炽热盛烈的阿布扎比是最合适的,不要让雨雪打湿灿烂的夏夜。 她在骆姝面前向来没有秘密,主动将有关克莱恩的事全都托出。 说他的欺骗和戏弄,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骆姝只是稍稍意外,她早先有过猜测,但没想到真相会以应开澜自愈的方式得以揭示。 “他不是只是你的p友么?如果是我认识的应开澜,要么会毫不留情地对方彻底踹开,要么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总之不该像这样见到雪都会开始开始感怀——真是稀奇。” “我倒也不是在多愁善感...” “我知道,你只是在理性地征询旁观者的意见,那么我这个情感大师就来为你分析分析吧——希望我是从朋友角度还是中立角度?” “当然是朋友。” 应开澜毫不犹豫道,过了一会儿又妥协: “中立吧。” 骆姝声势浩大地戴上平光镜,随后坐正: “坦白说,他的错误可大可小,量刑的准则全部在你自己手里。在决定如何对待他之前,你首先要弄清楚自己主要生气的来源,是因为他利用脸盲这件事欺骗了你,还是因为自己浑然不觉他的身份,在这段关系里陷入被动的状态。” “如果是前者,那么我支持此男被直接判处死刑。” 骆姝认识她时两人年龄都还很小,她深知应开澜的朗明和强势并非来自天生。 她对好友那种比钢铁还坚硬的意志并不感冒,比起刮骨疗伤克服身上所有的弱点,她只希望应开澜不再悄悄流泪。 “如果是后者,”骆姝转过头: “kyla,那并不是你的判断失误,只是老天注定要让你们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你同样拥有不原谅他的权利,但不妨如claer说的那样,先给他一个争取的资格——并不是因为他的那些花言巧语。” 她罕见认真,到这里却笑了: “而是因为今天的这场雪。” 鳞次栉比的城市高楼间尽是酥白,粘湿的雨滴已经撤退,纷纷扬扬的一片雪声。 这是江南罕见的,干净的大雪。 应开澜收回目光,无由想起分别前克莱恩塞给自己的纸条。 从包里取出,打开的瞬间那条已经退回的蓝钻项链再次坠落至自己的腿上,那张纸被画得满满当当。 ——这个幼稚的蠢货真的有在认真参加会议接受教育吗,为什么在那么短短一段时间里都画出连环画了。 第一幕是小狗逗逗在一堆钻石原石前嗅来嗅去,第二幕是逗逗笨拙地拿笔绘制草图,第三幕是手上绑了绷带的逗逗叉着腰在工匠身后监工。 这三幕的逗逗头顶都有一个气泡框,里面分别是桃子在教训哭泣的逗逗、桃子在划船、桃子在站在逗逗的面前大骂一个自称no.1的火柴人。 最后一幕,桃子站在边上,项链和胸前有「iamstupid」标签的逗逗被一起打包成货物。 上面写着: 「noreturns」,禁止退货。 “......” 应开澜简直想将纸条扔出窗外,静默一会儿后却重新沿着折痕复原,放回了包中。 / 她前往医院接受了全面的检查,但正如多年前精密的仪器无法找到她的病灶,今天科学依然无法解释她自愈的原因。 两次撞击伤或许是某个契机,但单就循证来看,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应开澜已经没那么患得患失了,就算明天世界重新变得模糊,至少今天清晰明亮不是么?解释不了的东西便任由它去,和一堆检查报告打交道不如回家和父母吃饭。 回国第三天 ,她参加完有关f1赞助项目复盘和中东地区新能源布局的会议,空下来的第一时间回到九间堂。 章思甄和应千均的表现仍和往常一样,只认真了解了忽然自愈的经过,并未刻意温情。 应千均大手一挥,表示这次巴伐利亚拿下双冠军,除了之前承诺的那辆拉法之外,应开澜可以再自选一辆作为奖励。 家里车库几乎均是应千均和章思甄两人的私人收藏,从布加迪黑夜之声到西尔贝的大蜥蜴,应开澜在同龄人中也算是玩车的高手,放到父母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通勤时开的都是自家品牌的轿跑,这些过于抢夺视线的超跑很少有用武之地,因此兴趣不大,回到餐桌前: “算了吧,好歹我现在做营销的工作,很多人都盯着我呢。” 总要为自家产品背书的。 应千均说有道理: “那这些车只能我和你妈妈老来俏自己开了。” 女儿开始上手业务,公司发展也越来越稳定,应千均产生退居二线的想法已经有段时间。 应开澜正准备推掉赞助商的工作,便顺势建议即将清闲下来的老爸接下这个任务。 “为什么?”应千均问: “当时赞助的计划是你提出来的,怎么现在突然不喜欢了?” “不是不喜欢,是真情实感看比赛的人不适合参与决策。” 曾经她毫无保留支持兰切斯特时没有意识到,如今她支持的车手不再是他,却渐渐发觉自己难以胜任了。 应千均很爽快地接下,说可以啊,托女儿的福明年我也有机会到处跑一跑: “但是老爸肯定要随心所欲,决策公平性是车队该考量的问题,不是我们的责任。” 成功甩掉这个烂摊子,应开澜捧场地说没问题: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巴伐利亚这支车队不怎么样,但是claer这个车手我和你妈妈还是很看好的,阿布扎比这场比赛让老爸都找回当年看舒马赫的感觉了。明年观察一年吧,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准备把车队赞助改成车手赞助,甄甄,你觉得怎么样?” “不可以!!” 章思甄什么都还没说,应开澜先放下筷子发出尖锐爆鸣。 她才不要这么上赶着捧克莱恩的场。 父母的视线同时齐齐望向自己,她压下声音: “谈车手赞助肯定要在人家刚入行的时候押宝啊,现在他都已经是世界冠军了,咱们慢半拍地贴上去也太势利了,事倍功半不值得的。” “而且车手赞助的广告效果肯定不如车队赞助,宁波的风洞实验室建成也还要一年多呢。” 应千均沉默片刻,才很受伤地说既然如此那先维持原状吧: “不是你让老爸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么?” 章思甄也同样表示不赞成: “你女儿这一年都在支持兰切斯特,两个车手内斗这么厉害,通和与claer的关系现在和未来都不可能进入蜜月期的。” “......” 应开澜什么都不敢说了,低下头安静吃饭。 饭后不着急离开,应开澜与父母一同在起居室闲聊,空下来时还是没忍住登上社交网站,关注了一下车队的情况。 内部的行程并未公开,单就社媒发布的内容来看,克莱恩这两天被安排了数不胜数的广告拍摄和杂志采访。 新秀赛季就成为世界冠军的含金量太大,或许未来再过五十年都难以有人复刻他的成就,因此比赛一结束,克莱恩就被马不停蹄地包装成了精美的商品,送进市场大肆吆喝售卖。 那些广告拍摄的花絮视频里,他似乎并不那么高兴。 应开澜只看了一会儿,便摁灭了屏幕。 起身准备回自己住处,恰逢住家阿姨进来,笑着说陈总一家过来了。 陈冕一家既是父母家中的常客,也是她的长辈。应开澜遇到过很多次,习惯性会打个招呼,于是没有急着离开。 两位长辈一同进来,尤其是陈太太,见到她很惊喜: “开澜你也在。” 应开澜简单寒暄几句,真正起身告别时,她见到了刚穿过第二重院子进来的陈非傲。 她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几个月前的第一次见面上,当时双方父母有几分引荐撮合的意思,但后面应开澜忙到抽不时间,再也没见过他。 父母察觉到她无心于此,同样的事便不会做第二次,今天应该只是碰巧相遇。 平心而论,陈非傲挺帅的,很典型的那类金融优质男长相,然而性格实在无趣。 见到她,陈非傲明显惊讶,很快视线落在她刚穿上的大衣: “你要走了?” 第45章 “——我送你吧,外面很冷,马上又要下雪了。” 应千均和章思甄的表情均是淡淡的,陈夫人的眼神却饱含期待。 应开澜无所谓,慢悠悠说了句可以啊,那谢谢你了。 雪果真很快落下。 路灯树影下静谧的白,一点点化开在暖融的车灯前,两侧的行道上已经积起握拳厚度的一层。 二十分钟的路程,陈非傲没说一句话。 将至小区门口时应开澜已经觉得气氛安静到有些诡异了,没忍住偏头看了一眼。 陈非傲明显察觉,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什么?” “上次分别过后,我意识到在你面前几次失言,所以刚刚上车前,我在心里发下毒誓绝不乱说一句话——但是不是又搞砸了?” 无趣的人意识到自己无趣的瞬间,便是他最有趣的时刻。 应开澜弯了弯眼睛,正欲说些什么,瞧见侧前方有保安走近。 她以为是车牌门禁的问题,主动降下车窗,却见躬身示意的保安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了另一个人。 长而翘的睫毛上尽是没有融化的雪,他的鼻尖通红一片,湛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驾驶位。 片刻后才缓慢收回,他朝她笑了笑,声音安全无害: “kyla,好冷啊。” 应开澜想过克莱恩会来上海找自己,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第32章 他发烧了生命力 “kyla,这位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在这里等你?” “kyla,他在说什么,他说中文我听不懂。” “kyla,这么晚他找你有事么,把他请上车还是?” “kyla,我们三天没见面了,你都不想抬头看看我有没有瘦么?” 左边一句kyla,右边一句kyla,两个长舌夫。 应开澜被立体环绕声吵得耳边嗡嗡作响,不胜其烦,耐心开始极速流失。 风太过凛寒,吹得耳根发疼,有雪酥穿过降下的车窗,恰好落进她的衣领,融化很快但吸收很慢,冰得她下意识微微瑟缩。 下一秒,克莱恩悄无声息调整躬身的姿势,用身体彻底将风雪隔绝了。正因此应开澜看清,他穿得还是车队的春季夹克。 薄薄的一层,里面似乎就是短袖,在湿冷的上海夜晚御寒能力几乎为零。 难怪鼻子和耳朵都被冻得这样红,额前的发丝也结了霜,像是用胡萝卜做鼻子的雪人,两颗蓝色的玻璃弹珠都快被冻到表面结起冰晶了吧。 原本想让陈非傲直接开车进去不要理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方便让我的朋友上车么?” 陈非傲带着善意说当然。 当然要在她朋友的面前努力留下好印象。 应开澜对引导克莱恩找到自己的保安道谢,待对方离去,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上车。 那双眼睛再次越过自己望向主驾,眼神流转观察车内氛围,片刻后他缓慢地扬起嘴角,用英语说: “谢谢,请帮我开一下后备箱。” 陈非傲意外地挑了挑眉。 直至后备箱升起,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对方单手提起一枚行李箱,将其平稳放入。 他偏过头,看到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 应开澜,目光同样无声落在她那一侧的后视镜上,有着和自己聊天时不曾出现的专注。 在看什么,看那个男人单薄的衣衫,还是看他发红的指节。 一个男人深夜带着行李箱出现在一个女人住所的楼下,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还有方才那句被自己听见的「你都不想抬头看看我有没有瘦么」,陈非傲这辈子都无法做到像这个外国人一样流畅自然地朝别人撒娇,说出这么诡异的瞎话。 善意逐渐消失,他的目光转为审视。 于此同时,克莱恩自觉进入后座,身形微微后仰,看上去气定神闲,不见风霜的窘迫,微笑说可以继续前进了。 陈非傲重新踩下油门,目不斜视地看向驾驶前方,心却一直落在身边的应开澜上。 车内气氛过于安静,除了玻璃前的雨刮器摩擦声和暖气轰鸣声,一时再无其他。 她和她的「朋友」没有任何寒暄和言语交流,看上去关系淡漠,不过尔尔,他刚想悄悄松一口气—— 应开澜手机震动声打破寂静氛围,在她解锁屏幕的同时,陈非傲的余光不受控制地落到她的表情上。 她并未有任何神情变化,但他精准捕捉到应开澜很快抬起头,通过中央的内置镜与身后那个男人视线交汇。 他几乎可以笃定,他们两个人在用手机聊天。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说的内容不想被自己听见。 有一瞬间陈非傲想要就此放弃,趁自己尚未投入较多的时间和精力之前。但转念一想,倘若他们的关系真的牢不可破,那个男人怎么会在这样的雪天站在小区外等她回来呢。 分明尚存峰回路转的机遇,所以此刻他选择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应开澜收到克莱恩的短信,他丝毫不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这辆车的主人有着糟糕的香水品味。」 := 好没礼貌,人家好心载你上车,挑三拣四的人应该立刻滚下去淋雪吹风,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鼻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翕动。 陈非傲年龄也不大,为什么钟爱这种老气横秋的寺庙香。方才一直没什么感觉,经过克莱恩的提醒后,开始感觉自己有些晕车。 应开澜默不作声抬手理了理头发,好借助自己衣服的味道驱散不适。 “哈——” 克莱恩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轻笑,很快收获来自副驾驶的警告眼神,应开澜不动声色地重新垂下衣袖。 他什么也没说,却高调地举起双手微微晃动,像是在喷洒魔法药水,于是他身上的味道便隐隐绰绰传递而来了。 他没有喷香水,是本身的气味,像是雪松和柠檬,被大雪冰湃过,清冽微寒。 萦绕在鼻尖,直至被自己的体温融化。 有病,怎么会有人在陌生的封闭空间里可以这样莫名其妙地手舞足蹈。 / 到达地下车库,陈非傲有着优秀的风度,将车停稳后率先下车快步走到应开澜那侧,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 她将要下车的瞬间,后方车门开启阻挡了应开澜的动作,克莱恩率先抬步起身而立,请车主人再次为自己打开后备箱。 陈非傲抬眸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他绕至车后,亲自为对方取下行李箱。 滚轮将要落地时他不动声色地收了三分力道,很快上方尚未干涸的雪渍擦过自己的衣角,留下几道灰墨色的痕。 看上去有些刺目。 今天无心穿的浅色大衣,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他佯装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汗颜,将行李箱交到克莱恩的手里,随后看向应开澜,眼神惭愧: “有没有湿纸巾?” 他希望应开澜最好是邀请自己上楼简单清理。 爱干净的人看到这两道水渍确实会抓狂,应开澜伸手寻找自己包里的湿纸巾,拿出的瞬间克莱恩却先一步递了过去。 同样是来自中国的品牌,同样的系列包装,两人手里的湿巾没有任何差别,陈非傲看见那个外国男人朝自己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慢条斯理道: “发明行李箱的人之所以将把手和车轮分别设置在两端...” 他恰到好处地没有将话说完,将嘲讽自己愚蠢冒失的功效拉到了最大。 见陈非傲迟迟没有接过,克莱恩贴心补充: “你不是想要kyla的湿纸巾么,放心,我手里这包也是。” 停顿片刻,陈非傲伸手接过,面色如常地说了句谢谢,随后看向应开澜,切换回中文: “时间不早了开澜,我先回去,跨年那天再见。” 没有同等厚度的脸皮,他被迫选择暂时避其锋芒,临走前也算是留下一记重击,陈非傲不再将眼神留给那个外国人。 陈冕一家约好和父母一起跨年,这件事应开澜早就知道。她颔首致意,出于礼仪目送对方上车离开。 “跨年是指12月31号么?” 身后克莱恩声音响起,在用标准的中文提出自己的疑问。 应开澜收回目光,嗤笑一声,转身走向电梯间: “你不是听不懂中文么?” 当然要说自己听不懂中文了,这样才能让那个带发修行的宗教信仰者放松警惕,傻乎乎地说出自己不曾知晓的情报。 这不就被他掌握到重要信息了么,克莱恩快速迈步跟上: “能不能放他鸽子kyla,我也想和你一起跨年。” 如果应开澜没有记错的话,就在31号的前两天,他还需要出席fia举办的颁奖典礼——她也收到了邀请函,但暂时没有去的打算。 第46章 摁下电梯关门键,克莱恩在金属合页门关闭前灵活闪身进入: “你没有将我推走,所以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的对吗?” 应开澜说不可以,却没有真的赶他走。 她确实需要克莱恩跟自己上去一趟,但并非再次邀请他留宿,而是既然正好拖着行李箱,赶紧让他把自己的那几只逗逗玩偶和自恋拍立得一起打包回收。 说起来怎么会有人以卡通电影里的小狗自居的,一个西方车手难道对娱乐圈那套动物塑也了如指掌么,甚至还不遗余力、亲力亲为地自己塑自己。 太不要脸了,他该不会深夜还会悄悄登录ao3品鉴自己的同人文吧。 在认识他之前,《飞屋环游记》是应开澜最喜欢的迪士尼电影,现在觉得他真是糟蹋了好角色。 “kyla,不要对我冷着脸。我都看到了,在车窗落下前你明明对那个佛教信徒笑得很高兴,你们都聊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 你也会夸别人可爱体贴么。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邀请别人上楼吗。 他在追求你吗。kyla,喜欢你的人这样多,会不会有别人和我一样成为成为你的万里挑一。 如果可以,他有数以万计的问题需要应开澜来回答。但是带着怨气的男孩一定不受她的喜欢,明知道自己的好感度已经被清零,他却做不到韬光养晦。 “既然喷着那样的香水就应该做到内外兼修啊,他为什么不同时奉行色即是空的偈语?” 如果陈非傲知道自己只是因为一款香水就被冠上这些,一定会后悔刚刚允许克莱恩上车。 应开澜被气笑,简直对他叹为观止: “你的中文水平真是出色。” “谢谢。” 克莱恩心安理得地收下她的赞美: “路德维希没告诉过你么,我还会背很多古文,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这时候背赤壁赋是想怎样,应开澜迅速打断他,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立刻走出这间密闭的金属盒子。 率先进入客厅,方才在小区门口时她用手机软件提前打开了屋内暖气,将大衣随手脱下后,她才发现克莱恩 依旧站在玄关处。 “我还可以穿之前你为我准备的那双拖鞋吗?” “不然你想偷偷换上我的高跟鞋吗?” 这次克莱恩乖巧地自觉闭麦了。 应开澜来到卧室,从抽屉深处找出他的拍立得。 之前脸盲时只记住了照片携带的味道和他书写的花言巧语,如今痊愈再来看这几张照片,一个人鲜活的生命力是如何做到不受传递媒介折损分毫的。 即使是佯装哭泣时眼尾下垂时依然眸光熠熠,清亮坦荡。 在paddockclub里总是一副社恐爆发情感缺失的样子,为什么却又可以毫无负担地做出这些丰富的表情并将其定格成自拍。 不能再看了,应开澜将其翻转至背面朝上。 她继续来到衣帽间,里面大小不一排列成队的逗逗玩偶被展示在玻璃门内。 ——边上就是迈阿密他让人送过来的那件雨衣夹克,当时她带回来时准备扔掉,负责打扫的阿姨却将其送去干洗并和其他的车队周边存放到了一处去。 这人居然悄无声息地往自己生活里塞了这么多东西,她甚至无法一次性将其全部带出。 应开澜只能首先抱起最大的那只逗逗带走。 重新回到客厅,克莱恩像是没有看到她怀里的金毛玩偶,屈身跪在茶几前,眼神亮晶晶地向她展示: “kyla,你看。” 桌面上是两枚礼盒,精心用了丝绸缎带扎起,一时不能看出是什么东西。 又准备了什么幼稚的把戏,应开澜刚想质询,克莱恩补充道: “这是安娜和尼莫为你准备的礼物。” 应开澜一怔,在心中撤回了这句「幼稚的把戏」,她决定暂时搁置自己的退货行动,随手将逗逗玩偶放到沙发上,一同蹲下半跪到了地毯上。 那个用白色绸带包装的盒子由安娜准备,里面是一台1:18复刻的巴伐利亚赛车模型,罕见的是这并非本赛季车队已经在比赛中使用的版本。 而是一台基于安娜的数据分析,对底盘和空气动力学套件进行了全面升级,将在下一个赛季交给克莱恩驾驶继续创造历史的新车模型。 她在卡片上说自己已经顺利度过了那段辛苦的时期。如今尼莫的表现越来越好,她也成为了克莱恩数据组的总负责人,在车队工作的每一天都很充实愉快。 她还说不出于意外自己会在两年内继续升职成为部门主管,曾经对她进行「合理质疑」的同事们如今开始对她百般讨好。 她彻底明白,解决困境最好的方法不是离开逃避,而是掌握更多的权势。 在信的末尾,安娜感谢应开澜曾经为自己使用的权力,未来她也会好好运用自己手中的武器。 另一个用浅蓝色绸带包装的盒子是由尼莫准备的,里面很多小巧的物件,包括他最爱吃的糖果和巧克力,一条据说是他在手工课上自己制作的水晶手链,还有他自己画的一张内容存疑的图画(隐约看出是一男一女手牵着手)。 最上面的卡片,他在里面写到自己现在成为了寄宿学校的一名光荣小学生,下次见面再比一比划船吧,这次要一个人同时单挑kyla和theo两个人,他一定不会输的。 最后他在信上说自己问了妈妈很多次,kyla和theo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妈妈总是故作神秘。 「其实你们是一对情侣吧,下次见面一定要告诉我有没有猜对。」 “......” 全世界的小孩都这么八卦么,应开澜一边将两份礼物认真复原收纳,一边问克莱恩: “你下次见到安娜和尼莫是什么时候?” 她在思考自己的回礼是让克莱恩帮忙转交,还是亲自交到他们手里。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应开澜疑惑地抬起头。 方才还精力十足的少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在逗逗玩偶蓬松柔软的肚子上睡去。 浅金色的发丝不只何时已经湿濡,他微微蹙着眉,似乎不太安稳。 皮肤带着异样的红。 “claer...” 附身靠近了,她没能唤醒他,手却在他的额间摸到一片滚烫。 他发烧了。 应开澜抬起头,看到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并未阖上。 透过室内的光源可以看到犹如绒团的大雪茫茫纷扬,在漆暗的夜色里急行不止。 她茫然地想,在见到自己之前,他在冰寒的雪里站了多久呢。 第33章 禁止装可怜亲一亲kyla的心 应开澜确实有几个医生朋友,但在过去的二十二年里,她和她的父母都从来没有触发过「大雨天,突发恶疾,深情私人医生一秒上门」这种被动技能。 认识克莱恩之后,真是什么事都做了。 医生朋友进门的瞬间就是一串连环炮: “你知不知道我上个月值了多少天夜班才换来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原因不明的发烧就去医院验血啊,我又不是细胞分析仪器...” 骂骂咧咧地往里走,直至看见沙发上的身影,朋友哑火,转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男人啊,还是个洋人...我本来以为是骆姝呢。” “穿这么少受寒了吧,人家千里迢迢远赴中国,我们应总怎么都不给人家买身保暖的衣服。” “——行了,我先让人送点药过来再说。” 应开澜举手投降,问朋友: “你替我跑一趟去拿药不行么,这么晚让别人送太麻烦了。” “不麻烦,美团骑手,付配送费就行。” “...哦。” 视线落回沙发上的克莱恩。 是身为赛车手本就有着超出寻常的耐力,还是他从小就是那种生病了都不哭不闹的天使宝贝,方才她测量出他的体温接近四十度,可除了眉头紧锁,此刻的他远比之前在车里安静乖巧。 她后知后觉转过身,对朋友说: “用药注意一点,他是运动员。” “哇,运动员。” “我们应总真是,哪方面都不亏待自己。”朋友让她放心,只买了最普通的布洛芬。 他微微半蹲靠近,饶有兴致观察睡梦中的克莱恩: “什么项目的,游泳?田径?网球?身材很到位。” “f1车手。” 对方重新站直身,有些遗憾的的样子: “不认识,f1我只知道维特尔和舒马赫,他是谁?” 应开澜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悦,不认识克莱恩是什么很光荣的事么?那岂不是代表通和这么多钱都白花了: “不用显摆无知,claer他是世界冠军。” 朋友忍不住笑了: “你急什么?护短上了?” “......” 应开澜不想再说话。 退烧药送达的同时,朋友交代完注意事项起身告别,并叮嘱她下次想展示自己的小男友依旧可以叫我过来。 第47章 她实在缺乏照顾人的经验,拆开包装并将胶囊塞到克莱恩的嘴边时才发现还缺了一杯温水。 只好再次起身打算去厨房倒水,手腕下一秒却被握住。 力道不算小,能感受到他指尖收力,迅速令她重新转身坐在了地毯上,应开澜和沙发上这位病号瞬间仅剩一尺距离。 和滚烫的额头截然相反,克莱恩的掌心冰凉一片,像是刚从室外急急赶回,不曾有过一刻的停留。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混沌而朦胧,吐息沉沉,看上去依旧有些难受: “为什么又出现了一个男人?他是谁?” “他是地狱使者,现在你的肉/体已经死了,欢迎来到地狱。” 眼皮太沉,全身的力气暂时缺位,克莱恩重新闭上了眼睛 ,嘴角却缓慢勾起: “骗不到我,kyla在这里,所以这里根本不是地狱。” 烧成这样也没忘记一肚子的花言巧语么,应开澜说滚吧: “你想说这里是天堂吗?好恶心。” “这里是维修区。” 他的声音很轻,微微侧过身的同时手腕卷起,在应开澜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被枕在了他的脸颊下方。 眼睛依旧闭着,他用鼻尖在掌心轻轻蹭了蹭: “只给theo一个人充电的维修区好不好,就算是快报废的theo在这里也能化腐朽为神奇,为此他愿意接受这里下达的每一条指令——他在这里觉得很安心。” 原来是比自己预料中更摧枯拉朽的巧言令色,应开澜告诉自己不要被轻易撼动,却无法再骂他好恶心,她说: “发烧而已至于吗,你离报废远着呢。” “已经接近报废了。” “kyla,我不知道成为世界冠军的同时我也成为了货架上供人挑选的商品,每一条重复空洞的采访,每一个旨在激怒我的尖锐问题——这些都让我感觉到精疲力竭,我只享受坐进驾驶舱飞驰而过终点线的感觉,从来没想过还需要成为被包装成海报上的空心人,印在比废纸更廉价的包装上。” 应开澜被他突如其来的袒露打得措手不及,她什么时候成为他倾诉这类烦恼的对象了。 明明已经明确告知过他,所有关系全都结束。 克莱恩说这些话时断断续续,睫毛会偶尔扫过自己的指尖,是不是应该庆幸触碰到的依然是干燥。 或许在这一刻她应该将克莱恩推开,并嘲讽他的理想主义与空乏悬浮。 但本身就是开始尝试思考却无法得出答案的年纪吧,就让所有的刻薄暂时延期十分钟,应开澜常常也会好奇什么才是人生的最佳选项。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f1的吗?” 他睁开了眼睛,那湍犹如清溪的双眸在告诉她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聆听: “不要告诉我是兰切斯特被车队签下的那一年,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是通和跟壳牌谈成合作,我因此获得了很多代言人舒马赫的明信片的那年。” “我将这些明信片带去学校分给我的同学们,受到了很大的欢迎——那时上海刚成为主办城市没几年,项目热度正高。我被这种虚荣心裹挟,为了持续享受崇拜与追捧,彰显自己卓尔不群的品味,我才开始认真了解舒马赫,了解汉密尔顿、阿隆索等其他其他车手。再到后来,我终于开始发自内心地享受观赛的趣味。” “——其实我早就跟着父母去现场看了很多场比赛,家里到处都是车手们的海报,他们的名字我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可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对这项比赛产生过任何的关心。” “是不是很可笑?” “一点也不。” “我想说的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确实会有一名孩子,因为你有着你个人形象的「廉价印刷品」而开始对方程式赛车产生兴趣,就像当年的我,或者某个收到我赠送的明信片的同学。” “这是从理想主义的层面——从现实层面,拥有说不的权利的前提是站到高处去。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赛车是比任何项目都更加燃烧金钱的比赛,哪怕你成为了世界冠军,你依旧需要赞助商的支持。但是theo,你正在变得越来越强,撬动车队决策的砝码不应该永远停留在自己家里的保险公司。” “不要把商务代言想得太糟糕,你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小小冠军,你还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帮助自己,在未来应当要有人替你向车队下达命令,请牺牲一切帮助claer再次夺得冠军——难道一个世界冠军就令你感到满足了么?你不想成为九冠王?十冠王?” 十冠王,这是连自己都不敢设想的宏大梦想,在kyla眼里他居然有成为这种传奇的潜力么。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嘴角,认真问: “就像你曾经帮助兰切斯特那样么?” .....应开澜此刻并不想听到兰切斯特这个名字。 原来当时他的那些言语并非诋毁,这位用「绅士」来装点自己的车手并不具备真实的谦和与风度。 看走眼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尤其是克莱恩旁观了她盲目痴迷的全过程。 正欲反驳,他却没有再执着于这件事,而是将自己的脸彻底埋进了应开澜的掌心了——虽然由于骨架的差距,她的手只能覆住其中的一部分。 缓慢地深呼吸,他像是要将其中的香气全部攫取: “你说得对kyla,之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听完这些话,我觉得后面的拍摄我会像中了一亿彩票那样笑得真心实意的。” “kyla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擅长引导的人么?能不能让我亲一亲这颗装满智慧的大脑,再亲一亲罕见对我说出这样柔情话语的唇齿,最后亲一亲kyla的心脏。” “......” 真是浪费了她的口舌,他真的发自内心对商务的问题感到困扰么,不会其实只是用来放松她警惕的假饵,来模糊他们之间原本分歧的吧。 简直是堪比苍耳球一般的存在,自己只是一时掉以轻心,竟然又被他无孔不入地黏了过来。 “滚吧,你现在好好亲一亲这颗布洛芬,然后从我家滚出去吧。” 将胶囊递过去的瞬间,他自觉用齿衔住,不需要借水送服,只是喉结上下滚动,吞药这件事就被他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带着眷恋重新闭上眼,克莱恩说可不可以明天再走: “现在外面很冷。” 禁止装可怜,冷就穿衣服这种事还要别人教么。 这里到处都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又不是只有她的住处有屋顶。 应开澜毫不客气地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去检查他停泊在玄关处的行李箱,因为取出安娜和尼莫的礼物的缘故,现在箱子是开放平铺的状态。 空荡荡的,只有几件车队队服,两套私服也是车队的赞助、他代言的时尚品牌,均很单薄,只适合上海的春夏。 “你是故意只带了这么薄的衣服么?” “是啊,这样有让kyla对我心软一些么?” 事实上在收拾行李箱时他被安排的目的地是摩纳哥,但当箱子阖上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亟需一次逃课。 其实他也恼恨于自己突如其来的高烧,恼恨刚才不受控制的睡眠,占据了他和kyla珍贵的见面时间。 缓慢地坐起身,他看见应开澜正用一根中指拨弄自己带来的衣服,在确认没有一件可以御寒后,她将中指抬起平移,面向了他。 真的很难不扬起嘴角。 明明五分钟前她还在认真地充当自己的人生导师,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同时见到知性成熟的kyla和带着孩子气的kyla。 她从来没有真正惩罚过他,这趟上海之行其实是他夺冠后收到的最大奖励。 已经准备好迎接她的疾言厉色了,可是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kyla却避开了与自己眼神交汇,他听见她问: “你在楼下等了多久?” 这并不是他预料之中的诘问。 应开澜能感受到坐在沙发上的克莱恩正仰头专注看向自己,这一次她准备充足,特意避开了与那双眼睛的对视。 片刻之后,回答声终于响起: “那不重要,kyla,我在楼下等待,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但你是自由的,所以等了多久并不重要。” 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终于整张脸都可以陷入那片香气。 腹前传来他的呼吸,应开澜尝试推开,却不出所料地失败,这颗毛茸茸的脑袋简直是一颗烫手的火栗。 只能任由其呼吸渗入,缓慢、滚烫。 他的声音是透过身体骨骼传递而来的: “如果下一次你愿意为了我提前回家,我希望是因为你想快点见到theo,而不是因为雪下得很大。” 第34章 kyla你真漂亮逗逗们排成队接二连…… 不可以再为这些恶语动摇。 应开澜心中警铃大作,她告诫自己再继续这样和颜悦色对待他就是对自己的背叛,今晚收留克莱恩只是不希望在社媒上看到「新出炉的f1世界冠军冻死上海」这类新闻而已。 第48章 可是伸手推开只会让他的力道收得更紧,她的 衬衫已经皱得面目全非,甚至下摆隐约有了要从裙腰中耸出的趋势,温热的气息越来越鲜明,逐渐失去遮蔽,直直地打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头顶恰好抵在自己心口以下的位置,应开澜的身材并不干瘦,因此她感觉到他的发丝自下而上穿过第二层布料,刺得那处皮肤像是刚过了一重电。 发丝的主人浑然不觉。 “再抱一会我吧,kyla,好难受,我真的还有机会成为十冠王么?我会不会死在今晚?” “到时候把我葬在这座城市好么,这样你每年都能来看看我,所有人都忘记theo也没关系,但是应开澜不行。” 是把脑子烧坏了还是太过娇气,她小时候生病都不会这样滋哇乱叫的。 “别装了,我不是给你吃了药么?你马上就会退烧的。” 她使出了九成力去推他,然而与刚才如同狗皮膏药一样无法脱手不同,这一次的克莱恩顺从地松开了双臂,身体迅速向后仰去,后腰与沙发撞击发出一声闷响,他犹如吞下毒苹果的白雪公主一般闭上双眼,沉默地靠在了沙发之上。 真狡猾,以这样的方式将她留了下来。 她用两根手指捏起他的衣袖至半空再立刻松开,手臂迅速掉落,他的眼眸似乎转了转,嘴角依然平直,却能看出在隐隐收着力。 “……” 事实证明身为运动员的身体素质终究还是有过人之处。 应开澜才不会为了照顾他而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在确认过退烧药起效后,她留了一床被子给沙发上的克莱恩,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再醒来时已经快要上班,她尚存的全部慈悲心肠令她在梳洗化妆前首先来到客厅确认他的死活。 仍在沉睡,额头却已经不似昨夜滚烫。 他是一颗布洛芬就能完全退烧的,身强力壮的22岁少年。 应开澜找了一张便签纸,贴心地用自己新掌握的语言——克莱恩的母语书写: 「病好了就从这里滚出去,连我打包的那堆垃圾一起。」 重回卧室洗漱,她点开一集常听的播客放在梳妆镜旁后开始上粉底液,中途接了两个工作电话,到化妆结束,已经忘记了克莱恩的存在。 衣帽间的打光不够通透,她习惯去客厅的全身镜确认自己的衣着是否合适。 对镜重新收束了衬衫的下摆,使其妥帖地没入裙腰,袖腕两侧的纽扣也都维系妥当。应开澜掌握着十秒钟快速盘发的特异功能,手腕在颈后翻飞,不需要梳子就能将每一根头发都打理整齐。 她左右依次侧身,确认一切无误后便准备出门,快速穿上大衣,弯腰提包时却对上了那双不知何时悄然睁开的蓝色眼睛。 ——坦白说,应开澜目前还不太能适应看清每个人长相的生活,比如每天在镜子前都会不自觉浪费一点时间来观察自己的外貌,比如依然会被一些过于出彩的五官震慑。 他应当是刚醒不久。眼睛像是隔着云翳,蓝星球上空烟雾缭绕,眼睫微微垂落时大半张脸都会落入阴影的领地。 玻璃窗外是化雪清晨的金色虹光,自他身后毫无遮蔽地涌入,令他的耳朵几乎变得透明,每一道血液的走势都无处遁形。 无声对视两秒,克莱恩迟迟没有移开目光,绒被下方身型微动,他从仰卧变成了轻微蜷腿的侧躺,重新蓬松的发丝自然垂落,令他的目光愈发看不清了。 …一大早又开始了是吧。 发烧怎么不干脆把他的那什么直接炼化了。 应开澜想直接转身走人,他的声音却和阳台雪化的水滴声一同响起,说的是中文: “kyla,你真漂亮。” “这几个月里我们总是着急见面,又匆匆分别,我从来没有在这样一个清晨这样安静地看着你整理衣服,再将头发盘起…” 其实他想说,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未来的每一天都恰如此刻,那么他不再会像以前一样只期待夜晚降临,而是将认真等待每个清晨时分太阳的升起。 很多年没有使用中文令他担心自己词不达意,于是最终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但他想应开澜一定已经懂了,因为她一言不发走向玄关步履匆匆,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回以珠玑。 / 化雪天,堵车严重。 在上班路一半的路程尚未到达时,应开澜收到了克莱恩的短信: 「kyla,你不要这么多逗逗了么?」 他发了照片,是她今天早上打包好装进纸箱的,逗逗全家福。 她必须对他冷酷起来,于是只简单回复: 「没看到我给你留的纸条?」 过了五分钟,她终于收到回复: 「好吧,我确实必须回摩纳哥了。」 「逗逗们排成队接二连三地滚了oo。.」 「图片」 照片里他将所有的玩偶陈列成一排,从小到大依次摆放,在最大的那只逗逗身后是和他们一同跪在地上的金毛人类。 有病… 应开澜想到他在自己家里架设机位做作摆拍就觉得可笑,她不再回复,没有退出聊天界面直接摁灭手机屏。 两分钟后,屏幕再次亮起。 「我决定赠送给kyla一次反悔机会,在这么多逗逗里,你可以留下一只。」 「你要选哪只呢?」 应开澜重新上翻看图片,过了一会回复: 「none.」 / 年终的销售战依然是进行时,通和以“庆祝f1巴伐利亚车队夺冠”为由开展了几轮线上活动,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应开澜需要快速熟悉在阿布扎比这五天自己落下的工作内容,盯紧销售进度,及时进行库存调配。 一整天忙得没有时间休息,午餐和晚餐也都只是简单在办公室用过,临近下班时办公室门被扣响,计千雯在门外告诉她,钱勇明钱总找您。 应开澜下半年大行改革制度,不少老臣顺水推舟主动退居二线,钱勇明能力平庸却固守己见,时常站出来唱几声反调。她听到这个名字便觉得耳朵疼,顿了顿还是让助理把人请进来。 不出所料,开门时钱勇明便意有所指地赞叹阿布扎比的烟花真美,一想到里面有通和的钱就觉得更加绚烂——小应总的出手大方放眼全世界都难找对手。 应开澜视线从电脑显示屏上移开,请对方落座,有什么事直说。 他笑眯眯地说没什么重要的: “就是过来聊聊天,问问小应总在广告营销上面几亿几亿地砸钱,怎么突然计较起一个代言人的费用了?” 原来是因为代言的事。 十一月通和的明星代言人合同到期,应开澜决定终止合作不再续约。 这件事是整个市场部的一致决定,尽管寻找一名合适的新代言人并不简单,但目前这位对品牌形象助力微弱的艺人,的确是没有继续使用的必要。 应开澜不满钱勇明手伸得过长,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简单说明自己的考量,顺便问他为什么关心起这件事。 年近六十的老头瞬间眉毛竖起,立刻开始像狂热粉丝一般朗诵这名艺人的影视成绩多么辉煌,粉丝群体有多么庞大,极力佐证与他合约到期不续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临近末尾,他补充: “而且他是我侄子…” 居然因为这种理由来浪费她的时间,应开澜气笑了,懒得和钱勇明继续解释,说了句是吗: “他看上去跟钱总你是挺像的。” 钱勇明面色好转,说确实很多人这么说… 应开澜打断他: “猜猜我决定不续约最主要的理由。” “是什么?” “因为他看上去很不聪明,感觉像是考驾照,都会在第一步体检上面被劝退的那类人。” 钱勇明被气到原地弹射起立。 因为不速之客的到访,应开澜没了在公司加班的想法,决定将剩下的工作带回家去做。 独自一人开车回家,到达 车库时却见自己平时使用最多的车位上已经停了车。 待看清车牌号,她发现是陈非傲昨天开的那辆路虎。 怎么又过来了。 她提前减速,倒车进入隔壁车位,熄火同时陈非傲也下了车,笑着夸赞她技术高超,刚刚自己入库都倒了不止两把。 “有什么事吗?” “做快递员。” 他将后备箱升起并弯腰探入,再直起身时手里多了一个大型的泡沫保鲜盒: “我父母今天海钓鲈鱼大丰收,给章阿姨和应叔叔送了一些过去,这些是专门留给你的——我帮你搬上楼?” 应开澜说了声谢谢: “给我吧,我自己能搬上去。” “鱼很很冰块也很多,很重的。” 应开澜平时卧推30kg起,抬个箱子走得还是电梯,不至于需要有人帮忙。 她再次表示可以自己来,陈非傲没有坚持,进行鲈鱼交接后身影重新消失在后备箱,很快第二个相同规格的保鲜箱出现在他的臂中,他含笑道: 第49章 “这一箱是青蟹,是我帮你一块儿拿上去,还是在楼下等你?” 应开澜妥协,不再推脱: “那麻烦你。” 电梯缓慢上升。 指纹解锁装甲门,应开澜开灯的瞬间没有看到原本横陈在玄关处的小小行李箱。 今天所有直飞摩纳哥的飞机均已启程,她猜测克莱恩已经离开。 客厅内的确没了他活动过的痕迹,除了被她摆放在开放柜上的新车模型和水晶手链,连昨夜用到的体温计和药箱也都被收纳到了原位。 抬步直接进入厨房,应开澜还真没处理过这类过于新鲜的食物原材,有些苦恼地将保温箱置于流理台上,开始思考里面的冰块能不能坚持到明天阿姨过来。 陈非傲有所察觉,默不作声脱了大衣,又将双臂的衬衫衣袖挽起: “我帮你处理。” 应开澜以为他说的处理只是帮她将鱼转移到冷冻层,没想到陈非傲环视一周厨房构造,随后依次取出案板和短刀。 他取出了泡沫箱中三条体重均在2kg以上的鲈鱼,将其中两条洗净、开背去除内脏,再用厨房纸去擦干,鱼腹内同样用厨房纸填充。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在未系围裙的情况下白色衬衫没有被溅到一丝血水,鱼迅速被处理得很干净,台面依然维持整洁。 这两条被他置于密封袋中送入保鲜层: “一周内吃掉的话,口感和最新鲜时没什么两样。” “剩下这条我不处理,明天让阿姨给你做饭时再开背,这样口感更好。” 这倒是令应开澜对他有些改观了,原以为他是手不沾水的少爷,没想到能利落地做这些事。 “青蟹我也先养起来——这个是真的需要尽快吃掉了,你可以叫朋友过来聚餐。” 陈非傲将打湿的毛巾铺在依然很有活力的青蟹身上,随后用流水认真清洗干净自己的双手,转过头来微笑看向她: “昨天那个男孩不在这里了么?我原本还想说可以邀请他尝尝。” “——他是哪国人,法国?意大利?看上去年纪还很小,是不是还在读书?” 应开澜帮他拿了一瓶苏打水以示感谢,真心夸赞他动手能力很强,令自己大开眼界。 “claer么?他是运动员,f1车手。” “啊,这样。”陈非傲看上去有些意外的样子: “那你们平时会有共同话题吗?我知道你对赛车很感兴趣,只是那个男孩应该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训练了,思维方式会不会过于简单?” 他思维方式简单自己就不会被他耍了八个月了。 陈非傲明显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应开澜懒得掩饰,但也不太想和他聊克莱恩的话题,随口敷衍道: “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很少和他聊天。” 每次见面净忙别的了。 陈非傲显然也意识到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寥寥,没有再继续执著于克莱恩本人,而是说: “我有个朋友也是忠实的f1车迷,他还跟我说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他说这些车手永远都不会拥有妻子,而是一个持续多年的女朋友——应该说不仅是这群车手,这是国外一些群体的常态。” 应开澜觉得有些无聊,方才陈非傲处理海鲜时带来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她面上却依然保持微笑,不展露任何内心想法: “没错,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很简单的道理。” 克莱恩的家里虽然有着一家资产惊人的保险公司,但据她所知他拥有的股份并不多,就算是加上他水涨船高的车手年薪和代言费,身家依然也比不上她。 该想办法保护财产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如果陈非傲试图用这一点来证明克莱恩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那么有些站不住脚。 陈非傲说是的: “很精明,看上去不拘小节,实际上他们远比我们擅更长算计。” “——不仅如此,他们的欺骗也永远不会受到法律的惩处。”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应开澜顿了顿,点头说没错: “你说得对,所以我永远不会选择这种人当男朋友。” 她以时间不早为由礼貌送走陈非傲,并让他替自己想陈冕夫妇转达谢意。 目送对方进入电梯时,她想了想,微笑望向陈非傲补充: “除了不会选择claer这样的人当男朋友,我也不会选擅长卖弄口舌,诋毁中伤的人做男朋友。” 陈非傲变了脸色,他像是要张口解释,然而金属对门已经阖上,即使他着急地去摁开门按钮,却没能阻挡下行的指令。 重新解锁指纹回到屋内。 是刚刚自己随手关了灯么,应开澜被一片黑暗吓到,想要伸手去开灯的瞬间,却触摸到一片坚硬的胸膛。 在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滚烫的气息贴近耳边,半裙已经被掀起,他手指的动作熟稔讨好: “kyla,你该知道,我现在很伤心,也有一些生气。” 第35章 bounce【修】我们的未来…… f1车手大多拥有一双灵巧的双手。 不到十二英寸的方向盘上功能摁键繁复密集,他们需要确保戴着厚重的防火手套时依然能精准调节滚轮按钮及时响应车队策略。 应开澜也的确见识过克莱恩的十指多么敏捷。 因此皮肤尚未触及其冰凉,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软绵绵,站不稳。 她索性闭上眼放任自流,人的天性里嵌着懒惰,她不愿去细想此刻此刻他们的相拥其实并不合理。 然而她感受到克莱恩的双手停在了腰际最后一层束带之外,手指忽得蜷缩,下一秒他有些粗鲁地重新将她的裙摆捋顺,紧接着整个人的重量都靠了下来。 他将脸埋入她的颈窝,手臂收紧,再收紧,将她搂得几乎喘不上气,声音闷闷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你们在咖啡馆,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出现在你家楼下,这一次他站在了你的厨房里,下一次呢?kyla,他会出现在哪里?” “一想到这些,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kyla,有一瞬间我希望你下次再带别人回家时,站在这里只会惊慌自己和theo一起留下的痕迹有没有被擦拭干净,而不是再像今天这样欢声笑语地与别人探讨一 条鱼的做法。” “可是当我触碰到你,我开始思考是不是有比这更好的办法,kyla,我不想永远做一个只是一个与你在身体上合拍的男孩,一个被你界定为毫无共同语言的男孩。” 应开澜意识回笼,将要伸手去推他的同时,门铃声响起。 她攥在手心里的手机同时震动,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她不得已解锁屏幕,视线只来得及看清发来消息的人是陈非傲,手机立刻被夺走。 克莱恩的身体依然将她抵在墙面之上严丝合缝,方才规矩守礼的那只左手重新开始在衬衫以下的地方作祟。 她冷下脸: “把手机还给我。” 他充耳不闻。 右手精准按下触发她身体颤栗的按键,左手上抬到她无法够到的高度,灵活地滑动屏幕,此刻他的中文咬字标准到堪比播音生,声调却冰冷毫无起伏: “kyla,我在门外,你愿意重新开门再和我聊聊天么?” “或者你觉得现在时间太晚的话,明天早上我请你吃早餐? 克莱恩的目光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应开澜下意识咬紧的双唇,再上移到她逐渐变得混沌的眸光,那遍布着薄茧的中指像是拨开涟漪的鹅颈,令她化作一朵浓积云。 他的声音一同在暗处点滴化开: “他还想和你说些什么,在关于我的话题上,你们聊得很投机么?” “kyla,那你不如直接和我聊。” 髂骨之间像是有新云蓬开化作冬雨,应开澜强撑着维持声调平稳: “对啊,每一个能看透你无知且狡猾的人,我都觉得对方聪明过人,令我一见如故——但是和你聊我就没这个兴趣。看到你我的耳朵就会自动闭合,大脑就会发困。” “既然你不愿意把手机还给我,那就帮我回消息啊,说我同意和他吃早餐,时间地点都由他决....” 方才悬崖勒马的领地,此刻克莱恩的手指无一丝柔情地长驱直入。 一根不够,很快变成了两根。云层之中凝结核无处遁形,巧力覆上轻而易举将其捣毁,于是大雨密密仄仄落下。 久久等不她的回信,陈非傲似乎也有些着急,拨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 手机依然在触碰不到的地方,应开澜觉得自己这几年练的跆拳道真是够花拳绣腿的,为什么身体被克莱恩单手就能彻底桎梏。 门铃也并未止息,微信默认的来电铃声孜孜不倦地响了一次又一次,化作了他手指变幻的节律。 “......” 一片迷蒙之中应开澜隐约看到克莱恩摁下了接通键,很快陈非傲的声音传来,他似乎长松了一口气: 第50章 “kyla,你终于接电话了...” 和通话的发起人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她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来确保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巨大的不安和恐慌令所有的肌肉都变得紧绷,以至于快速收紧。 克莱恩怎么可能毫无感知,他的气息就在耳畔,像是突发恶疾一般轻吟出声: “stepsister...kindlyplease...” 天啊...让她去死好么就现在。 双腿即使站不稳也要狠狠给克莱恩来上一脚,顾不得他是否吃痛,应开澜惊恐地抬头望向手机屏幕,却看到麦克风出于关闭状态。 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屏幕微光下克莱恩面容冷峻,他单指重新打开麦克风,将收音口贴近唇际,语调无任何温度: “nobodyfuckingwantsyourshittybreakfast.” 「没人想吃你的早餐。(脏话拉满版)」 下一秒,他直接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至手边柜台,不给应开澜任何反应的时间,吻直接落下。 咬住她的唇瓣,撕扯和舔舐一同相生,疼痛和柔软揉为彼此相融的津//液。 而后一路向下,令应开澜倒吸一口气,她尚未从方才的余怒中缓声: “claer,这一点都不有趣。” “——我也并不是在和你做游戏。”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不清,像是下雨天着急出去踩水坑的儿童。 bounce、bounce,舌头也一同在大雨里bounce. 闭上眼睛全部接住吧,甘甜的大雨,清透的大雨,滚进脖颈,落入胸膛也没关系,吞不掉的就渗进皮肤,让它和血液融为一体。 “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我只是一个被你踢开的垃圾,没有权利干涉你的社交,甚至未来某天倘若他成为了你的男朋友,我也只能在千里迢迢之外发短信向你表示祝福。” “kyla,我是不是都没有资格被称为你的前任,我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男朋友的人,一个和你没什么共同话题的人。” 他原来没走一直待在房间里么,居然将她和陈非傲的对话聆听的一清二楚。 因为有了衬衫裙的束缚,所以他的脑袋与自己比以往时候都贴得更紧,发茬刺得小腹处处带电,她被迫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卸了力。 被撩拨得不上不下,理智告诉自己不该一而再三再而三地纵容他,身体却依然在不断贴近他。 是身为f1世界冠军才有的超强支撑力脖子么,应开澜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彻底坐在了他的脸上,可他却只是轻微后仰,双手分别扣住自己的膝盖,肩背连带脖颈一同将她稳稳托举而起了。 “kyla,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如何度过这十五分钟的。” “我们明明聊过那么多话题,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欣赏你的聪明和善良,触碰你无人知晓的弱点,你也体会过我所有的不甘,见证我一切的失落与狂喜。为什么当你和一个陌生人聊起时,我变成了一个和你没有共同话题的人?” 因为她懒得和陈非傲多说他们之间的事。 可是应开澜不会这么回答克莱恩的,她说: “怎么形容你是我的自由,如果你所谓的争取就是朝我撒你无处安放的臭脾气,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滚了,我永远保留阿布扎比时的态度。” “是么?你的言语让我滚,可是你的身体在说需要theo,我该相信哪一个?” 好,就在这里最后一次享受他的年轻和无穷无竭的力量然后彻底将他甩开吧,应开澜自私地想。 她被他反复的孩子气折磨到耐心消失殆尽,一时的自我放纵会造成旷日持久的混乱无序,这样的恶果她在今晚舔舐到了第一口滋味。 从玄关到卧室,一路淅淅沥沥。 他高明地使用着自己的口舌,当身体陷入软床时,应开澜已经第二次卸力,可身体依然处于蒙空的虚无中: “既然还要坚持卖弄自己的身体,那就要不遗余力啊,直接进来不行么?” 克莱恩匍匐在她的推心,说不可以哦: “如果进来了,我的手里就一个筹码都不剩了,在你愿意真正考察我之前,我必须有所保留。” 应开澜气笑了,瞬间翻身而起: “那你在我这里唯一的价值也没有了,现在就滚吧。是在阿布扎比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才会让你今晚依然自我意识过剩地在这里摆威风,你到底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和我谈条件?年轻力壮的男孩遍地都是,但没有人会想你这样总是耍赖。” 他的身形忽得僵住,依然是跪地的姿态,却久久没有抬起头。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湛蓝的眼眸被长睫彻底掩去,他的鼻梁依然湿漉漉: “kyla,过了这么久,我依然只是一个遍地都是的男孩么?是不是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方式就错了,伦敦那个夜晚我就不该接过你手里的那条绳结,而是应该像今晚那个人一样,从邀请你喝一杯咖啡开始,这样我也不会成为隐瞒身份的dug,不会让你对我这样失望。” 他抬起头: “你总是对我这样咄咄逼人,连门口那个擅长放冷箭的小人你都能和他心平气和的对话,却不愿意和我好好聊一聊。” “kyla,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又被这片海水吞没了,应开澜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再次棋差一步,落入了下风。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自己刚刚说得太过了,还是刚才在玄关处,她就应该卸下佯装的愤怒,真的与他平静对话。 在昨晚那场大雪里将他带回家时,应开澜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恨欺骗这件事了。 在某个瞬间她也考虑过,就稀里糊涂地对过去一切既往不纠,重新和他保持简单愉快的关系吧。 可是不该如此,上帝让她看清,势必也是为了让她改变。而不是再次将所有的矛盾轻轻揭过搁置不提。 她没有回答,却也彻底平下心绪: “theo,你真的很喜欢我么?” “——还是你只是不甘心我曾经是兰切斯特的支持者,希望可以获得我的认可。” “如果我是为了和兰切斯特竞争,那么我为什么不直接对着媒体镜头摇尾乞怜?让全世界的人都站到我这一边。kyla,我没有蠢到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这种程度。” “那你没有考虑过未来吗?我的工作令我无法像其他车手的女朋友一样,拥有足够弹性灵活的时间,跟着你前往世界各地参加比赛。到那时我们的关系一定会迅速变糟,甚至比不上此刻。” 良久沉默。 他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将脸埋进她的怀中示好,而是将脸昂起别过: “kyla,我真想说服自己高兴一点,至少你开始考虑我们的未来,开始尝试将我真正带入到男朋友身份。” “——可是我实在没能高兴起来,就像刚才一样,你依然不愿意真正靠近我。我怎么可能让你牺牲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陪我参加比赛?我可以在上海聘请训练和营养团队,我可以购买私人飞机减少路途奔波的时间,办法明明有很多,可是你不愿意相信我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在我什么都还没做的时候,你已经把我判处了死刑。” 应开澜被问住,她甚至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真的如克莱恩说得那样。 他终于站起身,体贴地为她重新整理好衣裙: “是不是因为我总是朝你又哭又闹,所以才会让你觉得我一无是处,对不起kyla,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克莱恩离开又很快复返,再回来时手里多出一叠被精心装裱过的老照片,他将其远远置于床尾,没有再靠近: “我今天回了一趟我们一起读过的那所小学,也去了一趟我爷爷奶奶的家中,找到了这些照片——今天早上你照镜子时,我忍不住想,看到现在这么漂亮的自己,kyla会好奇以前自己的样子么。” “但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谈论童年,也不喜欢照片——对不起,我只是自以为是地认为,现在你能看清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以为你能看清了,如果你能原谅我的错误,我们之间就会变得不一样。 他转身离开。 应开澜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去触碰那一沓照片。 直到远处关门声响起,克莱恩的气味彻底消失淡去。 她抬起头,看到卧室窗外大雪再次落下。 她却还没来得及给他买一件可以在上海御寒的外套。 第36章 直面的勇气站在身前安静地看着她…… 克莱恩很多天没有再联系应开澜。 很奇怪,过去八个月中他们时常忙碌于各自的工作生活,最长的一次短信聊天间隔长达一个多月,可从来没有一次的失联像这样带给她如此强烈的存在感。 她的寥寥数语真的有可以斥退他的巨大威力么,是自己说得太过分,还是只是因为他也惶恐于未来这个话题,那些挂在口头的浅薄喜欢,仅凭她的一句话就可以烟消云散。 第51章 很多次下班路上她会下意识将目光停驻在小区门口的行人,查收手机消息时也会不自觉打开别无用处的短信确认。 她甚至搜索了如何辨别手机号是否被拉黑的方式,句号被输入进聊天框,只需再次点击就会被发送。 每次到临门一脚她都会幡然醒悟,而后直接摁灭手机屏,连社交软件上车队和车手的资讯也会刻意不去关注。 她纳闷与自己为什么再次被轻易迷惑,被他牵着鼻子思考,一个在夜里认识的男孩儿本身就不该被列入未来的考虑资格,她说服自己这个人不值得自己继续这样浪费时间。 年末,工作的确很忙。 应开澜的不加班原则已经被荒废许久,曾经只用来午休的办公室套间卧室,如今也会深夜两三点时被启用,直到清晨太阳升起,她匆匆洗个澡继续回到电脑显示屏前。 年末销售战进入关键时期,应开澜去天津和武汉出了两趟短差,再回上海时元旦就在眼前,大多数部门开始放假,她原以为自己也能迎来一个短暂的假期。 然而飞机刚落地虹桥,她被立刻告知通和的人事部惹了一个大麻烦。 ——招聘团队工作出现重大失误,重复发送将近两百封offer导致多个岗位出现严重超录。 更糟糕的是距离秋招已经过去一个月,负责人发现失误后并未及时上报,而是擅自通过邮件告知对应的超录学生并承诺给予其之后面试优先录用。 毫无专业水准的招聘流程,有失诚意的道歉和解决问题方式,以及个人求职进度被耽误,导致学生们对通和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相关内容被发布至社交平台,舆论瞬间开始发酵。 应开澜被人事部这通操作气得不轻,缓慢吐息几口勉强平稳心绪,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她让助理立刻去撰写正式的道歉公告,发布完整的事件说明,不要甩锅给部门或者个人,承认这就是通和的重大过失,并承诺会妥善处理。 开设调剂岗位,推荐至合作企业就业,以及务实的经济赔偿,这是应开澜当下立刻最快想到的解决方式,她让计千雯尽快统计学生名单,设立热线和建立钉钉群以便及时沟通信息。 紧急前往公司的路上她翻阅社交平台,因为这件事对通和产生的负面评价铺天盖地涌来,专门负责网络舆情的小伙伴告诉她已经跟进处理,她视线草草划过评论区,重新回到帖子正文内容。 发帖人po出了自己因通和拒绝了三个offer五场面试的证明,现在所有单位补录结束,自己几乎面临走投无路的困境,通和方面却只有一句轻飘飘毫无实质作用的口头承诺。 表示自己面临相同境遇的人不在少数,都是未进入社会的孩子,言语间的不安与迷茫均出自真心,应开澜直接无视了类似于「通和的女太子早就已经进入领导层,天龙人可没吃过这些苦」「通和:穷学生请滚,公主请入职」这类评论。 短暂的思躇过后,她临时更改目的地,前往这次遭遇超录的学生数目最多的一所高校。 / 夏其带着人事部的人紧急来到教室时,正好看到自家老板弯腰道歉的画面。 台下是一双双沉默的漆黑瞳孔。 九十度躬身,薄薄的一片脊背承托着大衣厚重的密度,kyla衣服穿得不算少,却依然看上去很瘦,雪白的脖颈后能看到突出的脊骨,几乎融进了投影仪的光晕里。 应当承担责任的招聘主管以急于协调空缺岗位为由退掉了来学校的安排,顺带还悄悄抱怨了几句时间太紧张,忙到一夜未睡依然走访了武汉多家4s门店的应开澜此刻正在代表公司向学生们道歉。 夏其知道老板的全部人生履历。 仅受命运馈赠的人不可能十三岁靠自己考入英国圣保罗女校,三年成绩均在a+,拿到多个qs前20大学的offer,22岁英硕毕业,进入公司的第一年让市场份额直接提升四个百分点,品牌全年曝光不断,正向评价如潮水般袭来。 仅受命运馈赠的人不会愿意朝这些善良得近乎天真的学生们低下头颅。 她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直到老板的道歉结束后才无声搬起打印机进入教室。 ——这也是kyla特意叮嘱带过来的,对 于能接受岗位调剂并确定完各项细节的同学在现场签订补充协议。 在坐的学生们心肠依然十分柔软,过于善良,应开澜道歉过后,原先坚决拒绝岗位调剂的学生们态度放缓,部分开始愿意了解空缺岗位的基本信息。 人事部的小伙伴立刻开始与表示出调剂意向的学生们进行对接,应开澜没有离开,尽自己所能充当答疑角色和稳定其他学生情绪。 夏其负责与不愿意接受调剂的学生们说明经济赔偿数额以及其他赔偿方式,尽可能在现场解决大多数人的疑虑。 气氛开始好转,也慢慢有了稍显轻快的交谈声。 正因此谁都没有料到会有一个矿泉水瓶突然从教室末尾直接砸向了应开澜。 凭借本能反应堪堪躲过,肩膀却依然不可避免地被瓶身擦过,虽然瓶内矿泉水只剩了三分之一,却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依然裹挟来了过于强劲的力道。 肩膀传来钝痛的同时,人群之中传来嗤笑声,那个抄起矿泉水瓶的人是一名带着眼镜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他无所顾忌地起身而立,朝众人: “你们很享受被特权安排人生的感觉吗,她说什么你们就怎么做?还没当上牛马自己先学会咬住嚼子了?如果她今天没有站在这里作秀,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有多少人真的原因从研发岗变成一名销售?” 其他学生瞬间面面相觑。 夏其第一反应是确认kyla的安危,对于这类情绪过于激动还有暴力倾向的人还是请校方帮忙处理为好,她要转头喊人时却被老板伸手拦下。 “调剂岗位通和会尽量贴合大家的第一志愿,研发转销售的事情不会发生。譬如某位同学申请的岗位是超音溯的新能源电池研发,我们可以尝试提供超音溯电池系统测试工程师的offer,后续优先安排前往德国宝马设计中心交流的机会。” 应开澜用眼神评估完这位男生身上没有携带其他有攻击性的道具,忍着肩膀处的疼痛平静道: “同学,如果你还有其他的顾虑,需不需要和我一起去隔壁教室单独聊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道那位男生。 后者骑虎难下,脸色很快有些发红,粗声粗气道: “你以为我不不敢吗?” 比起在教室里一针见血指出调剂岗位的问题,这名男生来到隔壁教室后说的内容显得过于泛泛了,除了总是将「天龙人」「资本家」这些词汇挂在嘴边,反复指责应开澜的高高在上和享受特权之外,并没有再提出任何新的内容。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来教985的学生做事啊,你除了在通和挂个名然后每周去赛车比赛现场走秀之外还会什么?要是你爸不是应千均,就这点水硕文凭你连简历初筛都过不了——差点忘了,要是你爸不是应千均,你在国内连大专文凭都拿不到,说不定早就进厂或者进夜场了吧。” 话音落下后,他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努力观察应开澜的表情,试图寻找到类似于惊慌或者愠怒之类的痕迹。 应开澜不想去反驳他,一来太过荒谬的揣测无需自证,二来不管她是不是依靠「爸爸是应千均」走到这里,在成长路上她比许多人都更要顺利里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个男生口中的「特权」并不是拒绝使用就会消失,它的存在没有开关按钮,一旦出现便会持续发挥效应。 她接受了他的抱怨与恶意宣泄,平静地再次为通和的失误道歉,待对方终于词穷,应开澜问他: “可以告诉我你目前的诉求吗?通和会尽量满足。” 男生的脸很快再次涨红,他憋了很久,终于开口: “你刚刚说的,电池研发可以转电池测试,是真的吗?那外观设计师可以调剂到什么岗位?” 应开澜正欲开口,男生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对电话那头多次恭敬应声,直至被挂断,他匆匆捡起双肩包: “我有事先走——你们的群我已经加了,如果最后不给我一个合适的处理方案,我还会继续发小红书。” / 应开澜一共去了三所高校,其他录取人数较少的学校也均有通和其他人员到场当面致歉。 初步安抚完超录考生的情绪时太阳已经西迟,整日的奔波令她难免感到疲倦。夏其去开车过来,应开澜没有停在原地等待,沿着教学楼下的梧桐路缓慢朝停车场的方向缓慢走了一段距离。 冬至刚过,凛风拂面犹如寒刃,沿着耳根一路疼到颈下。逐渐西落的阳光灿烂却失温,叫人眼神迷离,鼻头却依然被冻得发酸。 手机上章思甄认真询问了关于这次人事部超录的事情,应开澜简单说明了情况,说自己已经在处理,会尽快解决,让学生们和通和的小伙伴都能正常拥有一个轻松的元旦假期。 第52章 或许是从下午开始,关于「特权」的指责反复在她耳边浮游,此刻心终于暂时静下来,她忍不住开始审视自己的全部经历。 其实自己主观意识上也使用过特权不是么。 巴伐利亚车队,她以赞助资金为筹码,要求车队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兰切斯特成为世界冠军,那时的她甚至把克莱恩的愤怒当做自己胜利的勋章,从未考虑过他在车队所要面对的处境,他尚未铺开的职业生涯很有可能因为一个赛季的牺牲而面临提前终止。 如今看来自己的确十恶不赦,所以克莱恩会喜欢上自己也确实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他们过往的经历对双方而言都并不是那么愉快的。 又想到他了,她也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么。 应开澜希望克莱恩再也不要来中国找她了,这些烂账干脆都不要清算直接丢弃了。 犯下错误就该弥补,就像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她明明在任何时候都有直面的勇气,为什么在有关克莱恩的事情上最先想到的却是逃避呢。 ——事实上他也确实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上次分别前他似乎真的被她彻底中伤,看上去已经永远无法好转。 气温越来越低,太阳已经彻底西坠,只余下细碎散落的金色光束被风吹得四处零落。 应开澜拢了拢衣襟,决定不再继续向前走,已经蜷起干燥的梧桐枯叶被踩碎时会有清晰的鸣音。 簌簌的,像是风吹过发丝。 金色的,蓬松的发丝。 她抬起头,骤然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 上一秒她还在祈祷不要再来找自己的人,此刻就站在身前安静地看着她。 第37章 抱抱这个蠢货吧还是很喜欢kyla…… tommy的衬衫和浅棕色薄夹克,一眼便知他才刚出席完商务,依旧是不符合上海气温的南欧穿搭。 身形本就高瘦,他此刻伫立在寒风里简直犹如一片枯叶,得益于优良的剪裁和挺拔的身形,勉强算是被夹进书里摁压平整,可以装裱制成书签的树叶。 应开澜不会主动去关心他冷不冷的。 她依然高昂着下颌静默在原地,只要他不说话,她绝对不会做那个先开口的人,道歉或者示弱就更不用想了。 无声对视。 夏天时风吹过的声音在头顶,冬天时四面八方都是风的絮语。空气里卷进泥土和树枝破碎的腥味,打了个旋儿便又散了去。 克莱恩的神态几乎与她如出一辙,面无表情地将头扬起,抱胸睥睨眼神淡淡,他或许也不愿意继续做那个率先低头的人。 应开澜不做任何表情,重新抬步向前,与他几乎擦身而过时,终于听到耳侧传来声音。 别扭着的,却又有些急: “我自己开车来的。” 没头没尾的。 该表扬他么,亲亲抱抱举高高,聪明的克莱恩不仅拥有超级驾照,还拥有中国驾照,真是一名全能的司机。 “哦,所以呢?” 克莱恩快速看了她一眼,重新将脸别过,望向头顶未落尽的梧桐叶: “你不想坐就算了。” 应开澜平静点点头: “是的,那我走了。” 尚未抬步,他飞快地伸手握住了她的的手腕,五指毫不犹豫收紧,头却像是指向北极星的地轴,硬生生没挪动分毫: “要不坐一下吧,我很远就看见有个人冷得像果冻一样在发抖。” “......” 应开澜以为克莱恩在中国的座驾,应该会是和老爸老妈车库一样骚包的布加迪、科尼塞克,或者是宝马的skytop,未发售的speedtop,却没有想到是一台通和的家庭型suv。 是应开澜入职后做的第一个新车上市项目,发售当天直播数据迅速打破多项记录,成交额却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直到一周后才开始慢半拍逐步提升。 她微信上让夏其直接回公司,坐进副驾的瞬间最先闻到的是新车的皮革味,其次是极为浅淡的悠然海岸的桃子味。 启动,开暖气。 下一秒克莱恩将座椅后靠,直接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应开澜气笑了,松开刚才主动系上的安全带: “你耍我呢?” 她伸手就要去推车门,克莱恩像是提前感应一般在主控台摁下锁门键,眼睛依然闭着: “再等会儿吧,我的手现在太冷了,没有办法握住方向盘。” “那你滚下来,我来开。” 应开澜伸手要去解他的安全带,触碰到锁扣的瞬间他的掌心也覆了过来。 五指对着五指,彻底被包裹,他睁开了眼睛,低下头观察他们变得严丝合缝的掌纹: “kyla,明明你手的温度比我还要低一些。” “在乘坐飞机来到上海的时候,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这次应开澜依旧没有主动跟我说话,那么我一定立刻掉头就走,并且永远都不再来中国。” ——可是他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再一次主动握住了她。 应开澜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低头轻声: “如果你再也不来中国,从此以后f1的每一场上海站claer都没有积分了。” 克莱恩说: “那么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claer是被一个中国女孩狠狠伤害过的倒霉蛋。” “那么这一次你准备再跟我说些什么呢theo?” 应开澜认为自己做好重新对话的准备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安静等待他的开口。 “天终于要黑了,一天很快就要结束,我身边的这位小姐今天走了那么多路,现在饿不饿,腿会酸么,她看上去穿得也并不多,站在风里会觉得冷么?在我面前从来都不低头的kyla今天为别人的过失一次次鞠躬道歉,有在心里悄悄不开心么?” 应开澜始终会刻意回避其他人对自己展露的同情,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可她却会对「心疼」感到束手无策。 她怔然抬起头: “什么?” “这就是我想说的——kyla,我知道你一定会准备一些大道理来反驳我,说什么通和是一个整体,弥补错误是你的职责,你不会不开心之类的话,但是我可不是你的同事或者下属,所以即便theo只是一个自私的小人,你也没有开除我的权利。” “我没有这么想...” “kyla,你是不是也已经意识到,上次对我说得那些话很过分?” 应开澜正对上那双眼睛,他的眼神如此专注,虔诚,令她几乎溺毙。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不同的老师夸奖反应很快,思维敏捷的优秀孩子,可此刻她却有些跟不上克莱恩迅速变幻的讨论主题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成为集体主义的英雄注定要有屈膝的时刻,那么我所能为天生就该成为英雄的kyla做的,就是让她在theo面前永远不需要低头。” “所以kyla,我鼓起勇气先主动跟你说话了,不管我们之后会不会再次出现分歧,如果愿意暂时和theo和好,就伸出手抱抱这个又忘记带厚外套的蠢货吧。” 他朝她张开双臂。 应开澜的勇敢让她第一次见到克莱恩时主动交出了自己脖颈后的绳结,应开澜的胆怯令她此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伸出手。 但是下一秒,克莱恩的身体朝她倾来,先一步抱住了她。 这辆家庭型suv的卖点之一是柔软精致的皮质内饰全包裹,因此当身体与中控台紧紧相贴时并不觉得疼痛,仍然可以将全部的感官留给拥抱时心尖对着心尖的共振体验。 鼻腔被他的味道彻底充盈。 “你在工作时也喷这款桃子香水,别人不会嘲笑你吗?” “...kyla,你真讨厌,我还是对你很生气。”他用手指用力地揉捏她的耳垂: “可是我真的真的,还是很喜欢kyla。” / 「妈妈和爸爸都已经下班了哦,我们勤劳的小应总什么时候回家?」 「非傲说去公司楼下接你了,你有遇到他吗?」 收到父母的消息时,应开澜刚刚落地法兰克福。 当克莱恩提出要带她去吃饭时,她并未多想地同意了,直至他一路向浦东行进直至将要到达机场,应开澜终于发觉不对劲。 驾驶座上的克莱恩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没说带你吃哪里的饭。” 她快速联系夏其,让她过来接自己,然而对方发了一则乘客为应开澜的航班信息过来,目的地是德国法兰克福。 「kyla,去巴伐利亚总厂开会不需要带助理么?机票买在法兰克福没关系吗?」 什么时候在总厂有会议要开了,应开澜抬头看向身侧,那个口口声声说还很生气的男人此刻正在谄媚地献上飞吻。 不等她回复,夏其继续自说自话: 「那开完会之后kyla正好可以在附近玩几天放松一下。」 从阿布扎比回来之后,应开澜的工作量陡然激增,她们几名助理开启轮休制度,老板本人却始终全天工作在线,夏其作为心腹中的心腹,心疼kyla的工作强度,十分希望她也可以休息几天。 第53章 超录事件已经有了初步的解决,小红书发帖人及时跟进后续,网络舆论对于应开澜本人出面道歉持相当正面的态度,调剂和经济赔偿等处理方案也已经被大部分学生采纳。 导致本次问题发生的招聘主管今天下午被叫至十八楼章思甄的办公室,具体处理结果尚未公布,但可以确定的是不需要应开澜继续面面俱地的盯着,事情也一定会得到完美的解决。 尽管夏其苦心相劝应开澜不必记挂公司的事,她依然有些犹豫。 第二次抬起头,她看到克莱恩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叠枕与耳下佯装已经沉睡。 “......” 她在微信上交代了夏其一些其他的工作内容,并表示自己最多两天一定会回国。 第三次抬起头,克莱恩面朝自己双手握拳,依然闭着眼,做低头祈祷状。 他真的是以严肃古板著称的德国人吗?难怪陈非傲会以为克莱恩来自法国或者意大利了,土生土长的巴黎男孩也未必像他这样会撒娇吧。 此时此刻,应开澜终于告诉父母自己人不在国内,应该没办法一起跨年了。 章思甄无所谓地表示没关系啊,还发了一条调侃意味满满的语音过来: “只是陈非傲要在我们家潸然泪下了。” “那么theo要在kyla的怀里喜笑颜开了。” 听力惊人的克莱恩为 她拉开车门,偏了偏头示意她入座。 他在自己家乡的座驾,是被社媒报道过多次的梅赛德斯-amgone,当这辆被成为“街头的f1赛车”出现在摩纳哥时,不少媒体认为这是克莱恩即将转投梅奔车队的讯号。 第二天,ryan在采访中披露了克莱恩与巴伐利亚全新的五年合同细节,暗示车队内部的“一号车手”已经易主,兰切斯特在下个赛季结束后有离开车队的可能,而克莱恩这位围场新秀的年薪已经跻身到了围场最前列。 amgone应开澜还真没有体验过,她有个朋友费劲订到了一台,但提车时间已经排到了三年后。 没立刻上车,她环绕一周欣赏完极致的空气动力结构和碳纤维车身,很期待听到1.6t涡轮增压的v6发动机启动时的轰鸣声,她转身望向克莱恩: “你要带我去哪?” “原本想带你去市中心吃晚餐,但是现在应该会穿过一段不限速的高速路,然后带kyla回家逛一逛我的车库。” “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这样我提前在飞机上完成驾照公证,现在就可以自己开车。” “可是飞机上kyla看上去对来到这里兴趣不是很大的样子。” “...好了好了。”应开澜打断他: “快上车吧,让我见识一下世界冠军的开车技术,要是速度低于250千米每小时我看不起你。” 进入不限速路段之后,克莱恩直接将车速提到了300千米每小时。 强大的声浪和推力一同作用而下,发动机的高频啸声近在耳畔,心跳也跟着一同彻底云霄九外,这对应开澜而言完全是陌生而新奇的体验。 她从小到大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爱车玩车但从不做飞车党,因为工作的原因也没有时间参加任何的俱乐部,她对于速度的全部感受均来自于模拟器。 原来真实气流会带给耳膜的强烈压力,这种感觉令人痛快到几乎无发睁开双眼。 应开澜下意识地将双手交叠于心口,当她终于逐渐适应而选择睁开眼时,看到克莱恩只是单手握着方向盘,甚至有余裕用余光望向她,眼睛里含着笑,犹如此刻只是在限速三十码的城市内部路上缓行。 应开澜要被吓晕了,多亏了强大的隔音玻璃令她的声音依然可以精确传递给他: “认真开啊!!我不想死在这里。” 他重新用双手握住了方向盘,神色依然带着几分懒散,笑容却扩大了: “害怕也没关系,kyla你可以大声尖叫,世界冠军会让你在这里忘记成为英雄的烦恼,然后将你平安带回他的家。” 两侧树植飞速后撤,几乎只剩一片混乱朦胧的影。 目睹高速超车画面令应开澜立刻又闭紧了眼睛: “滚啊!!平安你个头,你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掏出一份你家里的保险单让我签约了?” 下一秒,她真的感觉到有一张纸轻轻降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真的哦,赶紧睁开眼睛签字吧应开澜女士。” 她睁眼去看那是什么东西,与此同时耳边是克莱恩在轻声说: “北京时间此刻正好是零点。” “应开澜,新年快乐。” 第38章 0019应开澜心跳得飞快 成年后的第一个圣诞假期,应开澜强制要求自己参加了朋友举办的大大小小各种聚会。 她希望自己可以练就过目不忘的本领,即使看不清每个人的长相,也能熟稔地跟他们sayhi,并精准念出对应的名字。 然而这并不容易,她总是漏洞百出。 当伦敦之眼的焰火升起,所有人一同涌上阳台时,应开澜听见人群中有人在低声询问她的亚洲朋友: 能不能找个借口把ying赶走,她连我们的名字都记不住,总是把气氛搞得很僵。 裹挟着韩式口音的回答声响起,说没办法,她的富豪老爹相当于中国的马斯克。 忍忍吧,没有她我们现在只能在楼下的冷风里看烟花,大不了明天去曼城玩不叫她。 应开澜默不作声地回到室内将半瓶白兰地一饮而尽,提前找借口主动离场。 第二年,她依旧热衷活跃于年末各种社交场合。当餐厅侍应生为众人依次呈上餐点时,她已经可以贴心地提醒对方对花生过敏,需要更换酱汁的是你左手边的女士,面前这位是她的同卵双胞胎姐姐。 零点金色的烟花很快再次升起,这一次她忙着和各种新认识的朋友合影以及互关社交账号。 之后的每一年,她变得越来越快乐,越来越自如。 那句新年快乐四面八方朝她涌来时,她在心里认真地将其与每个人的名字对号入座,确保自己热情回应时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而不是如此刻一般,耳边只有疾风和引擎的声浪,她清晰地了解身旁的人是谁,就如同她了解她自己。 “theo,新年快乐...个屁,你这个诈骗犯,让我看看你又给了我什么东西。” 她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克莱恩完全不生气,笑容逐渐扩大,开口说话时声音却显得很伤心: “kyla,在时速300的车上让theo心碎,我们两个人都会变得很危险的。” 得益于克莱恩还算平稳温和的驾驶风格,应开澜不怎么费力就能看清a4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一份私人飞机的转赠协议。应开澜立刻联想到这是源于上次争吵中自己关于未来的假设,算得上是在意料之内。 她一边翻阅,一边不怎么走心地开口: “了不起的莱茵维特少爷,准备展现自己的钞能力了吗,买一架达索猎鹰都是轻轻松松?” “错了,了不起的莱茵维特少爷买了两架,这架改号b-0019,是我送给kyla的新年礼物。” 19,克莱恩作为f1车手的专属编号,成为世界冠军之后他拥有了使用编号「1」的殊荣,但据新闻报道,他选择在下个赛季继续使用「19」。 “另一架的编号是b-0316,所有的配置一模一样。” 跨境赠送私人飞机需要支付高额的税款,协议中明确指出这一部分资金由theodoreclaer先生全额承担。 她其实不太能领会克莱恩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就为了两个人可以多多见面? “0316又是什么?19的变体?你好自恋..” “...kyla,你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吗?” “......” 他目视前方,笑了笑: “聪明的kyla一定已经猜到,0316未来将申请从世界各地飞往上海的航线。” “——可是工作忙碌不妨碍你本来就是一名热爱世界的全球公民不是么?0019存在的意义是让kyla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她希望到达的任何一个地方,它的目的地没有theo也没关系。” “kyla,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我并不知道两个人相爱需要面对多少挑战,或许就算解决了距离的问题,我们之间也不一定就会一帆风顺。这份礼物想要表达的是,我会永远拥有尝试解决问题的勇气。” “——以及永远希望应开澜自由。” 这台梅赛德斯优秀的性能令他们的前方已无任何车辆,车速快到犹如在追夕阳。 全年常绿的冬青此刻也被涤染得金黄绚烂,自由这个单词动听到犹如虹光在和鼓膜撞击。 ——正因如此,她转过头: “那你的自由呢?” “如果未来0316一遍遍飞往上海,你的自由呢?” 前方是一台同样在疾驰的高速车,身为赛车手的驾驶习惯令克莱恩贴近到一个足以令应开澜尖叫的狭小距离才极限超越。 第54章 直到后视镜内对方车辆逐渐与amgone拉开距离,惊险的快感后知后觉涌来,主驾上的克莱恩显得格外淡定,依旧专心目视前方。 时速依旧稳定在300千米每小时以上,来到干净空气后方向盘前方的电子显示屏上数值依旧在缓慢上升,犹如永远无法触碰到上界。 克莱恩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7岁时,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f1车手,自那以后从未有过改变。我所就读的赛车学院有着严格的淘汰制度,每升入新的等级之前,都会有大量的学员被迫止步——f1本身就是这样的不是么?席位永远只有20个,但是年轻力壮、虎视眈眈还自 带高额赞助的青训车手无穷无尽。” “将油门踩到底每台赛车都可以很快,高速路段并不是决出胜负的地方,刹车弯才是。哪些无法晋级的人,被淘汰遗弃的人,总是鲁莽地抱怨车不够快,自己踩刹车时却随心所欲,将方程式赛车操控得犹如轮胎歪掉的购物车。” “我比他们更早的意识到这一点,于是自那以后每个假期不再跟在路德维希的屁股后面到处观光,而是泡在训练场或者模拟器前重复训练,直到我能精准找到每一个刹车节点,确保每一圈的驾驶都与最佳线路精准吻合。” “坐在驾驶舱将所有人甩在身后,我只需要那一刻的自由。” “我也必须拥有它,以任何方式,不惜一切代价。” 不限速路段结束。 限度路段开始的过渡区设立供司机短暂休息调整的临时停车区,克莱恩将车停至于此,偏过头毫不保留地看向应开澜。 一个几乎称得上陌生的克莱恩。眼眸深邃,蓝色海域涌现神秘吸力,平静的水面下是足以令泰坦尼克搁浅的巨大冰山。 比起相处中他展现出的温驯与讨好,此刻的他野心毕露,以至于让人觉得不近人情——更像是应开澜在伦敦的酒吧时,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他与电话那头的人厉声交流,眉宇间充斥着矜傲与不耐。 他说的也不仅仅只是「坐在驾驶舱内」,深意被精准传达,再到被精准接收。 应开澜心跳得飞快。 犹如刚进入不限速路段时,原本平稳缓行的汽车忽然码速飙升,陌生强烈的冲击带来巨大的推背感,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变得轰隆隆。 张了张口,她仍被自己的血液震得说不出话。 克莱恩却笑了笑,暗流散去海风徐徐铺开,透蓝的海面依旧是风和日丽的度假胜地,他说: “kyla,喝点水让耳膜放松一下,这份转赠协议你可以带回国先让你的律师确认合法性。” “不着急,如果你需要0019,就在3月的上海站上告诉我好吗——你看到下个赛季的赛历了吗,上海站的正赛日恰好就在3月16号。” 他体贴地将矿泉水递到她的手边,略作思考后他眨了眨眼睛: “我临时改变主意了,0019不是毫无代价的礼物,如果你需要它,请用生日愿望来交换。” / 来到克莱恩的住所,他对车上的对话、那份私人飞机的转赠协议闭口不谈,其他的话题也通通被搁置,他周到地带领应开澜参观他位于法兰克福郊区的家。 干净空旷的花园,极简到看不出生活痕迹的室内陈列,以及停放着近20台跑车的地下车库。 穿梭继续向内,他将她引荐至自己的秘密基地,环氧地坪上方高功率射灯从不同角度射下,形成一个通透的无阴影区。 应开澜一眼看到正上方的通风系统是工业级的。 两台4090主机连通环形显示屏,前方是高吨量的液压千斤顶和安全支架、一整面墙上按照功能分区依次整齐排列的工具设备、专业级的焊接设备、轮胎拆装机...... 这赫然是一个功能齐全的汽车改装工作室,此刻悬挂吊起的是一台法拉利488,底板在头顶一览无余。 她一眼便知克莱恩已经做了一些平整化处理。 她故意大惊小怪: “莱茵维特少爷,488也只是你的玩具吗?” “...kyla,之前我乘坐过你的那辆,ecu都被重新调校了,相比之下我保守多了。” 应开澜很意外,她确实改装了自己的那台法拉利488: “你怎么知道?” “虽然我没有拿到毕业证,但也在imperial学过两年机械工程。” 克莱恩慢悠悠跟在她的身后: “我还知道你的那台是有由车行或者俱乐部改装,并非由你亲力亲为。”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因为行驶过程中你的加速总是被刻意放缓,最初我以为这是你的驾驶风格,后面我发现你在驾驶别的车时踩油门很干脆,所以我猜是你是不满于调校过后平顺性下降,但一直没有找到时间重新优化。” 好吧,全都被他说中了。应开澜并不具备扎实的机车制造知识,所掌握的内容均来自个人兴趣和工作对接,要是亲自上手改很容易变成法外狂徒,所以只能交给工作室。 但得到一辆完全合心意的改装车并不那么容易。 “那你是为了跟我炫耀你的改装很成功吗?那来吧,放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调校有多优秀。” “还没进行调校——接下来由你下达命令,我来执行操作。” “kyla,这其实是你的玩具。” 他的目光缓慢环绕应开澜全身一周: “虽然我很喜欢kyla穿衬衫和裙子,但为了方便起见,要不要上楼暂时换成我的衣服?” 她戒备地后退一步,双手交叉于胸前做防御姿势: “你千里迢迢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克莱恩气急败坏: “我不是都说了在你愿意真正考察我之前,我要所保留吗!” “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让你可以有一个假期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顺便证明我根本就不是和你没有共同话题的人!我比你用金钱买来的服务还要懂你!!” 第39章 上海见牵着绳的金毛小狗 回到国内那天恰好是元旦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应开澜依旧是落地直奔公司参与晨会。 前往会议室的路上,夏其大胆调侃老板是不是度过了一个十分愉快的假期。 ——kyla的工作习惯向来都是同时订好往返机票,遇到计划变动再改签也无妨,极少会如这一次般“沉醉不知归时”,直至飞机起航两个小时前,才匆匆确定返程计划。 举世闻名的工业城,法兰克福作为欧洲的金融心脏,也被莱茵河滋养出文明,诞生过《浮士德》、《少年维特的烦恼》,她很好奇kyla在结束车队会议后选择了哪些地方游玩。 年后的第一场晨会,章思甄和应千均皆亲自到场。 首个焦点依然集中在年前的超录事件上,人事部汇报所有学生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方案,接受调剂者今天会与其他拟录用学生一同过来签订三方合约,放弃调剂者的赔偿款将在七个工作日内到达账户,处理结果会在签约完成后于互联网进行公示。 相关部门轮番在章思甄面前主动检讨过失以试图获得从轻发落,应开澜听得无聊至极,很快开始神游太虚。 ——会议开始前夏其问她去了哪里玩,她其实回答不上来。 扣除往返路程,她在法兰克福的六十个小时几乎都在克莱恩的车库工作室里。 她不擅长的程序刷写,她并未亲眼见过的101号蓝色汽油,与世隔绝的地下车库里气温飙升犹如来到南半球,在鼓噪的换气系统里一切都新奇得令她感受不到疲倦。 很难想象在2的三次方等于多少都能难倒一大片车手的围场里,克莱恩可以做到同时擅长计算流体力□□用软件建模,调整底盘精细几何参数,以及拿起扳手与氩弧焊亲手进行硬件改装,一个人几乎承包了整支车队的活。 应开澜只需要提出天马行空的车主诉求,然后坐在人体工学椅以上享受由这位不知名德系工程师亲手制作的晚餐和饮品,并观看工程师被热到脱去上身所有衣物,透明的汗水沿着肌肉肌理快速滚落,腹中线都已经在光下熠熠生辉,他却浑然不觉,戴上防护面罩仰身滑进车底。 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清晰看到人鱼线被收进裤腰时的轻微凹陷,腹肌向下延伸,在彻底被隐去前还有段令人产生遐思的平坦地带。 干净,白皙。 很快迸发而出的 电火花看得她心惊肉跳,有一个瞬间也会担心这具巧夺天工的身体会被灼伤出瑕疵。 但是看到后面应开澜却逐渐丧失理智,开始一次次故作苦恼地推翻自己原先的构思,或者对他几乎能入职围场车队的焊接工艺吹毛求疵,只为了让克莱恩一边擦拭汗水,一边伏于电脑前快速敲击键盘改写程序,再重新戴上金属面罩,仅露出一双透蓝的双眼拿起重工机械,肌肉被高温熏烤到彻底充血,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成为极致的工艺品。 第55章 而他从来都只是十分配合地赞同她的观点,并有求并应。 她身上新换的衣服全都是他的气味,柠檬、雪松,和新染上的桃子味。 是温度逐渐上升的缘故吗,应开澜也被烤得晕乎乎了,到克莱恩在机场亲吻她的手心和手腕与她告别时,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这辆法拉利488将被改成什么样。 乱七八糟的,正式完工后应该没也法上路。 天杀的克莱恩,还不如像个男人一样和她去床上大干一场,使这样的下作手段真是令她心神不宁。 在德国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在飞机上长出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口腔溃疡。 ——好吧,其实应开澜很清楚,一次次佯装要彻底划清界限的自己实际上没有任何底线,被欺骗的愤怒也好,对未来的忧虑也好,她其实没有真当一回事,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说服、诱惑,在某个时机下她就会彻底宣告投降,正式和克莱恩从brokenup的x伴侣成为男女朋友。 甚至连投降的时机她也在不限速高速路段上预料到了。 从小到大物质和精神需求都被父母迅速满足令她并不怎么重视自己的生日,急着赶due或者工作繁忙时索性直接不过,反正凌晨时父母依旧会送上用心准备的礼物,骆姝和其他朋友也会在某个空暇的时间为她大肆庆祝。 可是在这个冗长的会议里,她无声息地打开手机下载倒计时软件,像个精力十足的高中生一样将3月16日列入倒计时列表,备注的emoji不是一颗奶油蛋糕,而是一只牵绳金毛小狗。 将要锁屏时她如梦初醒,手指落在日期上想要删去,顿了顿却又重新松开。 算了,顺其自然,忸忸怩怩才不像自己。 会议还在继续,她团队里的小伙伴开始汇报下一个季度市场部的工作计划,谈及巴伐利亚的赞助项目时,应千均摆了摆手,表示工作团队现在既然已经交到了他手里,那么无需再在晨会上汇报具体内容。 正准备高歌一曲对赞助开支表达不满的钱永明被迫闭麦。 应开澜摁灭屏幕,无辜地朝对方笑了笑。 一个小时后。 会议结束,众参会人员先后离场,应开澜留在座位上处理了一下钉钉上未读的消息,再起来时已经落在了最后。 她与夏其两个人索性慢行,出会议室正好与过来签约的学生们迎面相遇,有几人能认出她,应开澜逐一与众人打招呼,直到视线和一个女生交汇,她不免顿了顿。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女生的眼睛看上去过于明亮和热切了。 应开澜快速在记忆里寻找,女生长得很漂亮,她应当印象深刻,但完全想不起自己在那见过她,说明对方是在自己脸盲被治愈前遇到的人,或者原先并未见过面。 她需要继续跟着队伍进入会议室,将要与应开澜擦肩而过时女生看上去面色挣扎,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最小的声音: “应总,我是秦溪,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 应开澜怔了怔,随后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记得你,谢谢你这一次选择了通和。” 秦溪瞬间看上去要哭了。 签约顺利结束后,应开澜让夏其为每个人准备了热饮,并报销了学生们来回的打车费用,名字为秦溪的新外观设计师没有立刻离开。 在会议室隔壁的休息室,她得到了一杯由kyla制作的咖啡,和终于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诉说自己经历的空间。 她出生于一个不算富裕也不算贫穷的普通工薪家庭,作为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对她的培养还算尽心,包括带她上昂贵到有些难以承受的美术课。十八岁那年,她以专业课文化课成绩双料第一的排名考取中国美院,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激动地叩响父母房门,准备与他们相拥。 回应她的是母亲躲闪的目光,和父亲缓缓吐出的眼圈。 良久沉默后,父亲率先开口,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要求她放弃艺术特长分,用文化课成绩报考一所普通大学: “读美院太花钱了,以后还不好找工作,这些年供你上集训和买颜料,我们已经很吃力。” “而且你妈妈怀孕五个月了,上周我们去了一趟香港。” 到这里什么都不需要再往下听了,秦溪连夜将志愿系统的密码修改成父母不知道的一串数字,中国美院的录取通知最终书寄到了她打暑假工的宿舍里,在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她凑齐了第一个学期的学费以及额外的两千元。 她将两千元转给父亲,告诉他: “当年怀我时不舍得去香港的机票,我替那时候的自己帮你们出了。” 在这之后的四年里,她和家里的关系迅速降到冰点,只在逢年过节时发去祝福短信,在最后一年正式决定读研而非就业时,父亲主动和她彻底断了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去车展担任车模的原因——巡飞给得太多了,只要长得够漂亮身材够好,他们来者不拒,不像通和那样限定必须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还要接受笔试。 穿廉价暴露的裙子除了让她觉得有些不便之外其余没什么太大感觉,在这漫长的七年里为了及时缴纳学费她早就抛弃了羞耻心,这真的算不上什么。 但当应开澜蹲在自己的面前时,她第一次对自己这样的打扮感到无所适从。 车模工作结束的当晚,她给自己偷偷观展做的笔记按照品牌进行分类,整理到通和时她实在不舍关闭文件,转而登录了通和官网。 天快亮时秦溪在搜索引擎上搜索「应开澜」的名字,翻越良久依旧没有任何睡意,她久违地打开了自己已经搁置许久的作品集进行修改。 此刻她将这些经历简单带过,她眼睛亮晶晶地与应开澜分享自己收到offer时有多激动,在听说发生超录事件之后又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直到学校召集了被误发offer的学生而自己没有收到通知时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很快又为自己那么一点点的庆幸感到罪恶。 “其实那天我也悄悄来到教室里了,看到应总您道歉我感觉很不是滋味,明明大部分人都知道招聘的事与你无关,可是我也没有立场代替那些被耽误求职的同学们轻易选择原谅通和或者什么。” “其实我能理解每个人,除了潘辰。” “谁是潘辰?” “就是那天朝你扔水瓶的男生。” 应开澜想起来了,说起来这个男生听上去对岗位调剂的意向挺明确的,今天居然没有过来,是最终选择了经济赔偿么? 像是看出她的疑问,秦溪笑了笑: “他的设计项目涉及造假,是延毕还开除处分还没有下来,但他不可能再得到任何一封offer,通和也不需要支付他赔偿金。” 秦溪有些心有余悸道 : “他是我的同门,好在造假是我导发现的,不会影响他老人家的清誉。” 应开澜想起来那天潘辰急匆匆接电话的样子,忍不住认真重新观察秦溪。 她像是很快意识自己失言,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应开澜没选择拆穿,只是发自内心地再次恭喜这位优秀的女生加入通和。 / 三个月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过完年之后应千均已经彻底没了上班的心思,在第一次实地参观完巴伐利亚的造车中心后他甚至萌生了自己组建一支车队的想法,不等应开澜劝他暂时打消,应千均已经兴冲冲跟着车队飞往巴林观看新赛季的季前测试。 在确认巴伐利亚的车依旧快到一骑绝尘后,他高调出席首场位于澳大利亚的分站赛,镜头转播恰好拍到他在p房内与克莱恩相谈甚欢的样子。 通和的掌权人之一亲自负责赞助事务顿时令人浮想联翩,中内外各个转播平台的解说顺势介绍了克莱恩的中国血统,以及通和这个赞助商在两位车手之间的摇摆经历。 “通和的副董事长应千钧先生对clear青睐有加,在赛季开始前就已经屡次在接受公开采访时表达了对这名年轻车手的喜爱之情。” “但是应先生的女儿,也是上个赛季通和赞助的总负责人,应开澜应小姐,众所周知她是兰切斯特的车迷,甚至有传闻称,应小姐在上个赛季还下达过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兰切斯特夺冠的指令。” “哈哈哈,不知道父女俩在家会不会为为了支持车手的问题吵起来,如果有的话,看起来是目前应先生暂时占了上风。” “应先生的喜爱或许也和claer的中国血统有关,成为兰切斯特的劲敌并打败他,看来上是从claer的基因里就注定了。” 比赛结束后,应开澜收到澳大利亚分站赛冠军发来的短信: 「如果基因站在我这一边,那么在你看不清时的例外就应该是我,而不是兰切斯特。」 应开澜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也看了比赛直播,于是回复: 「突然在莫名其妙鬼叫什么?」 「没什么,下下周上海见。」 第56章 第40章 我的愿望是theo成为我的男朋友…… f1上海站的前三天,应千均神神秘秘地让应开澜务必记得周末到现场看比赛,有一份巨大惊喜在等你。 彼时应开澜刚和章思甄聊完sponson系列进入工程开发阶段的表现,闻言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佯装一无所知地说了句是么。 应千均不觉异样,劲头十足地转过头邀请章思甄一同到现场观赛,并称这是她不容错过的重要场面。 不敢想象克莱恩跟老爸说了什么,应开澜勉强微笑: “没那么重要...” 随着车队行装先后抵达上海,巴伐利亚在社媒上公布了在本次上海站带来的限定赛车涂装。 沿用巴伐利亚经典的扇形对称圆设计,配色变为红白相间,用来致敬这座屹立于世界东方的超级城市,既是历史悠久的朱红,也是前卫高尖的霓虹。车身运用大量四方体元素来呼应通和九十年代初成立的早期logo,为自己中国金主的排面拉到了最大。 作为围场内与中国渊源最深的一支车队,通和上下高度重视巴伐利亚的赞助商身份,市场部从一周前开始线上线下同步预热一系列宣传活动,竭力将广告权益最大化。 p房邀请函久违递到手边,尽管应开澜已经不再管理赞助事务,但品牌曝光和宣传营销依旧是她主体负责的业务板块,为公不为私,她还是接过了车队邀请并将其列为工作行程。 正赛当日,也是应开澜的生日。她只穿简洁干练的白色休闲衬衫,搭配深色西装长裤,全身上下没展露一丝车迷属性,低调混入paddockclub里的客户人群中。 夏其却依然狗腿地在她身后大拍马屁: “kyla你今天打扮得就像是要来收购车队的一样。” “我爸妈也过来了么?” “章总和应总都已经在赛事控制中心区的包厢里。” “为什么在那边?” 夏其说: “应总受赛会官方邀请,是本次挥舞终点旗的特邀嘉宾。” 恰逢微信传来振动,老妈发来现场照片,应千均正与黑白格旗合影,几位赛会官员与他并排而立。 “......” 原来这就是老爸口中的巨大惊喜,意味不明的预告害她这两天都心头不安。 作为每场比赛的固定彩蛋,赛会常常邀请政商名流、体育健将或者影视巨星来担任赛车冲过终点线那一刻挥舞格子旗的嘉宾。 应千均除了继续推进通和与巴伐利亚的深度合作之外,也在年初促成了上海站在f1的长期续约,自然而然成为了本次挥旗的最佳人选。 应开澜回复说好无聊的惊喜,却还是打开了手机上的直播画面,设定闹钟提前开启录屏,以便记录下老爸声称要帅过威尔史密斯的摇旗动作。 逐一与p房众人问好寒暄,通和邀请了不少供应链合作商过来观赛,里里外外几乎都是熟人。 巴伐利亚的许多工程师先一步认出了应开澜,纷纷与她热情地打招呼,说好久没看到你了kyla,你不在的庆功宴都少了很多乐趣。 “今天你支持的是theo还是兰切斯特?” 巴伐利亚已经逐渐有了九十年代的迈凯轮、千禧时代的法拉利,一四年后的梅赛德斯,和前几年的红牛一般的势头,车速快到和其他车队产生鲜明鸿沟,每场比赛的分站冠军几乎都是车队的内斗。 新赛季澳大利亚和日本两场分站赛都由克莱恩夺得冠军,但兰切斯特的发挥并不逊色,场场一同登上领奖台,依然有着强劲的竞争力。 正因此,通和的官方账号也发起了任意一名巴伐利亚的车手在上海夺冠就抽奖送通和新车的活动。 应开澜耸了耸肩: “上个赛季输得太惨,这次我不会再下注了。” p房二楼一片欢畅的笑声,她正欲继续开口,却感觉肩膀到被轻轻拢住。 三月的上海气温仍然偏凉,坐在观众席上需要穿着车队的厚夹克才不会受寒,此刻温热的躯体骤然贴近自己,效果并不次于充了白鸭绒的车队夹克。 头顶遥处的声音飘旋至耳边,克莱恩的声音还和曾经一样掌握着并不过分亲昵的分寸: “今年支持我吧kyla,我不会让你输的。” “——一会儿等着我把冠军奖杯交到你的手里。” 不等应开澜转头去看,一位运营立刻发出调侃: “theo你依然还在争取kyla的投票么?我还以为在阿布扎比时你已经扭转了她的看法。” 克莱恩摇了摇头: “争取到kyla的心难度不亚于在大雨天的街道赛使用软胎。” 话题被远处的笑声打断。几人一同望去,兰切斯特站在最远的角落里,他的面前有几名白男白女,似乎被什么话题取悦,因此迸发出了巨大的笑声,动静几乎吸引了p房所有人的注意。 几个月不见,兰切斯特开始蓄须,皮肤也被晒成了小麦色。 “那是兰切斯特自己吸引过来的个人赞助商,只和车队签订了一年短约,会在今年赛季结束后和兰切斯特一起离队。” 对于他,应开澜连再次唏嘘自己当初看走眼都觉得浪费时间,很快平静收回目光,随口接了一句: “他已经确定要离队了么?” “应该没法再续约了,最近他频频和ryan爆发争吵,车队其他人也总是受到他无端指责,我甚至怀疑他能不能坚持到这个赛季结束——围场内本就有来有往,每个人都会尊重他的选择,但他至少应该向kyla你表达一次感谢...” “上个赛季动力单元升级还没稳定的时候,如果不是kyla你毫无保留地为他争取,车队不会承受巨大的研发压力超前为他提供新配件的。” 应开澜无所谓: “那不重要,我做那些事也不是为了让他感谢我。” 她本质只是为了让自己看比赛能看得开心。 言语传递常常会产生歧义,许多人将她的这句话理解成了对兰切斯特继续的无条件袒 护。 果然,克莱恩的脸色不算好看。 比赛开始在即,车队工作人员望向克莱恩的目光充满同情。 可怜的theo,撬了一年的墙角依然没有松动的迹象。 看来阿布扎比时流传出「claer和kyla睡了」真的只是兰切斯特丢掉冠军后气急败坏的胡诌,这位来自中国的赞助商对于兰切斯特的青睐实在过于彻底,这样死心塌地的追随简直令人叹服。 只希望一会儿kyla和克莱恩不要再像去年蒙特利尔那样直接在赛道上兵戎相见。 时间已经很紧张,克莱恩在经纪人的催促下去会见其他的赞助商,应开澜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两人几乎连对视的时间都没有。 匆匆就要擦身而过时,克莱恩在不为人知的暗处握住了她的掌心,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悄传递: “比赛结束后可以和我约会吗,这位二十三岁少女,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想好了吗?” 应开澜已经看到过有人在p房二楼拿手机直播了,她下意识张望一圈,用最小的声音: “我的愿望是theo赶紧站得离我远一点。” 他快速打断: “慈爱的上帝,请作废应开澜的愿望。” / 上海站的赛道特点在于高低起伏的落差和坡度变化,高速直道与低速复合弯的结合极大考验车手驾驶技巧与车队竞技策略,巧合的是以汉字“上”作为赛道形状的创意来自于德国设计师蒂尔克。 克莱恩在昨天的冲刺赛中夺得冠军,并在排位赛位列第一杆位发车,获得第二与他并排发车的是去年最快单圈车速保持者的迈凯轮车手,兰切斯特和一辆法拉利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 五站红灯熄灭,比赛正式开始。 克莱恩以教科书级别的渐进式油门平稳起步,随后迅速反应加速抢占内线,在比赛最开始便彻拦截了迈凯轮的超车线路。 仅仅不过一圈,他直接与后车拉开了接近三秒的距离。 后方法拉利和兰切斯特开始缠斗,慢车行程火车队列等待超车时机,有些混乱地起始场面中,克莱恩一骑绝尘进入干净空气,成为本场最快单圈车速的保持者。 转播画面来到巴伐利亚p房,国内的网络解说称这是最快的车与天才车手的相互成就,克莱恩作为上个赛季的救场新手从积分后排奋起直追,在首个赛年拿下世界冠军势头实在是猛,这个赛季也已经率先领跑积分榜。 当然,说起巴伐利亚快到几乎无解的赛车,不得不提到赞助商中国通和,通和在赛期中的追加投资是车队由低迷开始昂扬的分水岭,这笔资金对赛车研发升级的推动作用是巨大的。 “镜头也是给到了通和的市场部总监应开澜应小姐——导播懂我们想看什么。” “应小姐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沉重啊哈哈,应该是在关注兰切斯特能否超越前面的法拉利。” 应开澜对着镜头微笑后,画面很快转移至其他,解说们却意犹未尽: 第57章 “其实导播钟爱拍摄维修区的各类俊男靓女,比如车手的亲属、受邀观赛的明星网红等等,我们也都欣赏过很多。” “——但是应小姐的美在其中真的独树一帜。一来是她没有任何西化崇洋的痕迹,气质东方韵味十足,具有独特的东亚之美。二来应小姐代表中国的企业率先接触f1,不得不承认她虽然年轻,很多决策都十分精准具有远见,让车队也让通和迈向了如今这样一个互利共赢的美好局面,这些都是光凭出色的外在无法企及的魅力。” “应小姐目前唯一的失误应该就是上个赛季把宝压在了兰切斯特身上,没想到真正的黑马是不具声名的claer。” 解说们的笑声通过耳机传递而来,一个中午被鞭尸无数次,应开澜早就心无波澜,将airpods更换成车队的无线电,她继续通过转播镜头和数据遥测关注比赛画面。 她知道这场比赛意味着什么,但此刻想法和别的车迷没有任何区别,应开澜只希望克莱恩poletowin顺利完赛。 比赛来到中期,大部分车手已经完成进站。克莱恩目前和迈凯轮保持在7秒钟左右的车距,依旧平稳领跑令巴伐利亚的车迷倍感安心——其实原本的距离已经被拉大至10秒开外,但是套圈进入慢车阵后难以避免时间损失。 “干得很好theo,现在你前面的几台慢车有些棘手,你需要等待合适的机会。” 慢车阵内超车画面同样在不断精彩上演。 “我知道,我这里是最佳的观影位置。” 克莱恩听上去并不着急,表现得比上个赛季沉稳许多。 一辆威廉姆斯和一辆alpine之间的斗争来到白热化,刺激的轮对轮画面令现场观众席欢呼声不断,两人你追我赶不断交换位置的同时,克莱恩也已经贴近至他们身后。 按照国际汽联的规定,被套圈的慢速车需要礼让快车。然而或许过于激烈的斗争令两人都暂时忘记了这条准则,威廉姆斯和alpine仍旧严防死守互相阻拦超车线路。 克莱恩不得不放慢速度等待机会,心态却依旧很平和: “万幸迈凯轮依旧和我保持距离。” 然而,几乎是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场上变故横生。 alpine与威廉姆斯在尝试对轮中发生严重的追尾事故,前车失控直接撞上安全墙,后车剧烈甩尾直接在赛道上画起死亡甜甜圈。 尽管克莱恩反应速度主动将车驶入砂石地以避免碰撞,但彻底失控的威廉姆斯却还是直直向他冲击而来,直接折断赛车前翼,受余波影响某个瞬间克莱恩的赛车几乎彻底腾空,重新翻转后于前车一同撞上安全墙。 碎片在场上飞扬,赛道被彻底污染。砂石地上硝烟四起,两台赛车目前的情况均无法看清。 领先一圈的19号巴伐利亚因这场天降横祸刹停在了砂石地,比赛出示红旗暂停——然而无论是迈凯轮、兰切斯特还是法拉利,均已经从克莱恩的身边飞驰而过。 他的无线电迟迟没有传来,所有情况都不得而知。 这是应开澜从未预料到的比赛走向,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然下坠,她却必须努力维持镇定。 无由想起曾经在小艇上,他说起过的比安奇的事故。 应开澜从转播画面将头偏向身旁,比赛结果她已无暇关注: “你们为什么不立刻询问theo有没有事?” “stopfxxkingstaringatyourbullshitdataandturnontheteamradionow!” 「停止关注你的那些破数据,现在立刻打开无线电!!(脏话拉满版)」 明明已经努力维持语调平稳,应开澜却还是不可控地有些失态。 此刻她对一切都感到费解,为什么p房里到处都是克莱恩的工程师,却没有一个人在关心他的死活。 ryan、隔壁兰切斯特组的工程师,一同抬头看向应开澜。 坐在应开澜身旁的比赛工程师似乎被她的反应吓到,一人立刻打开无线电确认克莱恩是否平安,另一个人小声向她解释: “theo的避让很及时,从数据来看赛车也没有受到大的损伤,halo系统会保护好他...” 耳机里迟迟没有传来克莱恩的回应,应开澜心乱如麻,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语。 她不关心任何数据,她需要听到的是克莱恩的声音。 度秒如年的一段时光,她看到安全车、医疗车以及悬吊车均出现在了转播画面里。 硝烟逐渐开始消散,率先展露全貌的那辆威廉姆斯已经严重变型,车手看上去身体无碍,却迟迟没有从驾驶舱内出来。 摄像头依旧无法确认克莱恩的情况。 应开澜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直到耳机内一阵尖锐的电流声划过,克莱 恩的声音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uh,kyla在看比赛吗?” 比赛工程师带着惊异的目光望向应开澜,没有料想到克莱恩开口的第一句是在询问这位中国赞助商。 人民币的魅力真的已经大到和生命同重了么?可是她都已经不再负责车队赞助。 工程师压下疑问,自觉地打开应开澜她耳机的语音权限。 “theo..” “我没事,但是对不起,kyla,我又搞砸了一切——都怪我,计划全都泡汤了。” 他努力故作轻松道。 明明无线电的转播质量称得上拙劣,可他沉重的喘息声却犹如近在耳畔,应开澜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已经在颤抖: “我根本不关心你的什么破计划,我只希望你从驾驶舱出来时不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怪物。” “确实是破计划——但我不能从驾驶舱里走出来,那样比赛就结束了。” 国际汽联规定,车手离开赛车时自动宣告退赛。 “什么意思?” 克莱恩没有在回答她。 在其他两名车手已经离开驾驶舱走向安全车,起重机缓慢吊起那两台威廉姆斯和alpine时,那台前翼破碎的巴伐利亚却缓缓开动。 克莱恩驾驶着这辆堪称残破的赛车重新回到了赛场上。 他通过无线单平静告诉车队自己身体没有大碍,现在他要求进站更换轮胎和前翼——赛车底盘轻微受损,但可以坚持完赛。 当赛车工程师回应「copythat」时,他继续说: “kyla,生日快乐。” “真是糟糕的0019,但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0316依然是世界上最棒的一天。” 观众席因克莱恩的重回比赛爆发出掌声与欢呼声。 应开澜却只能听到和无线电重合的耳鸣。 / 比赛回归平静。 失去了克莱恩这个劲敌的同时也吸取到了巨大的教训,其他车手在后半程比赛都努力求稳安全将车带回。 迈凯轮、法拉利、兰切斯特分别拿下上海站的冠亚季军,众赛车平稳驶回维修区。 虽然车队为克莱恩更换了前翼和轮胎,但严重的撞击损害却只能让他勉强跑完全程,结束时排名依然位于末尾,和积分区有着不小的距离。 ——却无人将其称为世界冠军的陨落,恰恰相反,这是一名传奇车手的诞生历程。 镜头给到挥舞终点旗的应千均,尽管支持的车手遭遇天降横祸,他抱着帅过威尔史密斯的决心吞下遗憾的眼泪,尽心尽力地让黑白格旗彻底在高空中舒展。 转播镜头画面不断变移,应开澜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 p房内已经空了,工程师、运营和二楼的客户们一同涌向维修区外的车道,迎接季军的凯旋,也迎接那个不愿认输的19号车手。 理智告诉应开澜此时应该悄无声息地离开,目前网络上对她本人的关注度高得有些超乎想象。 可是当她站起身,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和人群一同来到了车道上。 镜头和欢呼声历来留给胜利者,尽管克莱恩依靠自己的表现赢得敬意,相比之下却依然显得落寞。 他摘下头盔,整张脸彻底湿濡,苍白得犹如刚刚溺水得救,脸上的失落与遗憾几乎难以掩藏。 他走向人群,例行要与车队伙伴拥抱时才勉强露出了些许笑容。 却在视线与应开澜对上时明显愣住。 他努力地像寻常一样接受每个人的拥抱与安慰,告诉他们,我没事,我很好,谢谢你们。 直到第一次看到应开澜主动朝自己张开双臂,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瞬间变得模糊,连她的神色都看不清了。 拥抱时手该放在哪里,脑袋应该枕在哪里,他好像全都忘了。 他只知道上海对应开澜和自己而言,心照不宣是至关重要的一站,可现在一切都毁了,他是一个没有资格开口提任何要求的失败者。 缓慢地伸手抱住应开澜。 她的体格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竟然也有这么惊人的力量么。 克莱恩觉得双脚无法再挪动分毫,这是一个完全由她主导的拥抱。 撞击那一个的冲击与痛感延迟显现,却融化在如水的波纹里,她身上的香气简直堪比最高效无害的止痛针。 第58章 “对不起,kyla...” 他想说下一站,下一站他一定会重新回到领奖台,用最高的荣誉来请求她对自己的爱。 ——可是没有一站会像上海这样特殊,他也无法再等待一年了,除了一遍遍地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自己的错误。 什么都还没说出口,应开澜突然打断他: “你知道我真正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的愿望是,theo会在今天,成为我的男朋友。” 应开澜许下生日愿望的下一秒,克莱恩半蹲下身,自下而上虔诚地吻住了她的唇。 毫无保留,像是要把自己的一切捧出来交给她。 在全世界为胜利者喝彩的那一刻,他们同样站在世界的中心。 第41章 真正的初吻半跪于地毯之上 恍然间用来采访胜利者的摄像头调转方向,欢呼的声浪由近及远将赛场推向云端,他们被密匝的闪光灯包围、吞没——但这一切已经都不重要。 克莱恩的吻又急又深。 犹如山海风浪一般的力量朝她涌来,后脑勺却被稳稳托住不容任何后撤,耳边的翁鸣声简直犹如引擎声起,震得她头昏脑胀,应开澜被动地接收着他交给她的一切。 他的忠诚、他的未来,和他急切捧出的真心。 所有的一切都远去,连同氧气也一同被抽离,直到天地间只剩彼此,相拥至彻底无法分离。 应开澜听见克莱恩在急促地喘气,胸膛起伏犹如溺于巨浪前的扁舟,他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kyla,thisisourveryfirstkiss...” kyla,这是我们真正的初吻。 天啊,初吻是只有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才会纪念的仪式,一定要用这样盛大的叙述来阐明此刻他们的处境么? “太恶心了theo,那么在伦敦的时候,那不是你的初吻而是你的初吐信子么?” “...kyla,其实现在你的身后有一台大型的收声设备。” 应开澜瞬间理智回归,将要惊恐地转过头时,却重新被克莱恩搂入怀中,他终于笑了: “骗你的,只有许多摄像头对准了我们——让他们多拍一些漂亮的照片,以便昭告全世界在刚刚claer成为了应开澜小姐的男朋友。” “我刚刚并没有让你当众发神经!我要撤回我说的话!!” “所有人已经都看见,你捧住我的脸,亲吻我时有多么陶醉了——还是刚刚你也只是不小心吐了信子?” “......” “我爱你,应开澜。即使今天只是你的一时冲动或者对我的同情,我也会用今后的时间证明你的决定多么正确。” 他重新闭上眼睛,调侃与玩笑消散,只有满溢的珍重和体温一同传递而来。 沉默许久,应开澜才轻声说: “像我这样的人,才不会因为冲动仓促做决定。” 现场尚未关闭的转播镜头的确对准了被巴伐利亚工作人员包围的两位年轻人,极其擅长镜头语言的 导播在欣赏完三百六十度环绕贴近的世纪之吻后,将画面切换至刚从终点线高台下来的一行人。 计时员、技术顾问、赛事总监... 以及本场比赛的特邀终点线旗手、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对claer的青睐的中国通和副董事长,应开澜小姐的父亲,应千均先生。 步伐停驻与赛道上无法再挪动,其余众人配合他一同停下角度,目光齐齐望向转播大屏。 应千均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容就这么不伦不类地停在半空,惊讶和不可置信闪过后,眼神不受控制地喷射出火焰,一个标准到可以作为模板的咬牙切齿表情令现场观众发出笑声。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转播,应千均强行启动表情管理,挤出公式化的商业笑容,并竖起大拇指,眼底却看上去已经万念俱灰。 “光看面部表情感觉应先生竖的不是大拇指而是中指啊,相信此刻正在收看直播的车迷朋友们也和应先生是类似的心情——刚才的画面完全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会把它当成洋葱新闻。” “claer在成为热血电影的男主角之后还不满足,现在开始正式上演围场罗曼史——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女主角居然是应小姐。如果说此刻围场有两个男人在落泪,一个是应先生,另一个绝对就是兰切斯特。” “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唇语十级的朋友在评论区帮我们翻译一下claer在和应小姐说些什么?真的很好奇这两个人为什么为成为恋人。” “还用翻译吗?当然是:我爱你,missying——我也爱你,mrclaer.” 网络平台上,解说用话剧腔为二人配上旁白,直至画面回到正轨,现场的赛会记者正在采访站上领奖台的三名车手,几人才慢半拍回归本职工作,为直播观众进行实时翻译。 “恭喜你成为冠军,对于今天这场比赛,你有什么想说的?” 记者正在采访迈凯轮车手。 “说实话,很意外。一直到比赛中期我都对夺冠不保佑任何期待——我全程无法靠近theo,看到他毫无失误的表现令我心急得在14号弯频频打滑。尽管我十分渴望干掉theo,但我还是对他在慢车堆里的遭遇感到遗憾,对于那两台威廉姆斯和alpine,我相信赛会将做出公正的处罚。” “当然,在后半段进入干净空气后,我很快找到了感觉,包括从后视镜看到后方两辆车的缠斗,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一会结束颁奖典礼,你会和theo说点什么?” “究竟是多没眼力见的人才会在今天继续拉着他聊天?甚至聊得还是工作——可恶的claer,就算冠军是我,风头依然属于他一个人。” 冠军车手佯装生气发出抱怨,引得记者和摄像师一同在镜头外发出笑声。 直播在颁奖典礼的喷洒香槟环节中步入尾声,直播间内解说顺着分站冠军的话题再次回到克莱恩和应开澜身上: “不知道观众朋友什么看法,可能有一部分车迷并不希望在一项高度成熟的商业赛事里围观运动员的私生活,会觉得这样的事情有损f1的专业性。但我个人对这样的画面乐见其成,和其他充满商业气息,只会定时在社媒上发布合照的围场情侣不同,claer有些冲动,甚至是不计后果的行为何尝不是一阵鲜活的风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健全、热情洋溢的车手,以及一个更立体、更充满人情味的赛事。” “——请观众们朋友不要忘记,竞技本就是关于生命的诗歌,而爱是对生命的不二解读。” / 尽管应开澜无数次强调,她并不在意任何有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诞生,可此刻她却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通和的企业形象,克莱恩的商业价值,以及巴伐利亚的车迷从此以后如何看待这份赞助的公正性...需要考量的方面并不少。 克莱恩还有还多赛后工作需要完成,应开澜对巴伐利亚工作人员过于炽热八卦的目光感到汗颜,索性先一步离开了围场。 回程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公司挽救一下舆论——由于不想从网络上看到自己和克莱恩嘴对嘴的照片,她一直没勇气点开手机。 ——当然,应开澜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她只是清楚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在表示自己要去加班的下一秒,夏其立刻阻止: “不用担心啦kyla,就算是明星都不用亲自为恋情反黑。章总已经亲自在和claer方对接啦,放心吧,到处都只有铺天盖地的祝福声。” “宝马的社媒第在一时间就于墙内墙外都发了推文。” 夏其将手机屏幕呈递给老板,上方宝马推文内容是: 「因为热爱相遇,因为热爱同行。祝福巴伐利亚最坚实勇敢的伙伴,和她引以为傲的赛车手。 祝应开澜小姐、claer先生,偕行致远,挚爱长存。」 这么高效么... 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都能识别出满满的中式风格,应开澜开始思考挖来宝马公关团队的下一秒,夏其没忍住,主动坦白: “好吧,其实在一个多月前claer就联系我们做好预案了,虽然章总和应总都不知情,但也成为了预案里的一部分。” “...什么?” “比赛结束后应总的镜头是claer特意向赛会要求的,为了证明你们的爱情无关利益交换,是应总都本人毫不知情的自由恋爱。” 他还打点了国内外许多主流的解说平台。 claer的原话是,kyla对任何人的爱都不会超过她对通和的用心。 ——她只是看上去雷厉风行,实际在任何事上都如此的谨慎、小心。所以他不希望他们的相爱成为她事业上的瑕疵。 原本的计划是克莱恩在成为冠军后向kyla表白,虽然步骤错了方法错了,但好在结果完美无缺,甚至在引导之前,网络上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也都是充满善意的祝福。 夏其笑眯眯地说: 第59章 “虽然不太清楚kyla你和他成为情侣的过程,但claer比我想象得细心很多。” “真的不用担心啦,把今天剩下的时间都留给自己吧,祝我的老板生日快乐,今晚和帅气强壮的男朋友大战三百回合。” “......” 汽车平稳行驶回至住所,根据应开澜以前经验,克莱恩结束围场工作应当还有三个小时左右。 在此之前自己是不是可以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假模假样的定个蛋糕,是不是该主动送他一束花——她都主动告白了,干脆什么都主动到底算了。 最好再取一瓶酒,把他灌到有些醉,可以任意由自己摆布,再开始慢慢思考今晚该如何度过。 好吧,其实在一个月多月前她也在悄悄为今天做准备了。 定了漂亮的小礼服、与之相配的首饰,还有前两天新做的美甲,从好友那里要来的路易十三黑珍珠,务必要让小金毛一杯即微醺... 无需为通和的事烦恼,在维修区那一刻的余韵便开始延迟上涌,应开澜觉得走路都变得飘飘然,电梯缓慢上升的机械运作声都具有了无穷威力,令耳膜初的酥麻一直扩散到了唇际。 犹如此刻仍旧置身围场。 用指纹解锁门禁时出现接连失误,可是脑思考能力骤降后,密码也显示错误了好几次,待到终于推开门,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片幽微的暖光。 并不是彻底的黑暗,令她的眼睛总是无法适应——而是朦胧的,轻盈的薄光,无法窥见向内的景,只是恰到好处地引领向前。 穿过玄关,直达客厅。 视线顺着光线下移,应开澜看到茶几上依次摆放生日蛋糕和满束鲜花。 视线上移—— 本应该还在嘉定的克莱恩半跪于地毯之上,正亮晶晶地抬头看她。 不再穿着他千篇一律的车队队服和商务代言,而是一套洁白的、熨帖的手工衬衫,搭配深色长裤,与之呼应的手表金属环带在暗处熠熠生辉,头发也精心打理,隆重程度远超他去年年底出席fia举办的颁奖仪式。 “......” 应开澜目光重新回到茶几上那瓶刚刚被自己忽视的麦卡伦——在确认了度数在60以上,是混合了雪莉桶原酒的限量版后,没忍 住,笑了。 她直接在地毯上踢掉自己的高跟鞋,鞋跟不小心甩到克莱恩身上也没关系。 反正他皮糙肉厚死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来吧,让我听听你准备了什么下/流的计划?” ——和她的安排重合率未免太高了。 第42章 睡不醒的天使【正文完】永…… 应开澜很清楚,今天并非是她酒量减退。 ——只是单纯地喝得太多了。 她和克莱恩各自准备的两瓶高度酒很快一同见底,无花果、樱桃、糖渍陈皮、肉豆蔻...这些平日里她能轻易用舌尖品尝出的酒液香气,如今因为整个口腔持续的酥麻而变得朦胧不清。 起初尚能点一些蜡烛,唱生日歌、逗弄鲜花,在黑暗里互相用奶油调情,慢慢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场酒量测试大赛。 她有心灌醉克莱恩,但对方似乎是一样的想法,总能痛快地仰头饮尽,再要求她喝掉相同体积的干邑。 如果应开澜找借口拒绝,他便会直接直接仰头含住,再渡进她的口腔。 于是一部分也会顺着彼此交错的脖颈滚落,他们的衬衫一同被染得泥泞潮湿,纽扣悄无声息地崩解。 冰冷的液体激起颤栗,很快却又蒸发在细密的布料纤维里。 席地而坐在沙发和茶几间的地毯上,不算狭窄的空间里却因为体温的迅速攀升而变得局促,应开澜能看清他的眼神和酒液一同蜿蜒向下,喉结上下滑动,随后若无其事地让她吃蛋糕。 她先有些等不及了。 将酒杯置于桌旁,手指沿着胡木纹理慢慢跃动,再来到克莱恩的膝盖处。 一点点向内,还未来得及上移,先被他的掌心制止——没把她挪开,但也被押解在原地不得继续行进。 “还不可以哦。” 昏暗的光线中,她感受到肌肉在跳动,他的声音近在耳边。 “为什么?” 应开澜指尖发力: “这不是我的生日礼物吗?我现在就要拆礼物——还是礼物已经被酒精泡得报废了?” 克莱恩直接将她抱到了腿上,请她感受礼物正在立正待命,随时准备接受检阅: “高温不会,酒精也不会,你放心吧,我一直有替你好好爱护它。” “其实只是中看不中用了吧。” 应开澜恶意满满地揣测,否则为什么此刻气氛正好,他却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去年新加坡站,我看到比赛结束后你从车舱内跳出来,降温的汽液枪专门对着你的小腹喷了很久很久。” 那时她还不知道克莱恩就是小金毛,看到这样的画面只是幸灾乐祸,并不知道倘若小逗逗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属于间接受害人。 克莱恩双手托出她的腰使她保持平衡,开始胡言乱语: “钻石和铅笔芯的区别,就是前者经过高温高压的铸炼。” “真不要脸,你居然敢自称钻石?” 克莱恩将她又往下摁了几分,词正理直: “我才二十二岁,如果现在不是钻石,到了四十二岁就真的变成铅笔芯了。” “......” 应开澜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下一秒,克莱恩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他说: “还生气吗,kyla,新加坡站时,theo和逗逗对你而言还是两个人,你真的决定要原谅这个可恶的骗子了吗?” 应开澜用了一根手指撑起他埋入自己胸前的脑袋,好奇问: “你的意思是让我千万不要这么轻易放过你,该继续和你火拼到底吗?” “好吧,那theo依旧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当然也不可能纡尊降贵成为theo的女朋友...” 她拖长的调子被克莱恩用亲吻迅速打断,舌头长驱直入,才散去的酒精香气重新萦绕鼻尖,应开澜听见他着急地用中文说不对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想说,应开澜,和我聊一聊脸盲的事吧。” 哪怕那是有关于我的错误,我依然想聆听有关你的全部。 关于在那段雾霭弥照的岁月里,你是如何成长得这样好。 又是如何从茫茫里一眼选中了我。 察觉到应开澜短暂的沉默,他急急地补充: “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留到以后再说吧,我们的未来很长很长,你可以拒绝告诉我,我不会不识好歹地追问,可是你不能反悔其他事...” “没有不想说。” 应开澜主动贴近,伸手抱住了这颗毛茸茸的脑袋。 或许是自动痊愈让她对很多事情开始模糊,亦或是重新接受的心理咨询起了作用,此刻她发觉自己已不再如从前那样排斥有关过去的话题。 奶油在一点点融化,像是安静的河。 明明选择这样辛辣而澎湃的酒精是为了度过一个纵情的夜晚,可此刻已经将其尽数饮尽,他们却相拥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谈起了童年。 ——应开澜说最初的最初,她并没有严重连脸盲都无法提起的程度。 正式确诊那天,医生明确告诉她的父母面孔失认症没有任何治愈的办法,身为家长所能做的只有帮助孩子进行日复一日的训练,建立代替五官识别的认人手段,以及为她进行心理疏导。 比起直接引起生活的不便,这项疾病所衍生出的社交焦虑甚至抑郁才是患者一生需要克服的课题。 正好那年应开澜即将升入小学。 她的父母为了帮她适应集体生活,告诉她就像近视的小朋友,大家不会因为他戴着眼镜就觉得他是异类一样,脸盲也并不是什么需要被刻意遮掩的东西。 应开澜听从父母的建议,在第一堂课的自我介绍上,就告诉了大家自己患有脸盲症的事实。 于是很快班级里出现了一个叫做「猜猜我是谁」的游戏,游戏的主人公是应开澜。 这个游戏的初衷可能是善意的,大家会在应开澜回答错误后立刻公布正确答案,并主动与她分享如何记住自己的小妙招。 比如a走路时会习惯性保持外八,将头抬得很高,b喜欢扎高马尾,別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但是随着应开澜猜对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明显感受到了游戏逐渐变得无趣。 终于有一天,应开澜看到了班里所有的男生都开始高昂着外八走路,所有的女生都夹着相同的发夹,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型。 他们在操场上将她紧紧围在中央,要求她继续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公布正确答案。无论她回答谁的名字,他们都只是不断地发出笑声。 应开澜忍受着自己因头晕而摔倒在地的疼痛,起身推开不怀好意的所有人,独自去洗手间清理干净浑身的脏污,她叩响办公室的大门,告诉向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班主任,自己受到了其他小朋友的欺负。 第60章 可是这一次,班主任没有像以前一样蹲下身擦干她的泪水,而只是坐在原地,缓慢搅动水杯里的茶匙,微微一笑: “因为你总是把别的小朋友认错,所以他们伤心了啊。乖一点哦,老师不喜欢惹是生非的小朋友,更不喜欢告状的小朋友,开澜,你去和他们道歉老师才会继续喜欢你。” ——原来那一天,通和因收购一欧洲老牌豪华汽车品牌出现财务困境,持续长达数月周转不当演变成债务风险,新闻正式报导了应千均夫妇陷入破产危机。 应开澜回到家里后发起了高烧。 自那之后,她一踏进校园,看到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便会不受控制地觉得天旋地转,难以呼吸,完全没有办法继续正常上课。 因为资金危机带着女儿从别墅搬进老小区的应千均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夫妻二人气势汹汹冲到了学校,却受到了罕见的冷嘲热讽。 当然,这并不妨碍章思甄依旧将班主任和几名同学的家长骂到面红耳赤,并连夜将应开澜转入一家学费高 昂,但不需要穿校服的私立小学。 自此应开澜彻底明白,脸盲是会让自己受伤,让妈妈和爸爸受辱的弱点,只有财富和权利才是保护家人的铠甲。 所以即便很快通和走出危机并进入发展的飞跃期,应开澜却一夜间变得成熟也变得沉默,她开始不再合群,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学习。 ——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正常与人相处,哪怕新的同学对她频频释放善意,她却不受控制只能用最糟糕的方式回应。 应开澜的回忆被胸前滚烫的湿濡打断,克莱恩却依旧深埋于此并未抬起头,所以声音有些闷: “我应该当时就跑去你的学校,把你的那些同学和老师全都揍一遍,让他们全都跪在地上跟你道歉,并在额头纹上自己的名字方便你辨认。” “kyla,回忆这些会让你伤心的对吗?你刚刚不该答应我这么过分的要求。” “对不起,现在你亲亲我,我也亲亲你,我们开始做别的事,不要再聊那些垃圾了。” 有些幼稚的孩子气。 “天啊...”应开澜故意叹气: “claer如果没有成为f1车手,对社会简直没有一点好处——我并不难过,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theo,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明白,应开澜十岁的伤口怎么可能到二十岁依然鲜血淋漓呢?” 她想起克莱恩说过他在中国上过学,以及小时候就和她认识的事: “你是我在私立小学的同学吗,claer同学?” 克莱恩的情绪却依然低落: “是的,可是比起你的那些经历,这一点都不重要。” “跟我说说吧,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现在很好奇。” 克莱恩说他们并非同班同学,但在他刚刚来到这里上学时,就已经听说隔壁的一个女生简直就是女版德古拉。 住在神秘的城堡里,聪明(考试总是满分)的同时过于冷漠,还有着残忍扭曲的性格,所有主动跟她说话的人很快都会哭着跑远。 那年动画片《精灵旅社》刚刚上映,克莱恩自动带入德古拉伯爵长长的鞋拔子脸,黑眼圈又浓又深,总是穿着衣领高竖的披风。 他配合着朋友们夸张的描述大笑: “可怕的吸血鬼!!” 他对对方的全部了解一直停留在同学们的形容里,比如德古拉在体育课上不小心露出了翅膀和尖牙齿,再比如养德古拉了一直小狗,但到了晚上,小狗就会变成听她差遣的狼人... 一直到他在中国的第一个圣诞节前,他才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德古拉。 ——之所以认识了她,是因为学校为圣诞节的到来举行了“守护天使”的活动。 每个小朋友都要成为守护天使,匿名为自己守护的对象准备一份礼物,与此同时每个小朋友也都拥有自己的守护天使,会收到一份神秘的惊喜。 守护对象完全由随即抽签生成,所有人清楚自己的守护对象,但不会知道自己的守护天使是谁。 克莱恩收到的礼物,是一只胖胖的,看上去傻里傻气的逗逗玩偶。 当时身材圆滚滚、并且因为拥有金色头发而常常觉得自己是异类的克莱恩当场被气哭。 他明明向守护天使许过愿,自己想要一台法拉利车模来着... 在所有人兴高采烈地抱着礼物回家时,他将逗逗孤零零地留在了课桌上。 回到家,他骗奶奶自己收到了过于昂贵的礼物,想让奶奶联系老师查清楚自己的守护天使到底是谁。 半个小时后,他因为被奶奶戳穿谎言且拒绝联系老师而再次哭倒在房间里。 第二天,他垂头丧气地来到学校,却发现课桌上的逗逗玩偶已经不见,同学们看到他,纷纷脸色凝重地指了指垃圾桶。 逗逗被黑色的水彩笔涂得面目全非,肚子也被小刀划破,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棉花。 “太倒霉了,你的守护天使是德古拉,我今天值日所以来得很早,亲眼看到她把玩偶弄成这样扔到垃圾桶里。” 克莱恩被吓得面色煞白,一个上午都害怕得无心听讲,直到下午学校开始举行游园会,他鼓起勇气让朋友悄悄在人群里指一指德古拉到底长什么样。 在朋友们的告知下,他终于知道了,原来她的中文名字是应开澜。 原来她有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虽然的确有黑眼圈,但不妨碍她漂亮得犹如德古拉的女儿梅菲斯。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只是过于安静,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同学们做游戏,眼里有的仅仅是迷茫,更像是没有睡好的天使。 好吧,恐惧消散,或许德古拉送给他这么讨厌的礼物也不是故意的,或许朋友们看错了,破坏玩偶的人并不是她。 克莱恩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不再因他的守护天使感到生气或是恐惧,开开心心和同学们一起参加游园活动去了。 放学时再次回到教室,他因为玩得忘乎所以而落在了最后,其他小朋友都已经被家长接走,只有他的爷爷奶奶还在校门口催促他快点回去拿书包。 金灿灿的光束透过明窗落在自己的课桌上,空气里还残余蛋挞的香气。 他看见一台鲜红的、华丽的法拉利正比全复刻车模安静地躺在中央,上面还有他的偶像舒马赫的亲笔签名。 在车模的后方,是脸颊被湿巾擦拭过,以至于彩笔痕迹没有消失,绒毛却开始打绺的逗逗玩偶。 肚子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尝试修复,虽然只是笨拙地贴了几道透明胶,棉花依然暴露在空气中。 他似有所感,抬头望向窗外。 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小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他只来得及看清她圆圆的眼睛,长长的头发。 皮肤白得像是天使。 这一天放学,克莱恩抱着破烂的逗逗蹦蹦跳跳地回家。 那台过于昂贵的车模他让奶奶和老师帮忙,最终回到了守护天使的手里,但那枚逗逗玩偶一直到离开中国,都被他小心地收进了行李箱。 “真的吗?” 朦胧的记忆在一点点复苏,应开澜对克莱恩依然保留那个被自己彻底破坏的玩偶感到震惊。 “真的,下次去法兰克福,你就可以再看到它。” “对不起,小时候的我太糟糕了。” 应开澜想起自己为什么送逗逗玩偶了——因为在这么多同学里,克莱恩的金头发最好辨认,每次因为认错同学而产生挫败感时,看到他金色的脑袋就会瞬间觉得安心,并联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动画片里的角色。 明明是充满善意准备的礼物,但在得知对方不喜欢这份礼物时,她直接带入了曾经接收到的恶意,以至于情绪失控,做出过于极端的行为。 一群十岁出头的小孩在教室看到开膛破肚的逗逗会留下终生阴影的吧。 ——她说过的,未被彻底教化的年纪,才是最自私阴暗的阶段。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坏。 情绪久违开始反复,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低落,以免破坏这个夜晚。 调节呼吸,撑过现在——等克莱恩离开上海前往下一场比赛,自己再去找心理医生就好了。 将要若无其事地扬起笑容时,克莱恩忽得抬起了头,很快雪松和柠檬的气味落下——姿势对调,她陷入他的怀抱里。 “kyla,你知道我第一次喜欢上逗逗是什么时候吗?” 她故作轻松开玩笑: “是我送给你玩偶开始行了吧,你这个肤浅看脸的性早熟儿童...” “是它绒毛粘在一起,肚子上贴着透明胶的时候。” 他亲吻她的头发,她的额心,用最轻柔的中文: “睡不醒的天使也依旧是天使,生日快乐,善良的二十三岁少女,我最最最可爱的天使。” 陷入黑暗的怀抱里,不用假装扬起嘴角,可是眼睛却开始发胀发酸,应开澜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他: 第61章 “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永远的逗逗。”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