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雪曼波》 第1章 [现代情感] 《眠雪曼波》作者:六经注我【完结】 在礼中,陈昭迟长得帅、成绩好,家世又出众,没人不喜欢他。 一天他打篮球回来,正好听到班上新转来那个女生林凡斐跟别人说:“我喜欢第一。” 陈昭迟在成绩单上常年霸榜,一直是礼中的年级第一。 他挑了下眉,身旁的哥们儿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他:“行啊,人才认识你几天。” 直到下次考试,林凡斐把他年级第一的名次抢走了。 陈昭迟:“……” 朋友也恍然大悟:“原来林妹妹心里只有学习。” 陈昭迟还没接话,就又听见对方说:“那天我们几个还议论,说她是咱班最漂亮的,你觉得呢迟狗?” 看着教室前方白白净净正奋笔疾书的女生,陈昭迟面无表情,嘴特别硬:“不知道,我心里也只有学习。” 卷王x小狗 投行分析师x首席执行官 双初恋/破镜重圆/he 文理分科背景 「我们分开那天你的城市下了大雪,而我所在的星洲仍旧陆地温热,雨不停歇。陈昭迟,我总以为自己奔赴前程时从不迟疑,可在那场触碰不到的暴雪里我真的怀疑过,去想去的未来,是不是一定要走这么远。」 - 文案首发于2025.2.14 第一次修改于2025.4.7 - 书名源于电影《千禧曼波》。 「你是从你的世界掉下来,掉到我的世界,所以你不懂我的世界。」——《千禧曼波》 内容标签:都市 花季雨季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学霸 主角视角林凡斐陈昭迟 一句话简介:年级第一以为我喜欢他。 立意:追求梦想需要不懈努力。 第1章 眠雪他们……不…… 「许多年后大都会的风光透过玻璃映在我脸上,我还是会想起在礼城见过的第一场雪。——摘自林凡斐日记」 二月下旬的礼城凛冽依旧,细碎的雪末漫散在空气中,如同被光线打散的诗行。 是场太阳雪。林凡斐想。 今天是她正式转学来礼中的第一天。 她原本生活的那座城市很少下雪,虽然与礼城同在北方,地图上的距离连一指甲盖都不到,气候却依旧有所不同。 生活似乎总像这样,失之毫厘就谬以千里,父亲林守业的一纸调职通知决定了她今后两年半的生活,她好像已经做了很久的服从者。 没人知道她也在密谋一场逃离。 正值大课间,林凡斐背着书包路过学校的下沉操场,成群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正在跑步,音响中播放着节奏清晰的背景音乐,盖过了她耳机里持续不断的英文独白。 “tobesilent,tobealone……” 去沉默,去独处。 她一向连走路的时间也不肯浪费,不是用文言文就是英语磨耳朵,最近常听的是《tothelighthouse》,《到灯塔去》的原版。 伍尔夫笔下的意识流字句像颜色混沌的水彩,填满了她日常的空隙。 林凡斐加快脚步走向教学区,转进行政楼,按照一层大厅的指示牌去找学生处。 学生处的位置在走廊尽头,门半敞着,她走近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我早就听你们班主任提了,被弄坏的是什么东西来着,于老师跟我说是乐器配件?” 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语气十分热情,伴着慈祥的笑意,应当是学生处的老师。 林凡斐调低了耳机音量,准备等上一位同学的事情处理完再进去。 她站到门边,门板敞开的缝隙对着室内半人高的复印机,她看不清是谁在办公室里。 “嗯,电吉他效果器。” 回答的那人听着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生。 他有着很散漫的一把嗓子,尾音松弛,让人无端想起春天毛茸茸的阳光,伯恩山小狗在草地上奔跑。 老师似乎很健谈,一直在找话题:“前天下午坏的是吧,我帮你看看监控,别耽误你艺术节演出……对了,到时候颜总来看你表演吗?” 男生懒洋洋道:“我不让来,她在我发挥不出来。” 老师笑了:“妈妈耽误你耍帅了?” 她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下键盘:“查到了,在这儿呢。前天下午你们班最后一节自习课大扫除是吧,你不在,有人给你搬桌子,我放大看一下……你效果器是不是在桌边挂那个袋子里?袋子给你掉地上了,不过看着不像故意的。” 而后她停了停:“给你搬桌子的是个女孩儿,你们班还让女同学干体力活儿?” 刚才还和老师聊得有来有回的男生一下子不吭声了。 林凡斐轻扬了下眉。 没想到还能听见八卦。 不过那位老师没意识到,还在继续追问:“你认出是谁了吗?用不用我找你们班主任来认认?” 男生礼貌地拒绝道:“不用了老师,我回去跟她说就行。” 对方顺着他没有再坚持:“成,以后遇到事儿记得直接找我,别等我去你们班抓你才来。” 男生向她道谢,屋内同时传来椅子被向后推过去的声音,应该是老师站起身要送他。 林凡斐将《到灯塔去》暂停,把耳机扯下来捏在手里,往后退了一步。 学生处的门从里面被拉开,走在前面的是那个男生。 他个子很高,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插在兜里,校服外面敞怀披了件黑色软壳冲锋衣,勾勒出挺拔的肩背轮廓。 男生的眼睛十分清澈,睫毛漆黑,额前是蓬松的碎发,不长也不短,看起来经常打理。 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一眼就会注意到的人。 他似乎没想到门外有人,看见林凡斐的时候愣了一下。 而她的视线径直越过他,望向了后面的老师:“老师您好,我……” 一头短卷发的女老师注意到她,截住了她的话头:“先等我一会儿,我去接杯水。” 林凡斐看清对方手里端了只双层玻璃茶杯。 她只得点了点头。 老师转向男生,笑盈盈道:“赶快回班吧,外面冷,外套拉上。” 她离开以后,男生刚走出几步,走廊那边忽然闹哄哄地过来了一小撮人,看起来是他朋友。 其中一个壮实的丢了瓶可乐给他:“我们刚跑完操,你监控查出来没?谁动你东西了。” 男生接住,轻描淡写道:“没人动,估计是上次排练的时候摔地上出毛病了。” 他拧开塑料瓶喝了口:“反正已经重新买了。” 林凡斐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他一哥们儿“啧”了声:“两三千的东西,说摔就摔了,还得是你啊。” 给他丢可乐的那个则道:“他才不管这些呢,能合法翘晚自习去弹吉就够爽了。” 林凡斐听到这里,几乎已经能判断出男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原本的初高中里也有这种类型的男孩儿,家境好、长得帅又喜欢收拾自己,早早地跟女孩子走近,做出许多自以为酷的行为,不学习成绩差,跟小混混没什么差别。 她正想着,男生堆里突然传来一阵压低了的哄笑。 林凡斐回过神,敏锐地捕捉到一句不怀好意的“人妹妹看你呢”。 她立刻意识到是在说自己。 毕竟这附近除了她也没有第二个女生。 不想成为小混混团体取笑的对象,林凡斐收回视线,镇定自若地重新戴回了耳机。 没想到小混混本人却朝她走了过来。 他们本就离得不远,他又个高腿长,随便迈两步就站到了她面前。 林凡斐警觉地盯着他,不确定他要做什么。 没想到男生变戏法一样从外套口袋里捞出一条写着学生会字样的红袖标,云淡风轻地戴到胳膊上开始执纪:“你哪个班的,怎么不穿校服。” 林凡斐意外极了。 小混混还进学生会呢。 她平心静气地解释说:“我是转学来的,还没领到校服。” 平心静气到仿佛在宽容幼儿园小朋友的无理取闹。 男生不是没听出来,但林凡斐的理由过于充分,他噎了一下,密长的睫毛扇了扇,目光又落至她耳畔:“转学来的是吧,教学区不能用手机和电子设备,你进行政楼的时候没看见校纪牌?” 林凡斐回忆了一下,想起墙上好像是贴了那么一张东西。 不过字太多了,她没看。 林凡斐开始有些不耐烦,在原来的 学校因为成绩好,从没有人这么管她。 更别提对方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看到牌子了,没看到你。”她说。 男生顿住,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仿佛这辈子从没听过有人这样和他讲话。 事实上也的确是。 陈昭迟没想到面前的女孩子看着文文静静的,一张嘴这么气人。 第2章 什么叫看到牌子了没看到他啊?说的好像他是个事儿爹一样。 ……虽然监督她违反校规的确有故意成分,但那是因为她先偷看他的好吗。 而且怎么会有人偷看他被抓包还那么光明正大,完全不带脸红的。 陈昭迟一时半会儿没想好怎么应对,旁边的哥们儿张亦弛已经憋不住“嗤”一声笑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张亦弛才勉强止住了这种下他面子的无良行为。 不过女孩子还是把耳机取了下来,白白细细的手指缠着耳机线在手机上绕了几圈,然后一起放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看来他说话还是管用。 陈昭迟刚欣慰了一下,就听见了不远处学生处老师皮靴鞋跟敲在地上的声音。 ……原来是因为老师回来了。 林凡斐打赌小混混不会在原地留太久。 他应该不会想被老师追问跟那个女生的事情。 果然,对方一瞥她,用一种虽然咬牙切齿但努力假装不在意的表情对他朋友说:“快上课了,赶紧回去。” 等学生处老师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影了。 林凡斐也没放在心上,向老师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林凡斐,转学来礼中的。” 老师“哦”了声:“我有印象,你跟我进来吧,给你登记领学生卡和校服。” 她办事效率很高,十几分钟就给林凡斐打点好了一切,只是全程都没有多讲什么闲话,这让林凡斐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她想象中健谈的人。 直到最后她要离开,学生处老师关闭电脑上的信息管理页面时,才随口说了句:“你之前的手续都是你爸爸办的,妈妈呢?” 林凡斐已经能很熟练地应对这种问题:“我爸妈离婚了。” 如她所料,对方没有再问下去,空气安静一霎,老师转移了话题:“……你在高一一班,班主任是于静柳于老师,你待会儿先去高一年级组找她。” 林凡斐点点头,将学生卡的挂绳在胸前戴好,说了句老师再见。 她抱着装在防尘袋里的校服走出行政楼,室外的凉意扑面而来,冬末春初的细雪仍旧缤纷飘摇。 在日光带雪的气息里,林凡斐忽然没头没脑地想起,那个男生的班主任,好像也是位姓于的老师。 他们……不会是一个班的吧。 第2章 眠雪成绩好只是…… 打断她零碎思绪的是在口袋里震了两下的手机。 林凡斐拿出来,屏幕上浮出两条来自林守业的消息。 林守业:“登记上了吗?见着新班主任没有?” 林守业:“要一下老师联系方式给我。” 熟悉的,命令式的语气。 “登记完了,”林凡斐边走边回消息,“正要去年级组办公室。” 她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领悟到同父亲相处最省时省力的方式。 大课间结束,校园里重新变得空荡,林凡斐按照宣传栏里的导览图找到了高一年级所在的教学楼,楼道内静悄悄的,她能听见自己脚步引发的回声。 年级组在走廊中间,门关着,林凡斐抬手敲了敲,然后按下了门把手。 “请问于静柳老师在吗?”她问。 一个大约三十七八岁的女老师回过头:“我在。” 她微微偏着脸端详了一下林凡斐:“你是凡斐吧?他们跟我说你今天来报到。” 于静柳化了淡妆,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起来,嗓音柔细,说话时眼角微微弯着,旁边有几条浅浅的纹路,给林凡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老师好。”她说。 于静柳笑笑,搬了张凳子到自己旁边,朝她招招手:“过来坐,书包可以先放我桌上。”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因为爸爸工作调动跟着过来的,到礼城多久了,还适应吗?”于静柳边问,边用桌上的水壶给林凡斐倒了杯水。 “还好,我原来的家离礼城不远。”林凡斐说。 于静柳说“这样”,又关切地问了她一些别的问题,比如来礼中是走读还是住校,知不知道每天到校和放学的时间,手续是否办齐了。 林凡斐一一回答过,虽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但于静柳听得很认真。 最后于静柳说:“凡斐,我知道你在原来学校成绩很好,教导主任跟我说过,所以我想你一定是一个追求上进的孩子,这应该也是你选择我们礼中的原因,那来了这边也要加油,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好吗。” 林凡斐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其实她选择礼中,不仅是因为这里是礼城的重点中学。 但没必要现在就向于静柳解释。 “谢谢您,”林凡斐停了一下,提出一个请求,“老师,能给我一套上学期的期末试卷吗?” 于静柳愉快地答应了:“我帮你找找,我是教数学的,卷子还留着呢,其他科目我去问问别的老师。”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她看了眼手表:“正好下课了,我带你去班里。” 她们向外走的时候,于静柳说:“对了,你原来学不学竞赛?我们这边也有,老师都很有经验,前几届带出来好几个金牌,全都保送了。” 林凡斐摇摇头:“我不学。” “那也没关系,你考虑考虑,想学的话来我这边填张申请表,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去上。”于静柳道。 说着已经到了一班门口,班里洋溢着课间自由的氛围,林凡斐跟于静柳走进去,几束好奇的眼光顿时像探照灯一样投向了她。 看得出于静柳和班上学生关系不错,有胆大的男生直接问道:“于姐,这谁啊?” 于静柳笑着说“新同学”。 “新同学啊,”男生乐呵呵地跟林凡斐打了个招呼,“你好,欢迎欢迎。” 于静柳走上讲台,用黑板擦的背面敲了两下桌子:“安静一下,占用大家两分钟时间,咱班来了位新同学。凡斐,你过来做个自我介绍。” 她把位置让出来。 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林凡斐,等待她开口。 “大家好,我叫林凡斐。” 她并不擅长展示自己,从小到大,别人总是在她自我介绍前就知道她,往往她刚说出自己名字,后面就有人接上一句“那个第一名”。 但现在显然不会有这种情况,她迟疑一下,正准备用“以后请大家多关照”结尾,台下就有个男生大大咧咧地问道:“哪几个字儿啊?” 林凡斐看过去,发觉自己认得他。 是上午小混混团体中的一个。 像有某种预感,她的目光偏移几寸,看到对方前面坐着的就是小混混。 他没看她,懒散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摊在桌上转笔。 低着脸的角度更显得鼻梁高、嘴唇薄,日光淡淡漫过他侧脸,形成明暗错落的轮廓。 林凡斐收回视线,说:“我写一下。” 女孩子转身的同时,陈昭迟的后背就被张亦弛戳了一记。 对方凑上来:“哎迟狗,这不早上那妹妹吗,原来她是转咱班啊,这么有缘。” 陈昭迟哼哼两声,这才抬眸瞧着林凡斐的背影说:“谁跟她有缘。” “我我我,我行了吧,”张亦弛已经给林凡斐起上了外号,“林妹妹这字儿写得真不错,字如其人。” 陈昭迟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我怎么觉着比我还差点儿。” 张亦弛无语道:“您也好意思说?是谁上次写作文被扣卷面分儿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林凡斐已经写完了名字,她从讲台上下来之后,于静柳给她找好了座位,是靠窗第四排的外侧。 “哟,那不卫齐的座儿吗,于姐终于把咱班唯一一对男女同桌给拆了,看这下能给齐子安排什么地方。”张亦弛幸灾乐祸地说。 “于姐,我上哪儿坐,最后头的角落?”卫齐满怀希望地问。 于静柳干脆利落道:“我会让你过得那么舒坦吗? 去讲台边上,让每科老师都多看着你点儿。” 卫齐顿时发出了惨叫:“于姐,你也太狠了。” 张亦弛拍拍陈昭迟:“等着吧,今晚上吃饭的时候齐子准得食不下咽了。” 陈昭迟应了一声,眼神顺便落在了林凡斐身上。 她站在于静柳后面,白色羽绒服的帽子上镶了一条同色毛圈,鼓蓬蓬的,衬得脸更小了,于静柳转头问她对这个座位满不满意,她说满意,不知为什么,说完以后她忽而朝他的方向投来一瞥。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片刻,林凡斐立刻转开了视线。 啧。 陈昭迟挑了下唇角。 女生的这种反应,他见得太多了。 林凡斐虽然说话气人,还不是觉得他长得帅,不然害羞什么。 她就是太能装了,大课间装得那么平静,波澜不惊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第3章 真要说的话,林凡斐对自己的新座位是有一点不满意的。 走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座位在小混混侧前方,以她和小混混为端点连线,中间不超过两个人。 但她没办法跟于静柳说这个,所以只能用眼睛看一看,在心里想一想。 只是没想到小混混也朝她看了过来。 不会是还记得她吧。 林凡斐不想被找麻烦,当即若无其事地扭过了脸。 把座位让给她的卫齐也是小混混团体里的,是上午买可乐的那个,不过他看起来人不坏,走之前还替她搬来了一套空桌椅。 “谢谢你。”林凡斐说。 卫齐摆了摆手:“不是事儿。” 然后他对林凡斐的新同桌说:“李心译,你对人家新同学好点儿啊。” 李心译跟他斗嘴:“什么意思,我对你不好吗?我拿刀捅你了?没有吧。” 接着她热情地招呼林凡斐:“别听他瞎说,我人好可好了。” 林凡斐说着“你好”在她旁边坐下,李心译一只手支着下巴,歪头看她:“我终于不用跟卫齐同桌了,你知道吗,我们班都是男生跟男生坐,女生跟女生坐,只有我和他单出来了。” “应该是老师比较放心你们。”林凡斐说。 李心译翻了个白眼:“那当然放心了,我妈在学生处当行政,动不动就过来盯我上课。” 林凡斐恍然想起大课间见过的那位老师,是跟李心译长得有几分相似。 原来是她妈妈。 “你妈妈对你这么好。”林凡斐轻声说。 这一下打开了李心译的话匣子,她显然并不这样认为,滔滔不绝地吐槽起来:“对我好?你是没经历过,我跟你说,她每周都要找于姐聊天……” 林凡斐边听李心译说话,边整理自己的书桌,等到上课的时候,她书包里的东西已经全都转移到了课桌抽屉里。 上午最后一节课正好是于静柳的数学,寒假里林凡斐已经提前预习过新课,因此虽然前几天搬家错过了一小段进度,她也能轻松地跟上。 中午放学以后,李心译问林凡斐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林凡斐说:“我等一会儿再去,现在人多,我先整理一下笔记。” 而且她买饭总是打包带回教室,边吃边写几道题。 这是她从初中养成的习惯,不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比如排队,比如吃饭的时候跟人聊天。 李心译“哇”了声:“你好用功。”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不妥,礼中是市重点,当初考上来的全都是礼城各个初中的尖子生,有的人很忌讳被评价为用功,好像“用功”就代表着“不聪明”。 虽然林凡斐是转学来的,但上节数学课的时候李心译已经发现她听课效率很高,于静柳给出的例题全都做对了,而且速度还很快,演草纸工整漂亮,堪比正式考试的卷面。 不过林凡斐看上去并不在意那些,淡淡地笑了一下,坦荡地接受了说她用功的评价。 李心译放下心来:“那我先走啦。” 林凡斐跟李心译说了拜拜,然后用十分钟快速复习了一下上节课的内容,把几道典型的例题从草稿纸上裁下来,贴到了课本的空白处。 她从来不用笔记本,所有内容都记在课本上,只写关键点,提纲挈领、一目了然。 做完这个,她拿出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现在班上在用的练习册名称,李心译告诉她老师布置作业会涉及到这些,她便列了张单子,准备趁现在去校内的小书店买。 林凡斐在礼中的第一天很快过去,傍晚放学的时候,她坐在座位上过上节课的知识点,余光察觉出李心译似乎想拍拍她,跟她说话。 但下个瞬间对方就收回了手,和附近一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了。 林凡斐意识到李心译刚才大概是想邀她一起,又想起她说过要利用这段时间学习,所以没有再问。 她似乎总会这样错过和别人变得更亲密的机会。 从小到大,她一直没有那种可以课间挽着胳膊一起去洗手间、一起分享心事的小姐妹。 林凡斐并未再想下去,只是继续温书,像一艘船安静无声地行驶在既定航道上,并不打算途径多余风景。 十五分钟以后,她从抽屉深处拿出手机和耳机,调出《到灯塔去》,带上学生卡出门买饭。 礼中有两个食堂,中午她去的是西餐厅,当时她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专门的西餐厅,而且里面卖的也不是西餐,直到这次她去了另一个,发现是“东餐厅”。 ……原来如此。 林凡斐拎着东餐厅的盒饭走在回班的路上,经过宣传栏的时候,她发现了自己上午没注意到的年级大榜。 她在高一年级的那张前面停了下来,直接去看最顶端的那一行。 上学期期末考试的第一名叫陈昭迟。 陈昭迟。 日月昭昭的昭,春日迟迟的迟。 明亮又温暖的两个字。 可以想到他父母给他取名的时候,只盼望他能生机勃勃、自由张扬。 不像她,凡是不同凡响,斐是斐然成章,背负着没有退路的期待,一笔一划都沉重。 成绩单上的字又密又小,阅读起来很费劲,林凡斐伸出手,一格格指着研究陈昭迟的分数。 他的理科很强,尤其是化学,那一科考了满分,数学、物理和生物平均每科只扣了一两分,连英语都考了一百四十六,政史地三科平均在八十七分上下。 只是语文才一百一十五分,虽然也不算特别低,但比起其他科目就显得逊色多了。 按她在原本学校的水平,数学、物理跟陈昭迟差不多,化生比他弱些,英语和政史地加起来差不多可以和他打平,但她语文能考到一百二十五左右。 这样看来,或许她比这个陈昭迟稍胜一筹,能保持以前的名次。 第一名对她很重要。 但她还没做过礼中的卷子,不确定老师的出卷风格,所以这个判断也还有待确证。 耳边蓦地响起一声咳嗽。 林凡斐没多想什么,继续专心致志地琢磨陈昭迟的成绩,冷不防对方又咳了一声。 她终于朝那人的方向看过去—— 是……小混混? 男生单肩斜背了只黑色琴盒,正吊儿郎当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两条胳膊抱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中还掺杂了一丝得意,仿佛拿住了她什么把柄。 莫名其妙。 她不想理他,正要接着看成绩单,他就咳了第三声。 冷就赶紧走。 林凡斐话到嘴边,好不容易才憋回去。 “你要看年级大榜?”她尽量礼貌地问。 陈昭迟没反应过来。 他看年级大榜干吗。 他是来看她的……不是,他是来欣赏她惊慌失措的。 毕竟他刚吃饭回来收拾好电吉他准备去排练,就撞见她在钻研他成绩。 大课间还拿话噎他,这么快就打听到他是谁了。 林妹妹你是双面人啊。 不过仅凭一张成绩单可是没法了解他的。 毕竟成绩好只是哥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但林妹妹的反应……怎么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不、不看。”陈昭迟懵懵懂懂地说。 林凡斐“哦”了声,结束了这场对话,当着他的面又肆无忌惮地看起大榜来了。 他确定她还在看他的分数,因为她一直仰头盯着成 绩单最上面。 林妹妹,你的心理素质有时候真的太好了。 陈昭迟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他固执地停在原地,试图从林凡斐平淡的神色中找到一丝破绽。 小混混仍旧不知好歹地杵在那里,林凡斐耐着性子,又挤出句话:“你还不去排练吗?” 陈昭迟听出来她是赶自己走的意思。 口是心非。 他偏要跟她较劲。 陈昭迟朝她走近一步,瞥着宣传栏里的大榜,故意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林凡斐闻见了男生身上清浅的洗衣液香味,是偏暖的橙子气息,然而他突然靠近的举动让她戒备起来。 不清楚他问问题的用意,她只当是小混混四处撩闲的毛病犯了,为了尽快打发他走,她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没话找话道:“你知道这个陈昭迟是几班的吗?” 第3章 眠雪林凡斐就这…… 陈昭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什么? 陈昭迟是、几、班、的? 不认识他还在这看了半天他的成绩? 林凡斐见男生半天不吭声,心想也是,小混混怎么会认识全校第一的学霸。 “没事儿,”她开口时带着宽容,“不认识就算了。” 男生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他盯了她一阵,然后语气古怪地问:“你想认识他啊?” 第4章 林凡斐觉得他没揣什么好心,何况小混混嘴里的那种“认识”必定和她理解的不一样。 于是她“嗯”了声,轻描淡写地说:“想知道为什么他语文比其他科差那么多。” 陈昭迟一口气差点哽在胸口上不来。 她真的,太会聊天了。 他的语文也没那么差好吗,基础知识几乎不扣分,只是不太会写作文而已。 正要说点儿什么维护自己的尊严,后面就有人叫了他一声:“排练去吗?我们一起走吧。” 林凡斐看见一个美丽得很有距离感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虽然美是一件主观的事情,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好看得极其客观。 这个女生就是。 形状漂亮的杏仁眼,线条流畅的鼻梁,小巧饱满的嘴唇,连刘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她脖子和腰都挺得直直的,敞开的校服外套里面,是一套粉衣灰裤的练功服,勾勒出这个年龄的柔软身段。 女生大概是跟小混混很熟,和他说话连名字都没喊,有种自然的亲昵。 林凡斐一边庆幸终于有人过来把他弄走了,一边就看见小混混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了自己几下,而后他抬手正了正琴盒的背带,闷闷不乐地说了声“行”。 他的情绪实在变幻莫测,不过她也没兴趣去猜。 小混混跟漂亮女生一起走了,女生和他说话的时候身体会倾过去一点,不过他似乎没太在意这些,始终同她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聊天也有一搭没一搭的。 林凡斐回到班里,学校的薄塑料饭盒不保温,里面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她一边快速地吃着,一边翻开了自己中午新买的练习册。 这天值晚自习的老师恰好是于静柳,她提前了十分钟来,放了一叠卷子在林凡斐桌上。 “你要的期末试卷,答案等你做完来找我要吧。”于静柳说。 林凡斐没想到班主任这么快就帮她拿到了卷子,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老师。 于静柳说不用,眸光掠过她面前的饭盒和题本:“没去食堂吃饭?” 林凡斐点点头。 于静柳没说什么,她当了十多年老师,已经学会了不去打扰学生各种无伤大雅的习惯,让他们在充满限制的高中生活里获得最小单位的自由。 林凡斐吃完饭的时候已经把英语作业写了三分之一,在还有半分钟就要打铃的时候,她的新同桌李心译冲进教室,把自己摔到了座位上。 “跟你说,我去音乐教室看艺术节排练了,聂依雯简直是仙女。”她压低嗓门激动地道。 虽然根本不认识聂依雯,但林凡斐直觉般想到了那个和小混混一起去排练的女孩儿。 她随口问:“她是跳舞的吗?” “你认识她?”李心译很惊讶,“对,聂依雯是十二班的艺术特长生,学中国舞的。” “我晚上买饭回来好像碰到她了,穿了一身练功服,粉色上衣那个。”林凡斐描述道。 李心译说“没错”,又说:“怎么样,她是不是特别有气质?” 晚自习的上课铃打响,于静柳往她们这边一瞥,两个女孩顿时默契地不再作声了。 林凡斐做作业效率高,再加上白天也见缝插针写了不少,不到两节晚自习就把老师布置的任务都完成了,她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最后一节自习课加上课间还剩一个小时多一点,足够她计时做一套副科试卷。 脑海中闪过陈昭迟的分数,她最先拿出来的是化学。 她把卷子铺开的时候李心译震惊了,悄无声息地传了张纸条给她:“你作业写完了?” 林凡斐在下面打了个对勾。 李心译:“大佬,求带。” 林凡斐想了想,在下面写道:“可以借你对答案,但最好还是先自己做。” 李心译:“收到!那我明早来对:)” 到晚三打下课铃的时候,林凡斐正好把化学卷子写完了,礼中的老师出题水平不错,但也就是正常难度,她只有两道小题不太确定。 这让林凡斐松了口气。 她回家大概还能学一个多小时,于是她把物理试卷放进了书包,打算回去做。 包里除了试卷还有本中文版的《到灯塔去》,她准备在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看。 新家离礼中不远,只有四站十五分钟的路,林守业为了她上学方便,宁肯自己每天早晨开一小时车子去上班。 “爸爸因为你这么辛苦,你要争气。”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样说道。 但林凡斐想,这又不是她要求的,就算倒过来她花一小时在路上,她也不会责怪林守业,因为那一小时她仍然会想办法学习,或者她在礼中住校也可以。 为什么强加给她的付出,还需要她回报。 晚间的公交车上人不多,林凡斐坐到后排靠窗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了《到灯塔去》,借着车上薄淡似雪光的低瓦数灯光阅读。 她这本是瞿世镜的译本,译得很灵动,她白天听英语原版,晚上就对照着读一小段中文,像把一天切割成谜面和谜底,既能锻炼听力,又可以为写作文积累素材。 礼中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道路上的汽车也大排长龙,公交车在路上堵了几分钟,林凡斐往窗外随意地扫了眼,看到旁边一台黑色宾利降下的车窗里面,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晚自习前惊扰她读成绩单的男生胳膊搭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用手支着头,眸中倒映着冬末春初的清亮夜晚,和被风吹过的灯光霓虹。 他侧着头向外张望,突然间毫无预兆地撩起眼皮,林凡斐就这样撞上了他的视线。 她还没做什么,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胳膊,“嗖”一声将车窗升了上去。 原本他在的地方只剩一张深色车窗玻璃对着她。 ……小混混脾气还挺差的。 不过公交车很快就重新启动,在下一个路口,林凡斐就和他分散了。 四站路很快到了末尾,林凡斐下车走进新家的小区,上楼开门。 令她意外的是继母何方宜就站在玄关处,仿佛专门等着她似的。 之前对方从没这样殷勤过。 “阿姨。”她轻轻打了声招呼。 何方宜见她进来,伸手想帮她摘下肩上的书包。 林凡斐轻巧地躲了过去:“我自己拿就行。” 何方宜收回手的时候有一丝尴尬,但马上就露出一个和善圆融的笑:“回家这么晚饿了吧,我给你煮了碗面,吃了再学。” 林凡斐下意识地想拒绝,然而客厅里听到她们说话的林守业一锤定音地说:“先吃,不差这点儿时间。” 林凡斐其实不饿,但还是过去坐下了。 林守业跟何方宜陪她一起坐着,林凡斐觉得他们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 不过她并没主动问起,只是安静地吃着面。 两个大人先关心了一下她去礼中报到的情形,她简单答了 几句之后,林守业道:“凡斐,爸爸和你商量件事儿。” 他停顿一下,却并未往下说。 这不符合林守业的性格,然而林凡斐头也没抬一下,她能猜到一定是有需要她让步的事情。 果然,林守业接下来说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等过段时间,你能不能暂时搬到客房住?” 何方宜在旁边解释道:“阿姨快到预产期了,到时候要请月嫂,你的房间离主卧近,月嫂住着更方便。” 林凡斐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她的房间跟客房差不多大,东西也不多,搬一下算不上麻烦。 但为了她计划中那场两年后的谈判,她还是做出犹豫的样子,停下筷子重复了一遍:“我搬到客房吗?” 要他记得对自己这个女儿的亏欠。 林守业板起了脸:“本来早就要让你搬了,怕你刚到礼城不适应才一直没提。” 林凡斐碗里的面汤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挂灯,她用筷子轻轻一搅,灯影就变得支离破碎。 她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林守业心虚的反应不是畏缩,而是恼羞成怒。 何方宜连忙打圆场道:“没关系,凡斐你喜欢现在的房间就继续住着,实在不行,到时候让月嫂在主卧另外支一张床。” 林凡斐已经把不多的一碗面吃完了,不想再浪费自己时间,她放下筷子道:“我这周末就搬过去吧。” 她起身端碗要去洗,何方宜想从她手中抢下来:“阿姨来,你学习。” 林凡斐看了看林守业,他已经达到了目的,这会儿在回复手机上的消息,完全没注意到何方宜挺着肚子洗碗有多么不方便。 “我站着消化一下。”林凡斐说。 她三下两下把碗刷完,空气中散发着柠檬洗洁剂的气味。 回屋时林凡斐说:“阿姨,以后不用给我做夜宵了,我在学校能吃饱。” 第5章 说完以后,她没看何方宜表情就离开了。 坐在桌前,林凡斐摊开物理试卷,记了一下时间就开始奋笔疾书。 过了会儿,屋外响起何方宜压低的嗓音:“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总不能什么事儿都顺着她。”林守业道。 片刻后,何方宜又说:“上次说的婴儿床,这周末我们去商场看看?还要再买辆婴儿车,奶瓶、玩具之类的也可以提前准备。” “行,周六上午吧,正好凡斐要去学校上自习。”林守业说。 林凡斐的笔尖停顿一下,晕染开一星墨渍。 方才洗洁剂的柠檬味似乎还停留在她指间,散发出微淡的酸涩。 林凡斐少见地在做题时走神,意识到之后,她拿出耳机戴上,英文独白覆盖了中年夫妇的闲聊,伍尔夫虚构的苏格兰小岛短暂地成为了她的保护罩。 然而手机锁屏上那张星洲鱼尾狮喷泉的照片却令她无法克制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从她的家庭里消失的妈妈,那个让她在别人问起时只能说我父母离婚了的妈妈。 在她出生以前,林守业和被她叫妈妈的那个人也这样期待过她的到来吗?他们是不是也会提前很久就开始为迎接她作准备呢,那时候他们还相爱,她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吧。 耳机里拉姆齐夫人的小儿子正热烈地企盼着灯塔之行,林凡斐拉回思绪,重又投入进物理题目当中。 她也有一天会走的。 林凡斐做完题目的时间比她预计的多了十分钟,但还在考试时长之内,她随手在卷头写下来,然后收拾好塞进了书包。 林守业与何方宜都睡下了,窗外是浓重静谧的夜色,只偶尔有一两声狗吠和摩托的轰鸣,林凡斐洗漱完躺进被子,给自己定了第二天的闹钟。 十一点四十前睡觉,六点钟起床,生活由类似的细小齿轮组成,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秩序感让她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林凡斐到了班上,李心译一见她就道:“斐斐,作业快借我对对答案。” 林凡斐没被人这样亲热地喊过,适应了一下,才慢半拍地说好。 李心译边翻边道:“你写作业也太快了,我回家都要写到十一点。” “你中间是不是做别的了。”林凡斐问。 李心译嘿嘿一笑:“玩手机了,我追更的宠物博主发了新视频,小猫小狗太可爱,没忍住就看了一个钟头。” 礼中各个班的早自习一般由第一节课的老师安排内容,这天第一节课上语文,语文课代表在黑板上布置了背《滕王阁序》的任务,告诉大家最后十分钟要默写。 整个教室顿时被密密的背书声包围了。 这篇古文林凡斐之前背过,她温习了几遍,开始背下一篇,十几分钟后,她的斜后方蓦地响起中气十足的一嗓子:“陈昭迟,语文早自习做化学题,你给我站起来!” 李心译被吓了一跳:“我靠,严老太什么时候来的。” 严老太是一班的语文老师,姓严,要求也很严。 但林凡斐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严老太身上。 她刚刚叫谁站起来? 陈昭迟? 年级第一原来跟她是一个班的吗。 教室里背书的声音因为严老太的大嗓门弱了下去,许多人都扭头看起了热闹,林凡斐原本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但因为对象是陈昭迟,她也跟着转过了脸。 但站起来的那个男生……怎么是小混混? 林凡斐因为讶异而睁大了眼睛。 被严老太喊到名字的时候,陈昭迟确定自己看见林凡斐的背影顿了一下。 他站起来的时候产生了一种恶作剧即将成功的雀跃。 快回头啊,看看陈昭迟到底是谁。 林凡斐看到他的时候的确露出了极端吃惊的模样,眼睛都睁圆了,但下一秒,拜安静的教室和不远的距离所赐,他就听见了她谨慎询问同桌的话—— “咱们年级上,是不是还有一个叫陈昭迟的?” 如果情绪有形状,陈昭迟觉得自己脑袋上一定会在此时此刻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位林同学,请问我是长得不太聪明吗? 第4章 眠雪大班长要抓…… “啊?”李心译被林凡斐的问题搞得有点懵,“没了吧,应该只有他一个。” 林凡斐消化了一下这个事实:“所以他是第一名。” 难怪昨天她看成绩单的时候陈昭迟是那种反应。 李心译以为林凡斐在追问自己:“对呀,上学期的入学考试、月考和期中期末他都是年级第一,中考的时候他考全市状元来着……哦,我忘记跟你说了,他是咱班班长,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找他。” 斜后方严老太还在教育陈昭迟:“你是觉得我老眼昏花了?我站你旁边你还敢做化学题?” 她一把拎起男生面前的卷子,摘下老花镜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上一届化学竞赛的题是吧,陈昭迟你要是有对竞赛的这个上心劲儿,语文作文早上去了。” 陈昭迟不见一丝恼意,含笑的嗓音中透出一股散漫劲儿:“对不起啊老师,我错了。” 他的服软很有用,好声好气一道歉,严老太就给他递了个台阶:“今早布置的《滕王阁序》背下来没?抽你一段,背完再坐下。” 她随手翻了翻陈昭迟的课本:“第四段,从遥襟甫畅,逸兴遄飞开始。” 陈昭迟也没扭捏,说让背就开始背了:“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 音色清透疏朗,就像风中新发的春枝,让千年前的厚重文字也染上半分蓬勃。 前半段他还背得顺畅,只是到了“识盈虚之有数”附近,就开始卡壳:“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望、望……” 陈昭迟说到第三个“望”字,林凡斐没忍住笑了。 她笑得非常轻,甚至都称不上笑,只是一声气流,但李心译听到,一下子明白过来,也跟着笑了。 昏昏欲睡的早自习,严老太把陈昭迟拎起来本就是好看的热闹,大家全都在偷偷摸摸地关注,李心译的笑声像有传染性一样,整个教室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张亦弛在陈昭迟后面笑得最欢:“完了,这下真成迟狗了。” 陈昭迟的耳朵红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林凡斐的背影。 别以为他没听见她是第一个笑的。 连严老太脸上的皱纹里都折叠起忍俊不 禁的意味,她甚至好心地给陈昭迟提了句词,让他不用继续当小狗:“望长安于日下。” 很多时候背课文差的就是一句,像缺了一块的拼图重归完整,陈昭迟立刻就想起来了:“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 他顺利地背到了终点,严老太也放过了他:“行了,赶紧坐下,别影响其他同学早读。” 陈昭迟坐下之后再没心情写竞赛题了,一直郁闷到早自习下课,满脑子都是林凡斐笑话他的样子。 她太坏了。 这天上午最后一节上体育,第三节一下课就有人陆陆续续拎着水杯去操场,林凡斐不着急,坐在座位上温习了一遍刚学完的生物课知识点。 她正随手画着简略的思维导图,余光忽然注意到有人在她桌边停下了。 “林凡斐,”对方跟她说话时有些紧张,“我是卫生委员曾远,负责协调值日,你想安排在哪天?” 林凡斐抬起头,曾远个子不高,戴厚厚的黑框眼镜,长了一张让人看过就会忘掉的脸。 “都行,今天就可以。”她说。 曾远还没开口,教室门口陈昭迟和几个哥们儿就喊了他一声,然后道:“我们要去操场上打会儿球,来吗?” 他立刻着急忙慌地向那边张望:“来,迟哥你们等等我。” 随即他对林凡斐说:“值日表在黑板旁边墙上贴着,你记得把自己加上。” 林凡斐连个“好”字都没来得及说他就跑了。 大概是很喜欢打篮球。 李心译在一边问她:“走吗,去上体育课。” 林凡斐点点头:“我先去值日表里写一下名字。” 她顺口问了李心译礼中的体育课一般怎么安排,李心译说:“一开始跑两圈,然后老师教点儿东西,结束以后就自由活动了。” 自由活动对林凡斐来说就相当于自习时间,因此在完成了体育课上的集体内容后,她就准备回教室继续学习。 这时候大部分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女孩子们有的沿着跑道散步聊天,有的去器材室借羽毛球拍或者排球,林凡斐离开时恰好经过了陈昭迟和他几个朋友的那块场地,曾远正用一种十分笨拙的姿势运球,不到两秒球就被卫齐给断了,曾远露出了非常沮丧的神情。 林凡斐觉得他似乎并不喜欢篮球。 那课间那么着急,是真的想打球,还是不愿意错过跟陈昭迟他们一起玩的机会呢。 第6章 她回想起那天在学生处外面,几个人来找陈昭迟的时候纷纷打趣他,曾远是其中唯一没出声的那个。 林凡斐路过的时候被陈昭迟看见了。 她像是要回教室。 还上着体育课呢,这就要脱离集体了。 篮球恰好在这时从篮筐里落下来,陈昭迟顺手接了,在地上运了两下,盯着林凡斐纤瘦的身影,想把球扔到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吓吓她。 张亦弛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瞧过去,“哟”了一声,调侃道:“大班长要抓人家不上体育课啊?” 陈昭迟手底下的球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他收回视线,一边口是心非地说“谁管她”,一边凭手感随便投了个篮。 哥这种心胸宽广的人,才不干打击报复那一套。 “底角三分,牛啊迟狗。”卫齐吹了声口哨。 张亦弛拍了下卫齐后背:“我说齐子你还得练呐,都没迟狗得分多,体育特长生怎么当的。” 卫齐伸手捣他:“反天了你,儿子敢笑话爸爸?” 他俩开始争论谁是谁的爹,曾远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来:“迟哥你这球打得好,能不能教教我。” 张亦弛“嗤”一声笑了,朝陈昭迟抬了抬下巴:“我赌这狗瞎扔的。” “还真是。”陈昭迟懒洋洋道。 不过他也不是每个随手扔的球都有这种运气,陈昭迟又朝操场外面一瞥,林凡斐已经走到了教学楼入口。 真替林妹妹惋惜,错过这个三分球,实在太没眼福了。 这就是嘲笑他的报应。 林凡斐回教室坐下之后没多久,就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还有人跟她一样也回来学习了。 林凡斐没回头,但对方看见她之后却在原地踌躇了会儿,不过也没有打扰她,很快就轻手轻脚地去了座位。 只要专注下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二十分钟转瞬即逝,林凡斐正沉浸在面前的题目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句:“要集合了,你去不去?” 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问她的。 林凡斐转过头,一个男生正站在她斜后方的过道上等她回答。 对上她的目光,他解释了一句:“体育课会提前集合下课,这时候去食堂人少。” 林凡斐摇摇头:“我不去了。” 她不喜欢打破自己的秩序。 男生温和地说“好”,又说:“我叫梁思致,你应该还不认识我。” “你好。”林凡斐礼貌地道。 梁思致大约是看到了她桌上的生物练习册,顺口说了句:“我理科还不错,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 林凡斐停了下,虽然她没遇到什么不会的题目,但对方毕竟是好意,她还是说:“谢谢你。” 梁思致离开几分钟之后,林凡斐听见了操场传来的一声口哨,是一班下体育课了,而后有些笑闹吵嚷的声音响起,能想象到大家结伴去食堂的热闹情形。 她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形单影只,林守业从她记事起就无数次告诉她,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对于他们这种普通家庭来说,她只有成绩好,才有和世界博弈的权利。 所以不要浪费大好时光和同学出去玩,不要在放学路上闲聊,要把她能利用的一切时间都利用起来。 对林凡斐来说,和世界博弈还非常遥远,而跟林守业博弈,已经是很辛苦的事情。 第一名可以维持她和他之间的和平,让他放松对她的管控,为此她需要不断地战争。谁说只有托尔斯泰才能写《战争与和平》,她也有自己的青春期史诗。 高中生活无论在哪里过都差不多,到这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林凡斐已经完全适应了礼中的节奏,她还记得自己要做值日的事情,自觉地从放清扫用具的壁柜里拿出了扫帚。 扫地的时候她也在听英语,打扫完两排,有个女生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林凡斐取下耳机,认出是先前和李心译一起去食堂吃晚饭的那个女孩儿。 “扫完地要去南门外面倒垃圾,现在去吗?”对方顿了一下,“我叫吴琳琳。” “我知道,心译跟我说过。”林凡斐接上了话。 白天李心译和她一起去看值日表的时候告诉她的,说和吴琳琳从初中起就是好朋友。 吴琳琳笑笑:“我们都是附中考上来的。” 两个人从壁柜里把半人高的大垃圾桶搬出来,一人提起了一边的把手。 刚到教室门口,一道挺拔的身影迎面走过来。 是背着琴盒的陈昭迟。 走廊上的穿堂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反而更显恣肆。 他一手拽着吉他背带,另一手拎了只空矿泉水瓶。 林凡斐看他是打算丢垃圾的样子,便对吴琳琳说:“先别走,垃圾来了。” 话音刚落,陈昭迟就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把水瓶捏瘪了。 随后他咬牙切齿地问:“谁是垃圾?” 第5章 眠雪林黛玉倒拔…… 林凡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对不起,”她简单地向陈昭迟道了个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后她盯着他手里的瓶子说:“我们要走了,你有垃圾就快点儿扔。” 陈昭迟的眉毛要掀到天上去了。 林妹妹这道歉也太敷衍了吧,感觉只是为了催他丢垃圾才说的。 手中的塑料瓶又被他捏出了咯咯作响的声音。 吴琳琳也附和道:“是呀班长,这个桶可沉了,我们还要搬着走好长一段路呢。” 林凡斐虽然没出声,但脸上的表情也表示出了赞同。 “沉吗?”陈昭迟单手掂了掂,眼神睨着林凡斐,“我怎么觉得这么轻,你们这点儿力气都没?” 林凡斐没说话,只是突然松了手。 眼见着垃圾桶受力不均,要往一边歪,陈昭迟连忙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还要同时 顾着肩膀上的吉他,一不小心就趔趄了一下。 “轻吗。”林凡斐从他手里接回来,学着他方才的样子问。 陈昭迟面对她的挑衅,动了动嘴唇,没说得出话。 她故意的。 他听见林妹妹继续问:“你这水瓶……” “我丢,我丢行了吧。”陈昭迟粗暴地截住了她的话头,说着就要把矿泉水瓶放进垃圾桶。 “不是,”林凡斐的语气从容平静,“我是说你这水平也不怎么样。” 陈昭迟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林凡斐也太记仇了。 说了她一句劲儿小,就在这使劲儿整他。 林妹妹你劲儿大行了吧,你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林凡斐说完以后,看陈昭迟站在原地不动,又道:“你到底丢不丢?” 陈昭迟的唇角被他压得很平:“你急就先走。” 林凡斐“哦”了声,转头对旁边的吴琳琳说:“那走吧。” 吴琳琳看了眼气到冒烟的陈昭迟,捂着嘴强忍笑意道:“班长,我们走了啊。” “……拜拜。”陈昭迟机械地说。 往外走出一小段距离,吴琳琳笑眯眯地说:“太好玩儿了,我第一次见陈昭迟那种表情。” 林凡斐愣了下:“他脾气不是一直这么莫名其妙吗?” 她至少见他生三回气了。 吴琳琳想了想:“没有啊,他人挺好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之前在附中念书的时候他就是我们班班长来着,特别负责任,大家都喜欢他。” 吴琳琳跟李心译性格很像,自来熟又爱分享八卦,她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趣:“而且他长得那么帅,成绩又好,好多女生都暗恋他,表白的也一大把,我们附中的校花聂依雯就跟他走得很近,哦,咱班也有一个,就那个谁……” 也许是意识到涉及了别人隐私,她急忙刹住了车:“总之也能理解,那么个大帅哥摆在眼前,他妈妈还是大企业的ceo,我都想不到陈昭迟有什么缺点。” 她们已经出了教学楼,天上夜幕低垂,几颗遥远的星在薄云之间闪光,林凡斐安静地呼吸着室外偏凉的空气,注意力完全没在吴琳琳说的话上。经过一天繁重的学习,这短暂的片刻就像从漫长的泅渡中抬头,由深水过渡到氧气,令人珍惜又留恋。 等倒完垃圾回去,班上已经没有人了,林凡斐收拾好东西,跟吴琳琳一起关灯锁门,走到校门口,吴琳琳的爸爸在等她。 “拜拜凡斐,回去注意安全。”吴琳琳朝林凡斐挥挥手。 林凡斐说好,一个人走到车站,等待她的那班车。 路上她又翻开《到灯塔去》,拉姆齐先生和他的朋友刻薄地说着明日不会天晴,没办法去看灯塔,丝毫不在意这会让孩子们扫兴。 但拉姆齐夫人说,也许会晴的。 会晴的。林凡斐手指搭在书页上,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第7章 这天回到家开门之后没人在等她,她也不必强撑着多吃一碗夜宵,林守业公司有应酬不在家,何方宜懒得再扮演通情达理,坐在沙发上织一件小小的毛衣,应该是给林凡斐还没出生的妹妹或弟弟的。 林凡斐回到房间里开始学习,她已经把礼中上学期期末的试卷做完三套,加加油到这周末就可以全部完成。 题目比生活简单,没有悬而未决、虚与委蛇和无尽的忍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干净利落,让人舒心。 她喜欢做题。 - 周一早晨七点半是礼中进行升旗仪式的时间。 林凡斐站在一班的队伍里,手里攥了本口袋版的高中英语3500词,低着头在默背。 她个头算女生里比较高的,站在偏后的位置,不会被教导主任抓,只要于静柳不管,随便学点儿什么都行。 这周恰好轮到高一一班升旗,仪式一项项进行下去,主持人热情饱满地说:“接下来,有请陈昭迟同学进行演讲——” 台下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连掌声都比给校领导的热烈。 林凡斐听见隔壁班的女生悄声议论道:“好帅啊。” 她本没打算抬头,但于静柳忽然走到她旁边,低声嘱咐了一句:“前面有人拍照。” 林凡斐会意,把单词本塞回了衣兜里。 在拍照的是刚刚上台总结上周工作的副校长,他笑呵呵地盯着陈昭迟,反复调整着角度,像在寻找最佳构图。 陈昭迟穿着蓝白色校服,迈着两条颀长的腿走上升旗台,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气定神闲地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陈昭迟。” 他看起来很习惯这种场面,丝毫也不紧张,开口时自然得就像平常讲话,只是收敛了几分懒散。 副校长把拍照转换成了录像,镜头不时扫过台下的同学,林凡斐被迫继续将陈昭迟的演讲听下去。 “我演讲的题目是《勇于突破认知边界》,”陈昭迟单手握着话筒,“我们班语文老师严老师帮我想了一个很有文采的开头,但我没背下来。” 操场上响起轻微的笑声。 林凡斐觉得他应该不是没背下来,而是懒得背。 陈昭迟继续说:“所以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个我知道的实验,1956年,吴健雄女士观测钴60核的β衰变,发现绝大多数电子的出射方向都跟原子核自旋的方向相反,表现出对称性破缺,由此颠覆了以往认知,证明了宇称不守恒定律。” 能看出他真的对这种现象感兴趣,细数了对称性破缺在各个学科中的表现,说到化学的时候尤其细致,越讲越深奥,林凡斐逐渐听不懂了,这时她忽然明白了陈昭迟为什么会写不好作文。 他一定是写着写着就跑题了。 但无论校领导还是台下的同学,甚至站在她附近的于静柳,他们都在用一种赞许的、欣赏的目光望着陈昭迟。 陈昭迟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开始论证敢于尝试、突破传统的意义,在结尾的时候他说:“那些我们以为不可逾越的障碍,或许只是认知维度的局限。毕竟几十年前也没有人知道,生命原来是一场精密的对称性破缺,对吧?” 生命是一场精密的对称性破缺。 林凡斐微微地怔了下。 被所有人喜欢的陈昭迟,没有什么得不到的陈昭迟,会说生命是一场破缺。 他那几个哥们儿带头给他鼓掌,掌声传遍了整个操场,陈昭迟把话筒交还给主持人,对她说了声谢谢。 他下台以后,副校长拍了拍他肩膀,亲切地跟他说了几句话,还把手机递给他,给他看自己刚刚拍摄的照片和录像。 陈昭迟虽然看起来不是太想看,但还是礼貌地翻了翻,和副校长聊天的时候嘴角噙着点儿笑,又变回了那副散漫松弛的样子。 主持人已经在念升旗仪式的结束语,喇叭里响起列队回班的音乐,高一一班是第一个可以走的,林凡斐跟着队伍离开,于静柳叫了她一声,招呼她过去。 和于静柳并肩走在队尾,林凡斐听见对方问自己:“上周在学校感觉怎么样,同学是不是认识不少了,我看你跟心译、琳琳她们关系挺好。” 林凡斐“嗯”了声,刚要张嘴说什么,于静柳就马上猜到了:“上学期的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想跟您要答案。”林凡斐说。 “在我办公室放着呢,你下课来找我拿,不过化学老师说他那份答案被别的班老师借走,找不到了,”于静柳帮林凡斐出主意,“你去问问咱班陈昭迟还留没留他的答题卡,他考了满分,你直接用他的当答案对一对。” “好。”林凡斐说。 她想起吴琳琳对陈昭迟的良好评价,对方毕竟是班长,应该不会因为生她的气就不借她答题卡了。 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全进了陈昭迟耳朵。 谁让副校长留他说了会儿话,他回班的时候正好走在于姐和林妹妹后头呢。 天助哥也。 去年期末来领成绩那天发了答题卡,他懒得整理,毕竟也没错几道题,全塞在走廊上自己的储物柜里了,准备下学期来的时候跟其他垃圾一块儿扔掉。 但他开学把这茬儿忘了。 所以别说化学答题卡了,所有答题卡都还在他柜子里。 啧。 林妹妹,你可落我手里了。 第6章 眠雪对别的男生…… 「如果回到那年冬末,我不会靠近你,不会在你给全校讲解对称性破缺的那个清晨去找你借答题卡,或者更早一些,不会在学生处外面跟你说话,陈昭迟,你说得没错,生命是一场不圆满的破缺。——摘自林凡斐日记」 早自习下课,林凡斐去于静柳办公室拿了答案,迫不及待地开始给自己批改。 她对答案的时候,李心译在旁边闲不住嘴地聊天:“我上周六来上自习的时候在食堂后门那边发现了一只流浪小橘猫,好可怜哦,都瘦得皮包骨了,我今天早上给她带了冻干,怕别的猫跟她抢,就只放了一点儿,放学我还要再去。” 说着她还把手伸给林凡斐看:“不过小橘好凶,我喂它还挠了我一下。” “这样是不是要打疫苗?”林凡斐边浏览着答案边问。 “要打,等晚自习我再偷偷去诊所,不然被我妈发现又要说我,”李心译随手掀了掀林凡斐的卷子,“你不是对答案吗,怎么都没批就翻过去了。” “没错的我就不标了。”林凡斐说。 她做任何事都力求简洁高效,习题上只会标出错误,从来不打对勾,这样复盘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问题所在。 林凡斐已经对完了数学卷子,李心译“哇”了声:“全对了斐斐。” “不确定大题会不会扣步骤分,”林凡斐又翻到下一套卷子,“有的题答案上没给具体步骤。” 但这样说也只是出于严谨,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被扣过步骤分。 李心译继续惊叹:“已经超级厉害了,上学期期末数学简直是地狱难度,我才考了一百一十多。” 她不加掩饰的夸奖让林凡斐有些不好意思,在她所受的教育里,大人永远要求她谦虚,面对赞赏不能大大方方地接受,只能说自己还差得远。 可她已经做到最好,这样说别人难道不会觉得她不真诚吗。 林凡斐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觉得换个话题也许会是好办法,“对了,你晚上去还能认出那只小橘猫吗?我好像在食堂那边见过好几只类似的。” 李心译果然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那你就小看我了,我可是阅猫片无数的老司机。” 她瞅瞅周围没有老师,便悄悄把桌洞深处的手机拿了出来,放在腿上给林凡斐看:“我给小橘拍照了,看到没,它耳朵里有好多犟种毛,怪不得脾气不好。” 林凡斐没看出这只橘猫跟别的有什么不同,但李心译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屏幕上的照片:“真可爱,等我攒够零花钱就带它去做绝育。” 她说着,把头枕在了林凡斐肩上:“唉,我好想赶快毕业上班啊,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可以养好多好多小猫小狗,斐斐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小动物,我一想到能跟自己的宠物住在一起就好幸福——” 林凡斐谨慎地想了一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界门纲目。” 李心译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得直接趴在了她身上:“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东西啊……” 陈昭迟已经在后面观察林凡斐半天了。 从她拿着一叠疑似参考答案的纸回来,他就提起了精神。 她对答案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准备等她对到化学来问他要答题卡。 升完旗一回来他就去柜子里把化学答题卡找出来了,连带着其他科一起,全都放在课桌抽屉最上面的位置。 如果林妹妹求他的态度比较诚恳,让他觉得满意,他就考虑多赠送给她几张。 第8章 他都构思好怎么说了,一开始肯定是不能松口的,他打算语气冷淡告诉她,你要答题卡啊,我得找找。 林妹妹一定会问他什么时候能找到。 这时候他就高高在上地丢给她三个字,看心情。 接下来就看林妹妹表现了。 可是她怎么还不来? 林妹妹你倒是快对答案啊,跟李心译笑什么笑,什么事儿能有你对答案要紧? 陈昭迟煎熬了两个课间,连张亦弛在后面戳他聊天都心不在焉的,直到第三节课下课,林凡斐才终于姗姗来迟地找到了他。 “陈昭迟。”她第一次叫他名字还有些迟疑,仿佛仍旧很难把他人和名字对上号似的。 他装作听力不太好的样子,林凡斐又确切无误地喊了他一声之后他才抬头,调整出很酷的表情:“怎么了?” 林妹妹说话非常单刀直入:“你那里有没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化学答题卡?” 真是一点儿没有求人该有的态度。 不过马上你就不能这么嚣张了。 陈昭迟努力压住即将上扬的嘴角,按照自己的设想扮演高冷:“你要答题卡啊,我……” 话还没说完,在他右前方坐着的梁思致就横过来一条胳膊:“我的在,你用我的吧,答案都订正在卷子上了。” 一张笔记做得很详细的卷子“哗”地展开在陈昭迟跟前,他甚至看到了空气中被激起的浮尘。 陈昭迟愣住了。 不是,梁思致你耳朵会不会太好使了? 而且你为什么还留着上学期的答题卡啊? 陈昭迟踌躇了一下:“其实我的也……” 梁思致打断了他,对林凡斐说:“我的步骤应该比他写得详细,老师强调的知识点也都标注了,你看起来容易些,毕竟迟神可能比标准答案还简略,是不是?” 说完梁思致还冲他笑了笑。 ……是什么是。 哥做题就这风格,用你说。 再说她不会可以问啊,他又不是不给讲。 林妹妹,哥相信你识货的。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林凡斐接下了梁思致的答题卡。 “好,谢谢你。”林凡斐说。 她看也没看他就走了。 陈昭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后脑勺,把抽屉里的化学答题卡捏皱了。 你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吗林妹妹。 是礼中年级第一的全套私家珍藏答题卡(除语文外),另附帅哥贴心答疑服务。 你,会,后,悔,的! 林凡斐无所谓借谁的答题卡,能用就行。 再说梁思致的笔记的确整理得很详细。 别的科目她都核过分,语文和英语作文按比平均高三分左右的水平算,这样保守地估计下来,她比陈昭迟高了四分。 只要化学比他少三分以内,她就可以稳稳地考第一名。 林凡斐十分细致地浏览着梁思致的答题卡,一道道跟自己的比对,呼吸都有一点急促。 她之前做这套题的时候有两个小题不确定,最后也就是错在这两道题目上。 一共扣了五分。 林凡斐攥着手里的笔,垂眸标记分数的时候有点不甘心。 但其中一道错题她看了答案也不理解,做的时候还怀疑过是不是少给了条件,或者题目出得有问题。 梁思致这题做对了,还剩三分钟上课,她决定去问一下对方。 林凡斐抱着卷子和答题卡从教室后面绕过去,在梁思致旁边轻轻敲了一下他的桌子:“我想问你道题。” 不远处的陈昭迟竖起了耳朵。 与此同时他默默腹诽,听没考满分的人讲题有什么意思。 没品味。 “哪题不会?”梁思致问。 林凡斐用红笔圈了一下题号:“这个。题目要选除酸试剂,但是也没提到为什么要除酸,是避免目标物质分解,还是要促进产物溶解?” 梁思致听完一下子笑了:“忘跟你说了,这个题干漏了个条件,当时老师去各个考场改题来着,不过具体的我记不清了……” 林凡斐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原来是这样。” 不是她的问题。 这道题她本来可以做对的。 从陈昭迟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梁思致的笑脸和林凡斐愉快的神情。 还有说有笑上了? 林妹妹在他跟前那么睚眦必报,对别的男生态度倒挺好。 双标。 他正走神,梁思致就喊了他一声,而后扬了扬卷子:“陈昭迟,你还记得这个题当时老师加的是什么条件吗?就上学期期末制取溶液那道。” 陈昭迟自诩记忆力超群,他当然还记得,但直接说出来怎么能证明他的实力呢。 他转了下笔,漫不经心地望过去:“有点儿忘了,不过可以倒推。”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准备推导 一遍:“最后是选的不是氢氧化铜么,它……” 林凡斐却已经飞快地想明白了:“所以加上的那个条件是一价铜离子在酸性溶液里会变成铜和二价铜离子对吧,因为氢氧化铜是弱碱性的,能跟酸缓慢反应,也能避免引入其他杂质。” 梁思致也想起来了:“对,一价铜在酸液里会发生歧化反应。” 陈昭迟的表演被中途掐断,他哽住了。 那两个人却没有注意到,梁思致还说了句“谢谢你啊陈昭迟”。 陈昭迟真的很难说不客气。 他呼出一口气,沉着脸翻出一本化学竞赛的练习册,抓起笔就开始写。 做几道题冷静一下。 林凡斐回去以后勾掉了自己的九十五分,重新写了一个九十八,心头一轻,终于有了底。 她把卷子用夹子夹起来放进抽屉,开始准备下一堂课的课本。 晚上放学的时候林凡斐像上周一样坐在座位上温书,李心译从书包里翻出一小罐冻干猫粮,正要往外走,教室门口突然有个烫了短卷发的女人喊了声“译译”,手中用塑料袋拎了个饭盒:“你姥姥给你包的饺子。” 李心译反应很快,一把将猫粮从身后塞给了林凡斐。 林凡斐认出那个女人就是学生处老师,李心译的妈妈。 她冷静地接过李心译的猫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的课本。 李心译小声央求道:“斐斐,你帮我去喂一下小橘好不好?” 林凡斐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苦着脸跑了,边跑还边把袖子往下拉了拉,试图盖住手背上的猫抓痕。 过了十分钟,林凡斐看完书,插上耳机起身去食堂买饭,顺便帮李心译喂她的梦中情猫。 她在东餐厅买了个三明治,边走边吃,顺着后门楼梯往下走的时候,一只橘白色的小猫从旁边灌木丛里蹿了出来,在外面的一小块空地上趴下了。 林凡斐走下去,小猫又警觉地站起来,矫健地爬到了楼梯中段的台阶上,在比她眼睛还高几公分的地方,用机敏的瞳仁打量着她。 观察到它耳朵里微微摇动的猫毛,林凡斐觉得这应该就是李心译说的那只小橘。 她咬着三明治,把猫粮罐头打开,放在了地上。 小猫完全不动。 林凡斐伸手指了指,小猫只是换了个姿势。 跟它对峙了一会儿,林凡斐没办法,只好三口两口把三明治吃完,拿起猫罐头,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上扔。 其实也可以把猫粮放在这里不管的,但李心译说怕别的猫跟它抢,林凡斐想起她被妈妈叫走时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边听英语边喂起了猫。 喂到嘴边,小橘终于肯低头吃一口。 它转来转去地吃冻干,林凡斐不断地往上丢,一不小心有几颗没扔对地方,正好砸在了一双穿着校服往下走的腿上。 那人动作一顿,朝她望过来。 林凡斐连忙说:“不好意思。” 她仰起头去看,下一秒就看见了冷着脸的陈昭迟。 与此同时,陈昭迟身后的张亦弛伸手推了他一把,嬉皮笑脸道:“迟狗,人家喂你怎么不吃啊?” 第7章 眠雪她还挺勇敢…… 陈昭迟冷着脸不是因为林凡斐把猫粮丢到了他身上,而是因为没想好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不是,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跟女生相处这么别扭。 偏偏张亦弛这个不长眼的还在后面跟他开玩笑。 “滚,爱吃你吃。”他躲开了张亦弛推他的手,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小橘猫,又把掉到下面几级台阶上的猫粮捡起来,喂给了它。 林凡斐愣了愣。 这只脾气暴躁的小橘猫这会儿倒不躲人了,像是也清楚陈昭迟长得帅似的,主动去凑他的手,吃完冻干还懒洋洋地翻起肚皮给他。 真应该拍下来给李心译看看。 林凡斐外套口袋里有一包面巾纸,陈昭迟走下来的时候,她追过去递给了他:“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第9章 陈昭迟不知为什么,看到林妹妹真心实意地对他感到抱歉,还主动给他纸,一下子觉得觉得她比平常顺眼多了。 他的眸光掠过她莹白指尖,虽然衣服并没被弄脏,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她的纸巾。 而后他从嗓子眼儿里咕哝了一句,没关系。 望着陈昭迟回班的背影,林凡斐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脾气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不好了。 手里的冻干只剩半盒,她收回视线,看小橘猫不再抗拒人的靠近,便走上楼梯,也学着陈昭迟那样蹲下来喂它。 几分钟后,另一个女生在她旁边停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喂吗?” 林凡斐认出对方也是一班的同学,名字叫沈听微。 沈听微有些胖,蹲下来的时候费了些劲儿,林凡斐把冻干递给她,自己摸了摸橘猫的尾巴,有些放空地听着耳机里的英文。 “你在听什么?”沈听微忽然出声。 林凡斐回过神,告诉对方:“《到灯塔去》。” 沈听微“哦”了声:“我也读过这本书,你看到哪里了?” 方才被陈昭迟他们一扰乱,林凡斐有好一段都没听清楚,她回忆了一下离开教室时听到的内容:“丽莉请塔斯莱先生明天和她一起去灯塔。” 她其实想问沈听微最后拉姆齐一家究竟有没有抵达灯塔,但犹豫片刻,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沈听微说“我记得”,然后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林凡斐觉得她大约跟自己一样,是那种不太会聊天的人。 但马上沈听微又开启了新话题:“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只小猫?” “我同桌比较喜欢,我替她来的。”林凡斐说。 “你说李心译。”沈听微了然。 之后她用随口闲谈的语气说:“我知道她初中是附中的,吴琳琳跟她一个班,还有……陈昭迟也是。” 说到陈昭迟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也从小橘猫移到了林凡斐脸上。 林凡斐莫名产生了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这时她的小腹闷痛了一下。 她站起来,没有接沈听微的话,只说:“我肚子疼,要回去了。” 沈听微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和她说了拜拜。 林凡斐算算日子,猜自己是快要来月经了,回班以后拿了一片卫生巾去洗手间垫上,回来以后就开始写晚上的作业,过了没多久,李心译也回来了,在她旁边坐下之后急急忙忙地问:“斐斐,你找到小橘了吗?” “嗯,耳朵里有毛那个。”林凡斐说。 李心译放了心,跟她大倒苦水:“我妈发现我被猫抓了,朝我发了好大一通火,接着就拎我去打疫苗了,真疼,不过幸好我把猫粮给你了,不然她的怒火还得升级。” 林凡斐做完面前那道英语选择题才接话:“你妈妈怕你感染。” “我知道,但是她就不能好好说吗,她要是温柔一点儿,我俩也不至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李心译苦恼道。 林凡斐没有这种经验,也没办法给李心译提供什么解决措施。 她只是想到周六上完自习回家,客厅里已经多出了一台婴儿车、一架婴儿床,床边的栏杆上挂着彩色床铃,在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周日她收拾好东西搬到客房,何方宜就把婴儿床放进了她的房间。 以前她没有发现,原来客房侧对着楼下车道,深夜有车晚归驶过时,车灯会在窗户上折出游移的光影。 窗帘没有那么遮光,她不睁开眼睛也感受得到,像一阵浅淡的波浪推过来将她包围,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提醒她,在这个家里,她原来像是客人。 所以无论李心译怎么不满意妈妈对她的管束,林凡斐都始终觉得羡慕。 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被珍视,被爱惜,被直白地关心,被太隆重地关注。 林凡斐想着,伸手捂了一下肚子。 她痛经很厉害,来之前就会不舒服。 “你难受吗?”李心译问。 林凡斐说:“有一点儿,要来月经了。” 第二天有体育课,她问李心译怎么请假。 “写一张假条家长签字,你上课拿给体育老师,不过我们体育老师不喜欢同学请假,有时候好几个女生一起请他就 要冷嘲热讽。“李心译说着撇了撇嘴。 林凡斐想起上周见过的那位体育老师,是个三十来岁的男老师,皮肤偏黑,脸总板着。 “但是大家都在一个时候来月经怎么办呢。”她问。 李心译摇摇头:“他才不管呢,就说我们是偷懒,所以只要不是特别痛,我都忍着不请假,谁愿意看他拉脸骂人。” “而且,”她迟疑着补充了一句,“总觉得有点儿羞耻。” 晚上回家以后,林凡斐写了张假条拿给林守业签,林守业签完,轻飘飘说了句:“以后也可以找你何阿姨签。” 林凡斐只管答应着,反正只要不当面忤逆林守业,她最后怎么做他也不会多管。 第二天上体育课的时候,体育老师让体委卫齐带大家跑圈,林凡斐从队伍里站出来,把假条交给了他。 只有她一个请假,体育老师接过她递来的纸条,看也没看就道:“刚转来就学会请假了啊?不能克服一下?” “我痛经,克服不了。”林凡斐简单地说。 她的月经是昨晚来的,现在她连说话都不想多费力气。 体育老师脸上有丝尴尬一闪而过,他把林凡斐的假条搓成一团放进兜里:“你小声点儿,偷懒还有理了。” 林凡斐想也没想,直直地望着他问:“为什么要小声?这是正常的女性生理现象,我不觉得不好意思,再说我请假是因为难受,不是因为想偷懒。” 体育老师应该是第一次被学生抢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硬是半天没想出怎么回应。 林凡斐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老师,我要请假。” 旁边全班人还在看着,体育老师胡乱朝她挥挥手:“走走走,回班去休息。” 继而他又没好气地对卫齐道:“带队跑操去,你们也痛?” 卫齐不好意思地带着队伍上了跑道,他到队尾检查队形的时候,张亦弛笑话他:“刚刚听林妹妹请假那么认真,你变态啊?” “我认真什么了,迟狗也听了,你怎么不说他变态。”卫齐踹了张亦弛一脚。 以往他们几个互相戏谑,打闹一阵也就过去了,但今天陈昭迟却正色道:“变态什么,没有月经哪有你们。” 他觉得林妹妹说得对,月经就是女孩子正常的生理现象,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她还挺勇敢的。 林凡斐回了班,虽然小腹一阵阵酸疼,她都有点儿直不起腰来,但还是努力在座位上蜷缩着写题。 上午李心译借了她一个小热水袋,她出去集合的时候忘记带着换水,现在已经凉透了,而她也实在没劲儿再走到水房了。 林凡斐靠练习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写了十几分钟,李心译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手里还捧着几片发热贴。 “斐斐你好点儿没,我们刚解散了,我去小卖部给你买了暖宝宝。”她说着,把发热贴放到了林凡斐桌上。 林凡斐说了声谢谢,问她多少钱。 “不用,你昨天不是还帮我喂小橘了吗,”李心译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你好有勇气啊斐斐,从来没人敢跟体育老师叫板,你帮我们女生出气了。” 林凡斐说:“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之前我们体育老师是女老师,女生请假她一般不说什么。” 李心译趴在胳膊上说了声“真好”,又下定决心一样道:“悄悄告诉你哦斐斐,我对这事儿有心理阴影。” 她开口的时候没有平常那么大大咧咧:“我月经来得早,小学就有了,当时我把卫生巾放在书包里,下课拿着去洗手间,我走了以后就有那种调皮捣蛋的男生从我包里把剩下的翻出来,全班扔着玩儿,搞得我现在每次去换都偷偷摸摸的。” 林凡斐认真地转头看她:“那不是调皮,那是没有教养、不尊重人。” 都是女孩子,她能想象到李心译那时的感受,惶惑、伤心、茫然,稚嫩的自尊淌了一地,被规训得太好以至于不知道该向谁问罪,只能反躬自省,独自把伤口藏了好多年。 李心译思考了一下,重重地点头:“斐斐你说得对,错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第8章 眠雪你求求我就…… 这天林凡斐要值日,晚自习放学以后她扫地都扫得很吃力,吴琳琳见状想帮她,她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还是强忍着难受扫完了。 吴琳琳跟她一起去拿垃圾桶的时候,有点担心地问:“你这样还能送垃圾吗?” 林凡斐说没问题,咬咬牙和对方一起搬起了沉重的垃圾桶。 走出教室,吴琳琳看林凡斐嘴唇都在泛白,执意让她放下:“凡斐你先别拎了,我试试自己能不能拿动。” 第10章 无奈垃圾桶的直径太大,高度又很高,吴琳琳刚搬起来,还没挪出多少距离,桶就差点儿翻了。 她摆正之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要不我去看看哪个男生还没走……” 吴琳琳刚抬起头,就惊喜道:“那不是陈昭迟吗,他肯定愿意帮忙。” 言毕她就叫了声“班长”。 林凡斐跟着一起望过去。 刚排练回来的陈昭迟也看见了她们,背着琴散散漫漫地走过来:“又丢垃圾?” 吴琳琳说对,又说:“班长,你能跟我一起去吗,凡斐她身体不舒服。” 陈昭迟一句“等我回去放个琴”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收了回来。 他瞥了林凡斐一眼。 但林妹妹似乎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就那样站在原地,和吴琳琳一起等他回答。 看样子要是他不帮忙,她还准备自己上阵。 陈昭迟对林凡斐这种榆木脑袋一样的反应非常不满。 林凡斐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昨天做化学题的时候还没说你就懂了,今天怎么不开窍呢。 求我啊。 你求求我就帮你。 不过就算她不吭声,他也可以大发善心地提醒她一下。 他把肩上的电吉他卸下来横拎在手里,盯着林凡斐,假装不经意地问:“林凡斐,你需要吗?” 需要他帮忙吗。 林凡斐不懂陈昭迟怎么帮个忙还要问东问西的。 别人说了不行,还得再来问她一遍。 但他看上去又不是不愿意,她只得“嗯”了声:“谢谢你。” 收到林凡斐的感谢,陈昭迟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看吧,林妹妹虽然表面上冷淡,还是会低头的。 他把琴盒递给吴琳琳:“你帮我送回去,我一个人去就行。” 吴琳琳一口答应,然后笑嘻嘻地拍了拍林凡斐的胳膊:“凡斐咱们回去收拾东西吧,真是多亏班长了。” 陈昭迟特地赶在林凡斐转身前把垃圾桶搬了起来。 这点儿重量,轻轻松松。 她上次说他不怎么样的判断是极端错误的。 吴琳琳悄声对林凡斐说:“你别说,我第一次看人倒垃圾还这么帅。” 林凡斐还没来得及讲话,走廊那边就跑过来一个女孩子,头发盘着,肩上背了只mcm的书包。 是聂依雯。 她喊住了陈昭迟,依旧没叫他名字,站在他旁边说话的态度自然得近乎亲昵:“我坐你家车回去行不行?我妈妈今晚有事儿不能接我。” “行啊,”陈昭迟答应得很随意,“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 聂依雯这才注意到他提着的垃圾桶:“你值日?不是周五吗,你换了?” “没,帮同学。”陈昭迟说。 聂依雯“喔”了声,瞧了瞧旁边的吴琳琳和林凡斐,吴琳琳主动同她打了个招呼。 她虽然看上去不太记得吴琳琳了,但还是笑着回应了一下。 而后聂依雯又转向陈昭迟:“那我跟你一起去,反正等也是等。” “你在这儿等就行。”陈昭迟说。 聂依雯像是没听出他拒绝的意思,摘下书包放到了走廊上一班储物柜的顶端:“走吧。” 陈昭迟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聂依雯离他太近,他跟她拉开了一小步的距离,心里自顾自地想,林妹妹你看见没,别的女生都是怎么对我的。 你再看看你。 他们往南门外面走的时候,聂依雯说:“你们班还有那么好看的女生。” 虽然一下子就明白她指的是林凡斐,但陈昭迟还是故意问了句:“你说谁?” 聂依雯反问道:“你看不出来?” 陈昭迟没接话,含含糊糊道:“她转学来的。” 聂依雯若有所思:“我说呢,之前没见过。” 顿了顿,她又道:“对了,这周末老张过生日,卫齐昨天在**上提醒我的,你们定好地方了吗?” “没,明天问问张亦弛。”陈昭迟说。 聂依雯又问:“那个男生你们叫他去吗,就总追着你们跑那个。” 陈昭迟反应了一下:“你说曾远啊,叫呗,人多热闹。” 聂依雯没反对,只说:“其实我还挺奇怪的,你们会带着他玩,他不是咱们附中的,看着和你们也不像一路人。” 陈昭迟知道她没有恶意,也懒得多说什么:“我们的事儿你别掺和。” 聂依雯脸上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她很快又调整成了轻松的笑容:“什么意思,咱们几个发小的事儿我还不能掺和了?” - 林凡斐第二天来学校的时候,李心译问她借作业对答案,教室里来的人还不多,李心译奋笔疾书地填补自己不会做的化学大题,还叮嘱林凡斐帮她盯着点儿老师。 窗外晨光清亮,不知谁早上把前面的一扇窗户打开透气了,一阵阵寒凉的风接连不断地吹进教室,林凡斐觉得冷,想要过去关上。 刚走过去,坐在附近的沈听微就说:“我帮你吧。” 说着她就把窗户推上了,还笑眯眯地道:“你下次可以直接喊我关窗。” 林凡斐道谢回去,李心译挺惊讶地问:“你跟沈听微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她周一和我一起喂你的小橘来着。”林凡斐说。 李心译“啊”了声,思索片刻,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你是转学来的。” 她的思维太跳跃,林凡斐一时间没跟上进度:“什么?” 李心译小声说:“她在我们班没朋友,从上学期就这样了。” 找了半天措辞,最后她比较谨慎地道:“沈听微性格有点儿怪,她觉得你不知道,所以想拉拢你跟她玩儿。” 林凡斐没接话,如果李心译说的朋友是那种形影不离的两到三人组合,那她从小到大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 但没人说过她怪,她也从未觉得自己被孤立,也许是因为她总考第一名,老师都喜欢她,分数给了她护身的光环。 李心译的话题终结于化学老师踏进教室的那一秒,她把作业塞进抽屉藏起来的身手太矫健,甚至连林凡斐都没意识到老师已经来了。 不过化学老师的目标另有其人,他迈着大步走上讲台,把上周的一张小测卷拍在坐讲台旁边的卫齐桌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二氧化碳是什么是吧,给我写黑色固体?你每天吐些黑方块儿出来?” 大家哄堂大笑,化学老师更暴躁了:“笑什么,课代表过来,早自习再考一次小测。” 台下的同学立刻笑不出来了。 陈昭迟上去拿了一叠卷子,每排数了发下去,教室陷入一片安静,只剩笔尖落在纸面上发出的沙沙声。 化学老师叫住陈昭迟,没让他回去做题,问了他几句关于竞赛的事情,语气比刚刚教训卫齐的时候柔和多了,还说听带竞赛的同事讲他现在已经能超过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鼓励他这个月加把劲儿,再争取往上提几分。 林凡斐总觉得老师们都拥有即刻变脸的特殊技能,上一秒还怒发冲冠,下一秒就能和风细雨。 第一节课也是化学,化学老师上了连堂,早自习没下课,最后提早了五分钟走,嘱咐班上学生别闹腾,影响别的班上课。 但他一走就没人听他的了,教室里马上热闹起来,几个男生到处乱窜,卫齐变戏法一样从校服衣兜里掏出一个用透明胶带裹好的大纸球,跟张亦弛和陈昭迟他们满教室传着撒欢。 林凡斐出去接了杯热水回来看书,喝了一口之后拧上瓶盖放回了书包侧边,又拿了一片暖宝宝出来,贴在了校服外套内侧。 李心译看见了,问她:“你今天肚子还痛吗?” “有一点儿。”林凡斐说。 李心译想到了什么:“昨天你不是跟琳琳一起值日吗,那个垃圾桶那么沉,你怎么搬的?”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陈昭迟恰好在后面跟卫齐他们追着球跑,他听到以后非常得意,这下他的帅气举动又要多一个人知道了。 林妹妹,哥准备好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林凡斐翻着书,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词辅助记忆,随口说:“没搬,别人帮忙了。” 声音刚落,桌子就猛地被人碰了一下,她的字顿时写歪了,笔底拖出一条长长的尾迹,笔袋也掉在了地上,里面放着的两三支笔滚了出来。 林凡斐皱了下眉,抬头时陈昭迟的背影进入了她眼帘。 懒得找他回来捡,她自己俯下了身。 另外一只手出现在她视野里,替她把笔收拾好。 林凡斐道了声谢。 梁思致笑笑:“不客气。” 他把笔递给林凡斐,在她往笔袋里装的时候,给她正了正桌子。 陈昭迟他们在前面闹腾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老张你生日是不是还没选好地方,要不咱们去开卡丁车呗,我知道有家新开的车馆,场地可大了。”卫齐说。 第11章 张亦弛说“行”,又说:“不过晚上得回我家吃,我奶奶都列好菜单了。” 卫齐把球丢出去:“有糖醋排骨吗,奶奶能不能给我打包一份儿?” 张亦弛去抢球:“脸呢,爸爸过生日还是你过生日。” “儿子你怎么说话的?爸爸可给你准备礼物了,就你喜欢那歼-16的模型,你不是想要好久了吗,”卫齐转向陈昭迟,“迟狗你给他买的什么?” “保密,不过我跟他说可以许愿。”陈昭迟说。 张亦弛嬉皮笑脸道:“那我的愿望是听见迟狗叫我爸爸,或者降低难度,狗叫一声也行。” “去你的,”陈昭迟抬手把纸球打飞,“看见没,除非这球自己飞回来,不然你别想。” 他没用什么力气,纸球划出一道很短的抛物线,刚刚好掉在了林凡斐脚边。 她低眸看了看,耳边还萦绕着陈昭迟方才说的那句话。 这球飞回去,他就学狗叫。 林凡斐把球攥在手里,瞄准陈昭迟的方向扔了过去。 第9章 眠雪他身上的校…… 张亦弛和卫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胶带捆的纸球穿破空气,无比准确地飞向了陈昭迟。 而神射手林凡斐正缓缓放下胳膊。 直到陈昭迟黑着脸接住,张亦弛才回过神来:“……操,你惹她了?” 陈昭迟的下颌线被他绷得紧紧的,他面无表情地张开手指,把纸球用力地团住收紧:“她先惹我的。” 李心译问她谁帮的忙,她为什么不说他的名字。 是不是都忘记是他了。 卫齐看着缩小了一号的纸球,忍不住咋舌:“哎,迟狗你别给我把这玩意儿干坏了,我被于姐没收那么多,好不容易留下这一个。” 陈昭迟随手甩回给卫齐,卫齐整理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你是不是得叫张亦弛爹了,还是说你想学狗叫?老张你要不给他个自主选择权吧,不然他要气死了。” 张亦弛欣然同意:“成啊,我都行……等等,我回去拿个手机录录。” “拿个屁。”陈昭迟说。 张亦弛煞有介事道:“这个要求有点儿过分了啊迟狗,我上哪儿拿啊?” 卫齐在旁边抛着球看热闹:“迟狗你赶紧叫一声,不然下回他真藏个手机在袖子里。” ……这的确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陈昭迟又朝林凡斐的方向望过去,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他发现林妹妹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瞧着他。 他甚至从中看出了一丝怜悯。 此时此刻,陈昭迟无比后悔他一分钟前说出的话。 他了解物理,但不了解林凡斐。 陈昭迟深吸一口气,小声而不情愿地说:“……汪。” 张亦弛蹬鼻子上脸:“迟狗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陈昭迟没好气道:“听不清去挂号治耳朵。” 他又瞥了眼林凡斐,发现她已经低下头继续学习了。 只是就算她低着头,他还是能看清她微微鼓起的脸部线条。 ……她,在,憋,笑。 下节课上数学,于静柳进教室的时候班上还没安静下来,她走上讲台,用课本敲 了敲桌面,说了句所有老师都会说的台词:“我一路走过来,走廊上就咱们班最吵。” 她的样子并不严厉,卫齐于是坐在讲台旁边接嘴:“那证明咱班有活力,不然下了课睡倒一片多没意思。” 于静柳眉毛一挑:“那你怎么下课不睡上课睡?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换到这儿坐吗?要是还睡得着,下一步就让你上讲台上躺着。” 卫齐真诚地说:“那别吧于姐,不然教导主任路过以为咱班开追思会呢。” 于静柳没忍住笑了,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好了,大家把书翻开,我们今天上新课。” 林凡斐喜欢听于静柳讲课,对方总是用柔缓的声线将推导的过程娓娓道来,像把柳叶刀,薄薄的刃不动声色挑开数学的条理,又温柔,又有力量。 就像她想象中妈妈会有的样子。 下课以后教室的音响开始播送眼保健操音乐,于静柳还剩了一点儿内容没讲完,她快速收了个尾,把作业布置好,然后就开始四处巡视看班上同学做眼操。 做到最后一节的时候,林凡斐察觉到她经过自己旁边,走到前面不远处的位置停下,对某个同学轻轻说了句:“跟我过来。” 过了一会儿,教室前方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一声呜咽。 又一声。 逐渐变成压抑的抽泣。 “我不知道他的效果器放在那里,我不是故意的……” 林凡斐听出是沈听微。 接着是于静柳略带无奈的嗓音:“先不说这个,怎么那天突然想起来帮陈昭迟搬桌子?” 只言片语相联系,林凡斐想到自己来礼中的第一天,在学生处外面听见的李心译妈妈和陈昭迟的对话。 原来那天监控里的女孩子是沈听微。 沈听微的哭声吸引了大家的主意,许多人偷偷睁开了眼睛。 张亦弛用笔盖捅了一下陈昭迟:“你不是没查到监控吗?于姐怎么找上她了。” 陈昭迟没说话,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向了于静柳。 “老师,”他先开口,嗓音平静而坦荡,“我的效果器大扫除前一天就坏了,跟她没关系。” 于静柳看向他的眼睛,少年清澈的瞳孔里没有半分躲闪。 其实她也不相信陈昭迟跟沈听微有什么,所以只找了看着像单方面暗恋的沈听微,做了这么多年班主任,学生有没有恋爱,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况且这件事对陈昭迟来说算是无妄之灾,她也不想给他添麻烦,既然他这样说了,反倒好处理很多。 于静柳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陈昭迟你也是,查完监控一直不跟我说,还是我早上去学生处问了一嘴才知道。” 然后她伸出两只手按了按沈听微的肩膀,没有戳破小女孩的心事,只说:“没事儿,以后帮助同学的时候小心一点儿,打扫卫生重活儿还是让他们男生做。” 眼保健操结束,卫齐吆喝了一嗓子“跑操了”,大家鱼贯往外走,林凡斐拿了假条去找于静柳请假。 于静柳给她批了,又道:“正好我想找你聊聊,你也跟着大部队一起出来吧,待会儿我们沿着操场外面散散步。” 林凡斐答应下来,和李心译一起往外走,离开教学楼以后,李心译悄悄对她说:“跟你讲,沈听微暗恋陈昭迟,她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呢。就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陈昭迟过生日,她折了一大罐星星放他课桌里,结果盖子没盖严实,陈昭迟不小心弄洒了,张亦弛捡起来拆开发现里面写了字,还是情书,她腾一下跑过去收拾,还故意掩饰自己,问陈昭迟知不知道是谁给的,陈昭迟特别尴尬,帮她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林凡斐记起吴琳琳那天的欲言又止,说班上有个女生暗恋陈昭迟,也记起那天在食堂后门喂猫,沈听微刻意提到陈昭迟的名字,观察她的反应。 她没暗恋过别人,但觉得沈听微一定很辛苦。 李心译又说:“不过陈昭迟人真的好好,他这样一说,沈听微也不会被追究责任了,还给于姐省了不少事儿……其实当时他就不想去查监控,是张亦弛他们咋咋呼呼,于姐路过听见才让他去的。” 林凡斐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陈昭迟时,对他的印象并不完全准确。 他不是因为对沈听微有什么想法才替对方遮掩,他只是不想她难堪。 林凡斐看见陈昭迟正跟他的哥们儿在前面勾肩搭背地走,从于静柳那里回来之后,他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烂漫的阳光撒落在他发梢,他身上的校服摇曳着树上新叶的影子,整个人挺拔得像春天里的一棵白杨。 但下一秒,张亦弛在边上不知开了句什么玩笑,陈昭迟立刻抬腿踹了他一脚,卫齐参与进来,三个人又跟花果山上的猴子一样闹腾起来。 果然还是很幼稚。 跑操前各个班的班主任要和体委一起整队,于静柳还会跟着跑几圈,林凡斐带了单词本过来,边背边等对方。 背了五六页,一片影子落在她的本子边缘。 “这么努力。”于静柳说着,站到了她旁边。 林凡斐把单词本折了角合上,听见于静柳说:“凡斐,我找你呢,主要是想问问你学竞赛的事情考虑好没有。” 顿了顿,她又问:“上学期期末的卷子做完了吧,有没有算算大概能考多少分?” “做完了。”林凡斐说。 她大致给于静柳讲了一下自己的各科分数,于静柳的表情微微有点惊讶:“这么高,那你能超过陈昭迟了。” 然后她道:“我也去找各科老师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结合你的分数来看,我推荐你报名数学和物理的竞赛。” 第12章 虽然很喜欢于静柳,但林凡斐还是说了实话:“老师,我不想学。” 于静柳没有不悦,而是认真地问:“为什么呢?我觉得你很有潜力,而且竞赛拿金牌有保送的机会,是个很好的升学渠道。” 犹豫几秒,林凡斐说:“平常的学习已经占用我所有的时间了,我觉得我没有精力再花费到竞赛上。”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但她没有告诉于静柳。 于静柳温和地说:“这种情况也是所有尖子生都面临的,但没试过的话,你可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好。你看咱班陈昭迟、吴琳琳,还有张亦弛、梁思致他们都在学竞赛,谁也没落下进度,况且竞赛的思维也能帮助到你们理科的学习,对吧。” 她耐心地给林凡斐举了许多自己以前带过学生的例子,不一会儿跑操结束,陈昭迟从人群中跑过来,他大概是运动过后觉得热,把校服的拉链拉开,露出了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 风扬起他的衣角,将他的校服外套吹得鼓了起来,恣意飞扬,宛如一张年轻的船帆。 陈昭迟停在于静柳面前:“于姐,刚刚教导主任让我提醒您下节课去开班主任会。” “好,我待会儿就去,”于静柳转头看向林凡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凡斐,你可以问问陈昭迟学竞赛的经验,看看他是不是能给你一些启发。” 陈昭迟原本要回去找班级的队伍,闻言停在那里,对上林凡斐的目光。 他矜持地等她先开口,然而林凡斐只是蜻蜓点水般一扫他,紧接着就对于静柳说:“老师,不用了,我真的不学。” 第10章 眠雪陈昭迟是…… 陈昭迟愣了一下。 她什么意思啊,这么不愿意跟他说话。 开玩笑,他长这么大还没人嫌弃过他。 不问拉倒,有的是人排着队想问他问题。 于静柳看出林凡斐的坚决,没有再做她的思想工作,只是说:“好,那你自己掌握,别有心理负担。” 林凡斐点了点头。 恰好这时一班的队伍过来了,她跟着一起回了班,准备第三节的物理课。 物理老师有时候喜欢在课上出一道难题,谁能做对就可以免掉晚上的作业,据李心译说,一般只有陈昭迟会主动举手,不过他经常不交理科作业,也没有老师会管他,所以这种奖励对他来说就是个形式。 这天是林凡斐来礼中之后第一次碰上物理老师出难题,对方随手用粉笔画了两个带弹簧的物块,又加了一 幅位移时间图,简单描述了一下题干,问有谁想试着做一做。 “这道是高考题改的,我觉得对大家应该有启发,”物理老师环视了教室一遍,眼睛忽地一亮,“那个新转来的女同学,你举手了对吧,就你了,过来做题。” 林凡斐从座位上站起来,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陈昭迟出声道:“老师,我也举手了。” “怪我,刚才没看见,”物理老师笑眯眯地看过去,“那你也上来一起解吧,你们比赛。” 她不说还好,一说是比赛,顿时点燃了林凡斐心里的胜负欲。 如果说一直考第一名给她带来了什么性格上的改变,那一定就是愈发巩固的好胜心。 不管对方是谁,她都想要赢。 林凡斐立在黑板前面,又仰起脸浏览了一遍题目,捋清思路便开始落笔,她写字像做人一样用力,不一会儿就写满了半截胳膊那么宽的地方,白色的粉笔灰飘落下来,像思绪的碎末下成了雪。 而陈昭迟在她旁边几步之遥的位置,半点儿不着急地写下一个“解”字。 他从举手的时候就看出这题有好几种解法,此时此刻他思考的问题是,选哪一种才能让他显得更厉害。 但不知怎么,林妹妹白皙的侧脸映在他余光里,他莫名其妙走了两秒的神。 她的黑眼珠圆圆的,又很亮,像刚洗净的夏黑葡萄,嘴唇因为专注而微微张着,呈现出花瓣一样饱满而柔软的状态。 ……陈昭迟你是不是有病,盯人家女孩子嘴做什么。 他甩了甩头发,耳廓边缘微微地发热。 做题做题。 林妹妹已经写了一半,要想比她快,只能卡bug了。 陈昭迟的粉笔在黑板上轻快地游弋,只用了林凡斐三分之一的篇幅就把题做完了。 见她还在做最后一步的计算,他得意地掀了下眉尖,转身反手将粉笔酷酷地扔进了粉笔盒里。 “老师,我做完了。”陈昭迟说。 林凡斐的睫毛动了动,他确定她听到了。 林妹妹,哥,比,你,牛。 他施施然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林凡斐也恰好写完。 两个人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物理老师赞许道:“都做对了,既然是比赛,那我们看看谁的步骤比较完善。” 她先拿了支红色的粉笔研究林凡斐的过程,在其中标出了几个关键的地方,最后打了个对勾:“很好,新同学每一个得分的式子都写到了,非常严谨。” 接着她又去看陈昭迟的,看着看着就笑了:“陈昭迟,什么意思啊?等式两边均乘以极短时间,deltat趋近于零,等式左边时间累加为t0,右边……不说了,你在这儿给我做微积分呢?” 台下顿时听取“哇”声一片。 张亦弛踹陈昭迟凳子:“你小子不地道啊,什么时候偷学高数了?” 物理老师没有对陈昭迟的答案进行讲解,只说:“大家看新……” 她停了一下,特地从讲台上贴的座位表里找到了林凡斐的名字:“看林凡斐的过程就好,标准答案也就写成这样了,陈昭迟用的是大学里才会教的微积分,没有参考性,所以如果按咱们高中的考试标准来,林凡斐同学的得分更高。” 林凡斐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被坐她斜后方的陈昭迟看得清清楚楚。 他有点牙痒痒,自行给林凡斐的笑容附加了许多含义。 她是不是觉得比他分儿高是胸有成竹的事情啊? 等着,期中考试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实力。 而台上的物理老师还特地点他名字揶揄他:“陈昭迟,你这几天都没交物理作业,这回你愿赌服输明天交一次,记住没?”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陈昭迟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 他怎么总折林妹妹手里呢。 “斐斐你也太学霸了,”李心译晃了晃林凡斐的胳膊,“你今晚不用写物理作业了,怎么样,获此殊荣开不开心?” “我要写的。”林凡斐认真地说。 作业是对当天学习内容的巩固,她不会放弃这一环节。 李心译震惊道:“好吧好吧,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然后她又凑上来:“不过斐斐,我觉得你超过陈昭迟指日可待!” 讲台上物理老师开始擦黑板,林凡斐随手记了一下陈昭迟的步骤。 平心而论他的字不难看,只不过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应试字体,而是偏长偏斜,笔笔出锋,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散漫,又张扬。 晚上回家以后,林凡斐跟林守业说了声自己要借用他的电脑查资料,在书房里打开搜索引擎,按照陈昭迟解题的步骤,查找了一下微积分的原理。 倒是不难理解,但养成这样的解题思维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林凡斐承认,陈昭迟懂的东西很多,比她要多,他举手上去做题的时候她转头看了一眼,他桌上摆的是一本化学竞赛习题集,在那之前他根本没听讲,就算缺少物理老师前面讲解的铺垫,他还是一下子就有了解题的思路。 天生聪明的人林凡斐不是没见过,他们最后往往都会被她的努力所打败,但优秀到陈昭迟这种轻而易举的地步,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不能说不羡慕。 窗外是初春的夜色,淡淡的草木气息顺着敞开的窗缝漫进室内,林凡斐放弃了继续研究微积分,关上浏览器的网页,回房间继续刷题。 陈昭迟是跟她完全不同的人。 他很厉害,但她只能做自己。 从书房回去的时候,她经过了自己原本的房间,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多,林守业现在在那里拼装一组儿童衣柜,何方宜在旁指挥,她能听到两个人偶尔说笑的声音。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房间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 天气渐渐转暖,到了四月上旬,礼中要召开春季运动会,一班的体委卫齐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到处动员人报项目。 这天语文课前,卫齐拿着一叠报名表走到林凡斐和李心译旁边,愁眉苦脸地问:“李心译,女生八百米还没人报,你能上吗?” 李心译一口拒绝:“我上什么呀,我跑个八百米就跟要死了一样。” 继而她气势汹汹道:“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干吗,我在厨房洗个苹果吃,电话被我妈接了,挂了之后好一顿盘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第13章 卫齐很委屈:“我昨天就是想问你这事儿,今天大课间就要把名单交上去了,这不是着急吗。而且我也被你妈盘问了,她问我是谁,我说体委,她又问我姓什么,我说姓卫……” 李心译接嘴:“然后她问你卫什么,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你爷爷你爸爸都姓卫。” 她冷酷地评价道:“卫齐你说你脑子怎么长的,我妈怀疑咱们的清白真是一种对我的侮辱,我不李姐。” 卫齐挠了挠头:“那李姐,你能报一下八百米吗,我请你喝奶茶。” 李心译看他也是真没辙,便道:“你先问问别人吧,实在没人我就去,而且我去了估计是倒数,拖咱班后腿。” 一直在看书的林凡斐忽然开口:“要不我去吧。” 卫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啊林妹……不是,林姐,你真去吗?” “真的,我八百米还可以,体育中考这一项满分。”林凡斐说。 她想到什么,又说:“不用请我喝奶茶,我就当锻炼一下。” 卫齐非常感动:“不行,必须请,林姐我宣布今天起你就是我兄弟了。” “你是我姐妹。”林凡斐冷静地道。 “好好好,我是你姐妹,好姐妹。”卫齐感恩戴德地把她写到了报名表上,一回头见严老太已经夹着书进了教室,赶紧回座位上坐好了。 严老太径直走到陈昭迟旁边,从她的备课本里抽出一张作文纸:“陈昭迟,你写作文换点新词儿成不成,能别一举例子就是司马迁爱迪生吗?让人家在下面待得安生点儿,别每次你写作文就给刨出来,而且你还没用对地方。” 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说你别的科都能学好,为什么写不好作文呢,你理解作文的本质吗?” 陈昭迟站起来,一本 正经地说:“我理解老师。” 严老太道:“那你讲讲,作文的本质是什么?” “对我来说,作文的本质很单纯,”陈昭迟开始胡说八道,“除了不会,还是不会。” 第11章 眠雪有时候我…… 「十几岁的时候,会为了避免看到不想要的结局而放弃整本书,我扔下了《到灯塔去》,却发现《逃离》里的女主人公也没有真正地逃离。到星洲以后,我读了很多不喜欢的书,做了很多不喜欢的事,渐渐长成了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大人。你大概不会同意这种观点,但我觉得,我们生来就不自由。———摘自林凡斐日记」 要是换了别人严老太一定就要发作了,但因为是陈昭迟,她只是哽了一下,教育他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作文的本质是我手写我心,咱们现在写议论文,就要条理清晰地把观点抒发出来,论证的时候把例子举得恰如其分,懂吗?” 陈昭迟还没说话,严老太就又道:“人家新转来的林凡斐作文就写得很好,知道扣题,举的例子也新鲜,没事儿多请教请教她。” 林凡斐就算不回头,也能想象到陈昭迟脸上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 他的心思实在太好猜。 从小到大始终被众星拱月地捧着,才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权力。 严老太让课代表帮忙把上周周末布置的作文发了下去,课上点林凡斐起来念了一遍她的作文,又用投影仪放大投了影,夸她卷面写得漂亮。 投影的时候严老太随口说:“陈昭迟你看看,你就照着人家练,不准写一段之后全勾掉,不扣你卷面分扣谁的。” 说实话,林凡斐能理解严老太对陈昭迟的格外关注,换了她是老师,班上第一名唯独学不好她教的这门课,她也会多鞭策一下对方,何况陈昭迟根本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什么是做不好的,如果做不好,只可能是因为他没上心。 虽然被严老太耳提面命,但课下陈昭迟并没有来找林凡斐借作文,反而是梁思致专程过来,问她自己能不能拿回去看一下。 “你有一句话我觉得写得特别好,”梁思致回忆了一遍,“就是那句‘人像一块吸饱了情感的海绵’。” “这句是我引用的,《到灯塔去》里面拉姆齐夫人说自己像一块海绵。”林凡斐说。 不过她最近没有继续读这本书了,因为有一天读到了拉姆齐夫人去世的部分,她不希望后面是自己不喜欢的结局,于是就此搁下,换了一本艾丽斯门罗的小说集《逃离》,作为新的英语学习材料。 林凡斐递作文纸给梁思致的时候,卫齐又窜了过来。 他晃着手里的报名表说:“老梁你也报个运动会项目呗,咱班男生几乎都上了。” “我不行,我月底要去参加化学竞赛的省预赛,运动会的时候我得做做题。”梁思致笑着说。 卫齐没多想便道:“迟狗也……陈昭迟也要去竞赛,他还报了篮球呢。” 梁思致的表情没变,语气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拿我跟迟神比,卫齐你太抬举我了。” 卫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是,你这……” 李心译见他抓耳挠腮说不出话,出来打了个圆场:“卫齐你别在这儿啰嗦了,还差什么项目,要是女生能参加的话你算我一个得了。” 卫齐连忙说:“4x100接力,男女混合的,那我把你也写上了啊。” 李心译扔了根笔给他:“奶茶别忘了请,我要喝奶绿加珍珠。” 卫齐还记得林凡斐的教诲:“好好好,李姐你也是我姐妹。” 两个男生离开以后,李心译手撑着下巴点评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啊。” 林凡斐没听懂:“谁?” “借你作文那个,还有咱们班长。”李心译说。 她给林凡斐补充了一些背景知识:“梁思致在附中那时候跟我一个班,陈昭迟考第一他考第二,到现在还这样,而且他最擅长的科目也是化学,和陈昭迟学同一科的竞赛,你说他心里什么滋味。”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只有人记得第一,没有人记住第二。 连林凡斐读成绩单的时候,陈昭迟之后,她都没有往下多看一行。 林凡斐想也许梁思致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不然不会像她一样,后半节体育课回班上学习,也不会在卫齐说到陈昭迟的时候,突然让对方下不来台。 /:。 少年期的心事不总是敞亮清白,多的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落寞与不甘。 - 为了不耽误上课的进度,礼中的运动会放在了周六自习的时候开,学校租了礼城的体育中心,场地是半露天的,由各班学生自行前往。 林凡斐第一次去体育中心,离她家不算近,再加上周六堵车,她坐公交车到达的时候一班已经带队进去了,她沿着环形的观众席走了半天才找到位置,同李心译和吴琳琳坐在了一起。 没过一会儿,卫齐就过来提醒她们三个参加项目的时间,林凡斐的八百米和吴琳琳的跳远在同一时间段,马上就要去检录了。 “加油啊,争取拿个名次回来,中午给你们点奶茶。”卫齐说。 林凡斐报名的时候不是逞强,她初中为了体育中考能考满分,每周末都在楼下绕着小区跑圈,跑到力竭为止,时间久了,她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最后考试跑了她那组的第一名。 她不觉得自己运动神经很发达,她只是能忍而已。 能忍受跑到中后段四肢的乏力,能忍受眼前发黑,能忍受冲刺时喉头的血腥。 只要可以抵达她的终点。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跑了,但一站上跑道,肌肉记忆又重新找到了她。 发令枪响,林凡斐冲了出去,耳边是剧烈的风声。 大家迅速地聚到了跑道内圈,林凡斐占据了最前面的位置,她觉得保持比反超容易。 最后大半圈的时候到了冲刺阶段,她余光看见有人想从侧面超车,尽管体力快要告急,林凡斐还是咬着牙加速,比对方领先了一个身位冲过终点。 已经结束比赛的吴琳琳把手卷成喇叭放在嘴边:“凡斐你太厉害了!” 林凡斐去登记确认成绩,领到了一张冠军奖状,吴琳琳问她要不要去外面散散步歇一会儿,顺便买点儿零食饮料回去。 “走吧。”林凡斐说。 她的心脏正咚咚跳得剧烈,太阳很晒,她的脑子还在晕,身上也没有力气,就算马上回观众席也很难投入学习状态,还不如先走一走。 场地外面的走廊凉阴阴的,微冷的触觉顺着毛孔钻进皮肤,让林凡斐慢慢恢复了知觉。 停在卖东西的小摊前面,吴琳琳挑了几样,又说:“凡斐,你还记得上次陈昭迟帮我们搬垃圾桶的事儿吗,我想买瓶水谢谢他,正好他这会儿有打篮球的项目。” “我买吧,那天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才找他的。”林凡斐说。 她多买了几瓶,打球的还有班上其他男生,顺便一起送了比较周到。 篮球场地在体育中心的室内部分,林凡斐和吴琳琳过去时一班的比赛刚结束,一群男生坐在凳子上休息。 第14章 陈昭迟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他的校服外套揉成一团丢在旁边,上身是件黑色无袖背心,下面穿了灰色的运动裤,两条长腿抵着地面,头发和眉眼泛起微微的潮意,有种生气勃勃的英俊。 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一个女生抱着可乐过去了,林凡斐不认识,对方开口向陈昭迟讲话的时候还算镇定,说他刚才打球打得很好,她想给他送瓶饮料。 但陈昭迟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只是懒洋洋地笑了下,她的脸立刻就红了,周围陈昭迟几个哥们儿再一起哄,女生更是紧张起来,把可乐一放就慌忙跑掉。 等她走了,林凡斐才过去。 卫齐抬手热情地招呼她:“哟,我姐妹来了。” 他看清林凡斐校服外套兜里卷成筒状的奖状,一下子雀跃起来:“你拿名次了啊林姐。” “我们凡斐可是第一名,冠军。”吴琳琳说。 卫齐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回去记得跟于姐说,让她高兴一下。” 林凡斐把怀里的几瓶矿泉水一一递到他们手上:“给你们的。” 递到陈昭迟的时候她说:“谢谢你上回帮我和吴琳琳搬垃圾桶。” 陈昭迟一怔:“你还记着啊。” 他以为她忘了。 这么说林妹妹对他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 啧。 “吴琳琳提醒我的。”林凡斐如实道。 陈昭迟刚拎起来的嘴角立刻垮了。 ……他就知道。 张亦弛在一边凑热闹:“林妹……林凡斐,你知道迟狗今儿收了多少水吗?他喝慢点儿得喝到明年运动会。” 他边说边拍了拍身侧一堆横七竖八的水和饮料,另外还有一整箱电解质水,白色的箱子外面签了句“加油”,后面用稍小一些的字体写着“依雯”。 陈昭迟掀了下眼皮,没接林凡斐的水,别别扭扭地对她说:“你拿走吧,我喝不完。” 林凡斐没觉得有什么,十分坦然地“哦”一声,拎着水就转过了身。 不要就不要呗,正好节约水资源了,她又不能掰着他嘴灌进去。 陈昭迟眼睁睁地看着林妹妹脚下生风地迈步,下意识道:“你回来,谁让你走的?” 不是要谢谢他吗,她的谢谢也太不诚心了,他一句话就给打消了。 林妹妹你懂不懂,有时候我们男人说不要,其实是要的意思。 林凡斐被喊住时还在思索回去以后先写哪一科作业,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向陈昭迟确认了一遍:“你叫我?” “叫的就是你,”陈昭迟面无表情,“水留下,我决定接受你的谢意。” 第12章 眠雪她说喜欢…… 林凡斐已经习惯了陈昭迟的反复无常,她意识到和他这样的人相处最好顺着他,像摸狗一样,要顺毛捋。 她转回去,没有跟他争辩什么,握着矿泉水的上半部分伸出了手:“给你。” 陈昭迟盯了她片刻才接。 林妹妹刚跑完步没多久,脸上还浮着一层粉色,跟她偏冷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盈澈的水映着刚落的花。 陈昭迟没来由想起陈奕迅那首叫做《落花流水》的歌。 林妹妹递来的水是常温的,塑料瓶身上泛着微微热意,不知是被外面的太阳晒的,还是她手心留下的余温。 歌里怎样唱的,“但是经历过,最温柔共震”。 他把瓶子拧开喝了一口,透明的液体在杯中轻荡,仿佛真的经历一场共震。 几个男生休息够了,卫齐问陈昭迟这么多水怎么处理,陈昭迟说:“拿回去大家分了呗。” 曾远自告奋勇:“我来搬吧迟哥。” 他把聂依雯订的那箱电解质水搬了起来,卫齐说:“你拿地上那些得了,这我来就行。” “没事儿,这点儿东西我能拿动。”曾远道。 卫齐还是从箱子里面捞了几瓶出来,陈昭迟和张亦弛也各自用校服兜了一些带回去。 张亦弛边走边道:“哎迟狗,你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我看梁思致一直在刷题。” “就那样吧。”陈昭迟懒懒散散地说。 “你到时候可是极限操作,预赛一结束就得赶回来期中考,考完又是艺术节演出,我想想都头大,幸好我们物理是下学期开学才预赛。”张亦弛道。 曾远说:“反正迟哥肯定能考第一。” 卫齐朝陈昭迟别了别下巴:“得了,你再说这狗又要装起来了。” 快到观众席的时候,一个男生迎着他们的面走过来,望见曾远,他惊喜地叫了声“曾哥”。 “袁震,”曾远点点头,有些局促地对周围几个人说,“我初中同学。” 袁震一眼看到了陈昭迟,满脸崇拜地道:“你是陈昭迟吧,迟神我能加你**吗。” 陈昭迟脾气很好地说:“你找曾远要。” 袁震说着“好好好”,又转向了曾远:“曾哥,我感觉来礼中之后一直没看见你了,你最近怎么样啊,成绩应该还是挺好的吧。” 有丝尴尬在曾远脸上闪过,他把半箱水放到地上:“咱俩过去说。” 而后他若无其事地对陈昭迟他们说道:“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回去。” 卫齐直接把他放下的箱子扛了起来:“行,那你过去找我们啊。” 曾远跟袁震走到僻静些的地方,阳光将走道栏杆的影子投在地上,切割出亮与暗的分界。 还记得袁震方才的问题,曾远看着地上的阴影,状似无意道:“你没看年级大榜吗。” “人太多了,没仔细找,不过我觉得曾哥你肯定没问题的,之前咱们七中的老师不是说了么,你来礼中也绝对是遥遥领先。”袁震说。 曾远沉默了一晌,而后故作轻松道:“我菜得很,咱们七中跟他们附中上来的还是没法比。” 在礼中待了大半年,他都快要忘了自己从前在初中曾是被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只是礼中招收的都是各区尖子生,因为分数线奇高,甚至都没有分实验班,他阴差阳错进了师资力量最强的一班,却很快发现自己只能在这里排中等偏下的名次。 这不是容易适应的处境,可迟迟不接受只能让他自己难堪。 袁震以为曾远只是谦虚:“曾哥你这么说我还怎么活,我当时可是运气好才考上礼中的,现在在我们班倒数呢。”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初中的事情,曾远不由得恍惚,他难自拔地留恋,留恋那时他的自得与神采飞扬,还有轻而易举就能从考试、排名、老师的赞赏里找到的,他存在的价值。 袁震又把话题拉回了礼中:“曾哥,你是不是跟迟神他们关系特别好啊?我看你们刚才一起回来的。”:= 曾远本来想说还不错,犹豫一下,最后告诉袁震的是:“我们是哥们儿。” 如他所想,袁震露出了艳羡的表情:“曾哥,还得是你啊,在礼中也吃得开。” - 林凡斐给陈昭迟送完水,就和吴琳琳一起回了一班在观众席的位置。 她给于静柳看了奖状,对方从包里拿出一条巧克力,笑眯眯地说:“奖励你的。” 林凡斐把巧克力跟吴琳琳和李心译一起分了,接着就开始写作业,这周因为周六开运动会,老师们特地减少了作业量,林凡斐估计自己中午就能写完,不想浪费下午的时间,她还额外背了几本精挑细选的习题集过来。 李心译跟吴琳琳也在做作业,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天南海北地聊天,时不时有跟她们相熟的女生过来给她们分零食,李心译匀了一些给林凡斐,又问了她一道不会的题目。 那道题考的是排列组合,原本是高二才会学到的内容,但于静柳说掌握公式可以让他们遇到一些题目时解得更快,就提前教了这部分内容。 林凡斐还没做数学作业,她把题目读了一遍,是说十个人排队,甲不能站首尾,不能站中间,要站乙后面,并跟丙相邻,还要和丁隔两个人,问有几种排队方式。 她边列公式计算边问李心译:“你现在做的答案是什么?” 讲题最重要的是发现对方的思维缺陷,根据李心译的答案,她可以推断出对方是在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没想到李心译斩钉截铁地说:“让甲滚。” ……是林凡斐未曾设想过的方法。 她抽了张草稿纸,十分耐心地讲解起来,一遍就把李心译讲懂了。 李心译拿走了那张草稿,无意间一瞥林凡斐膝上的练习册,惊讶道:“才这么一小会儿,你物理作业都要写完了。” 然后她说:“斐斐,你的自制力也太强了。” “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林凡斐说。 李心译摇摇头:“感觉我这辈子都做不到这样。我觉得你平时也特别努力,我都没见你走过神,斐斐你真的好喜欢学习。” “不是喜欢学习。”林凡斐轻声说。 第15章 虽然解出题目时的确定性让她舒心,按部就班完成任务的掌控感也使她觉得生活的秩序井然,但她这样勤奋的初衷,并不是因为喜欢。 李心译好奇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一群男生闹哄哄地经过她们侧边的台阶,是陈昭迟他们回来了。 林凡斐没有注意到,她只是认真地回答了李心译的问题:“我喜欢第一。” 陈昭迟的脚步一顿。 他保证自己没听错。 林妹妹刚刚说什么,她喜欢谁?第一? 第一……不会指的是他吧? 肯定是。 陈昭迟挑了下眉。 张亦弛看起来也听见了,并且跟他的理解一致,笑 嘻嘻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朝林凡斐那边挤了挤眼睛。 他们几个把水搬到后排,张亦弛开口揶揄他:“行啊,人才认识你几天。” 卫齐后知后觉地问:“你们说谁?” “你新认的姐们儿。”张亦弛坐下来,翘着二郎腿道。 卫齐反应过来了:“你说林妹……林姐啊,她怎么了?” 张亦弛闲闲道:“你让迟狗跟你说。” 陈昭迟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一些:“她说喜欢我。” “啊?”卫齐大跌眼镜,“她怎么可能喜欢你?” 陈昭迟不乐意了:“她怎么不可能喜欢我了?” “我就是觉着林姐她一看就没这心思,而且她要是喜欢你,今天给你送水的时候还能说走就走了?”卫齐说。 陈昭迟被卫齐的推理噎住了,但憋了半天之后,他想到了绝妙的解释:“她害羞,装的呗。”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卫齐沉思片刻,勉强接受了陈昭迟的解释。 “那你准备怎么办,”张亦弛开陈昭迟玩笑,“她跟你表白你答应吗?” “我怎么可能是那么随便的人。”陈昭迟把脑袋一昂,心里却想,林妹妹这种冷淡的人,不知道告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那么难搞,还不是喜欢他。 不过这样的态度可是很容易让人误解的林妹妹,你如果继续表现得这么不好相处,我是一丁点儿希望都不会给你的。 他越过几排脑袋瞧着林凡斐的马尾辫,得意地想,她大概还在跟李心译倾诉她的少女心事。 她会怎么形容他呢,是帅,是优秀,还是善良? 猜不到,他优点实在太多了。 李心译听林凡斐说完,惊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学习很好,所以你一直都考第一对不对!” 林凡斐说嗯。 第一名相当于一种自由,考了第一名,林守业对她宽容,老师给她额外的信任,在学校里就算不交朋友,也不会像沈听微那样被孤立。 也许这样说是一种残酷的优绩主义,但考第一名,的确可以最快最直白地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到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林凡斐已经把给自己安排的题目都写完了,她心满意足地将书本放回书包,听到于静柳指挥大家去下面场地的草皮上拍一张集体合影。 背上双肩包往外走的时候,林凡斐的手背突然被李心译碰了碰。 对方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斐斐,陈昭迟在看你耶。” 第13章 眠雪陈昭迟有…… 林凡斐愣了愣。 她先在脑海里翻检了一遍今天是不是又得罪陈昭迟了,但除了送水她和他也没有什么别的交集,况且水他最后也收下了。 等她想起来看陈昭迟的时候,他已经把头扭了回去。 也许他根本没看她,看的是她身后的什么东西,只是李心译误会了。 “你看错了。”林凡斐说。 卫齐把班上的人带到运动场中央一片绿草茵茵的空地上,让大家按身高站成四排,于静柳找来了学校请的摄影师,拜托对方帮忙拍照。 林凡斐在女生里是偏高的个子,站到了第二排。 陈昭迟原本在最后一排,但他突然想试探一下林妹妹。 如果他站到她身后,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张亦弛:“咱们几个往前站一排怎么样。” 张亦弛没理解:“往前站你不挡着后面的人吗。” “蹲下来点儿不就完了。”陈昭迟说。 张亦弛不去:“那你自个儿蹲吧,我怕显矮。” 他这样一说倒提醒了陈昭迟,要是林妹妹对他的身高没有概念,到时候以为他只有一米七,那不是丢大人了。 陈昭迟正举棋不定,电光火石间,林凡斐后面的空位已经被人占了。 是梁思致。 陈昭迟有点不爽地咬了咬牙。 他眼睁睁地看着梁思致喊了一声林凡斐,林凡斐转过头,梁思致便十分自然地和她聊了两句。 林妹妹,你不是喜欢我吗,跟别的男生聊什么天啊。 但梁思致既然已经过去了,他只得留在了原地。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梁思致本来就没他高,蹲下之后显得更加矮了。 拍完集体照于静柳就宣布大家解散,卫齐喊陈昭迟和张亦弛去附近的商场吃饭,李心译听见,问卫齐自己能不能去。 卫齐一口答应:“走呗,还有谁去?” 他们攒了十几个人,直接变成了小型的集体活动,李心译怂恿林凡斐一起:“斐斐,你也一起嘛,难得出来一趟。” 陈昭迟被一群人簇拥着,装作不经意地望向林凡斐。 林凡斐并未捕捉到他的视线,只是对李心译说:“我不去了。” 她还要回去学习。 李心译有些失望:“好吧,那我和琳琳走了。” 她挥挥手同林凡斐说了句拜拜,林凡斐给她回应的时候无意间一侧头,发现几米开外的地方,沈听微正遥遥看着她们,脸上像是很羡慕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接触,沈听微没有马上移开视线,过了须臾,才整理好外套,慢慢朝出口走过去。 太阳已经偏西,光线变成了柔和的橙色,接近傍晚的风像薄纱一样徐徐展开,温和缱绻。 林凡斐边听英语边去找车站,在她搭上回家那班公交的时候,陈昭迟他们才从体育中心出来,三五成群地停在路边打车,嬉笑打闹的声音被缠卷在气流里,从敞开的车窗吹进来,拂起她鬓边的碎发。 明明一侧头就能看见,她却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 林凡斐提前到了家,在门口就听见了激烈的吵闹声。 她站了一会儿,分辨出何方宜吊得很高的声调:“林守业你摸着良心说,我哪天不是任劳任怨把所有家务都干了,到我现在快预产期了,早上还得给你洗衣服,我就今天不舒服让你做个饭你都不愿意?” 林守业怒气冲冲道:“我说了我今天有饭局,下个月公司有人事调整,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往上升的关键时期,你点个外卖不行?再说你不上班花的都是谁的钱……” 打断他的是碗被砸碎的声音。 林守业骂了句脏话,接下来是沉重的脚步。 林凡斐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要抬手敲门。 何方宜几乎是在尖叫:“我花你钱怎么了,找个保姆还要发工资,你二婚又带个拖油瓶女儿,想找免费付出的冤大头怎么不去求你前妻呢,哦,我忘了,她跟人跑了——” 林凡斐的手僵住了。 好在林守业应该还记得何方宜肚子里有孩子,没有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只是又砸了一个碗。 林凡斐不想进去了,她插上耳机下了楼,走进小区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坐下点了一份炒饭。 过了一会儿,耳朵里的英文忽然变成了来电铃声,林凡斐瞥了眼,是林守业打过来的。 她按了接听,林守业语气不太好地问:“你在哪儿,运动会不是下午结束吗,怎么还没回家?” “饿了,在楼下吃饭。”林凡斐说。 林守业没作声,过了两秒,他道:“你打包几个菜回来,我跟你何阿姨还没吃晚饭,她懒得做了。” 林凡斐说好,又说:“你早晨不是说晚上有应酬吗?” 林守业爱面子,她偏要假装不知情地和他图穷匕见。 反正他看不透,总以为她是听话的傀儡。 林守业的态度一下子暴躁起来:“你个小孩儿还管起大人来了?临时取消了,我在家吃。” 恐怕不是临时取消了,而是吵架错过时间,也没心情去了。 他说着在那边自顾自点起了菜:“要一荤两素,再来个汤,家里还有米饭,主食就不用了。” 林凡斐拎着饭菜回家的时候,地上已经被清扫干净,何方宜一个人待在卧室里,林守业坐在沙发上他常坐的位置看手机,房子里弥漫着压抑的平静。 林凡斐把餐盒放到桌上,回了自己房间。 她想要继续学习的,可心绪却静不下来。 大概是因为何方宜提到了她妈妈。 她妈妈离开的时候她还很小,只有两岁,那些有关的记忆都已经模糊,她只记得从某天开始,妈妈换好一身漂亮的红裙子,关上门就没有再回来。 第16章 时间是在太久,林凡斐甚至都不记得对方走前有没有和她讲过话,神态是不是不舍,说没说些马上就回来的谎话 骗骗她。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关于妈妈的消息,只是在过年跟林守业回老家走亲戚的时候,被不熟悉的姑姑拉着问她知不知道妈妈是坏女人、狐狸精,勾搭了上司,离婚出国跑到星洲去定居了。 那个春节她过得不好,大雪漫天,她在亲戚的家里抱着地球仪发呆,用手指摸着上面浅绿色的星洲,想妈妈是不是就在她碰过的这一小块地方。 林守业在她初二的时候提拔成了公司里的小中层,也是那年何方宜跟他结了婚,何方宜在林守业面前的脾气大多数时候很好,比她妈妈能忍,大概是因为没有经济来源,一切都要依靠丈夫。 她从来没希望过父母复合,林守业易怒、控制欲强、大男子主义,她有时候甚至会理解妈妈的选择。 在楼下吃的那份炒饭堵在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像妈妈离开她那年纷纭的雪,一刻也不能停。 林凡斐难得决定给予自己一小段休息时间。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最喜欢的日漫《幽游白书》。 这部动漫是富坚义博的漫画改编的,有一百一十多集,她只有每次考完试才会看两集,到现在也没有看完。 屋外短暂地响起何方宜走路和开饭盒的声音,以及她和林守业刻意压低的,不肯让步却又充满妥协的争吵声。 林凡斐事不关己地看着动漫,她最喜欢的角色藏马出场时,手机上方弹出了两条消息。 李心译:“聂依雯也来了,她果然跟陈昭迟关系很好。” 李心译:“我觉得她喜欢咱们班长诶。” 林凡斐并不热衷这种八卦,但她还是给李心译回了一个表情。 李心译:“斐斐你在学习是不是?” 李心译:“不打扰你啦,下周见!” 下周见。林凡斐打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忽然觉得感激,如果不是学校,她怎么会有那么多能够逃避这个家的时间。 - 礼中的高一高二年级每月有两节连堂的阅读课,班主任会带学生去阅览室看书,林凡斐第一次上阅读课,问李心译能不能带作业去做。 虽然她平时坐车的时候会看书积累,但这种完整的大块时间,她更愿意用来刷几组题目。 “能啊,但你不能问于姐,问就是不行,不过你拿出来写她不管。”李心译说。 林凡斐点点头:“懂了。” 她带了一套数学卷子过去,阅览室的座位和教室不一样,有单人桌,也有多人桌。 林凡斐想坐单人的,但几乎全被跑在前面进阅览室的同学占满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结果缺了把椅子。 四处环视了一圈,林凡斐发现陈昭迟所在的那张四人桌恰好还有一张空椅子。 她朝他走了过去。 陈昭迟正招呼张亦弛和卫齐他们坐自己周围,结果一转头,发现林妹妹好像正直奔他而来。 她是不是想坐他旁边啊。 有必要验证一下。 张亦弛正要往陈昭迟身侧那个座位坐,却猝不及防被一巴掌拍走:“起开。” “啊?”张亦弛没反应过来,等看到林凡斐停在陈昭迟附近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 这死狗。 “陈昭迟,”林凡斐的目光落在那把张亦弛被迫让出去的椅子上,“这里有人吗?” 饶是已经有了思想准备,陈昭迟还是因为她的直白吃了一惊。 林妹妹,你怎么有时候特别能装,有时候又这么直接呢。 他停了停,矜持地说:“没有。” 她一定盼着他主动让她坐下,他偏不。 想坐就主动点儿。 林凡斐干脆利落地说:“好,那椅子我拿走了。” 陈昭迟呆了呆。 她说什么? 椅子,她,拿走了? 第14章 眠雪他就是很…… 他回过神,哑口无言地瞧着林凡斐把他旁边的椅子搬走,坐进角落里一张安静的单人桌。 那个位置十分隐蔽,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林妹妹的大半个后脑勺和一点点鼻尖的轮廓。 张亦弛笑得肩膀都在抖:“……迟狗你还不让我坐,这下好了吧。” 桌子对面的卫齐和曾远也看到了,卫齐憋不住笑地问:“迟狗,林姐喜欢你这事儿她本人知道吗?你确定不是你听错了?” 于静柳过来敲了敲他们的桌子:“一个两个乐什么呢,张亦弛,你给自己罚站呢?怎么还少个凳子?” 张亦弛做出十分无辜的表情:“于姐,凳子被迟……陈昭迟送给林凡斐了。” 陈昭迟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于静柳没当回事儿,问他:“那你不知道再去找一个?” 张亦弛敬了个礼:“我这就去于姐。” 上课铃一响,阅览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书页翻过的轻响和浅浅的写字声。 陈昭迟忍不住又看了眼林凡斐,暗自咬了咬牙。 他就不该对林妹妹抱有期待,她根本不会表达喜欢。 真想告诉她别装了,他都听到她跟李心译说的话了。 算了,林妹妹肯定是害羞,不好意思当着全班的面和他坐在一起,能来问他借把椅子应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他原谅她。 林凡斐很喜欢自己这个靠着角落的位置,不远处有一台泛黄的立式空调,正在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像封存了一场小雨天气。 她想如果平时这里也能作为自习室开放就好了,她可以一个人学到世界终结。 两节课的中途打了一次下课铃,林凡斐去了一次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在走廊上透气的梁思致,他叫住她,说:“我在读你上次说的那本书,我也很喜欢。” 林凡斐没有解释自己已经不再看了,只是点了点头:“很多人喜欢伍尔夫。” 梁思致和她一起回了阅览室,她经过他座位的时候,看见那本《到灯塔去》下面露出了一截满是竞赛题目的卷子,旁边还有支盖子敞开的水笔。 她没有去思考他的话里有多少迎合成分,只是从几排书架之间抄了近路去自己的单人桌。 林凡斐绕来绕去,忽然发觉有一排书架上都是理科的习题集。 这类书籍对她有股不可名状的吸引力,她放慢脚步,一本本默念书脊上的名字,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带回去翻翻的。 林凡斐正专心致志地浏览,没留意到前面有人,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还没站稳就连忙道歉,一转过脸,对上了陈昭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是她,脸上的表情在一秒钟内从愣怔到了然,又转换成了纠结。 最终他伸出手,像是想扶一下她,但动作非常僵硬,让林凡斐觉得他很不情愿。 不过她也不希望跟他产生什么肢体接触,撤后一步,避开了。 这仿佛让陈昭迟松了口气,他迅速地收回了胳膊,接着问了一句让她难以理解的话:“你找我?” 他开口时的表情不太自然,眼睛也没看她。 林凡斐早已发现自己和陈昭迟的脑回路不属于同一套系统,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只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道:“我回座位。” 他的眼神骤然落回她身上,似乎不太相信似的,好半天才“哦”了声。 陈昭迟怀里有本化学题解,他放回书架以后,又换了另一本。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动作缓慢,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一样,但在意识到她没有这种打算时,又有一点失望地走了。 林凡斐的注意力都在被他放回去的那本书上。 化学满分的人看了一节课的练习册。 她毫不犹豫地拿下来,带回了自己的座位。 陈昭迟坐下的时候还有些懵。 女孩子身上都这么香吗。 不知道林妹妹用的是什么洗发水,香味淡淡的,却一直往他鼻子里钻,弄得他想扶她的时候都不自在了,毕竟他也没跟女生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总算找到了她喜欢他的证据。 林妹妹一定是看到他在书架那边找书,周围又没有别人才过去的,还假装是偶遇呢,老土,他怀疑她以前根本没喜欢过人。 再说就算她真的只是路过,她还把他放回去的书拿走了。 这 总不是随手的吧。 她就是喜欢他。 陈昭迟带回来的新书被他放在桌上,他无意识地用笔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像在描摹自己形状无端的心情。 其实他不该借那本书的,名字看着还不错,什么用简单思维解决难题,结果里面的题都太弱智了,他从头翻到尾,没有一道值得研究的。 林妹妹看了,不会以为他就这水平吧。 第17章 早知道借本《分析化学教程》了,那书才叫厚,被集训队的人起了“分析砖”的外号,他因为已经比较了解里面关键的定分和仪分,所以一直懒得看。 失策。 “……迟哥、迟哥?” 曾远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送到了他耳朵里。 陈昭迟把思绪拽回来,发现曾远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旁边。 “你喊我?”他问。 曾远说:“我在对面叫了你好几声了,想问你道题,看你没听见才过来的,迟哥你在想事儿是不是?” 陈昭迟略微不自在地转了下笔,没接他的话,而是问:“哪道题。” 曾远把题本递给他,是道比较常规的题目,涉及到复分解反应,陈昭迟读完题就知道怎么解了,他用笔尖圈了几个地方,告诉曾远这几句话能够推导出的信息。 曾远站的位置恰好和林凡斐在同一条直线上,陈昭迟每次抬头,余光里都有她的背影。 她还在认真地翻那本化学题。 陈昭迟边给曾远解题边暗暗地想,林妹妹,你还是被我抓到了。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教室里闹哄哄的,李心译把课本合上,站起身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对林凡斐说:“斐斐,我今晚也去食堂买饭带走,你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带。” “你晚上有事儿吗?怎么不在食堂吃。”林凡斐问。 “我之前不是去看他们艺术节排练吗,我一个朋友是舞蹈队的,她住校生,昨天练功鞋穿坏了,让我帮她带一双,我今天早点儿给她送去。”李心译道。 林凡斐说“这样”,又说:“没关系,我自己去买饭就行,走走路放松一下身体。” 教室里很快变得空荡,林凡斐把这天学的知识点复习完,准备开始写数学作业。 她习惯性地将手伸进课桌抽屉,去找于静柳布置作业用的那本习题册,却没有摸到。 林凡斐愣了下,低头一本本翻找,始终不见那本书的影子。 她回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下午有节音乐课,她把习题册带去了音乐教室,老师放钢琴曲给她们欣赏的时候,她打开写了几题,下课之后却留在抽屉里忘记带走了。 那只能先去食堂买饭,然后去音乐教室找,不然今晚她没办法做作业。 巧的是林凡斐买完饭朝礼中艺体楼走的时候,李心译从后面追了上来。 “斐斐你也去看排练啊?”李心译惊讶地问。 林凡斐摇头:“我好像把数学作业落在音乐教室了。” “那你跟我一起吧,”李心译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这脑子,买完饭才发现忘记带我朋友的练功鞋了,我又回了一趟教室专门拿。” 去音乐教室的路是一段上坡,旁边栽种的白玉兰树已经开花了,柔润的花瓣沾惹了浅粉的霞光,宛若一阕错落有致的宋词在风里摇曳。 两个人到艺体楼的时候,陆续有来排练的同学往里进,李心译认识的人多,几步就跟人打个招呼。 她要先去舞蹈室,林凡斐和她分开,自己去了白天上过课的音乐教室。 教室的门半掩着,里面已经有了音乐声。 仔细辨别旋律,是五月天的《笑忘歌》。 门板中间镶嵌着竖条的透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林凡斐刚一走近,脚步就顿住了。 陈昭迟在里面排练。 原来他一直背在琴盒里的电吉他是大红的,那样张扬的颜色,他却完全压得住,热烈又动人。 他没穿校服外套,身上是件宽松的黑色卫衣,面前的立麦也是黑的,强烈的对比更衬得他肤色白。 陈昭迟微微低颈,一手按着指板,另一手扫弦,颀长的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被吉他背带勾勒出流畅的肩膀轮廓。 而他身后,是窗外盛大的晚霞。 林凡斐心里只剩下了一个词。 灿烂。 他就是很灿烂的一个人。 像一颗招摇的流星,点燃寒气凛凛的宇宙,耀眼到不允许其他人存在。 唱到某一句,陈昭迟毫无预兆地抬眸。 林凡斐猝不及防和他对视。 男生先是意外,嘴角旋即上扬。 他直直望向她,眼中笑意流转,嗓音轻懒好听—— “青春是人生的实验课,错也错得很值得。” 好像特别笃定,会有人为他奋不顾身,为他执迷犯错。 而他很值得。 第15章 眠雪迟哥你谈…… 林凡斐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拉了拉:“斐斐你怎么不进去?” 她回过头,是李心译。 李心译也看到了陈昭迟:“哇,我上次光顾着去隔壁围观她们舞蹈队跳舞了,还没看陈昭迟弹琴呢。” 陈昭迟的节目是跟合唱团一起表演的,不断有其他同学走进教室,林凡斐发现桌子已经被他们都推到教室前面去了,看来找她的书还得费一番功夫。 她和李心译说话的时候,陈昭迟已经唱完一遍,许多人围着他搭话,他懒洋洋地应着,却迈腿朝门口走过来。 男生用骨骼轮廓分明的手拉开了门,靠在门框上,眼神在林凡斐和李心译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在林凡斐脸上:“你们来看……排练?” 林凡斐总觉得他停顿的那一下,原本做出的是一个“我”的口型。 “不是,我数学作业落这儿了。”她简单地说。 “哦,数学作业落这儿了,”陈昭迟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仍旧看着她,“要我帮你拿吗?” 林凡斐正要说她自己去拿,他就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我搬桌子的时候好像看到了。” 李心译闻言道:“那班长你帮斐斐取一下吧,我们还要回去上晚自习呢。” 林凡斐点点头,又说:“谢谢。” 陈昭迟挑了下眉:“行。” 他转身回去,林凡斐看着他一张张桌子找过去,觉得他好像并不清楚她的练习册放在哪儿。 她正等着,旁边倏然有个女生问:“同学,陈昭迟来了吗?” 林凡斐下意识地说“来了”,侧过脸,看清是聂依雯。 聂依雯也认出了她:“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合唱团的同学呢。” 林凡斐正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聂依雯已经先笑眯眯地说了出来:“你叫林凡斐对不对?我问卫齐他们了。” 她又和李心译说了声嗨。 等陈昭迟拿着林凡斐的书出来,聂依雯就把手里的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他:“我爸爸刚从国外出差回来,他给我买的巧克力,太多了,分你一点儿。” 陈昭迟没接:“我不爱吃甜的。” “这个不甜,百分之七十的黑巧。”聂依雯说。 陈昭迟看起来有点没办法,聂依雯坚持道:“不然你分给大家也行。” 他这才拿了:“替我谢谢叔叔。” 停一停,他又道:“以后不用给我带这些了。” 不远处有个女生喊了聂依雯名字,说老师催她过去集合领舞。 聂依雯应了一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支唇膏,打开盖子旋出膏体,薄薄地往嘴上敷了一层才过去。 她离开以后,李心译故意打趣陈昭迟:“班长,你跟聂依雯关系真好。” 陈昭迟看了眼林凡斐,然后说:“她家跟我家在一个小区,算邻居。” 他敞开手里的袋子:“你们吃巧克力吗?” 李心译大大方方拿了两块:“谢谢班长。” 林凡斐的目光越过陈昭迟,看到了教室墙上的挂钟,她无心参与他们的闲聊,催促李心译道:“回去吧,还有十分钟就打铃了。” 李心译说“好”,向陈昭迟摆了摆手:“班长我们走啦。” 林凡斐在路上就翻开了练习册,读了一遍她还没做到的题目,在脑子里默默琢磨做法,准备一回教室就马上写 出来。 李心译吃巧克力的时候咕哝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直到对方问她“你觉得呢斐斐”,她才慢半拍地说:“我觉得什么?” “陈昭迟对你有点儿不一样。”李心译说。 林凡斐思考了一下:“你说他对我不太友好?” 好像确实是,不过她也不在意。 “哎呀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看他刚刚居然跟你解释他和聂依雯的关系诶。”李心译言之凿凿地道。 林凡斐不明白李心译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他不是跟你解释吗,是你说他和聂依雯关系好的。” 李心译败下阵来:“……算了,斐斐我跟你说不明白。” 这个话题就此隐没在四月的暮色里,林凡斐没把李心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陈昭迟弹电吉他的样子。 在平凡的夜晚见到流星,大概谁都有一刻难忘怀。 但也只想了这一霎,她的心思很快又被手里的数学题填满。 第18章 还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第二天早上,林凡斐到了学校,李心译十万火急地借她作业对答案:“斐斐,快把你化学作业给我看看,我昨晚没写完,化学课代表说今天要早自习前收。” 在礼中,老师如果课上要讲作业,又排的是前两节课,就会提早让课代表收作业,在课前批改完发下来。 林凡斐拿给李心译,李心译把空着的题目都写上了字:“斐斐,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不对,你是我的红细胞,没有你我会缺氧而死。” “不会的,有造血干细胞就可以继续分化了。”林凡斐说。 李心译:“……斐斐,你有时候可以不要那么理智吗。” 第二节课就是化学,化学老师今天心情不太好,沉着脸上了讲台,他拿了两摞作业,一摞高些的让课代表拿去发了,剩下一摞作业被他“啪”地摔在桌上。 “我念到名字的,给我站教室前面来,男生站左边,女生站右边。”他粗声粗气地道。 一共有七八个人被叫了过去,化学老师开始大发雷霆:“我上课说的话都当放屁是吧,我讲了多少遍了,有化学键被破坏的过程不一定是化学变化,你们做作业的时候还搞不清楚?” 李心译拍拍胸口,小声说:“斐斐,幸好我看了你的作业把这个地方改回来了。” 化学老师用阴沉的眼睛打量左右两边的同学,有个女生撩了一下刘海,这个举动不知怎么惹怒了他,他大声怒斥道:“你们几个小姑娘在前面做什么小动作呢,平时不学习光顾着打扮,还撩头发,我叫你们上来是选秀啊?” 他冷冷地看着她们,随机选了一个人来骂:“沈听微你长那么丑也好意思来?” 沈听微张了张嘴,神色难堪,手足无措,不敢看化学老师,也不敢看下面的其他同学。 林凡斐听不下去了。 她举起了手。 化学老师在气头上,没好气道:“你举手干什么?” 林凡斐站起来,语气平静道:“我觉得您说的话不太合适。” 她打了化学老师一个措手不及,对方的神情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 林凡斐不卑不亢地说了下去:“老师,您有什么权利评价别人的外貌?再说做错题目和打不打扮、长什么祥子没有关系,外表不是试卷,应该不需要您来观看和打分。” “而且,”她微顿一下,“您为什么不这样说男生?” 化学老师的脸色在林凡斐说话的时候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想反驳,却一时间无话可说,李心译担心地拉了拉林凡斐的手,林凡斐仍旧只是自顾自地看着老师。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化学老师拍了下桌子:“都闭嘴。” 他没有继续先前的对话,而是冷冷地对林凡斐说:“这么爱打抱不平,那你也站前面来。” 林凡斐抱着书就要过去,背后却传来一道松弛的声线:“老师,我也爱打抱不平,要不我也站前头去?” 林凡斐讶异回头,看清了陈昭迟散漫的面容。 同样是和老师叫板,他说话的样子却无比放松,没举手,也没站起来,仿佛这不是一件需要整装待发去做的事情。 化学老师显然没想到他的得意门生陈昭迟会跳出来给林凡斐帮腔,用了好几秒来消化这个事实。 但他还指望陈昭迟期中考试和化学竞赛给他挣面子,显然不能真的让陈昭迟也过去站着示众。 “别给我瞎胡闹,”化学老师的脸耷拉下来,又看向林凡斐,“你也是,坐着好好听课。” 下课以后,张亦弛拍了一下陈昭迟肩膀:“你挺勇啊陈大侠,不怕他找于姐告状?” 陈昭迟朝后一靠,满不在乎道:“告呗,于姐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张亦弛又道:“哎,你觉不觉得林妹妹体内充满了好战因子?之前是对你,这次是对化学老师。” 陈昭迟想了想:“那是正义的因子。” “行行行,”张亦弛一副服了他的样子,“你俩是正义的组合。” 李心译也在跟林凡斐讨论这件事:“斐斐,你简直是我见过最酷的女生了,化学老师脾气那么暴你都敢跟他刚。” “如果不敢跟这样的人发生冲突,只敢跟弱者辩论,那不是欺软怕硬吗。”林凡斐说。 李心译大力点头:“嗯,所以才说你很酷!” 她往后看了看:“而且我觉得陈昭迟真的很靠谱,化学老师那么喜欢他,他还出来帮你撑腰。” 林凡斐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下午大课间的时候,于静柳走到教室门口说:“林凡斐,陈昭迟,你们来一下我办公室。” 有人告诉她陈昭迟下去打球了,她便让对方去操场上叫一声。 林凡斐能猜到是化学老师找了于静柳,她走过去,于静柳带她穿过走廊,态度仍旧和善:“上午是不是跟化学老师起了点儿小矛盾?我听他跟我说了,现在他在我们年级组办公室里,待会儿我们大家一起谈谈。” “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林凡斐问。 于静柳说“别想那么多”,又说:“化学老师没消气,待会儿跟他交流的时候别太直。” 帮于静柳去叫陈昭迟的男生到了操场,陈昭迟正跟哥们儿和几个外班同学一起打篮球,男生在场边喊了一嗓子:“迟哥,于姐让你和林凡斐去办公室一趟。” 外班同学不认识林凡斐,问道:“那是谁?男的女的?” 张亦弛插嘴说:“女的,这学期转我们班的美女。” 外班同学露出了然的神情,坏笑着问陈昭迟:“怎么,迟哥你谈恋爱被班主任抓了?” 第16章 眠雪“……你…… 张亦弛和卫齐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两个人一唱一和地给陈昭迟制造绯闻。 “那可不,迟狗被勾得神魂颠倒的,我都不想说。” “运动会只喝林妹妹的水。” “去阅览室都得给人家留座儿。” “老师批评林妹妹他都要护着。” 外班同学听得叹为观止,说今晚就要去一班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陈昭迟迷成这样。 陈昭迟给了张亦弛和卫齐一人一脚:“你俩能不能少败坏我名声,明明是……” 话到嘴边,又被他收了回去。 林妹妹喜欢他这种事儿告诉他哥们儿就已经够了,没必要再跟其他人说,省得给她带来麻烦。 于静柳还在办公室等着,他把手里的篮球扔给张亦弛:“哥走了,你们再找个人打。” 林凡斐和于静柳去了高一年级组,果然看到化学老师坐在于静柳的座位上,手里拿了个玻璃茶杯,脸色不怎么好看。 “陈昭迟我也叫了,蔺老师咱们在这边等等。”于静柳说。 接着她主动挑起话题,和化学老师聊了聊班上最近的学习情况。 林凡斐站在旁边,有些放空地回忆起自己被叫过来之前,背了一半的英语课文。 办公室里有老师嫌闷,过去推开了窗,林凡斐站的位置恰好是风口,她往旁边挪了一步,风势并未见少,也就只能这样待着了。 过了几分钟,陈昭迟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报告。” 他连外套都没穿就跑过来了,头发微微凌乱,上身只有件短袖白t,脖子胳膊上还沾着点汗,但他过来的时候,林凡斐并没闻到任何异味,空气里只有他衣服上洗衣液散发出的洁净气息。 就算被老师谈话,陈昭 迟也还是那副懒散样子,仿佛他不是来接受批评,而是来玩的。 等他走过来,于静柳便道:“陈昭迟,上午你是不是扰乱课堂了?” “好像是吧。”陈昭迟随口说。 他一瞥敞开的窗户,抬脚换了个地方。 林凡斐忽然觉得风小了些。 “好像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看你把蔺老师气的。”于静柳半真半假地板起了脸。 “是是是,对不起啊老师,”陈昭迟变脸也很快,他对化学老师鞠了一躬,语气听上去很真诚,“我当时没过脑子。” 化学老师本来也没多想追究他,只是被下了面子气不过,有陈昭迟这个态度,他也就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了。 他喝了口茶,又问林凡斐:“还有你,一转来就学会顶撞老师了是吧。” 林凡斐刚要替自己辩驳,陈昭迟就又把话头抢了过去:“您别生气了老师,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林凡斐使眼色,示意她别开口。 于静柳适时地参与进来:“之后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可以采取温和一些的方式课后和老师沟通?你们这样不仅打扰老师讲课,也影响其他同学听课,对不对?” 陈昭迟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您说得对。” 于静柳看了看手表:“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了,蔺老师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再为难你们,你们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都回去吧。” 第19章 化学老师被她用话抬着,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跟着扬了扬手,示意陈昭迟和林凡斐可以走了:“我等着看你们期中考试化学考多少分。” 林凡斐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她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只是个来走过场的道具。 两个人出了年级组,陈昭迟放慢脚步,冷不丁冒出一句:“不用谢。” 林凡斐愣了下,不明白他是从哪儿看出自己想谢他的。 但刚才在办公室,又确实是他把责任都揽了过去。 她沉默片刻道:“你没必要蹚浑水。” 陈昭迟突然“嗤”一声笑了。 他一手插在兜里,转身正对她不让她往前走,吊儿郎当道:“林凡斐,你以为我听不懂啊?” 林凡斐一怔。 陈昭迟继续说:“你不想认错,觉得我多管闲事儿了。你就没想想,我替你跟老蔺道歉,你不就不用说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事儿可是你捅的,你猜为什么于姐逮着我教育?” 林凡斐这才反应过来。 他向前一步,漆黑的眼睛离她更近:“脑子不是挺聪明的吗,帮你都不知道?” 男生的五官深邃立体,碎发覆盖在英气的眉毛上,那双澈冽的眼眸看得林凡斐心里一悸,她甚至察觉得到他呼吸引发的气流。 半晌,她道:“以后你不用这样。” 她不需要别人拯救,做什么事情她都考虑过后果,可以一个人承担。 陈昭迟正色道:“我帮你是因为觉得你做得对,于姐应该也是一样。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由着你的脾气跟老蔺吵,只会越来越麻烦,请家长、告诉校领导、再严重了通报批评,你觉得值么?” 想起林守业和何方宜,林凡斐抿抿唇,不说话了。 “所以——”陈昭迟拖长了音调,重新和她并肩走着,两只手交叉枕在脑后,“君子不立危墙下,你气也出了,以后老蔺再想说点儿不合适的估计也得掂量掂量了,再纠缠下去,没意义。” 林凡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她才十几岁,没有和成年人抗衡的能力。 父母和老师有点评她的权利,她却没机会说不喜欢他们。 快要走到一班门口的时候,林凡斐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句“谢谢”。 陈昭迟听见了。 他偏过脸,唇角微翘:“林凡斐,你这脾气真挺怪的。” 喜欢他半点都不流露出来,连道个谢都要纠结半天,伸张正义的时候反倒特别干脆。 林凡斐没出声,加快脚步进了教室,把陈昭迟甩在了身后。 他脾气才怪,还好意思说她。 陈昭迟坐回座位,他的校服外套被张亦弛丢到了脑袋上。 他一把扯下来,张亦弛问:“于姐说什么了?” “教育了我两句,把老蔺哄走了。”陈昭迟道。 张亦弛问:“林妹妹呢,就老蔺那个脾气,她没被说哭?” 陈昭迟反问了回去:“你看她像那种人吗。” 张亦弛“哟”了声,不怀好意道:“还挺了解啊迟狗。” 这时坐右前方的梁思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但在陈昭迟瞧过去之前,他又收回了视线。 陈昭迟也没在意,只是言简意赅地对张亦弛说:“滚。” 下一节是物理课,陈昭迟上完以后去实验楼参加竞赛集训,吃完饭又背着琴去排练,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排练到一半,嗓子隐隐发疼,身上也开始发冷。 他停下来调整状态,指导老师问他怎么了。 “可能有点儿感冒。”陈昭迟说。 下午刚打完球浑身冒热气,他去年级组的时候没穿外套,还帮林妹妹挡了会儿风,估计是那时候着凉了。 指导老师关心地道:“那你回班上休息吧,明天再说。” “没事儿,我再练会儿。”陈昭迟说。 这个节目是合唱,他在前面边弹琴边领,中间还有一段他的solo,他不在会影响整组的练习效果。 见陈昭迟坚持,老师也就顺着他,让他留下了,最后提前了十五分钟结束。 走出艺体楼的时候陈昭迟已经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了,礼城四月的晚风仍旧寒凉,他拉上外套拉链回到班上,也没什么做作业的心情,往桌面一趴就闭上了眼睛。 陈昭迟很快迷糊了过去,中途似乎是放学了,张亦弛和卫齐看他在睡觉,嘻嘻哈哈地过来推他,被他烦躁地挡开,过了没多久,周围变得一片安静。 林凡斐放学以后还在研究一道题,到班上人都走空,值日生去倒垃圾的时候,她才得出了答案。 心满意足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她意外地发现斜后方的桌子上还趴着一个人。 陈昭迟在睡觉。 他的脸枕在左手上,右胳膊往前伸,修长的手指耷拉在桌边,手背上浮起淡淡的血管轮廓。 男生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鸽灰的阴影,他的脸色比平常红一些,眉头轻轻蹙着,睡得很难受似的。 林凡斐在他的桌子旁边停下脚步:“陈昭迟。” 他没醒。 虽然待会儿值日生回来肯定会叫他,但林凡斐还是碰了碰陈昭迟被校服包裹住的小臂:“陈昭迟,别睡了。” 男生这回动了动,林凡斐便加大力气,又拍了拍他。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抓住了。 林凡斐毫无防备,眉心跳了一下。 陈昭迟抓得不紧,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偏高的体温,热意正从两个人皮肤相触的地方蔓延给她。 林凡斐有点走神,他是不是感冒了,她想。 这一瞬的分心让她错过了把手抽出来的时机,而陈昭迟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清面前是她之后,他的表情惊讶极了。 林凡斐还没来得及解释,陈昭迟的眸光就一寸寸下移,落在了两个人握着的手上。 他艰难地开口,嗓音微带着哑:“……你牵我手?” 林凡斐一下子清醒过来,马上把他甩开:“我是做好人好事,而且我没有牵你,是你抓我的。” 他也太会颠倒黑白、自作多情了。 陈昭迟的手撞到了桌上,他蹙着眉活动了一下关节,并没跟上她的逻辑:“你做……好人什么?” “好人好事。已经放学了你还在睡,我就喊你起来。”林凡斐冷静地陈述。 陈昭迟明明连声音都有些虚弱,却还仰起头,很有心情地和她闲扯:“为什么?” 林凡斐说:“……因为 我善良。” 陈昭迟笑了,脸上恢复了几分生气。 “好,你善良。”他一本正经地道。 林凡斐不想再搭理他,但出于好心,她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感冒了,别这样睡。” 陈昭迟像逗小孩儿一样问她:“那怎么睡?” 林凡斐已经后悔把他叫醒了,她木着一张脸道:“……要不你背着书包睡。” 陈昭迟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林凡斐产生了一种类似解出难题的成就感,她居高临下地一扫他,昂首挺胸地走了。 陈昭迟从椅子上转过身,歪着头一直盯到林凡斐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他略微气恼,又非常无奈。 林妹妹,你知不知道关心人不是这样关心的。 尤其是对你喜欢的人。 这么别扭,我很可能误会你根本不喜欢我。 不过我知道,你是害怕别人看到,所以留下来等到人都走了才叫我的。 哥懂。 林凡斐在公交车站等到了车,坐上后排从书包里拿出书的时候,瞥见陈昭迟晃晃荡荡地从校门里出来。 门口大部分接孩子的车都开走了,他家那辆宾利便显得格外惹眼,在夜里散发着清莹的黑色冷光。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手上还带着白手套,大概是司机,他接过陈昭迟的书包,拉开车门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应该是问他怎么出来晚了,陈昭迟坐进后座,宾利很快驶离了礼中。 林凡斐不知怎么,总觉得手上的热意没有消退,他的体温固执地跟随着她,像他这个人一样,难缠又不好打发。 - 隔天礼城倒春寒,气温骤降,空气清冷宛如回到了秋天。 林凡斐上午课间去水房接热水,回来以后听见张亦弛和卫齐又在跟陈昭迟打打闹闹。 张亦弛不知怎么碰了一下陈昭迟,旋即就发现新大陆似地道:“哎哎哎,迟狗发烧了,齐子你快来摸摸。” 卫齐把手探到陈昭迟后脖颈,赞叹道:“真暖和。” 陈昭迟挣脱他们,赏给他们两拳,没好气道:“是人话吗?” 张亦弛嘻嘻哈哈说:“天儿这么冷,贡献点儿热量给哥们儿,正好给你物理降温了。” 他们都没当回事儿,林凡斐却觉得陈昭迟声线中透出的哑意比昨晚又明显了些。 第20章 昨天下午在年级组的记忆蓦地浮现,她想起当时办公室里大开着窗,而陈昭迟没穿外套,站在了更靠近风口的位置。 她犹豫一下,问李心译道:“咱们学校附近有药店吗?” “有啊,学校出了门往南走一段,很近的,”李心译瞅了瞅林凡斐,“你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校医院。” “没有,我……”林凡斐觉得解释起来麻烦,“随便问问。” 她打算去给陈昭迟买药。 毕竟他是因为她才感冒的,看他那副完全没放心上的样子,如果加重就不好了。 中午吃完饭以后,林凡斐去了李心译说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和感冒冲剂放到自己课桌抽屉里,准备下午陈昭迟来了给他。 礼中大部分都是走读生,但学校还是准备了充足的宿舍供学生午休,林守业来给林凡斐办手续的时候也给她申请了,不过林凡斐一次也没有去过,她更愿意用午休时间来做题,最后剩十分钟伏在桌上歇一会儿。 整间教室只剩她一个人让她觉得自在,耳朵里只有窗外起伏不定的风声,和她自己翻页落笔时的响动,阳光将蓝色的窗帘照成很净澈的颜色,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她总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但在这种独处的时分,她还是会觉得世界偶尔也对她温柔。 陈昭迟中午没睡好。 他原以为自己的感冒昨晚睡一觉就好了,没想到今天来了学校,反倒还更严重,他中午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了好久才半梦半醒地打了个盹,睁开眼睛一看手机,离他平常的起床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这点儿时间也不够他睡回笼觉,陈昭迟索性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算提前去教室坐一会儿。 校园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他到了教室,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来的。 没想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林妹妹趴在桌上,从背后看整个人变成了一小团,她的碎发在光线中晕染成金色,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原来她中午都不去宿舍的。 陈昭迟放轻动作走了进去。 但他拉椅子的时候还是惊扰到了林妹妹,也许她根本没睡着,总之他还没坐下,林妹妹就回过了头。 看到他以后,她睁圆了眼睛,有点意外,但立刻就变得很高兴。 不知为什么,陈昭迟觉得她的高兴就好像做选择题时,发现第一个选项就是答案的那种高兴。 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那明明是见到暗恋对象的高兴。 “陈昭迟,”林凡斐回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过来放到了他桌上,“给你的。” 她原本还在考虑什么时机把药给他合适,虽然她坦荡,但陈昭迟是一举一动都受关注的人,他那几个哥们儿又很擅长起哄,她不想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把药给了陈昭迟,林凡斐自觉完成了任务,转身就要走。 但陈昭迟扒拉了两下袋子,像不识字一样问她:“这是什么?” 林凡斐只得给他解答了一下:“感冒药,还有退烧药。” “我没发烧。”陈昭迟说。 林凡斐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真的,就昨天吹那点儿风,我怎么可能发烧,我很强的。”陈昭迟强调道。 林凡斐怀疑他烧傻了。 她忍了忍,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耐着性子道:“你昨天手很热,今天上午张亦弛他们也说你发烧了,你自己没量体温?” 陈昭迟突然忸怩起来:“……你、你还偷听我们说话了。” 林凡斐真觉得他脑子出问题了。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们声音那么大,我除非聋了才听不到。” 陈昭迟被她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不太情愿地说:“……哦。” 他又道:“我量体温了,真没事儿。” 林凡斐觉得他是瞎说的:“多高?” 陈昭迟眨了眨眼,随后非常骄傲地说:“185。” 林凡斐没什么表情道:“那你坐这儿等死吧,都烧开了。” 接着她道:“药我给你了,你……” 她本来想说爱吃不吃,但想到昨天的事情,就只说:“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吃。” 回到座位上以后,林凡斐开始预习下午第一节课的内容,过了几分钟,她听到斜后方传来撕包装袋的声音。 好歹还是吃了。 不知道他家里人劝他吃个药是不是也这么费劲。 想到这里,林凡斐忽然意识到,陈昭迟到今天还这么严重,也许是因为昨天没有人发现他生病了。 在她妈妈离开家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还不懂得怎样照顾自己,林守业根本是甩手掌柜,完全注意不到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胃口是不是不好,个子窜得太快衣服能不能继续穿,发育了怎么挑选合适的内衣和卫生巾,她就这样艰难又暗淡地度过许多年,像踩着幽暗的河水,一步步走过自己的少女时期。 但这样的经历看起来离陈昭迟太远,他在学校里被所有老师同学捧着,晚自习放学还有司机来接,不可能拥有和她相似的生长痛。 所以他大约只是逞强,出于男生那种诡异的自尊心,在家人面前逞强。 陈昭迟把林凡斐给他的药吃了。 虽然承认自己被风一吹就生病显得不那么勇猛,但林妹妹这么关心他,如果他不接受,她肯定会顶着一张冷脸默默伤心的。 他已经看透了她的伪装。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张亦弛和卫齐一起回的,看陈昭迟已经到了,张亦弛道:“大少爷今天起这么早啊?” 陈昭迟没说话,只是伸手摆了摆桌上的药盒。 张亦弛和卫齐没注意到,他又像翻积木一样,把两盒药翻来覆去地堆在了一起。 “你真发烧了?这么严重,还要吃药?”张亦弛终于看见,伸手去拿陈昭迟的药。 陈昭迟一把打开他的手,怕林凡斐听见又要不好意思,用不太大的音量道:“林妹妹给我买 的。” 张亦弛转头看向卫齐:“我怎么觉得这狗在炫耀?” 接着他往前扫了眼林凡斐,客观地评价道:“迟狗,人家比你淡定多了。” “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女生送东西吧迟狗,之前怎么不炫耀?聂依雯给你送巧克力你都分了,要不你这药也给我们算了。” 卫齐作势要拿,陈昭迟不给:“你们也生病了?没事儿吃药不怕给自己吃傻了。” 张亦弛“切”了声:“看你那小气样儿。” 他眼珠一转,试探道:“迟狗,人都不辞辛苦给你买药了,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陈昭迟还真没这种经验,闻言问:“怎么表示?” “请她吃饭呗。”张亦弛说。 陈昭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望着手里的药开始出神。 卫齐把张亦弛拉到一边,悄声问他:“你撺掇他跟林姐吃饭干吗?人肯定不去。” “好玩儿,”张亦弛笑得贼兮兮的,“你不觉得林妹妹可会整他了吗?” 听了张亦弛的话,陈昭迟寻思了好几天应该请林妹妹吃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让她自己来选,反正学校附近就那几家,他吃哪个都行。 但第一次主动约女生吃饭,他总觉得有点儿别扭。 不,没什么可别扭的,他只是表达一下感谢而已。 再说是林妹妹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林妹妹。 陈昭迟酝酿了几天,还提前排练了一下怎么开口。 林凡斐,你晚上想吃什么。 ——好像有点儿不够直接。 林凡斐,给你一个机会和我出去吃饭。 ——不好不好,这显得他已经洞悉了她的心思,还会让她觉得他在给她希望。 开玩笑,哥这么难追的人,怎么能让她轻易得逞。 林凡斐,谢谢你给我买药,我请你吃饭吧。 ——这还比较自然。 去找林妹妹之前,陈昭迟反复地把这句话念叨了几遍,而后就自信地出发了。 正是下午的课间,教室里不怎么安静,陈昭迟走到林凡斐旁边,插着兜站住。 虽然是请她吃饭,但他还是要表现得酷一点儿。 “林凡斐,”他顺利地说出了前半句话,“谢谢你给我买药。” 不过林妹妹对这件事的记性好像不太好,也可能是她脑袋里正在思考放在面前的物理作业,总之她过了半分钟,往面前的纸页上写了一行算式,才说:“没事儿。” 仿佛才回忆起来给他买药的举动。 陈昭迟又道:“我请你吃饭吧。” 很好,比他排练得还自然。 但林妹妹的神色却诧异起来,仿佛他提出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建议。 “我不去。”她说。 陈昭迟及时地补充道:“我感冒已经好了,不会传染你。” 第21章 林凡斐抬起头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陈昭迟难以置信地问。 林凡斐认真地解释了一下:“浪费时间。” 她连去食堂坐着吃饭都觉得没有必要,更何况是跟他出去。 陈昭迟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那算了。”他道。 他从没想过林妹妹会不同意。 而且用的理由还是“浪费时间”,全盘否定他这个人一样,就好像他好心递出冰淇淋,却被泼上了酱油。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拒绝过。 更准确地说,他没有这样邀请过任何一个女生,一直都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儿。 林凡斐也发现陈昭迟生气了,他一生气就挂脸,谁看不出来。 但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一句话也没多讲,继续埋下头做自己的题。 过了一会儿,李心译从外面回来了,她坐下以后回头一扫:“谁惹陈昭迟了,他脸怎么那么臭。” 林凡斐写字的速度放慢了一拍,但转瞬思路就又回到了正在进行的计算中。 陈昭迟想找人吃饭,会有很多人愿意陪他,他就算不高兴,也持续不了多久。 下一节是语文课,严老太课后找到林凡斐,让她把之前写的一篇作文电子版发自己邮箱,这个月的校刊轮到高一年级组组织稿件,她准备把林凡斐的作文推荐上去。 “您什么时候要?”林凡斐问。 严老太说明天之前,又说:“今天我看晚自习,你可以到时候用班上多媒体的电脑打出来,我直接转给编辑校刊的老师。” 林凡斐说:“我晚自习之前给您吧。” 她打算趁大家不在的那段时间打出来,不然晚自习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讲台上,一定会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班上同学用目光洗礼,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下午放学以后,林凡斐没有先温书,而是等大家走了以后,拿着自己的作文坐到讲台上,用多媒体里的电脑开始打字。 过了没多久,她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了。 林凡斐没抬头,但对方径直走到了她的座位上。 她微微发愣,抬起了眼帘。 眼神撞上陈昭迟的身影。 他紧压着唇角看了她一眼,回去背起琴就走了。 而她桌上多了一个防油纸袋。 林凡斐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这人。 林凡斐走下讲台,留在她桌面上的是一份汉堡王的套餐。 陈昭迟也太一根筋了,她不跟他出去吃饭,他就搞这一出。 林凡斐打开袋子,她不能吃辣,但陈昭迟给她买的是辣的汉堡,辣的鸡块,和她不喜欢的洋葱圈。 她叹了口气,拿出校园卡,准备去食堂买饭。 走到半路,她的胳膊忽地被人碰了碰。 林凡斐转过脸,梁思致看着她的耳机问:“刚刚我在前面叫你来着,你在听歌吗?” “听英语。”林凡斐说。 她按了暂停,梁思致抬起手:“这个是给你的。” 他手中的透明塑料袋里是一个饭盒。 “我在东餐厅打包的,”梁思致稍稍有点不自在,“下午听见你跟严老师说的话了。” 林凡斐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来给她带饭。 她迟疑一下:“你不用给我买的。” “顺手的事儿。”梁思致说。 他停了停:“上次周测你数学考了满分,你如果过意不去的话,可以推荐一些数学的教辅给我。” 梁思致这样说林凡斐就明白了,在她以前的学校,尖子生之间也会互相观察对方用了哪本课外的习题,犹如搜集武功秘籍,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不然就会焦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 她不藏私,别人来问她用什么资料,她总是大大方方地告诉对方。 梁思致可能是不好意思直接张嘴,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 “我回去整理整理,写一个单子给你。”林凡斐说。 梁思致说谢谢,放下手道:“饭盒我先替你拎着。” 林凡斐只好和他一起回去,梁思致主动说:“你继续听英语吧,我不影响你。” 她没有推托,又插上了耳机,不然她也不知道不算短的一段路,要跟他聊什么。 回教室以后,林凡斐先到讲台上把作文打完了,然后才下去吃饭。 梁思致打的是食堂里普通的饭菜,都没有辣椒,她吃完以后,从钱包里拿了二十块钱去找他。 班上大部分人已经回来了,不过看晚自习的严老太还没到,所以气氛还吵吵闹闹的。 林凡斐把纸币递给梁思致:“这个是饭钱,以后你不用帮我带饭了,我还是想自己去买,不过学习上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他不肯收,她还是把钱放到了他桌上。 林凡斐回去坐下没多久,李心译也回来了,她看见林凡斐放在窗台上的一袋汉堡王,随口问了句:“你出去买汉堡了?” “别人给的。”林凡斐说。 李心译大呼小叫道:“谁给的?有人暗恋你?” 她的嗓门太大,林凡斐微窘道,放轻了声音道:“不是。” 这次没法含糊过去,她只得简略地给李心译描述了前因后果。 但李心译关注的地方跟她不太一样:“陈昭迟给你买饭诶,他从来没给别的女生买过,都是别人给他带,他都不要的。” “因为我给他买药了。”林凡斐说。 “他也可以不要你的药嘛,而且你给他买药是救急,他完全可以用别的方法表达感谢,为什么非要请你吃饭?就是想和你接触。你居然不去斐斐,这可是跟大帅哥一起吃饭的机会!”李心译痛心疾首。 林凡斐觉得李心译的分析极其不靠谱,她诚恳地反驳了一下:“他一开始确实不要我的药来着,还硬说自己没感冒,而且如果他真的想请我吃饭,应该提前问一下我想吃什么,而不是随便买一份我根本不能吃的。” 她这样一说,李心译也迷糊了:“……也对哦,不过也许是他没经验呢,本来可能他想让你挑地方的,但你不去,他只能随便买了。” 林凡斐不想用这么多的“也许”、“可能”来猜陈昭迟心思,正好严老太进了教室,她便举起了手,等对方过来之后,她告诉严老太自己把作文打出来了,就在多媒体电脑的桌面上。 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晚自习,但那袋汉堡放在窗台上,她侧过脸望向外面的时候总会看见,像视野里的障碍物,顽固地停留。 第三节晚自习结束以后陈昭迟排练回来了,他今天比平常回得早,张亦弛和卫齐过去跟他闲扯,议论周末一起出去玩的计划,聊着聊着,陈昭迟随口说了句:“饿了,今天杵那儿唱了一晚上,有吃的没。” “你没吃晚饭啊?”张亦弛问。 陈昭迟说:“吃太早,又饿了。” 张亦弛想到了什么:“我受累打听一句啊,那个谁是不是没跟你去吃饭?” 指的是林凡斐。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昭迟绷着脸说没有。 “我就说,”张亦弛若有所思,“我看见她给梁思致钱来着,好像晚上是梁思致给她带的饭。” 陈昭迟还没开口,林凡斐脆生生的嗓音就凭空插了进来:“这个给你。” 三个人都呆了一下。 陈昭迟眼睁睁地看着林妹妹把他买的汉堡王递到了他跟前。 林凡斐正好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袋东西,收拾完书包,恰好听见陈昭迟说他饿了。 那就物归原主好了。 陈昭迟的眉头拧了起来,嗓音也泛着丁点儿干涩:“……你没吃?” 他明知故问,林凡斐没回答。 不用她说陈昭迟也已经得到答案了。 她吃了梁思致的饭,没有吃他的。 为什么总是对他这么坏? 她知不知道学校附近那家最受欢迎的汉堡王一放学就人满为患、大排长龙,他为了能早点儿买给她,竞赛集训提前了十分钟走,一路上跑着去跑着回来的,因为不了解她爱吃什么,只能对着菜单盲选,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前面几个女生都点的是什么。 陈昭迟满心委屈,想也没想就对林凡斐道:“我不要,你别给我。” 第17章 眠雪喜欢哥就…… 林凡斐把打包袋放下,想了想,又问:“那给你钱?” 她的神态表情都像在同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交涉。 这让陈昭迟更加恼火。 他说“不要”,转身去拿自己的书包,想甩给林妹妹一个冷酷的背影,结果刚一转回身,肩膀就撞到了她递钱过来的手上。 一张绿色的纸币从她指缝间飞出来,飘飘摇摇地落到了地上。 陈昭迟下意识地有些慌乱,他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就像是故意的。 第22章 但他拉不下脸来和林妹妹道歉,正纠结要不要帮她把钱捡起来,林凡斐就已经先蹲下了。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骤然变低的气压。 林妹妹生气了。 她的睫毛垂得低低的,像小鸟收拢的翅膀。 张亦弛和卫齐也都发现了,卫齐出来打圆场:“你俩都不吃就我吃呗,正好我晚上回家还得来一顿。”:= 林凡斐起身说“那给你吧”,看也没看陈昭迟就离开了。 陈昭迟动了动嘴唇,视线随着她偏过一小段距离,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背上包闷闷说了声:“走了。” 卫齐用胳膊肘顶了顶张亦弛:“我怎么觉着坏事儿了。” 他边说,边打开汉堡的包装纸啃了一口。 张亦弛深思熟虑起来:“不应该啊,林妹妹跟迟狗都有一起站办公室的革命情谊了,不至于吃梁思致的饭不吃迟狗的吧。” 卫齐嚼着汉堡含糊不清道:“她喜欢梁思致?” “可能吗?你要是个女的,这么主动的一条迟狗摆在你面前,你去喜欢梁思致?”张亦弛说。 卫齐思考了一下:“梁思致也还行吧,之前在附中不是也有几个小姑娘追他吗。” “你别偏题,”张亦弛盯着他手里的汉堡纸,“等等,这汉堡是辣的那个吧,林妹妹别是不吃辣。” “哦,这有可能,我明天问问去。”卫齐说。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在有些事儿上真的很幼稚。 她不吃他买的饭他不高兴,还回去他不高兴,给他钱还要被他不高兴地丢开。 难道每个人都必须买他的账吗? 太没道理了。 林凡斐回到家,门缝里露出一隙亮光,她打开门进去换鞋,林守业正坐在阳台上抽烟,听见声响,说了句:“回来了?” 林凡斐说“回来了”。 林守业不舍得掐断那根烟,擎在手里过来,烟味也随着他一路弥漫。 林凡斐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下周你何阿姨就到预产期了,明天开始她要去医院住着,我也在旁边订了酒店,你要自己在家待一周左右。”林守业说。 是通知而非商量。 但能够一周不见到他们对林凡斐来说是个好消息,她不动声色地说“知道了”,避免自己露出喜色。 林守业又抽了口烟:“快期中考试了吧,这几天多看看书,拿出你以前那个劲儿来,不能退步,别给我丢人。” 林凡斐压抑着心底淡淡的焦躁点头。 林守业从来就是这样以自我为中心,认为她这个女儿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挣面子,督促她学习永远只靠嘴上说一说,低回报高产出,他大概觉得做父亲真是很划算的一笔生意。 “我回去学习了。”林凡斐说。 回到房间里,她听见林守业去了主卧跟何方宜说话,音量不高,她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是在想,何方宜闻到林守业嘴里的烟味时,会不会也有一瞬间后悔选了他这个人。 上次他们吵架后的第二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恢复了正常,依旧能继续讨论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林守业公司下次的人事晋升会不会有他,何方宜的朋友推荐了一位月嫂,要不要试着联系一下,谁都绝口不提那天的龃龉,也是,中年夫妻有几对还相爱,日子过得下去就行,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用来为对方保存累累伤痕。 还有不到一周就要期中考试,林凡斐感受到了班上微微焦灼的气氛,早自习下课后趴在桌上补觉的人越来越多,她经常能闻到速溶咖啡袋子拆开后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植脂末的味道。 这天李心译找她问问题,她列式的时候,卫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林姐,我也能问你题吗?” 李心译啧啧称奇:“怪了,你还开始学习了?” “怎么了,追求上进不行啊。”卫齐说。 “那你得排队,斐斐先给我讲,”李心译停了下,“再说你去找陈昭迟呗,别跟我抢。” “迟狗不是下周要去参加竞赛吗,他忙着呢。”卫齐说。 林凡斐给李心译讲完,卫齐把他的数学卷子递到了她面前,用手指了道题:“这个林姐。” 她接过来看了半天,然后谨慎地问卫齐:“这题你做了吗?” 卫齐理所当然道:“对啊,我自己做的,怎么了林姐?” 林凡斐云淡风轻地说:“没怎么,就是你在选择题的括号里写了个13。” 李心译“噗嗤”一声笑了:“卫齐你抄的谁的,把b看错了吧?” 卫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我就是不会,随便写的。” 林凡斐还是给他讲了,讲完以后,卫齐连连点头:“你讲得太清楚了林姐,比老师讲得还好。” 他说着掏出一袋辣条放到林凡斐桌上:“给你的讲课费林姐。” 林凡斐没要:“我不吃辣。” 卫齐一不留神,心里话就从嘴边溜出来了:“我说呢。” “什么?”林凡斐没听懂。 “没什么,”卫齐笑嘻嘻地把辣条又推到了李心译桌上,“那李姐你吃。” 中午吃饭的时候,卫齐向陈昭迟宣布了这个消息:“迟狗,知道为什么林姐把你的汉堡王退回来了吗,她不能吃辣,你买的都是辣的。” 接着他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给陈昭迟讲了一遍。 “你看你看,我就说。”张亦弛道。 曾远完全错过了这件事:“怎么了,迟哥给林凡斐送饭了?” 张亦弛嘲笑陈昭迟:“送了,林妹妹没收,快给迟狗郁闷死了。” 陈昭迟握着筷子死不承认:“谁郁闷了,她爱吃不吃。” 话虽如此,他褶皱丛生的心绪还是展平了一角。 早知道他就买别的了。 谁让她不告诉他,他猜来猜去,还是猜错了。 “迟哥,你对林凡斐有意思啊?”曾远想当然地问。 “有个屁,”陈昭迟反应得很激烈,“是因为她先给我买药关心我来着,我请她吃饭是一种礼貌。” 曾远好像不太理解他的逻辑,眨巴了半天眼睛才说了声“哦”。 陈昭迟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米饭,林妹妹太讨厌了,明明是她喜欢他,结果还把他的心情弄得七上八下的,现在别人甚至误会他对她有意思。 都是她害的。 下午回到教室,陈昭迟盯着斜前方林凡斐的背影,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笔。 她这个人就跟锯嘴葫芦似的,心里想什么从来都不肯让别人知道,要不是他恰好听到她说喜欢他,他根本联想不到这回事儿。 林妹妹,做人要坦诚,不然你很难拿下哥的。 陈昭迟想着想着,林凡斐突然站起了身,走下座位,朝他的方向过来了。 陈昭迟的笔“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是,她难道能听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又紧张又期待,不知道林凡斐找他做什么,连笔都没来得及捡,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领。 林凡斐走到他旁边的时候,他已经调整好了最佳状态,假装漫不经心地倚在椅子上,随手翻着面前的课本,等她开口喊他。 不过昨天有点儿对不起她,所以他主动喊她也是可以的。 陈昭迟余光瞥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林凡斐,正要开口,她就自如地路过了他。 ……等等? 陈昭迟回过头,发现她走到教室后面,绕过了自己这一排。 然后她走向了……梁思致? 好,他倒要听听她找梁思致有什么事儿。陈昭迟边俯下身捡笔边咬牙切齿地想。 林凡斐把一张便利贴放在梁思致桌上:“这是我这学期用的资料,编排得比较好的我画了星号,有几本我是挑着做的,你可以先去看看适不适合自己。” 梁思致向她道谢,又说自己在别的学校的同学分享了一套密卷给他,是省里有名的特级教师出的,问她需不需要。 “那你借我一下吧,我晚上去复印。”林凡斐道。 梁思致帮她找出来:“有的我已经把答案写上去了,你做的时候可以先不看,免得影响你思路。” 林凡斐笑了笑:“没关系。” 陈昭迟差点儿把手里又转起来的笔甩飞了。 她怎么总是跟梁思致有说有笑的呢。 林妹妹你不觉得你跟他走得太近了吗。 喜欢哥就要一心一意,不要总跟别的男的有一些不当来往。 陈昭迟在心里吐槽,可是又隐隐有些不对劲儿的感觉。 林妹妹的确说了喜欢他,但她的表现好像对他又不是那么上心。 就说梁思致吧,她给梁思致分享习题,可从没有给他分享过。 陈昭迟很快又说服了自己,他毕竟是第一名,成绩比梁思致好,更是一骑绝尘地领先其他人,林妹妹肯定觉得他用不上这些,不给他分享也是正常的。 第23章 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第18章 眠雪要是林妹…… 「人的潜意识没有休息日,持续运转,无止无休,有些我以为已经记不清的事情,其实一直深刻地镌印在岁月的褶皱里,遗忘原来这么难。————摘自林凡斐日记」 礼中的老师不会因为期中考试而调整上课的进度,就算第二天就要考试,该讲新课还是继续往下讲。 物理课上的自由讨论时间,李心译对林凡斐抱怨道:“我都没什么时间复习了,尤其是政史地那三门还要背,我觉得我每门能考个七十分就不错了,之后我一定要选理。” 虽然林凡斐也打算要学理,但文科的副科她一般学完一课就背一课,平时及时复习防止遗忘,到了考前只需要再翻一翻巩固一下就可以了。 她这段时间尤其花了时间复习的是化学,因为上次化学老师在于静柳办公室说了要看他们期中考多少分,这话不是对满分选手陈昭迟说的,而是对她说的。 讨论时间结束,台上物理老师说:“那我们出一道比较难的题检验一下大家的学习成果,陈昭迟,你试试吗?” 讲台旁边卫齐大声地道:“老师,陈昭迟不在,他去参加省赛的预赛了。” 物理老师顺嘴问了句:“那他还回来考试吗?” “今晚就回,他还得回来勇夺第一呢。”卫齐说。 台下大家都笑了,气氛轻松愉悦,显然每个人都赞同陈昭迟会考第一名这件事。 物理老师又点了林凡斐的名字:“凡斐,要不你来做一下这题?” 林凡斐说好,站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瞬分神。 陈昭迟根本没有什么复习时间,却从来也不焦虑,她觉得他的心态自己一辈子也学不来,万众瞩目、万众期待,而他总是半分压力都没有的样子,仿佛那些别人的厚望都是他与生俱来的赠品,他一点儿都不会为之患得患失。 这天下午于静柳把考场考号贴到了教室最前面的布告栏上,大家拿着纸笔一哄而上,把布告栏围得水泄不通。 林凡斐不为所动地坐在座位上背单词,她想等人少一些再去,节约时间。 等到晚上同学们都去吃饭了,她才带着便利贴下去抄了考号。 礼中的考场是按照上次考试的年级排名分的,最上面一格是陈昭迟,一考场1号。 她在表格最末,因为之前没有成绩,她坐在最后一个考场的40号,估计是那个考场的最后一个座位。 林凡斐抄完以后回去随手把便利贴贴在了桌角,晚自习打铃前李心译回来了,她瞄见林凡斐的考号:“斐斐,你在第三十考场啊?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而后她说:“那个考场都是没达到分数线交委培费进来的神人,我听卫齐说考英语的时候,听力还没放那些人就把答题卡涂完了,然后就开始爱干什么干什么,还有人聊天呢,老师也不管。” 林凡斐懂了。 “没事儿。”她说。 反正这是她最后一次在那里考试。 而且沉浸在题目里的时候,她能够排除外界的一切干扰。 第二天林凡斐就见到了第三十考场的真容,是个在艺体楼的阶梯教室,比一般的考场大,难怪考号能排到40。 在外面候考的时候,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拿着手机玩,只有她一个在看书。 卫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林姐,你怎么在这儿考啊?” 她还没回答,他就反应了过来:“ 哦,你转过来的时候月考都结束了,没成绩。” 林凡斐“嗯”了声,那边监考老师已经在喊他们进去,其他人都懒懒散散的,只有她放好东西快步走了过去。 “加油啊林姐。”卫齐在后面喊。 监考老师是个中年女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第一次过来?” 一看就是经常在这监考,已经对所有在这里考试的人都面熟。 “我这学期才转学过来。”林凡斐说。 监考老师点了点头,让她在这里等一下,之后进去拿了探测仪,认真地给她扫了两遍,然后跟另外一个监考老师说了几句话,把她的座位号从最后一排撕下来,贴在了第一排的空位上。 林凡斐坐下的时候,对方说:“一会儿考试的时候可能比较吵,你尽量克服一下。” “好,谢谢老师。”林凡斐说。 或许她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监考老师多看了她两眼。 开考前整个教室就像李心译说的充斥着聊天的声音,甚至打开考铃后都没有安静下来,林凡斐的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还好第一科考语文,做题时间充裕,足够让她适应。 讲台上监考老师的视线时不时就会集中在她身上,大概是因为她是考场里唯一需要监考的人。 林凡斐无所谓这些,只管认真地答题,促使自己进入状态。 她提前了二十分钟写完作文,重新检查前面的基础题时,她听到监考老师在她后面几排的地方跟卫齐聊天:“你怎么还把手机带进来了?” “您没拿那个铲子扫我呗。”卫齐说。 老师点了点他的屏幕:“你就这么明目张胆打游戏?哪怕搜点儿题看看呢。” 卫齐特别真诚地说:“做人要实在,我不作弊,没意思。” 周围的人都笑了,还有人举手问老师能不能提前交卷,想去食堂吃饭。 老师说行,于是整个教室呼啦啦全走空了。 林凡斐也检查完了,刚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监考老师就说:“同学,你不能交。” “为什么?”林凡斐问。 老师说:“你不是这儿的常驻嘉宾,没有这项特权。” 停了下,她又解释道:“在这儿坐到点儿吧,其他考场都不让提前交卷,怕串通作弊。” 于是林凡斐坐在空荡荡的考场里,又把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 想到件事,她举手问道:“老师,明天考英语的时候我能到讲台上考吗?” 看样子那些人放听力的时候也会说话,讲台在教室的喇叭底下,好歹能听清楚一些。 下面的同学肯定会盯着她看,但是没办法。 监考老师倒没为难她:“成,到时候你上来吧。” 在考场待完一天,除她之外的三十九个人都认识她了,林凡斐离场的时候,甚至听见后面有两个男生在议论她:“坐第一排那个女生怎么回事儿,卷子写得满满的,不会是学霸吧?” 另一个人说:“学霸还能沦落到咱们这考场。” “也是,可能都是编的,哎,人在咱前头呢。” 那人说着赶上了她,想跟她开玩笑:“同学,你那卷子能编多少分啊?” 刚考完的是物理,林凡斐转过脸,轻描淡写道:“说不定是满分呢。” 男生看到她正脸,忽然噤住声,在原地发了两秒的愣。 之后他才讪讪地说:“……这么六。” “嗯,我是赌王来着。”林凡斐说。 她转回头,拿出耳机插上了,因此也没听见那个男生踌躇着问了声“赌王你哪个班的”。 卫齐也在她旁边,听见以后笑岔了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这一段绘声绘色地给陈昭迟他们讲了一遍:“我发现林姐真挺记仇的啊,别人说她都得顶回去。” 张亦弛表示赞同:“从她拿球扔迟狗我就发现了。” 然后他转头对陈昭迟意味深长地道:“你以后这日子不好过。” 但陈昭迟的关注点跟他们完全不同:“所以那个男的想认识她?” 卫齐还真没想过这茬:“……可能吧,不过林姐也没听着他说什么。” “居心不良。”陈昭迟点评道。 他还嫌不够似的,又加了句:“心思不放在学习上。” “得,你明天就上教导主任那屋坐着去,我看你深得他真传。”张亦弛说。 接着他又道:“不过林妹妹学习应该真挺好的,迟狗,你说她这次能超过你吗?” 陈昭迟从小到大就没有考过第二,一直是第一名,对于这件事,他有绝对的自信。 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的竞争对手换成林凡斐之后,他心底却有了隐隐的动摇。 也许是她实在太用功,也许是她擅长他不会写的作文,也许是她数学周测常考满分、能跟他一样解出物理老师的难题,总之作为竞争对手,林凡斐让他觉得不容小觑。 但他可是陈昭迟。 所以他说:“怎么可能。” “哎,不然我们打个赌,”张亦弛兴致勃勃,“咱们不是按成绩选座位吗,要是林妹妹超过你,你就要求跟她坐同桌。” 按成绩选座位在礼中是不成文的规定,据说是某位已经退休的老副校长为了激励学生学习提出的,但于静柳开学的时候在班上说过,希望大家选座位的时候能考虑一下其他同学,在中间坐久了下次最好主动换到两边,前面的在身高允许的范围内主动往后坐一坐,因此一班每次换座位都很和谐,于静柳也会再局部微调一下,几乎没有家长背后去找过她要求给孩子调座位。 第24章 陈昭迟断然拒绝:“那不成,我要是坐过去,她肯定以为我喜欢她。” 张亦弛拖长音调“哦”了声:“我明白了,这么说你真觉得林妹妹有可能超过你。” “胡说,”陈昭迟轻易地被激将成功,“就这么定了,你们要是输了怎么办?” 第19章 眠雪她觉得自…… 卫齐接嘴:“我们要是输了,请你吃一周的饭。” “不,你们都叫我爸爸。”陈昭迟说。 张亦弛和卫齐集体犹豫了。 请吃饭事小,叫爸爸关乎他们作为男人的尊严。 “怎么,不敢赌了?”陈昭迟得意扬扬,“还是觉得哥肯定考第一是吧。” “叫就叫,”张亦弛拍了板,“谁还玩不起。” 人在想干坏事的时候是不会怕风险有多大的,实在不行,还可以赖账。 曾远小心翼翼地说:“那我站迟哥这边儿。” “看见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陈昭迟说。 张亦弛撇了撇嘴:“那曾远你要输了,就叫我和齐子爸爸。” 曾远涨红了脸:“我请你们吃饭吧。” 卫齐看他发窘,善良地圆了个场:“行啊,那就吃饭。” 他们三个还在聊天,陈昭迟已经神飞天外了,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林妹妹真的超过他,他提出跟她同桌,她会是什么反应? 依然冷着脸吗,还是也会害羞呢。 要是她误会他这么做是因为喜欢他,不会跟他表白吧? - 林凡斐到第二天下午考完英语,心才算真正地放回了肚子里。 开考以后确实和前一天一样吵,但坐在讲台上,和下面一排排桌椅之间有一段距离,再加上离喇叭近,听力差不多全听清了,偶尔有一两句模糊的,她也都捕捉到了关键词。 答题卡每一道她都涂得很有底气,因此坐在下面考试的人闲着没事儿,全部齐刷刷抬头盯着她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受了。 奇怪的是卫齐每考完一门,都会来问问她考得怎么样,能扣几分,她心里差不多有数,跟卫齐说了大致范围,卫齐就在那里加加减减,但他的脑子好像没那么够用,最后一天苦着脸问她能不能重新告诉他一遍。 这会儿连林凡斐自己都记不清了:“要不等发成绩我告诉你?” “不用不用,”卫齐摆摆手,“我就随口一问。” 虽然他随口一问的频率 有些过于高了,但林凡斐也没有放在心上,蹲在地上把放在考场外面的书包整理好,背上走出了艺体楼。 这天上午考完以后还要回班上一个小时自习,各科课代表去老师那里领了参考答案回来,于静柳告诉大家下午学校的艺术节在礼堂举办,三点钟开始,在那之前她会给大家讲一下卷子,因为这次数学相对来说出得比较难。 卫齐夸张地哀嚎:“于姐,您讲了我们就开心不起来了。” “你也该收敛收敛了,我听你们监考老师说你在考场打游戏,你要是能把这劲儿放学习上就好了。”于静柳说。 卫齐趴在桌上说:“于姐,你以为我游戏打得很好吗?” 于静柳反问回去:“那你游戏打不好可以一直打,学习学不好为什么不能一直学呢。” 卫齐被噎得无言以对,李心译给林凡斐讲笑话:“之前他爸来给他开家长会,和我妈说卫齐的总分还没他血压高,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但当答案发到她们这里,李心译也忍不住哀嚎了一声:“我靠,这道大题我做错了,难怪考场上我算了半天算不出来呢,斐斐怎么办,我觉得我考砸了。” 下午艺术节之前,所有答题纸都过完阅卷机发了下来,于静柳先给同学留了时间对答案和统计错题,林凡斐从头看到尾,红笔悬在半空没落下一次,那张让大家在错题号下划正字的纸递到她这里,她直接给了李心译。 李心译瞪圆了眼睛:“斐斐,你全对了是不是!” 附近同学听到声音,都回过了头。 林凡斐微微尴尬道:“差不多吧。” 张亦弛也听见了,他拿笔帽捅了捅陈昭迟:“迟狗,你数学多少?” 陈昭迟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好半天没吭声。 张亦弛催促他:“错几个。” 陈昭迟很不情愿地告诉了他:“……一道选择。” 张亦弛“哦”了声,贴心地说:“别气死了,说不定你别的科能补回来。” 陈昭迟朝后竖了个中指。 他把错的那道题听完,就背上电吉他,拎着演出服,示意于静柳自己要去礼堂准备候场了。 于静柳点了下头,陈昭迟便离开了教室。 一路上他都在想他当时脑子里到底哪根弦儿出了问题,把那道题给做错了。 明明也不是多难。 林妹妹怎么就能全对呢。 算了,又不是只有数学这一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退一万步,她化学肯定不会比他高吧。 他继续考第一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礼中每次全校集体活动的座位都是动态轮换的,这次艺术节,一班分到的就座区域在礼堂后部偏右的那一片,林凡斐选了安全出口旁边的椅子,因为表演的时候就算关灯,那里也会从门外透出亮光,她可以就着写一会儿作业。 还有两天就要放五一假期,已经有老师印了卷子提前发下来,林凡斐带了两张英语语法的习题,都是单选,没有大块的阅读,做起来比较方便。 她对艺术节没什么兴趣,一直埋着头学习,旁边李心译会给她播报一些八卦,比如负责主持的那个高二学长女朋友是她们隔壁班的,弹钢琴的女生是副校长的女儿,之前跟陈昭迟表白过,被他拒绝了,唱歌的学姐想当明星,听说明年要去参加艺考。 林凡斐又写了几题,李心译拽了拽她的袖口:“是聂依雯她们。” 台上响起抒情的器乐声,她抬起头,聂依雯是这个中国舞节目的领舞,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半袖旗袍上衣,下面是同色稍深的练功裤,手长腿长,身段柔软,做起动作大开大合,衣角飘飞的样子十分好看。 “好漂亮。”林凡斐说。 节目快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她注意到聂依雯的目光时不时地往幕布一侧投过去,她也跟着朝那边扫了眼,看到深红色天鹅绒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地站着一个男生,身形颀长,神态散漫,肩头挂了把吉他,一只手懒懒地托着琴头。 就算看不清他的五官,林凡斐也凭借轮廓认出了那是陈昭迟。 聂依雯频频向他看,他却始终没有朝她的方向转脸,只是偶尔会低头碰碰自己的琴,有些走神的样子。 舞蹈队退场的时候,李心译告诉林凡斐:“下一个节目是陈昭迟的。” 陈昭迟上场的时候,台下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伴随着几声尖叫,张亦弛和卫齐故意在下面喊“迟狗加油”,陈昭迟一点儿不怯场,挑着眉用手点了他们一下,骄纵张扬。 李心译啧啧道:“这一身也太帅了。” 陈昭迟里面穿了白色无袖,外面是一件宽松的皮衣,敞开的金属拉链在舞台的灯光下恣意地闪烁。 他调高立麦,随手扫了两下弦,明快的伴奏也跟着响起。 陈昭迟抱着大红的电吉他,一只手搭在麦克风上,唱了《笑忘歌》的第一句歌词。 “屋顶的天空是我们的,放学后夕阳也都会是我们的。” 音色清澈,如同自由的风吹彻平原,云忽明忽暗,天气千万种变幻。 这句之后,他身后的合唱团接上,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到了一起。 唱到中间,合唱团变成和声,将陈昭迟的声音托了起来。 他眼角含笑,下巴随着节奏轻点,长长的手指拂过琴弦,整个人耀眼到好似一颗引力无限的恒星。 那天在音乐教室,林凡斐只记得他唱那句“错也错得很值得”,但这次她却清楚地听见了另外一句—— “这一生志愿只要平凡快乐,谁说这样不伟大呢?” 可以吗,人生的目标,可以只是平凡快乐吗。 但快乐那么难,平凡真的能通向快乐吗。 林凡斐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无尽地向前奔跑,从不寻求意义。 然而此时此刻,她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看着神采飞扬的陈昭迟,忽然有些发怔。 她觉得自己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前赴后继地喜欢他。 他太率真热烈,动人得像个童话。 如同清溪至深至浅,日月至高至明。 林凡斐正出神,陈昭迟就朝一班的方向看了过来。 或许不是在看她,但隔了这么远,这周围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自己在同他对视。 林凡斐的眸光晃了晃。 她低下了头。 腿上的英语卷子还剩半面,林凡斐又拿起笔做了下去。 第25章 不得不说陈昭迟天生就有调动气氛的能力,除她之外,所有人都看着他,眼里只有他,她耳边回荡着全场的大合唱,哪怕平时都被书本题目淹没,都对成绩排名执着,但现在每个人都在和他一起唱着平凡快乐的笑忘歌。 四月末的暖风从室外溜进来,在林凡斐腿畔流连,带来一阵阵微温的气流,她的视线掠过一行行英文,却那么深刻地意识到很快就会到夏天。 就像她昨晚读的门罗,书里说晴朗的天气一直持续,人们打招呼时都要讲一句,夏天总算来了。 第20章 眠雪就知道写…… 五点钟艺术节结束了,各个班就地解散,礼堂离西餐厅很近,林凡斐决定先去买饭。 她插上耳机,李心译和她走在一起,路边的草丛里忽然冒出一只猫猫头,李心译立刻蹲下:“小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是不是来找我的?” 林凡斐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她喂过的那只猫,但李心译已经迅速地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了两根猫条,一根给了她,一根自己拿着,撕开口开始投喂小橘猫。 小猫跟她们两个人类对视了一会儿,才慢慢凑过来,一口口地舔食着猫条,吃完以后又迅速地跑掉了,在茂密的草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女孩子站起来把猫条的包装丢进附近的垃圾桶,要离开的时候,李心译“哎”了声:“陈昭迟出来了。” 林凡斐回过头,看到礼堂门口陈昭迟正急急忙忙地下台阶,他已经换回了校服外套,臂弯里挽 着上台时穿的皮衣,明亮而不刺眼的光线照在那张年少的脸上,他就像即将飞离水乡泽国的一只白鹭。 陈昭迟刚走了没几步,后面聂依雯就跑出来叫住了他。 他站在比她低两阶的地方转过身,她笑着说了句什么,像是祝贺他演出成功。 陈昭迟点点头,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林凡斐正准备收回视线,他就朝她和李心译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甫一接触,他就马上移开了眼神。 然而他的嘴角却微微提了一下,仿佛心里想的事情得到验证,有一点得意似的。 聂依雯大概也察觉到了陈昭迟的不捧场,顿了顿,没再多缠着他说话,而是挥挥手,大大方方地同他道别。 李心译也见证了两个人的互动,她一边走,一边对林凡斐说:“之前我们的初中的时候还有人猜他们什么时候能成,但你觉不觉得陈昭迟不喜欢聂依雯?她应该能看出来吧,不过一直也没放弃。” 林凡斐摘下耳机,想了想:“可能大家都喜欢自己得不到的。” 李心译恍然大悟地“噢”了声:“有道理,就像我想驯服小橘当我的猫一样。” 林凡斐笑了。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萌芽的气息,楼群的外墙被温热的阳光晕染出柔软的色调,时间好似被放缓,让人的呼吸也跟着变得平和而绵长。 “你们去食堂啊?” 陈昭迟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她们旁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连下楼梯都要跑,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李心译说“对”,又说:“班长,你的节目太精彩了,最后大家跟你合唱的时候嗓子都要喊破了,特别酷。” “嗯,你也特别有眼光。”陈昭迟懒洋洋地说。 虽然是在和李心译聊天,但他的余光一直都在关注着林凡斐的一举一动。 李心译笑嘻嘻地晃了晃林凡斐的胳膊:“斐斐,你觉得班长的表演怎么样?” 陈昭迟候场的时候没紧张,上台的时候没紧张,领唱的时候没紧张,听到李心译这么问林凡斐,却没来由地紧张了。 他在台上的时候往他们班的方向看过,但舞台下面黑漆漆的,他刚瞧见安全出口旁边有个女生像她,她就把头埋下去了,估计是在做作业,搞得他都没看清她到底是什么反应。 就知道写她那些破题。 但话说回来,从上次给她买饭被拒绝之后,他就再没跟她说过话,不知道林妹妹是不是还在生气。 陈昭迟忐忑地等待着林凡斐回答。 她终于看向了他:“挺好的。” 林凡斐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因为她确实这样觉得。 陈昭迟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他能看出林凡斐不是敷衍他,虽然这三个字应该是他今天收到最简短的评价。 “……谢谢。”陈昭迟别别扭扭地说。 直视她清凌凌的眼睛突然变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只能硬撑盯着林妹妹薄薄的眼皮。 她的双眼皮浅浅的,像天还亮着时就会出现的那抹白月。 陈昭迟心里有点高兴。 那上次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吧,他们是和好了。 前面不远的地方张亦弛和卫齐发现了他,大声喊着让他过去,看他在林妹妹旁边,还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然后爆发出了鬼祟的笑声。 陈昭迟能猜出来他们是在调侃自己和林妹妹,他尴尬得要命,但还是假装自然地道:“那我走了。” 这次是直接对林凡斐说的。 “拜拜。”林凡斐说。 她仍旧觉得陈昭迟是情绪转换很快的人,就像现在,只不过是被她和李心译夸了几句,他就变得非常开心,大步流星跑开的时候,就如同一只在摇尾巴的小狗。 不过他跑起来很好看,肩背挺拔流畅,两条腿很长,把普普通的校服也穿得很清爽,就像青春片里会出现的那种男主角。 到食堂以后,林凡斐打了饭带走,她觉得这天天气很好,忽然不想要回教室,决定去礼堂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吃,顺便用耳机听一听最近要背的文言文。 林凡斐原以为这会儿礼堂里的人都走空了,没想到过去坐下的时候,门还半开着,不知道是谁在里面逗留。 她没管那么多,坐下打开了饭盒,耳机是手机自带的女声在朗诵《醉翁亭记》。 台阶被晒了一天,散发着微微的暖意。 饭吃到一半,她听到礼堂里蓦地传来一道沉重响声。 林凡斐愣了愣。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她随手把饭放下,握着手机起身推开了门。 室外的光照进礼堂,在无数飞舞着的细小灰尘中,林凡斐看见聂依雯坐在地上,眉头蹙着,很痛苦的样子,她周围还散落着两三捧花,有几支已经跌出来了。 聂依雯意外地仰起脸:“林凡斐?” “我在门口吃饭,”林凡斐过去蹲下,“需要我扶你吗?” “谢谢你,我想到椅子上坐一会儿。”聂依雯说。 林凡斐把她扶起来,聂依雯撑着椅子的扶手踉踉跄跄地坐下,犹豫片刻,她把背后的书包摘下来,拉开拉链,取出了一盒膏药,却没有打开来贴。 林凡斐揣度着她的心思:“你没问题的话,那我先走了?” 聂依雯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般道:“你帮我一下吧。” 她让林凡斐帮自己掀起左腿的练功裤,一条蜿蜒的伤疤横在她的膝盖上。 “我有腿伤,之前做手术缝过针,现在跳多了还是会疼,我刚刚在后台休息了好久,结果走一走路还是摔倒了。”聂依雯说。 她的语气很淡,但林凡斐听出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 像能猜到林凡斐的想法,聂依雯说:“我喜欢跳舞,没办法。” 林凡斐明白她的意思。 没办法放弃,舍不得放弃,也不甘心放弃。 聂依雯熟练地撕开膏药贴上去,一边压实边缘一边说:“你能帮我保密吗,我从来没跟别人讲过。” 林凡斐闻着膏药淡淡的薄荷味,毫不犹豫地说“好”。 她能理解聂依雯,平时大家都觉得聂依雯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聂依雯应该也不愿意打破这种印象,被人看到钻石背面的裂隙。 聂依雯贴好膏药,把裤腿放下来,将药盒放回书包。 这时又有人进来,是好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像花朵猝然绽放在幽暗的空间中。 “依雯,你怎么没去吃饭?” “我们还在食堂里等你来着。” 是聂依雯的好朋友。 面对她们的提问,聂依雯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林凡斐主动说:“我是一班的,我有点事儿找她。” 聂依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那几个女生不疑有他,注意力又被地上的花吸引了:“依雯,这是不是男生送你的?有没有你们家陈昭迟的?” 聂依雯笑笑:“他不搞这些。” 她一瞥林凡斐,像是不好意思,又添了句:“陈昭迟什么时候成我家的了。” 林凡斐看聂依雯已经收好了膏药,又有了过来陪她的小姐妹,便知趣地起身说:“我去吃饭了。” “等等,”聂依雯拦住了她,“我加一下你吧。” 林凡斐拎着半盒饭回到班上,通过了聂依雯的好友申请。 第26章 聂依雯的头像就是她自己演出的照片,脸上画着十分精致的妆,肆无忌惮地彰显着这个年龄段女孩子又害怕又向往的美丽。 十分钟前,聂依雯发了一条动态,转发了陈绮贞的一首歌,叫《吉他手》。 林凡斐的耳机还挂在耳朵上,她随手点开,恰如窥见他人昭然若揭的心事。 “我最爱的吉他手,今天和我视线交错。” 林凡斐想起陈昭迟自顾自站在幕布的阴影里,并不理会任何人的样子,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她淹没在人海里,而他在舞台上遥遥望过来的样子。 心口像漾起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昙花一现,又消失无踪。 她关掉正在播放的歌曲,随手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本习题。 是谁说春天不是读书天,怎么别人的情思也牵动她一霎恍惚。 这样不好。 第21章 眠雪近到他能…… 还有两天就是五一假期,这周调休,要多上一天学,各科老师陆续讲完了卷子,林凡斐加加减减,保守地估出了自己的分数,她这次数理化三科都差不多可以满分,其他科目也考得不错,不出意外应该能考第一,只要陈昭迟的作文没有突然开窍的话。 这天上午下了雨,雨势不算大,在窗户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水迹,广播取消了大课间的跑操,大家都很兴奋,像平白无故获得了一次为期二十分钟的短假。 雨声淋漓,林凡斐安静地在座位上温书,冷不丁一只手落在她肩上。 她仰起头,看见了于静柳的脸。 对方的表情比平常严肃一点:“凡斐,你来一下。” 林凡斐不明就里,但还是站了起来。 跟着于静柳走出教室,她意外地发现教导主任也站在外面。 “要不到年级组说?”于静柳问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说:“就在这儿吧。” 三个人站在走廊上的窗边,他上下端详了一番林凡斐:“你就是那个新转来的学生,这次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的?” 林凡斐说是。 教导主任不屑道:“你觉得自己特别能耐对吧,把卷子给整个考场的人抄?” 林凡斐怔了下:“什么?” “高一生物组阅期中卷的时候发现了雷同答案,考号都是你们考场的,有二十多个人跟你错得一模一样。”教导主任说。 林凡斐终于听明白了。 “我没把卷子给他们抄。”她说。 教导主任还要说什么,林凡斐抢在他之前反问道:“为什么错得跟我一样就是我把卷子给他们抄了,而不是他们抄了我的?这不是受害者有罪论吗?” “你……”中年男人被她问了个磕巴。 林凡斐有条不紊道:“按理说应该谁主张谁举证,不过我给您提个建议,您可以去问我们考场的监考老师,或者调监控看,我的座位被换到了第一排离老师最近的地方,整场考试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更别提给别人抄我的卷子,如果他们抄到了,那是因为三十考场是个阶梯教室,我坐在最低的位置,后面的人想看的话,可能没您想得那么难,您说呢?” 她说完之后,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教导主任像是被她说服了,但又碍于面子不能直接承认自己判断有误,就那样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表情僵硬。 但林凡斐不想陪他浪费时间:“您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于静柳咳了一声,对教导主任说:“主任,我觉得孩子说得有道理,凡斐她确实也不是会协助别人舞弊的性格,您要是实在有什么疑虑,按凡斐说的,去调一下监控也好。” 教导主任迟疑片刻,下了她给的台阶:“我回头去看看,之后再说吧。” 他又自说自话地道:“以后还是得跟最后一个考场的老师强调一下,要正儿八经监考。” 窗边只剩下于静柳和林凡斐两个人,林凡斐轻声问:“老师,我可以回教室了吗?” 于静柳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望着外面细密无边的雨幕道:“凡斐,你觉不觉得你其实是一个很有锋芒的人。” 她用疑问的语气,讲出了一句肯定的话。 林凡斐说:“我不希望教导主任冤枉我。” 于静柳“嗯”了声,笑笑道:“老师知道,也没说你错,这样直接地处理问题挺好。但等你以后踏上社会,仗义执言带来的有可能不一定是好结果,有时候人也可以选择性地把自己的锋芒收一收。” 林凡斐不是没听懂,也清楚于静柳是为她好,但她说:“老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还是想做一个这样的人。” 想做一个固执的人,守着自己的规则和对错。 “那我们凡斐要辛苦一点了,”于静柳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回去看书吧。” 教导主任没有再来,第二天就是五一放假前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总好像比真正放假还快乐,心情被期待填满,等不及地要狂欢。 但林凡斐不会这样想,对她来说,放假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学习,让她自己给自己规划任务,她甚至会比在学校更用功。 她整理了最近做的一些题,归纳出自己的易错点,找了几位老师给自己答疑,算是给前半学期的学习收了尾。 数学课结束以后,林凡斐带着自己的错题本追上于静柳:“老师,我想让您帮我讲几道题。” “好,你跟我来办公室,我回去放一下电脑。”于静柳说。 两个人到了高一年级组,门敞开着,林凡斐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地上数作业的陈昭迟。 虽然各科老师都按照上课的进度布置了假期作业,但礼中还会统一印制一本全科作业发下去,大部分题目涉及到的都是期中考试以前的知识,供学生们查漏补缺,陈昭迟在数的就是这个。 “还没数完呢?”于静柳随口问了句。 陈昭迟无奈道:“刚才四班班长过来,说他们班不够,直接从我数好的里面拿了一摞就跑。” 他注意到跟在于静柳旁边的是林凡斐,立刻调整了一下自己蹲着的姿势。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很奇怪,蹲在地上还把腰板挺得特别直,好像要求婚似的。 于静柳把怀里抱着的电脑放到办公桌上,接过林凡斐的本子:“要问哪道?” 林凡斐很喜欢听于静柳讲题,可以从一道题勾连到考点涉及的所有题型,像通过一片树叶认识一整片森林,系统又清晰。 给她讲完题以后,于静柳合上本子还给她,略带调侃道:“凡斐,我看陈昭迟这作业是数不完了,要不你帮帮他?” 陈昭迟听见,说了句“我马上于姐”。 他承认自己有点磨磨蹭蹭的,是因为好奇,想听听林妹妹问的都是些什么题。 她怎么学的,数学居然能考满分。 他这样一心二用,手下的动作自然就慢了。 林凡斐没有拒绝,过去在陈昭迟旁边蹲下。 这时门口有老师喊班主任们去开会,于静柳和其他老师纷纷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偌大的年级组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她和陈昭迟两个人。 “你数到多少了,还差几本?”林凡斐问。 一阵穿堂风倏然从走廊上吹进来。 陈昭迟偏过脸刚要回答,林凡斐的一缕碎发就被气流拂起,擦过了他的皮肤。 他忽地意识到,她离他这么近。 近到他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 跟上次在阅览室时,她不小心撞到他时一样的味道。 停停停,他在想什么。 陈昭迟的脸烧了起来。 林凡斐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陈昭迟说话,以为他忘了,催促道:“你不记得的话,我们从头开始,班上五十四个人,我们一人数二十七本。” 陈昭迟回过神来:“……三十六。” “啊?”林凡斐反应了片刻,“哦,你是说数了三十六本,那还差十八本,我们一人九本。” 她专心地做着一百以内加减乘除,陈昭迟却还是呆呆的没什么动作。 林凡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发觉他的脸很红:“你怎么了?又感冒了?” 听见林妹妹诋毁自己健康的身体,陈昭迟立刻反驳:“谁感冒了,我这么强壮。” 林凡斐见识过他胡搅蛮缠的能力,她没有跟他争论他是否强壮的问题,自己数了起来。 数完九本,她正要把陈昭迟那份也一起数了,他就默默把一叠作业推了过来:“这是九本,够了。” 林凡斐看他一眼,搬起了一半的作业,说那走吧。 陈昭迟和她一起离开年级组,没忘记腾出一只手把门关上。 他觉得林妹妹纤细的胳膊抱着一大摞作业实在岌岌可危,决定给她一个被自己关心的机会:“那个,我帮你拿吧。” 林妹妹,你感动吗,是不是更喜欢哥了。 第27章 但他说完,林凡斐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这实在是太言简意赅,陈昭迟甚至花了几秒钟来确定自己是被她拒绝了。 ……林妹妹,不要再装了。 被自己喜欢的人关心,你现在肯定乐开花了,再这么口是心非,你只会失去哥的耐心。 陈昭迟决定再给林凡斐一次机会:“我看你拿不动。” 林凡斐莫名其妙道:“就这么几本作业,我怎么会拿不动?” 还没有她值日倒的垃圾桶一半沉。 陈昭迟不乐意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他赌气道:“那你帮我拿几本,我拿不动。” 这么爱搬作业,不如多搬点儿,到时候你就知道哥的帮助有多可贵了。 林凡斐真的伸手要拿,陈昭迟索性直接给了她一大半。 过会儿等着求他吧。 他抱着寥寥几本卷子往回走,与此同时密切关注着林凡斐的表情,想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还没等到林凡斐求他,就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梁思致拎着水杯从教室出来接水,迎面碰上了他们。 “你拿这么多作业?不沉吗,我帮你搬。”梁思致说着就要从林凡斐那里把卷子都接过去。 林凡斐没让他接,这让陈昭迟感到欣慰。 但下一秒,她就说了句能把他气出毛病的话:“我没事儿,你要不帮陈昭迟吧,他劲儿挺小的。” 第22章 眠雪他还以为…… 两个男生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有些尴尬。 陈昭迟除了尴尬之外更多的是气愤,他怒而从林凡斐那里把所有的作业都抢了过来,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地抱着走到了前面。 但他并未加快脚步回班,而是放慢了速度,没离开他们太远。 他倒要看看林妹妹都跟梁思致聊些什么。 卷子都被拿走,林凡斐胳膊里骤然一轻。 她微微蹙眉盯着陈昭迟的背影,不明白他又发的哪门子疯。 梁思致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五一在博览馆那里有场漫展,你去不去?” 或许是觉得自己问得突兀,他又添了句:“我上次看见你写语文作业的本子上贴了一张动漫的贴画,你是不是喜欢二次元。” 这些全被前方的陈昭迟听见了。 不是,梁思致怎么这么关心林妹妹呢。 连她作业本上的贴画都仔细研究了一番,是不是有点儿变态了。 还约她去漫展,挺会投其所好啊。 “我不去了。”林凡斐停了停,“我只喜欢那一部动漫。” 她贴在本子上的是她在《幽游白书》里最欣赏的角色藏马。 梁思致温和地道:“原来是这样。我有几个朋友想去,本来我想你如果要去,大家可以一起。” “你们去吧。”林凡斐客气地说。 陈昭迟舒了口气。 林妹妹还是知道在喜欢他的同时要跟别的男的保持距离的。 他还以为她要变成花心大萝卜了。 等梁思致去接水了以后,他故意走得很慢,林凡斐经过他旁边的时候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没劲儿了?” 陈昭迟好端端的心情又被她搞得火冒三丈。 林妹妹似乎很确定:“你走得也太慢了,要不给我一点儿。” “不给。”陈昭迟说。 顿了一下,他状似无意道:“我和张亦弛他们,还有咱班几个女生五一要一起出来玩,你去不去?” 跟张亦弛他们要出去是真的,但没有约女生。 如果林妹妹要去,他再临时扩大一下聚会的范围。 她肯定不会像拒绝梁思致一样拒绝他吧。 毕竟他是不一样的。 林凡斐说:“我不去。” 比给梁思致的回答精简多了。 连个解释都没有。 陈昭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林凡斐路过了他。 林妹妹,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你一定是要回家学习。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allworkandnoplay,makejackadullboy。 只会读书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这可是来自年级第一的建议。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是乱发脾气故意戏弄她。 他分明就是听见了她跟梁思致的对话,所以才阴阳怪气地问她出不出去玩。 幼稚。 如果他是真的邀请她呢?心底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这样问。 那也不去,林凡斐想。 假期这么宝贵,她当然一分钟也不能放弃。 而且这一周多林守业和何方宜不在,她像是短暂地成为了家里那栋房子的主人,不用观察气氛,不用维持和平,独处的每一分钟都散发着自在的气息。 她原以为这样无人打扰的时光可以延续到五一假期之后,没想到这一天晚上放学回到家,一开门就看见了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的客厅。 婴儿衣服、奶粉、营养品……应该都是林守业跟何方宜的亲友同事送的,房子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味道。 听见她进门,有人大呼小叫地过来:“谁回来了?” 是个不认识的五十岁阿姨。 应该是何方宜请回来的月嫂。 月嫂盯着林凡斐,困惑地道:“你是?” 林凡斐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是谁。 她是无足轻重的女儿,没有必要向外人介绍的家庭成员,何方宜口中的拖油瓶,林守业上一次失败婚姻遗留下来的产物,想逃走的不自由身。 林守业听见响动,从里屋走了出来,略微局促地道:“这是我女儿,之前没跟你说。” “哦,这是大姑娘,刚生的是二胎,小姑娘。”月嫂自作聪明地道。 林守业像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林凡斐已经先开了口:“不是。” 月嫂愣了愣,林守业被拆了台,只得告诉她:“是我跟前妻的女儿。” “没给妈妈带啊?”月嫂口没遮拦地道。 林守业一扫林凡斐,林凡斐压抑住烦心,装出一副平淡的表情,仿佛刚才她那句“不是”只是无心之举,随口一说。 一种报复的快感浮现在她胸口,像一簇野火悄然升腾。 林守业却只字未提前妻那段过往,只挑不伤自己面子的说:“她妈妈不要她。” 林凡斐像被当胸浇下一盆冷水。 果然林守业跟她是亲父女,最清楚对方软肋,较起劲儿来刀刀到肉,字字见血。 关于妈妈为什么没有带她一起走,她从小到大猜测过千万次,也许是出于无奈,也许是林守业不同意,也许有别的苦衷,但她觉得必定不是林守业说的这一种,不是妈妈不要她。 月嫂“喔”了声,望向林凡斐的眼神变得充满同情。 谁都觉得她格格不入,檐下低头。 “我去学习了。”林凡斐没什么表情地说。 这句话是她在家里的护身符。 “等等,”林守业叫住她,“去看看你妹妹林梦圆。” 林凡斐觉得可笑,她甚至现在才知道何方宜生的是女儿,叫什么名字。 她走到卧室,何方宜躺在床上,边上是一个老太婆,那是何方宜的母亲。 老太婆见到她,脸上的皱纹都没动一下:“来了。” 月嫂和林守业也踏进了屋子,本就不算太大的房间更显逼仄,简直无处落脚。 何方宜旁边的小小铺盖上躺了一个新生的婴儿,袖珍得不可思议。 林凡斐第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孩子,她伸手想摸摸她,又怕那么柔软的皮肤,她一碰就碎了。 何方宜出声制止:“你还没洗手吧,先别抱妹妹。” 林凡斐没说什么,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回去了。”她说。 她在心里为林梦圆惋惜,不知道以后这个妹妹发现有林守业这样一个父亲,会不会有和她一样的心情。 林梦圆的睡眠时间和大人不太一样,睡一会儿就哭一会儿,林凡斐在客房也被吵醒了一次,她睁开眼睛,窗帘上有外面路灯照进来的影子。 卧室里何方宜和月嫂都在哄孩子,林守业发出睡眼惺忪时不耐烦的嘟囔声,虽然不过几道墙的距离,林凡斐却觉得那是与她无关的另一个人间。 假期第一天,陆续有人来探望产后的何方宜,大多是她那边的亲戚,林凡斐在这种场合里总是不合时宜,林守业索性在某一茬客人去看林梦圆时单独把林凡斐叫出来,在忙乱中给了她二百块钱。 “有没有同学约你出去玩玩?你这两天不然到外面休息休息,家里总来人,也影响你学习。”林守业说。 林凡斐看着他那张已经开始褶皱恒生的面孔,万语千言涌上喉间,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为什么从前在她还有好朋友的时候不给她这样的权利,现在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反倒又问她能不能跟同学出去玩。 第28章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了林守业的钱,收拾好书包,背上作业走出了家门。 林凡斐记得自己听李心译说过,礼中有不少人会在放假的时候去礼城图书馆自习,那里的座位很多,空间也宽敞。 她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市图的位置,发现离自己家不远,也就两公里的距离,只是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 林凡斐走到小区门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天气倒是很好,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隔着一层衣服把她的后背和胳膊晒得温热。 她给手机开了外放,和缓的英文如同无风日子里的潺潺溪水一般流泻出来。 女主角说自己像是肺里扎进去一根针,平常没有感觉,然而深深呼吸的时候,就能察觉出那根针的存在。 林凡斐觉得被她抛在身后的那个家就如同她的一根针。 深深扎进十五岁的经脉里,一呼一吸间,都痛得那么分明。 骑了十分钟的车,她到达了市图门口。 林凡斐把车停好,走了进去,按照一楼大厅的引导牌去了位于四楼的自习室。 自习室入口值班的工作人员递来登记本给她,她在最新一页落笔。 登记本上甚至还有几位礼中老师的名字,林凡斐想起李心译说大家有时候去自习会用自己的班主任留名,已经成了一种好玩的传统,她往前翻了翻,发现还有于静柳,看来今天还有一班的人在。 林凡斐背着书包去找座位,的确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吴琳琳、沈听微,还有曾远。 沈听微旁边还有个空位,对方似乎并不专心,她刚经过,沈听微就发现了她,搬开自己放在身侧的书包,示意林凡斐可以坐过来。 林凡斐没有拒绝,把包挂在椅背上,拿出了昨天跟陈昭迟一起搬回来的那本作业。 她学习一向专心,翻开卷子,马上就进入了状态。 曾远坐在林凡斐对向的那张桌子上,他学累了之后摘下眼镜揉揉眼睛,重新戴上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林凡斐也在。 想起陈昭迟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曾远点开他们四个人的**群,献宝一样发出了一条消息:“我在市图看到林妹妹了。” 第23章 眠雪露出半根…… 收到曾远消息的时候,陈昭迟正跟卫齐和张亦弛在天文馆看航天展。 张亦弛看见飞机就走不动路,对着玻璃展柜里的一堆模型口若悬河地给他们介绍:“这个是f-15,重型战斗机,有俩发动机,翼展13米多;那个是波音787,客机,航空史上……” “我知道,航空史上首架超远程中型客机。”陈昭迟炫耀了一下。 张亦弛满怀憧憬地道:“等我以后当了飞行员,我就把这些全开一遍。” 卫齐边看手机边道:“那到时候张大机长可得带我们参观一下驾驶室……哎,迟狗你看**,曾远说他在图书馆看见林姐了。” 陈昭迟凑过去,从卫齐的屏幕上看到了曾远的消息。 “林妹妹是真爱学习。”张亦弛说。 卫齐已经准备关手机了,他瞥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十一点了,待会儿咱去哪儿吃饭,下午上电玩城打游戏呗。” 陈昭迟忽而开口:“五一这么宝贵,咱们去打游戏是不是太颓废了?” 卫齐和张亦弛听愣了,面面相觑地望着对方。 张亦弛作势掏了掏耳朵:“齐子,我是不是幻听了,刚刚有谁说了句什么?” “一条之前通宵上分的狗,说打游戏太颓废了。”卫齐说。 陈昭迟充耳不闻,建议道:“要不我们去市图学习吧。” “来,齐子,你给他录下来,”张亦弛煞有介事指挥卫齐,“明天发给校长,这是迟狗竞选教导主任的宣言。” “我说真的,你们不觉得五一第一天去图书馆学习很有意义吗?”陈昭迟说。 “好,这个屁放得响。”张亦弛说。 卫齐比较直接:“你是不是想去见林姐啊?” 陈昭迟顿时涨红了脸:“我不想,我见她干嘛。” 卫齐“哦”了声:“那我觉得还是打游戏有意思。” “对,要去市图你自己去,我们连本作业都没带,去了玩手机啊?”张亦弛说。 陈昭迟哑口无言,决定不去了。 连卫齐这种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都能误会他是想去见林妹妹,要是连林妹妹本人也这么想就麻烦了。 她喜欢他,他又给了回应,那他们岂不是下一步就要…… 打住,没有下一步。 陈昭迟面红耳赤地甩了甩头,像是想把自己的想法甩出脑海。 这天他们三个是骑车出来的,看完航天展以后,卫齐用手机导航了附近的一家商场,几个人一起过去吃饭打游戏。 卫齐沉迷于nba的2k系列,一个人又当教练又当球员在机器上打得不亦乐乎,陈昭迟和张亦弛玩了会儿拳皇,大半个下午的时候,陈昭迟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颜舟。 他接起来,单手操作着游戏机喊了声“妈”。 颜舟听到了他这边的背景音:“在外面玩吗?” “跟老张和齐子打游戏。”陈昭迟说。 颜舟“嗯”了声:“我晚上打算去看看你爷爷奶奶,待会儿从公司走,你去的话我接你一起。” “我现在骑车去找你吧,不远。”陈昭迟说。 颜舟说了句也行,她挂断电话前,陈昭迟听见有人说“颜总,这份文件请您过目一下”。 她还在公司加班。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张亦弛大大咧咧地问:“迟狗你要走啊?” 卫齐也转过了头:“我还想着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吃烧烤呢。” “要去看我奶奶。”陈昭迟说。 涉及到他家里的事情,张亦弛和卫齐一下子噤了声,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跟他告别。 陈昭迟把自己买的游戏币都给了他俩,将手机揣进兜里,临走在前台买了罐可乐,走出商场的时候刚好喝完,他随手一扔,易拉罐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进了垃圾桶里。 他长腿一迈跨上车,朝颜舟公司的方向骑过去。 假期路上车水马龙,在某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陈昭迟无意间发现,从这里左拐三百多米就是市图的位置。 离得这么近,他决定还是过去溜一圈。 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陈昭迟在路口拐了弯。 骑过一小段上坡和下坡,一路上他看见不少在市图上完自习往外走的学生,还有人穿着礼中的校服。 快要经过图书馆门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眼帘。 林妹妹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白色麻花纹的针织开衫,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扎着马尾,背着她平时上学背的书包。 陈昭迟轻轻握住刹车,放缓了下坡的车速。 她一直在市图门前的空地上绕来绕去,不知在找什么。 陈昭迟掉转车头,离她还剩几步远的时候,他一条腿撑着地,停下了车。 “你东西丢了?”他问。 林凡斐被突然出现的陈昭迟吓了一跳,转过身问:“你怎么在这儿。” 陈昭迟从车上下来,不太自然地道:“路过。” 林凡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躲闪,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我在找共享单车。” 她骑来的那一辆不见了,应该是被别人骑走了,她明明记得上午来的时候外面还停着一排,但现在附近竟然一辆也没有了。 那还是打车吧,反正林守业给她钱了,她替他省什么呢。 林凡斐正要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就听到陈昭迟问:“你去哪儿。” 她还没回答,他又别别扭扭地道:“我可以送你。” 陈昭迟觉得自己这学期过生日新买了这辆山地车真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简洁的线条,黑色碳纤维车架,世界上没有比它更酷的车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种车一般都没有后座,他这辆好一些,在后面加装了两根支架,可以放东西。 陈昭迟又加上一句:“但这个座儿可能不太舒服。” 如果林妹妹需要的话,他可以把他的外套借给她垫着。 林凡斐原本已经打算拒绝了,但陈昭迟说了这么一大堆,还用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一副很希望她答应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摸清了他的想法。 他应该是为昨天阴阳怪气地问她要不要出去玩道歉,只不过不好意思直说。 但她长这么大还没坐过任何一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林凡斐想象了一下,感到不太自在,于是她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要不我骑车带你吧,到最近的车站就行。” 陈昭迟以为自己听岔了:“你什么?你带我?” 林凡斐点点头,认真地告诉他:“我会骑车。” 陈昭迟哽住了。 他要怎么跟林妹妹解释,这不是会不会骑车的问题。 第29章 她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他还傻傻地杵在原地,林凡斐已经从他手里把车头接了过来。 陈昭迟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安排到了她的后座。 ……这架子的确有点儿硌得慌。 但他不想让林凡斐觉得自己娇气,所以并没有把外套脱下来垫着。 “坐稳了没?”林凡斐问。 陈昭迟梦游一般地说坐稳了。 他真是没想到他堂堂一米八五的壮汉,有一天要被女生骑车带。 也不是说这样不行,就是跟他想象中的画面不太一样。 而且他坐后面,总不能去搂林妹妹的腰吧,那不是成耍流氓了。 陈昭迟正纠结,林凡斐就说:“你可以抓我书包的带子。” 他红着脸“唔”了声,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她双肩包垂下来的调节带。 林凡斐说:“我开始骑了。” 风把她身上的香味送到了陈昭迟鼻尖。 她的书包背带从肩头往外滑落了一点儿,连带着把一边领口也拽下去一小块,露出半根内衣的肩带。 陈昭迟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赶紧别开了脸,看向路边的风景。 纠结半天,他道:“你书包带掉了。” 林凡斐“唔”了声,随手往上扯了一下。 她想到了什么:“你今天不是跟张亦弛和卫齐他们出来吗,还叫了几个女生,怎么没见他们。” 陈昭迟心虚起来:“我有事儿,先走了。” 然后他说:“我要去看我爷爷奶奶。” 林凡斐随口道:“你爷爷奶奶也是礼城人。” “是我小时候我爸爸把他们接来的,我爸爸……”他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说,恰好风声变大,盖住了他的声音。 林妹妹却仿佛没听见,只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一直这样就好了。” 陈昭迟的心脏狂跳起来,思路也被她打断了。 这算是隐晦的表白吗? 她是不是因为喜欢跟他单独两个人在一起,所以才说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要怎么说呢。 坐后座被她带也没那么差? 路不长,陈昭迟还没思考出结果,车就停了。 “到了,谢谢你的车。”林凡斐说。 陈昭迟如梦初醒,发现两个人已经停在了公交站的后面,一辆接一辆的车到站又出发,川流不息。 他慢半拍地松开了林凡斐的书包,却还不想走。 但林凡斐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再多一秒就要消失在他眼前,走进车站里等车的人潮。 她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表情,但被夕阳照得很温柔。 陈昭迟产生了一种不想让这个时刻就这样迅速溜走的情绪。 他握住车把,叫住了她:“那个,我听到了。” 林凡斐回过头,困惑地望向他。 陈昭迟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我听到你说一直这样就好了。” “哦,你说下坡的时候,”林凡斐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时候比较省力,你还挺沉的。” 第24章 眠雪考第一的…… 「其实我根本猜不中你的心思,只是我们碰巧有过那么多共享的时刻,无数次和彼此的秘密擦肩,才让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你。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只当对手,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摘自林凡斐日记」 ……原来是一直下坡就好了。 发现自己会错意的陈昭迟用大声反驳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哪里沉了,我这是健美的体重好不好?” 林凡斐不知道怎么回复,虽然陈昭迟好像很介意,但她只是客观地描述了一下事实,毕竟他有那么高,肯定比她沉。 至于健不健美……好像要脱了衣服才能看? 呸,谁要看。 最后她只是干巴巴地道:“噢。” 陈昭迟看起来又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了,但她要坐的那班车已经到站,没时间再跟他纠缠,林凡斐急忙从衣兜里拿出新办的公交卡:“再见,我走了。” 陈昭迟看她像只敏捷的兔子一样排进队里上了车,嘴里还有好多句话,只得咽了回去。 他重新骑上自己的山地车,掌中攥着的车把上似乎还氤氲着一小片温热,是林妹妹留下的。 车厢里人很多,挤挤挨挨像身体组成的森林,林凡斐慢慢往后挤着,最后一排有个男生里面还有位置,他主动侧了下身说:“坐这儿吧。” 他看起来也是学生,林凡斐说了声谢谢。 她弯腰坐进去,从书包里取出手机和耳机,要戴上听英语的时候,旁边的男生好奇地问:“那是你男朋友吗?” 林凡斐怔了下,顺着对方的视线朝窗外看过去。 陈昭迟正骑着车慢吞吞地跟在她乘坐的这辆车旁边,仰起脸看她。 他身上蒙着一层日落时分的光,雾蓝的防风外套就像被太阳晒了一天的温吞海水,被风吹出慵懒的皱褶。 林凡斐收回目光:“不是,我们班同学。” 男生善意地笑笑:“我看你上车前还一直在跟他说话。” 林凡斐没回答,戴上耳机又瞥了眼外面,陈昭迟还在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张牙舞爪地说些什么,估计是上车前跟她拌嘴被中途打断,心里又在郁闷。 他总是这样小孩子脾气。 公交离开车站,司机开始加速,陈昭迟被甩在了后面。 他有点心神不宁,林凡斐旁边那个男的在跟她搭话,他觉得对方不像什么好鸟,想提醒她,结果她只是稍微瞧了他一下,就又开始和那个男的聊天。 接着车就开走了。 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啊。 陈昭迟发觉自己甚至不能给林凡斐发条消息,因为他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电话没有,**号也没有。 林妹妹,别人都是主动要哥**的,你喜欢我为什么连问都不问一声! 陈昭迟就这样一路腹诽着骑到了颜舟公司,保安认得他,没等他说话就给他放了行。 他轻车熟路地去了地下停车场,路上给颜舟打了个电话,颜舟说已经在车上等他。 陈昭迟在颜舟专属的停车位上找到了她常开的那辆迈巴赫,隔着车窗,他看到她在手机上回消息。 屏幕映亮了她的脸,皱纹清浅,几分疲惫。 他随手敲了敲玻璃。 颜舟听见以后降下了车窗:“你自行车放这儿吧,回头让司机给你带回去。” 陈昭迟说行,坐上了副驾驶。 他关门的时候,颜舟说:“今天是不是玩得挺开心的?” 陈昭迟还没反应过来,颜舟就道:“脸上表情那么多,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 “……没有,老妈你看错了。”陈昭迟有些不自在地道。 颜舟笑了下,也没再跟问。 陈昭迟悄悄拿出手机,用漆黑的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 都怪林妹妹,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对准手机,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林凡斐放在桌边的手机猛地震了三下。 她正在预习新课,把这一章的知识点都看完,才拿起了手机。 是李心译发来的消息。 李心译:“斐斐!” 李心译:“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李心译:“快说想!” 她要回复的时候,李心译大概是等不及,又给她发了一条:“我妈妈去问了于姐,我现在知道咱班成绩了。” 林凡斐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李心译要跟她说的好消息是什么,但还是给李心译回了“想知道”。 李心译:“你考第一啦!” 李心译:“是我们班的第一,也是年级第一!” 李心译:“开不开心!” 林凡斐想了想,告诉了李心译真实的答案:“还行。” 她拿了十多年的第一名,这件事已经很难给她什么新鲜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平稳着陆的安心。 第一次考第一会高兴,到第二次就变成了焦虑,焦虑下一次这个名次是不是还会属于自己。 李心译:“还行?你这样让我们这些学渣怎么活!” 李心译:“算了算了,不懂你们学霸,不对,我应该叫你学神。” 而后她又道:“不过我真的很想看陈昭迟的反应,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没考第一,之前他一直断层落第二名十多分,天呐,我都有点儿期待明天发成绩了。” 林凡斐问:“他考多少?” 李心译:“比你少三分。” 李心译:“哦对,我还看你俩详细的分数了,你化学满分,他九十九,他肯定要怀疑人生了哈哈哈哈。” 比起陈昭迟,林凡斐更想看到化学老师的反应。 她放下手机,又安静地看起了书。 成绩单是第二天早自习结束后被于静柳贴到布告栏上的,她刚一贴完,那一小片地方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第30章 林凡斐仍然贯彻自己的习惯,不在最拥挤的时候过去。 但她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反复被提及,还有人不断回头看她。 李心译往后瞟了瞟:“陈昭迟怎么还不去看呢,他也太沉得住气了。” 因为跟张亦弛他们打了赌,陈昭迟很想马上去看成绩。 但这样显得他非常不自信的样子,他只得按捺住了自己,像受刑一样在座位上坐着。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林妹妹不可能超过他的,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比他学习好的人。 但当卫齐凭借坐在讲台旁边的地理优势一个箭步窜过去抢占了看成绩的最佳位置,随后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盯着他,又扬扬手对坐他后头的张亦弛说“老张快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且那些看成绩的同学明显发现了什么新闻,记完分数以后站在那里迟迟不肯走,有人往后看林妹妹,也有人看他。 他又去观察林凡斐的反应,但她无论何时都那么处变不惊,发了成绩也不着急,继续做着手底的题。 张亦弛跟卫齐在前面研究了一会儿,勾肩搭背、贼眉鼠眼地朝他走过来。 “迟狗,”张亦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跟你说个事儿,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陈昭迟明明十分紧张,却硬是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呗。” 卫齐抢先告诉了他:“你这次没考第一。” 张亦弛接嘴:“考第一的是林妹妹。” “更惨的是她化学比你高一分。”卫齐说。 张亦弛拍了拍陈昭迟的肩膀:“怎么办,咱们的化学小王子要退位了。” “滚,物理小王子。”陈昭迟拍开张亦弛的手,脑袋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的第一名,居然真的被林妹妹抢走了。 陈昭迟眼神复杂地看着斜前方的林凡斐,现在他们不是单纯的暗恋与被暗恋的关系了,还是前任第一与现任第一,争夺最高分的对手。 在这之前,他的字典里从没有“争”这个字。 林妹妹打破了他的平衡。 “迟狗,采访一下,你现在什么心情?”卫齐笑嘻嘻地问。 陈昭迟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笔,故意轻描淡写地道:“不就是没考第一吗,这有什么。” 张亦弛满脸不可置信:“不是,你这就服气了?” 陈昭迟像告诉他们,也像告诉自己:“有什么可不服气的,林妹妹那么努力,脑子又聪明,考第一也不奇怪。”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下次就不一定了,这次算哥轻敌。” 话虽然讲得云淡风轻,但张亦弛和卫齐走了以后,他立马拿起一本化学练习册,恶狠狠地刷了起来。 等着瞧,哥会把第一抢回来的! 陈昭迟适应了两节课不当第一的感觉,年级大榜贴出去,他考第二名的爆炸消息飞速地传遍了整个年级,还有外班的人专程来门口蹲守,想看看抢了迟神第一名的转学生长什么样。 上午跑完操回班的时候,张亦弛说:“迟狗,那下午开班会调座位,你可得愿赌服输了啊。” 陈昭迟一脚踢飞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儿,万分不情愿地道:“……行。” “要是林姐不乐意怎么办?”卫齐问。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她可是喜欢……”陈昭迟一个“我”字还没出口,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没有说过喜欢他。 她说的是喜欢第一。 那这个“第一”到底指的是他,还是只是单纯喜欢考第一名? 如果说今天之前陈昭迟还能说服自己,那么在见证了最新出炉的成绩之后,他没有那么自信了。 过往一切让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都浮现了出来。 她拒绝别的男生也会拒绝他,会跟梁思致讨论题目却从没问过他一次,他帮她搬作业她不需要,想骑车带她却被她反客为主。 林妹妹真的喜欢他吗。 第25章 眠雪你觉不觉…… “林妹妹真的喜欢你吗?她运动会说那话是不是咱们会错意了?”张亦弛把陈昭迟心里想的问题问了出来。 卫齐之前听张亦弛讲了那段经过,此刻脑子灵光一闪:“对啊,她说的第一是不是考第一名的意思?” 张亦弛“啧”了声:“原来林妹妹心里只有学习。” 陈昭迟没说话,嘴角耷拉了下来。 过了片 刻,他道:“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说着极其肯定的话,他却知道自己的底气没那么足。 陈昭迟的情绪总是外露在脸上,卫齐和张亦弛都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 “迟狗,”卫齐忍不住开口,“你喜欢林姐啊?” 陈昭迟立刻就否认了:“我才不喜欢她呢,她有什么好喜欢的。” 张亦弛客观地评价道:“林妹妹挺好的吧,学习好,又好看,那天我们几个还议论,说她是咱班最漂亮的,你觉得呢迟狗?” 他们正好走到了班级门口,林凡斐走得快,这时候已经坐在座位上学习了。 看着教室前方白白净净正奋笔疾书的女生,陈昭迟想起张亦弛之前说的那句话,面无表情,嘴特别硬:“不知道,我心里也只有学习。” “算了,我们在这儿猜来猜去的也没意思,”张亦弛搭上卫齐肩膀,“齐子,你不是跟李心译熟吗,你让她打听打听林妹妹喜不喜欢迟狗不就完了。” 卫齐点点头:“这简单,我下午去问问。” 聊天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档,曾远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我跟迟哥打赌输了,晚上请你们吃饭。” “行啊,那我们去吃汉堡王呗。”卫齐说。 陈昭迟听见汉堡王就来气:“不要汉堡王,外面随便吃点儿算了。” 中午教室里只剩下了林凡斐一个人,她吃完饭以后,拿着纸笔去教室前面看成绩。 李心译告诉她的分数跟她自己估的出入不大,她看完自己的每科成绩,目光下移,来到陈昭迟的那一行表格。 他是班上和年级的第二名,语文跟上学期期末的水平差不多,一百一十四,比她低了九分,这次他比她高出的分数主要在英语和生物上,英语一百四十七,应该只有作文扣分了,生物九十八,加起来比她高了七分左右,其他科目两个人加起来分差不过一二,最后她险胜。 所以说她不能松懈,两个人差得不大,陈昭迟很可能随时赶上来。 林凡斐刚准备回去写作业,身后就猝不及防响起了一个声音。 “上午没来得及说,恭喜你考第一。”梁思致道。 林凡斐回过头,梁思致手里拿着本练习册晃了晃:“我忘带书去宿舍了。” 他又问:“你中午都在教室学习吗?” 林凡斐学习一向不避人:“嗯。” 梁思致看了看成绩单,半开玩笑道:“开学的时候我还说你可以问我题,是我班门弄斧了。” 林凡斐不擅长应付这种互相谦虚的对话,她只是笨拙地摇摇头,说了句“没有”。 梁思致看出来,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 他没急着走,又道:“我第三名,但是比你低了十五分,你真的很厉害,比陈昭迟厉害多了。” 他突然提到陈昭迟,林凡斐怔了下,没接话。 梁思致坚持道:“我不是客气,陈昭迟虽然不怎么用功,但他能接触到的学习资源比我们多太多了,他从小学开始家里就给他请一对一的外教学英语,他学竞赛,他妈妈就联系大学里的老师教他……” 他的用词是“我们”和“陈昭迟”,林凡斐听出自己被他划入了同一阵营,她意识到梁思致似乎跟礼中的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不喜欢陈昭迟。 最后梁思致说:“他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就算考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空气一片阒寂,他忽然发现从自己提到陈昭迟开始,林凡斐就没再开口了,不免有些不安地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可能觉得陈昭迟挺好的,我只是……” 梁思致没想好怎么说,正斟酌,林凡斐就抬头瞧了瞧墙上的挂钟,假装没有发现他的窘迫:“中午宿舍是不是有午休的打铃时间,你再不回去就要晚了。” “……好,那我走了,”梁思致及时地打住了,“拜拜。” 林凡斐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成绩单。 她耳边回荡着梁思致的那些话,想起的却是五一假期里她骑车带陈昭迟,他说起爸爸时的欲言又止。 她其实听见了,只是看出他为难,所以才假装没注意到。 陈昭迟确实有天赋,也确实没那么努力,但林凡斐觉得,他似乎不像梁思致说的那样,一切都来得那么容易。 - 下午倒数第二节课一班开了班会,于静柳简单做了个ppt总结这次期中考试的情况:“这次咱班考得不错,维持了一直以来的水平,各科平均分都超过了年级平均线,年级前十咱班占了四个,分别是林凡斐、陈昭迟、梁思致和吴琳琳。” 第31章 台下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 于静柳清楚他们在关注什么,笑盈盈道:“大家可能对林凡斐同学的名次感到惊讶,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她转来之前在原本的学校就是第一名,所以我没有把她放到这次的进步名单里,因为人家只是保持住了以前的成绩。” 同学们纷纷说“难怪”,陈昭迟也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学生处外面见到林凡斐时,她身上那种笃定和淡然。 怪不得她用手机的时候那么坦率,估计她在原来学校的待遇跟他现在差不多,别说在走廊上听英语了,就是上课打游戏应该也没人管。 虽然林妹妹一看就不打游戏。 于静柳接着往下说:“现在我们看一下各科的情况……” 她效率一向高,不到二十分钟就把班会开完了,然后将成绩单在投影上放大:“现在我们换一下座位,从第一名开始选吧,凡斐,你想坐哪儿?” 李心译在桌下抓住了林凡斐的手。 林凡斐会意,对于静柳说:“老师,我不用换。” 上午李心译就跟她聊了换座位的事情,说希望两个人继续同桌,林凡斐也愿意跟她坐在一起,两个女孩子一拍即合,林凡斐便主动放弃了调座位的权利。 “行,心译也同意对吧,那待会儿给你们换个排,往中间坐一下。”于静柳说。 然后轮到陈昭迟,于静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陈昭迟,你呢?” 张亦弛在后面踢了一脚陈昭迟的凳子。 卫齐也迫不及待地转过了头。 陈昭迟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于姐,”他顿了顿,“我想跟林凡斐同桌。” 林凡斐愣住了,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梁思致别过脸,意味不明地一瞥陈昭迟。 有人起哄,拖长音调“哦”起来,也有人悄声说,迟神这是被刺激到了,想跟林凡斐坐一起,看看她是怎么学习的。 “斐斐你好抢手,”李心译夸张地抱住林凡斐的胳膊,“不要抛弃我。” 于静柳也感到意外,她的目光在陈昭迟和林凡斐之间打了个转,不太确定陈昭迟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不过按照她对他的了解,大概率还是跟这次林凡斐抢了他的第一有关。 虽然原则上不在班里安排男女同桌,但于静柳还是问了一下林凡斐的意见:“凡斐,你怎么想?”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凡斐身上。 陈昭迟也望向了她。 虽然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和一个女生同桌是有些尴尬,但在内心深处,他也想看看林妹妹的反应。 关于她喜不喜欢他这件事,他忽然变得很在意。 林凡斐没有回头,只是对于静柳说:“我还是跟李心译一起坐吧。” 语气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如同深谷里的一湾静水,永远也不会为谁波动。 连教室里的八卦声音都因为她的冷淡减弱了。 陈昭迟的心跳莫名变得滞重起来。 他想过林妹妹会不答应,但在这一刻,他很难再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害羞。 林凡斐觉得自己太明白陈昭迟为什么这么做了。 无非就是不服气第一被她抢了,非得在她这儿闹一闹。 不搭理他就好了,不然他肯定更来劲儿。 于静柳咳了一声:“陈昭迟,不 然你再想想?” 陈昭迟摇摇头:“我也不换了。” 说完之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下,睫毛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全班都换完座位之后,于静柳又局部调整了一下,林凡斐和李心译往右挪了一排,到了更靠近教室中轴线的地方。 李心译用手戳了戳林凡斐:“斐斐,陈昭迟坐你左边诶。” 林凡斐也发现了,陈昭迟现在的同桌是张亦弛,于静柳换完排之后,他就到了她左边,两个人只隔了条过道。 她大概能理解于静柳的意图,对方一定以为陈昭迟是想了解她的学习方法,而她不同意和他同桌,所以只能采取这样折中的做法。 教室里还有人在搬桌子挪凳子,在吵吵嚷嚷的噪音中,李心译八卦兮兮地道:“你觉不觉得,陈昭迟喜欢你?” 第26章 眠雪她的视线…… 林凡斐断然否认:“怎么可能。” 他跟她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想不出他会喜欢自己什么。 李心译说:“但他主动要求跟你同桌耶,我认识他好多年,都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样过。” “因为之前没人抢他的第一名。”林凡斐道。 李心译撇了撇嘴:“你太理智了斐斐,什么事儿你都能跟做题似的分析出道理来,这多不浪漫。” 还有五六分钟才下课,林凡斐不想浪费时间,拿了张卷子出来写。 李心译却还不肯结束这个话题:“那斐斐,你对陈昭迟什么感觉?” 林凡斐写字的动作停了一下。 对陈昭迟什么感觉,这是她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想了想,她说:“他挺好的。” 长得帅、成绩好、家世又出众,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虽然幼稚了点儿,但还是明事理的。 李心译放轻了声音:“那,你喜欢他吗?” 林凡斐几乎没有一秒犹豫地回答:“不喜欢。” 李心译在心里为陈昭迟默哀了一下。 这问题是卫齐用一杯奶茶贿赂她来问的,说是陈昭迟想知道,她觉得陈昭迟指定是对她家斐斐有什么非分之想。 其实陈昭迟跟林凡斐还蛮配的,都是学霸,长得好看,性格似乎也很互补,可以算是势均力敌……不过斐斐不乐意的话,她是不会帮陈昭迟制造机会的。 出于同情,李心译又帮陈昭迟追加了一个问题:“那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这次林凡斐回答得比之前还干脆:“没。” 卫齐把李心译和林凡斐的对话浓缩了一下,在晚上陈昭迟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路上讲了出来:“迟狗,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陈昭迟把校园卡放在手里抛着玩,漫不经心道:“好的吧。” 卫齐一本正经道:“好消息是林妹妹说你挺好的。” 张亦弛嘲笑他:“发好人卡算好消息吗,一般不都是拒绝的时候才说你是个好人吗。” 卫齐“哦”了声:“那就是两个坏消息,因为林妹妹说她不喜欢迟狗。” 陈昭迟的校园卡“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张亦弛“噗嗤”一声笑了:“不是,迟狗你真被发好人卡了。” 陈昭迟把校园卡捡起来,好半天没吭声。 卫齐连忙安慰他:“不过我觉得你还有机会,据李心译说林妹妹没有喜欢的男生。” 陈昭迟勉强开了口,却只说了句“是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气鼓鼓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她又没感觉。” 他对林妹妹没感觉,不喜欢林妹妹,不喜欢她说他挺好的,不喜欢她拒绝跟他同桌,更不喜欢她让他误会了这么长时间。 在她眼里他一定像个傻子一样。 所有他觉得被她喜欢的时刻,都是一场错觉,在年级组办公室的风里,在市图外面的夕阳里,她从来没有悸动过,全是他一厢情愿。 他得不到她的特别对待,是因为他根本不特别。 这个认知让陈昭迟前所未有地烦躁起来。 “吃饭去吃饭去,你们吃什么,哎,那边那个卖炸串儿的阿姨好像是新来的,人还挺多的,要不试试?”卫齐指着某个方向说。 曾远突兀地反对道:“不了吧,刚来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卫齐也没多想:“行,谁请客听谁的。” 几个人经过炸串摊子的时候,中年女摊主突然喊了声“小远”。 张亦弛听见了:“曾远,那个阿姨是不是叫你,你认识她?” 曾远的脸没往那边转一下:“不会,我不认识她,你听错了。” 他又问明显在走神的陈昭迟:“迟哥,你听见了吗?” 陈昭迟慢半拍才回答:“……没听见。” 曾远点点头:“我也没听见。” 最后四个人吃了附近的一家麻辣烫,据说是礼中某个老师的亲戚开的,有了老师做招牌,不健康的食物听起来也变得健康了。 陈昭迟整顿饭都吃得都心不在焉,哥们儿之间的聊天都没参与几句,张亦弛伸筷子到他眼前挥了挥:“聋了还是哑了?听见林妹妹不喜欢你就难受成这样。” “谁难受了,”陈昭迟不承认,“你们说话我都听见了。” 卫齐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们都聊什么了。” 陈昭迟就着残存的记忆说:“你化学没及格。” 卫齐呛了一下:“……这种事儿就不要重复了,回去我爸又要骂我废物。” 陈昭迟提起点儿精神:“叔叔这就不对了,化学家侯德榜说化学领域内没有废物。” 第32章 “嗯,那是因为化学家侯德榜没见过我。”卫齐说。 吃完饭曾远要结账,陈昭迟却先把钱递了出去。 曾远急忙制止:“迟哥不用,我答应打赌的,咱们不是朋友吗。” 说到“朋友”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不自信,含含糊糊地念叨了过去。 陈昭迟偏开手,让老板接了那张一百块的纸币,随口说:“我破零钱,回去买水。” 四个人走出店门,曾远的脚步有些踟躇:“你们先回吧,我去买根笔。” “行,那我们走了啊。”卫齐摆了摆手。 曾远走进麻辣烫隔壁的文具店逛了一圈,空着手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还要经过炸串摊,快到晚自习打铃的时间,没有人再围着买了,女摊主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曾远在她前面停下,看看左右没人,才小声说:“妈。” “小远,”女人表情局促地看着他,“刚刚妈妈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曾远用充满责备的语气道:“你知道还叫我。” 女人不说话了,曾远厌恶地盯着她泛着油渍的套袖,继续数落她:“我跟朋友在一块儿,你就那么想让我低人一头吗?非要在礼中附近摆摊。” “对不起啊,小远,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就是觉得这边学生多,生意好……” 女人还没说完,曾远就冷着脸打断了她:“你以后别再来了,算我求你。” 他转身就走,没有多看对方一眼,屈辱、自卑和愤怒在心底翻涌,几乎将他吞噬。 没人知道他多努力才融入一班,竞选班委、挤进陈昭迟的朋友圈,他想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可妈妈的存在却提醒着他,他跟那些人是多么的不同。 陈昭迟回了班,坐在新的位置上,林妹妹一举一动都在他的余光里。 整整三节晚自习,她的视线没有往他这边偏移过一次。 他被无数女生明里暗里地喜欢过,经历得太多,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感知到对方的情愫,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林妹妹的确不像是暗恋他的样子。 陈昭迟带着低落的情绪,默默在心里宣布这一天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凄惨的人,既失去了第一名,又发现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 礼中的期中考试不开家长会,只给每个人发了一张成绩通知单,让他们拿回去给家长签字。 林凡斐像拿了张免死金牌回家,林守业得知没有家长会的时候还很失落,凝视着那张通知单遗憾地道:“本来还想去跟你们班主任交流交流。” 他签好字,又道:“期末总有家长会吧,你好好考,再拿个第一给你老子长脸。” 林凡斐无比厌恶他的这种论 调,但表面上还是淡淡的,只说了句:“那我回去学习了。” 何方宜和月嫂在卧室给大声啼哭的林梦圆喂奶,林守业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林凡斐回房间带上了门,在手机上打开《幽游白书》。 这是她给自己的奖励。 屏幕上一头红发的藏马变出蔷薇鞭挥了出去,又稳又准地绞杀了敌人,足够冷酷,足够强大。 像她对自己的期许。 第二天有化学课,林凡斐从上课起就在等化学老师提到这次考试的情况,她的心胸没有那么宽广,对方说看她期中考多少分,她就十二分努力地复习,想让他在这场对峙的结尾无地自容。 但令她失望的是,化学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起她考第一这件事,只是上了一堂新课。 没意思。她想。 下课以后林凡斐正准备回顾一遍课上的新知识,桌子就被陈昭迟反手敲了敲。 “林凡斐,老蔺让你过去一下。”他说。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的态度有点奇怪,他说话的语气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今天第一次见面似的。 看来没考第一对他影响很大,一直难过到现在。 她说了声好,起身去教室外面找化学老师。 陈昭迟也跟在她后面一起去了,化学老师抱着电脑和课本说:“市里有个高一年级化学实验的比赛,需要一对搭档,你们是期中考试化学单科的前两名,我跟于老师商量过了,让你们代表学校参加,都没问题吧?” 林凡斐礼貌性地等陈昭迟先开口,他却不作声。 她只好说:“我没问题,老师。” 她一向对事不对人,实验比赛是代表学校参加,她不会因为跟老师发生过冲突就推诿。 “那你呢,陈昭迟?”化学老师又问。 昨晚陈昭迟失眠了,他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跟林凡斐相处的细节,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跟林妹妹保持距离。 毕竟她并不喜欢他,他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总去试探她,肯定会被她讨厌的。换座位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所以今天化学老师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参赛,他把决定权给了林妹妹,如果她还在为昨天他要求跟她同桌的事情生闷气,那他就也提出拒绝,这样化学老师应该不会为难她。 不过林妹妹答应了。 那是不是就证明,她其实不讨厌他? 第27章 眠雪“你总看…… 陈昭迟清了清嗓子,学着林凡斐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说:“我也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第一节晚自习你们去化一实验室,高二的化学组组长带你们。”化学老师说。 他迟疑一下,又道:“这次考得不错,尤其是林凡斐。陈昭迟你也加把劲儿,还是咱们竞赛的种子选手呢,人家一过来就把你超了。” 林凡斐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心里舒坦了很多。 成绩是她唯一的武器,她用分数冲锋陷阵,去争取一切她想要的。 说到这里,化学老师又想到了什么:“不过陈昭迟,你今天是不是开始交作业了?我批到你那份了,这个奋起直追的态度还是值得表扬的。” 陈昭迟一下子涨红了脸。 不是,能不能不要当着林凡斐的面说啊。 眼见林凡斐开始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他更是羞愤得不行。 他只是昨天突然想做这些没用的作业而已,根本不是因为被林妹妹抢了第一刺激到了! 不过做完以后他发现每天的作业还是那么的简单且无聊,他不明白林妹妹是怎么耐着性子写完这些题目的。 化学老师摆了摆手:“行了,回去吧,两周以后就比赛,你们尽量每天都去练习,争取拿个奖杯回来。” 林凡斐点点头,陈昭迟本来想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实验楼,看她扭头回班完全没这个意思,他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才不想跟她一起走。 林凡斐以前在初高中的时候也经常代表学校参加这种活动,她坐在座位上思考了一下,如果减少一节晚自习,那她要怎样调整自己的学习计划。 虽然化学老师希望他们能够每天都去实验室,但林凡斐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只要确定了方案,凭借她和陈昭迟的能力,集中练习两三次就差不多了。 林凡斐晚上在教室里吃完饭,就带着一本练习册去了实验楼,想着如果陈昭迟和老师没来,她就先写一会儿。 来到实验室门口,门是关着的,她随手压了一下门把手,居然能推开。 林凡斐开门的同时,坐在第一排实验台的陈昭迟就抬起了头。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须臾,陈昭迟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目光,仿佛他只是无意间扫了眼门口。 林凡斐还挺意外,陈昭迟看着那么散漫的人,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比赛提前过来等。 她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原本实验室的布局是一人一张台子,但想到化学老师说他们两个是搭档,林凡斐便把椅子往陈昭迟的方向挪了挪。 她注意到自己挪椅子的时候陈昭迟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是不是不希望她靠近。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次期中考试,都不想跟她有什么接触了。 林凡斐体贴地没有再往陈昭迟那边移动,他却还是频频地侧头看她。 实验室的椅子沉甸甸的,陈昭迟本来想直接帮林妹妹搬到自己旁边,怕她觉得越界,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伸手。 林妹妹只搬了一小段距离,跟他之间空出了一个身位。 大概她还是觉得他们不熟。 丝丝缕缕的难受顺着他的五脏六腑蔓延,陈昭迟原本觉得就算没有那层他臆想出来的暗恋关系,他和林妹妹也可以算是普通的朋友,但现在看来,他还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他咬着牙恨恨地想,林妹妹,哥从现在开始也跟你不熟。 陈昭迟正神飞天外,林凡斐已经翻开习题开始写了。 她写字用力,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笔尖咬纸的声音把陈昭迟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表情复杂地盯着林妹妹,她未免太不上心了,他好歹算个行情不错的帅哥,她跟他单独相处,居然随身携带作业这种煞风景的东西。 第33章 林妹妹翻页的时候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顿了一下,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陈昭迟立刻转正面孔,从试管架上挑了个试管,当成笔在手里转着玩。 这时实验室的门再度被推开,一个矮个子的女老师走了进来。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先跟陈昭迟打了个招呼:“昭迟,来了。” 陈昭迟懒懒地说了句老师好。 林凡斐早已习惯这个学校里谁都认识陈昭迟,她主动同老师自我介绍:“老师好,我是林凡斐。” “我知道,就是你这次考了高一年级的满分对吧,你们卷子里那道压轴题还是我出的,”女老师笑笑,“我姓庄,你叫我庄老师就行。” 庄老师也挪了张凳子过来,坐在他们对面:“我先强调一点,实验室里的任何试剂都不准私自带出去。” 她略带无奈道:“按理说你们这样的好学生不用我叮嘱,但上周有个学生拿了块钠揣在兜里,上体育课的时候出汗着了,一边起火一边脱衣服,差点儿引起教学事故。” 陈昭迟“嗤”一声笑了,然后说:“您放心,我们没这爱好。” 庄老师拿出手机,给他们放了几个视频:“这个比赛是到时候现场做实验,评委和观众打分,所以最好选一个观赏性比较强,成功率又比较高的实验,我找了几个参考,你们看看。” 她给林凡斐和陈昭迟作参考的大部分是焰色反应,陈昭迟看完以后考虑了几秒:“老师,我觉得都不太合适。” 庄老师让他讲讲理由,陈昭迟说:“焰色反应基本都是在比较小的容器里进行的,到时候全场盯着这一点儿火看,不够抓眼,量多了又不安全。” 林凡斐轻轻点了下头,她也 是这样想的。 庄老师被陈昭迟说服了:“那你们想做什么?” 陈昭迟边想边说:“可以做一个大型的鲁米诺实验,放在一个长方形水缸里,到时候把灯关上,全场都能看见。” 林凡斐被他启发:“是不是能用情景剧的形式来呈现?鲁米诺实验用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xingzhen.html target=_blank >刑侦上比较多,可以检测微量血迹,我们可以编排一两个情节来铺垫,比直接做实验有趣很多。” 庄老师赞同道:“这个主意好,你们干脆就一个当嫌疑人一个当侦探,把鲁米诺实验的原理和效果都介绍出来,之后在水缸里做这个实验,这样光是形式上就比别人突出多了。” 她从器材柜里找了烧杯和相应的试剂给他们:“今天先用这个练一练,大一点的水缸我回头帮你们去找找看。” 陈昭迟和林凡斐戴上手套和护目镜,庄老师看着他们做了一遍,给他们纠正了一些操作上的规范性,中途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出去接电话,实验室里只剩下林凡斐跟陈昭迟两个人。 老师一走,陈昭迟又恢复成了那副别扭的样子,假装专心地盯着杯子里蓝色的溶液,不肯跟林凡斐多说一个字。 庄老师那边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好半天都没回来,林凡斐索性摘了手套,趁这时间做几道题。 她列式子的时候总觉得陈昭迟在看她,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的第无数次了,林凡斐终于受不了了,放下笔偏过脸叫了他一声:“陈昭迟。” 陈昭迟的心脏扑通一跳。 林妹妹主动跟他说话。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装出一副散漫样子:“怎么了?” 林凡斐护目镜后面的眼睛明亮而困惑:“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停了下,她补充道:“你总看我。” 陈昭迟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我没看你。” 随即他又飞快地加了一句:“你太自恋了。” 他的嘴角十分倔强地压着,一副誓死不承认的样子。 林凡斐:“……” 她知道自己跟他争不出结果,看陈昭迟不愿意说,她也不再纠缠这个,只是问了一个跟实验设计有关的问题:“那刚刚庄老师说的一个嫌疑人和一个侦探的组合,你觉得怎么样,想当哪一个?” 陈昭迟说:“嫌疑人。” 林凡斐还以为他这么幼稚,肯定只想选正面角色,听他毫不犹豫地说嫌疑人,她反而怔了下:“为什么?” 陈昭迟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收回视线:“你那么正经,演不了嫌疑人。” 这算什么答案。 林凡斐“哦”了声:“你的意思是你不正经?” 话音刚落,她看陈昭迟的耳朵都烧起来了。 活该,谁让他说她自恋。 陈昭迟气极了:“不是,你怎么恩将仇报啊?” 他把好角色让给林妹妹,她还笑话他。 林凡斐非常无辜地道:“不是你说的吗,正经人演不了。” 她的眼角透露出一丝狡黠,陈昭迟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态。 他愣了愣。 虽然林凡斐平时也很漂亮,但现在的她更鲜活,更生动。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衬得她皮肤更白,那双清透的眼睛隔着一层镜片闪烁,他忽然一句顶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实验室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庄老师走了进来:“抱歉抱歉,我们班一个家长联系我,耽误了这么久,今天咱们就到这儿吧,废液倒后面废液桶里就行。” 陈昭迟顿时很感激她拯救了自己的走神,他拿起烧杯,经过林凡斐的时候嘀咕了一句:“哥的气质百变,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庄老师没听清,问林凡斐:“陈昭迟他说什么?” 林凡斐自行过滤了一下陈昭迟的话:“……他说他的气质像嫌疑人。” 第28章 眠雪现在洗烧…… 庄老师“扑哧”一声捂着嘴笑了。 “那就陈昭迟演嫌疑人,你演侦探。”她说。 林凡斐摘下手套和护目镜,庄老师跟她约定了第二天的内容:“明天你们来了以后我们先讨论一下情景剧的内容,然后你们走一遍,我看看效果。” “谢谢老师,我跟陈昭迟说一声。”林凡斐道。 庄老师拎着包先走了,陈昭迟倒完废液,端着几个烧杯回去的时候,发现林凡斐还坐在座位上,正埋头做题。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半天杯子,终于犹豫着开了口:“你……是在等我吗?” 林凡斐把最后一个算式算完才出声:“刚才有道题没写完。” 陈昭迟不说话了,用刷子搓烧杯的时候比刚才用力了一些。 林凡斐合上书,又道:“我有事儿跟你说。” 虽然她把做题的优先级排在跟他说话前面,但陈昭迟一下子关掉了水龙头,语气雀跃了几分:“说什么?” 林凡斐把庄老师刚才的安排告诉了他,陈昭迟却没吭声。 “你在听吗。”林凡斐问。 陈昭迟如梦初醒:“就这事儿?没别的了?” 林凡斐“嗯”了声。 陈昭迟十分失望地说了句“知道了”。 他还以为什么呢。 林凡斐看着陈昭迟,觉得他这样拧巴,两个人的沟通很难顺畅起来。 她倏然冒出一个念头,陈昭迟还不如变回之前总来烦她的那种样子。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微微有些讶异。 她想了想:“要不我们加一下**?” 也许他们线上交流效率会更高些,有什么想法讨论起来也方便。 陈昭迟愣了愣。 林妹妹想加他联系方式。 他意味不明地道:“你要加我啊。” 既然要跟她保持距离,陈昭迟决定表现得矜持一些,他咳了一声:“我手机在教室里。” 林凡斐简简单单地“哦”了声:“你不方便就算了。” 她说完就收拾好练习册准备要走,陈昭迟急了:“等等。” 他什么时候说他不方便了。 这间实验室在阴面,空气凉丝丝的,陈昭迟却觉得自己的脸很热:“你没带手机吗?” “没电了。”林凡斐说。 这天上午老师没怎么布置作业,她中午学习的时候多听了几篇英语听力,做完题目又反复播放语料听写,耗电耗得多,她晚上吃完饭来实验楼的路上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陈昭迟又憋出一句:“你有没有纸,我写给你。” 林凡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练习册,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陈昭迟说:“参考答案最后一张只印了一面,我写那后头就行。” “你还是写这儿吧。”林凡斐说着伸出手给他。 她有点完美主义,希望一切都整整齐齐的,见不得练习册上有多余的痕迹,何况是陈昭迟那种斜长出锋,仿佛一切规矩都被他破坏的字体。 陈昭迟盯着林妹妹那只柔白的手:“写手上啊?” 林凡斐嫌他啰嗦,没有回答,只是把笔递给了他。 陈昭迟拔开笔盖,笔尖踌躇了一下,才轻轻抵住她手背。 他小心地避免用力,平常背得很熟的那串数字此刻却需要默念着才能完整地写出来。 第34章 第一次在女生手上写字,陈昭迟紧张得不行,喉结轻滚了几下。 林妹妹那么瘦,皮肤下透出淡青色的血管,触感反倒十分绵软。 夜色涂满玻璃,窗外的树影在路灯的光晕里摇曳,陈昭迟低垂眼眸,林凡斐的手因为他落笔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却不敢扶一下。 “好了。”陈昭迟写完,嗓音都无端有些磕绊。 林凡斐收回手,看他还傻站在那儿,提醒他:“笔。” 陈昭迟回过神,抿着唇把笔塞回给她。 林凡斐接过来,绕过试验台出门,陈昭迟又叫住了她:“林凡斐,那个……” 他定定神:“要是墨水抹了,你再来问我。” 陈昭迟的声线虽然还是那样松松散散的,但林凡斐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害羞。 她原本没什么别的感觉,但他一忸怩,她不知怎么也跟 着不自在起来,停顿一下,才说:“……行。” 林凡斐比陈昭迟先离开,走到实验楼外面,夜晚的空气顺着呼吸流进她体内,她才发现自己跟他一起犯了傻。 明明可以回教室再让他把号码写给她的。 林凡斐瞧着手背上的字迹,脑海中浮现出男生方才认真在她手上写字的场景,实验室的白炽灯将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额前碎发在高挺的鼻梁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她记不清那时她是不是闻到了他身上橙子味的洗衣液气息,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世界都跟着静默一息。 再抬起头的时候,林凡斐看见实验楼外面的小广场上,有个女生在沿着砖石砌成的边缘散步,对方在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慢下了脚步,视线也朝她身后望了过去,仿佛在找谁似的。 两个人离得不远,林凡斐认出女生是沈听微。 她经过小广场的时候,沈听微跟她打了声招呼:“凡斐。” 林凡斐点点头,沈听微又向谁解释一般道:“这边花坛里的月季开了,我来看看。” 她抬手指了指广场中央的花坛,柔软的花瓣在静夜里呈现出丝绒一样的质地。 “很漂亮。”林凡斐说。 她大约能猜到沈听微为什么过来,昨天化学老师给她和陈昭迟布置任务的时候,对方刚好拎着水壶经过。 沈听微问:“你要跟我一起散步吗?” 林凡斐婉拒了她:“我回去写作业。” 沈听微看起来也不怎么失望,跟她道过别,自己又慢慢绕起了圈。 路上没有手机听东西,林凡斐加快脚步赶回了教室。 她一坐下,李心译就好奇地问:“你去哪儿了斐斐?一节课都没回来。” “我去做化学实验了。”林凡斐说。 白天化学课课间李心译不在,林凡斐告诉她化学老师让自己和陈昭迟准备参赛的事情。 “我说呢,陈昭迟也不在,我问卫齐,他还说你俩私奔了,有病。”李心译道。 她撑着下巴又说:“不过好浪漫哦,你跟陈昭迟两个人做实验。” 林凡斐打破了她的幻想:“不是两个人,还有老师在。” “好吧,我还以为只有你们,”李心译和她聊八卦,“话说化学楼那边晚上有时候不锁门,经常有小情侣过去约会,你们看见没?” 林凡斐说没注意,自己做完实验就走了。 她打开杯子喝了口水,把练习册翻开,继续做了下去。 无意间瞥见手上的数字,林凡斐从桌角拿起便利贴,重新誊抄了一遍,在后面加了个“陈”字。 陈昭迟比林凡斐回来得晚,张亦弛知道他去了实验室,随口问:“你怎么没跟林妹妹一起回班,人早到了。” “我洗烧杯来着。”陈昭迟说。 张亦弛“啧啧”两声:“这还了得,现在洗烧杯,以后我看你要给人家洗碗了。” 他嘴里没什么正经话,陈昭迟抬腿踹了他一脚,忍不住往林妹妹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应该会好好保存他的**号吧。 陈昭迟担忧了一晚上,终于在回家以后收到了林凡斐的好友申请。 林妹妹的网名很无聊,是三个大写字母“lff”,她名字的全拼缩写。 他虽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的申请,但硬是等了十分钟才通过。 不想被林妹妹觉得他很在意她。 林凡斐加完陈昭迟,就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开始复习最近学的新课,她耳朵里塞着耳机,播放的是据说能够提高记忆力的罗扎诺夫音乐。 音乐帮她阻隔的是林梦圆的哭声、何方宜和月嫂的聊天,还有林守业玩手机外放的噪音。 她正念念有词地背诵着知识点,新消息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是陈昭迟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没有停下去看,他又接二连三地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crunch:“lff,今天你没有洗烧杯。” crunch:“下次你洗。” 陈昭迟其实并不真的在乎林妹妹有没有洗烧杯,他只是觉得他们两个的聊天框太空了,她又会不主动说话。 作为一个负责的班长,他有必要加强和每一个同学交流。 这会儿陈昭迟短暂地忘记了要跟林凡斐保持距离的想法,在等她回复的间隙,他反复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消息。 她应该不会觉得他很计较吧,但这个要求也不是太过分对不对,就算是洗碗也应该两个人轮流…… 停,什么洗碗,他被张亦弛这厮带偏了。 林凡斐背完两页书才给陈昭迟回消息。 lff:“ok。” 陈昭迟不高兴了。 这也太简略了吧,他给她发了两句话,她只敷衍地回他两个字母。 他不想就这么放过她,明明是她先提出加他的。 陈昭迟在聊天框里打字:“我们讨论一下情景剧?” 涉及到正事,林妹妹回复得快了许多。 lff:“你有什么想法整理一下发给我。” lff:“我待会儿写一个提纲,明天我们去实验室讨论。” lff:“我今天的学习任务还没完成。” 这次她说话倒是多了,但陈昭迟一看见她说的“学习”两个字,就想起自己第一被抢了的事实。 他突然不能好好坐着玩手机了。 陈昭迟破天荒在晚自习放学回家以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不知道落灰多久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不就是学习吗,谁不会。 陈昭迟带着凶神恶煞般的表情,猛猛刷起了五三。 第29章 眠雪一下子把…… 「其实高中的时候,有好多事都没来得及问你,比如你的网名crunch是什么意思。后来我不再用**,和你的聊天记录散佚成无人知晓的旧代码,某天我无意翻开词典,却遇到了这个单词,crunch,是电吉他的失真音,也是我们之间太铿然的碎裂声。——摘自林凡斐日记」 林凡斐这晚没再收到陈昭迟消息,直到第二天起床,才看见他下半给她的提纲发来的建议。 crunch:“我们要不要改成英文对话?” crunch:“更有技术含量。”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修改什么,只是用电脑建模了一张3d实验装置图,旁边附上了详细的说明。 林凡斐如实道:“我的口语不太好。” 她知道陈昭迟的英语拔尖,听说读写样样都擅长,偶尔上课英语老师点他起来,他的美音自然得可以直接放进听力材料。 林凡斐不像他有条件从小上一对一的外教课,林守业根本不清楚她在学习上需要什么帮助,就算清楚也不舍得这样为她长期投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学哑巴英语,最多做到流利顺畅,但如果要在比赛的舞台上说,应该不会是加分项。 陈昭迟起床比她晚,她乘坐的那班公交车快到站的时候,手机才又震了一下,带来他的回复。 他看起来还是不愿意抛弃自己的提议,并且不相信她所说的。 crunch:“年级第一lff同学。” crunch:“你怎么可能英语不好!” 林凡斐觉得自己没办法跟陈昭迟解释,他学英语的方式跟大部分人不一样,他理解不了分数高不代表口语地道这件事。 陈昭迟继续向她输送建议:“不如我们这两周做实验的时候都用英语交流?” lff:“……你确定?” lff:“化学术语那么多,我觉得我们会先学会手语和哑语。” 陈昭迟像是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愿意啊?” 林凡斐说“嗯”。 crunch:“行,那就不弄了。” 陈昭迟这回放弃得干脆利落,让林凡斐都有些意外。 她想了想:“你愿意的话可以自己说。” 陈昭迟拒绝了:“那也太傻了,lff你别害我。” 发这几句话的工夫,林凡斐已经从车站走到了礼中的校门口,她把手机放回口袋,从门卫大爷面前走过去才又拿出来,插上耳机听了一小段英语。 第35章 她每天都是教室里前几个到的,坐下学习了一会儿,周围的同学才陆陆续续地来了。 陈昭迟坐下的时 候好像想跟她打招呼,手都抬起一半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按了下去。 果然面对面的时候,他又会变得别扭起来。 林凡斐这样想着,坐在她前面几排的沈听微忽然朝她走了过来,把一张昨天上课老师讲过的卷子递给了她:“凡斐,可以给我讲道题吗?” 林凡斐问:“哪道。” 沈听微一连问了她好几道题,林凡斐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完,快打铃的时候沈听微才离开,李心译小声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随后她朝陈昭迟的方向递了个眼神。 林凡斐明白李心译的意思,方才她给沈听微讲题的时候,对方的确有几个时刻在走神,眼角眉梢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羞涩。 不过她没说什么,也许是沈听微问问题时的声音太紧张,让她不忍心戳穿。 这天大课间跑操前,林凡斐站在一班的队伍里,马尾辫突然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她回过头,看到陈昭迟在她侧后方站着,正在收回行凶的手。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发你的实验装置你看了吗?” “看了。”林凡斐说。 陈昭迟问:“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挺好的,我没什么意见,晚上拿给庄老师看一下吧。”林凡斐说。 /:。 陈昭迟想也没想就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林凡斐没理解:“说什么。” 当然是你对哥的夸奖。 陈昭迟在心里接话,又不肯跟她直说。 林凡斐看他表情,无师自通地反应了过来。 “没问题我有什么可说的。”她说。 就像她订正答案一样,没错的地方从来不会标记。 陈昭迟却故意跟她作对:“有问题你就说了?” 林凡斐看他这么想听,便道:“其实也有问题,你那个实验装置的配色太难看了,旁边说明的字号太小,我放大了好几倍才看清,而且……” 陈昭迟的脸越来越黑。 他就多余问。 况且选择鲜艳的配色是为了让她看得清楚,字号小是想写得详细。 “行了,”他没好气地打断了林凡斐,“你还是维持原判吧。” 林凡斐冷静地指出事实:“是你要问的。” 然后她就把头扭了回去。 陈昭迟要被她气死了,跑操的音乐响起来,他看着林妹妹还晃晃荡荡的辫梢,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许再手贱。 天知道他刚才为什么那么想揪她的马尾辫。 陈昭迟兀自想着,带队的卫齐跑到他旁边:“反了反了。” 张亦弛在后头凑热闹:“谁反了,给朕拉出去斩首示众。” 卫齐“呸”了声:“我说迟狗两条腿跑反了。” 张亦弛看于静柳在前面带队,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便悄悄捅了一下陈昭迟:“今晚上化学老师看晚自习,咱们跟七班的打球去吗,反正他不管你。” 陈昭迟回过神来:“……不去,我学习。” 开玩笑,第一名还没抢回来呢,他短期内是不会再翘晚自习的。 他怀疑期中考试输给林妹妹就跟他排练艺术节不写作业有关。 张亦弛压根没当真,继续跟他商量:“那咱第一节去打呗,还剩两节晚自习不够你学的?” 陈昭迟断然拒绝:“更不行,晚一我要去做实验。” 张亦弛“哟”了声,怪腔怪调地重复了一遍:“要做实验啊。” 一遍重复,他还一边挤眉弄眼地去看林凡斐。 陈昭迟拿胳膊肘猛捣他,恰好于静柳这时候也到了后排,张亦弛这才收敛。 跑操结束以后,张亦弛跟卫齐说了打球的事儿,又指着陈昭迟说:“这个叛徒要学习。” 他又随口问曾远:“你去吗,打整场的,5v5。” 曾远犹豫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道:“去呗。” 陈昭迟一瞥曾远,给他解了围:“去什么去,你不知道他们打球,老师不管他们能打三节课,作业都不用写了。” 晚自习前,七班的人来一班门口叫人,张亦弛跟卫齐抱着球去了,曾远跟在他们后面,七班的还伸长了脖子喊:“迟哥打球去啊!” “别喊了,他不去。”卫齐说。 七班的人愣了下,张亦弛开始造谣:“他被林妹妹把魂儿勾走了,非得跟人家去实验楼做实验。” 林凡斐已经因为期中考试一战成名,现在礼中没人不认识她,七班的人把“林妹妹”这个外号和她对上了号,一个男生说:“要我我也去。” 另一个表示赞同:“还有名额吗,我报一个。” 卫齐说:“你下回化学超过迟狗就有。” 陈昭迟抱着书正往外跑,闻言道:“做梦。” 林凡斐为了节约时间,买饭带到了实验室吃,吃完就开始写作业,离第一节晚自习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陈昭迟推开门进来了。 发现她也在,他顿了一下,动作变得轻手轻脚起来。 林凡斐没被他影响,笔底生风一题题写过去,中途无意间转头,发现陈昭迟也拿出了一叠卷子,白花花地摊在桌面上,和她一样专心致志地做着。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跟她写的是同一科,都是于静柳今天布置的数学作业。 两个人都没跟对方说话,却比赛似地全神贯注地集中在面前的题目上,落笔时笔尖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在实验台上划出了锐利的声响。 庄老师进门的时候都愣了下:“……都学习呢?这么用功。” 然后她笑着说:“这个气氛,我还以为你们在考试。” 林凡斐没接话,看了陈昭迟一眼,没想到他也在看她。 她心里不知怎么像有根弦被拨动了一下,短暂又轻微地一响。 林凡斐收回视线,把卷子收拾好:“老师,我们把情景剧构思好了,陈昭迟做了一个实验装置的示意图,您可以一起看一下。” 她拿出手机给庄老师看,庄老师没有责怪她在教学区使用手机,而是很认真地读了起来。 林凡斐恍然意识到,自己又重新得到了从前作为第一名的优待。 庄老师看完之后,提出了几点改进的建议,又让林凡斐和陈昭迟现场表演一遍。 “我觉得你们也不用背词儿,大致记住,临场发挥就行。”她说。 “老师,”林凡斐摇头,“我可能不行,我得背了心里才有底。” 她跟陈昭迟不一样,他可以松弛散漫地应付一切,而她每一件事都需要严阵以待。 临场发挥对林凡斐来说是一个很可怕的词,意味着无数的不可控,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当天的状态和情况上,不如提前把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种语气都练习好。 庄老师温和地道:“没关系,那我们就准备,到时候只要显得自然就行。” 林凡斐和陈昭迟对照着提纲过了一遍台词,因为陈昭迟提出实验装置要用水缸,林凡斐就写了一宗金鱼店凶杀案,让陈昭迟扮演作为嫌疑人的金鱼店老板。 她拿了张卷子假装案件记录本,握着一根笔边写边道:“我怀疑你在店里杀了人,你有什么想说的?” “侦探小姐,你这是污蔑好吧,”陈昭迟一摊手,“我店里一滴血都没有,怎么可能在这儿杀人?” “我要看看你的水缸。”林凡斐作势要走到旁边,陈昭迟记得这一段林妹妹的提纲上写着他要拦住她,可是怎么拦呢,她没有告诉他具体的动作,他难道要去拉她的手吗? ……算了,还是拽袖子吧。 林凡斐看陈昭迟又傻站在那里不动,以为他忘词了,主动伸手提醒他拦住自己。 没想到陈昭迟跟她同一时间抬起了胳膊,她误打误撞,一下子把手指递进了他掌心。 第30章 眠雪你这么爱…… 陈昭迟的大脑嗡地一声,顿时当机了。 林妹妹的手,在他手里。 林凡斐比他镇定,一霎的意外过后,她就把手抽了出来,继续说着台词:“你心虚什么。” ” 我没心虚,“陈昭迟这下是真忘词了,“我……” 虽然刚才两个人的手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皮肤相触的时间连一秒钟都不到,但他的心脏还是咚咚地跳动了起来。 陈昭迟想起昨晚自己在林妹妹手背上写字时体会到的那种柔软,他甚至不记得方才的触觉是否同那时一样。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发现林妹妹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十分入戏的样子。 她说他心虚,而他好像真的有一点心虚。 陈昭迟情急之下道:“……我可是正经人。” 空气安静了一刹那。 林凡斐严肃的表情一下子维持不住了。 第36章 她咳嗽一声,旁观的庄老师则笑了出来。 陈昭迟有些尴尬,刚才不知怎么,林妹妹前一天抢白他的话突兀地冒了出来,他只记得她说他不是正经人了。 他硬着头皮补救了一下:“……侦探小姐,说话要讲证据,你要是觉得我有嫌疑,就证明给我看。” 林凡斐重新接上话,两个人把剧情部分演完一遍,庄老师点点头:“我觉得不错,具体的台词你们可以再慢慢打磨一下,实验装置我帮你们协调和搭建,估计这周末就能用上。” 三个人又讨论了一下实验步骤,快下课的时候,庄老师放林凡斐和陈昭迟走了。 林凡斐戴着耳机下楼,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两声嬉笑。 她朝那边望过去,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男生牵着女生的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靠得很近。 林凡斐想起李心译昨天说的话,实验楼会有小情侣过来约会。 她不想惊扰他们,脚步放轻了些。 一道散漫声线骤然在她身后高几寸的地方响起:“好看啊?” 林凡斐回过头,陈昭迟站在上一级台阶上,一只手插在兜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抓住了她什么小辫子一样。 “还行吧。”她说。 陈昭迟被噎了一下。 白天跑操的时候他被她挑毛病,刚刚排练他又在她面前丢份儿,好不容易发现她在盯着人家小情侣看,想让她也尝尝尴尬的滋味,结果她还是这么淡定。 他不肯这样轻松地放过她:“你这么爱看别人谈恋爱?” 林凡斐摘下耳机,反问道:“你这么爱多管闲事儿?” 陈昭迟面对林凡斐总是词穷,正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自己该说什么才不会输气势,那对小情侣就被他们的声音吸引,转过头来发现了他们。 男生把女朋友往自己旁边带了带,不满地嘀咕:“怎么还有别人。” 女孩子探出头来:“……诶,那是陈昭迟吗?他谈恋爱了?” 林凡斐立刻闭了嘴,把耳机塞上,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她可不想成为陈昭迟的绯闻女友。 陈昭迟个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她,边下楼边跟在她后头嘲笑道:“你跑什么,刚才不是看得挺开心的,我还以为你不怕被瞧见呢。” “你不怕?人家都认出你来了。”林凡斐说。 陈昭迟十分欠揍地道:“哦,我习惯了。” 他长得这么帅,走到哪儿会都被认出来。 林凡斐提醒他:“他们误会你也谈恋爱。” 陈昭迟想当然道:“这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 他突然哽住了。 所以那两个人是误会他跟林妹妹? 他好像听张亦弛跟卫齐说过,实验楼确实经常有小情侣出没。 但他们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他怎么可能和林妹妹谈恋爱。 ……等等。 所以刚刚林凡斐跑那么快,是因为不想跟他传绯闻? 不是,他都没说什么,她居然嫌弃他。 陈昭迟的舌头生生拐了个弯:“我还觉得我吃亏了呢。” 林凡斐的逻辑非常清晰,她没有跟陈昭迟理论到底谁吃亏,而是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漏洞:“那你还问我跑什么,你应该谢谢我。” 陈昭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会儿,他不满地嘀咕道:“跟个斑马脑袋一样头头是道的。”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进了教学楼,正值晚自习课间,楼道里人来人往,林凡斐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她把手机放回衣兜,跟迎面过来的吴琳琳打了个招呼。 林凡斐用剩下两节课写完了作业,又复习了一遍这天学到的知识点,到放学的时候她想到一件事,之前她觉得没有必要每天都去实验室练习,现在看来也确实是这样,现在参赛的方案已经确定,那么其实只要在实验器材到位以后再练习几回就够了。 她打算和陈昭迟商量一下,但想到他和她在实验楼里斗嘴的场景,林凡斐觉得还是线上通知他比较好,不然他又要纠缠不休。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林凡斐打开了跟陈昭迟的聊天框。 lff:“明天我们跟庄老师说一下吧,不用天天去。” lff:“实验流程不复杂,我觉得我们有实验装置以后,再排练两三次就够了。” 他几乎是秒回了她:“你怎么这么不认真啊?” 林凡斐没想到“认真”这种跟陈昭迟完全不搭的词会从他嘴里冒出来。 况且这个比赛严格来说没那么重要,拿了奖充其量也只能算个荣誉而已,不能加分,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他的态度真是非常令人不解。 陈昭迟觉得林妹妹太过分了。 对跟他传绯闻避之不及也就算了,现在居然都不想跟他一起做实验了。 他得批评她。 crunch:“咱们可是代表学校去比赛的。” crunch:“态度要端正,lff。” 发出去之后陈昭迟就等着她回复,却迟迟没有收到。 他点进空间刷了一会儿,没想到在聂依雯刚发出的一张自拍照下面发现了林凡斐的点赞。 好啊林妹妹,不回他消息,去给别人点赞。 陈昭迟攥着手机,忍不住给聂依雯发消息问:“你什么时候加的林凡斐?” 必不多吃一口:“艺术节的时候。” 必不多吃一口:“怎么问这个?” 陈昭迟含含糊糊地道:“突然想起来的。” 林妹妹怎么加外班同学都比加他早。 必不多吃一口:“你发现我改名字了吗?” 陈昭迟对聂依雯的网名没什么印象:“你之前叫什么来着。” 他瞥了眼她的新名字,又说:“是不是你舞蹈老师说你胖了,她要求也太严格了点儿。” 聂依雯刚发了一个“对”过来,陈昭迟就接着问:“林凡斐都发过什么东西?” 他一直没点进过林妹妹的空间,不想被她在访客记录里看到他,好像他多关注她似的。 必不多吃一口:“她什么也不发。” 必不多吃一口:“陈昭迟你……”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并没有说出口,只剩了半截话在聊天框里。 这时陈昭迟收到了林凡斐的回复:“那多排一次,四次吧。” 她还记得回,陈昭迟决定原谅她,毕竟他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他没再跟聂依雯打听别的,勉勉强强对林凡斐说:“行吧。” - 化学实验比赛那天是个周三,已经到了五月下旬,礼城每年气候最宜人的时候,天空湛蓝清澈,每一寸阳光都明媚而和煦。 庄老师提前给林凡斐和陈昭迟发了两套带有礼中校徽的正装,这套正装校服是礼中为要参加正式活动的学生准备的,每届学生循环使用,用过再洗好交还回去。 比赛上午九点半开始,八点半开始签到,庄老师让林凡斐和陈昭迟早自习下课去校门口跟她集合,她开车带他们去现场。 这天一班的早自习是于静柳安排,结束以后,她特地走到林凡斐和陈昭迟旁边,提醒他们去跟庄老师汇合。 林凡斐点点头,拎起了腿边放正装的袋子。 李心译握拳给她加油:“斐斐,你们肯定能拿一等奖!” 林凡斐走出教室的时候,正好碰上梁思致出去接水,他对她笑了下:“是不是要去比赛?别紧张,一定能 发挥好的。” “谢谢你。”林凡斐说。 陈昭迟在他们后面,觉得梁思致好像对林妹妹格外关注。 对方跟他是初中同学,但是从来没在他参加活动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也没对别的女生这样过。 但林妹妹看起来没发觉梁思致在打她主意,还态度很好地说谢谢。 林凡斐你是不是太迟钝了,对这种人温柔,他只会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的! 陈昭迟正在心里嘟嘟囔囔,冷不丁林凡斐回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有些得意,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把正装换上了,连家里的司机都夸他穿这一套特别有气质,完全撑得起来,更别提进校门之后一路上都有女生偷看他。 林妹妹,你还算有眼光。 他挑了下眉,正想说让她别看了,一会儿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看,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凡斐就说:“陈昭迟,你走太慢了,能不能快点儿?” 第31章 眠雪林妹妹穿…… 他哪里慢了,他是在观察没安好心的梁思致好不好。 但这话说不出口,陈昭迟还在想怎么辩解,林凡斐已经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他只得跟了上去,看着她一晃一晃的马尾辫梢,克制住了伸手想拽的冲动。 林妹妹一点儿都不可爱,连她的辫子都比她可爱。 她为什么总是对梁思致那么好。 陈昭迟一路在心里碎碎念,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凡斐到了校门口。 第37章 礼中校门口有一棵丁香树,花期快要结束,翠绿的叶片之间掩映着茸茸的几团花,在地上落下水波似的影子。 林凡斐站在丁香树旁边,从衣兜里掏出了单词本。 这本高中英语3500词她在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已经背完了,为了防止遗忘,平时还会再拿出来过几遍。 林凡斐是出声背的,陈昭迟能听见,他也不知道自己犯的什么贱,但她每说一遍,他就跟着来一遍。 四舍五入相当于他也在学习,他就不信了,跟林妹妹一样用功他还抢不回第一。 林凡斐没搭理陈昭迟,但他读单词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不得不承认发音比她标准得多,再配上他清透的嗓音,显得十分轻懒好听。 她有短暂的分心,而他猝不及防打断了她:“林凡斐,你的strike没读准。” 林凡斐还没反应过来,陈昭迟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s后面跟清辅音和一个元音,清辅音要浊化。strike里的/tr/虽然原本就是浊辅音,但也要读成/dr/,你念的是介于这两个之间的音。” 怕她不理解,他又给她举了个例子:“就是读成dream里/dr/的发音。” 林凡斐按照他说的念了一遍:“strike。” “这次对了,”陈昭迟对自己的教学成果非常满意,“你的口语哪有你说得那么差。” 林凡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他还记着。 这时庄老师从不远处走过来,朝他们挥了挥手。 一朵残花被风吹落,掉在了林凡斐的书页间,她心念一动,并没有拂去,而是合上了书,像藏起一小片晚春初夏。 陈昭迟叫了声“庄老师”,向对方抬了抬下巴。 林凡斐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已经穿上了正装,十分正式的衣服也被陈昭迟穿出了散漫味道,疏朗的剪裁衬托出少年人修长峻拔的身形,是种很清澈的英俊。 庄老师走得很快,来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林凡斐才看出她的表情有些焦急。 “我可能没法送你们过去了,”庄老师脸上满是歉意,“我们班有个学生早晨上楼的时候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在校医院看了一下应该是骨折了,我得带他去医院挂号。” “您忙就行,我们打车过去也不远。”林凡斐说。 陈昭迟接过她的话:“等我们到了跟您说一声。” 庄老师犹豫一下道:“行,我处理完尽量赶过去,你们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实验器材我昨天已经送到那边了。” 她从包里拿了比赛邀请函给他们,又掏出手机要叫车,陈昭迟制止了她:“我来,您不用担心,我们都这么大人了。” 恰好有台打着空车标志的出租经过,他伸手拦了下来。 两个人跟庄老师说了声拜拜,林凡斐拉开后座的车门,陈昭迟迟疑片刻,正纠结自己是坐前面还是坐后面,司机师傅就说:“小伙子,这儿不能停车,你不上来我可开走了啊。” 林凡斐看他一眼,以为他想坐后面,便往里让出了一个空位。 陈昭迟立刻坐了进去。 这可是林妹妹主动让的,不是他想坐她旁边。 陈昭迟把车门关上,给司机报了地址。 举办比赛的地方在礼城的另外一所中学,跟礼中在同一个区,路程原本算近,但这会儿刚过八点,是上班的早高峰,出租车被堵在马路上,一个红绿灯十分钟没过得去。 陈昭迟个高腿长,本来就在狭小的车厢里坐得有些憋屈,这会儿看窗外的景物几乎是一动不动,轻声抱怨了句:“隔壁老头乐超咱们三回了。” 他没等到林凡斐的回应,转头看过去,发现她还在背那本单词,只是好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陈昭迟意识到了什么:“林凡斐,你紧张啊?” “……有一点儿。”林凡斐说。 虽然从前在学校也参与过不少这样的活动,但每一次她都还是会紧张,担心那万分之一出纰漏的几率。 “你别背单词了,”陈昭迟从她手上把单词本抓过来,“听会儿歌呗。” 林凡斐愣了愣,看着去了陈昭迟手里的单词本,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抢回来,而是问:“听什么歌?” 他看上去永远都那么懒洋洋的,她觉得在处理紧张这件事上,陈昭迟比她有天分得多。 陈昭迟说:“就听你喜欢的,你平时不听歌吗?” 林凡斐诚实地告诉他:“听得不多。” 她的课余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偶尔的娱乐是看几集动漫,流行歌很少听,转学之前她家楼下有一间音像店,她所知道的曲目几乎都是路过时不小心灌进耳朵里的。 “听得不多是听什么?”陈昭迟问。 林凡斐想了想:“罗扎诺夫音乐,据说听了可以提高记忆力。” 陈昭迟一副被她打败的表情:“罗扎什么……算了,还是我给你找几首吧,我喜欢eason、五月天、陈绮贞,对了,还有maroon5。”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音乐软件,边选边问:“你带耳机了吗?” 林凡斐从兜里拿出来,陈昭迟试了一下,把耳机和手机一起给了她。 林凡斐接过来,捏着两只耳机,有一点不确定地递了一只过去:“你要听吗?” 陈昭迟怔了下,窗外有束光恰好在车行时照进来,将林凡斐的瞳孔映照成了琥珀色。 一丝热意顺着他的衣领爬上来,他挪开视线,盯着她拿起的耳机说,行。 接过来的时候,陈昭迟觉得自己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他的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她的,细微的触感像破碎的电流般一闪而逝。 林凡斐也感觉到了两个人的皮肤接触,她收回手的时候,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耳机里是纯净灵动的女声:“总以为谜一般难懂的我,在你了解了以后,其实也没什么……” 放到末尾,林凡斐听见陈昭迟问她好听吗。 “好听。”她说完以后,问他是谁的歌。 “陈绮贞的,这首叫《太聪明》。”陈昭迟说。 “我好像听过她。”林凡斐回忆了一下,记起是聂依雯在艺术节之后转发了《吉他手》,原来不仅是因为寓意,还因为陈昭迟喜欢。 陈昭迟没说话,他没告诉她的是,他觉得她的声音跟陈绮贞有点儿像,只是更冷冽一些。 林凡斐用陈昭 迟的手机听了一路的歌,直到司机师傅提醒他们快到了,她才按下暂停,拔掉耳机把手机还给了他。 “二十块。”司机说。 林凡斐从口袋里取出钱包,陈昭迟却已经先她一步递了张纸币过去。 下车以后,林凡斐拿了十块钱给陈昭迟,陈昭迟不肯接:“你磕碜我呢,二十块钱还要跟我aa?” 林凡斐看陈昭迟那架势,清楚他的倔劲儿又犯了,就算她坚持他也不会要,只得收了回去。 两个人走进举办比赛的中学校门,林凡斐把邀请函递给门卫,对方查验过后,指给他们作为参赛地点的报告厅。 “你还紧张吗?”陈昭迟问。 林凡斐发觉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紧张这回事。 “我好了,听歌很有用。”她说。 /:。 “那是,”陈昭迟挑了下眉,“你也不看是谁告诉你的。” 两个人去了报告厅,在门口签到,工作人员让他们去二楼候场,告诉林凡斐可以去女生更衣室换衣服。 “那你先去等我,我换好衣服就过去。”林凡斐对陈昭迟说。 她拎着袋子去了更衣室,这套正装是衬衫西装配到膝盖的短裙,外套胸前有礼中的校徽,林凡斐仔仔细细地穿好,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 走廊上摆了指引牌,她顺着去了候场室,每个中学的代表都被分到了一张长条桌子,林凡斐远远地就看见了陈昭迟的背影,他正在检查待会儿做实验要用的器材,低头一件件地看过去,后背将西装撑出好看的轮廓。 她走过去站在他对面又检查了一遍,陈昭迟抬起脸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却在看清她的那一刻,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而后他才慢吞吞地道:“……咱们这个水缸要不提前把水灌好,待会儿直接搬到台上,能节省时间。” 陈昭迟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想,林妹妹穿裙子还挺好看的。 这套正装是藏青的,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白皙了,袖口露出来一截纤细的手腕,像被细心包裹的瓷器。 “你不觉得沉吗?在实验台上开一下水龙头也要不了多久。”林凡斐说。 “哪里沉了,两个我也搬得动……” 陈昭迟还没说完,后排就有个男生走过来打断了他:“同学,能用一下你们的笔吗,我们桌上的没了。” 桌上有主办方配的纸笔,林凡斐随手拿了递给他。 男生攥着笔迟迟不走:“你是哪个学校的?” 陈昭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向林妹妹搭讪的意图,刚才借笔的时候还问的是“你们”,这会儿就变成“你”了。 第38章 他用手指了指胸前的礼中校徽,不太友善地插进话来:“跟我一个学校的。” 第32章 眠雪他迅速地…… 林凡斐不知道为什么陈昭迟突然表现出了攻击性,就像小狗呲出尖牙吓唬别人。 “我们是礼中的。”她礼貌地说。 男生自来熟地道:“哦,礼中的学霸,我是外国语的。” 他扫了扫他们桌上的仪器:“你们做的什么实验,怎么还用缸?” 林凡斐看陈昭迟面色不善,不像要说什么好话,抢在他之前道:“不好意思,这个我们要保密,毕竟是比赛。” “理解理解,”男生没有生气,“那我到时候去台下看你们。” 他带着笔走了,林凡斐继续问陈昭迟:“你还要往水缸里灌水吗?” 陈昭迟不作声,下颌线绷了起来。 林凡斐马上判断出了他的情绪变化,她忍不住问:“你又怎么了? 没人惹他他怎么也能原地自燃。 陈昭迟被她的“又”字激怒了。 “我没怎么。”他说。 林凡斐当了真,追问道:“那你到底灌不灌水?” 看她一副眼里只有实验和比赛的样子,陈昭迟有火没处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喜欢他啊?” “谁?”林凡斐压根没跟上他的思路。 陈昭迟哼哼唧唧地说:“就刚刚那个男的。” 林凡斐莫名其妙:“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他问你学校你就告诉他,能不能有点儿防范意识,而且他来刺探敌情,你还对他态度那么好。”陈昭迟说。 林凡斐蹙起了眉:“我不就是正常说话吗,告诉他学校就是顺嘴。” “不像顺嘴。”陈昭迟气鼓鼓道。 他说完就不再看她了,伸手摆弄起桌上的仪器,仿佛有什么值得他研究的东西。 没多久就要上台,候场室的工作人员已经拿着信封给每一组抽签决定顺序,林凡斐决定还是敷衍他一下,免得他上了台还在闹脾气:“他问咱们做什么实验我也没告诉他,虽然态度友善了一点儿,但这叫……” 她想了想,用了夸张而不贴切的措辞:“笑里藏刀。” 这个锋利的词汇让陈昭迟摆弄仪器的动作慢了下来。 林凡斐接着顺毛捋:“你想的话,我们也去看看他们做什么实验。” 她这种把他当自己人的语气让陈昭迟舒坦多了,他大声宣布道:“不用看,我们肯定比他们好。” 然后他单手捧起了水缸:“我去灌水了。” 陈昭迟走了以后工作人员过来让林凡斐抽签,她凭直觉从信封中的纸条里选了一张,展开之后,上面写着一个“8”。 一共有20组参赛,林凡斐觉得8很好,中间靠前,评委既没有疲劳,也已经有了打分的标准。 她拿出手机给庄老师发了消息,说她和陈昭迟已经到了,是第八组上台。 庄老师回复说“收到”,又说:“加油。” 陈昭迟带着水缸回来,林凡斐给他看了纸条,和他一起等待上台。 前面的每组选手结束以后工作人员都会播报一下进度,评委给第七组打分的时候,工作人员喊道:“第八组过来。” 林凡斐和陈昭迟走过去,工作人员说:“台上的水龙头不太好用,你们要是用水,就一个人做实验另一个提前接水准备着,前面有几组手忙脚乱的。” 陈昭迟瞧了瞧林凡斐,表情就像在讲“我说什么来着”。 林凡斐总觉得陈昭迟身后应该有根尾巴,这样才更能传递他无时无刻不鲜活的情绪。 候场室连通着报告厅,他们能看到电子屏上显示第7组的得分是82,前面各组的平均分在85上下,第7组的两个男生垂头丧气地整理好器材和药品下来了。 “第八组可以上了。”工作人员说。 林凡斐走在陈昭迟前面,她提着所有的药品和仪器上台的那一刻,听到他在后面轻声说了一句:“加油,侦探小姐。” 报幕的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林凡斐,她接过来,对台下的评委做了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我们是来自礼城中学的参赛选手。” 两个人已经把情景剧排练得很熟,陈昭迟将金鱼店老板演得活灵活现,散发着一股子懒散的无赖劲儿,台下笑声阵阵,林凡斐还看到有人拿手机拍他。 他说到让林凡斐找证据的台词,林凡斐便走到水缸前,对着话筒道:“辛苦老师关一下灯。” 台上寂然灯灭,只剩一盏追光打在她身上。 林凡斐镇定地向水缸中倒入鲁米诺粉末,又加上了氢氧化钠和过氧化氢。 陈昭迟向台侧的工作人员示意关掉追光,台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旋即水中就浮起了蓝色火焰似的物质,丝丝缕缕漫散开来,荧光闪烁,有如烟花绚烂。 实验非常成功,观众席里传来了惊叹的声音,林凡斐专注地盯着转瞬即逝的鲁米诺现象,而陈昭迟望向了她。 她眸中倒映着升腾的蓝色,是像她一样美丽、沉静,又谜一般难懂的蓝色。 林凡斐倏然抬眼,拿起话筒对陈昭迟说:“你还不坦白吗。” 工作人员配合得很好,灯光在下一秒大亮,陈昭迟却还恍如身处方才那片梦一样的黑暗。 他看着她,声音好似叹息:“我向你坦白,侦探小姐。” 接触到他的视线,林凡斐无端有种走在春天的草坪上,被露水染湿衣角的错觉。 两秒的对视过后,她率先转身,举起话筒背出自己准备的结束语:“鲁米诺广泛应用于刑侦领域,既是科学家探索未知的缩影,也印证了基础研究如何改变人类生活,从实验室的意外闪光到正义的无声证人,希望我们能够为它书写更多更长的历史,谢谢大家。” 陈昭迟走到她旁边,陪她一起朝台下鞠躬。 掌声雷动,两个人等待评委打分。 评委席上的老师开始交头接耳,过了一小会儿,坐在最中间的那位说:“好的,现在宣布第八组的分数,你们的成绩是——” “95分。”他说。 台侧的电子屏上同步出现了红色的数字,林凡斐下意识地睁大眼睛。 她想过他们的分数会不错,但没想到这么高,是到目前为止的最高分。 但陈昭迟丝毫不意外,落落大方地朝台下鞠了一躬,眼带笑意道:“谢谢老师。” 两个人把实验台清理干净回到了候场室,林凡斐用手机发了分数给庄老师,对方很快就回复了:“真棒,我这边还要交接一下学生家长,可能赶不过去了。” 林凡斐说:“您慢慢处理,我们之后自己回学校。” 比赛结束,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后面还有十几组,至少要两个小时才结束,她又拿起那本单词背诵起来。 陈昭迟原本想拿手机打会儿游戏,看林妹妹那么用功,突然下不去手了。 难怪她能考第一名。 但他什么资料也没带,想学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坐在椅子上干瞪眼。 枯坐半天之后,陈昭迟终于说服自己还是可以打一下游戏。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因为打游戏而产生负罪感。 不过游戏一启动陈昭迟就把负罪感全抛到了脑后,他沉浸在上分中不可自拔,直到工作人员说要宣读获奖名单,他才舍得从屏幕中抬头。 名单是从三等奖倒着往前念的,林凡斐和陈昭迟一直没听见自己的名字,直到—— “特等奖,礼城中学,林凡斐、陈昭迟。” 陈昭迟下意识地偏过头,发现林凡斐也在看他之后,他迅速地脸红起来,并马上挪开了目光。 与此同时他想,林妹妹好像有一点开心。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之前物理课上做题胜过他时一样,也像她考第一名的时候。 宣读完毕之后,工作人员让所有人按照获奖顺序排队上台领奖。 林凡斐跟陈昭迟最后上去,一人拿着半边奖状,台下的工作人员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了他们:“给你们拍张照,一二三,茄子!” 林凡斐从小就很难在拍照的时候挤出笑脸,在闪光灯的白光中,她只微微提了一下唇角,但就算不转头,她也能感觉到陈昭迟笑得很灿烂,像流星绽放,碎光也落到她身上。 她去更衣室换衣服,跟陈昭迟说他可以先走,没想到她出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倚在走廊上等她,整个人懒洋洋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上形成一小块明亮的光影。 陈昭迟看到穿着校服的她,憋了半天,说:“你把裙子换了啊?” 林凡斐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语气里竟然有一丝遗憾。 “换了,穿着不太方便。”她说。 陈昭迟“哦”了声,抓了抓头发:“那,那还是裤子好。” 两个人正往外走,在候场室问他们借笔的那个男生就追了出来。 第39章 他拦住了林凡斐:“同学,祝贺你们拿了特等奖……那个,我能加一下你吗?” 林凡斐正要拒绝,旁边被忽视的陈昭迟就先开了口。 他比那个男生高,说起话来是俯视着对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挑衅:“你加我呗,加我也能找到她。” 第33章 眠雪重要的人…… 男生满脸疑问地看向陈昭迟,目光在他和林凡斐之间打了个转:“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陈昭迟就对林凡斐说:“走了。” 林凡斐对男生说了句“抱歉”,对方听懂了她的意思,讪讪地笑了下。 走进楼梯间,林凡斐问:“我们打车回学校吗?” 陈昭迟没回答。 就在林凡斐以为他没听见,打算再问一次的时候,他突然出声说:“我们得了特等奖,要不要在附近吃个饭庆祝一下?” 开口的时候他没看她,头发被抓得有点乱,却给他英朗的面部轮廓增添了几分柔软。 还没等她回应,陈昭迟就又道:“你要是不想吃就算了,不吃也行。” 生怕她拒绝似的。 “好。”林凡斐说。 陈昭迟呆了呆,仿佛在理解她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有。 林凡斐擅长观察察言观色,她第一时间理解了陈昭迟的意思,补充道:“我是说,我们去吃饭吧。” 陈昭迟的表情顿时变得生动起来:“好的,侦探小姐。” 他立刻打开手机开始搜索附近都有什么餐厅,嘴里念念有词:“披萨、烤肉自助、麻辣香锅,哦你不能吃辣……这家茶餐厅我吃过,还可以。” 陈昭迟还记得上次自己给林凡斐带饭的失败经验,谨慎地询问道:“你想吃什么?” “就你说的那家吧。”林凡斐说。 她对吃的不太挑,除了不吃辣其他都可以,好不好吃也没太有所谓,食物对她来说只是能量补充剂,能支持她继续学习。 陈昭迟在手机上叫了车,两个人走到校门口,司机正好到达。 这天是工作日,餐厅里人很少,只是林凡斐穿着整套校服,陈昭迟身上则是正装,工作人员多看了他们几眼。 餐厅用的还是纸质菜单,陈昭迟坐下就开始大刀阔斧地点菜,铅笔勾了一道又一道,林凡斐眼见着他点了四个人的量,不得不出声制止:“太多了。” 顿了顿,她又道:“笔给我。” 陈昭迟以为她有想吃的,把菜单递了过去。 林凡斐大笔一挥,划掉了一半的菜。 陈昭迟愣了下:“你吃这么少?” “是你点得太多。”林凡斐纠正他。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陈昭迟说。 所以才想着多买一点儿。 林凡斐浏览了一遍剩下的:“这些我都能吃。” 正好店员经过,她把纸笔一起递给了对方。 等待上菜的时候,林凡斐又插上了耳机。 她已经听完了《逃离》,最近在用的英文材料是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玻璃动物园》。 林凡斐专注地聆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在大脑里同步翻译成中文——“我不到月亮上去,我要走得更远——因为时间是两个地方之间最远的距离。” 她听的时候眼神放空,一直盯着木头桌上不规则的花纹。 而陈昭迟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可能比林妹妹更努力了。 她跟他不一样,她像是身后有股强大的推动力,驱策着她永远向前,不知疲倦。 店员把菜端上来以后林凡斐还是没把耳机摘掉,只把音频调成了零点五倍速,以保证在咀嚼的时候还是可以听得清。 她按灭手机,锁屏一闪而过,陈昭迟看清了。 他认出那是星洲的标志性景点鱼尾狮。 “你想去星洲旅游?”陈昭迟问。 林凡斐隐约听到了他的问题,陈昭迟的提问将她的思绪勾远,她的眼神空茫了一瞬。 “……算是吧。”她不太肯定地道。 陈昭迟说:“我去过,还挺好玩的,就是太潮太闷了,毕竟是热带国家。” 他发觉林妹妹似乎对星洲很有兴趣,他刚说完,她就把耳机取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去的?” “就初中的暑假。对了,你手机上这个鱼尾狮我去现场看过,有**米高……” 陈昭迟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林凡斐十分认真地听着,还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她没机会去星洲,从妈妈离开以后,林守业就不再带她出去玩了。 她同他的关系变得微妙,他因为她身体里流着前任妻子一半的血而疏远她,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更加强烈地控制她。 林凡斐清楚也许他们都在心底怀念同一个人,只是都不说出口,这 是他们自发建筑的楚河汉界,彼此都守在界限后面,退避三舍,又总是试探。 从陈昭迟的话里,林凡斐勾勒着自己想象中的星洲。 那应该是一个很热的地方,空气潮湿,总是下雨,跟礼城完全不同,不知道妈妈是怎样适应的,她会在星洲的高温里怀念冬季漫长的礼城吗,就像离岸的船会在意从前的港湾吗? 这么多年里,有没有想过她这个女儿。 就像她刚刚听到的英文对白,时间,才是最远的距离。 陈昭迟毕竟也是几年前去的星洲了,很多事情记得没有那么清楚,他努力东拼西凑给林凡斐讲完那一程的旅行见闻,又好奇道:“你为什么想去星洲?” 星洲只是他去过的众多国家中的一个,不是最迷人也不是最出众的那个,他不明白林凡斐为什么单单喜欢它。 “因为……”林凡斐迟疑了一下,“有个人在那里。” 她的话说得含混,神色也隐晦,睫毛低低地垂着,让陈昭迟产生了一种不好的联想。 有个人,不会是她喜欢的人吧。 他不是很乐意地问:“什么人啊。” 林凡斐想了好久才说:“重要的人。” 陈昭迟用叉子把叉烧饭里的太阳蛋捣得汁液横流,渗进了米饭的缝隙。 过了好半天,他道:“……我刚才说错了。” “什么?”林凡斐没懂。 他沉着脸说:“其实星洲一点儿都不好玩,我骗你的。” 林凡斐怔了怔,而陈昭迟已经埋头吃起饭来,不再同她分享任何与星洲有关的事情。 剩下的时间里陈昭迟没有再出声,两个人吃完,他喊店员来结账,林凡斐给他钱,被他断然拒绝:“我请你。” “不是要庆祝吗,庆祝应该我们一起花钱。”林凡斐说。 陈昭迟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面对她喜欢的那个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吗,寸步不让,理智冷静,任何事情都能讲出道理。 她这么记仇的人,对方都抛下她跑到星洲去了,她怎么还喜欢那个人呢? 林妹妹,你太傻了。 还不如喜欢他呢。 趁陈昭迟发呆的工夫,林凡斐把钱塞到了他手里。 “走吧。”她不容置喙地说。 两个人打车回学校的路上陈昭迟再也没说过话,到学校刚好赶上下午课前,班上同学来得七七八八,林凡斐坐到座位上,李心译伸长脖子望了望陈昭迟,又端详了一番她的脸色,随后小心翼翼道:“斐斐,你们成绩怎么样啊?” 林凡斐还没说话,她就生怕自己踩到雷区一般道:“没事儿,胜败乃兵家常事,要是你们没拿奖那肯定是评委没眼光。” “我们拿奖了,第一名。”林凡斐说。 李心译诧异极了:“那陈昭迟进教室的时候还把脸拉得那么长,我以为他不高兴呢。” 林凡斐不是没有这种感觉,好像自从她说她妈妈在星洲之后,陈昭迟的表情就变得不好看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他告诉了她许多关于星洲的事情,她决定暂且原谅他的阴晴不定。 晚上林凡斐回到家,完成给自己布置的任务之后已经是深夜,林梦圆最近晚上变得安静,大概是适应了这个崭新的世界。 刷牙的时候林凡斐也塞着耳机,原本想要听一段文言文,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音乐软件,搜索了早上陈昭迟给她推荐的陈绮贞,又听了一遍《太聪明》。 听到一半盥洗室里的灯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林凡斐漱口的动作停了停,她没有慌张,把嘴里的水吐掉,走到窗边看了一眼。 整个小区的灯都灭了,她看了看手机,家里的无线网信号也不见了,看来是集体性的停电。 物业应该提前发过通知,只是没人告诉她。 林凡斐快速地刷完牙,然后就回到客房躺下,临睡前没忘记给手机插上充电线。 电似乎来得很晚,第二天早上她起床的时候,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 林凡斐没办法,随手从抽屉里抄起一个充电宝,一起带着出了门。 第40章 从礼中门口去教学楼的路上会经过宣传栏,林凡斐远远就发现有人会在那里驻足瞧上两眼,似乎里面挂上了什么新内容。 她走过的时候也随意一瞥,却发现与自己有关。 纯白的背景上多了一张冲洗放大的照片,是昨天她和陈昭迟站在台上领奖的样子。 照片里他果然如她所想一般笑得灿烂,而她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轻轻翘着不多的弧度。 应该是有很多同学看到了那张照片,李心译一进教室就大呼小叫着说:“斐斐,你昨天好漂亮!” 林凡斐尚未应声,她就又道:“你跟陈昭迟站在一起真的很养眼诶,我路过的时候还听到有人说你们两个好配,你觉得呢斐斐?” 第34章 眠雪林妹妹的…… 林凡斐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思考了一下,并没有从“有”和“没有”中选出一个答案,而是说:“不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要被凑成一对吧。” 李心译承认林凡斐说得对,但她却在心里偷偷地想,单看那张照片,她家斐斐跟陈昭迟确实还挺搭的不是吗。 张亦弛和卫齐来了之后也拿这张照片打趣陈昭迟,嘻嘻哈哈地说他跟林妹妹是金童玉女,陈昭迟作势抬腿踹他们,脸上却有些恹恹的。 “你怎么了,装忧郁王子呢?这个人设可不适合你啊迟狗。”张亦弛道。 陈昭迟回过神来:“去你的。” 他只是还在想林妹妹喜欢的那个人。 说起来也是邪门,昨天她说完了以后,他就忘不了这件事儿了,时不时就想起来,胸口一阵堵。 难道那个人比他帅,比他成绩好,也会弹电吉他? 怎么可能。 林妹妹放着他这么一个大帅哥不喜欢,去喜欢一个离她十万八千里的男的。 真是怀疑她的眼光。 这天有体育课,陈昭迟跟卫齐他们在一块儿打球,张亦弛把球背传给他,他运着球跑了几步,篮下起跳单手劈扣,球被送进筐里的同时,他忽然看到林妹妹正从场边经过。 而梁思致跟在她身旁,正跟她聊着什么,两个人看上去要一起回教室学习。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已经几乎能确定梁思致对林妹妹有意思。 梁思致肯定不知道她有个喜欢的人在星洲。 林妹妹应该不是对梁思致产生好感,准备移情别恋了吧。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陈昭迟的脑海中交织着,篮球掉下来的同时他也落了地,不小心把踝骨崴了一下。 一阵疼争先恐后地从骨头缝里涌出来,他蹲在地上揉了揉脚踝,曾远赶忙跑过来问:“迟哥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校医院?” “没事儿。”陈昭迟说。 打球打多了,有点小擦小碰的很正常,回去上点儿药过两天就能好。 他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抬头的时候,林凡斐和梁思致已经走远了。 “迟狗你回教室歇会儿吧,别打了。”张亦弛说。 卫齐附和道:“我书包里有气雾剂,你去喷点儿,中午我跟老张去食堂给你带饭。” 陈昭迟说行,曾远问他要不要自己搀着他走,陈昭迟坚决地摇了摇头。 开玩笑,林妹妹和梁思致都在教室里,看见他虚弱到还要人扶,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陈昭迟十分坚强地瘸着回了教室,他非常不希望看见林妹妹在教室里跟梁思致热烈讨论题目的景象,并为此在路上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挪到门口的时候,那两个人各自坐在座位上,都十分安静地在做题,丝毫没有要同对方交流的意思。 这就对了,学习就是要专心。 他吭哧吭哧地移到座位上,梁思致现在坐在离他比较远的地方,听到声音,回头看见他时,神情稍有些复杂。 看什么看,只许你跟林妹妹回来,不许我回来。陈昭迟忿忿地想。 但很快梁思致就调整了表情,笑笑说:“迟神也回来学习啊,是不是有危机感了。” 陈昭迟明白梁思致指的是林凡斐抢他第一名的事情,他觉得对方很不会说话,这样讲既像在挖苦他,估计林妹妹也不会觉得多受用。 不过他还是懒洋洋地说:“有啊,我这不得奋起直追。” 陈昭迟觉得林凡斐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因为她写作业的笔停了一下。 这会儿倒是在意他了,不就是个破第一,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陈昭迟拿出上午发的卷子,心事重重地在第一道大题上写了个“解”字。 窗外的天空就像他的情绪,也变得有一点阴。 教室里的光线逐渐变暗,林凡斐留意到,转过脸往窗外看去。 云里像卷了层铅笔灰,颜色沉沉,像是马上就要下雨。 她早上手机没电,忘记看天气预报,所以也没有带伞。 希望晚上放学回家之前就可以停。林凡斐想。 乌云酝酿了几个小时,中午她伏在桌上休息的时候,雨“哗”一声下了起来。 透明的水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曲折的形状,潮气顺着半开的窗户扑进来,林凡斐起身去关,听到遥远的惊雷。 雨下了一下午,风也刮得很大,像有台风经过,雷声间歇性响起时,教室里的同学会兴奋地扭头,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的躁动。 在井然的高中生活里,暴雨天像某种意外事件,带来脱离控制的失序感。 而林凡斐跟其他人不一样,她讨厌这种感觉。 下午放学前雨终于停了,但晚三下课的时候重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只是雨势比先前小了许多。 林凡斐最后一节课在做自己最近新买的一本化学习题,题目很难,她琢磨了半天,思路卡住,到打铃的时候也只写了寥寥几行。 正好外面还在落雨,她索性继续思考,准备多待一会儿,等到雨停再出去。 陈昭迟注意到林妹妹放学没走,还留在座位上写题。 他用余光观察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不走的原因是没带伞。 而他带了。 并且还是一把很大很结实,足够容纳两个人的伞。 陈昭迟背上书包,拎着他的伞在教室里来来回回地溜达,跟每一个熟悉的同学都聊了一会儿天,从林凡斐旁边经过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可惜她始终不为所动,沉浸在她面前的题目里,压根没抬头看他一眼。 磨蹭着磨蹭着,陈昭迟甚至都把她面前那道题给看全了,题目涉及到晶体场分裂计算,是化学竞赛的内容,难怪她做不出来。 林妹妹,你做不出来不会问一下吗。 虽然你上次化学成绩比哥考得高,但哥还是会一些你不会的公式和定理的,不要那么骄傲自满。 陈昭迟又走了几圈,脑子里都已经把答案做出来了,他实在忍不住,停在了林凡斐桌边的过道上,状似无意道:“这题……” 林凡斐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陈昭迟用拙劣的演技假装:“我好像之前在集训队做过。” 后半句“要不要我给你讲”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他希望林妹妹能领会到他的意思,主动请教他一下。 不过她显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又读了一遍题目:“所以这个是竞赛题?那我没必要做了。” 说完她就合上了书。 陈昭迟满脸都是问号。 他是这个意思吗,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林凡斐开始收拾东西,外面的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好在雨势不大,她快跑点儿赶紧去车站应该也不会淋透。 陈昭迟咳了一声:“……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 “不用了,高考也不会考这个的。”林凡斐说。 她是个目的很明确的人,说是功利也不为过,高考不考的她就不学,她只是需要一份漂亮的考试成绩。 陈昭迟没办法了,他看林妹妹已经收好了书包,下一秒就要从他身边离开,情急之下道:“你能帮我打伞吗?” 他已经清楚林妹妹是个什么人,如果问她需不需要伞,按她好强得要死的性格,她绝对是宁肯淋雨也不答应的。 但她又很善良,谁找她帮忙她都不会拒绝。 林凡斐闻言果然放慢了速度:“你怎么了?” “我上午崴脚了,现在有点儿保持不了平衡。”陈昭迟说。 为了证实真实性,他特地单脚蹦了几下,以体现严重程度。 与此同时,陈昭迟心里稍微有些愧疚。 其实他喷了卫齐的气雾剂以后,下午就差不多好了。 他这样应该不算利用了林妹妹的善良吧。 林凡斐看他真的站不稳:“那书包要我帮你拿吗?” “不要,你帮我打伞就行了。”陈昭迟一边说,一边将自己那把黑色自动伞递给她。 保险起见,他不能走得太健步如飞,于是陈昭迟单脚跳着,跟林凡斐一起出了教室。 第41章 到教学楼门口,林凡斐撑开了伞,陈昭迟比她高不少,她把胳膊抬得很高,以免伞面碰到他的头顶。 伞下像个密闭空间,把他们和外界分隔开。 陈昭迟听着雨水打在伞顶上的声音,林妹妹的手在他视线中白得晃眼,地上的积水倒映着路灯的形状,又被他们踩碎成摇颤的光影。 走出一小段距离,他看林凡斐打伞打得费劲儿,忍不住道:“要不还是我来撑一会儿。” “不是保持不了平衡吗。”林凡斐说。 陈昭迟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能证明他现在又能打伞了,就听见林凡斐说:“没事儿,快到了。” 他抬起眼眸,的确已经能看到他家的宾利在校门口停着。 “那个,”陈昭迟收回视线,努力寻找最自然的语气,“你住哪儿,不然让我家车送你。” 林凡斐有些意外,而陈昭迟为自己的邀请找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他感到得意,甚至没发现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近乎恳求:“就当谢谢你,行吗?” 第35章 眠雪他长得太…… 陈昭迟的眼神在雨夜里显得很真挚,被他那样直直地望着,林凡斐产生了一种被小狗用脑袋拱手心的错觉,险些就要答应他。 他长得太能迷惑人了。 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理智:“不行。” 如果陈昭迟送她回去,被正好坐在阳台上抽烟的林守业看见,他一定会细细寻根究底,问到她把跟陈昭迟相处的所有细节都和盘托出为止。 新同学?认识多久了?他为什么只送你回家不送别人?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林凡斐我告诉你,你这个年纪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明天我就去找你们班主任…… 林凡斐可以想象到他会讲些什么,她不希望林守业用这些无谓的问题浪费她的时间。 所以她只能拒绝陈昭迟。 陈昭迟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了,他没说话,只是执拗地盯着她,似乎想得到一个解释。 但林凡斐并没有这样做,她把伞还给他,后退一步,走进了雨里。 陈昭迟看着她的背影,雨脚斜飞落在她身上,她的校服被晕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咬咬牙,也不装瘸了,把伞一收,大步流星地跑过去塞进了她怀中。 林凡斐愣怔了下,而陈昭迟已经转身回到了他家的车里。 她抱着那把伞,车里的陈昭迟并不侧头看她,她只能看清他绷紧的嘴唇和下巴。 很快陈昭迟家的车就开走了,林凡斐只得打着伞去了车站,一路上她都很 小心地看护着他的伞,怕是什么很贵的牌子,给他弄坏或者遗失。 公共车到站以后,她打着陈昭迟的伞回到家,走进楼道以后,林凡斐将伞尖垂下,湿漉漉的伞面反射着声控灯昏暗的光,她上了电梯,掏出钥匙开门,进去换鞋的时候,随手把伞放到了地上。 何方宜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轻飘飘地说了句:“刚拖的地,凡斐你记得待会儿把水擦一擦。” 林凡斐没作声,穿着拖鞋站起来,把伞拿到阳台上晾。 林守业的确坐在一把凳子上抽烟,他看着她手里的伞:“这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印象家里有这种伞。” “同学的。”林凡斐说。 她垂眸看看手中的黑色自动伞,撒了个小谎:“我同桌。” 林守业随口道:“你同桌是女的吧。” 林凡斐点点头,把伞留在了阳台上,想叮嘱林守业小心些别把烟灰掉上去了,怕他猜疑,又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房间以后,她在**上给陈昭迟留了言。 lff:“伞我明天给你。”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陈昭迟才给她回复。 是一个简单的“哦”字,大概还在介意她没有坐他家车子的事情。 林凡斐本应放下手机继续学习的,但不知怎么她有些分神,想起晚上和陈昭迟走在伞下,周围流动着的温凉空气,和从他衣角上散发出的洗衣液味道。 他也许真的崴脚了,但应该不像他说的那么严重,因为后来他跑来把伞强塞给她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保持不了平衡。 人都会撒谎,这一辈子会撒大大小小无数个谎,她撒谎是为了躲避林守业的盘问,那陈昭迟呢。 窗外细碎的雨点仿佛也在她心里积起了一湾水,漫开一圈圈的涟漪。 第二天林凡斐依旧是前几个到教室的人,她把陈昭迟的伞放到他桌上,伞面上的水珠经过一夜已经被蒸发干净,仿佛昨夜的淋漓只是一场幻觉。 上午第一节是语文课,严老太上课的时候提到了之前布置大家阅读的课外书目,大部分人都没有看,她不免生起气来:“这样怎么能学好语文呢,光是学几篇课文、做几道阅读理解,你们怎么能积累到真东西?” 她歇了口气,又道:“我知道咱班好多人要学理,不重视语文,但你们高考还要考,而且是一百五十分,不值得花点儿时间吗?” 班上鸦雀无声,严老太随口把她喜欢的学生林凡斐点了起来:“林凡斐,我上次五一布置的《边城》你读了吗,能不能说说小说的结尾是什么。”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林凡斐说。 见她答上来,严老太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你是怎么理解的?可以随便谈谈自己的想法,不用拘泥于文本。” 林凡斐没说话,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从对方离开那天起,她就是一直抱着这样的念头,有时候相信也许第二天早上妈妈就会推开门回到家,有时候又会觉得对方已经离开她太远太远,她只能从网路上搜索有关星洲的信息,透过一张张封存在屏幕中的图片想象妈妈的生活。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说:“如果不从故事本身看,我觉得这是一种叙事的留白,就像生命本身的不确定性,一切都因为悬而未决,才会有……” 林凡斐斟酌了一下:“才会有希望。”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把自己真实的情绪流露出来,因此在说完之后,又补充道:“从本身的情节出发,这句话是带有象征意义的……” 陈昭迟第一次觉得自己看穿了林凡斐的想法。 她回答问题之前,一定是在想那个人。 那个在星洲的人。 她作文写得好,能把话说得特别漂亮,什么叙事留白,什么生命本身的不确定,可他听来听去,只听出了一件事。 她还放不下对方。 陈昭迟莫名烦躁起来。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值得她这样念念不忘。 他尝试着想象了一下,林妹妹喜欢学习,喜欢看书,不爱出去玩,估计对方也是类似的性格,跟她有共同语言。 ……书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这样不服气地想着,但陈昭迟中午吃完饭就去学校里的小书店买了一本《边城》,下午睡觉起来带回了教室。 他还没来得及翻,张亦弛就找了道物理竞赛题问他:“哎迟狗,你给我讲讲这个呗,我们昨天集训课布置的作业。” 陈昭迟读题的时候,卫齐从外面回来,把两罐还冒着冷气的可乐放到了他们桌上:“喝吗儿子们。” “儿子真孝顺,”陈昭迟拉开拉环喝了一口,用笔在张亦弛的卷子上写了几行式子,“直接做很麻烦,用以常代变简单。” 卫齐在边上凑热闹:“什么变?” 陈昭迟转了下笔:“以常代变,定积分。” “又是高数啊?”张亦弛皱着眉研究起来,而陈昭迟把笔一扔,开始看那本《边城》。 第一节课是数学,于静柳在讲这几天的作业,陈昭迟没听,摊着书接着看。 在于静柳给出的自主讨论时间里,张亦弛终于发现了陈昭迟的异常举动,发现新大陆一般凑过来,悄声说:“迟狗,你看什么呢?” 陈昭迟心不在焉道:“《边城》。” 张亦弛要拿他的书:“你开始学编程了?c语言还是java?” 陈昭迟伸手挡开:“能不能有点儿文化?是上午严老太说的那本。” “你这不爱看书的还跟我装起来了……”张亦弛没说完,于静柳就走到了他们旁边。 “聊什么呢?手舞足蹈的,让我也听听,”她说着把陈昭迟腿上的书给捞了起来,“看沈从文啊,陈昭迟你现在不研究竞赛开始研究文学了?” 林凡斐原本在给李心译讲题,闻言在草稿纸上画图的手顿了一下。 她带着某种猜测侧过脸,看清于静柳手里的那本书的确就是《边城》。 昨晚因为陈昭迟塞伞给她而产生的那种起伏心绪再一次漾起了波澜,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 陈昭迟面对于静柳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作文写得不好,熏陶熏陶。” 于静柳又说了什么林凡斐没有听清,她只是持续地在走神。 第42章 “斐斐、斐斐?” 李心译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定定心,继续给对方讲题。 于静柳没把陈昭迟的书带走,陈昭迟却没什么心思再读了。 他坦白他根本看不进去,这书里的人都磨磨蹭蹭的,有话藏在心里不说,读得他很憋屈。 陈昭迟心情复杂地把《边城》塞回了抽屉,如果林妹妹是一个化学竞赛爱好者就好了,偏偏语文是他最不擅长的科目。 下课后于静柳没急着走,从备课本里拿出一叠表格,给每一排学生发了下去:“快期末了,考完以后学校要分文理科班,大家考虑一下自己选哪一科,我现在把志愿表发下去,等到考试完再收上来,给大家充足的时间选择。” 她一说完,教室里就开始议论纷纷。 表格发到陈昭迟和张亦弛这里,张亦弛写完名字,想也没想就在理科那一栏打了勾,陈昭迟却犹豫了一下。 林妹妹会选哪科呢,她每一门课都学得很好,又读了那么多书,不会更喜欢文科吧。 “哎迟狗,我听说从咱班到十班都不拆班,选理的留下,十二班到十四班变成文科,这样挺好的,咱们和齐子都还在一个班儿。”张亦弛说。 陈昭迟鬼使神差地问:“万一我选文呢?” 第36章 眠雪是不希望…… 「许多年后流行一个词叫“松弛感”,好像拼尽全力去争取是件不体面的事情,某些瞬间我也会想,十几岁时我无所不用其极地考第一名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没意思的人。可是陈昭迟,你除了第一名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而我除了第一,就什么都没有了。——摘自林凡斐日记」 张亦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选什么?选文?迟狗你逗我呢?” 陈昭迟也意识到了自己提出了一个荒诞选项,他的理科整体比文科高出太多,还是学竞赛的,怎么看也不应该去学文。 他没说话,只是把分班表夹进了数学课本里。 这天年级上所有班级都发了选科志愿表,林凡斐下午跑操回来跟李心译去水房接水,看到聂依雯正被一群小姐妹围着讨论学文学理的事情。 其中一个女生惊讶道:“依雯你真要学理啊?” 另一个说:“依雯是想分到陈昭迟他们班。” 她们在那边叽叽喳喳,李心译也听见了,走出水房以后,她随口对林凡斐说:“艺术生应该是单独分班的,之前都是艺术文和艺术理,不过聂依雯家里条件好,不知道是不是有路子直接到咱班来。” 林凡斐不太关注这些,她最看重的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她注意到这段时间陈昭迟明显比她刚转来的时候用功,一定是想把第一名抢回去。 所以她更不能松懈。 礼中的期末考试安排在六月的最后一周,考试前一天,教室前面贴上了最新的考场安排。 林凡斐如愿以偿地被分配到了第一考场的一号座位,陈昭迟坐在她后面,变成了二号。 去考试那天,林凡斐背着书包往考场走,一班有不少人都在一考场,吴琳琳赶上她,搂了一下她的胳膊:“蹭蹭学神,保佑我考好。” 林凡斐还是不太习惯跟别人的肢体接触,好在吴琳琳也只是开玩笑,很快就放开了她。 第一考场在实验楼,就是她跟陈昭迟做过实验的化一实验室。 实验室在阴面,室内的温度偏低,林凡斐把书包放在走廊上,走进教室,径直坐到了一号座位。 后来再进来的每个人都会朝她看,大概是因为一考场来来回回都都是这些人,骤然看到一张新面孔,都觉得新鲜。 几分钟后陈昭迟也来了,他没穿校服外套,上身是件纯白的落肩短袖,勾勒出挺拔的肩颈线条。 陈昭迟原本下意识要往她的座位上走,但在看清她之后马上顿住,脸上出现了微微的挫败,随即又切换成了满不在乎,他拐了个弯,坐到她身后。 监考老师发下卷子和答题卡,林凡斐转头递给陈昭迟,他抬眸瞧着她,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讲了句“谢谢”。 考场一打铃,林凡斐就飞速地写起了字,如同在战场上征伐,整个人专注到已经跟周围的环境脱离了联系。 陈昭迟是整个实验室离她最近的人,甚至能听到她笔尖哒哒点着桌面的响声。 虽然从期中考试以后他的努力程度大幅提升,但要反超林妹妹,他不敢打十成十的保票。 而且听说她上次是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的,氛围之混乱可以想见,她甚至能在那个地方考出第一名,足以证明实力有多恐怖。 但他是不会就这么把第一拱手让给她的。 陈昭迟打起精神,强迫自己认真地去看不怎么喜欢的语文卷子。 因为记挂着能不能考第一,陈昭迟每一天考完试都要去观察一下林凡斐的表情,试图得到她考好或是考砸的信号,可惜的是林凡斐实在是个太心如止水的人,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让陈昭迟捉摸不透。 不过他觉得自己考得不错,理科几乎没有不会的题,吸取上次的教训,他这回每一题都读得无比认真,做完以后一分钟都没有浪费,翻过来覆过去地检查了好几遍。 最后一天考完大家回去上了半天自习,晚上学校就给他们放了阅卷假,等周末过完再让他们回来领成绩,一班放学以前,于静柳说发成绩那天要收分科志愿表,让大家记得带过来。 陈昭迟把夹在数学课本里的志愿表取出来塞进书包,这天林凡斐值日,他磨磨蹭蹭地不走,抽出本化学竞赛题在做。 张亦弛边收拾东西边说:“你不走啊?” “不走,做会儿题。”陈昭迟含含糊糊道。 “你这样让我很有危机感啊化学小王子,”张亦弛从抽屉里多拿了本物理竞赛练习册,“下学期我们也要初赛了,前几天集训队老师给我们上难度,我脑袋都要炸了。” 他说着用手点了点练习册封皮上的牛顿:“牛师傅,您说您搞什么物理,净折磨我们这些后人了。” 陈昭迟懒洋洋地附和:“对啊牛师傅,炼金才是正道,物理可是歪门邪道。”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林凡斐沿着过道一排排地扫着地,扫到陈昭迟那里,她说:“你抬下脚。” 陈昭迟又莫名其妙开始犯贱:“不抬。” 他觉得林妹妹对待每一件事都无比地认真,这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就直接跳过这一排不扫了,她跟有强迫症似的。 但她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跟她对着干有意思。 林凡斐说:“不抬你自己扫。” 她不由分说地把扫帚塞给了他。 陈昭迟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想把扫帚再还给她,没想到刚一握住,就感受到了她掌心残余的温热。 就好像他们间接地牵了手。 陈昭迟的脸登时就红了。 他一声不吭地扫起了地,这样乖乖就范,林凡斐反而吃了一惊。 陈昭迟把自己和张亦弛的座位扫完,瓮声瓮气地说“扫好了”,然后把扫帚还给了林凡斐。 林凡斐接过来,带着探究的眼神端详了他片刻,发现他在躲避她的视线。 她没说什么,接着扫地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种跟那个雨天被他送伞时一样的感受。 林凡斐扫完地和吴琳琳一起去倒垃圾,吴琳琳回头看了眼陈昭迟,用十分稀奇的口气说:“都考完试了陈昭迟还那么用功,都不像他了。” 陈昭迟的确一直留到了她们要锁门的时候,吴琳琳催他快点儿走,他这才把书一合,单肩背上书包,跟她们一起出了教室。 室外弥漫着夏夜的温热,三个人聊起了天,主要是吴琳琳在跟陈昭迟对期末考试的答案,林凡斐插着耳机听东西,偶尔会被吴琳琳拉入话题,问她某道题是怎么写的。 走到一半,有跟吴琳琳相熟的朋友和她打招呼,她便告别了林凡斐和陈昭迟,加入了她们的队伍。 陈昭迟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偷偷打量着林凡斐的侧脸,假装云淡风轻地问出了他在考试第一天强行咽下去的问题:“你准备选哪科?” 他说得太快,林凡斐没听清,拿下耳机重新问了一遍:“什么?” 陈昭迟不看她:“我说你学理还是学文?” “学理。”林凡斐说。 陈昭迟胸口像有一块大石落地,他如释重负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林凡斐认真地回道:“我喜欢确定性强,答案唯一的东西。” 理科比文科更让她有安全感。 她好似突然明白了陈昭迟为什么这么问:“你希望我去学文?” 陈昭迟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小心把心里话讲了出来:“……我怎么会希望你去学文?” “我走了你可以考第一。”林凡斐说。 陈昭迟气急败坏:“你能不能想我点儿好,我有那么阴险吗?” 第43章 虽然林妹妹留在理科班会接着和他争第一名,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陈昭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希望林妹妹留下,但他还想跟她争。 看他快要上蹿下跳的样子,林凡斐怔了怔。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是不希望她走的意思。 林凡斐的睫毛颤了颤。 直觉告诉她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抿了抿唇,生硬地道:“好的。” 陈昭迟被她搞糊涂了:“好的?好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同意你的观点。”林凡斐说。 “那个,”她实在很不擅长聊天,尤其还是这种转移话题式的聊天,“你这个周末准备做什么?” 陈昭迟的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林妹妹问这个,是不是想约他? 她看起来不怎么会约人,问都问得这么突兀。 虽然她很可能心里还记挂着一个在星洲的人,但陈昭迟觉得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她的邀请。 “出去打打游戏、骑骑车,或者打篮球,看场电影什么的。” 陈昭迟矜持地把自己的假期活动罗列了一遍,又想起林妹妹不喜欢这些,假期也要去图书馆,便加了一句:“你想干什么都行,自习也行。” 这次轮到林凡斐糊涂了:“我?我要回家查漏补缺一下这学期的知识点。” 陈昭迟意识到了他是自作多情,立马不自在地改了口:“不是,我说错了,我是说我要去自习。”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义正言辞道:“我这个人,就是特别爱学习。” 第37章 眠雪又考第二…… 说完以后,陈昭迟为了避免林凡斐质疑,又马上发起了新的问题:“那你放暑假也不玩吗?每天都学习?” “差不多,有空的话会看两集动漫。”林凡斐说。 陈昭迟想起来了:“哦,动漫,就是你上次跟梁思致说的那个。” 林凡斐有些讶异,两个月前的事情他还记得。 她告诉他:“《幽游白书》,我喜欢藏马。” 陈昭迟第一次从林凡斐口中听说她喜欢什么,这天晚上回家以后,他用笔记本电脑搜索了一下,发现这个藏马是个男的,而且长得还挺帅。 ……不过跟他比的话,还是差了点儿。 林妹妹应该能认识到这一点吧。 藏马留着一头红色长发,看起来十分不羁,陈昭迟边看边想,原来林妹妹喜欢这样的。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把头发染红的样子,嗯……肯定比藏马帅多了,可惜礼中不让染发。 - 从林梦圆出生以后,林凡斐就开始在图书馆度过她为数不多的假期,不是讨厌妹妹,而是觉得自己在家里成了更加被排斥的外人,跟林守业一家三口之间愈发泾渭分明。 她正在读的《玻璃动物园》里,女主角劳拉喜欢收集玻璃制成的动物,客人打碎了独角兽的角,她说没关系,这样它跟其他几只马待在一起会更自在。 林凡斐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玻璃独角兽,还没有被打碎某一部分,近乎执拗地与身上的那一点格格不入长相厮守。 这个阅卷的周末她也是在图书馆待的,不知道陈昭迟说要去自习是真是假,反正她没有看见他,想想也是,一般大家考完试都会想要放松,谁都喜欢他,他一定有赴不完的约。 周日下午林凡斐坐在图书馆靠窗的座位,中央空调在头顶轰鸣,像只巨大的怪兽在天花板上打鼾,她翻完这学期的错题集,发现对面背对着她的那个男生长得有点像陈昭迟。 她盯着对方看了几秒,男生侧了下头跟旁边的女生说话,她认出他只是个陌生人。 恰好李心译在这时给她发消息:“斐斐,忘了问你了,你也学理对不对?我还想跟你同桌。” 林凡斐说“对”,李心译道:“太好了!我今天看到一个初中同学发动态才想起这事儿,他说他女朋友学理他学文,他要难受死了。” “为什么要难受?”林凡斐认真地问。 李心译:“哦,忘了这是你无法理解的领域。” 李心译:“他们本来是一个班的,分开肯定难受嘛,原先天天都能见面的。” 林凡斐没说话,想起的是期末考试结束那天,陈昭迟在放学路上问她学文还是学理。 那是随口一问吗。 她难得在学习的时候分神,但下一秒就把思绪拽了回来。 陈昭迟的想法跟她没有关系。 林凡斐问李心译这次她妈妈有没有提前问到成绩,李心译说:“没,期末考试是全区阅卷,好像要暂时保密的。” 她猜到了林凡斐心思,若有所思道:“斐斐你是不是在担心能不能考第一?我好像有点儿理解你之前说考第一也没那么开心了。” 林凡斐承认道:“嗯,会焦虑。” “这样好累的斐斐,你看陈昭迟,没考第一也就那样了,不影响他什么。”李心译小大人一样安慰她。 林凡斐用从李心译那里保存的小猫表情回复了对方,但心里却默默地说,可她就是想要考第一。 第一对陈昭迟来说不代表什么,所以他没那么在意,但第一对她来说是一切,是所有,是不能放弃的自尊,是能换取自由的筹码。 林凡斐放下手机,没有再看对面那个男生,而是专心地投入了学习。 转周的周一,她带着填好的分科志愿表回了学校,这天不是正式上课,第二天又要放暑假,大家都闹闹嚷嚷的,大声讨论着假期要去哪里玩,直到于静柳带着成绩单走进教室,声音才一下子低了下去。 “发个成绩而已,别那么紧张,”于静柳边说边打开了多媒体,“直接给你们投影吧,省得都下来挤着半天看不到。” 林凡斐的心脏短暂地悬空了一瞬。 成绩单出现在大屏幕上,黑色的表格由模糊变得清楚,于静柳把字体调整到合适的大小,林凡斐看见了第一行—— 是她的名字。 心脏平稳降落,像飞机安全抵达目的地,她还是第一名。 陈昭迟的名字依旧紧跟在她后面。 李心译压低声音道:“斐斐你又考了第一,太厉害了!” 班上其他同学显然也很关注第一名是谁,教室里响起了小小的议论声。 张亦弛捣了一下陈昭迟,嬉皮笑脸道:“又考第二啊迟狗。” 陈昭迟望着屏幕上的排名,他不是没想过再次败北的结果,但现在他发觉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快地接受了。 而且这次他总分只比林凡斐低一分,岂不是证明之前的努力还是有用的,虽然不太大就是了。 陈昭迟居然为此感到了一丝安慰。 ……不,怎么能就这样接受现实呢。 他制止了这种没出息的想法,逼迫自己发誓一定要追回来。 “又什么又,我就少一分,这叫惜败,下学期再战。”他对张亦弛说。 林凡斐也发现了自己只比陈昭迟高一分的事实,她开始研究两个人每一科的分差,这次陈昭迟的化学满分,而她是九十八,两个人的政史地差不多,他的语文依旧稳定在一百一十多,物理和生物比她略高一点儿,数学不如她,英语高她四分。 经过这几次考试,她逐渐摸清了陈昭迟擅长的题型,当理化生出得难偏怪的时候他能靠他那些奇门遁甲的方法把难题全都做出来,而题目常规的时候是她比较占优势,英语也是他容易发挥出水平的科目,当卷子上生词多、文章难读的时候,他就会比她考得高。 给大家看完成绩,于静柳简单做了个总结,然后她说:“座位等下学期来了新同学再调,现在我把每一科的参考答案发下去,待会儿有老师来讲卷子,大家准备好分班表,最后一排的同学起来收一下。” 因为要放假了,就算听老师讲卷子也是轻松愉快的,物理老师是第一个来的,她看起来也不想折磨大家,简单把几道错得集中的题目讲了一遍,剩下的让大家自行解决或者来找她问。 经过卫齐旁边的时候,她拎起他的答题卡:“我就说这个把电饭煲电压写成3伏的是你,卫齐你待会儿跟我回办公室,把空调遥控器里那两节干电池抠出来,给我蒸一锅米饭看看。” 李心译在后面捂着嘴笑,然后问林凡斐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唱k:“我和吴琳琳,还有卫齐他们都去。” 林凡斐摇头:“我不太会唱歌。” 她连ktv都没去过。 “好吧。”李心译只好遗憾地道。 中午放学林凡斐背着一书包的暑假作业回了家,打算下午接着去图书馆。 晚上她自习完回去,把家长会通知单给了林守业。 林守业坐在沙发上,眯着眼读了一遍她的成绩:“又考第一了?还行,没给我丢人。” 林凡斐不接话,只道:“周六上午家长会,你别忘了去。” 林守业听她这样说,非常不满:“你的家长会我什么时候忘过?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好好学习?” 第44章 那你把妈妈逼走、再婚生第二个孩子也是为了我吗。 林凡斐强忍着才没有讲出来,只说:“我去看书了。” 她回了客房,关上房门,拿出手机点开了《幽游白书》。 林凡斐度过了一个像她以往人生中所有假期一样平淡充实的暑假,每天白天去图书馆做作业,傍晚不想回家就在小区外面的小饭馆吃饭,回家关上门继续学习,预习完了整个高二上学期的新课。 她在**空间里刷到过几次李心译和陈昭迟他们发的动态,一班的同学关系很好,大家经常约着一起出去吃饭,每次都会晒出合影,每个人都笑得十分开心。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这种合影里不会出现的那个人。 临近开学,班群里有人发了一张新的分班名单,顺序是按照高一下学期期末的成绩排的,林凡斐大致浏览了一下,一班没有被拆班,学理的人都留下了,有五六个人去学文,所以又补上了几个别的班来的理科生。 屏幕上方弹出李心译的消息。 李心译:“聂依雯被分到艺术理了耶,她爸爸居然没帮她转来一班。” 李心译:“沈听微还是留下了,其实她文科挺好的,我听说于姐找她妈妈谈话来着,因为沈听微选了理科,她想劝沈听微学文,哎,爱情使人盲目。” 她的话不是特别直白,但林凡斐一下子就明白意思是沈听微留在一班是为了陈昭迟。 虽然能懂沈听微这样做的动机,但林凡斐完全不赞同。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会比前途更重要。 她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未来规划里永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高二上学期的第一周,于静柳换了新座位,林凡斐还是跟李心译坐在一起,陈昭迟也没有再要求跟她同桌,他们整体右移了一排,还是只隔了一条过道。 几天后林凡斐来了月经,她虽然算好了日子,但这次提前了很久,她前一天刚吃了雪糕,来的时候痛得不行,上课实在集中不了注意力,便在中午跟于静柳请了假,下午回家休息了。 陈昭迟上午就发现林妹妹脸色发白,下午直接没见她人影,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陈昭迟心理斗争了好半天,决定给她发条消息。 下午大课间,他打开跟她的聊天框,删删改改几遍,终于发出了消息:“lff你怎么没来上课?” 第38章 眠雪这没出息…… 陈昭迟觉得自己的问法非常完美,他作为班长,有同学不来上课当然应该问一嘴。 这样既能得知林妹妹的情况,又不会显得他对她过于关心。 林凡斐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lff:“不舒服。” 陈昭迟对她的答案很不满意,不舒服有那么多种,具体是哪一种不舒服呢?没睡好、肚子疼,还是别的? 他觉得林妹妹在敷衍自己,她这会儿肯定又在学习了,把他排在了那些破题后面,所以说话才这么简略。 陈昭迟不喜欢被她敷衍的感觉,她每次这样,他就想烦到她理他为止。 crunch:“你哪儿不舒服?” crunch:“去医院了吗?” crunch:“明天来不来?” 林凡斐正躺在床上翻看自己买的辅导书,手机不停在枕边震动,跟陈昭迟一样聒噪。 她打算看完一页再回复,偏偏客房的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何方宜站在外面说:“凡斐,我晚上约了朋友,你起得来的话就去楼下吃,起不来点个外卖。” 林凡斐不是听不懂她的意思,正要答话,手机就又震了一下,屏幕也跟着亮了。 何方宜被吸引了注意:“你在跟同学聊天?” 虽然林凡斐没有什么心虚的,但如果何方宜告诉林守业,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假装云淡风轻地拿起手机,迅速地拉黑了陈昭迟,防止他再什么东西过来。 “没,app的推送。”林凡斐说。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何方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林凡斐也没管,继续看自己的辅导书。 何方宜大概是看她也不像会偷偷跟同学聊天的样子,抓不到她小辫子,最后讪讪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林凡斐听到何方宜推着婴儿车关门离开的声音。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她在床上躺到夕阳西下,一天中最后一抹阳光越过窗户照到她薄薄的空调被上,晕染出淡淡的橙色光影。 林凡斐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舒服了,她决定回学校上晚自习,不然没办法做今晚的作业,之后老师讲题的时候也会跟不上。 她起床换上校服,背上书包去了附近她常去的那家小苍蝇馆。 老板是个中年阿姨,因为她假期常来,已经对她面熟:“小妹妹今天吃什么?” 林凡斐要了一碗香菇小馄饨,付钱时老板问:“没去上学啊?” “痛经请假了,吃完再回去。”林凡斐说。 老板充满理解地点点头:“我每个月那几天也不想来上班。” 林凡斐笑笑,戴上耳机,坐到墙角的一张桌子等。 她听英语时总是盯着某个点放空,直到老板把一碗馄饨端进她视野,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白气的褐色液体。 “我没点这个。”林凡斐说。 老板友善地道:“红糖水,送你的。” 林凡斐的眸光晃了晃,也许是因为从小没什么人对她好,她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对别人的善意加倍感恩。 “谢谢您。”她说。 老板摆摆手:“慢慢吃,要是还不舒服就别去学校了,这半天不去影响不了什么。” 红糖水还很烫,林凡斐小口小口地喝着,感激与自嘲交织,像杯口的水汽袅袅上升,她也不知道怎么外人反而对她关心,家里却成了多待一秒都压抑的地方。 林凡斐吃完饭以后搭公交去了学校,晚自习还没开始,她在走廊上碰到于静柳,于静柳十分惊讶:“凡斐你又回来了?身体好点儿没?” 林凡斐点点头:“好多了。” 于静柳跟她并肩走着:“下午化学老师讲新课了,其他老师上的是习题课,这样,你去借一下陈昭迟的化学笔记,如果有什么不理解的就课间问问他,习题课你就看看心译的对对答案,估计你也没错什么。” 林凡斐说好,走进教室以后放下书包,在座位上坐下。 陈昭迟原本在同张亦弛和卫齐聊天,下午于静柳在班上说下周学校要办篮球赛,让想参加的同学找体委报名,他们三个人正对着报名表在商量队员的配置。 “曾远跟我说他不太想上,怕拖累咱们。”张亦弛说。 卫齐道:“让他替补呗,万一有什么问题,还能上来凑个人头。” 听见林凡斐发出的声响,陈昭迟飞速地抬头瞟了她一眼,又在她看回来之前收回了目光。 正好还没上课,林凡斐转头叫了他一声:“陈昭迟。” 陈昭迟假装没听见。 谁让她不回他消息,还把他拉黑了的。 他装得太像,林凡斐当真了,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 张亦弛是知道陈昭迟又犯病了,他挤眉弄眼道:“迟狗,人喊你呢,聋了?” 陈昭迟在桌底踹他一脚,这才抬起眼皮,对林凡斐道:“你找我?” “我下午缺课了,想借你的化学笔记。”林凡斐说。 陈昭迟本来是打算继续冷淡林妹妹的,但现在她问他借化学笔记,事情就变得大不一样了。 这显然代表着她认可他的化学水平。 他怎么能对一个有眼光的人冷淡呢。 陈昭迟的表情在转瞬之间改变了,他刚拿出课本,随即就想到了什么:“我没笔记。” 他上化学课从来不听,课本像水洗过一样干净。 眼见着林凡斐要走,他马上又说:“但我可以给你讲。” 张亦弛在旁边“啧”了声。 这没出息劲儿。 “不要了吧,”林凡斐拒绝了,“太费时间了。” 她只想看笔记,用最快的速度理清老师今天新教的内容。 林凡斐话音刚落就打了上课铃,陈昭迟不情愿地开口:“……那你回去等等。” 林妹妹实在是不识好歹,连年级第一……年级第二的补习都不愿意参加,哼,对着他详实的笔记后悔去吧。 虽然她是年级第一,但这毕竟是他最拿手的化学。 他刚开学那两天没来上课,是去参加化学竞赛的初赛了,回来以后集训队的老师给他们对了答案,他错得很少,几乎是一等奖预定,老师已经让他开始准备决赛,说他只要保持住劲头,拿到全省第一就能保送。 陈昭迟翻开化学课本,对今天新学到的部分勾勾画画,又在旁边补充了一些知识点,在每个知识点旁边打了个箭头拉出来,用关键词总结了涉及到的各种题型。 第45章 写完以后,他面无表情地伸长胳膊,把书推到了林凡斐桌上。 林凡斐的胳膊被陈昭迟的书顶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转头接过来,发现陈昭迟的课本上已经写满了笔记。 不得不承认陈昭迟还是很有天赋的,经过他这样一提炼,课本上的知识就像有了骨架,清晰地浮现出来。 林凡斐往前翻翻又往后翻翻,除了这一课,其他地方都是空白的。 所以笔记是他刚刚写的。 林凡斐盯着陈昭迟斜懒的字迹,心底不知怎么有些松动。 她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了一句谢谢,贴到他的课本上,像他那样隔着过道递给了他。 然后她埋头开始做作业,过了不多一会儿,刚才那张淡黄的便利贴变成了一个小纸球,被扔回了她桌上。 林凡斐写完手头这道题才展开,看到陈昭迟在下面问:“怎么谢?” 这句下面,他还给她提供了一个选项:“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凡斐觉得他应该是想问什么学习上的东西,又不好意思,便说“能”。 她从来不在上课的时候跟人传纸条,等到下课出去接水,才顺手把便利贴给了陈昭迟。 林凡斐接完水回来,看到陈昭迟并没有把纸条再放回她桌上,而是低着头吭哧吭哧地写着什么,写了又划,很苦恼的样子。 问个问题而已,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林凡斐没管他,坐下借了李心译的作业对习题课的答案,偶然听见张亦弛在那边问陈昭迟神神秘秘地在写什么,被陈昭迟一巴掌拍开。 直到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了十多分钟,小纸团才“嗖”一声降落在林凡斐手边。 她展开以后,发现陈昭迟换了一张新的纸片。 纸片是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现在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上面只有一行字,笔画末端频频顿点,像是写的时候总是迟疑。 陈昭迟的问题跟林凡斐想得不太一样,和学习完全没有关系—— “在星洲的那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林凡斐愣了一下,侧过脸望向陈昭迟。 而他也正看着她,想要装得不在乎,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执拗。 这让林凡斐有些恍惚,她背负的秘密,怎么会忽而产生了与他相关联的轨迹。 她回过神,在他的问题下面一笔一划地写道:“是我妈妈。” 林凡斐把纸条团好,这时前排有人起身上洗手间,经过她的时候衣角带起了一阵风,把纸条扫到了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捡,陈昭迟就率先拿了起来。 他用一种凝重的表情展开了纸团,却在看清内容的那一刻露出了结结实实的意外表情,下一秒,仿佛担心很久的事情并未实现,他大大松了口气,马上在纸条下面接着写了起来,写完又扔给了林凡斐。 陈昭迟这次问的是:“你妈妈怎么在星洲?” 连笔迹都显得兴高采烈。 林凡斐在下面回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而后她把纸条翻转过来,在另一面上写:“她跟我爸爸离婚之后去的。” 陈昭迟知道林妹妹上课的时候不会把纸条给他,他索性等她写完放在旁边的时候,直接凭借手长脚长的优势一把捞了过来。 展开以后,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不是,他不是故意揭林妹妹伤疤的……谁来救救他,不然他今晚半夜起来都得扇自己一巴掌! 第39章 眠雪颜舟倒是…… 陈昭迟不安起来,把一小张纸放在手里搓过来搓过去。 讲台上看晚自习的于静柳正好在这时有事出了门,张亦弛鬼鬼祟祟地转过了头:“迟狗我可注意你好久了啊,你跟林妹妹眉来眼去地干什么呢。” 陈昭迟差点被他呛死:“你能注意一下自己的用词吗?眉来眼去你爷爷。” 他一边说着,一边火速把纸条藏了起来。 张亦弛不以为意:“就你这语文水平还说我,看你那偷偷摸摸的样儿。” 陈昭迟没吭声,余光瞥到林凡斐伸手按了一下小腹的位置,眉头也微微蹙了蹙。 他灵光一闪,想起之前林妹妹在体育课上据理力争请假的事情。 陈昭迟小声嘀咕道:“女生痛经是不是每个月都痛啊?” 张亦弛听见了:“应该吧。” 陈昭迟若有所思地说:“我出去买点儿东西。”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从座位上离开的时候桌子都不小心被推了一下。 张亦弛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买什么这么着急,桌子也跟着去啊?” 林凡斐买一赠一回答了陈昭迟两个问题之后,他终于不再折腾了。 对付他果然还是要顺毛摸,她想。 怎么有人这么小狗脾气。 但就算知道这一点,她也不是每次都能顺着他来,她的性格太有棱角,经常无意识地给别人钉子碰。 林凡斐安静地学了大半节课,偶然间一转头,发现陈昭迟不在座位上,也不知逃课做什么去了。 晚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教室的后门被悄然推开,她正奋笔疾书地写着一道物理题,冷不防桌角多了样东西。 林凡斐抬眸去看,发现是一大杯黑糖珍珠牛奶。 牛奶的杯套里还夹了张纸条。 她想到什么,往旁边转头,陈昭迟已经坐回了座位上,额前的碎发有一点凌乱,像在风里大步流星地跑过。 她把杯套里的纸取出来,上面写了两行字。 一行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另一行是“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林凡斐这才记起下午自己拉黑了他。 她没说什么,把纸条塞回了杯套里。 其实她没有责怪陈昭迟的意思,如果她真的在意到需要他道歉的地步,就不会告诉他了。 没过多久就打了铃,刚一下课,李心译就抱住了林凡斐的胳膊,激动地道:“斐斐我看到了!那杯牛奶是陈昭迟给你买的!” 林凡斐还没说话,她就又露出了星星眼的表情:“他是不是知道你不舒服,好细心哦。” “……可能吧。”林凡斐说。 她上节课的确又有一点肚子疼,但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又是怎么发现的。 “斐斐,我说真的,”李心译靠近她说着悄悄话,“陈昭迟肯定喜欢你。” 短短几句话之内,李心译完成了从事实到结论的推理,林凡斐难得走了神,居然觉得这么不靠谱的猜测不是全无道理。 但她也不能确认,因为第一次有人像陈昭迟这样,无数次试图打乱她日常生活的秩序,她不知道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还是他真的…… 林凡斐把后面几个字从脑海中驱散,她没有接李心译的话,而是拿起黑糖牛奶问她:“你想喝这个吗,我喝不完。” 陈昭迟买了太大的一杯,珍珠铺了半瓶,她怀疑喝完以后自己整个晚上都不会消化。 李心译最喜欢喝奶茶,闻言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啊好啊,我拿杯子,斐斐你真好。” 放学以后,林凡斐去扔奶茶杯,扔之前她想起杯套里的纸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出来。 但她满足了陈昭迟的要求,晚上一到家,就解除了对他的拉黑状态。 陈昭迟的消息接二连三地涌过来,每一条后面都跟着感叹号,她都能想象到他张牙舞爪的样子。 crunch:“林妹妹你不是看见我的纸条了吗!” crunch:“为什么还不把我放出来!” crunch:“生气就不能直说吗,这样我很难猜的!” 几秒钟后,他反应过来,消息全被他一条条撤回了。 林凡斐看着有些好笑,他发的时候应该还没意识到她已经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所以在她看见以前,他已经独自对着一堆红色感叹号泄愤好久。 她慢慢打出一行字:“你们叫我林妹妹。” 陈昭迟半天都没回,像乌龟一样装死。 林凡斐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始温书,过了一会儿,手机开始往外弹消息。 crunch:“就,就张亦弛给你起的,我们不小心叫顺嘴了。” crunch:“林妹妹挺好的,这是夸你的。” crunch:“……不过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叫了。”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的,仿佛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在等她发落。 林凡斐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但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学校拥有外号。 从前她对别人来说就像个行走的符号,是那个总考第一的女生,老师家长嘴里的别人家孩子,没有人想要掀开“第一名”这个外壳,看看里面最真实的她到底是怎样的。 “我没生气。”林凡斐说。 想了想,她又道:“晚自习也没生气,谢谢你的牛奶。” 陈昭迟迅速回道:“那你明天还要吗?” 第46章 林凡斐啼笑皆非:“不用了。” 好半天之后,陈昭迟发过来半句话:“下周学校有篮球赛。” 他没头没尾地说完,林凡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最后礼貌性地问:“你要参加?” crunch:“我参加。” crunch:“每个人都可以来观赛。” 林凡斐终于听懂了,陈昭迟是想让她去看他打篮球。 她迟疑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只给他发了个“哦”字。 陈昭迟看见林凡斐的回复,心情像过山车一样急转直下。 他气呼呼地中止聊天,不再回复了。 林妹妹为什么总是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都怀疑她是装的,就为了学她那个破习。 他可是礼中库里,她不来看他打球是她的损失。 陈昭迟放下手机,拿了套化学竞赛的试卷歪在沙发上看。 他会做的题从来懒得拿笔写,只有需要思考的才会在卷子的空白处划两笔。 正读着题干,家里的大门倏然响起了密码锁开锁的声音。 一分钟后,颜舟从玄关处走了过来,手上还提着包。 她看陈昭迟手上举着卷子,半开玩笑道:“现在晚上回家还知道学习了?” “我早就开始学习了,是老妈你才发现。”陈昭迟懒懒散散地说。 颜舟眼底闪过一缕愧疚:“妈妈太忙了,下个月还得出差,这两天稍微空一点儿,就想着回家住几天。” 她说着说着咳嗽了一声,陈昭迟坐得正了些:“你生病了?” “小感冒,空调吹多了。”颜舟道。 她想起了什么:“上学期我不是让郑特助给你开家长会吗,她说你们班新转来一个女孩子考了第一,于老师说那之后你就开始用功了,怎么样,她现在还留在你们班学理吗?” 提起林凡斐,陈昭迟的表情有一点不自在:“在。” “难怪你这么努力,”颜舟随手把包放下,在另外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不过也不是非要考第一,你只要开心就行了。” 她的眼神稍微有些惘然:“胜负欲太强会过得很累的,就跟你爸爸一样。” 提到爸爸,陈昭迟稍微顿了下。 颜舟注意到,转移了话题:“我还挺好奇的,你们班超过你的那个女生什么样?” “很呆。”陈昭迟愤愤不平地说。 呆到连他打篮球这么好看的事情都不去。 颜舟责备他:“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好好说话。” 陈昭迟不吭声了,过了半天,他跟蚊子叫一样说:“挺聪明的。” 过了两秒,他又继续小声补充:“还漂亮。” 颜舟倒是第一次听儿子夸女生漂亮,她循循善诱地问:“跟聂依雯一样漂亮?” 他的朋友里女生不多,她作为陈昭迟的妈妈,也就认识同住一个小区的聂依雯。 陈昭迟想也没想就道:“没有可比性。” 颜舟一下子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聂依雯不在陈昭迟审美的范围内,因为他不在意对方的长相。 而这个第一名的女生在。 颜舟觉得事情似乎比她想得还有意思一些,含着笑问:“那她觉得你怎么样?” 谈到这个问题,陈昭迟立即沮丧了起来:“……就那样。” 颜舟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去烦人家了?” “我没有。”陈昭迟反驳道。 他重新拿卷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嘴很硬地宣布道:“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意她。” “真不在意啊?”颜舟看着把头挡得严严实实的儿子,语气十分轻松,“可我怎么觉得,你喜欢她?” 陈昭迟的手抖了一下。 他没说话,假装在看题。 颜舟扬了扬眉,兴致勃勃地追问:“妈妈猜对了没?” 过了很久很久,陈昭迟在卷子后面,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第40章 眠雪喜欢林妹…… 喜欢林妹妹这件事,陈昭迟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 如果不是颜舟问他,他都不会往这方面考虑。 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多,而他没有喜欢过别人,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喜欢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妈妈问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明白的。 就是想去烦她,看到她跟别的男生待在一起会吃醋,她不在学校他会担心,她一生气他就紧张,她不理他的时候,他难受、挫败,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完美了。 陈昭迟把卷子放下来,怕颜舟再问下去,闷声道:“我回房间待一会儿。” 离开的时候,他听见颜舟在身后轻笑了声。 都怪林妹妹,他因为她表现得这么傻,连妈妈都笑他。 转周礼中举办了篮球赛,一班的比赛放在周二下午的一节自习课,原本是自主报名观赛,但于静柳说如果所有人都去的话,可以给大家免掉一天数学作业,这下全班人都踊跃了起来。 林凡斐更愿意留在班里写作业,但耐不住李心译央求她一起去,再加上她有题要问于静柳,最后还是带着练习册跟在班级的队伍里一起过去了。 全班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了体育馆门口,陈昭迟和其他几个参赛的同学离开队伍去候场,他踌躇一下,忽然跑回去,在队尾拦住了因为戴着耳机听英语而走得比较慢的林凡斐。 “林凡斐,”他盯着她怀里的题本,话说得又急又快,“你待会儿能不能不做题?” 林凡斐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她身旁的李心译已经嗤嗤笑起来,陈昭迟耳朵发热,咕哝了一声:“总之你别做。” 然后他就跑了。 林凡斐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的背影,李心译体贴地道:“斐斐,我翻译一下,他的意思是 想让你专心看他打球。” 跟一班对阵的是艺术理科班十五班,林凡斐跟李心译刚在观众席坐下,李心译就伸手指着场下说:“聂依雯居然当着他们班人的面,公然来给陈昭迟加油。” 林凡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聂依雯怀里抱着几瓶水去找陈昭迟,陈昭迟没接,卫齐替他拿了,几个人站在那边聊了几句天,陈昭迟一直在东张西望,好像找谁似的。 她收回视线,翻开晚上要做的练习册,开始刷刷地写题。 没过多久比赛就要开始了,学校还排练了啦啦队表演,聂依雯依然是其中最耀眼的存在,她站在中心位置,动作干净而有力。 李心译边看边说:“学舞蹈的就是不一样。” 林凡斐“嗯”了声,李心译觉得她似乎有些走神:“斐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没见过都是男生的啦啦队。”林凡斐如实地回答道。 她们身后正有两个男生在对啦啦队的女生评头论足,说谁的皮肤白谁的身材好,谁身上有赘肉像坦克,谁胸大发育得早,说到某些地方,他们还压低嗓音,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李心译听见他们的污言秽语,跟林凡斐对视了一眼,愤愤道:“就应该让他们上去,我们在下面这样说他,他就知道什么感觉了。” 林凡斐直接转回了头:“你们能不能别说了,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那两个男生满脸诧异地望着她,其中一个没觉得有什么,还试图打个哈哈:“学霸你耳朵够尖的啊,我们又没说什么坏话,开个玩笑嘛。” 林凡斐冷静地回击:“拿别人的身体开玩笑?这样的玩笑你会对你妈妈、你姐姐或者妹妹开吗?你们敢拿到被你们议论的女生面前说吗?” 男生被她说得恼羞成怒起来:“关你什么事儿?我们又没说你,你觉得自己特正义是吧。” “总比你们强,”林凡斐不屑于跟他们吵架,“管好自己的嘴,是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 她说完转回了身子,李心译悄悄给她鼓掌:“斐斐你情绪好稳定,我要是这样跟别人对轰,早就口不择言没有逻辑了。” 林凡斐继续攻克着手上的题:“承让。”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李心译笑点,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斐斐女侠,在下佩服。” 啦啦队表演结束以后,两个班的队员走上场地,裁判吹了一声哨,给两队开球。 陈昭迟个高腿长,跳起来轻轻松松地抢到球权,击地传给了张亦弛。 张亦弛运着球往篮下冲,十三班一左一右冒出两个男生包夹他,他见势不妙把球一扔,离他最近的卫齐接到以后直接投篮,篮球砸在筐上,转过一圈之后掉了下来,他无奈地跺了下脚。 陈昭迟迎上那个拿到球的男生,两个人对峙一会儿,陈昭迟成功地把球给断了。 他带着球直突篮下,贴近三分线时,刚刚十三班包夹张亦弛的队员故技重施过来锁他,他索性直接原地起跳。 陈昭迟把球投出去的同时,李心译夺过了林凡斐手中的笔。 第47章 她激动地说:“斐斐你快看!我觉得这个球一定会进!” 林凡斐被李心译拿走了笔,只得抬起头。 一班响起给陈昭迟加油的声浪,他还保持着投篮的姿态,两条长长的胳膊举着,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进了篮筐。 “是三分球!”李心译喊道。 在满场的喝彩声里,陈昭迟突然侧过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人山人海,朝一班的方向望过来。 虽然观众席离场上还有一段距离,林凡斐看不清陈昭迟的神态,但她却有种强烈的感觉—— 他看的是她。 林凡斐的心跳了一下。 她安静地回视着陈昭迟,他大约是觉得热,抬手伸到背后掂起衣领,t恤的下摆处露出一截清挺的腰,肌肉分布得薄而均匀,线条十分好看。 附近的女生都在尖叫,李心译都抓住了林凡斐的手:“我去,这也太帅了!” 陈昭迟放下衣服,很快重新投入了球场,只是花样更多了些,再次拿到队友传过来的球时,背运胯运来了个遍,再加上三步上篮空中拉杆,欢呼声快要能掀翻屋顶,林凡斐险些以为这是他的个人表演赛。 又看着他进了一个球,她低下脸接着写作业,笔迹仍旧沉稳工整。 篮球赛进行尾声的时候,林凡斐去了一下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墙上的屏幕显示一班获得了大比分胜利,场边像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围了一大群人,还有医务室的医生在。 从人群的缝隙里,她看到一个穿白t的男生正抱着条腿坐在地上,头耷拉着,很痛苦的样子。 陈昭迟今天也穿的是这样的衣服,林凡斐没多想什么,快步走了过去,想了解一下情况。 明明她走之前他还意气风发的,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就受伤了。 陈昭迟正跟张亦弛他们坐在场边休息,他仰着头灌水,忽地听见张亦弛说:“那不是林妹妹吗,她怎么去看十三班那个男的啊?” “那哥们儿打球可脏了,我差点儿被他用胳膊肘抡着,他受伤也是活该。”卫齐说。 “我看他崴那一下还挺严重的,”张亦弛随手把空矿泉水瓶砸进附近的垃圾桶,“不过林妹妹这是几个意思,觉得人家长得帅?我看也就那样啊,不如迟狗,迟狗你说呢……哎?迟狗你上哪儿去?” 陈昭迟要被林凡斐气坏了,刚刚球赛结束之前他压哨绝杀进了个超远三分,带领一班大获全胜超过十三班,想看看她反应,她却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这也就算了,她现在居然去关心他的对手,而且对方还打脏球。 ……他要找她算账。 被陈昭迟落在身后的卫齐瞧了瞧张亦弛,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林凡斐,恍然大悟道:“他吃醋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卫齐又得出了新的结论:“所以迟狗喜欢林姐啊?” “其实我早就这么觉着了,”张亦弛又拧开一瓶水,“曾远你之前不是问过吗,这狗死不承认来着。” 曾远想起来了:“就迟哥给林凡斐送饭那次。” “可不,上周迟狗还翘课给林妹妹买奶茶呢,别说那次,就今天,他刚一进球就去看林妹妹反应,还撩衣服,那狗德行。啧啧,真是海边的房子。” 卫齐没听懂:“什么海边的房子?” 张亦弛意味深长地道:“浪到家了。” 林凡斐挤到人群里,那个受伤的男生恰好抬起头跟医生说话,她这才发现对方不是陈昭迟,只是穿得同他像而已。 她松了口气,方才还紧绷的心情乍然缓和了许多。 林凡斐尚未来得及追究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正要从拥塞的人堆里退出来,马尾辫就被人从后面揪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转头,对上了陈昭迟英俊的脸孔。 体育馆的大灯给他的眼珠蒙上一层光,他将唇角压得很平,垂眸盯住她,往前走了一步,开口时语气恶狠狠的:“林凡斐,没看出来啊,你这么关心人家别的班的?” 第41章 眠雪迟狗我看…… 林凡斐当然不会告诉他她以为那个男生是他,陈昭迟来势汹汹的,她都被笼罩在了他身体投下的影子里。 “我关心谁你管得到吗?”她绕开他往观众席走,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陈昭迟被她噎住了。 须臾之后,他转过身,对着林凡斐没什么气势地道:“你、你这叫没有集体荣誉感!” 他还想追上去再说点儿什么,然而后面裁判却在喊他过去领奖拍照。 林凡斐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看起来根本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总是这样。 陈昭迟有些憋屈地转身回去,不一会儿就被大家簇拥到了最中间,裁判把奖状递给他,他注意到曾远在远处站着,招了招手让对方到自己旁边来。 曾远局促地摆摆手:“我不过去了迟哥,我是替补, 也没发挥什么作用。” “谁说你没发挥作用的,要是我们今天谁上不了,那不就得你顶上了。”陈昭迟说。 卫齐附和道:“你在我们心里才有底儿。” 张亦弛直接走过去把曾远拉了过来:“哪那么多事儿呢,磨磨唧唧的,进来。” 曾远心里一热,突然找到了他在礼中一直缺少的那种归属感。 原来陈昭迟他们真的把他当朋友的。 晚上去打球的几个人一起在学校附近吃了饭,大家聊完比赛,卫齐把话题拉到了陈昭迟身上,一边夹菜一边说:“迟狗,下午我们都搁那儿说呢,你是不是喜欢林妹妹。” 陈昭迟原本在喝水,突然听见林凡斐的外号,他差点儿被呛死:“咳咳……别那么八卦成吗。” 张亦弛发现陈昭迟没有反驳,眼珠一转,发出了灵魂之问:“所以是真的啊?” 陈昭迟脸涨得通红,却还假装面无表情:“……假的。” 这已经相当于变相承认,卫齐和张亦弛齐齐发出了“卧槽”的声音。 卫齐大力拍了一下陈昭迟的后背:“迟狗,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见你搞对象。” 张亦弛还保有理智:“他搞不上吧,林妹妹能答应他?” 方才还不愿意正面回答的陈昭迟不爱听了:“她怎么就不能答应了?” “人林妹妹天天净想着怎么考第一,走路都在学习,她能跟你谈?”张亦弛说。 卫齐被他说服了:“确实,别的小姑娘也就算了,这换成林姐,迟狗我看你真没戏。” 曾远连忙给陈昭迟打气:“不一定吧,迟哥你不然多制造点儿跟她的接触,我看梁思致老找林凡斐问题,他们好像关系还挺好的。” 提到梁思致陈昭迟就来气,他也发现了新学期对方仍旧经常去向林妹妹讨教,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总之不是好心。 好巧不巧,第二天上午大课间,陈昭迟跑完操回来就撞见梁思致拿着张物理周测卷去找林凡斐讨教,不知道是什么世纪难题,两个人足足交流了五分钟。 陈昭迟好不容易忍到梁思致走了,想起昨天曾远说的话,便也拿出自己的周测卷,有样学样地叫了林凡斐一声:“我想问你道题。” 这是他第一次找林凡斐讲题,一来他的确很少做错题,二来他也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弱势。 毕竟第一名之争在他这儿还没有落下帷幕。 林凡斐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你问我题?” 陈昭迟十分肯定地对着自己的周测卷胡乱说了一个题号:“对,第十七题。” 谁知林凡斐居然拒绝了他:“你别胡闹。” 陈昭迟不乐意了:“你都给别人讲,为什么不能给我讲?” “因为你会做,”林凡斐的目光落到他的周测卷上,“你考了满分自己忘了?我都没你高。” 陈昭迟:“……” 他听出了她的耿耿于怀。 不是,她是不是对所有她没考第一的考试都记得这么清楚? ……心眼比针尖还小。 陈昭迟试图垂死挣扎一下:“这题我蒙的。” 林凡斐看了他一眼:“计算题你从列式到结果都蒙出来了,要不你教教我吧,我也想这么会蒙。” 陈昭迟彻底没话说了。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不是真的想问她这些无聊的题。 陈昭迟不高兴极了:“那梁思致问你的题难道他不会吗?” 他才不相信,毕竟从初中到高中,他考第一的时候梁思致从来没问过他一次题。 林凡斐原本已经在预习下节课的知识点了,听见以后翻书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心底涌出一丝异样的感受,就像昨天陈昭迟进球后望向她时一样。 她从他的目光里,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某种微温流动的情绪。 林凡斐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反问:“你为什么要跟他比?” 陈昭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 第48章 林凡斐没有得到答案,她也不再追究,开口时像提醒他,也像提醒自己:“我给谁讲题是我的自由,跟你没关系,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陈昭迟觉得她在把自己往外推。 像一杯柠檬水打翻在胸口,他的心脏酸得发皱。 她根本不懂他现在是什么心情,还说这些冰冷的话给他听。 林妹妹那句“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反复在他耳边回荡,难过就像一条细细的线绳,勾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紧。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在某个人那里受这么多委屈,复杂的心绪积压在胸口,他却没办法爆发,没办法跟她说一句,我这么问,是因为喜欢你。 他努力把情绪压回去,然而实在忍不住,最后愤愤不平地小声哼唧了一句:“我倒是想。” 他倒想是她什么人。 陈昭迟说这话不是避着林凡斐说的,林凡斐的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小团墨渍。 他的话像是验证了这些天来时而盘桓在她脑海,而她故意不去理会的猜测。 她没有搭话,装作没听见,更没听懂。 整个下午和晚上陈昭迟都没再跟林凡斐说一个字,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只是沉默地趴在桌上学习,连卫齐他们跟他聊天都提不起兴趣,林凡斐能感觉到他被一团低气压给包围了,像只走到哪里都被积雨云淋湿的小狗。 平心而论,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陈昭迟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让她莫名检讨是不是自己的罪过。 晚上林凡斐回到家,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林梦圆在婴儿床上哭,何方宜跟林守业一个坐在阳台上,一个坐在沙发上,没有人去管。 听见她开门声音,林守业走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去看看妹妹,让梦圆别哭了。” 林凡斐一听就知道是他跟何方宜起了冲突,两个人都拉不下脸去照顾林梦圆,好像谁先低头,就证明谁更离不开这个家。 她没说什么,把书包放回客房,洗干净手走进了卧室。 林梦圆哭得很响,林凡斐戴上耳机,边听英语边例行公事一般摇晃着婴儿床。 她是应付,但林梦圆很给她面子,哭声真的渐渐减弱下去。 林凡斐听见客厅里何方宜又开始压低声音跟林守业争吵。 “你要是觉得跟我过不下去了,你就直说,别在外面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乱搞。”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真就只是那天喝酒了没法开车,让她送我回来的,而且人家有男朋友,年轻,还是开公司的,哪儿看得上我。” “你什么意思?我老了,比不上你那个女同事是吧?” 林凡斐叹了口气,又晃了林梦圆几下,就回了房间。 她真的想离开,离开这对庸俗的中年夫妻,离开不属于她的家,离开她不想忍受但现在又不得不忍受的一切。 在这时候,她又想起了陈昭迟。 不得不承认他很有吸引力,她能看见他所代表的那些美好,只是她不能为任何人放慢脚步。 也许今天是她会错意,他只是为了不输气势跟她顶嘴才那样说,但假如他真的喜欢她,她是不可能答应的。 陈昭迟生了一整晚闷气,觉都没睡好,晚上辗转反侧,一直在回想白天跟林凡斐的对话。 她真的不觉得她太过分了吗。 为什么她可以对别人那么好,而对他却这么坏。 ……除非她主动来找他,不然他是不会再跟她说话的,否则他就是小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陈昭迟等了大半个上午。 但林凡斐该做什么做什么,认真听课、认真学习,没有任何要跟他破冰的意思。 陈昭迟的期待落了空,他非常不满,决定自己创造一个机会。 他打量来打量去,瞧见林凡斐桌脚下有半瓶汽水。 陈昭迟趁课间林凡斐和李心译出门,悄悄把那半瓶汽水拿过来,然后反向拧了个严严实实。 他把毕生的劲儿都使上了,恨恨地想,非得让林妹妹求他帮她拧开。 做完这件事,陈昭迟把汽水放回去,转着笔等林凡斐回来。 大概是因为他挪动了汽水的位置,林凡斐一到座位上就马上拎了起来,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在发展。 他转笔的速度都变慢了,就等着林凡斐拧不开找他帮忙。 哼,这次他可不会那么轻易地帮她。 … …但她,怎么,直接拿去扔掉了? 陈昭迟实在太不甘心,连自己刚发的誓都忘了,林凡斐一过来,他就忍不住问:“你怎么把汽水丢了?不是没喝完吗?” 林凡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理所当然道:“昨天上午买的,没汽儿我就扔了。” 第42章 眠雪别管他,…… 这汽水也太不懂事儿了。 陈昭迟的计划就这样破产,而且他还意识到自己已经违背了不跟林妹妹说话的誓言,变成了一条没骨气的小狗。 算了,狗就狗吧,至少他们又开始说话了。 林妹妹根本没有跟他闹别扭的自觉,指望她来哄他,估计要等下辈子。 这时林凡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警觉地问:“你不会给我的汽水做什么手脚了吧?” “怎么可能!”陈昭迟面红耳赤地反驳。 他只是把瓶盖拧得特别紧而已。 林凡斐狐疑地端详着他,陈昭迟倔强地迎上她的视线,她忽而顿了顿,把头转了回去。 下节课上数学,于静柳夹着书和电脑进了教室,经过陈昭迟旁边的时候她说:“陈昭迟,你下午抽空去档案室那边,跟负责的老师一起整理一下咱班的资料。” 陈昭迟说好,猜到应该是因为文理分班,要重新把各个班同学的档案归档。 下午他准时到了档案室,老师递给他一个盒子和一叠档案:“把你们班之前去学文的同学挑出来,然后把新来的同学放进去。” 陈昭迟尽量只看每一份档案的名字,不让自己的眼睛扫到下面的隐私部分,但是翻到林凡斐那一张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 心里经历了激烈的挣扎,陈昭迟最终往下看了一行。 这一行里有她的生日,是9月20日。 就在下周。 陈昭迟像是窥得了什么天机,他制止自己继续向后读,把档案放回了一班的盒子里。 整理完档案回班的路上,陈昭迟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林凡斐的星座。 是处女座。 难怪她跟有强迫症似的。 陈昭迟看看四下无人,又在搜索框里输入——“处女座和水瓶座配吗?” 他是水瓶座。 不到一秒钟后,答案跳了出来。 “非常不配。” 下面甚至还附有详细的解释:“处女座认真严肃,水瓶座洒脱任性,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又都难以改变,所以注定不能在一起。” 放屁。陈昭迟迅速关掉了页面。 他不同意。 既然知道了林妹妹的生日,他是不是应该给她准备一个礼物? 陈昭迟坐在座位上,张亦弛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直到对方把手放在他眼前挥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张亦弛收回手:“你又上什么神儿呢,整理个资料累死你了?” “林妹妹过生日。”陈昭迟说。 张亦弛一开始没听懂,后来反应了过来,意味深长地道:“你小子趁整档案看人家资料啊?” “我就看了生日。”陈昭迟替自己辩解。 张亦弛拖长音调“哦”了声:“那你准备送什么,《红楼梦》?” 陈昭迟说:“滚,你想要下次送你。” 跟张亦弛争着争着,陈昭迟想到了主意。 晚上回家以后,他开始翻箱倒柜,颜舟这几天都在家,看他忙活,走过来问:“找什么呢?” 陈昭迟盘腿坐在地毯上,周围散落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我初中去星洲旅游的时候,在星巴克买了一个鱼尾狮小熊,包装都没拆,老妈你还记得在哪儿吗?” “我想想,”颜舟在他旁边蹲下,“是不是在楼上?你之前收藏的那些球鞋、赛车模型不是订做了一排透明柜子,后来你再买什么东西,懒得玩就往那儿一扔不管了。” 陈昭迟想起来了,说着谢谢老妈就飞奔上楼,果然找到了他的那只小熊。 他想把这个送给林妹妹。 陈昭迟仔细地把透明塑料盒上的灰尘都擦干净,摆在了自己的书桌上,拿笔在日历的20号上画了一个红圈。 他的房间门没关,颜舟走过来敲了敲门:“你那个小熊是要送人吗?” 陈昭迟的脸有一点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颜舟懂了:“那个考第一名的女生?” 陈昭迟对这个称呼发出了抗议:“说不定下次我考第一呢。” 颜舟无奈地笑笑,说着好好好,又道:“现在我们公司有人在星洲出差,过几天就回来,要是你需要的话,可以让他们再带一个新的。” 第49章 “我就要送我这个。”陈昭迟说。 这个是他亲手买的,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从这天起,陈昭迟就开始等待林凡斐生日的到来。 他在桌上放了一张小卡片,写了一个“19”和一个“20”,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张亦弛听陈昭迟说了20号是林凡斐生日,但这19是什么意思呢? 他谦虚地向陈昭迟请教,陈昭迟迟疑了一下,说:“你看不出来啊?” 接着他道:“林妹妹的名字缩写是lff,f是氟的化学符号,氟的相对原子质量四舍五入是19,所以这个缩写代表她。” 张亦弛大受震撼:“不是迟狗,你这弯子会不会绕太大了?” 陈昭迟思索了一下:“还好吧,不过她应该看不出来,因为她是土象星座,我看网上说土象星座对感情很迟钝的。” 张亦弛:“……” 张亦弛:“别说土象星座了,这土地公公来了也看不出来。” 林凡斐生日那天礼城降温,好似一下子从夏天跌进秋天,天空变得高远,风里透着微淡的凉意。 关于怎么给林妹妹送礼物,陈昭迟策划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偷偷放进她的抽屉,或者在学校里某个浪漫点儿的地方把她拦住。 可惜林凡斐课桌里全是题,根本没办法放他的小熊,而且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座位上学习,完全不浪漫。 最后陈昭迟想起她中午也在教室,那时候没有人在,下午便提早了十五分钟起床,狂奔到教室,气还没喘匀就从书包里把他的礼物掏了出来。 林凡斐正趴在桌子上午休,教室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明亮的光线直接越过玻璃,照到了她身上。 陈昭迟轻轻把塑料盒子搁到桌角,不想吵醒她。 林凡斐没有睡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是陈昭迟站在自己身侧。 她疑惑地瞧着他放到她桌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陈昭迟不好意思看她,就看着盒子里的小熊说:“送你的礼物。” 他放低了声音:“生日快乐。” 如果不是陈昭迟说,林凡斐都不记得这天是她生日了。 从妈妈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也许是因为只要给她过生日,林守业就会想到她妈妈,这一天对她来说从不是值得庆祝的节点,而是绵长一生中铭刻着遗憾与失落的书签。 她还没开口,陈昭迟就先说:“这个是我在星洲买的。” 听到“星洲”两个字,林凡斐的眸光晃了晃。 她认真地打量起包装盒里的小熊,圆圆的脸,黑豆一样的眼睛,穿着鱼尾狮的衣服,尾巴往前翘着,十分可爱。 “谢谢你。”林凡斐说。 她的眼睛里还带着 一点午后的困倦,但瞳孔却莹亮清澈,望向陈昭迟的时候,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好几拍。 他突然不自在起来,正琢磨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才显得比较酷,林凡斐下一句话就让他害羞不起来了。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她问。 虽然林妹妹只问了这一个问题,但他立刻就明白了她是要等他过生日的时候还他一个礼物。 ……不愧是有强迫症的处女座。 陈昭迟很不满:“林凡斐你知道吗,这样直接问别人,到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林凡斐像学到知识点一样“噢”了声,然后略带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怎么过生日,也没给别人准备过礼物。” 陈昭迟呆了呆。 他立刻将林凡斐不过生日和她妈妈远在星洲的事实联系了起来。 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那个,其实提前问了也挺好,显得你很重视,”陈昭迟胡乱地说着话,“我生日是2月15号。” 他还是把自己的生日直接告诉了她,因为觉得让林妹妹私下去打听是件很难实现的事情,她说不定会因为嫌麻烦就不问了。 什么时候她对他能像她对待学习那样上心就好了。 陈昭迟坐下以后还在偷偷用余光观察林凡斐的反应,她小心地端起了鱼尾狮的盒子,抱着看了好久,神色跟平常很不同,有时惘然,有时坚定,让他觉得她还有另一个谁都走不进去的世界。 但他也看出来,林妹妹很喜欢他送的礼物。 因为这个发现,陈昭迟高兴了一天。 到晚上跟张亦弛他们去食堂吃饭,他都还时不时傻笑。 卫齐悄悄问张亦弛:“我怎么感觉迟狗不太对劲儿呢。” “别管他,坠入爱河了。”张亦弛说。 他们正聊着,聂依雯就端着餐盘路过,打了个招呼坐下来。 卫齐一瞥她的盘子:“你就吃这么点儿啊?喂猫似的。” “得减肥,我舞蹈老师说我现在上镜还是胖。”聂依雯说。 卫齐摇了摇头:“什么畸形审美,你都快瘦成杆儿了。” 张亦弛附和道:“上镜显胖应该改摄像头,逮着人挨饿这不有病吗。” 聂依雯笑笑:“要是大家都这么想就好了。对了,周日我有个少年宫的演出,你们去看吗?” “我不成,得陪我爷爷上医院复查去,他最近身体不大好,齐子应该没事儿。”张亦弛说。 卫齐说行,聂依雯做人周到,也顺便邀请了曾远。 她想到林凡斐,又问:“你们班林凡斐来食堂了吗,我也想叫她。” 聂依雯刚说完,张亦弛就“嗤”地笑了一声,跟卫齐交换了个眼神。 气氛明显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在,聂依雯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凡斐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反倒是一直在走神的陈昭迟回过了神,替她解答了上一个问题:“……她不来食堂。” 聂依雯停了停,凭直觉猜到了什么,她当时没作声,晚上放学回到家,就给陈昭迟发了一条消息—— “你喜欢林凡斐?” 第43章 眠雪“……你…… 「后来我才懂,爱是无条件的,父母不会因为我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儿而来爱我,你喜欢我也不是因为我每次都考第一名,可惜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把十几岁的时光丢开太远了。——摘自林凡斐日记」 陈昭迟一回家就被颜舟叫住,妈妈关心了半天他给林凡斐送礼物的事情,把他都给问得不好意思了。 好不容易摆脱,他回到自己房间,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聂依雯的消息,问他是不是喜欢林妹妹。 陈昭迟被她直白的问题弄得愣了一下。 crunch:“你怎么看出来的?” crunch:“很明显吗?” 聂依雯很久没回,好半天之后才道:“我还看不出来你?” 陈昭迟隐约想起她说想叫林凡斐去看演出的事情,便问她邀请到了没有。 必不多吃一口:“没,她说她要学习。” 必不多吃一口:“人家比你用功多了,难怪能考第一。” 聂依雯没有再问陈昭迟去不去,因为已经清楚了答案。 他关心林凡斐会不会到场,是因为有对方在他才会去。 她一意孤行地追着他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没结果。 林凡斐把陈昭迟送她的鱼尾狮小熊带回了家,尽管不舍,但为了不被林守业跟何方宜发现,她还是拆掉包装,把小熊放进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处。 他给她礼物、笨拙解释的那一刻,让她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轻轻地松动了一下,像被温水洗过一样柔软。 但她又有一点抗拒,不想承认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 十月份陈昭迟拿到了化学竞赛国初的一等奖,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决赛名额,到十一月决赛前,他几乎没有再来教室上课,一直在集训队训练。 也许是因为忙碌,这期间他没有做出什么让林凡斐困扰的举动,让她决定暂时忽略掉他是不是喜欢她这件事。 只是偶尔发现旁边那个座位空着的时候,她还会有些不适应周围少了一个人的聒噪。 一学期就这样飞快地过去,像水面上的波光一闪而逝,期末考试迅速地到来了。 再坐进第一考场,林凡斐仍旧是一号,陈昭迟在她后面。 不过陈昭迟看起来比之前更懒散,一副对考试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前段时间他已经拿到化学竞赛国决的前50名,获得保送资格,破了礼中的纪录。 开考之前林凡斐转身把试卷传给他,他接过来,在她要转回去之前,轻轻说了声:“加油,侦探小姐。” 他的嗓音吊儿郎当的,让林凡斐紧绷的状态都跟着缓和了几分。 仿佛在他眼里,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一切都可以被轻拿轻放。 考试结束后过了一个周末就出了成绩,林凡斐又考了她人生中的第无数个第一名。 陈昭迟还是第二,跟林凡斐差了两分,林凡斐看着成绩单,心里其实是佩服他的。 第50章 他几乎有半个学期没怎么来上课,在准备化学竞赛的同时还能把其他科目学到跟她不相上下的地步,她很难不羡慕他的天赋。 - 寒假里的某一天,林凡斐收到了李心译的消息,对方说了个商场的名字,告诉她班上有一个小型聚会,问她来不来。 哪怕和李心译的关系已经比跟别的同学都近,林凡斐还是习惯性地拒绝道:“不去了,我在做题。” “好吧好吧,是别人非要我问你的,我就说你不来,那你好好学习哦斐斐。”李心译说。 林凡斐注意到她说的“别人”两个字,某张懒洋洋的脸自动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没过多久,他就来找她了。 crunch:“lff你整天学习不无聊吗。” crunch:“出来玩一次又不会影响你考第一。” crunch:“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陈昭迟不停地发消息轰炸她,好像要把这学期缺失的聒噪都补回来。 林凡斐向来是以不变应万变:“我不去。” 陈昭迟说:“但我们都希望你来。” 仿佛是为了佐证自己说的话,他又道:“李心译和吴琳琳一直说要是你能来就好了。” 其实林凡斐清楚自己再坚持一下陈昭迟就不会再纠缠了,但她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们在哪儿?” 陈昭迟给她发了餐厅和订好的包间名字:“待会儿我们去吃饭,现在玩桌游。” 林凡斐打开地图搜了一下之前李心译告诉她的商场,旁边有家新华书店,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她要去买下学期用的教辅。 “我要去那边买书。”林凡斐说。 放下手机,陈昭迟得意地宣布:“林凡斐说她待会儿过来。” 李心译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我约斐斐都约不动。” 陈昭迟挑了下眉:“我跟你能一样?” 李心译不相信:“班长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怎么跟斐斐说的。” 陈昭迟不肯说自己提了她和吴琳琳的名字,李心译暗暗嘀咕,她家斐斐不会真的开始对陈昭迟有意思了吧。 找机会一定要好好问一下斐斐。 林凡斐出门前跟何方宜说了声要去买书,何方宜本来也懒得管她,闻言只问了声:“你中午在外边吃对吧?” 她“嗯”了声,何方宜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随 口说:“那你注意安全。” 林凡斐下楼以后,在手机上查了一下路线,坐公交车去了商场,路上陈昭迟总是发消息问她走到哪儿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他问得太多,她后来就懒得回复了,下车的时候林凡斐看了下时间,已经不算早,她决定吃完饭再去书店。 走进商场的同时,陈昭迟的新消息在手机上弹了出来:“我们到包间了lff。” 林凡斐说“好的”,坐电梯到了餐厅所在的那一层,在门口跟店员说了包间的名字,对方领她过去,替她开了门。 李心译见到她,“哇”的一声,拍了拍自己和吴琳琳之间的空位:“斐斐你真来了,我给你留了座。” 林凡斐走过去,把羽绒服脱掉挂在椅子上,班上有十几个人在,大家友善地跟她打了招呼。 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不太熟悉的同学主动跟她搭话:“学霸你居然来了,你平时好高冷,我们都不敢去找你问问题。” 李心译替她辩解:“斐斐就是长得高冷,她讲题可耐心了,比老师还清楚。” “那以后我们可要找你同桌问题了。”同学说。 “问呗,但不能跟我抢,我是vip。”李心译笑嘻嘻道。 大家一边点菜一边聊着天,忽然有人说:“哎,我想起来一个八卦,据说六班有个男生给林凡斐写了封情书,结果还没送到咱班就被他们班主任截获了,他们班主任还来找于姐来着。” 另一个同学兴高采烈地道:“我也知道,我那天正好去问于姐题,不就是六班那个宋翊琛吗。” “宋翊琛?我们前几天还跟他打过球,”卫齐推了一下陈昭迟,“打得还行,是吧迟狗。” 陈昭迟脸黑了下来,带着主观情绪评价道:“不怎么样。” 卫齐又对林凡斐说:“林姐,你在礼中第一次考试不是在我们那个考场吗,问你卷子能编多少分那个男的就是宋翊琛,当时我不认识他,后来打球他还跟我打听你呢。” 林凡斐想起来了:“我有印象。” 陈昭迟的脸更黑了。 李心译插话道:“宋翊琛长得还挺帅的,我有个朋友之前喜欢他来着,不过他太花心了,说是初中就换了好几茬女朋友。” 大家聊了几句就过去了,林凡斐也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她渐渐融入了话题,李心译和吴琳琳还时不时跟她说几句悄悄话。 吃完饭以后陈昭迟结了账,吴琳琳让他发账单,说要所有人aa。 “不用,下次再有篮球赛,去给我们捧个场就行。”陈昭迟说。 大部分人在包间门口告别,林凡斐坐电梯下楼,陈昭迟在她后头跟着。 一开始林凡斐以为只是顺路而已,结果当她走出商场,要过马路去书店的时候,陈昭迟还是亦步亦趋地尾随着她。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你要去哪儿?” 陈昭迟反问:“你去哪儿。” “我去书店。”林凡斐道。 陈昭迟说:“我也去书店。” 他从林凡斐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想法,在她之前开了口:“怎么,书店你家开的,我不能去啊?” 林凡斐无话可说,转回了头:“你爱去就去。” 在马路上,陈昭迟走到了她旁边,跟她并肩走着。 “那个宋翊琛,”他停一停,“不是什么好人。” 他要是不说,林凡斐都不记得还有这号人了。 陈昭迟继续说:“他成绩倒数,打球一般,而且也不会弹吉他。” “成绩倒数,打球一般,不会弹吉他就不是好人了?”林凡斐说。 陈昭迟急了:“不是这个意思,你没听李心译说他换好多女朋友吗。” 林凡斐没觉得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哦。” 陈昭迟不太满意她的态度:“你能不能重视一点儿,别跟他说话。” “我本来也没跟他说什么话。”林凡斐道。 陈昭迟不依不饶:“那你当时考完试不是跟他聊天了吗。” 林凡斐觉得自己没办法跟他交流,她试图让他成熟一点儿:“那就是普通对话,你不也经常跟聂依雯聊天吗?” 她的本意是告诉陈昭迟这就是正常行为,没想到陈昭迟踌躇片刻,露出了羞涩的表情:“……你、你吃醋啊?” 第44章 眠雪谁会想在…… 林凡斐差点儿在路边被他哽死。 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是不是他们学竞赛的大脑跟她这种普通人的不太一样? 她冷了脸,说:“我没有。” 说着她就加快了脚步,想把他甩开。 陈昭迟不说话,但还是在后面跟着她,林凡斐觉得他好像并不相信她说的话,还沉浸在他的想象中,她偶然一回头,还能看到他一副宽容的表情,就好像她刚才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承认,而他没有戳穿。 算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林凡斐不搭理他了,走到书店卖教辅的那一层,仔细地挑选起来。 陈昭迟赖在她旁边不走,在她翻书的时候时不时发出点评的声音。 “这本基础题也太多了,浪费时间。” “太厚了,你能做完吗?” “参考答案这么薄,一看就不用心。” 林凡斐合上书:“陈昭迟,你要是再说话就别跟着我。” 他立刻闭嘴了。 在安静的氛围里,林凡斐成功地挑到了几本想要的书,要去结账的时候,发现陈昭迟也抱了一套一模一样的。 她有些不理解:“你买这个做什么,不是拿到保送名额了吗?” 听懂了她的意思,陈昭迟说:“不学习多无聊。” 他看着她,又略微挑衅地道:“再说我就这么不跟你争第一了,你是不是赢得也太轻松?” 林凡斐云淡风轻地把书放到柜台上:“嗯,你说得对,第二名。” 他先说她吃醋,那就别怪她刺激他了。 果然,陈昭迟眼睛都瞪大了,下一秒就要炸毛,但又没办法反驳。 毕竟从林凡斐转来,他就再也没考过第一了。 店员给林凡斐结完账,又接过了陈昭迟的,两摞书被分别装进塑料袋,陈昭迟单手一块儿拎了起来。 “我自己拿就行。”林凡斐说。 陈昭迟闷声道:“我给你拿到车站。” 他不肯给林凡斐,林凡斐只得跟他一起往外走。 第51章 书店到车站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室外的风很凛冽,路边还有前些天的积雪,林凡斐想到,这是她在礼城度过的第一个完整冬天。 他们刚到站点,林凡斐可以坐的一辆车就缓缓停下了。 “我要走了。”她对陈昭迟说。 陈昭迟有一点不想把书给她,但林凡斐已经从他手里拿过去,几步跑上了车。 站在车门的地方,她转身朝他挥了挥手。 透过玻璃,陈昭迟看见她的口型是在跟自己说拜拜。 他很酷地抬抬下巴,没有表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却在想,下次再见林妹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陈昭迟的生日在寒假末尾,每年颜舟都会给他在酒店预定生日宴会,让他邀请同学朋友过来。 今年他的生日恰好在返校日前一天,张亦弛他们几个早早就开始跟他计划白天去哪儿玩,而他坐在沙发上,打开跟林凡斐的聊天框,斟酌了好久的用词,才终于把想问的问题说出了口:“lff,我过生日你来吗。” 林凡斐的备注已经被他改成了“19”,在他的联系人列表里显得很特别,他才不想跟别人用一样的备注。 过了一会儿,林凡斐回复他道:“我那天在路上,应该没有空。” 林凡斐说的是真的,林守业每年过年都要带她回老家走亲戚,今年何方宜说要回自己家,于是就改成元宵节前后林守业带她回去,再赶着礼中返校把她送回来。 而春节那几天她是自己在家度过的,毕竟她跟着回何方宜娘家也奇怪,她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她告诉陈昭迟以后他一直没吭声,她能想到他失落的表情。 林凡斐加了一句:“我给你准备礼物了,返校那天带给你。” 这次他回得快了许多,显出几分雀跃:“好。” 陈昭迟生日那天晚上,林凡斐在回礼城的路上刷到了他的动态。 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里,他站在用气球装饰得很漂亮的背景墙前,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头上戴着一顶纸皇冠,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他身后是堆成小山的礼物盒,温暖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落下一层溶溶的暖意。 林凡斐坐在黑暗的车厢里,林守业在前排沉默地开车,陈昭迟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笑着,就像水晶球里的小王子。 她点开跟陈昭迟的聊天框,给他发了一句“生日快乐”。 他明明应该还在过生日,但却秒回了她。 crunch:“你回礼城了吗。” 林凡斐说快了,陈昭迟好像放下心一样:“那明天见。” 林守业从后视镜里瞥见林凡斐的手机亮着:“车里这么暗还玩手机,眼睛不要了?” 意识到下一秒他就要问她在看什么,林凡斐退出聊天界面,先发制人道:“我在学英语。” “回家再看,不差这一会儿。”林守业说。 第二天是返校日,礼中的学生要回去交寒假作业,林凡斐到了学校,班上还没几个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陈昭迟也这么早就来了。 他平时明明一向卡着点进班的。 大概是今天来得太早,他还在犯困,一条胳膊垫着脸趴在了桌上。 林凡斐坐下以后,拿出一本题开始做,写了三四页之后,班上开始热闹起来。 突然一个小纸团被扔到了她桌上。 会给她传小纸条的只有一个人,林凡斐侧过脸,看到陈昭迟正幽怨地盯着她。 她展开他的小纸条。 “lff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凡斐没忘,她给陈昭迟带生日礼物了,只是看他在补觉,所以没叫醒他。 她转过身,从书包里掏出了两本书,站起来放到了陈昭迟桌上。 陈昭迟的表情从欣喜变成困惑,最后他难以置信地问:“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她给他的书是一套上下册,《高考满分作文大全》。 林凡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不是想考第一吗,每科你都学得挺不错的,就是作文不太好,我觉得你需要这个。” 陈昭迟沉默了。 谁会想在生日的时候收到一套满分作文呢? 林凡斐见他不说话,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你不喜欢是不是?” 她感到些许挫败,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给别人准备生日礼物,因为陈昭迟送她的礼物她很喜欢,所以她也想回送一份让他觉得满意的,但看他的样子,他好像不是很乐意收到这个。 陈昭迟昧着良心说:“还行,就是一般来说,送礼物应该看收礼物的人喜欢什么。” 林凡斐现学现卖道:“那你喜欢什么?” 陈昭迟想了想:“不然你给我补习作文行吗?” 林凡斐意外极了,但陈昭迟的神色很认真,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而且他看上去非常希望她答应,仰起脸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林凡斐知道自己不该答应,这样既浪费她的时间,又可能会给陈昭迟不必要的希望,但此时此刻,她面对着他,突然很难讲出拒绝的话。 她听见自己说:“那你每周抽一天下午早点儿来教室,我给你讲20分钟。” 一周只讲一次而已,应该也没什么吧。 而且他也说了,只是补习而已。 陈昭迟一口答应:“行,我哪天都行。” 紧接着他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 陈昭迟踌躇一下:“拉个钩?” 林凡斐没同意:“不用,我不反悔。” 陈昭迟接下来都变得很高兴,交完作业放学以后张亦弛和卫齐拉他去吃烧烤,张亦弛说:“迟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都能保送了你还来上学。” 卫齐道:“他不来哪能看见林姐。” “也是,”张亦弛叹了口气,“迟狗你倒是轻松了,我前两天刚跟我爷爷奶奶吵了一架。” 卫齐问他怎么了,张亦弛说:“我不是想高三报飞行员吗,我爸妈同意了,我爷爷奶奶不答应,说他们不放心,我在天上飞,他们在底下跟着担心。” “那你竞赛不是白学了。”卫齐道。 张亦弛无所谓:“本来学竞赛不就是为了保送吗,我又没迟狗那脑子,几率不大,当买彩票了。” 停了一下,他说:“不过我听说梁思致挺不高兴的,他这回竞赛什么也没捞着,还得跟着再来一轮,下次再到决赛就要高三了。” 看陈昭迟一直没说话,张亦弛用胳膊拐了他一下:“你又怎么了?早上林妹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你又魂不守舍的。” 陈昭迟回过神来,先没回答这个问题,给了张亦弛一点儿哥们儿的关心:“你爷爷奶奶担心你挺正常的,毕竟你爸妈工作忙,是他们把你带大的。” 张亦弛有些忧愁:“是这个理儿,说实话我也有点儿放心不下他们,以后这要是我世界各地飞,也没法照顾老人家,我爸妈又指望不上。” 几个人聊了一阵,卫齐提起了陈昭迟没讲完的话头:“所以早上林姐跟你说什么了?” 陈昭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然而还是忍不住透出了一丝炫耀的意味:“她说要给我补习作文。” 张亦弛冷酷地对卫齐说:“齐子,关门打狗。” 第45章 眠雪我不温柔…… 在陈昭迟的大力催促下,林凡斐给他的第一次补习在开学第一周就开始了。 在没有其他人的教室里,陈昭迟把他的桌子移到她旁边,还准备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十分高兴地说:“小林老师,开始吧。” 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刚睡醒直接过来的,头发整齐蓬松,校服外套的衣领也很端正,林凡斐还能闻到一点儿薄荷的味道,大概他来之前又刷了一次牙。 她没说什么,让陈昭迟把她送他的书和他上学期期末写的作文拿出来。 “你看一下这一篇,结构很简单,开头引用了名言,然后摆出总论点,后面每段是一个分论点,整段围绕着分论点论述……”林凡斐拿笔勾勾画画,帮陈昭迟拆解了一篇满分作文。 她又读了一遍他的:“你有没有发现你写作文会跑题?写着写着思维就跳跃到别的地方了,你自己发现了就划掉,没发现就整段写偏。” 陈昭迟认真地听着,看起来比他上语文课的时候要耐心得多。 林凡斐给他讲了十几分钟,然后让他重新列一份作文提纲。 陈昭迟低颈开始写,从林凡斐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分明的睫毛和干净的侧脸轮廓,他专注的时候没有平常那么散漫,这么听话的模样,真的会让她产生自己在训练小狗的错觉。 他写完以后,林凡斐拿过来,边看边说:“还可以,比你上次写得好,那下次我们讲一下具体每一段怎么论述,你有空的话,背一背作文里别人引用的名人名言,或者你喜欢的那些化学家的典故也可以用上。” 第52章 她一本正经的,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小老师一样,陈昭迟很想把严老太那副黑框眼镜借来给她戴上,说不定还挺可爱。 走廊上陆续开始有走动的声响,林凡斐把书和作文纸还给陈昭迟:“今天就到这儿,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整理一下,下次一起问我。” 陈昭迟把桌子拖回去的时候梁思致进了教室,他是下午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第一个来的,看见陈昭迟搬桌子,梁思致停了一下,目光落在陈昭迟桌上的满分作文上,又不着痕迹 地收了回去。 大课间林凡斐去水房接水,李心译跟着她一起,兴致勃勃地道:“斐斐,我攒够钱带小橘去绝育了,这周日我爸妈要跟他们大学同学聚会,我准备那个时候去。” 林凡斐提出了疑问:“它能乖乖跟你去吗?” “反正我买了猫箱了,到时候往里放点儿猫条,连哄带骗的应该没问题。”李心译说。 想起那只猫在陈昭迟手底亲人的模样,林凡斐觉得李心译其实应该找他帮这个忙。 两个人接完水,李心译被她在别的班的朋友叫住了,林凡斐自己先回去,走到一半,梁思致从后面过来,同她打了个招呼。 他跟她聊了一下最近的课程进度,又主动分享说自己买到了一本不错的习题,其中某一部分的题目出得特别好,据说主编以前当过高考出题人。 梁思致把习题册的名字告诉了林凡斐,然后状似无意道:“对了,下午我到教室,看见陈昭迟跟你坐在一起,你在给他讲作文是不是?” 林凡斐也没遮掩,坦坦荡荡地说了声是。 梁思致先是半真半假地开了句玩笑:“也不知道陈昭迟还学什么,都有保送资格了。” 而后他又道:“那我能一起跟着听吗,我作文写得也不是特别好,想跟你偷个师。” 林凡斐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请求,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太合适,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合适。 梁思致温和地道:“反正你给他一个也是讲,给我们两个也是讲,补习而已,不至于非要一对一吧?” 林凡斐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最后她说:“那我问一下陈昭迟。”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上一节刚下课,陈昭迟就要跟卫齐他们下去打球,他手里拿着个篮球,已经走到教室后门附近,正一下下往地上拍。 林凡斐想起梁思致说的,追上去叫了陈昭迟一声。 陈昭迟听见她声音,把球收回来抱着,林凡斐道:“我跟你说件事儿。” 张亦弛往边上扯扯卫齐,嬉皮笑脸地说:“别在这儿当电灯泡。” 陈昭迟好脾气地低头看她:“怎么了?” 林凡斐说话很少有不必要的铺垫:“梁思致刚才问我能不能以后跟你一起补习作文。” 陈昭迟反应过来,顿时炸毛了:“凭什么?我不同意。” 虽然他比林凡斐高一个头,但他垂眸盯着她的时候,神色甚至称得上委屈:“这是我的生日礼物,你怎么能给别人。” 他的眼睛黑黑的,感觉下一刻就要泛起潮气。 林凡斐意识到陈昭迟说得有道理,如果这是她送他的礼物,那决定权就在他手里,她确实不能分给梁思致。 “我还没答应他。”林凡斐说。 陈昭迟又生气又难过:“你还想答应他?” 他这个样子让人觉得很可怜,林凡斐试图安抚他一下:“没有,我去跟他说,还是只给你一个人补习。” 陈昭迟这才消了几分气,他看着林凡斐走进教室,自己耷拉着肩膀去找卫齐和张亦弛。 那两个人正在聊天,卫齐说:“……我妈给我买的那个聪明药,说吃了智商能变高,我这吃了有半个月了,感觉没什么用,不想吃了。” “哟,见效了这不是。”张亦弛说。 陈昭迟有气无力道:“阿姨乱给你喂药,别吃傻了。” 张亦弛见陈昭迟过来,贼眉鼠眼道:“跟林妹妹交流完了?” 陈昭迟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教室。 梁思致坐在座位上,林凡斐正站在他旁边,跟他说着话。 他愤愤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灰:“梁思致到底有什么好的。” 林凡斐总为什么对梁思致那么耐心?他哪里比他差了? 张亦弛也往教室里看了看,了然道:“忘了,他是你情敌。” 卫齐说:“迟狗,我觉得你确实要注意一下梁思致,也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他这一款,万一林妹妹也是这审美怎么办?” 陈昭迟咬牙切齿:“他哪一款?” 卫齐思考了一下:“温柔稳重款吧。” 陈昭迟听不得别人夸梁思致一点儿:“我不温柔稳重吗?” 张亦弛和卫齐同时沉默了。 过了一秒,张亦弛说:“你也温柔稳重,你温柔稳重死了。” 这学期已经是高二下学期,大家变得越来越有紧迫感,于静柳教育班上同学的时候,口头语也变成了“马上上高三,都要抓点儿紧了”。 这天严老太上课的时候说下周学校要办辩论赛,每个班组一支队伍,目前班上除了两个参与辩论社团的同学报名之外,还有两个名额空缺,欢迎大家自荐。 她说完之后一时间没人举手,都知道准备辩论赛要花费不少时间,马上就要期中考试,谁也不想影响自己复习。 严老太显然也明白学生的想法,她有些不满:“怕耽误你们学数理化是吧,要不之后我去跟校长说说,咱们理科班不需要这些锻炼机会。” 这时候陈昭迟举起了手:“老师,需要的话我可以报名,就是我语文没那么好,怕拖累咱班拿名次。” “没事儿,”严老太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名次不重要,重在参与。” 她又看向林凡斐:“凡斐,你能不能参加一下?你……” 严老太还没说完,就有一道嗓音打断了她:“老师,我想参加。” 全班人都循声望过去,居然是平常没什么存在感的沈听微。 沈听微站了起来,声线还带着紧张:“能让我去吗?” 严老太看了看林凡斐,林凡斐没有表现出要争的意思,她便说:“那你去吧。” 陈昭迟方才因为严老太指定林凡斐而略微上翘的唇角顿时降落下来。 张亦弛“嗤”一声笑了:“迟狗你惨了,被盯上了。” 虽然失望没能跟林凡斐搭档,但陈昭迟还是正色道:“别乱说。” 下课以后严老太把参加辩论赛的四个同学叫上讲台,把辩题给了他们,让他们先去讨论和写稿,回头找她润色。 讲台下李心译戳戳林凡斐:“斐斐,你刚刚怎么不争取一下啊?” “我没那么想去。”林凡斐说。 她对这个无所谓,跟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她更希望把时间省下来学习,但沈听微应该是真的愿意参与,还不如把机会给对方。 “沈听微肯定是为了陈昭迟才去的,你不介意?”李心译问。 从寒假班上的人一起吃饭那次,她就想问林凡斐是不是喜欢陈昭迟,但一直也没找到机会,她不好意思直接打听,就只能这样曲折地试探。 林凡斐纳闷道:“我为什么要介意?” 李心译懂了,她家斐斐还没开窍呢。 她笑眯眯道:“不介意不介意,没什么好介意的。” 严老太走了以后,陈昭迟回到了座位上,他看着埋头学习的林凡斐,撕了张小纸条想写点儿东西传给她,又不知道怎么落笔。 要是他的作文写得跟她一样好就好了,遇到这种心情复杂的时刻,就不会这样词穷。 突然他侧后方传来一声“陈昭迟”。 是沈听微的声音。 陈昭迟把纸条推开,礼貌地问她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聊一下辩题。”沈听微小心翼翼道。 陈昭迟说:“等我们四个都写好稿子吧,现在没有思路,课间时间又紧张,不如之后效率高。” 林凡斐在旁边听见,她忽地意识到,原来陈昭迟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周到、负责、正直,很有班长的样子。 他似乎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才那么难缠、坏脾气、不讲道理,却又格外单纯,特别真挚。 第46章 眠雪那 你喜欢…… 晚上林凡斐在**上收到了陈昭迟的消息:“明天中午能补习吗?” 这周因为要复习期中考试,她一直没给陈昭迟抽出时间,补习作文的事情便一拖再拖。 他这次说话比较简略,也没有喊她lff,林凡斐觉得陈昭迟好像不开心了。 能让他不开心的事情不多,她思考了一下,应该是因为辩论赛。 但她没有做错什么,陈昭迟生这种无来由的气,实在太幼稚。 第二天中午陈昭迟还是提早到了教室,林凡斐已经准备好了要给他补习的内容,讲了十几分钟,林凡斐说:“你们那个辩论的辩题是什么,你写好稿子可以给我看看,辩论跟写议论文有点儿像。” 第53章 她不提还好,一提陈昭迟的眉毛就撇了下来。 不过他虽然情绪不高,还是告诉了她:“是否应通过基因工程手段复活已灭绝物种,我们班是反方。” “这个还挺适合你的,”林凡斐随手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你想好自己的观点了吗?” 陈昭迟看着她攥着笔的纤细手指,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却是:“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参加辩论赛?” 林凡斐愣了愣,其实她应该反问回去,问他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参加,但她没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去的话就没时间给你补习了。” 陈昭迟迅速接受了这个解释,别别扭扭地“哦”了声。 他知道林凡斐清楚怎么顺着他说话,只是看她愿不愿意而已。 偏偏她一哄他,他就会吃这套。 陈昭迟开始跟林凡斐讨论自己的思路:“我觉得复活灭绝物种有风险,当初就是因为生态环境变得不适合它们生存,它们才灭绝的,强行引入有可能会带来新的问题……” 这天他们比平常交流的时间长了一点儿,下午第一节上数学,这节课有校领导过来旁听,于静柳提早了一会儿到,她刚一进门,就看见把桌子凑在一起的陈昭迟和林凡斐。 于静柳轻咳一声,假装路过走到他们旁边,听了一耳朵两个学生在聊的内容。 “在准备辩论呢。”她说。 陈昭迟猝不及防被打断,抬头看清是于静柳,笑笑说:“于姐。” 林凡斐也喊了声于老师。 于静柳做了许多年班主任,学生之间有没有情况她一看就知道,陈昭迟和林凡斐的样子倒是坦然,只是他们的心理素质都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强很多,陈昭迟总是吊儿郎当无所谓,林凡斐则很会掩盖自己的情绪。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看出来了,陈昭迟在礼中两年,从没有一节课比听林凡斐说话用心。 班上渐渐有人进来,于静柳不动声色说:“那先讨论到这儿吧,待会儿有校领导来听课,你们多举手回答问题,给其他同学做个榜样。” 她带着教具到讲台上开多媒体,陈昭迟一边搬桌子一边问林凡斐:“下次是什么时候?” 林凡斐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于静柳,她总觉得对方刚才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下周再说。”她道。 下一节是音乐课,数学课后林凡斐收拾好要带去的作业,正要跟李心译一起出门,教室门口跟校领导交流完的于静柳就说:“凡斐,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林凡斐“嗯”了声,把书给了李心译,让她帮自己带去。 到了办公室,于静柳给林凡斐拿了张椅子坐,又给她和自己各倒了杯水。 于静柳喝了一口,语气和蔼地关心了一下林凡斐最近的学习情况,继而话锋一转道:“凡斐,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应该知道每个阶段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林凡斐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她想说什么:“老师,我跟陈昭迟……” 于静柳摇摇头,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们还没到那一步,之所以只叫你来,是因为陈昭迟太自我了,我找他也没有用,而且他拿到保送资格,跟你的情况也不太一样。” 林凡斐不作声了。 于静柳没有把话挑得特别明白,只是隐晦地道:“凡斐,你不能放任他,也不能放任自己。” 她相信林凡斐能听懂,这比做数学题简单多了。 林凡斐抿了抿唇,然后抬眸倔强地盯着于静柳:“于老师,您不会跟我爸爸说吧。” 于静柳先是意外,然后就宽容地笑了:“不会的,你放心。” 林凡斐这才松了口气。 “老师,我会处理好。”她向于静柳保证。 林凡斐在音乐课开始前到了艺体楼,她坐下的时候,李心译好奇地问:“斐斐,于姐找你什么事儿啊?” 难得有让林凡斐答不上的问题,如果简单粗暴地概括,那么于静柳找她是提醒她不要跟陈昭迟早恋,但她甚至都没有搞清,她是不是喜欢陈昭迟。 最后林凡斐开口时说的是:“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她的声音有些茫然,李心译“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打了上课铃,她也没机会回答林凡斐了。 林凡斐没有浪费时间,依旧在上音乐课的时候见缝插针地做作业,直到下课,李心译才有机会问她:“斐斐,你上课之前问我那个是什么意思啊?” 把作业收起来,林凡斐说:“随便问的。” 李心译觉得此时此刻的林凡斐跟上课前变得不太一样了,经过四十五分钟,她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冷静,淡漠,就像把控着第一名一样,牢牢地把控着生活的方向。 林凡斐想了很久怎么跟陈昭迟说,最后她采取了最简单的方式,这周有节阅读课,结束以后她喊住陈昭迟,两个人站在阅览室外面的走廊上,等到里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说:“以后我不能给你补习了。” 这对陈昭迟来说不啻晴天霹雳,他因为被她叫住而变得生动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为什么?” 林凡斐没办法给他一个有理有据的解释,她要怎么说,于静柳觉得他喜欢她,又认为她是他们之间更理智的那个人,所以拜托她不要再让他更进一步。 而她不能让于静柳把这件事告诉林守业,她还要在林守业面前扮演最完美的女儿,以促成一年后她逃脱的计划。 林凡斐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已经补习好几次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可以讲的,你差不多都会了,说不定这次期中考试就能有进步。” 她觉得自己说得很对,很有道理,相信陈昭迟可以理解和被说服。 陈昭迟也看出来了,他盯着林凡斐那张漂亮而平静的面孔,终于忍不住道:“你真以为我是想考第一才让你给我补习的吗?” 她为什么觉得他可以这么轻易地就被打发走呢。 每一次都是她在评判两个人是不是可以靠近,而当她做出残忍的决定时,他只能束手无策地问她凭什么、为什么,就像个因为没有被赋予权力,所以只能无理取闹的孩子。 陈昭迟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林凡斐,你不会看不出来我……” 林凡斐打断了他:“陈昭迟,我现在不会谈恋爱的。” 他说出来了,她就不能再视而不见。 林凡斐慢而清晰地说:“我要让我爸爸,还有老师都放心,这样我才能完成我想完成的事情。” 陈昭迟执拗地望进她的瞳孔深处,还是把林凡斐不想听到的字眼讲了出来:“那你喜欢我吗?” 他的嗓音压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作为一个逻辑清晰的人,林凡斐应该告诉他,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谈恋爱,以后她也不会再给他补习,或者跟他产生任何不恰当的互动。 可她被陈昭迟带跑了,居然顺着他的话思考了起来。 最后她迟疑着说:“……不喜欢。” 这显然不是陈昭迟想听到的答案,他的眼神一下暗淡下来,表情比林凡斐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生气和难受。 他沉默着看她,走廊上光线昏暗,把他的眼睛染成 了很深的颜色。 度过了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一秒钟,陈昭迟转身走了。 林凡斐站在原地,心情比几天前音乐课前问李心译什么是喜欢一个人时更茫然。 她明明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为什么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 陈昭迟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下楼的拐角,他几乎是跑走的,脚步声咚咚地敲着台阶,像在她的胸口用力地回荡。 阅览室里走出来一个人。 梁思致在林凡斐旁边站住,抱歉地道:“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我在里面找一本书才出来晚了。” 林凡斐摇摇头,他又说:“不过之前你不让我跟他一起补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在谈恋爱。” “没有。”林凡斐道。 她没有心情同梁思致解释什么,从衣兜里拿出耳机戴上,绵密的英语听力材料像替她设立起了一层屏障。 林凡斐走下楼梯,心里模模糊糊地浮起一层念头,刚刚陈昭迟说她不会看不出来他喜欢她,她的确早就发现了,只是在那之后,她为什么还会自欺欺人地答应给他补习呢。 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第47章 眠雪陈昭迟淡…… 从这天之后,林凡斐察觉到了陈昭迟的变化。 他不再来烦她,不会在**上给她留言,尽管两个人坐得很近,他也不会再偷偷转头用余光看她,连跟她在走廊上迎面遇到,都不会再和她打招呼。 但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么散漫,总跟他的哥们儿以及除她之外的同学说笑打闹,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开朗。 到现在林凡斐才发现,原来自己对礼中的归属感,有相当一部分是通过陈昭迟建立起来的。 第54章 连李心译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私下里问过林凡斐,说陈昭迟最近怎么了,路过她们的时候脸都不转一下。 “你们寒假的时候关系不还很好吗,他还非要你过来吃饭。”李心译说。 “还好吧。”林凡斐说。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过跟陈昭迟关系很好的时刻,也不懂自己算不算曾经给了他错误的暗示,这样是否是一种不负责任。 没过几天,陈昭迟他们去参加了学校的辩论赛,比赛仍旧是报名观看制,但到了高二下学期这个时候,于静柳也不再鼓励大家多参加课外活动,林凡斐没有去,留在教室里学习,只在李心译回来之后听说一班输了,但陈昭迟拿了最佳辩手。 林凡斐想,看来他还是在她的补习中有所收获的,而且的确也很快学到了东西。 “好多人说是因为沈听微输的,”李心译小声告诉林凡斐,“对面选她公辩,可能她太紧张了,语无伦次紧张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还说得乱七八糟,感觉像背稿背串,把后面的节奏也给打乱了。” “紧张也正常。”林凡斐说。 她就时常紧张,只是不知道沈听微紧张的时候有没有被陈昭迟发现,他有没有像当初对待她一样,让沈听微也听听歌。 李心译点了点头:“确实,不过咱班去看的人都觉得挺可惜,陈昭迟表现得那么好,最后整体差了1.5分,有人说要是沈听微发挥得好一点儿,也不至于输。” 进入四月,气温开始上升,在某一天温度忽然走高,像是提前入夏,这天跑完操回去,大家都热得出了汗,挤在班门口往里进的时候,人群中的沈听微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所有人纷纷扭头看她,她满脸通红地捂着肩膀在地上蹲下,刘海因为汗水被黏在额头上,狼狈又无助。 她把头埋在胳膊里,发出了抽泣。 一个男生推了另一个一把,笑得很下流:“杜旭你这不得对人家负责啊?” 杜旭摊摊手:“是她太胖,本来就撑松了,不然怎么我一扯就断。” 林凡斐想起上学期看篮球赛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个在她身后对啦啦队的女生品头论足。 她原本已经走到座位上喝水,这时候又回身过去,李心译见状,也跟着她一起。 林凡斐在沈听微旁边蹲下,轻声问:“你怎么样?” 沈听微声如蚊蚋道:“……我内衣的带子被拉断了。” 林凡斐瞥了一眼沈听微的肩膀,她的白t被汗水浸透,露出了文胸的颜色和形状,估计刚才杜旭就是看见了以后手贱扯的。 那两个闯了祸的男生已经不管沈听微了,嘻嘻哈哈地要走,林凡斐站起身拦住了他们,眼神冷厉:“你们给沈听微道歉。” 杜旭还记得上学期被她教训的事情,知道她不好惹,想要糊弄过去:“你怎么又来了学霸,你又不是班干部,我们开玩笑你次次都要管?” 林凡斐不会就这么放过他,咄咄逼人地问:“又是开玩笑?你们为什么总把侮辱当玩笑?让别人痛苦你们觉得很好笑?” 杜旭哑口无言,林凡斐接着说:“要是今天是我把你的裤子扯掉,你也觉得是玩笑吗?”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了,杜旭恼羞成怒,往前走了一步,李心译急忙拉了一下林凡斐,让她小心不要跟对方起肢体冲突。 但林凡斐完全没动,杜旭想要威胁她:“你别以为你是女的老子就不敢动手……” 他胳膊抬了一半,林凡斐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想要抡过去,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了杜旭的手腕。 那只手的骨节分明,手背上泛着淡淡的骨骼与青筋,看起来比杜旭有力气得多。 陈昭迟淡声说:“她是不是女的你都不能动手。” 他没看林凡斐,林凡斐先是微怔,而后又很快想明白。 就算站在这里的不是她,是班上任何一个人,陈昭迟都会这样。 他不会因为和她闹矛盾就不履行作为班长的职责,更不会因为喜欢她就只偏向她一个。 杜旭被陈昭迟箍得动弹不得,脸上挂不住,又道:“沈听微都让咱班输比赛了,你们还护着她?要不是她,咱班会那么丢人?”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你那天去看辩论不是也这么说吗,现在怎么又不吱声了?” “输比赛跟沈听微有什么关系?”林凡斐戳破了他的虚张声势,“当时严老师让大家报名,你们都不去,为什么去了的反而要背责任?” 李心译出来给林凡斐帮腔:“就是,大家应该感谢沈听微承担了任务才对吧,谁都会有失误的,杜旭你之前公开课答错问题,于姐也没说你啊。” 大家已经围成了一圈,这时候于静柳过来了,旁边是刚才见势不好跑去喊她的吴琳琳。 于静柳已经听吴琳琳说了事情的大概,表情严肃地道:“陈昭迟,你先松开他,杜旭,你马上跟沈听微道歉。” 陈昭迟放了手,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杜旭嘟嘟囔囔好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对蹲在地上的沈听微说了句“对不起”。 于静柳从地上把沈听微扶起来:“听微,你跟我来办公室,我帮你解决。” 然后她对陈昭迟说:“你维持一下纪律,让大家都回去,别耽误下一节课。” 陈昭迟说好,于静柳带沈听微离开的时候,拍了拍林凡斐的肩膀。 林凡斐回到座位上,李心译还在愤愤不平:“杜旭他们也太过分了,恶心、猥琐!” 陈昭迟也在这时回来,林凡斐看着他,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谢谢。 他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又很迅速地收回目光,用刚刚帮她拦住杜旭的那只手翻开了桌上的课本,不准备跟她有任何接触的样子。 林凡斐放弃了自己先前的念头,她已经很了解陈昭迟的脾气,能看出他什么样的状态是真的生气,什么样的状态是一哄就会好,而现在的情况是,就算她找他说话,他也不会理她。 林凡斐就这样跟陈昭迟一直僵持到期中考试,那天早上她背着书包要去考场,正匆匆出门,冷不防就被后面一个人用胳膊狠狠顶了一下肩胛。 她吃痛侧头,杜旭从她旁边走了出来。 他的力道太大,并不像是无心的。 “你碰到我了。”林凡斐说。 杜旭停下脚,流里流气道:“不好意思啊学霸,没看见。” 他上下端详了林凡斐一番,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多了点玩味:“你说你装什么正义,你妈一个**都跟野男人跑了不要你,你能是什么好东西?” 四周人来人往,有人听见,好奇地朝他们张望过来,林凡斐脑子里“嗡”地一声。 那些她以为已经深埋进往昔的陈年旧事像破碎的书卷被风扬起,散发着并不令人愉快的气息,林凡斐强自镇定道:“谁跟你说的。” 杜旭“哼”了一声:“还有我打听不出来的事儿?我有个哥们儿他爸跟你爸在一个公司,怪就怪你爸太爱显摆了,天天说女儿在礼中考年级第一,想不知道是你都难。” 林凡斐心头掠过一丝阴霾,虽然这件事是杜旭的错,但她还是忍不住怨恨林守业。 为什么不关心她,又要这样炫耀她,最后让她的软肋在这座原本陌生的城市人尽皆知。 然而林凡斐从不会向人示弱,她叹了口气:“怎么我教了你那么多次尊重,你还是没学会呢?” 杜旭没接上话,她继续说:“我妈妈只是结束了一段婚姻,不是你说的什么**,这跟我是不是正义更没有关系,有这样给别人造谣的时间,你不如多做两道题。” 还要去考场,林凡斐没有更长时间跟他废话,好在同样因为考试,停下来看热闹的人也没有那么多。 她快步离开,穿过了三三两两的同学,虽然脸上还是缺乏表情,但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底已经掀起了波澜。 身后隐约传来躁动的声音,林凡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并未回头,只是不断告诉自己,还要考试,还要拿第一,不要为无关的人浪费心神。 她不相信妈妈当年的出走是因为不要她,这件事她会亲自去验证。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走廊上靠近门口的地方,陈昭迟已经揪着杜旭的领子把他推到墙上,一拳挥了过去,像石头落进水面,激起一片巨大的惊呼。 第48章 眠雪她把纸条…… 本来在杜旭刚说出那些污言秽语的时候,陈昭迟就想过去揍他一顿了。 但他控制住了自己,因为林妹妹还要去考试,他这样一扰乱,可能会影响到她,所以他不得不等到她走远之后才过去。 不过林妹妹跟他想得一样坚强,他都看到她眼里的难过了,她还是能面不改色地教训杜旭。 杜旭人长得高壮,当然不会任凭他像捶沙包一样捶他,最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张亦弛他们过来拉他他也不松手,最后有人喊了于静柳来,在她严厉的命令下,他们才放开对方。 第55章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们先去考试,上午考完语文回来找我。”于静柳板着着脸道,罕见地动了气。 第一科语文开考之后,林凡斐觉得不太对劲。 原本应该坐她后面的陈昭迟没有来,她转身给他传试卷的时候,那张桌子是空的。 她听见一个监考老师在问另一个:“陈昭迟呢,怎么没来考试?” “他不是保送了吗,可能不想来了吧。”那个老师说。 但林凡斐认为不是这样,今早他还坐在她旁边背文言文,不会就这样不来考了。 虽然陈昭迟是那样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但她总觉得他既然说了要跟她争第一,就一定不会食言。 打铃之后十分钟,陈昭迟才姗姗来迟,出现在考场门口。 林凡斐正在做题,余光瞥到他的校服衣角掠过她桌边,她人生第一次在考试的时候分了神,去留意他的动静。 陈昭迟在她身后坐下。陈昭迟整理好桌上的试卷和答题卡。陈昭迟拉开笔袋把几支笔摊在桌上。陈昭迟抽开笔盖开始答题。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远,林凡斐甚至听得到他胸口起伏微微的喘息声,像是他刚有过什么情绪激动的经历,并且是跑过来的。 考完语文以后,考场里的人纷纷去外面收拾东西回班,林凡斐蹲在地上拉书包拉链时,瞧见陈昭迟在离她三两步的地方拎起了他的书包,如果她没看错,他的嘴角有一小块乌青。 林凡斐的心头铮然一跳。 明明早上还没有。 陈昭迟拿上书包就走了,他个子高腿又长,走得比她快很多,如果不想让她追上,她根本就追不上。 等林凡斐回到班上,陈昭迟却并不在。 本应在讲台上看着他们上一小会儿自习的于静柳也不在。 林凡斐心里有些不服帖,这时李心译叫了她一声:“斐斐。” 但还没等说出什么,李心译就又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事儿,晚上再说吧。” 到下午在考场外面候考,林凡斐靠墙站着温书的时候,听见不远处同在第一考场的张亦弛压低了嗓门问陈昭迟:“所以于姐打算怎么处理?” 她明明没有抬头,却感觉到陈昭迟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她只断断续续听到“找家长”“让他道歉”一类的词汇。 这个谜底到晚自习才揭开,李心译吃饭回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斐斐,我觉得有件事儿应该要跟你说一下,早上陈昭迟跟杜旭打架了,就在你走了以后……” 甚至不用李心译解释太多,林凡斐就明白了陈昭迟为什么打架,为什么考试迟到,为什么嘴角多了一块青。 是因为她。 在她走了以后才跟杜旭动手,是不想耽误她考试,为她打架没有告诉她,是不希望她再回忆起早上不愉快的经历。 林凡斐的胸口像被谁轻轻推了一把。 “我听卫齐说,于姐要找陈昭迟和杜旭的家长,可能还要报给学校,杜旭现在扬言说要用这个事儿把陈昭迟的保送给搞黄。”李心译忧心忡忡地说。 林凡斐面前的书摊开着,她许久没有再翻动过一页。 陈昭迟是踩着晚自习的上课铃回来的,林凡斐撕了一张便利贴,写下一行字:“为什么打架。” 是明知故问,可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开场白。 毕竟他们已经这么久都没讲过话了。 她把纸条团了团,扔到了陈昭迟桌上。 陈昭迟被纸团发出的细小声响吸引了注意,他明明看到了,却好半天才伸手去拿。 林凡斐注意到他的右手上多了一块纱布。 手也受伤了。 陈昭迟看完,一开始习惯性地用右手拿起笔,刚刚写了几笔,就痛得皱了下眉。 他换了左手,吃力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丢回给了她。 林凡斐展开,上面写的是:“不告诉你。” 他左手写字歪歪扭扭的,可以说是难看,她盯了好一会儿,没有再问什么,把纸条放进笔袋,离开座位去了于静柳办公室。 于静柳正在打电话,林凡斐在外面等她打完才进去,于静柳看清是她,略微惊讶道:“凡斐?” 林凡斐说:“于老师,我想跟您说一下陈昭迟的事情。” 于静柳笑笑:“我正犹豫要不要去找你呢,本来以为你就算知道了也会考完试再来。” 林凡斐开门见山道:“老师,能不能不要处罚陈昭迟,早上是因为杜旭先说我,他作为……作为班长主持公道,才会跟杜旭打架。” 她本来不愿意再提及那段对她和她妈妈的污蔑,但此时此刻,她又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于静柳没有打断,中午陈昭迟来的时候怎么也不肯说打架的原因,杜旭也不吭声,好在有学生围观,她旁敲侧击地进行了一下外围调查,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现在林凡斐再说一遍,印证了她的推测。 她温柔地道:“凡斐,我们先说说你吧,你作为受害者,想怎么处理这事儿?陈昭迟说要杜旭当面给你道歉,我同意了,你觉得呢?” 林凡斐踌躇了一下:“于老师,能不能跟杜旭说我不需要他道歉,但让他不要再纠缠陈昭迟了,我听同学说他想破坏陈昭迟的保送资格。” 杜旭那么爱面子的人,肯定不愿意跟她道歉,虽然她不喜欢向这样的人妥协,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能因此降低对陈昭迟的影响,也不是不值得。 “这个我可能要再想想,在咱们学校,打架的影响还是比较恶劣的,虽然陈昭迟是出于给同学出头的目的,但还是要报给校领导处理,不过我会尽力去争取一下。”于静柳说。 她顿了一下,表情忽而变得有些无奈:“你看,我就跟你说,陈昭迟是一个很自我的孩子。” 林凡斐能懂于静柳的意思,换了任何人,大概都不会在期中考试的早上,冒着失去保送资格的风险为了她跟杜旭打架。 她抿了下唇,在心里想,陈昭迟,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幼稚到让她不忍苛责,心软得一戳就要破了。 “凡斐,这个事情我不准备在班上说了,因为涉及到你的隐私,我觉得还是不要大肆张扬为好,至于要不要杜旭道歉,我再看看情况。”于静柳说。 她按了按林凡斐的后背:“好了,回去吧,小女侠,明天还要考试呢。” 林凡斐一个人走在走廊上,外面是透明的春夜,天空是深蓝的,像把空气也染成了相同的颜色。 她这次没有因为想要快点回去学习而加快脚步,反而慢吞吞地前行着,难得有脑海没被知识点和习题填满的时刻。 林凡斐不得不承认,陈昭迟就像一个变数,打乱了她的许多规则,也带给她无数全新的情绪。 而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铁石心肠。 - 期中考试之后放五一假,收假回来就发了成绩,林凡斐毫无悬念蝉联年级第一,而爆炸性新闻是陈昭迟跌到了年级第六十八。 事实上陈昭迟考这个分数都让林凡斐觉得不容易,他右手受伤了,全程是用左手写的字,在考场那几天她都能感觉到他驯服左手的暴躁,估计太费手的题目他都没有答。 这次排座位的时候,林凡斐和陈昭迟都没有换同桌,但因为调大排,他们分别到了教室最左和最右的位置。 换完座位是大扫除,于静柳接了个电话,嘱咐班干部维持一下秩序,就出门去了办公室。 林凡斐恰好有题目想要问她,稍微整理了一下练习册,带着去找她。 快到高二年级组的时候,一个很有气质的阿姨拦住了她:“同学,问一下于静柳于老师是在这间办公室吗?” 她穿着灰蓝的真丝衬衫和白色的宽松长裤,手里拎着一个很贵的包,脸上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还是非常美丽,看起来不像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林凡斐点点头:“她是我们班主任,在靠饮水机的那个桌子。” 阿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脸,突然说:“你是你们班第一名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林凡斐愣怔了一下才道:“嗯,我叫林凡斐。” 面前的阿姨笑了,意味深长道:“我就说陈昭迟……” 她没有往下讲,而是伸出了手:“凡斐你好,我叫颜舟,是陈昭迟的妈妈。” 第49章 眠雪或许也因…… 「工作以后,上司和同事都说我是一个会一直往前走的人,但他们大概不知道,勇往直前不一定是因为对未来格外期待,还有可能是过去让人不想回头,美好得让人不想回头,遗憾得让人不想回头。——摘自林凡斐日记」 颜舟的态度和善,并且给足了尊重,让林凡斐觉得自己是跟她平等的人。 少有大人会跟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握手,她伸出手去,接触到了颜舟和暖的掌心。 第56章 跟她握完手,颜舟笑眯眯道:“那我去找你们于老师了,再见。” 林凡斐同她说再见,没有跟着一起进去,而是站在办公室门口等。 年级组的门是敞开的,所以她也不可避免地听见了颜舟同于静柳的对话。 颜舟大概是平常工作太忙,一来就跟于静柳道歉,说自己先前在出差,现在才抽出工夫来学校。 “陈昭迟给你们添麻烦了。”她说。 “哪里的话,”于静柳没有寒暄太多,在电脑上调出了一班的成绩单,“您看,这是昭迟期中考试的成绩。” 颜舟俯下身,就着于静柳的屏幕细细地读起来:“……这次他好像考得不太好,是最近学习放松了?我听陈昭迟说竞赛拿了奖,是因为这个松懈了?” 于静柳摇头,给颜舟讲了一遍期中考试当天陈昭迟和杜旭打架的事情,颜舟一开始非常诧异,直到于静柳解释打架的原因是杜旭言语伤害到了班上女同学,颜舟才一副心落进肚子的模样:“我知道,陈昭迟就这个性格。” 于静柳又说:“跟他打架的男生对他抵触情绪比较重,因为确实是昭迟先动手,我们做老师的也不好多干涉什么,现在校领导那边已经知道了,在研究怎么处理合适……” 颜舟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于老师,您不用费心,之后的事情我会去联系解决,谢谢您关心昭迟,我回去也教育他一下,不要跟同学动手。” 林凡斐在外面看着,心里十分羡慕。 如果换了是她在学校里跟人打架,林守业绝无可能这么宽松地对待她。 而颜舟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大概在她眼中,陈昭迟也没做错什么。 颜舟离开的时候见林凡斐在外面等,还热情地跟她道别,并说:“陈昭迟肯定在学校没少烦你,你要是觉得他讨人厌,下次就直接跟他讲,或者来找我也行。” 林凡斐不知道怎么接话,因为事实是陈昭迟已经很久没来烦过她,不确定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还有没有下一次。 颜舟来学校之后没几天,学校的通报批评就下来了,对于陈昭迟和杜旭打架的原因只字未提,只是给了一个严重警告,没让他们背处分。 李心译说:“估计是班长妈妈压下来了,要我说就该给杜旭处分,不过这样应该也是为了保陈昭迟。” 林凡斐也这样认为,于静柳私下里找过她,说杜旭同意了她之前的提议,年级主任会跟学校争取不给两个人记过。 陈昭迟没有因此受到影响,这让林凡斐松了口气。 风波就这样过去,几天后的晚上,林凡斐买完饭回来,沈听微走到了她的座位跟前。 “凡斐,”沈听微朝她笑了一下,“我想跟你出去说几句话好吗?” 林凡斐拎着饭盒跟她走出班级,沈听微轻车熟路地把她带到学校顶楼的天台。 她还从没上来过,天台上是水泥地,到处有管道,风比楼下大很多,不像是开放给学生的地方。 “我经常上来坐坐,这里挺安静的。”沈听微说。 地上不干净,林凡斐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两张出来,一张给沈听微,一张给自己垫在地上。 两个女孩子坐下,林凡斐打开饭盒开始吃饭。 沈听微看着她道:“凡斐,上次杜旭的事情,我还没有谢谢你。” 林凡斐说没事。 “当时我特别害怕,因为我没什么朋友,怕没有人过来帮我……”沈听微一提起来,情绪还是有点激动,“幸好你过来了,吴琳琳还叫了于老师。” 林凡斐柔和地道:“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帮你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握一握沈听微的手,但因为不擅长肢体接触,她还是没有这样做。 “其实我也知道我不擅长辩论,但我当时就是想要试一试,努力一下。”沈听微抱着膝盖倾诉,林凡斐安静地聆听着,天台没有遮挡,五月的阳光照得人身上发热,巨大的云漂浮在蓝天上,她从没听过沉默寡言的沈听微说这么多话。 说到最后,沈听微又把话题转回她身上:“凡斐,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好,我也很羡慕你,成绩好,长得又漂亮……陈昭迟喜欢你也正常。” 林凡斐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吃饭 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早就看出来了,陈昭迟对你跟对别的女生都不一样。”沈听微用肯定的语气说。 她自顾自地笑笑:“你刚转来那会儿他就很关注你,我当时傻,觉得只要你不喜欢他,我就还有机会。” 林凡斐想起高一自己在食堂外面帮李心译喂猫,沈听微路过跟她一起,提起陈昭迟的名字时,会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她。 她们两个都还是不太会和对方聊天,只能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像两只相互触碰的小动物,终于在一场漫长的确认后,明晰了彼此的善意。 “但我还是会继续喜欢陈昭迟,我想追上他的脚步,也变成跟他一样好的人。”沈听微说。 林凡斐真心实意地道:“加油。” 沈听微的眼睛那么明亮,让林凡斐觉得喜欢是一种很美好的感情,就像她们头顶的云层,干净又轻盈。 第二天林凡斐带了几本书到学校,趁陈昭迟还没来,一起放进了他的书桌抽屉,在第一本书的扉页上,她贴了一张便利贴:“这些书我还挺喜欢的,你可以读一读,应该对写作文有好处。” 做完这件事之后,林凡斐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学习了,现在陈昭迟的座位跟她隔得很远,所以她也看不到他发现这些书之后的表情。 尽管陈昭迟还在跟她冷战,但她想谢谢他,因为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因为一句肮脏的话就为她做出这么大牺牲。 林凡斐虽然没在期待陈昭迟给她什么反应,但这天晚自习结束以后,她背着书包边听英语边往外走,到教学楼外面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她转过头,猝不及防一捧淡紫色的丁香花从半空飘落,纷纷扬扬,像一场小型降雨。 从花瓣的缝隙中,她望见了陈昭迟的脸。 薄嘴唇、高鼻梁,和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 他看着她,直到所有丁香都落地。 林凡斐心底突然有种重物落地的踏实感。 “我以为你再也不准备理我了。”她摘掉耳机说。 林凡斐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陈昭迟却有种她在撒娇的错觉。 虽然撒娇这个词跟林妹妹真的太不搭了。 幸好是晚上,他脸红也看不出来。 “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儿。”陈昭迟别别扭扭地说。 事实上他真的想过再也不理林妹妹了,除非她主动来找他求和。 给他送书,也勉强算求和的一种吧。 “对,你特别宽宏大量。”林凡斐用普通的语气,说了一句抢白的话。 陈昭迟:“……” 他还没说什么,林凡斐蹲下捡起一朵丁香花:“你从校门口那棵树上摘的?门卫大爷没管你?” 不会连门卫大爷都认识他吧。 “我有这么缺德吗林凡斐,”陈昭迟炸毛了,“这都是我傍晚去树下捡的!” 林凡斐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她干巴巴地找补道:“哦,那你还挺环保的。” 眼见着陈昭迟的面色更加不好,她又添了一句:“我很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陈昭迟小声嘀咕道,表情有所缓和。 林凡斐没明白他的意思,陈昭迟又说:“就高一我们去参加化学实验比赛那次,有一朵花掉在你的单词书里,你留下了。” 他这样一说,林凡斐记了起来。 但那天留下那朵丁香,并不是因为她特别喜欢。 而是因为那一刻让人留恋,很好的天气,崭新的早晨,漂亮的花,或许也因为有他在旁边。 不过林凡斐没有这样告诉他,只是跟他一起走到了校门外面,并未再把耳机戴上。 这一刻也让人留恋,冰释前嫌、年轻的夜晚。 - 也许世界上的一切总保持守恒原理,林凡斐高二下学期的前半段太过跌宕,后半程便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到期末她又考了第一名,放了一个暑假,就进入了高三。 “高三”这两个字就像一声号角,昭示着即将抵达的战争,于静柳让同学在教室的后黑板上写了高考倒计时,林凡斐每天走进教室都能看见,她觉得那个日渐缩小的数字就像一枚逐渐被削去外皮的桃子,等到饱满晶莹的果肉萎缩逝去,就会露出最里面那颗坚硬的核。 愈发繁重的学习实在枯燥,任何一点新奇都能成为教室里这班学生的调剂,日子一晃到了十二月底,跨年那天的晚自习突然下起了一场很大的雪。 课间不少人跑出去看,林凡斐原本不会参加这类行为,但架不住李心译软磨硬泡,她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似乎从寒假那次陈昭迟把她拉进班上的聚会,她就产生了一些变化,开始尝试着融入与亲近。 第57章 漫天飞雪飘落,在路灯的光柱里被照亮,林凡斐跟李心译去了操场,到处都有人在玩雪,洋溢着欢声笑语。 “这么冷的天,不知道小橘和其他猫去哪儿过冬了。”李心译说。 林凡斐刚要说话,就有一团松软的雪球轻轻撞在了她怀里,然后破碎成粉末被风吹跑,她低头去看,冷不丁手里被塞上了一个更大的雪球,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少年人清冽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回过头,陈昭迟在她的视线中跑远:“送你的。” 第50章 眠雪大费周章…… 林凡斐垂眸看着手里的雪球,觉得一抔雪不该有这么沉。 冰凉的雪迅速吸走了她手上的热量,表层开始消融,她小心翼翼地用力,将雪球掰到裂开。 里面露出一个圆形的小铁盒。 盒子顶端用透明胶封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陈昭迟疏斜的笔迹:“今晚十二点再打开。” 李心译“哇”了声:“好浪漫,不会是情书吧?” 林凡斐看着不远处的陈昭迟,他过去跟其他同学打雪仗了,张扬恣肆,像是在这个雪夜里闪着光。 “不会。”她说。 她觉得不是,之前她已经跟陈昭迟说得很明白,他虽然不高兴,但也没再做任何让她困扰的事情。 林凡斐把小铁盒带回教室装进了书包,放学的时候李心译让林凡斐晚上拆开就告诉她里面是什么,不然她会因为好奇而无法入睡。 虽然嘴上不说,林凡斐心里也有些期待。 按照她规律的作息,她是不会在十二点以后入睡的,所以林凡斐把陈昭迟给她的小铁盒放在了枕头旁边,打算如果没睡着再打开来看。 也许是给了自己心理暗示,十一点四十分她躺进被子,意识一直无比清醒,完全没有要坠入梦乡的趋势。 窗外有晚归的车将灯光漫过她的玻璃,雪一直没停,整座城市像张动态的新年贺卡,林凡斐举起手机点了点屏幕,十一点五十九分,虚拟的电子时钟还有五秒就要指到这一天的终点。 五,四,三,二,一。 她在心里默数着,坐起来借着手机屏幕昏暗的亮光掀开了盒盖。 满满一盒色彩缤纷的水果糖,透明的玻璃糖纸流光溢彩,最上面是一张寸许大的小卡片,内容是陈昭迟手写的“新年快乐”。 大费周章只为说一句新年快乐,也只有他会这样。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林凡斐的心脏很轻地跳了一下。 她打开手机,新年的第一分钟还没有过去,她给陈昭迟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他像是正在手机旁边,立刻就给她回了。 crunch:“我还以为你不会今天看呢lff。” crunch:“糖好吃吗。” “刷牙了,明天再吃。”林凡斐说。 十二点还没睡已经违背她的原则,她不可能再违背第二次,晚二十分钟睡觉没什么,但睡前吃糖很可能会蛀牙。 crunch:“好吧。” crunch:“你是不是要睡了?” 陈昭迟捧着手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林凡斐的回复,于是他知道,她应该是去睡觉了。 看吧,林妹妹就是这么一个不浪漫的人。 谁让他喜欢她。 而且该说不说,今晚能收到她的新年快乐,是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陈昭迟把林凡斐给他的祝福截了个图发到跟张亦弛他们的群里:“林妹妹祝我新年快乐!” 一时没人理他,他又得意地问:“你们有人祝吗?” 曾远:“没,新年快乐迟哥。” 张亦弛:“@卫齐,把这条迟狗踢出去。” 卫齐:“迟狗,闭嘴。” 陈昭迟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且林妹妹还是卡点发的。” 卡点送祝福,对他多上心啊。 陈昭迟正要继续说,下一秒就被踢出了群聊。 然后张亦弛给他私发了一条消息:“明天请我们吃饭,不然再也别想进群了。” 卫齐也发了一条:“求解我们三条单身狗的心理阴影面积,不对,你也是单身狗啊,你显摆个屁。” 陈昭迟很有信心:“我只是暂时是,说不定等高考之后就不了。” 林妹妹只说现在不谈恋爱,那他排队等着就好,等她想谈了,他就是第一个领到号的。 而且他综合素质这么高,成绩好、长得帅、会弹电吉他会打篮球,他想不出林妹妹不选他的理由。 林凡斐还记得李心译说过的话,打开台灯,把陈昭迟给她的礼物拍了张照发过去。 李心译:“好漂亮的糖,陈昭迟也太会了!” 李心译:“斐斐你也新年快乐!” 林凡斐刚给她回了句新年快乐,门外就响起了林守业的脚步声。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她的门:“这么晚了怎么还亮着灯?” 林凡斐把水果糖塞进被子,切出了聊天界面:“睡不着,看会儿英语。” 林守业带着困倦“哦”了声,没再深究:“早点儿睡,明天还上学,不然起晚了没人送你。” 林凡斐放下手机,随手关了台灯,等到林守业离开,才把水果糖拿出来,轻手轻脚地下床,塞回了书包里。 元旦假期放完,开学那天在车站等公交车的时候,林凡斐吃了第一颗陈昭迟送她的糖果,一股淡淡的清甜在她舌尖漫开,这一粒是橙子味的。 到学校以后,她把糖分给李心译,李心译挑了一个,边往嘴里放边说:“也是吃上班长送的糖了,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他主动追人。” 看林凡斐要反驳,李心译连忙道:“我说错了说错了斐斐,他没追你,他就是……” 她想了半天,最后笑嘻嘻地说:“给你献殷勤。” 林凡斐在这些说法上没有李心译花样多,她放弃了同对方争论,把放糖的盒子推进了课桌抽屉。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自习,自习课前的课间,林凡斐已经开始奋笔疾书地写作业,几分钟后,出去上洗手间的李心译回来拉她:“斐斐,聂依雯好像遇到麻烦了,我们要不去看一下,外面有个阿姨在骂她。” 艺术理在一班楼上,林凡斐跟李心译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中气十足的吼声:“……下贱胚子!野种!你妈在外面偷人,你还这么心安理得地上学,你说你贱不贱?以后是不是也要出去卖?” 走廊上已经围了一圈人,有跟李心译相熟的同学,悄悄把情况告诉了她:“刚刚这个阿姨过来找聂依雯,聂依雯一出来她就骂她是私生女,说聂依雯爸爸是她老公。” 李心译眼睛都瞪圆了,那个同学又说:“不过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也没见过聂依雯爸爸,她说她爸爸总去国外出差……” “都还不知道真假,我们就别乱猜了,你们去喊你们班主任了吗?”李心译打断道。 “有人去了,但我们班主任好像在开会。”同学说。 那边聂依雯眼圈已经红了,泪水聚积在眼眶里,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本就纤瘦的身体在对面女人的对比下更显单薄。 女人越说越气,手都扬了起来:“先教育教育你,你这个贱人生的贱种,我今天就跟你算算账……” 林凡斐见状,几步走了过去,把聂依雯拽到了自己身后。 “您这么厉害,是不是应该先回去跟老公离婚,冲着小姑娘耍威风算什么本事?”她平静地说。 对面女人愣了一下,大约是觉得她跟聂依雯一样是个十几岁的学生,没当回事,继续凶狠地道:“你算什么东西,一边呆着去。” 林凡斐不肯让步:“您不是要算账吗,不去找犯错的人,来找最无辜的人,是不是太没道理?” “无辜?她哪里无辜,你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私生女……”女人话都没说完,聂依雯突然挣脱林凡斐,独自一个人跑向了楼梯,林凡斐只听见了她的一声呜咽。 聂依雯顺着楼梯落荒而逃,林凡斐最先反应过来,跟着追了上去。 但聂依雯跑得太快,又占了时间的优势,林凡斐刚下了一层楼,就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背影了,也不知道聂依雯到底要去哪里。 李心译就在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斐斐,咱们去找卫齐他们分头找,他们了解聂依雯,这样可能还快一点儿,别让她想不开出什么意外。” 林凡斐点点头,跑进一班的教室,先去找了陈昭迟。 在这种时候,还是他最让她信任。 陈昭迟听她说了事情经过,眉头拧了起来,只道:“我去叫卫齐和张亦弛,我们一起去找。” 李心译在窗边张望,回过头来说:“斐斐,聂依雯跑出学校了!” 他们在教室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梁思致正要出去外面的储物柜拿东西,经过的时候顺口问林凡斐:“怎么回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 “聂依雯可能心情不太好,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我们要去找她。”林凡斐言简意赅道。 第58章 李心译过来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你去吗梁思致?聂依雯还是咱们初中同学呢,我们越多人去越好,把她劝回来。” 梁思致犹豫一下,婉拒道:“我算了,我之前参加化学竞赛,金牌没拿到,还花了好多时间,正课都落下了。” 这时候陈昭迟叫来了卫齐和陈昭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梁思致望着他们,表情有些迷茫,像在疑惑他们为什么会浪费时间去做这件事,也像在思考自己到底该不该去。 “聂依雯到底会去哪儿?”李心译嘀咕着。 大家都没说话,卫齐忽然道:“她会不会回附中了?之前聂依雯跟我聊天的时候说过,她每次心情不好都会去附中那附近转转,附中离咱们学校也近。” “或者去哪儿吃东西了?她不是说她那舞蹈老师一直让她节食吗,天天饿着估计情绪也不好。”张亦弛说。 李心译道:“那咱们分开两路,你们去附中,我和斐斐沿着附近找。” 礼中附近小巷子多,路况复杂,现在是冬天,天色已经暗下来,陈昭迟摇摇头:“你们两个女生不安全,我跟你们一块儿。” 第51章 眠雪他的嘴唇…… 五个人分成两组在校门口分开,张亦弛和卫齐打车去附中,林凡斐、李心译和陈昭迟沿着附近小吃店最多的那条上坡一路往上,挨家打听老板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 大多数人都说没见到,只有一个老板说刚才有个女孩子在他这儿买了份鸡排,脸上还挂着眼泪,买完就走了。 “那您还记得她往哪边走了吗?”林凡斐问。 老板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朝上坡的方向指了指:“那边吧,好像上了个出租。” 李心译推测道:“聂依雯是不是先买了吃的,然后打车去附中了?” “有可能,那我们问完剩下几家店,也去附中找张亦弛他们。”林凡斐说。 这时陈昭迟的手机猛地开始震动,他从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来,却没有第一时间按下 接听,而是问两个女孩子道:“于姐的,估计是发现我们跑了,接不接?” “别接了班长,于姐肯定要叫我们回去。”李心译说。 陈昭迟想了想:“那我给她回个短信,就说我们去附中,晚自习肯定回来,让她别担心。” 他们沿路走到坡顶,没有再得到新的消息,陈昭迟在手机上叫了车,三个人去附中跟张亦弛和卫齐汇合。 路上他打电话给那两个人,得知张亦弛和卫齐还联系了他们初中班主任,现在在学校里外同时找。 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附中外面的马路上,不远处张亦弛和卫齐看见他们,伸出胳膊挥了挥。 见面以后,陈昭迟问:“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还没,我们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这么冷,聂依雯估计在外面走不了多久吧,是不是找什么室内的地方待着了。”张亦弛说。 他提醒了卫齐,卫齐想到了什么:“她初中的时候爱去学校后门那家奶茶店,我们去那儿看看。” 几个人去到卫齐说的奶茶店,果然隔着一道落地玻璃,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聂依雯。 店里开了暖气,她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正用手托着脸发呆,面前放着奶茶和鸡排。 望见他们,她的神色有刹那间的改变。 卫齐几步跑过去,第一个推开门:“聂依雯你也太吓人了,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 “没让你们来找我。”聂依雯赌气般说。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面的陈昭迟,像是希望他来安慰她几句。 陈昭迟毫无知觉道:“赶紧跟我们回去,刚刚于姐给我打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她发消息说你妈妈和你们班主任都急疯了。” 聂依雯沉默片刻:“我不回去。” “没事儿,你不用多想什么,那个女的胡说八道我们才不信。”卫齐好脾气地安慰她。 聂依雯看了他一眼,而后自嘲似地笑了下:“她没胡说八道。” 卫齐愣了愣,而聂依雯喝了口奶茶,继续说道:“我爸爸是她的老公。”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然而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我小时候就知道了,一直不敢跟你们说,怕你们对我有看法。我爸爸总出差,有时候是做生意,有时候是回他另一个家。” 奶茶店里一片安静,柜台后面的店员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大帮子高中生。 卫齐手足无措地站着,张亦弛想说什么又没说,李心译悄悄拉了一下林凡斐的手。 林凡斐明白她的意思,聂依雯是那么耀眼的一个女孩子,没有人能想到她身上竟然有这样的秘密。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师和同学,每天都在担心被大家发现这件事,我也不想当私生女,可我没有办法。”聂依雯说着,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地掉下来,打湿了桌面上的纸巾。 “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爸爸的错。”林凡斐开口道。 陈昭迟说:“对,跟你没关系。” 林凡斐想了想:“不想回去就先不回去了,我们在外面吃晚饭吧。” 李心译闻言,觉得她家斐斐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明明平常连吃饭的时间都要用来学习,现在为了安慰聂依雯,还会主动提出陪对方在外面吃。 “好啊,我记得附中这里有好多好吃的。”她也笑眯眯地道,试图驱散沉重的氛围。 卫齐附和:“我请你们。” “反正我们对你没看法,谁要是因为这个议论你,你跟我们说,我们找他去。”张亦弛说。 陈昭迟想起正事,拿出了手机:“那我跟于姐说一声找到了,让你妈妈先安心。” 冬夜降临,漆黑的夜色里,几个人找了一家米线店坐进去。 卫齐一直在想办法逗聂依雯开心,李心译也在旁边跟着活跃气氛,张亦弛研究起菜单:“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我来过这儿,这才两三年怎么菜单全换了,我对羊肉过敏香菜过敏香菇也过敏……” 陈昭迟接嘴:“下次登月带着你得了,你不适合在地球生活。” 不大的店面里热气涌动,不一会儿米线上来,聂依雯吃了几口,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我今天吃东西超标了,明天肯定会胖。”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林凡斐道。 这句话实在不符合她每天高效运转的性格,陈昭迟听着好笑,林妹妹为了安慰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她在学习上那么聪明,在人际关系上却稚拙到可爱的地步。 大家默契地没有再提聂依雯是私生女的话题,而是聊起了学校里的人和事,哪个班的班主任最凶,年级上谁又跟谁谈了恋爱,上了高三作业实在太多,真想赶紧高考完立即解放。 后来又谈起每个人想考哪所大学,李心译第一个发言,说自己对学校无所谓,能考上哪儿就去哪儿,只是她很想学生物,但不知道她妈妈会不会把这个选择权给她。 “我也无所谓,考上哪儿去哪儿吧,反正飞行员是当不成了,”张亦弛故作轻松,“前几个月招飞的时候我爷爷奶奶死活不同意我报名,就还是算了。” 聂依雯想考艺术院校,卫齐说自己有个大学上就行,轮到林凡斐,她微微踌躇了一下:“我要去星洲。” 张亦弛“噢”了声:“你说咱们学校跟星洲国立大学的那个合作项目是吧,参考高考成绩发奖学金,不过毕业以后得在那边待六年才能回来。” 林凡斐点点头,她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在礼城的几所高中里选择了礼中。 只剩陈昭迟没说了,张亦弛道:“迟狗就不用问了,他保送,肯定选t大。”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默认的神情,唯独陈昭迟自己突然出声:“不一定,我还没想好。” 话是回应张亦弛的,他的目光却落在林凡斐身上。 他终于懂了林凡斐不再给他补习的时候,说她想完成的事情是什么。 她要去星洲找她的妈妈。 李心译笑嘻嘻地揶揄他:“怎么,班长你也去星洲啊?” 陈昭迟没说话,但也没否认,林凡斐看向他,在屋顶白炽灯的光线下,他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碎发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告诉自己不要把他的反应当回事,然而心绪却有些不受控地飘远,如果是真的,如果他愿意陪她去星洲,她对未来的规划会因此而有所不同吗。 这里离礼中不远,刚吃完饭,每个人身上都暖洋洋的,聂依雯提议走回去,大家马上答应了,卫齐自告奋勇说他知道一条小巷子能更快地穿回礼中附近,初中时他经常从那边跑去一家熟悉的网吧上网。 经过小巷的时候,某个角落里响起喵呜一声猫叫。 李心译立马停下了:“这儿有小猫!” 她在探头探脑的小猫跟前蹲下:“你叫我呀?是不是饿了?” 第59章 “你们先走吧,我正好兜里还有根猫条,先喂一下它。”李心译抬起头说。 卫齐道:“行,那你快点儿。” 四个人走出去有一段距离,李心译还是没有过来,林凡斐觉得去找一下她比较好,便让其他人先陪聂依雯回去。 “我跟你一起。”陈昭迟说。 不等林凡斐答应,他就径直转过了身,并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林凡斐只得和他并肩往回走,那条小巷没有路灯,曲里拐弯又很长,还有几条分岔,林凡斐想要快点找到李心译,加快速度走到了陈昭迟前面,七拐八拐之后,不仅没看见李心译,还发现自己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很少害怕,只是身处黑暗之中,周围又没有人,难免有些不安。 从学校出来得急,她连手机都没有带,此时此刻谁也联系不上,林凡斐思考了一下,决定原路返回,先找到来的那条路再说。 她只顾闷着头走,一不留神 撞上一个人,保持不好平衡,下一秒就要跌倒。 对方抬手握住她肘弯,林凡斐吓了一跳,心都要跳出喉咙,却在下一秒听见了陈昭迟无奈的声音:“走那么快,都不等等我。” 林凡斐的心落回肚子:“……我迷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仰起脸,恰巧陈昭迟在同一时间低下头,他的嘴唇毫无防备贴上她前额,两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第52章 眠雪“……林…… 陈昭迟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胸口狂跳起来。 离得这么近,他还握着林妹妹的胳膊,就好像把她圈进怀里一样,甚至能感受到她一起一伏的呼吸。 而他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是他从未设想过的亲昵。 他一时间忘记要松开她,世界仿佛在瞬息之间坍缩,坍缩到只剩这条容纳他们两个的小巷。 空气很冷,路旁还有前几天的积雪,陈昭迟却觉得自己身上比刚吃完饭更热了。 “陈昭迟,”林凡斐迟疑着出声,“你能不能,松开我。” 他还保持着抓紧她防止她摔倒的姿势,他们似乎靠得太近了。 陈昭迟的衣服上仍旧是那股温暖馨香的橙子洗衣液香味,让她想起他送她的水果糖,她的下巴在他领口附近,闻得到他身上的热息。 她刚说完话,他就手忙脚乱地放开了她,结结巴巴地跟她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摔跤。” 巷子里那么黑,林凡斐忽然庆幸她跟陈昭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好在她的嗓音一直很难泄露什么情绪:“没关系。” 他还没说话,她就问:“你还记得路吗?” 陈昭迟仿佛在出神,几秒后才想起来说一句“记得”,如梦游般的嗓音。 他带她往回走,寂静的小巷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陈昭迟的重些,林凡斐的轻些。 空气中陡然又飘起细碎的雪花,星星点点的凉意落到林凡斐的脸上和手上,她正走着路,冷不防陈昭迟突兀地开了口,说出的是她全然没想到过的话:“……林凡斐,刚才我亲你了。” 用的还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只是非常扭捏。 林凡斐脚步一顿,险些被他呛死。 她板着脸道:“没有。” 陈昭迟原本还在羞涩,但被林凡斐反驳,他当即固执地纠正道:“亲了。” 林凡斐一听就知道这人的狗脾气又犯了,但这件事上,她绝对不可能顺着他说。 她假装冷静道:“那不算。” 陈昭迟炸毛了:“怎么不算?那你说什么样的才算?” 林凡斐答不上来,就算能答上来她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跟陈昭迟讨论这个,然而他还是十分气愤地絮絮叨叨:“是你突然抬头我才不小心亲上的,我没让你负责就不错了,你居然还不承认。” “亲一下就要负责,你怎么这么封建。”林凡斐忍不住说。 他是清朝人吗。 陈昭迟被她气得不行,仿佛她的态度非常令人发指:“林凡斐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关于谁过分谁封建他们还没争论出个结果,李心译的嗓音突兀地冒了出来:“斐斐?班长?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林凡斐这才意识到陈昭迟已经把她带回了原本的那条路上,李心译喂完了猫,正拿着空空的猫条包装逗猫玩。 陈昭迟语气平板地道:“她不放心,要回来找你。” 李心译一把抱住了林凡斐的胳膊:“斐斐,我好感动,你对我也太好了。” 陈昭迟的目光落在两个女生握着的手上,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为什么林妹妹对李心译的搂搂抱抱从来不反抗,他被迫亲了她她都不认,她怎么这么厚此薄彼、重女轻男啊。 有了李心译在场,陈昭迟不便再跟林凡斐讨论之前的问题,他心里还是不太平衡,恰好李心译喂的那只猫趴到了他的球鞋上,他便气哼哼地问:“这是什么猫?土猫?” 李心译对他的用词极其不满:“班长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人家是三花。” “那不还是土猫。”陈昭迟没好气道。 李心译蹲下摸了摸小三花的后背:“现在它是我女儿。” “小心被抓了,你还得去打狂你女儿疫苗。”陈昭迟说。 但他也没挪开脚,任由小三花亲近他。 逗了会儿猫,李心译把猫条的包装袋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三个人离开小巷,走了一阵,遇到了张亦弛他们。 “你们也太慢了,我们要是不等你们,这会儿都到学校了。”张卫齐说。 李心译摆了摆手:“反正回去肯定要被于姐说,急什么。” 又走了几百米就到了礼中,第一节晚自习还没下课,他们本想偷偷摸摸溜进班级,没想到在门口就被于静柳截获了。 “不是说晚自习前回来吗,”于静柳看了看表,“这是还出去吃了顿饭逍遥快活了?” “没逍遥快活,是帮助同学走出心理阴影。”张亦弛嬉皮笑脸地说。 于静柳问:“十五班那个女生回来了?” 卫齐说“回了”,于静柳安心了点儿,目光扫过这一排人:“这么多人,不跟我说一声就跑了?陈昭迟,你还是班长呢,就这么胡闹?带着一堆同学逃课?” 林凡斐正要说是自己起的头,陈昭迟看她一眼,抢在她之前开了口:“当时情况紧急,就没来得及跟您打报告,怕那位同学一时冲动出什么意外。” 他虽然没说到底是谁发起的,但顺着于静柳的话头往下讲,还是相当于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于静柳摇摇头:“你们出发点是好的,但下不为例,知道我跟十五班老师在学校有多担心吗,你们再不回来,我就准备通知家长一起去找你们了。” 她又教育了一群半大孩子几句,然后才放他们回教室上自习。 陈昭迟坐下没多久,前面的同学就转过身,放了张折叠成小块的纸条在他桌上。 淡黄的便利贴,他看着很眼熟。 陈昭迟打开,里面是林妹妹漂亮端正的字迹。 “以后不用帮我担责任,我做事会考虑后果。” 林妹妹就是倔,帮她还不领情。 不过陈昭迟也不在意,在下面洋洋洒洒写了三个字“我乐意”。 他乐意,她管不着。 然后他又吊儿郎当地加了一句调侃:“大学霸居然自习课跟我传纸条,在意我啊?” 陈昭迟拜托前座的同学帮他传回去,但没再得到林妹妹的回复。 他感到很遗憾,没能见证林妹妹收到纸条时的表情变化,还是以前跟她坐在过道两边好,能随时看到她。 晚上回家的路上陈昭迟还在想小巷子里遇到的那场夜雪,也在想被林妹妹定义为不算亲吻的亲吻,他觉得自己还是极有希望的,毕竟跟林妹妹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现在还有了肢体接触,她身边不会再有另一个男生比他离她更近。 如果将来她会喜欢一个人,那应该很难不是他。 司机把他送回家,陈昭迟从地下车库搭电梯回去,在停车位里看见了颜舟的迈巴赫。 看来她今天回家了,陈昭迟想。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家里并没有人,只是厨房的锅里有半锅水,一只解了冻的乌鸡被切成几块,安静地待在盘子里,好像颜舟回来炖汤,还没开始就又走了。 也许是公司有急事,但她怎么没开车呢。 陈昭迟到底放心不下,还是给颜舟去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接:“怎么了。” 陈昭迟听到颜舟那边嘈杂的背景音,隐约还有电子音在播放着“请xx号患者就诊”,他问:“你在医院吗?” “来看个朋友,情况比较急,本来想今天在家晚上给你炖个汤,这样你帮妈妈把东西放冰箱里。”颜舟说。 陈昭迟说行,又道:“你没开车,要不要司机去接你。” 第60章 颜舟说:“我叫他,你不用管了。” 陈昭迟心安了些,记起林凡斐晚上说想去星洲,又道:“老妈,等你回来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颜舟想了想:“明天吧,今天要是太晚,我就在医院这附近住了。” 陈昭迟说好,挂断电话,帮颜舟把该干的事情干了,就回了房 间。 他本来准备打打游戏,但想到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便抽出书来复习了一会儿。 总不能毕业前一次第一也拿不到了吧。 还是想超过林妹妹一回的。 而且如果他要申请礼中跟星洲国立大学的项目,高考成绩是重要的参考项。 不过这次陈昭迟没有如愿,期末考试林凡斐还是高了他一分,这个寒假礼中没有给他们正常放,只把过年那一周留了出来,其余时间都要来学校上自习。 其实陈昭迟不去上自习也没人会管他,但他还是去了,因为这样就能每天都顺理成章地看见林妹妹。 无聊的假期里,最让他开心的是快开学的时候他过生日,林凡斐在他抽屉里放了一个几寸长的礼物盒,盒子上贴了便利贴,写了“生日快乐”,和“这次是你喜欢的吗”。 盒子里是六枚吉他拨片,红黑交杂的赛璐珞材质,跟他的吉他很搭,每一片上面都有一个字母,合起来是crunch这个单词。 陈昭迟太喜欢了,一整天都没离手,就摆在桌上看,并全方位无死角地给张亦弛他们展示,还上下左右拍了无数张照片,发在了空间里,并在评论区留言“lff送我的生日礼物”。 张亦弛对此表示无语:“人家杨利伟上太空也才拍了五张照片。” 陈昭迟不管,但是晚上林凡斐刷到了以后,发消息给他,禁止他提她的名字。 lff:“不许说是我送的。” 陈昭迟问:“凭什么,你都送了为什么不能说。” 林凡斐坚持:“就是不许说。” 他心情很好地道:“你害羞了?” lff:“没有。” lff:“你不把评论删了我就再也不送你了。” 这招很有用,陈昭迟马上删了。 但没过几分钟,林凡斐就看见他发了一条新留言——“某人送的。” 很好,越描越黑了。 第53章 眠雪我来给你…… 「成绩单像一座庞大的坐标系,十几岁时我在其中如鱼得水地确证着自己的位置,从没想过我其实手无寸铁、赤手空拳。——摘自林凡斐日记」 进入高考前的最后三个月,年级上的气氛愈发紧迫起来。 一班后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跳成了两位,即便是课间,也有越来越多人埋头在座位上看题,或者追着老师提问,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知识点。 原本高一高二的时候班上只有林凡斐中午不去午休,到了现在,留在教室里学习的人增加到了十几个。 在一模考试前几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于静柳给班上每人发了一张空白的贴纸,让大家写下目标院校,放学以后贴在后黑板上激励自己。 林凡斐丝毫没有犹豫,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星洲国立大学”和她的名字,等到下课所有人都走了,才到教室后面去贴。 贴完她没有立刻走掉,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扫过一张张贴纸。 林凡斐心知肚明自己想找谁,可是却没有看见。 也许陈昭迟根本不在意这种形式,他已经有了保送资格,没必要再去搞什么目标学校的激励。 林凡斐这样想着,回到座位上学习了一会儿,就去东餐厅买了饭回来。 在礼城度过第三个春天,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空气中有青草和玉兰花的气息,三月傍晚的风非常温柔地拂过了她的脸。 林凡斐很少伤春悲秋,但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才刚熟悉这座城市,很快就又要离开了。 从小到大的学习经历除了考第一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回忆的,但在礼中好像不一样,她交到了朋友,不再像个怪物一样离群索居,也因此而产生了常人会有的不舍。 林凡斐拎着饭盒回到班上,却在门口看见了教室里的陈昭迟。 他正站在后黑板前,手里拿着于静柳发的贴纸,在选地方贴。 林凡斐走进去,她是不会当着陈昭迟的面看的,正要路过,他就叫住了她。 “你的贴在哪。”陈昭迟自然而然地问。 林凡斐指了个角落给他:“那里。” “那我也贴这儿。”陈昭迟边说,边把自己的贴纸贴到了她旁边。 星洲国立大学。陈昭迟。 两张纸片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林凡斐怔住了。 半晌,她问:“你不是有保送名额了吗。” 陈昭迟吊儿郎当地道:“有了又不是非要用,你有钱就全花了?” 打完这个不恰当的比喻,他稍微正经了一些:“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已经决定了。” 他跟林凡斐不一样,他本来就没什么目标,颜舟从来不给他压力,大多数人想要的东西他不必努力就能轻松得到,做事情全凭一腔兴趣,兴之所至、尽兴而归,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长到了十七岁。 他学化学竞赛不是为了保送,只是单纯觉得这门学科有意思,就像他觉得打游戏也很有意思一样,至于到底要上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他并没有详细的规划。 所以他一直觉得林妹妹很厉害,有明确的目标,也有始终如一的动力,像恒星在演化末期发生的爆炸,明亮到能照亮整座星系。 而他唯一确定的事情,是他喜欢她,想一直跟她在一起。 林凡斐看着陈昭迟,动了动嘴唇,问他:“你妈妈知道吗?” 陈昭迟说:“我跟她聊过了,她支持我。” 颜舟说只要他开心,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眼神透彻又坚定,林凡斐能看出他的认真。 她的胸口像有团暖雾漫散开来,温热而潮湿。 林凡斐叫了他一声,斟酌着措辞:“陈昭迟,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他可以有许多理由选择去别的大学,而如果要去星洲,那只有一个理由,是因为她。 她不想他未来后悔,也没办法因为他陪她去星洲就给他什么承诺。 陈昭迟忽然笑了:“林凡斐,你怎么总是那么大负担?” 她还没说话,他就说:“我去星洲是因为你没错,但这是我单方面的,我喜欢你,你可以心安理得,不是非要答应我什么。” 林凡斐不得不承认,陈昭迟并不是一直都幼稚,更多时候他很成熟,像个大人,说话让人信服。 陈昭迟又伸手按了按自己和林凡斐的贴纸,让它们贴得更牢靠。 接着他转过身,十分笃定地说:“林凡斐,我和你一起去星洲。” 林凡斐的心头一颤,似有一树枝叶蓦然开花,在风里摇曳绚烂。 - 几天后就是全市统一的一模考试,礼中严格模拟高考形式,不再按照上学期考试排名分考场,而是把所有人打乱,随机分到了各个班级。 林凡斐恍然发现,原来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已经是她最后一次坐一考场一号。 许多事情就这样在暗中接近尾声,她却要等到结局以后才知道。 这次考试的题目是市里统一出的,林凡斐不知怎么觉得不太趁手,出题老师像是要给这届高三生一个下马威,英语阅读又长又难,数学和理综难题的占比明显比正常考试要高,这让她交上卷子之后,心里多了几分忐忑。 考试结束以后过了两三天,在某一个课间,于静柳带着成绩单进了教室,将字印得密密麻麻的八开纸贴到布告栏上。 “不着急的同学也可以等一会儿,我还带了一张,大家传着看。”她说。 林凡斐和李心译的新座位换在比较靠前的 地方,于静柳的成绩单正好从她们这一列开始传。 发成绩的紧张与焦虑占满了林凡斐的思绪,几分钟后,成绩单到了她跟李心译手里。 两个人都习惯性地去看最上面,李心译顿时露出吃惊的表情,看向了林凡斐。 林凡斐反复确认了几遍,第一名是陈昭迟,她是第二名。 教室前方看成绩的人堆儿里也发出了议论声,毕竟林凡斐从转来就一直牢牢地霸占着第一的位置,这是她第一次拿第二。 而她跟陈昭迟的分差拉到了五分。 “斐斐,”李心译已经开始安慰她,“我觉得是题的问题,这次理综好几道大题出得太偏,你擅长的语文又压分了。” 林凡斐没说话,开始比对她跟陈昭迟的各科分数,他的语文越来越好,这次只比她少四分,她数学比他高一分,但陈昭迟的英语和理综加起来,足足高了她十分。 跟她之前分析的一样,遇到这种题目,陈昭迟的优势会比她明显,这次考试把他的优势拉到了极致。 第61章 林凡斐抄完自己的成绩,开始头疼晚上要怎么跟林守业说。 其实第一和第二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林守业一定会借着这件事耍家长威风,以此来教育她,说她临近高考反而放松了。 陈昭迟考了无数次第二名,有时候张亦弛他们还开玩笑喊他万年老二,虽然每次他都铆足了劲儿希望自己能超过林妹妹,但态度却越来越平和,觉得第二名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回他也没急着去看成绩,张亦弛先跑到教室前面去记分,他就坐着转笔玩。 没过多久,张亦弛从人群中挤了回来:“迟狗,你小子发达了啊。” 陈昭迟没当回事,随口胡说:“怎么,我考第一了?” 张亦弛却真的点了点头:“对,行啊你,重回巅峰了。” 陈昭迟一愣,没来得及高兴,先转头去看跟他隔了大半个教室的林凡斐。 她低着头,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看起来不像在学习,像在发呆。 不是吧,她这么伤心吗。 这么长时间以来,陈昭迟慢慢猜到了林凡斐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考第一名,她的家庭氛围跟他应当是不大一样的,她需要靠成绩来换取一部分自由。 陈昭迟心里有点儿不好受,他清楚如果不是高二的时候林妹妹给他补习作文,他的语文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进步,更别提总成绩还能超过她。 林凡斐最终决定这次先不跟林守业汇报成绩了,他应该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一模,等到下一次考试,她再考回第一,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中午她留在教室里学习,忽然桌角多了一瓶果汁。 林凡斐意外地抬起头,陈昭迟把果汁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给你的。” 他想跟她说点儿什么,但又无从开口。 总不能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考第一的”,这听起来太挑衅了,林妹妹听到之后,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理他了。 但林凡斐很聪明,一下子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是安慰奖吗?” 第一名给第二名的那种。 陈昭迟憋了半天,告诉她说:“不是安慰奖,是我来给你献殷勤。” 教室里还有别人,林凡斐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不再那么淡淡的,而是添上了几分慌张。 “你别乱说。”她指责他道。 陈昭迟觉得自己找到了跟林妹妹相处的方式,她看着冷静,但他只要说几句让她觉得不合适的话,她真实的情绪就会流露出来。 他觉得这样的她更好,因为别人都没见过。 陈昭迟很无辜:“我没乱说。” 有人回头看他们,陈昭迟觉得林凡斐好像忍了忍才没把他赶走。 他开口说:“那个,我真没想到我这次能考第一……” 林凡斐打断了他:“你物理压轴大题最后一问怎么做的。” 那道题极端复杂,物理老师上课写了满满两块黑板的过程,说全年级只有陈昭迟一个人做对了,美中不足是扣了一分步骤分。 陈昭迟兴奋起来,林妹妹可是从没问过他题的,他献宝一样道:“其实没那么难,这题也可以用微积分,系统不受外力或者外力为零的时候,积分能改造定量守恒公式……” 林凡斐听完,好半天没讲话,最后说了句:“歪门邪道。” 陈昭迟盯着她,没忍住嘴角翘了起来:“林凡斐,所以你不服气了是吧?” 第54章 眠雪公主殿下…… 林凡斐当然不服气。 除了她自己,谁考第一她都不服气。 而且她对这次一模的出卷非常不满:“这种超纲题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如果不用你那种方法跳步,写中间过程的时间都够再做一道大题了。” 所以当时她写了一半直接开始往后做,最后再跳回来思考,总觉得不该这么复杂。这个过程浪费了不少时间,她列了几个式子,考场就打铃收卷了。 这样的题还不止一道。 陈昭迟仿佛觉得她这样很有意思:“还有呢?” 林凡斐有话直说:“还有英语听力里的超纲词太多了,语文批卷压分,大家的作文都给了差不多的分数,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陈昭迟看她恨不得把出卷和阅卷的老师抓过来打一顿,眼里带着笑,调侃道:“脾气这么大啊,公主殿下。” 林凡斐顿了顿,意识到陈昭迟不是真的在问她对这场考试的看法,而是在逗她。 她不理他了,埋头继续看书。 陈昭迟却在她桌子旁边半蹲下来,胳膊搭在她桌边,歪着头看她。 林凡斐觉得他好像这两年又长高了几公分,这样窝在她旁边,像只温驯的大型犬。 被他这样注视着,她实在不能集中,翻了两页书,侧过脸说:“你能不能别待在这儿了。” 但陈昭迟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她赶走的,他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不能。” 然后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林凡斐,你要是难过可以跟我说,我不会笑话你。” 林凡斐不看他:“谁难过了。” 陈昭迟“哦”了声:“那上午发了成绩坐在那儿发呆的是谁,不是你啊?” “我没难过,我是在想……”林凡斐停了一下,实话实说,“在想怎么跟我爸爸交代。” 她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书本:“我只有考第一才有资格跟他谈条件,星洲那个项目应该很快就要报名了。” 她只有做到最出众,才能跟林守业这样一个平庸的中年男子谈判。 这就是他的逻辑。 只因为他是她爸爸。 陈昭迟不说话了。 跟他猜得差不多,只是林妹妹需要面对的不是难过,而是比难过更复杂的事情。 林凡斐终于看向他:“跟你没关系,虽然题目我不太认可,但你考了第一还是很厉害。” 陈昭迟站起来,抓了下头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个,你晚上想吃什么?” 怕她以为他又要浪费她的时间,他连忙道:“我去给你买。” 不想他有什么心理负担,林凡斐没拒绝:“你吃什么,给我带一份一样的就好。” 陈昭迟说行。 今晚张亦弛他们说好要跟他去吃麻辣烫,林妹妹不能吃辣,他到时候给林妹妹打包一份不辣的。 晚上一群人前脚走进麻辣烫店,后脚外面就“哗”一声下起了大雨。 陈昭迟点了两份,都是打包带走,他原本打算等麻辣烫一煮好,就立刻拿回去,说不定 林妹妹还会同意跟他坐在一起吃,但问了一圈,张亦弛、卫齐和曾远没一个带伞的。 “你先吃会儿再说呗,说不定过十分钟雨就停了。”张亦弛说。 陈昭迟不同意:“那不就凉了。” 张亦弛一副恋爱脑没法治的表情:“行行行,你赶紧回去吧,到时候于姐得问你从哪条河里捞上来的。” 老板娘在一边听见,热情地表示自己有伞,可以先借给这位小帅哥,等第二天他再还回来。 于是陈昭迟打着老板娘的小粉伞出门了,只是雨大风大,水珠斜着刮到他身上,他走下小吃街的那条坡路,校服外套已经湿了一层。 他回到教室,把装饭盒的塑料袋放到林凡斐桌上。 林凡斐正写作业,抬头的时候先看见了沾满雨星的袋子,然后是校服从肩膀到胳膊颜色都变深了的陈昭迟,以及他手上那把颜色诡异的伞。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当即解释:“伞是我借店里老板娘的。” 林凡斐看他连头发梢都湿漉漉的,忍不住问:“你怎么不等等再回来?” 陈昭迟像没听见一样,只说:“这个是麻辣烫,不麻不辣的。” 接着他伸手摸了摸饭盒的外壳,有一点失落地补充道:“但不麻不辣的麻辣烫现在好像也不烫了。” 他怎么还是时不时冒傻气。林凡斐叹了口气,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小包抽纸给他:“你先擦擦头发和衣服吧。” 陈昭迟抽了一张,却迟迟不擦,他望着她,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能跟你一起吃吗?” 对着仿佛在雨水中打过滚的陈昭迟,林凡斐真的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她点点头,陈昭迟立即高兴起来,跨越半间教室把自己的椅子搬了过来。 但就算是跟他一起吃饭,林凡斐也还是边吃边做一篇英语完形填空。 陈昭迟在边上点评道:“你这样容易消化不好,大脑是不能同时处理两项任务的。” “你再说话就回去。”林凡斐说。 陈昭迟乖乖地噤了声。 林凡斐吃了一会儿,用筷子搅了搅,发现还有半碗的分量:“你怎么买这么多,我吃不下了。” 他给她带的这份麻辣烫足够两个人吃。 “你不吃给我。”陈昭迟说。 林凡斐眼睁睁地看着他无比自然地把她吃剩的麻辣烫端过去,就着她的碗吃了起来。 第62章 她的耳根有一点热:“你别吃了。” 陈昭迟单纯地看着她:“不是不要了吗。” 林凡斐语塞,半晌,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以后少买一点儿。” 陈昭迟眼睛亮亮地道:“还有以后?” 林凡斐:“……” 她恨不得自己没说过,但陈昭迟不许她反悔似的,飞速接上了话:“好,听你的,以后少买。” 他心满意足地吃完,还帮她把垃圾给扔了,搬着椅子回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轻盈的。 林凡斐瞧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传染了,也变得有点儿傻,不然怎么会纵容他的试探,还总说错话。 这晚林凡斐回到家,成功地蒙混了过去,林守业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模,更加不知道今天礼中发了成绩,并没有问起这件事,林凡斐大大松了口气。 她的判断没错,又过了两周,于静柳就在班会上给大家宣讲了星洲国立大学的项目,并在讲台上放了一叠报名指引表,让想要报名的同学自己来取。 放学以后林凡斐拿了一张回来,晚自习的时候李心译看到了:“斐斐,你要报名呀?” 林凡斐“嗯”了声,李心译想起来了:“对哦,你上学期说要去星洲的。” 她并不清楚林凡斐想去星洲的缘由,只是很开心地说:“那到时候我去星洲找你玩!” 几天后林凡斐准备好了报名资料,在官网上传以后,又按照指引表的要求,提交给了于静柳一份。 她去到年级组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却看到陈昭迟正站在里面。 于静柳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报名表,正在跟他说着什么话,表情是严肃的。 林凡斐说了声“报告”,于静柳跟陈昭迟同时转过头。 她走过去,于静柳看清她手上拿着的东西,神色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林凡斐把资料放到她桌上:“老师,我要报名星洲国立大学的项目。” 于静柳沉吟片刻,委婉地问:“你们俩约好的?” 陈昭迟立刻说:“不是,我自己想去,跟林凡斐没关系。” 于静柳看起来不是太相信,但还是温和地说:“确定自己考虑好了?这个项目一旦申上签了协议,毕业以后就要在星洲服务六年,相当于要在那边待十年。” 她觉得面前这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并不懂十年意味着什么:“十年很长的,比读三次高中还长,你们还记得十年前自己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于静柳停顿了一下,看向陈昭迟,“如果中途不想留下了,也是可以交违约金的,不过……”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林凡斐听得懂。 于静柳以为是她跟陈昭迟约好的,陈昭迟家里条件优越,想走就能走,而她不行。 可她也没想过要走。 “老师,”林凡斐重复了一遍,“我确实考虑好了。” 于静柳没接茬,翻了翻她的资料,然后把她的和陈昭迟的放在一起:“老师还是希望你们能慎重一些,这件事儿我会跟你们家长再聊一下,你们先回去吧。” 林凡斐早有心理准备,当天晚上回到家,她还坐在玄关换鞋,林守业就怒气冲冲地从阳台过来了。 他沉声说:“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要申请去星洲,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跟我商量?” 林凡斐语气平静地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有奖学金,也不需要你出钱。” 林守业被她噎了一下:“不是钱不钱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你为什么要去星洲?还想找你妈?” 何方宜坐在沙发上冷嘲热讽道:“白眼狼养不熟呗。” 林凡斐没搭理何方宜,只是拎着书包对林守业说:“这么多年我有什么时候没达到你的要求?你希望我学习好,我就一直考第一,从没让你操心过。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再婚,生孩子,把我的房间让给月嫂,你眼里就有我这个女儿吗?” 林守业听完,果然又开始用暴跳如雷掩饰自己的心虚:“林凡斐你闭嘴,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他绞尽脑汁要把她堵回去:“你次次考第一是吧,我前几天听我同事说他儿子也在礼中念高三,刚模拟考过,你怎么回家都没说?是考砸了不敢说,没错吧?” 第55章 眠雪林凡斐知…… 林守业眼里闪动着报复性的得意,林凡斐忽然懂了,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没准还是向别人夸耀自己女儿一定第一名的时候被抢白,才得知上次她没有考第一的。 而他当时没有说,就是想在这样的时刻把这件事像暗器一样丢出来,刺入她眉心。 有时候她会想做父母究竟是难还是容易,每个人都可以做,却又很少有人做得好。 几乎已经跟他和何方宜撕破了这么多年维持的和平,林凡斐也不在意了:“对,上次没有考第一,考的是第二名,那又怎么样,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林守业是不会跟她讲道理的:“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林凡斐,我告诉你,你不考第一,在我眼前就没有说话的份儿!” 林凡斐寸步不让:“那我考了第一就能去?” 林守业暴躁地道:“你先考上再说!” 林凡斐直直地望着他:“你说的。” 她转身回房间,身后是林守业火冒三丈的嗓音:“对,老子说的,考不上你就永远给我断了这个念头!” 好在星洲国立大学项目的申请时间足够长,一直覆盖到礼中二模之后,林凡斐在官网里提交的资料审核通过之后,系统自动生成了一份需要家长签字的文件,她带到学校,用透明文件袋封起来,放进了课桌抽屉,每天都拿出来看一看。 还有半个月就要二模,林凡斐比之前更努力地学习,精神也很紧绷,因为这是她唯一一次机会。 到了考试那天,林凡斐走出教室的时候想到什么,快步追上在她前面几步远的陈昭迟,叫了他一声。 陈昭迟听到她的声音,非常高兴地回过头:“你找我?” 林凡斐“嗯”了声:“考试的时候你能记一下答案吗,选择题和理科大题的结果。” 陈昭迟一下子就明白了:“你要跟我对答案?” 林凡斐说是,陈昭迟没问她为什么,一口答应下来,并问她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 “好。”林凡斐说。 晚上陈昭迟替她买了饭回来,李心译白天得知林凡斐要跟陈昭迟对答案,十分慷慨地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叫陈昭迟坐她的位置,这样她也算荣誉参与了两任第一名的华山论剑。 林凡斐饭都没心情吃,陈昭迟刚把记答案的草稿纸拿出来,她就全心全意地对了起来。 陈昭迟帮她把饭盒打开,又拆开一次性筷子给她摆好,一面吃一面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对答案?” 林凡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于老师给你妈妈打电话说你要申请星洲的项目了吗?” “说了,”陈昭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妈妈说决定权在我手里,她不干涉,于姐也只能那样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你爸爸是不是不同意?” “他说除非我这次考第一才行。”林凡斐说。 她把草稿纸上的两道题目圈起来:“其他都一样,这道不一样。” 那是数学选择题的倒数第二道,她做的时候就有些不确定,所以印象很鲜明。 林凡斐随手把题干条件简略地写了下来:“你是怎么做的?能确定是这个答案吗?” 陈昭迟能确定,但他怕林凡斐有心理压力,便说:“不知道,我蒙的。” 林凡斐看了他一眼:“那待会儿我再找人问问。” 陈昭迟警觉起来:“你要找谁?” “找梁思致吧,或者吴琳琳。”林凡斐随口说。 陈昭迟立马说:“你别找梁思致。” 然后他犹犹豫豫地道:“我觉得应该是我这个答案,这道题要分情况讨论,有一种情况确实挺难想。” 陈昭迟从林凡斐手里把笔拿过来,因为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而有些脸红,他在草稿纸上顺着林凡斐标出来的条件往下做:“你看,这道题要做函数的割线……” 他讲题简单利落,林凡斐听了一半就懂了。 的确应该是陈昭迟的那个答案,她做错了。 林凡斐的胸口有些发沉,她用红笔在自己的答案上打了个叉。 陈昭迟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连忙说:“你语文肯定比我好,今天这些加起来还是你考得高。” 林凡斐却没有那么乐观,今天的语文和数学是她的强项,她已经跟陈昭迟没有什么分差,到了明天的理综和英语,万一又是一模那种出题风格,她就会很危险。 她没接陈昭迟的茬,而是问他:“明天中午你能先不去吃饭,回教室跟我对理综答案吗?” 第63章 这属于无理要求,但林凡斐知道陈昭迟会答应她。 她平常不会这么偏执,只是这次太焦虑、太忧心,比任何时候都更想要考第一名。 林凡斐恍然发现,陈昭迟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她的生活中,唯一一个能让她任性的人。 陈昭迟无比受用,毕竟林凡斐平时几乎不会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 要是天天都考试就好了,她就会每时每刻都追着他对答案,这可是他从来没享受过的待遇。 这个念头一出,陈昭迟又马上责备起自己,他怎么能这样想呢,林妹妹现在可是遭受着巨大的精神煎熬,考试还是快点儿结束比较好。 “行啊,那我们还是一起吃饭。”他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把“行”说得很重,“一起吃饭”说得很轻,显得和她吃饭只是比较顺便的事情。 林凡斐心里藏着事儿,根本没注意到,她放下草稿纸点点头,边吃饭边拿着错题本看起来。 陈昭迟认为自己取得了重大进展,至少林妹妹现在每顿饭都跟他一起吃了,他再努努力,没准儿她能同意他每天给她带早饭,晚上坐他家车回家。 很好小陈同志,革命已经见到了曙光。 他其实不太担心林凡斐能不能考第一,但这件事他现在不能告诉她。 林妹妹那么优秀和聪明,本来就没几个忙他帮得上,但这次他会让她考第一的。 第二天陈昭迟上午考完理综,老师收完卷子说可以走了,他就即刻弹射了出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跟张亦弛、卫齐和曾远每个人都强调了一遍,最近他要跟林妹妹一起吃饭,让他们不要来打扰他,因此收获了张亦弛和卫齐的白眼无数,以及曾远的极力保证。 陈昭迟走得太快,甚至林凡斐还没回班他就已经到了,他自觉地坐在李心译座位上,把自己的答案拿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好。 几分钟后,林凡斐出现在教室门口,一见他在,就迅速地过来了。 陈昭迟表示这种感觉非常好,显得他很受重视。 林凡斐坐下,从书包里抽出了草稿纸和笔袋,用笔尖一个个指着答案看,认真程度让陈昭迟想起她刚转来礼中时,对着年级大榜研究他的成绩。 把理综的所有题目对完,她圈起两个题号:“这三道不一样,但这道物理选择我能确定,化学的两个我有一个不会,另一个不确定。” 她不确定的是大题的一小问,两个人的结果不同,这是陈昭迟的强势科目,林凡斐对自己的答案拿不了准:“这题你怎么做的?” 陈昭迟都不记得是什么题了,本想直接告诉林凡斐自己忘了,但怕她又要去问梁思致,便费劲儿地回忆了一下,并靠答案倒推,勉强拼凑出了题干:“就是求焓变,用摩尔热容量和温度变化相乘……” 他讲到一半,林凡斐指出了他的问题:“氧气和二氧化碳的摩尔数是相等的,你这个式子没化简,其实可以解出未知数值。” 陈昭迟拍了下脑袋懊悔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的演技逼真,林妹妹暂时没有发现问题。 林凡斐松了口气,看来她的理综比陈昭迟高一点儿。 陈昭迟倒是丝毫不在意,把草稿纸一合,兴高采烈地说:“那我们去吃饭吧。” 下午最后一科是英语,晚上林凡斐跟陈昭迟对答案,她比他多错两道小题,保守地折合下来,她估计自己总分会比他多两分以上,考第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林凡斐连日来焦灼的情绪松弛下来,如同劫后余生。 她可以去星洲了。 二模结束后转周出了成绩,那天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林凡斐第一次在高峰时段去教室前面看成绩单,她没有顾忌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心胸不够开阔,一次没考第一就变得格外在意成绩,只是想快些确认她是不是有了跟林守业对峙的资格。 李心译陪她一起去凑这个热闹,两个人站在人丛里,在看清的那一秒,李心译晃了晃她的胳膊:“斐斐,你又考第一了!” 林凡斐也看见了自己的名次,她终于心安,难得又体会到了考第一带给她的兴奋感。 但紧接着,她往下看到陈昭迟的成绩,就愣在了原地。 他虽然是第二名,但总分跟她差了十分,只比第三名梁思致高了一分。 陈昭迟怎么会比她低这么多。 她明明记得两个人对了答案,他应该只比她少一两分才对,就算他语文作文又写砸也不至于这样。 林凡斐猛地明白了什么,她转过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向了陈昭迟。 第56章 眠雪好看得让…… 李心译抄完成绩,看林凡斐盯着教室后面出神,抬手拽了她一下:“斐斐,你记成绩了吗?” 林凡斐回过神,说了声“没有”,这才低头记了起来。 李心译继续观赏成绩单,看着看着,她也发现了问题:“陈昭迟这次怎么比你差这么多啊,你们俩不是一直分数咬得很紧吗?他没发挥好?” 林凡斐浏览了一遍陈昭迟的单科分数,很快看出了端倪。 他的英语比 她低不少,和他以往的水平相距甚远。 但那天对答案的时候,他明明比她多做对两道题。 不可能是他英语作文没写好,他词汇量大,语感又好,长难句信手拈来,英语作文随便写写就有高分。 林凡斐当时没说什么,晚自习之前陈昭迟来找她吃饭的时候,她对他说:“你答题卡还在吗,我想看看。” 说起来也奇怪,虽然考试结束了,但陈昭迟似乎默认他们还是会一起吃饭,每次她还在教室学习,他就把饭买回来了,并且无视她说的“不用”、“不需要”,还每天都买不一样的,像在测试她的口味。 陈昭迟用他的无赖态度让她形成了习惯,甚至得寸进尺,问她能不能给她带早饭,晚上可不可以让他送回家。 但林凡斐暂时还不能继续激怒林守业,如果不在家吃早饭,还坐男生的车回去,一定会被他解读为在示威。 陈昭迟没做他想:“在啊,你要哪一科?” 林凡斐说都要。 陈昭迟给她拆一次性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移到林凡斐脸上,试探性地道:“你要看什么题?” 然后他说:“你要是想问我问题,我直接对着卷子讲就行,不用答题卡。” “陈昭迟,”林凡斐看着他,“把你答题卡给我。” 她用的是命令的句式,但语气十分平和,平和得就像前几天跟他说他买的麻辣烫分量太多,仿佛只要他找个理由拒绝,她就不会再多问。 可陈昭迟还是去给她找答题卡了。 他知道自己没出息,无论林妹妹对他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把一叠纸质优良的答题卡堆在桌上,陈昭迟紧张得饭都吃不下。 完了,要被抓包了。 果然,林凡斐翻到他的英语答题卡时停下了。 “你有一篇阅读理解没涂卡。”她说。 陈昭迟试图狡辩:“在考场上有点儿犯困,忘涂了。” “作文都写完了,你卡没涂?”林凡斐问。 “对啊,我都是最后涂卡的,”陈昭迟一本正经,“这样不好,所以我们要吸取教训,选择做完就涂。” 林凡斐把他的答题卡放下,语气中掺杂了一丝无奈:“陈昭迟,你当我傻吗?” 记得给她留答案,怎么会忘记涂卡。 陈昭迟意识到自己瞒不过去了。 他垂头丧气地投降交底:“……我就是想让你考第一。” 林凡斐没接话,想起那天两个人对理综答案时的场景:“别的科你是不是也故意写错题了。” 陈昭迟抬起头,急急地道:“就一道化学,我后来还算了一下,你本来就比我高,我是想给你上个双保险。” 他不敢做错太多,不然就太明显了。林妹妹那么争强好胜,如果觉得这个第一是他让给她的,那岂不是要气死。 他已经准备好听到林凡斐说一些不开心的话了,飞速在脑子里构思道歉的草稿,没料到的是,她居然沉默一霎,对他说:“谢谢你。” 陈昭迟愣了。 “但以后你不要这样了。”林凡斐说。 她不知道假如这次她考不过陈昭迟,而他提出要帮助她,她会不会接受。 人性经不起考验,她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尚,所以也不希望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考验她。 她不想看不起自己,也很感激他的善意。 “你不怪我啊?”陈昭迟小心翼翼地问。 林凡斐轻轻“嗯”了声,把他的答题卡叠好放在一边,主动说:“吃饭吧。” 陈昭迟说好,他已经学会不再逼迫她什么,不问她为什么不怪他,为什么答应跟他吃饭,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一点儿喜欢他。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哪怕她只是想在凄风苦雨里抓紧一根浮木,他也愿意陪着她。 第64章 晚上林凡斐带着二模成绩通知单回到家,随手把书包放下,径直走到沙发前,将需要林守业签字的申请文件一起给他,言简意赅地说:“签吧。” 林守业像是才想起来那天跟她说的话,拿过两张纸页看了一遍,略带讥嘲地道:“你是铁了心要走啊。” 林凡斐充耳不闻,递出一支黑色水笔。 林守业不接,把文件和成绩单还给她:“你跟我过来。” 林凡斐觉得林守业大概还要跟她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废话,不过只要他肯答应,她也无所谓再听几句。 林守业带她走到玄关,打开家门,跟她一起站到了昏暗的楼道里。 他从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一边点一边说:“林凡斐你听着,你以为你去星洲你妈就要你了?要是她那么看重你,当初怎么不带着你跟那个野男人一起走?” “跟你没关系。”林凡斐说。 当年她还太小,许多事情都不清楚,她不会在这里听林守业的一面之词。 “跟我没关系?那这么多年谁养的你?谁供你吃供你穿?”林守业重重地吸了口烟,腮帮子都陷下去,“你那个妈给过你一分钱没?” 林凡斐盯着他一亮一灭的烟头,语气冷冷的:“钱我工作以后还你。” 他总是这样,市侩、粗俗、不入流。 “还我?”林守业重复了一遍,“忘恩负义的小崽子,钱你算得清,你老子我对你的恩情你算得清吗?” “什么恩情?让我住客房的恩情,还是现在你说这些都不敢让你老婆听见,怕她找你麻烦的恩情……” 林凡斐的话被一声清脆的巴掌打断。 林守业涨红了脸,手还举在半空,嘴里叼着烟,猩红的烟头随着他气急败坏的呼吸一颤一颤。 带有烧灼感的疼痛在林凡斐侧脸蔓延开。 而她没有伸手去捂,只是想,曾经险些落在何方宜脸上的耳光,或是确实落在过她妈妈脸上的耳光,此时此刻终于也发生在她身上。 他这样的人,但凡有机会,谁会不想走,谁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林凡斐的嗓音淡到没有一丝感情:“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第一我也考到了,可以签了吗。” 林守业这样对她百般为难,不是因为舍不得她,只是因为丢面子,当年他无法驯服她妈妈,现在也无法驯服她。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妻子和女儿都不是他的依附。 林守业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瞧着她,整张脸在暗淡的光线里像张油漆剥落的面具。 他粗暴地把她手里的纸笔拽过来,飞快地在需要签字的地方草草写了个名字,接着按回了她手里:“走了就别他妈回来!” 说完以后他就拉开门回去了,林凡斐独自站在楼道里,四月末澈冽依旧的晚风顺着窗沿的缝隙钻进来,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一种苍凉的胜利感。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凡斐脸上还是有些红肿,她在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冰块,坐公交车的路上做了冷敷,到学校的时候消了不少,她去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社交距离下几乎看不出了。 不过李心译同她坐得近,来了以后还是马上就察觉到了:“斐斐,你脸什么情况?感觉有点儿红。” “……撞到门上了。”林凡斐说。 李心译“嘶”了一声:“你也太不小心了。” 她问林凡斐有没有处理一下,林凡斐说冰敷过,也就这样过去了。 上午跑操结束以后,林凡斐正要回班,马尾辫就被拽了一下。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纠她辫子,她都没有回头,陈昭迟就自动走到了她旁边。 他的眼神落在她脸侧:“你这儿怎么了?” 林凡斐还没回答,他想到了什么:“你昨天回家是不是找你爸爸说去星洲的事儿了。” “他给我签字了。”林凡斐说。 陈昭迟听见,先是高兴,旋即脸色又沉下来:“你的脸……是他弄的?” 被他猜出来,林凡斐也没法再遮掩了。 陈昭迟的下颌绷得紧紧的:“你家住哪?” “陈昭迟。”林凡斐叫他的名字,带着警告和阻 止的意味。 他不吭声了,却还一直在看她的脸,手稍微抬起来,好像想去触碰又不敢。 最后陈昭迟轻声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以后他会跟她一起离开她不喜欢的地方,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高中的最后几个月过得忙碌紧张,林凡斐每晚回家就像回旅馆,只是睡觉而已,不知林守业对何方宜说了什么,他们开始把她当隐形人,仿佛她是家里定时出现的游魂,没有人再同她多说一句话。 高考前考了三模,但为了稳住学生的心态,礼中这次没有再批阅试卷,而是把答案全都发了下去,让大家自己对。 那天晚自习之前,陈昭迟跟林凡斐一起吃饭的时候,问她有没有算过分,想不想看看谁考第一名。 已经是一场没什么意义的考试,但林凡斐克制不了自己的胜负欲,迟疑一下,问道:“你考多少分?” “高考完跟我出去玩。”陈昭迟说。 林凡斐过了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向她提了一个条件。 高考原来已经离得这么近了,近到考试结束之后,她再也不用像个苦行僧一样,把每一分钟都用书本和试卷填满。 “……好。”林凡斐不太习惯地说。 陈昭迟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他把自己的答题卡抱来,跟林凡斐说了个分数,又说:“语文作文我是按照平均分算的,如果到时候没发挥好,可能会稍微低一点儿。” 林凡斐如实道:“我比你高两分。” 陈昭迟一副“你看你看”的表情:“我就说你正常也会比我高的。” 林凡斐知道他是怕她还在介意二模的事情,抿了抿唇,刚要张嘴,就听见陈昭迟又故意拖长了音调道:“本来还想高考前多赢你几次,现在好了,从你来之后我就只考了一次第一。” 他眼角带着笑看她,显然不是真的介意,疏朗的眉目被灯光照亮,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林凡斐从课桌抽屉里把自己的答题卡抽了出来,当着他的面,低下头把语文选择题擦掉了两道。 “现在是第二次了。”她说。 第57章 眠雪你是不是…… 瞧着她认真的神情,一缕热气顺着陈昭迟的衣领爬了上来。 他想林妹妹应该不知道,她用那双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长时间看一个人的时候,会让对方心跳都跟着加快。 而他是不会告诉她的,他不想她这样去看别人。 陈昭迟咽了一口口水,略微别开一点视线:“……你能多擦几道吗,我想体会一下比年级第二高十分的感觉。” 林凡斐驳回了他的蹬鼻子上脸:“不能,这不符合实际。” 她说的话大煞风景,刚刚还让陈昭迟觉得脸热的氛围顿时消失,他控诉道:“反正都是假的,你让我开心一下不行吗?” 顿了顿,他又委屈地说:“而且我上次还比你低十分呢,那可是正式考试。” 多丢面子的事儿,他为了她也干了。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林凡斐偏过了脸。 是在憋笑。 陈昭迟这才反应过来。 “林凡斐!你这样我不跟你一起吃……”他说到一半,堪堪刹住了车。 这根本威胁不到林妹妹,她本来也没说要跟他一起吃饭,是他死皮赖脸的。 “不跟我一起什么?一起吃饭?”林凡斐问。 陈昭迟不肯承认:“……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 接着他忍辱负重道:“你说得对,你怎么可能比我低十分呢?” 陈昭迟把答题卡胡乱拨到一边,愤愤地说:“吃饭。” 他余光瞥到林妹妹笑了,虽然他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甚至有些憋屈,但她一笑,他又觉得在她面前出丑也很值得。 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微热,傍晚的余晖温柔地洒落,在他们的桌子上投下了不规则的形状。 考前最后几天过得飞快,礼中本身就是高考理科考点,理科班不用去外面看考场,就在本校考试。 考试当天于静柳和其他老师来送考,大家都围在一起听她说话。 于静柳的声线像往常一样温和熨帖:“这就是一次普通的考试,考试的目的只是检验你们的学习成果,不用赋予它别的意义,也不用紧张,听见没?” 有男生笑嘻嘻地问:“老师,那考完还开班会吗?” 于静柳半开玩笑地说:“开啊,等你们回来拍毕业照那天开,不过这次不用讲评试卷,终于能让我们几个老师歇歇了。” 虽然是开玩笑,她的表情却有一丝不舍,围成一圈的学生也都变得沉默。 李心译闻言,拉住了林凡斐的胳膊,悄声说:“斐斐,我突然好想哭啊,要毕业了。” 第65章 林凡斐有一点迟钝地抬起手,拍了拍李心译。 在高中的末尾,她终于不熟练地学会了怎样跟人亲近。 走进考场那一刻,林凡斐还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就如同于静柳所说的,这只是高中三年里一次普通的考试,她像此前无数次那样在书桌前坐下,等待老师下发试卷。 第一名会是她的。 - 高考结束那天,林凡斐走出考场,陈昭迟从后面追上来,拉了一下她书包垂下来的调节带。 “考得怎么样?”他问。 林凡斐如实说:“挺好的,你呢?” 题目出得规范,她每一科都发挥得不错。 “我也还行,”陈昭迟的注意力并不在考试上,“那个,林凡斐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林凡斐明明记得,却故意说:“答应你什么?” 陈昭迟非常希望她自己想起来:“就三模的时候,你不是想知道我考多少分吗,当时你和我交换了点儿东西来着。” 顿了顿,他好像突然找到了发财致富的道路,若有所思地道:“林凡斐,你要不要提前预定一下我的高考成绩啊?” 陈昭迟边说边盘算,高考成绩这么重要,林妹妹可得多答应他点事儿。 林凡斐正要谴责他这种黑心商家一般的行为,不远处就有一个阿姨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是陈昭迟的妈妈颜舟。 她怀里抱着一大束向日葵,笑着说:“考完了?” “老妈,不能在这时候说完了。”陈昭迟道。 “好好好,没完,”颜舟把花给他,“本来没想给你买,郑特助提的建议,说这个叫一举夺魁。” “我才不要,哪有男生收花的,”陈昭迟拒绝了,“你给林凡斐吧。” “男生怎么不能收花了,”颜舟批评他,不过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把向日葵给了林凡斐,“凡斐,你超过他,到时候让他后悔没收花。” 面对陈昭迟的妈妈,林凡斐有些赧然:“不用了阿姨。” “拿着吧,反正我也没想给他买,正好。”颜舟笑眯眯地说。 她又道:“我晚上带陈昭迟去吃饭,你一起来吧?” 陈昭迟涨红了脸,制止道:“妈,你到底要干吗。” 现在就见家长,他还没准备好呢。 而且颜舟肯定要在林妹妹跟前说他糗事,万一说到他小时候穿开裆裤尿床之类的,影响他的形象可就不好了。 林凡斐也觉得有些尴尬,她礼貌地道:“阿姨,你们去吧,我……” 她迟疑一下:“我跟别的同学有约了。” 陈昭迟一听,登时警惕地问:“你约了谁?” 颜舟看他这副小气样,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别管那么宽,人家有交朋友的自由。” 林凡斐非常无奈地看着陈昭迟,她是随口说的,他差点拆了她的台。 好在颜舟帮她解围,她无视掉陈昭迟不甘心的表情,周到地同颜舟道别,婉拒了对方要送她回家的好意,自己去找公交车站坐车回家。 公交车不挤,但在门口堵了一会儿,因为大部分考生都是家长开车来接的,林凡斐习惯性地戴上耳机听起了英语。 虽然高考结束了,但她申请的星洲国立大学商科听说是全英授课,许多教授是外国人,按她现在的听力和口语水平可能还不能百分百地跟上,她要趁暑假恶补一下。 林凡斐最近的英文听力材料是电影《her》,男主角的好友尖锐地道:“ithinkanybodywhofallsinloveisafreak……it'skindoflikeaform ofsociallyacceptableinsanity.” 他在谈论爱情,说陷入爱情的人都是怪胎,爱意是一种社会允许的精神失常。 林凡斐正听着,耳朵里突然传来了**的提示音。 她像有某种预感,低头点开,果然是陈昭迟的消息。 crunch:“lff你到底约了谁!” crunch:“我们班有聚会吗?我怎么不知道?” 她还没回,他就又追问起来。 crunch:“男的还是女的?” 林凡斐手指在屏幕上方点击起来:“你不是不想我跟你们去吗?” 陈昭迟那边停了一下,随后他飞快地道:“我不是不想,是怕你不自在,或者我妈说什么不该说的。” 他明白过来:“所以是假的啊。” 林凡斐说:“嗯,我回家。” 陈昭迟坐在颜舟的车上,看见林妹妹说她要回家,突然觉得还不如拉她来跟他和他妈妈吃饭呢。 他心里充满愧疚:“那后天我们出来玩吧,你想去哪儿?” 怕她不答应,他又道:“是三模以后你答应我的。” 林凡斐平时不怎么出去,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都行,你定吧。” 然后她又说:“我记得。” crunch:“???” crunch:“lff我发现你越来越狡猾了!” - 隔了一天,陈昭迟跟林凡斐约好时间,在她家楼下等她。 林凡斐出门的时候林守业跟何方宜都没有问她去哪儿,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了自由。 一推开单元门,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一头蓬松红发的陈昭迟站在夏日的晴天里,穿了黑t和破洞牛仔裤,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插在兜里,朝她笑得很张扬。 林凡斐走过去,左右端详了他一番:“你染头发了?” 难怪昨天他没有约她,原来是跑去干这个了。 陈昭迟咳嗽一声:“你不觉得跟某个角色有点儿像吗?” 林凡斐疑惑地盯着他:“谁?” “就你喜欢的那个,日漫里的。”陈昭迟提示她。 “你说藏马?”林凡斐秉持着严谨的原则点评,“不像,他的头发是长的,眼睛是绿的,而且穿的也不是这种衣服……” 在理发店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陈昭迟得到了恶评,他不满地道:“我这是改良版好不好,你不觉得我比他更帅吗?” 林凡斐欲言又止,陈昭迟不想听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咳了一声:“……你要是觉得不像就算了,本来还准备给你个惊喜来着,问你今天是希望我陪你还是藏马陪你。” “现在还能选吗?”林凡斐问。 陈昭迟大方地说可以。 林凡斐说:“那还是藏马吧,他比你安静多了。” 陈昭迟不乐意了:“什么叫比我安静多了?我很吵吗?我明明很成熟稳重好吧。” 林凡斐虽然看动漫看得不多,但还是懂一点儿二次元用语的:“陈昭迟,你现在这样算下皮了,得扣钱。” “什么皮?”陈昭迟没听清楚。 于是林凡斐给他解释了一下,下皮的意思就是他现在扮演得很不成功,不像藏马而变成了他本人。 没想到陈昭迟无师自通道:“那你那么喜欢他,要是我上皮,你是不是也得很喜欢我啊?” 第58章 眠雪哄哄你男…… 「即便是在我们分开的那些年里,我也一直希望这个世界对你很好,你可以永远如同十七岁时那般灿烂。——摘自林凡斐日记」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间。 盛夏的炎热染到林凡斐脸上,她觉得这天的温度好像太高了些。 陈昭迟看上去正为他转得很快的脑子自鸣得意,林凡斐不能让他得逞,便道:“你也得先让我满意吧,不然一点儿代入感都没有。” 陈昭迟考完试以后恶补了几十集《幽游白书》,他觉得这是小意思,自己必定能够做到。 他手攥成拳拍了拍胸口:“包在哥身上。” 陈昭迟跟林凡斐走出她家的小区,在手机上叫了一台出租,林凡斐先上车,他主动坐到了她旁边。 林凡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高考过后,陈昭迟好似有了一些改变,他们之间的某条隐形界限正在消失,他默不作声、却又更加积极地向她靠近。 “我们去哪儿?”她问。 陈昭迟自信满满道:“带你去玩个好玩的。”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林凡斐在礼城从没到过的一条街上。 两个人下了车,陈昭迟指着面前的一间店面说:“就是这儿。” 林凡斐跟他进去,原来是一家烧玻璃的实验室。 店里很宽敞,装修色系是纯白的,墙上钉了许多木板,摆放着精致的玻璃制品。 老板出来迎接他们,陈昭迟报了自己的手机号,说已经预约了。 林凡斐和他被领到工作间,老板问他们想做什么。 陈昭迟看了林凡斐一眼,找出手机上保存的图片,问她:“做这个蔷薇鞭怎么样?” 蔷薇鞭是《幽游白书》里藏马的武器,但林凡斐提出了质疑:“会不会太长了?” 老板研究了一下陈昭迟提供的图片:“可以做短一点儿,在上面加几片花瓣更好看。” 林凡斐点点头,她没烧过玻璃,心里还有些期待。 但很快她就发现陈昭迟选了一个大工程,光是融化玻璃球就需要耗费半个小时,他们一点点在蔷薇鞭上夹出荆棘,又一片片地制作花瓣、雕刻纹路,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第66章 林凡斐的肩膀和手都变得很酸,陈昭迟却十分雀跃,不停地跟老板讨论怎么样才能烧得更好看,并坚定地认为自己烧出来的玻璃简直是艺术品。 “藏马才不会这样自吹自擂。”林凡斐提醒他。 陈昭迟立时改口:“……这个玻璃也就一般吧。” 老板在一边看得直笑,还对陈昭迟说:“小伙子,你女朋友要求真高。” 陈昭迟的眸光晃了晃,状似无意地一扫林凡斐,然后故作镇定地说:“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与此同时,他十分庆幸做玻璃的时候需要佩戴墨镜,所以不会被林凡斐看到他其实有点慌乱的神情。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这个“还”字用得似乎不那么恰当,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道理。 老板自行理解了一下:“噢,还没追到啊,那你可要加油了。” 他又笑眯眯地对林凡斐说:“小姑娘,我们家很难约的,这个小伙子提前半个月排的号。” 最后他们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陈昭迟拎着包装好的蔷薇鞭,带林凡斐去附近吃饭。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他问。 林凡斐沉默了。 最后她想了半天,告诉他:“很有意义。” 毕竟玻璃做的蔷薇鞭的确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比原作里的样子还要美丽。 陈昭迟不是听不懂话,眉毛一下子耷拉下来,用陈述的语气道:“你觉得不好玩。” 他想到了什么,声音低落起来:“我是不是又下皮了?” 两个人在工作间里待得太久,陈昭迟的头发已经变得稍许凌乱,林凡斐看了看他,没忍住伸手帮他捋平了翘起来的一小撮。 他的头发比她想象得硬一些,摩挲着她的掌心,带来细碎的痒意。 “你还是做你自己吧。”她说。 说实话,陈昭迟染的这头红发还是挺衬他,是跟他的电吉他差不多的颜色,清爽又有活力,配上他清俊的五官,走在路上很招眼。 陈昭迟因为林凡斐这个举动,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她 柔软的指尖拂过他的发梢,眼神很专注,像她做题的时候一样。 他闻到她头发上浅淡的香气,是他熟悉的那种。 现在两个人离得足够近,他只要往前一步,把头低下就可以亲到她。 陈昭迟制止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甚至不敢直视林凡斐:“……哦。”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如果我做自己,你还可以像喜欢藏马那样喜欢我吗。 两个人吃完饭又在附近逛了一会儿,恰好遇到书店,林凡斐说自己要去买几本学英语的书。 陈昭迟虽然私心里认为这是约会,不应该进行买书这种无聊的活动,但为了和林凡斐多待一会儿,他还是答应了,并为她提供了许多指导建议。 到傍晚陈昭迟送林凡斐回家,出租车停在她家楼下,林凡斐拎着书和玻璃下车,陈昭迟叫了她一声。 林凡斐回过头,陈昭迟飞快地把一样小东西塞进了她装书的塑料袋里。 “回家再看。”他说。 出租车载着陈昭迟离开,林凡斐走进单元楼,将手伸进袋子,把那样东西捞了出来。 是一个尺寸极小的录音机,做成了书包挂件的模样,只有半个巴掌大。 到家以后,她坐在书桌前一头雾水地把玩着,不小心碰到录音机上的某个按钮,仓门顿时弹开,里面居然露出了一盘同样小巧的磁带。 林凡斐明白了什么,她把仓门“咔哒”一声推回去,又试探着按了其他的按钮,一阵沙沙声后,陈昭迟的声音从扬声孔里传了出来:“……林凡斐,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天是周末,林守业跟何方宜有事出门,林凡斐在只剩她一个人的家里,在夕阳的余晖中,在即将到来的夏夜之前,静静地听陈昭迟说话。 大概因为只是玩具,录音机的音质不太好,放音的时候伴随着一阵又一阵轻微的杂音,像密密的雪下在耳朵里,陈昭迟的声线也因此显得忽远又忽近。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林凡斐能想象到他脸红却还假装不在乎的表情。 “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跟你说这些可能有点儿肉麻,但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我一直很羡慕你,觉得你很坚定,有目标,跟我完全不一样。” “我没有你作文写得好,说不出你那么有文采的话,但是你同意让我跟你一起去星洲,把我也纳入你的计划,我特别开心,好像我的人生也因为你而有了意义。” “林凡斐,”他放轻嗓音,又重复了一遍,“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林凡斐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窗外晚霞缠绵,她心里像有了一片纷涌的潮汐,正随着心跳的频率缓缓生长,覆盖经脉,融进身体。 而她也终于确定,她是喜欢陈昭迟的。 林凡斐按下收音机的播放按钮,将他的表白又听了一遍。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多少偏爱,陈昭迟给她的,已经占据了其中的绝大部分。 林凡斐觉得自己应该给陈昭迟回应,但她没有恋爱经验,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一直犹豫到晚上八九点钟,还是陈昭迟先在**上给她发了消息。 crunch:“lff你有没有发现那个收音机有什么不一样的。” crunch:“不会就随手放那儿了吧。” 林凡斐抿了抿唇,说:“我听到了。” 陈昭迟突然哑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林凡斐说:“谢谢你。” 陈昭迟当即炸毛道:“谢谢我?谢谢我是什么意思?” 他可不是为了听她说谢谢的。 到了这个时候,林凡斐也手足无措起来:“就是谢谢的意思。” 因为没什么人对她好,所以谢谢他的喜欢。 陈昭迟放弃了等林凡斐主动,他直接发了一个语音条过来。 林凡斐点开,他的声音在她的房间里响起:“那你喜欢我吗。” 她不好意思出声说,在输入框里打下“喜欢”两个字,鼓起勇气发给了他。 下一秒,陈昭迟打来了电话。 林凡斐接了,他蛮不讲理地道:“林凡斐,打字算什么,我要听你亲口说。” 林凡斐这辈子第一次讲这样的话,脸颊烫得不行,努力半天都张不开嘴,最后她败下阵来,对陈昭迟坦白:“……我说不出来。” 陈昭迟循循善诱:“你就说,陈昭迟我喜欢你,你是我见过最帅的帅哥。” 在心慌意乱之间,林凡斐仍旧理智地指出了他的问题:“你这是夹带私货。” 陈昭迟:“……” 陈昭迟:“哄哄你男朋友不行吗?” 说完以后,他不放心似地,又确认道:“林凡斐,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吧?” 第59章 眠雪女朋友在…… 林凡斐心里觉得是算的,可又不想这么轻易地讲出口,不然不知道陈昭迟又要说什么让人头疼的话。 偏偏她不出声,陈昭迟还在电话那端一直催她。 林凡斐被问急了,脱口而出道:“不算!” “林凡斐,”陈昭迟听起来比她更急,恨不得沿着电话线钻出来,“你怎么反悔呢?” 明明都承认喜欢他了。 林凡斐根本不擅长应付这种对话,她有些别扭地说:“我没反悔。” 想要马上结束这个话题,她像赌气又像撒娇一样地道:“到星洲再说。” 陈昭迟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星洲就星洲吧,到时候他再当面跟她表白一次,正好这回发挥得不是太好,回头策划一个更成功的。 “你说的啊。”陈昭迟道。 林凡斐“嗯”了声,听见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说:“陈昭迟,我要挂了。” 陈昭迟满心沉浸在甜蜜的喜悦里,连跟林凡斐说拜拜的声音都比平时轻盈。 放下手机,他飞速地在跟张亦弛他们几个人的群里宣布:“我要谈恋爱了!” 张亦弛:“真的假的?迟狗你跟林妹妹表白了?” 卫齐:“林姐怎么说?” 曾远:“她是不是答应了?” 陈昭迟非常得意:“她说她也喜欢我。” 曾远:“我就说迟哥能行。” 陈昭迟觉得这是他十七岁的人生中截止到目前最好的一天,虽然他约会没选对地方,扮演林妹妹喜欢的动漫角色失败,但她还是听到了他的表白,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林妹妹太好了,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 礼中的毕业典礼在高考出成绩前举办,到了那天,林凡斐还是按照平常的习惯早早到了教室,她是第一个来的,随手拿出本跟陈昭迟在书店买的英语书在看。 李心译坐下的时候吃了一惊:“不是吧斐斐,都高考完了,你怎么还在学习啊?” 第67章 “我怕到星洲之后上课跟不上。”林凡斐说。 “有这种毅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斐斐。”李心译啧啧感叹,又问她申请的进度。 林凡斐想了想:“还没消息,这个项目要参考高考成绩,应该跟正常报志愿差不多时间出结果。” “你肯定没问题的,陈昭迟也是,”李心译往陈昭迟的方向望了一眼,“他本来都不用参加高考了,为了你愣是多学了一年,这要搁初中的时候我绝对不信,哪个女生都入不了陈昭迟的眼,他居然是这么一个大恋爱脑。” “那个……”林凡斐突然意识到,好像应该跟李心译共享一下陈昭迟向她表白的事情,毕竟对方是她在礼中最好的朋友。 “什么?”李心译无比好奇地凑了上来。 林凡斐试图组织一下语言,但还没张嘴,李心译就反应了过来,十分激动地道:“他是不是跟你表白了?我就说他怎么忍得住!” 李心译的嗓门很大,周围的同学纷纷看了过来。 林凡斐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已经要被别人的视线烫熟了。 李心译发现自己过于激动,吐了吐舌头,放轻了音调:“那你答应了吗?” 林凡斐的脸有些红:“我说我也喜欢他。” 李心译险些要尖叫,死死地控制住自己才没喊出声。 她放下捂嘴的手,惊呼道:“斐斐,我一定是最早看出来陈昭迟喜欢你的,我早就觉得你们好配,天呐,我嗑的cp成真了!” 林凡斐迟疑了一下:“你别跟别人说。” 要是全班都知道了,她会不自在。 李心译赌咒发誓:“放心,我肯定给你保密到你们公开那天。” 但很快林凡斐就发觉她和李心译的保密并没有什么用,因为陈昭迟告诉了他的哥们儿,张亦弛和卫齐恨不得举个大喇叭逮人就宣传,于是这天毕业典礼还没开始,全年级就都知道陈昭迟谈恋爱了,恋爱对象是林凡斐。 上午的毕业典礼在礼堂开,领导和老师讲完话以后是节目表演,前几天陈昭迟已经跟林凡斐说过自己要上台,问她想听什么歌。 林凡斐听过的歌仍然不多,陈昭迟推荐陈绮贞给她,她就一直听陈绮贞。 “《太聪明》行吗。”她说。 陈昭迟踌躇着:“这个不好吧,不吉利。” 歌里唱着“真心葬送”,而林妹妹真的太聪明。 林凡斐有些无语:“你怎么这么迷信。” “你真要听这个啊?”陈昭迟对她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那我就报这个了。” 此时此刻,主持人报幕结束以后,陈昭迟背着电吉他,迈着两条颀长的腿,脚步轻快地走上台。 他穿着简单干净的圆领白t和牛仔裤,散发出一股青春蓬勃的气息。 站到立麦前,陈昭迟将话筒调高,心情很好地道:“这首歌叫《太聪明》,祝大家毕业快乐。” 林凡斐之前只听他用电吉他唱过五月天的摇滚,没想到演奏这样细腻的歌时,他也能拨出格外缱绻的弦音。 “我猜着你的心,要再一次确定……”陈昭迟一边唱着一边望向她,就像在温柔地提问。 林凡斐并没考虑过她跟陈昭迟未来的问题,毕竟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但在人群中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她却忽然想,等到了星洲以后,他们是不是要每天一起去上课,一起上自习,陈昭迟喜欢玩,但她应该只有周末才会跟他出去,他缠着跟她报了同样的专业,他们大概又要互相不服气地争第一。 她没去过星洲,一切全凭想象和在网上搜寻得来的了解,只知道那里炎热多雨,跟她待过的两个北方城市完全不同,林凡斐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适应,但陈昭迟可以跟她一起去,让她觉得很安心,她还把他送的录音机挂件栓到了书包上,想要一直带在身边。 下午一班拍毕业照的时候,时不时就有人跑来看,李心译跟林凡斐站在一起,悄悄拿胳膊捣她:“都是来看你跟陈昭迟的,我一个外班的朋友还说呢,本来以为你俩只想学死对方,没想到你们背地里谈上了。” 陈昭迟表现得比林凡斐积极很多,他直接在拍照时站在了她后面,摄影师说他太高让他换,他懒洋洋地笑着说:“我蹲一蹲行吗?女朋友在前面,不想换。” 话音未落,全班就响起了起哄的声音。 林凡斐面无表情地站着,耳根却烧得红红的,转身掐死陈昭迟的心都有了。 第一排的于静柳转过身来,无奈又和蔼地跟林凡斐交换了一个眼神。 也是在这个眼神里,林凡斐察觉到她开始成为一个大人,那种可以谈恋爱,可以自由选择人生的大人。 摄影师喊着“三二一”按下快门,林凡斐还在感慨,没有留意到陈昭迟在她身后举起手,悄悄在她头顶比了个“耶”。 拍完毕业照之后大家散开去拍各自的合影,林凡斐被李心译拉去操场上跟女孩子们合照,陈昭迟本想跟着,被她们轰走了,李心译直白地道:“班长你跟斐斐以后待在一起的时间还多着呢,别来跟我们抢。” 正好于静柳指挥陈昭迟去她办公室,说她给大家买了零食作为毕业礼物,让他找几个男生去搬。 张亦弛、卫齐和曾远主动过来,陪他一起去高三年级组。 路上他们商量着假期去哪里玩的事情,走廊里没什么人,空气凉悠悠的,他们从于静柳办公室抬了两大箱零食出来,快要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曾远突兀地出声:“我跟你们说个事儿。” 另外几个人还没说话,他就下定决心一般道:“就是高一下学期有一天晚上放学我们去吃饭,那个卖炸串的阿姨是我妈妈,我当时不说,是不好意思承认,怕你们觉得我跟你们不是一样的人。” 曾远做好了准备接受他们的惊讶,但卫齐却茫然地转头问张亦弛和陈昭迟:“什么炸串?我怎么不记得。” “我也没印象。”张亦弛说。 他说完,拍了一下曾远的肩膀:“怎么不是一样的人了,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怎么你多长还是少长了?” 曾远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反应,动了动嘴唇没想好说什么,而陈昭迟随意地道:“你早就是我们哥们儿了。” 张亦弛笑嘻嘻道:“对,除了你有时候对迟狗格外双标一点儿,我看你要是小姑娘,高低暗恋他三年。” 卫齐想到了什么:“迟狗,聂依雯高考完有没有找你啊?” “找我干什么,没找。”陈昭迟说。 “他眼里哪还有聂依雯,现在除了林妹妹,还能装下我们几个就不错了,我都怀疑他有了对象不要哥们儿。”张亦弛说。 卫齐“哦”了声,脸上浮现出半分难为情来:“我也说个事儿,你们别笑我啊。” 空了一秒,他道:“我跟她表白了,但她说她不喜欢我。” 张亦弛张大了嘴:“不是,你喜欢她?那你怎么不早说,咱们都是发小,早知道就多给你创造点儿机会了。” 卫齐老老实实道:“没用,我知道她喜欢迟狗。” “我说呢,运动会的时候你搬她的水,之前她从学校跑出去,你找得比谁都卖力。”张亦弛若有所思地回忆起了一些蛛丝马迹。 然后他总结道:“所以别搞暗恋,没用,你看迟狗死缠烂打追林妹妹,最后还不是成了……哦,不过我不是让你去死缠烂打聂依雯的意思啊。” 陈昭迟不爱听了:“什么叫我死缠烂打?你不会说话别说,我跟斐斐是两情相悦好吧。” 这下张亦弛和卫齐都瞪大了眼睛:“迟狗你这改嘴改得够快的啊,这么肉麻你怎么好意思叫的?” 第60章 眠雪你偷抱我…… 林凡斐跟李心译和吴琳琳在一起待了一会儿,有别的班的同学过来找她们合照,林凡斐就自己沿着操场慢悠悠地散步。 毕业了再走在这里,心境是有些不同,还没等她琢磨出到底是哪里不同,身边就多了个人。 梁思致跟她打了个招呼,和她一起溜达着,先聊了些别的,然后说:“我听说你申请了那个去星洲国立大学的项目。” 林凡斐点点头,他又道:“陈昭迟是不是也申请了,和你一起去。” 说到这,梁思致忽然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 林凡斐明白他指的是他听见她拒绝陈昭迟那次。 她也很难解释自己对陈昭迟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生了变化,也许当时她就已经在喜欢他,只是无法定义那些跟他有关的情绪,所以没觉察到。 见林凡斐没有接话,梁思致亦未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只是说:“祝你去星洲以后一切顺利。” 林凡斐礼貌地道了声谢,梁思致微微侧过脸看着她,像有什么话想说,又没想好该不该说。 他的确曾以为自己有 机会,只是没想到陈昭迟能为她做到那么多,所有他权衡自己利弊得失的时刻,陈昭迟都会选择偏向她。 第68章 两人又一起走了一段,清楚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之前我跟你说陈昭迟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其实现在想想,我还是羡慕他。” 或许一切都来得容易,放弃的时候才会轻松。 像他这样的人,什么都难得到,辛辛苦苦学了三年化学竞赛,最后只拿了铜牌,不仅保送不了,还要继续高考,当然没可能为了林凡斐放弃什么,也没办法陪她去星洲,他不能把未来十年都押在自己一份轻飘飘的喜欢上。 谁能有陈昭迟潇洒,想要什么就去追,失败也没关系,还有大把大把的后路可以选。 林凡斐还没说话,就有一个什么东西被不轻不重地扔到了她怀里。 对方不太用力,倒是没砸疼她,只是打断了她跟梁思致的对话。 林凡斐拿起来,是个圆圆的橙子,上面还用黑色水笔画了一个怒发冲冠的表情,眯成缝的眼睛,向下撇的嘴,和右上角表示愤怒的井字。 她顺着橙子飞过来的方向看过去,陈昭迟正抱着胳膊盯着她,唇角压得很平,脚下放着一箱零食。 不得不说,这个橙子还挺像他现在的样子。 梁思致也看见了陈昭迟,他很识趣地说:“那我走了,不打扰你们。” 林凡斐朝陈昭迟走过去,拿着橙子问:“你画的?” 陈昭迟闭着嘴不吭声,林凡斐看出他生气了,不知道作为女朋友应该怎样处理,于是她说:“陈昭迟,你别那么小心眼儿。” “我小心眼儿?”陈昭迟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随后他醋劲儿很大地道:“我可没跟别的女生压过操场。” 林凡斐:“……” 她略过了这个话题,只是拿出手机说:“我们拍张照吧,好不好。” 刚刚她几乎已经跟班上熟悉的人都拍过合影了,别人也是这么做的,如果这是毕业必需的流程,那她的仪式里不能缺少陈昭迟。 陈昭迟看着她亮晶晶的瞳仁,突然生不起气了。 他觉得林妹妹有时候就像努力适应人类社会规则的小动物,时常流露出跟她性格不符的天真。 比如现在,她像一个社交初学者那样,要求同他拍一张照片。 但他还是要装酷,于是板着脸道:“拍吧。” 好像是她求他才答应一样。 不过林凡斐没有在意这个,费了些劲儿把手机摄像头调到她不常用的自拍模式,扬起胳膊对准她和陈昭迟。 陈昭迟比她高,看她举着不方便,一言不发地夺了过来,用自己的手臂充当自拍杆。 虽然他一句话都不说,但指腹飞速地按着快门,几秒钟就拍了十几张。 林凡斐提出要求:“陈昭迟,你笑一笑。” 陈昭迟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非常假的假笑。 反而是林凡斐被他不情愿的模样逗笑了,难得在拍照时露出了真心灿烂的笑容。 陈昭迟望着镜头里的她顿了下,把这一瞬间捕捉下来,而林凡斐举起了那个橙子,放在他们两个中间。 “你跟它好像。”林凡斐评价道。 陈昭迟反驳:“一点儿都不像,我比它帅多了。” 拍完照以后,他让林凡斐发给他一份,林凡斐叫他自己操作,他便低着头点按起来。 张亦弛走过来,看见林凡斐手里的橙子,在后面用胳膊撞了他一下:“重色轻友啊你,我们都还没拿到,你先给林妹妹吃。” 卫齐故意掐尖了嗓子模仿女生的声线:“迟狗,我也想吃橙子。” 陈昭迟抬腿踹了他一脚:“滚。” 接着他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说完以后,陈昭迟顶着一张冷脸,将橙子拿过来,耐心地剥开皮之后才递给林凡斐。 张亦弛被震撼了:“不是,我们俩跟你一块儿长大的,怎么从没见你给我们剥个橙子啊?” 卫齐夸张地叹了口气:“老张,咱们走吧,这条狗眼里已经没有咱们了。” 他们走了以后,陈昭迟强硬地要求林凡斐也陪他压操场,压一圈不行,得压三圈。 林凡斐说这样很怪,别人会看他们,陈昭迟便阴阳怪气地说:“你跟梁思致一起就不怪?” 但其实在操场上散步的人也不少,林凡斐跟他慢慢走了一会儿,除了经常有认识陈昭迟的人过来跟他打招呼,外带好奇地瞄一瞄她之外,也没有特别不能接受的地方。 这一天很圆满地结束,让林凡斐觉得比以往小学到初中的每次毕业都要好很多,只是跟李心译她们告别的时候,还是有些舍不得,李心译说假期要喊她出来玩,她用力点头答应。 陈昭迟非要跟她一起坐公交车送她回家,说想看她每天上下学经过的路,林凡斐告诉他没什么好看的,他还是一定要坐,并为此打电话给家里司机,说今天不用来接他。 车上很空,林凡斐替他刷卡,并把靠窗的座位让给了他。 “你平时是不是在车上也学习?”陈昭迟问。 恰好林凡斐正把手机拿出来,又要听英语,他瞧见了,很凶地按住她的手机:“今天不许听。” 林凡斐感知到陈昭迟的手碰到了她,眸光晃了晃,想要把手抽出来。 陈昭迟看她一眼,忽然霸道地用掌心覆盖住了她的手。 他的体温比她高,林凡斐的眼皮跳了一下。 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她说:“你拿开,好热。” 陈昭迟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跟她对着干:“不拿。” 说完以后,他用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机拿走,把林凡斐的手翻过来,紧紧地牵住了。 做这些的时候他没有看她,脸和脖子红了一片。 林凡斐没有再拒绝,只是开始觉得陈昭迟有一点好笑。 虽然她也没比他好多少就是了。 在盛夏牵手并没有什么舒适的感受,没牵一会儿他们的手心和指缝就都出了汗,但陈昭迟不肯放开,心脏咚咚地跳着,像有细微的电流顺着脉搏一路麻到头发梢。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牵着手,一直坐到了林凡斐家所在的公交站。 还有一站的时候林凡斐说:“陈昭迟,我要下车了。” 她叫了他两遍,陈昭迟才如梦方醒:“这么快就到了。” 林凡斐“嗯”了声,陈昭迟说:“那我们下车吧。” “你先松开我。”林凡斐轻轻地道。 陈昭迟很固执:“下去再松。” 林凡斐拗不过他,只得这样被他牵着下车,到小区门口,她说:“就到这儿吧,被我爸爸看见不好。” 陈昭迟不想这样放走她:“那我们不牵手,我可以送你进去吗。” 继而他小声道:“之前来找你玩你都同意我在楼下等的。” 林凡斐想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陈昭迟这么粘人。 难道这也是小狗脾气的一部分。 “好吧。”她说。 陈昭迟像得到了什么天大奖赏,兴高采烈地放开了她,重新变得聒噪起来,像要在短短一段路里把想跟她说的所有话都说完,还告诉她自己已经开始查看去星洲留学的攻略,准备等offer一下来就买机票。 送林凡斐到楼下,陈昭迟恋恋不舍地停住脚步。 “我走了,拜拜。”林凡斐说。 陈昭迟也跟她说拜拜,人还站在原地没动:“我等你进去再走。” 林凡斐走了几步,回头看看,陈昭迟还站在明亮的光线中,挺拔得像棵年轻的树。 她心念一动,飞快地转身回去,抬手抱了他一下。 也许称不上是拥抱,因为她只是抬手拢了拢他,指尖碰到了他后背t恤的衣料,甚至没来得及体会他身体的触感。 不敢看陈昭迟反应,抱完以后,她立即转身跑掉了,心如鼓擂,呼吸和风声都被放大,她一直跑进单元门才放慢脚步。 回到家的第一秒,陈昭迟的消息就追了过来。 “你偷抱我啊,斐斐。” 林凡斐还没来得及计较他过于亲昵的称呼,就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给他的备注改成了“男朋友”。 第61章 眠雪全世界只…… 回忆了一下白天跟他在一起的经历,林凡斐觉得他应该是用她手机给他传照片的时候改的。 她忽略掉陈昭迟对她的戏谑调侃:“陈昭迟你改我给你的备注了。” “对啊,你给我写的也太冷淡了。”陈昭迟不喜欢在 她手机上自己是连名带姓的存在。 林凡斐教育他:“你没看过那种诈骗科普吗,要是我被人盗号了,坏人看见这种备注,第一个骗的就是你。” 面对她的理智,陈昭迟耍起了无赖:“骗我就骗我,总之你不许改。” 林凡斐无话可说了,她的联系人清一色都是全名,唯独陈昭迟的变了,让她有种刚收拾好的房间被人打乱的错觉,她努力适应着这种失序感,又问他:“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第69章 陈昭迟是想过要把她改成“斐斐”或者“女朋友”的,但经过一番考虑,他还是保留了“19”这个备注。 因为足够特别,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懂,19代表林凡斐。 他不告诉她:“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即便对着屏幕林凡斐也能想象到陈昭迟的表情,他就是故意的,想让她自己说出那些亲昵的称呼。 林凡斐没同意:“不猜,你爱说不说。” 陈昭迟便学着之前她的口吻说:“那就等去星洲再告诉你。” 这天晚上班群里发了毕业照,林凡斐一点开,就发现了陈昭迟偷偷在自己头顶做的小动作。 他用修长的手指比了个v,看起来就像给她加了一对兔耳朵,手上使着坏,脸上还笑得灿烂,他简直是个天生的两面派。 她把照片转发给陈昭迟:“你幼不幼稚?” 陈昭迟无辜道:“不是挺可爱的?” 他真这么觉得,林凡斐那张就算笑起来也很冷淡的脸配上他的手势,有种反差感,不过假如她真是兔子,也绝对是那种自强不息自己上街买草吃的兔子,逼急了还会见人就咬。 可他就喜欢。 陈昭迟把照片上的他们两个截出来,设置成了和她的聊天背景。 林凡斐放弃了跟他理论:“过几天就出分了,你不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感觉考得还行。”陈昭迟说。 他仍旧没放弃游说林凡斐:“你想不想第一时间知道我多少分?现在预订可以打折,这样你就能立刻清楚是不是你考第一了。” 这对林凡斐来说的确是比较难以抵御的诱惑,但她没有盲目答应,而是谨慎地询问陈昭迟:“怎么打折?” 陈昭迟提出了一个在他认为十分慷慨大方的交换条件:“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像今天那样抱我一下就行,不过时间要久一点儿。” 他给她量化了一下时间久的概念:“大概两分钟吧。” “不行,太长了。”林凡斐拒绝道。 由于林凡斐决定着这次交易能否成功,陈昭迟只得做出了让步:“那一分钟呢,一分钟不能再短了。” 林凡斐有些心动,不过一分钟在她看来也不是太短,她说:“我要考虑一下。” 陈昭迟同意了,但告诉她最晚在出成绩之后的五分钟内考虑好,不然他可能要坐地起价。 但最终这笔交易并没有实现,查分那天下午,林凡斐紧张地坐在桌前刷新着系统,每点一次手机屏幕,心就跟着跳一次。 这期间陈昭迟还在发消息轰炸她,问她考虑好了没有。 系统延迟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显示了出来。 林凡斐呼吸一滞,然而界面上每一栏都没有分数,她赶紧往下看,总成绩下方写着“你的位次已进入前50名”。 她听说过这事,礼城所在的省份会将理科前50名的成绩屏蔽,防止过度炒作状元。 而到这时,陈昭迟也突然不发消息给她了。 于是林凡斐明白,他应该也在前50名里。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办法知道到底谁考了礼中的第一名。 她在**上戳了戳他:“不是要坐地起价吗?现在是什么条件?” 陈昭迟反应很快地道:“你是不是也……” 只说了半句,他就马上撤回了,然后哄骗她道:“你抱我两次我就告诉你。” 林凡斐:“……” 林凡斐:“你看我是会相信的样子吗。” 嘴上不说,她还是高兴的,有这么高的分数,她和陈昭迟申请星洲国立大学最热门的商科绝对万无一失。 于静柳之前说过让大家查完分都发给她,林凡斐截完图退出系统,盯着壁纸上的鱼尾狮发了会儿呆。 她终于要去星洲了。 遥远的目标开始变得具体,降落在她的生活中,这大概是一个非常好的起点。 陈昭迟把自己的分数分别发给了颜舟和于静柳,于静柳回复很快:“你跟凡斐都是前50,祝贺你们。” 而颜舟却半天都没有动静。 陈昭迟按捺不住,打了电话给她。 这段时间颜舟应该是公司又有什么很忙的业务,从他高考结束后他就没再见过她人影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颜舟的嗓音听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疲惫,还带着半梦半醒的睡意:“怎么了?” 陈昭迟问:“老妈你在公司宿舍睡觉啊?我吵醒你了?” 颜舟停一停才说没有,陈昭迟便告诉她自己查到高考成绩了,是全省前50,而后他又有些扭捏地说,林凡斐也是。 “这么厉害,那你们申请那个项目应该肯定没问题了。”颜舟道。 随后她又抱歉地说:“妈妈这段时间太忙了,本来今天应该带你去庆祝一下的,这样你找同学出去吧,我还得在公司加会儿班……” 陈昭迟觉出不对来,颜舟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浓重的呼吸声,能听出她已经在努力压抑,但仍旧明显得让人难以忽略。 她的话音未落,陈昭迟就听见了那边另一个人的声音:“颜女士,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要给您测一下血氧……” 后面的话变得不那么清晰,陈昭迟猜测是颜舟把手机拿远,或是捂住了声孔。 他查到成绩之后兴奋的心情忽然冻住,大脑也变得不听使唤。 陈昭迟听见自己问她:“妈,刚才那个人是在跟你说话吗?” - 一小时后,陈昭迟到了礼城中心医院。 医院门口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堵车,他让家里的司机先回去,自己下了车。 在住院部登记过,他乘电梯上楼,去找颜舟的病房。 护士帮他带路,等他抵达的时候,颜舟又睡着了。 “我在外面等会儿。”陈昭迟低声对护士说。 两个人走出去,他迟疑一下,问:“我妈妈是什么病?” 护士说了他不懂的名词“ipf”,解释道:“特发性肺纤维化。” 陈昭迟喉头干涩:“严重吗?” “看运气,如果到了晚期肺功能丧失,可能会导致呼吸衰竭,到时候要做移植手术,但在窗口期干预得当的话,也能达到临床稳定。”护士说。 她一口一个术语,陈昭迟听得心烦意乱:“那我妈妈现在是什么情况?” 护士告诉他:“颜女士刚住院没几天,还要再评估一下才能确定,不过目前状态不太好,她持续发烧,呼吸困难,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发病危通知。” 接着她想到什么,问:“你爸爸呢,他能来吗?” 医护人员大约是见惯了生死,说起这些话来也是不痛不痒,但陈昭迟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散漫舒适的生活空间被掀开了一小块,不含氧的空气涌进来,让他隐隐开始窒息。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是他爸爸去世的时候。 “我爸爸在我小时候就不在了。”他说。 护士说句抱歉,陈昭迟摇摇头,独自在病房外面的塑料椅子上坐下。 他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这种他没有听说过的病。 看着手机上的资料,陈昭迟回忆起很多细节。 难怪颜舟总是咳嗽,时常疲惫,之前去医院被他发现还假装说是看朋友。 他家的企业是做生物燃料的,由颜舟和他爸爸一起创立,名字叫光晷,早年他爸爸还在的时候,颜舟主要负责的是实验室业务,那时候 公司的规模没有如今这么大,只有几个人,实验室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好,颜舟一个人待在里面的时候多,她下班回家,总说嗓子和鼻子都不舒服。 陈昭迟在病房门口坐了两个小时,直到护士又来病房查看颜舟的状况,告诉他可以进去了。 站在颜舟的病床旁边,陈昭迟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吗,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不想他担心,也不想干扰他跟林凡斐去星洲的计划。 “陈昭迟,”颜舟带着苍白的脸色笑笑,“妈妈骗你,让你不开心了。” 陈昭迟嗓音发哑地说没有,看颜舟连讲话都没力气,让她先别出声了。 这个晚上陈昭迟过得不好,司机载他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车子掠过城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陈昭迟解锁手机,迟钝地点开他跟林凡斐的聊天界面,一条条往前翻。 发消息向她索要拥抱只是下午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却觉得恍若隔世,仿佛那时候的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62章 眠雪我不能陪…… 暑假的剩余部分跟陈昭迟想得大不相同,他回绝了张亦弛和卫齐找他玩的大部分邀约,怀着低沉的心情在家和医院之间两点一线,十七岁的天空像就此昏暗下来。 其实他去到医院也没有什么用,只是陪颜舟坐一会儿,帮护士跑跑腿办手续,颜舟说他不必来,但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件事牵绊着,无法分到别的地方。 第70章 颜舟的诊断结果比护士跟他说的最严重情况好一点,比最乐观的又要坏很多,她的主治医生建议转院,说在首都有几位专家,对付这种病会比较有办法。 颜舟的秘书也会天天过来,带着文件给颜舟签字,陈昭迟耳濡目染,渐渐了解家里公司最近在做的项目,偶尔会发表一些不成熟的意见。 他找林凡斐聊天的次数骤减,总有种愧疚感,觉得颜舟生病的时候他不能开心,不应该开心。 而他不主动联系林妹妹的时候,她也很少来找他,林凡斐像天生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性格,有时候他都会恍惚,她是不是真的说过喜欢他,在她家楼下抱过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之后,陈昭迟在自己的邮箱里收到了星洲国立大学的offer。 国内的志愿系统他也填了,第一志愿是位于首都的t大。 颜舟在神志清醒的时候同他聊过这件事,让他不要因为她生病的事情有负担,想去星洲就去,他的感受是最重要的。 陈昭迟那时没接话,到现在也未能决定。 如果颜舟的病情轻些,他也许不会这样为难,但事实是他已经好几次见到她咳血,吸氧后意识模糊,因为这些症状太严重,她迟迟不能转院。 八月上旬的某天凌晨,外面下着暴雨,陈昭迟还在睡梦中,手机铃声猛地响了。 他被惊醒,屏幕上是个座机号码,他睡眼惺忪地接起来。 “陈昭迟吗,您是颜舟女士的联系人对吧,”对方的嗓音平缓却令人揪心,“她刚刚突发高热,生命体征不稳定,已经转移到icu了,您……” “我现在就去。”陈昭迟一瞬间清醒,他跳下床,随便换了件衣服就跑出了门,雨天的潮气与浓黑的夜色扑面而来,将他的心脏包裹得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他终于做好了决定。 陈昭迟想他是自私的,明明一早就知道最后会这样选择,却一直在欺骗自己,还有时间,还可以犹豫。 赶到医院以后,陈昭迟帮颜舟付了费用,在护士的带领下,去病房门口看她。 颜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他在走廊上过了一夜,第二天被护士查房的声音叫醒。 陈昭迟无情无绪地盯着对面的白墙,过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删删改改,很艰难地给林凡斐发了一条消息:“这几天有空吗。” 然后他站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洗手间去洗了把脸。 林凡斐是在家研究星洲国立大学的新生指引时收到陈昭迟消息的。 前段时间她收到了offer,转发给陈昭迟看,陈昭迟说他也拿到了,还给她回了两个庆祝的表情。 林凡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不如她想象中开心。 按照陈昭迟的性格,应该会开始喋喋不休地跟她畅想到星洲以后的生活,提出许多让她觉得无奈但他一定会付诸实现的计划,并想办法软磨硬泡让她答应。 但他没有,甚至都不像跟她表白的时候,那样着急地打来一个电话。 过了这么多天,她才终于又收到他的消息。 林凡斐给他回复:“我最近都有空。” 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他来找她聊天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像是忙得连打几个字的空闲都没有了。 陈昭迟说:“我们出来一趟吧,你想去哪儿?” “我打算去商场买旅行箱。”林凡斐说。 陈昭迟答应她:“好,那我明天去接你。” 林凡斐犹豫片刻,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陈昭迟好久没回,好半天之后,他含含糊糊地答道:“还行。” 第二天的天气很晴,气温偏高,风里弥漫着热意。 林凡斐准时下楼,看到了站在树荫里的陈昭迟。 他们一个多月没见过面,在**上话都没说几句,联络甚至没有上高中的时候多,林凡斐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人恋爱都这样。 陈昭迟的样子有些不对,她发现他望着她在走神。 “陈昭迟?”林凡斐叫了他一声。 她端详了他一下:“你没睡好吗?” 陈昭迟的眼神晃了晃:“昨天晚上打游戏了。” 他没再继续说,而是跳过这个话题,拿出手机瞥了眼:“我叫车了,马上就到。” 高中三年,林凡斐没怎么逛过礼城的商场,陈昭迟上车跟司机说了某一家的名字,把她带了过去。 林凡斐在卖旅行箱的柜台处挑了半天,一个个听售货员介绍,把陈昭迟听得犯困:“这些不是都一样吗?” “哪里一样了。”林凡斐简略而有条理地给陈昭迟讲了一遍行李箱的分类,完全消化吸收了售货员的那套知识。 “你买大的吧,我在网上看过他们在校生发的帖子,说要带的东西特别多。”陈昭迟说。 林凡斐“唔”了声,在一只白色的托运箱前面站住,边看边问他:“你机票订了吗?我们是不是要买同一班。” 陈昭迟没回答她,应该是没有听到。 林凡斐最终决定就买这一只,售货员报出价格,她觉得太贵,想要去下一家看看,但陈昭迟立刻说:“就要这个。” 他把手机递给售货员,让对方扫码。 林凡斐试图制止:“陈昭迟,我不买了。” “买吧,好不容易挑的,再陪你逛一遍我可要睡着了。”陈昭迟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并把手机朝售货员那里推了推。 “那你去找个地方等着,我自己看。”林凡斐说。 “林凡斐你不讲道理,我又没说不愿意陪你。”陈昭迟等售货员打包好箱子,单手替林凡斐推着,“还要买什么?” 林凡斐原本还要再买几件夏天的衣服,但不想陈昭迟继续为她买单,便说:“不买了,去吃饭吧。” 陈昭迟却不听她的:“你不买衣服吗?星洲那边都是夏天,是不是要提前准备?” 尽管林凡斐说不要,但在两个人路过一家店的时候,陈昭迟还 是走了进去,林凡斐不肯试,他就直接指着几件说要这些。 售货员很有眼力见地拿了林凡斐的号,又向他推荐当季新款的连衣裙。 陈昭迟看了一眼,又望向林凡斐,像在想象她穿上的效果,但转瞬之后,他又否决了,自言自语道:“你不喜欢穿裙子。” 林凡斐本来因为陈昭迟态度强硬地给她买东西而感到了轻微的不快,但看到他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她又觉得有一丝滑稽。 她决定原谅他,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恋爱,没有经验也很正常。 两个人乘电梯去了商场顶层的餐饮区,陈昭迟选了家他吃过的,跟林凡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等待店员上菜的间隙里,林凡斐问起了她关心的问题:“所以你高考成绩是全省第多少名?” 出分当天晚上,p大和t大的招生组就给她打过电话,问她是否考虑报考,在她的追问之下,对方告诉她她的位次是全省第二。 当时她就想问陈昭迟他是不是状元,甚至为此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答应他的离谱要求,但很快她又想到,他知道后一定会来找她,到时候她还可以杀价。 林凡斐等了很久,但陈昭迟没有再向她提起过这件事。 陈昭迟听了之后假装不高兴:“你好不容易见我一次,结果还是关心你能不能考年级第一?” 然后他说:“林凡斐,我生气了,要不理你五分钟作为惩罚。” 林凡斐“哦”了声:“二十分钟吧,我听会儿英语。” 到这时候,她才找回了以往跟陈昭迟相处的那种熟悉感觉,并有了种没来由的安心,仿佛能够确认,眼前的陈昭迟还是以前那个会要求她给他补习作文,收集丁香花送她,在雪球里塞糖祝她新年快乐的陈昭迟。 陈昭迟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道:“好吧,跟你说,我是全省第六。” “那你没我高,我是第二名。”林凡斐说。 陈昭迟抬起眼皮:“这下开心了,年级第一?” 林凡斐想了想,如实地说:“还行。” 毕竟离出成绩也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高考分数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式,她最近开始预习商科的基础知识,新目标是在未来的半年里夺得专业第一。 没多久菜就上了桌,林凡斐一边吃,一边告诉陈昭迟自己在读曼昆原版的经济学原理,推荐他也去看一下,通俗易懂,很有意思。 后来林凡斐再回想这一天,总会明确地感知到,事情就是从这时起分崩离析的。 陈昭迟拿筷子的手顿住,他没看她,只是叫了她一声:“斐斐。” 餐厅里的灯光那么明亮,将陈昭迟的面部轮廓照得更加立体,起伏的眉骨,挺拔的鼻梁。 林凡斐突然意识到上午她为什么觉得陈昭迟有些改变。 他瘦了很多。 她等待着陈昭迟懒洋洋地对她说,能不能别太用功啊,到时候再学不是一样。 第71章 或者是“游戏还没打够呢”。 但他都没有。 他淡色的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是:“斐斐,我不能陪你去星洲了。” 第63章 眠雪好帅啊,…… 陈昭迟已经准备好了理由,是他经过考虑之后,觉得商科专业不适合他,他还是想学化学,但是给星洲国立大学的申请已经提交,不能再更改了。 他不能跟林凡斐说实话,因为不想影响到她。 或许是他自作多情,林凡斐这样理性的人,不会因为他而动摇她的选择,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她能够跟他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那样坚定地告诉他,她要去完成她想完成的事情。 而他也有了突然需要肩负的责任,不能够再散漫和不在乎,虽然这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令人有成就感。 林凡斐愣住了。 餐厅里的喧嚣像在一刹那间远去,她耳边只剩下了他方才那句话。 不能陪你去星洲了。 一句“为什么”到了嘴边,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她没有问出口,因为陈昭迟如果不去星洲,实在有太多充分的理由。 相形之下,陪她虚掷许多年才显得冲动、鲁莽、欠考虑。 而她再纠缠责怪,该多不好看。 最后她问的是:“你报高考志愿了吗?” 嗓音依旧冷静,好似没有情绪起伏。 陈昭迟说“报了”,她又问:“t大?” “嗯。”陈昭迟点头。 林凡斐没有再说话,陈昭迟也没有用上提前准备好的借口。 她继续吃饭,眼眸垂着,陈昭迟的目光终于敢落到她身上。 他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庆幸是林妹妹没有追问,避免了他们之间的难堪,失落是她这样的反应,好像根本不在意他。 林凡斐面色如常地吃完饭,店员经过的时候,她喊对方买单。 “我来吧。”陈昭迟道。 林凡斐说不用,他还是坚持结了账。 店员走了以后,林凡斐忽然问:“所以这是补偿吗?还有这些。” 她盯着地上的袋子和箱子,心想自己到底还是没忍住。 陈昭迟怔了怔,仿佛从面前女孩子的瞳孔深处捕捉到了一缕情绪。 她不高兴的时候,说话就会不好听。 林凡斐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尖刻,她咬了咬嘴唇,从座位上站起来,率先往店门的方向走过去,仿佛这样自己说的那句话就会在空气中消散。 陈昭迟带着东西从后头追过来:“斐斐!” 林凡斐越走越快,她的眼眶不争气地发热,酸得让她难受。 明明从小到大受尽了委屈,怎么还这样矫情。 林凡斐无声地深呼吸,用力堵回了眼泪。 陈昭迟手足无措地走到她旁边,不知道说什么一样,憋了半天道:“你还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林凡斐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静:“我想回家了。” “那我送你,”陈昭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这次你来打车?” “我自己回去。”林凡斐不容置疑地说。 然而陈昭迟还是跟着她,像甩不掉的影子,直到她在商场门口坐上出租,他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是他不由分说塞进去的行李箱和衣服。 陈昭迟记不清自己在商场门口站了多久,又是怎样叫车到了中心医院。 一路上他的大脑被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斥着,林妹妹反应冷淡的时候他难自拔地失望,而当她真的难过,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 他原本以为他会跟林妹妹一直在一起,顺理成章地恋爱和结婚,没想到现在连恋爱都没法谈得明白。 礼城燠热依旧,而星洲的终年夏天,他不能跟林凡斐一起去看了。 林凡斐印象里这天是她去星洲前跟陈昭迟最后一次见面,她没有再找他,他反倒开始常在**上给她留言,转发给她一些在星洲生活的注意事项和必备物品,问她机票在哪天,行李有没有收拾好,让她不懂这算不算愧疚。 她有的会回,有的不会,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该问问陈昭迟他们的关系,但又难以启齿、一拖再拖。 假期里班上组织过几次聚会,李心译叫她,她都去了,但陈昭迟一次也没有出现,李心译还问她清不清楚陈昭迟在忙什么,怎么一次也没出现。 可能只是没想好怎么跟她见面,林凡斐想。 就这样直到开学,她一个人离开礼城,飞抵星洲,舷窗外的机翼掠过薄云,底下的城市渐渐从她视野中消失。 - 林凡斐自认为是善于适应新生活的人,然而在星洲求学的开端不如她想象中那样顺利。 尽管苦学了一假期英语,真正在课堂上遇到语速极快的白人教授时,她还是有些跟不上,遑论兼顾听课与记笔记,上课举手回答问题也总是磕磕绊绊,几乎让她怀疑,自己曾经究竟是否真是常驻榜首的年级第一名。 林凡斐仍旧将所有课余时间用于学习,只是英语听力与口语实在不得其法,她便在隔学校两个街区的地方,找了一家有比较多外国人光顾的咖啡店,开始做一份按小时计的兼职,负责给人点单和收银,好能练习英语和赚更多的生活费。 其实星洲国立大学给她的奖学金还算充裕,只是她想把陈昭迟给她买东西的钱还回去,他实在大手大脚,那天的账单几乎够她一年的花销。 咖啡店跟她一起兼职的女生叫莉莉,也是华人,天天下班都有男朋友在店里等,有时候跟男 友有安排,莉莉会提早些走,拜托林凡斐帮忙做点零散工作,她第二天上班再带些零食过来算作谢礼。 莉莉说话总是心直口快:“你长这么漂亮,没在谈恋爱吗?是不是好多人追?” 林凡斐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她也不确定自己跟陈昭迟现在还算不算在恋爱。 他还是会给她发消息问她近况,偶尔会打电话过来,如果是晚上没在学习的时候她就会接,不咸不淡地聊几句,后来他像摸到了规律,就总是在她睡前的时候打过来,好在她住单人宿舍,也不会影响别人。 林凡斐打开手机,给莉莉看了她在毕业典礼上跟陈昭迟拍的合照。 莉莉捂住着嘴:“好帅啊,跟你很配。” 然后她又有几分惋惜地道:“可惜你们异地,好辛苦哦。” 恰好有客人来点单,林凡斐笑笑,又把手机塞回工作围裙的前袋里。 这天晚上她回到学校,坐在桌前预习了一会儿第二天要上的应用商业分析,到洗漱完困倦地躺在床上时,带有陈昭迟名字的来电开始在她屏幕上闪烁。 林凡斐按了免提,放在枕边,熟悉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斐斐。” 他一直叫她斐斐,她都忘记纠正。 林凡斐“嗯”了声,陈昭迟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有点儿累,今天店里客人比较多。”林凡斐说。 她想起自己没跟他说过打工的事情,又补充道:“我前些日子找了兼职,在咖啡店。” 陈昭迟在那边很明显地错愕了一下。 “斐斐,”他很慢地开口,像在斟酌措辞,“是钱不够吗,我……” 林凡斐打断了他:“我想练英语。” 她的话让陈昭迟没有了反驳的理由,他沉默一下说,好的。 须臾之后,林凡斐问:“那你呢?” 陈昭迟反应过来她是问他怎么样,停了停才道:“我也还好。” 他一点儿都不好。 颜舟转院到了首都,他在t大开学两个月,收到三次医院的病危通知书,时不时就要缺课,还不巧都被助教点名,他又没心情开假条,上课时教授不点名批评他,说如果再逃课,平时分就作废。 但这些都不能跟她说,而除了这些,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说了。 可他还是舍不得挂电话,也很想她,宁肯在这里掩饰自己的心力交瘁,假装没事人。 “斐斐,我昨天梦见我们高中的时候了。”陈昭迟说。 他真的梦到了,梦到她在年级大榜前看他的成绩,来运动会给他送水,在小巷子里他不小心吻到她额头,他考第一的时候她气呼呼地说他是歪门邪道。 梦里的高中时光那么真切,他到今早都还怅然若失,不愿醒来。 陈昭迟迟迟没等到林凡斐的回应,仔细去听,她的呼吸声已经变得绵长均匀。 是睡着了。 咖啡店的工作看起来真的很累,而他还占用了她的休息时间。 陈昭迟听了一会儿才挂断。 而林凡斐在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她跟陈昭迟仿佛已经离彼此的生活很远,概括起一天的经历,谁都没有力气再同对方一一介绍,也只能说是“还好”。 这晚过后,林凡斐发现陈昭迟打电话来的频率降低了很多,她猜测是自己那天在跟他通话的时候睡着,让他不舒服了。 第72章 如果换成是以前的陈昭迟,一定会在第二天马上再找她,气愤地唠叨说林凡斐,你怎么可以在接我电话的时候睡着。 但现在的陈昭迟更擅长不解释、不质问、玩消失。 没过几天,林凡斐在空间里刷到了陈昭迟的新动态。 他跟在首都的高中同学出去玩了,有张亦弛和聂依雯,许多人坐在餐厅的包间里,陈昭迟依然被簇拥在中心,众星拱月,十分耀眼。 原来就算没有她,他的生活也仍旧精彩。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她却要到此刻才明白。 第64章 眠雪她还是舍…… 林凡斐看完陈昭迟动态,没一会儿就收到了李心译的消息。 对方问她:“斐斐,陈昭迟是从星洲回来了?你们不是还没放假吗?” 她如实告诉李心译:“他没去星洲。” 李心译消化了几秒:“啊?他反悔了?” 继而她又愤愤地道:“他怎么这样,你都没跟我说。斐斐你当时是不是伤心死了?” 林凡斐确实是伤心的,只是时间过去太久,那种感觉早已经淡忘了。 事实上她在星洲虽然过得磕磕绊绊,拉长战线来看,大抵还是按照她原本的设想在发展,只是缺少了一个陈昭迟而已。 她有些赌气地想,她跟他一样,不需要他参与也可以过好她的人生。 “他为什么没去啊?”李心译问。 林凡斐简简单单地道:“我没问。” 李心译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了解林凡斐那种不低头的性格,陈昭迟反悔在先,她家斐斐是绝对不会去低头和挽回的。 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交流了一下对大学生活的感受,在聊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李心译又说:“斐斐,要不你还是跟陈昭迟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他是有什么顾虑呢。” “不谈了吧。”林凡斐道。 也许陈昭迟是有,但他不主动告诉她,应该是她没有必要知道,她对他来说不重要,只是一个曾经有吸引力,但又可以随时放弃的选项。 李心译没忍住问:“那你们这样,还算是在一起吗?” 林凡斐像之前面对莉莉的问题时一样迟疑,过了半天,她回复道:“……我也不知道。” 聊天到此为止,林凡斐重新看了一遍陈昭迟的朋友圈,照片里聂依雯坐在他旁边,眼神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林凡斐相信,陈昭迟高中答应陪她去星洲是有些喜欢她,而他最终留在首都,是因为没那么喜欢。 如果理智一点,她应该向他提出他们就到此为止,可面对陈昭迟的时候,她总是难以动用她一般处理问题的方式,他不是一道容易解的数学题。 沮丧和挫败从心底蔓延上来,林凡斐不得不向自己坦诚,她还是舍不得。 - 一周之后,林凡斐跟她的生母沈绛取得了联系。 她离家前的最后一晚,林守业把沈绛所在那间公司的名字告诉了她。 他神色不太自然地道:“这个是之前我们远程签离婚文件的时候,她留的信息,不确定现在还是不是了。” 林守业跟她说话的时候脸色称不上愉快,但林凡斐却体察到了两人气氛间一丝微妙的改变。 说来也滑稽,她真要彻底离开的时候,他才能够温和一些地对她,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 林凡斐来到星洲后找到那间公司的官网,搜索沈绛的名字,在企业新闻里寻找蛛丝马迹,费劲千辛万苦翻到她的邮箱,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过去,说自己是林凡斐,现在在星洲,能否同她见一面。 沈绛过了近三个月才回邮件,不知是太忙,还是没想好怎么回复。 “好的凡斐,这是我的号码。” 大约是文字过滤了感情,林凡斐对着这行字揣摩许久,想象不出沈绛收到消息时是什么反应。 她给沈绛的号码传了短讯,两个人约定这周六下午在林凡斐兼职的那家咖啡店见面。 林凡斐告诉莉莉自己周六有场重要会面,还拘谨地问对方,自己那天应该怎样打扮。 她想让沈绛看见自己最好的样子。 莉莉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林凡斐穿的便服,指出其中她比较喜欢的一套,并对林 凡斐说,那天自己可以帮她化妆。 林凡斐暗淡很久的心情因为即将要跟妈妈见面而雀跃起来,到了约定的日子,她穿了莉莉说的那身衣服,并提前了半小时来到店里,莉莉这天当班,趁店长不在没有客人,她把林凡斐按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替她化了个淡妆。 “你不用怎么化就很漂亮了,皮肤白,五官又好看。”莉莉说。 林凡斐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莉莉给她涂了淡色的眼影和口红,看起来比她原本的样子要精致和成熟一些。 她们在店里等了一会儿,但距离沈绛跟林凡斐约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分钟,她还是没有来。 莉莉看了眼手机:“斐斐,你见面结束能不能替我代一会儿班,我要去找一下我男朋友,他约我看电影,看完我就回来。” 林凡斐点点头:“你去吧。” 莉莉偷偷地溜走去跟男友甜蜜约会,林凡斐留在原地,戴上耳机听了会儿英语平复紧张的心情。 手机上毫无预兆弹出一条短讯。 沈绛:“凡斐,我们的见面要改天了,我女儿alice昨天去玩水,今天突然感冒,我正带她在医院。” 莉莉的镜子还在桌上,林凡斐一抬眸就看见了自己的脸。 化着美丽的妆,表情却不够舒展。 顿了顿,她给沈绛回复:“我知道了。” 很快沈绛的短讯又发过来:“真的抱歉,那我们约下周。” 林凡斐说好。 沈绛讲话总是十分简洁、追求效率,同林凡斐在星洲遇到的大部分人一样,只是她这次却好似从字里行间,隐约触碰到了她追寻多年的答案。 冰凉的、坚硬的答案。 林凡斐努力忽视这种感觉,恰好有人来点单,她放下手机,去员工休息室拿了围裙穿上,等咖啡师做好单,她端过去给顾客。 顾客是位中年华裔,他正打电话,像是在跟人聊生意,进展可能不顺,他面色不佳地示意林凡斐把咖啡放下。 她刚离开几步,身后就传来他的嗓音:“等等,我要的是冰的,你们怎么给我上了热的?” 林凡斐分明记得对方点单的时候说要热一点的,但还是按照店长教过的话术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那我们给您重做一杯?” 对方抱着胳膊冷笑一声:“你当我的时间不值钱是吧,还要等你们重做?” 林凡斐意识到他是想要无理取闹:“我确实记得您要的是热的,如果重做您也不满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你什么态度?”男人的声调陡然提高,“把你们店长给我叫过来。” 正好这时店长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见林凡斐和顾客起了冲突,他连忙赶过来,问清缘由,对男人又是鞠躬又是道歉:“您消消气,肯定是我们店员的问题,这样,今天就给您免单了,再送您一份甜点,您看这样行吗?” 林凡斐刚要开口说话,店长就转头道:“连个单都点不好,你再这样就别做了,这不是给你过家家的地方。” 他瞥到角落那张桌子上散落的化妆品和镜子,上下打量了林凡斐一番:“上班时间化妆?钱还是太好挣是不是?” 林凡斐百口莫辩,店长也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只是言简意赅地说:“这周你的工资减半。” 两个钟头以后莉莉回来了,她兴高采烈地问林凡斐:“怎么样,见面还成功吗?” 林凡斐很勉强地笑笑:“她没来,约了下次。” “我说你垂头丧气的,”莉莉拍拍她的肩安慰她,“那你下次再找我哦。” 林凡斐脱了围裙下班,在门口看到了莉莉的男朋友,打扮潮流的大男生跟她打了个招呼,她也点了点头。 在路上的连廊里行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高中时于静柳跟她说过的话,人有棱角,就会过得辛苦。 低落的心情像一团蜷缩在一起的废纸一样痕迹斑驳,林凡斐胸口发堵,这天下午是很差的一个下午,和她预期的完全不同,她发觉自己也是需要安慰的,只是不知道该找谁。 林凡斐打开陈昭迟的聊天界面,两个人的对话停在三四天前,他路过书店看到《幽游白书》的原版漫画,拍照发给她问她想不想要,她回复没地方放,带来带去也不方便,陈昭迟就没再说了。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林凡斐迟疑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打字进去。 陈昭迟过了几天才在访客记录里发现林凡斐查看了他的动态,那天他原本不想去参加同学聚会,然而张亦弛直接跑到t大来堵他,在他的宿舍楼下说他这样下去不行。 “人总绷着要出问题的,跟我们出去放松一下能怎么样?你打算再也不见我们这群朋友了?”张亦弛恨铁不成钢道。 第73章 对方生拉硬拽把他拽了出去,打车去餐厅的路上,张亦弛问他:“颜阿姨的事儿你还没跟林妹妹说吗?” 之前陈昭迟拜托他、卫齐和曾远帮自己保密,这件事只有他们四个清楚。 陈昭迟仰头倚在车座上:“没说。” 张亦弛道:“那你这样人家不得误会你啊?你明明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陈昭迟反问回去。 他侧头望向窗外,很轻地说:“我是那种人。” 答应林妹妹的事情办不到的那种人。 见他这样,张亦弛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也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只说:“迟狗你这人真是没救。” 陈昭迟从当时的记忆里回过神来,给林凡斐发了条消息:“斐斐,那天同学聚会是张亦弛临时拉我去的,忘记跟你说了。” 他甚至一结束就被医院打电话叫了回去,说要调整颜舟的治疗方案,需要跟他本人面谈。 没过多久,林凡斐回了:“不用跟我报备这些的。” 第65章 眠雪孑然一身…… 「我们分开那天你的城市下了大雪,而我所在的星洲仍旧陆地温热,雨不停歇。陈昭迟,我总以为自己奔赴前程时从不迟疑,可在那场触碰不到的暴雪里我真的怀疑过,去想去的未来,是不是一定要走这么远。——摘自林凡斐日记」 下一周沈绛没有再失约,还把见面地点改成了一家昂贵的高级餐厅,是林凡斐经过也不会走进去的那种。 林凡斐在网站上搜索过沈绛的新闻,在大合照里见过她,然而被侍应生引领到对方的桌子上时,她还是愣了愣。 沈绛已经是她完全认不出来的样子,事实上她小时候的印象也早就是模糊的,只记得沈绛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喜欢穿各种颜色的裙子。 现在沈绛把头发剪得短而利落,染成深栗色,脸上敷了一层粉底,掩不住皮肤上的纹路。 见到她以后,沈绛也是略微吃惊的反应,看了她几秒,才试探着叫了她一声:“凡斐?” 一句“妈妈”在嘴边盘桓,林凡斐莫名叫不出来了。 她略带拘谨地在沈绛对面坐下,沈绛递了皮质封面的菜单给她:“我已经点了几道菜了,你看还要什么?” 菜单上的菜林凡斐都没吃过,她不想显得局促,便没有犹豫地随便点了几道。 上前菜的时候,沈绛从放在身侧的包里取出一个深银灰色的包装盒,盒子上印着烫金的品牌名:“给你买了个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凡斐接过来,沈绛让她打开,里面是一条满钻的扇形项链。 “太贵了,我不能要。”林凡斐合上盖子想还给她。 沈绛不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回去看你,你就当……” 她没往下说,望着林凡斐,眼中多了几分愧疚。 林凡斐其实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始终不回来看她,然而下一秒沈绛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屏幕亮了,是一家三口的合影。 正中间那个扎丸子头的小姑娘大约就是alice。 于是林凡斐明白了,沈绛不回来看她,大概就像那天alice生病,总有优先级更高的事情排在她前面。 一顿饭的工夫,沈绛问了她许多,比如她现在在哪里念书,是不是有宿舍住,钱够不够用,之前在家林守业待她怎样……林凡斐一点点回答,却越发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在拉远。 问完以后,沈绛带着歉意说:“凡斐,其实你来星洲,应该跟我住的,但现在确实不太方便,不过你要是需要钱,尽管跟我开口。” 林凡斐握着叉子的手指蜷了蜷,并未接话。 说起来也巧,前几天她难得空闲,把高中丢下的《到灯塔去》读完了,故事的结局是十年以后,拉姆齐夫人去世,家里长子战死,历经沧桑的拉姆齐先生终于带着一双儿女抵达了灯塔。 曾经热烈盼望到灯塔去的小儿子詹姆斯对这些年来隔海相望的灯塔感到失望,发现它是如此荒凉而孤单。 林凡斐坐在沈绛对面,也好像乘着船逐渐靠近一座矗立在自己少女时代的灯塔,越清晰,越望见它的颓圮。 这么多年来她在林守业的那个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总向往远在星洲的沈绛,就像买彩票,未知的时候总觉得有中大奖的希望,真正到了开奖日,才发现手里紧攥着的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这顿饭接近尾声的时候,沈绛说:“凡斐,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不过说实话,我从来没后悔过当年离开你爸爸,我们结束得不体面,你说我出轨也好,不负责任也好,但我确实没后悔过。” 几乎是等同于向林凡斐宣告,她现在很幸福,而林凡斐是过去那段失败婚姻的附属品,已经跟她没有太多关系。 沈绛这样开诚布公,林凡斐反倒平静下来。 如果对方离开林守业后过上了更好的生活,那她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不放,毕竟沈绛若是跟林守业再走下去,并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优等生擅长举一反三,林凡斐忽然想,自己也应该跟陈昭迟说清楚了。 她不想跟他走到不体面的那一步。 再怎么不舍得他年少清澈的双眼、别扭缠人的脾气,和干净赤诚的真心,也还是要舍得。 吃完饭以后,沈绛开车把林凡斐送回学校,叮嘱她有事就联系自己。 林凡斐“嗯”了声,很平静地同沈绛告别,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同对方见面。 这晚星洲下起稀松平常的大雨,林凡斐打开手机,在推送给她的新闻里看到首都迎来今冬首场大型降雪。 她这才体会到现在已是十二月份的实感。 星洲靠近赤道,夏季漫长无尽,常常让她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屏幕上的图片里是银装素裹的北方城市,像颗长方形的水晶球握在手中,她竟恍惚察觉到几千公里以外的凉。 林凡斐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室外的热意迅速地冲散了玻璃周围空调的冷气。 她闻着潮湿的味道,打给了陈昭迟。 他很快接了:“……斐斐,你给我打电话。” 声线难掩雀跃与惊喜。 林凡斐向来是开门见山的性格,这次却难得绕了弯子,她将方才看过的新闻当作开场白:“我看新闻上说首都下雪。” “还挺大的,幸好我下雪之前就到医院了……”陈昭迟忽然噤了声。 林凡斐怔了怔:“你生病了?” “感冒,去校医院挂水。”陈昭迟含糊其辞地说。 林凡斐说了些多喝热水之类的废话,连陈昭迟都听出了端倪:“斐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我?” “陈昭迟,”林凡斐指尖抵住窗户,看着自己面孔的倒影,笨拙地开口,“我觉得星洲很好,不想回去了。” 这是她能够想出的最体面与温和的方式,十年后她应该就会像沈绛那样在这座国度扎根,那时再回国,也没有意义了。 “什么意思?”陈昭迟的语气称得上急切,“你合约期满也不回来了吗?” 林凡斐狠狠心道:“应该不回去了。” 陈昭迟不假思索地追问:“那我们呢?我们以后怎么办?” 他在问着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林凡斐顿了顿,忍不住道:“你还关心吗?” 她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 电话那端一下子变得寂然无声。 过了许久,陈昭迟说:“斐斐,你能不能,等等我。” 他说得很慢,带着祈求与希冀,甚至让林凡斐不解,他明明放弃跟她来星洲,又总是忽冷忽热,怎么此刻还表现出同她一样的不舍。 “陈昭迟,”她的嗓音混合着窗外的雨声,“我们算了吧。” 陈昭迟没有再出声,可是也没挂断,半晌,林凡斐先结束了通话。 她想陈昭迟不说话是不高兴了,然而现在两个人离得那么远,再也没有一张纸条就能冰释前嫌的机会。 她也不想了。 林凡斐回到桌前,在台灯下打开电脑开始做专业课的作业,没过多久,屏幕上的表格就开始变得模糊,她伸手去揉眼睛,沾了一手的泪。 像截肢的病人麻药过去,迟钝的痛觉逐渐扩大,那样鲜明地提醒着她失去的感觉。 林凡斐觉察到自己的意志力没有那么坚定,她打开手机,删除了陈昭迟的所有联系方式,她不希望未来在某一个刹那,她会向自己的恋旧妥协。 第二天林凡斐在手机上收到了陈昭迟的好友申请,她点了拒绝,他又坚持不懈地加了好多次,她都没有同意。 后来陆续有熟悉和不熟悉的高中同学来打听她的近况,她一看就知道是谁授意,回答得礼貌而生疏,渐渐也没有人来问了。 陈昭迟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像一个画得不太成功的句号,伴随着她的高中时代,一起沉入人海。 在咖啡店做了一学期兼职,林凡斐终于攒够了还给陈昭迟的钱,她拜托李心译帮忙转给对方,李心译也曾给陈昭迟也当过说客,因此小心翼翼地问:“斐斐,你们闹矛盾还没和好吗?” 第74章 林凡斐不知道“分手”这个词对陈昭迟和她的关系来说会不会太重,但她还是说了。 李心译那样活泼的人,也没想出该怎么应答,最后她说,这样也好。 林凡斐觉得她是对的。 最后一次去咖啡店打工那天也是个雨天,林凡斐拿了店主给她的工资,背上书包沿着路边连廊回学校。 星洲的雨有很多种,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细密清澈的小型台风雨,大晴天下的太阳雨,这天下的是那种雾似的毛毛雨,连廊也挡不住,斜斜地沾到身上,整个世界都变得水汽潮湿。 因为下了雨,连廊里的人比平常多,混合着香水味和体味,林凡斐在其中穿行,冷不防书包被撞了一下。 对方匆匆向她道歉,林凡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熟悉的嗓音。 “……林凡斐,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凡斐慌乱地寻找来源,发现是她书包上的录音机挂件。 她一直忘了取下来,方才大概是不小心被路人碰到了开关,没想到还有电。 陈昭迟的声线在雨幕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 林凡斐伸手想关,却怎么也摸不到,人潮汹涌,有人向她投来好奇的眼神。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人群,退到雨里,录音机还在放音:“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林凡斐好不容易把书包从肩上摘下来,陈昭迟的告白也播到了最后一句:“林凡斐,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伴随着录音机沙哑的噪音,她的手落下来。 明显比雨线大很多的水珠落到地面,在砖上晕开了深色的痕迹。 林凡斐带着眼泪想,陈昭迟实在太无理、太蛮横,明明是他先后退,却还要求她等他。 然而她竟然动摇和难过,在这个雨天,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想假如她没有离开呢。 星洲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的前程,值得她孑然一身、千山万水。 - 林凡斐在星洲国立大学的第一学年结束后,如愿以偿地以全a满绩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她的英语已经有八分像本地以英语为第一语言的同学,再也不会因为上课跟不上而烦恼。 她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林凡斐,有关系较近的同学打趣,问她是不是不会休息只会学习,难怪每个教授都喜欢她,门门课都是前百分之一的成绩。 有天林凡斐在学校餐厅吃饭,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当天的财经新闻。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说了句什么,林凡斐没听清,摘下耳机抬头,看见是同专业的一位师兄,平常对她很照顾。 对方笑着重复了一遍:“我说人的大脑不能同时处理两项任务,你这样可能会花更长时间在吃饭上。” 林凡斐停了一下,无法控制地想起高中的时候,陈昭迟也对她说过一样的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更加散漫。 师兄见林凡斐发呆,问她怎么了。 林凡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后来师兄常来跟她一起吃饭,她会问对方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没有内容要请教的时候,她就还是用耳机听新闻,师兄尊重她的习惯,也没再说过什么,偶尔会送她回宿舍。 那年冬天有同学跑来问林凡斐是不是在跟师兄谈恋爱,林凡斐否认了,对方便笑嘻嘻地道:“但他说喜欢你哦。” 过了几天,师兄送林凡斐回宿舍的时候,在她上楼前叫住了她。 他对她说了那个同学提前向她传播过的话,林凡斐委婉地拒绝了,说自己还不想恋爱。 师兄脾气很好,听完之后笑笑:“我只是觉得你跟我比跟别人更亲近一点,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林凡斐只说很感谢他对自己学习上的帮助,没有解释更多,比如对他亲近,是因为他在某个瞬间,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但那不是喜欢。 师兄没放弃,闲聊似地开口:“你是不是没喜欢过人,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喜欢过。”林凡斐说。 师兄神情错愕,而她已经在对他道别,说自己要回去了。 林凡斐拉开门,微凉的穿堂风吹到她脸上,她无端想到不知道首都此刻天气怎样,而她下定决心要告别自己已经远去的十七八岁,连同她的执拗,她的软弱,还有喜欢陈昭迟这一旷日持久的坏习惯。 伍尔夫在《到灯塔去》里说爱有一千种形态,她觉得喜欢算一种,忘记算一种,放弃也算一种。 星洲不下雪,她也再回不去遇到陈昭迟的那个冬天。 (校园篇完) 第66章 曼波他想象过…… 林凡斐在二十八岁这一年升职,由于工作内容变动,她从自己供职的星洲高显投行本部被调回国内,负责首都分部tmt板块的业务。 她回国是在夏天,刚安顿好没多久,林梦圆就给她发消息:“斐斐姐姐,我来首都参加游学营,能找你玩吗?” 说起来林梦圆不知为什么对她格外亲近,她跟林守业的联系不多,林梦圆却偷偷存了她的号码,有事没事给她发消息。 林凡斐没拒绝:“我周日上午十点半到下午两点有空,可以跟你一起吃饭。” 林梦圆马上把自己的行程发给了她:“我那天上午在博物馆。” “那你看完告诉我,我去接你。”林凡斐说。 林梦圆发了一个欢呼的表情:“斐斐姐姐对我最好啦。” 有时候面对林梦圆,林凡斐会觉得林守业做父亲大概有了进步,因为林梦圆的性格跟她完全不同,不像她这么沉闷,反而十分开朗阳光,不吝于向人表达感情。 从两人交流的只言片语里,她得知林梦圆在学校成绩一般,却只是会偶尔得到林守业“你看看你姐姐”的抱怨,平常提出什么要求父母也几乎不会拒绝,就像一个完全浸润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她不能说不向往,但也很难说特别羡慕,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必依附任何人的大人,一切事情都可以由自己做主,就像伍尔夫在《达洛维夫人》中写的,她可以自己去买花。 唯一不变的是她对第一名依旧无比执着,就算这些年来已经意识到很多事不是考第一就可以解决的,也还是会去争夺那枚年少时的荣誉勋章,仿佛十七八岁那个斗志勃发的少女林凡斐还住在她的身体里,陪她一起冲锋陷阵。 周日上午十一点,林凡斐打车去了林梦圆游学的博物馆,她发消息跟林梦圆说了一声,在附近找到一间咖啡店点了杯喝的,拿出笔电修改一份客户的跨境并购方案。 过了没多久,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林凡斐转过头,林梦圆正笑嘻嘻地站着看着她,戴了个向阳花颜色的帽子,背了同色的书包。 她把刚才在改的一行写好,保存完文档,将电脑装回包里:“走吧,想吃什么?” 林梦圆想了想:“昨天晚上有两个同学去吃了小龙虾,他们说有一家特别好吃,在同一条街上开了六个分店。” 林凡斐“哦”了声:“我知道那个。” 她回忆了一下:“前几天我们同事聚餐去的,味道还行,可以做不辣的,就是等位时间特别长,前头有二百桌,我在那边把之前剩的调研报告都写完了才排上。” 林梦圆闻言说:“那算了,还是在附近吃吧,我还想去买东西呢。” 然后她又好奇地道:“斐斐姐姐,你还会参加同事聚餐啊?” “怎么,”林凡斐平心静气地看着她,“你爸跟你说我没有朋友?” 林梦圆捂住了嘴:“哎呀,我还是不说了。” 林凡斐没生气,只道:“我刚到这边分部,他们给我接风。” 她发消息在组里同事闲聊的群里问了附近有什么餐厅可以推荐,得到了五六个回复,林凡斐想到林梦圆说要买东西,便挑了一个在大型商圈里的定位叫车。 两个人吃完饭,林梦圆拉着林凡斐去购物。 林凡斐被小姑娘拽到了一楼的jellycat门店,蓝色的货架上堆着许多毛绒玩具。 “我要买茄总。”林梦圆指着一只紫色的大茄子道。 林凡斐说:“你挑吧,我送你。” 林梦圆马上抱住了她的胳膊:“我爱斐斐姐姐!” 等林梦圆买茄子的时候,林凡斐自己在店里到处逛了逛,随手拿起一只蓝身白翼的小龙公仔,店员看见,过来给她介绍:“这个是最近的热门款天空龙,已经被老顾客预订了,您要是想要可以加一下我,等到货了我会发朋友圈,不过可能要好久。” 林凡斐正要说话,手机就响了,是投行的同事江竞。 她接起来,江竞在那边说:“faye,咱们刚接的那个voxel公司案子的数据源突然更新了,第三方顾问刚给我的报告,我这边改了估值模型,做了敏感性分析,你看你那边什么时候能同步一下招股书?” 第75章 林凡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在组里吗,我直接过去吧,不过得晚一会儿,我在外面吃饭。” 江竞的态度微妙起来:“不然你晚上给我也行,是不是打扰你date了。” “没,是带我妹妹,她来首都玩。”林凡斐把地点告诉了他。 江竞大失所望:“还以为你这工作狂有情况呢。” 他又道:“我去接你们算了,离得也不远,正好帮你把妹妹送回去。” 林凡斐说行,挂上电话,江竞已经发了一份数据报告给她。 店员还在不遗余力地试图拓展潜在客户:“小姐,您要不要加一下我?我替您留意这款。” 林凡斐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托着那只天空龙:“不用了,我给我妹妹买一个就好……” 她边说边抬起眼眸,却瞬间定在了原地。 店门外不远处正经过一个男人,个子很高,身形挺拔,穿了件黑色衬衫,大概是嫌热,衬衫的袖子被他挽到了小臂的位置,手里握着杯咖啡,整个人有种散漫的气质。 怎么会那么像。 那么像陈昭迟。 高的鼻梁,淡的嘴唇,和比年少时成熟些许的脸部线条。 在她发怔的同时,他亦抬头,不小心同她对视。 林凡斐清楚地看见他停下脚步,望向她的眼中多了些情绪,却没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 真的是他。 她没想过这辈子还会跟他重逢,甚至来不及摆出一个恰当的表情。 好在林梦圆抱着一只茄子玩具跑了过来:“斐斐姐姐,我要这个!” 林凡斐收回目光,定定神,说了声 好。 陈昭迟已经在脑海里构思过无数次同林凡斐再见的场景,就像高中的时候,想请她吃一顿饭都要不停预演。 他想象过她长大以后的模样,跟现在挺像的,长发披肩,化了淡妆,穿偏正式的衬衫和长裤,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 然而她的神色比他能预料到的还要更冷淡,让他想跟她打招呼都很难开口。 林妹妹这脾气真是一点儿没改。 不过的确是他活该。 陈昭迟还在纠结跟林凡斐说怎样的开场白,她已经领着一个小姑娘从卖玩具的店里走了出来,视而不见地经过了他。 他十分确信她认出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完全是装的。 她带着的那个小姑娘好奇地睁大眼睛看他,眉眼跟她略有相似,看得他心里一惊,随后才想到林凡斐爸爸再婚,这大概率是她妹。 他追了上去。 林凡斐带林梦圆走出商场,空调的冷气一瞬间消失,炎夏的热气扑面而来。 林梦圆仰起脸:“斐斐姐姐,刚才那个哥哥是不是认识你?” “什么哥哥。”林凡斐假装没懂。 林梦圆鼓着嘴道:“你撒谎了哦。” 林凡斐不肯承认:“我不认识他。” “那他还一直盯着你看。”林梦圆锲而不舍地说。 林凡斐口不择言:“我好看。” 林梦圆愣了愣,像是想不到她还会说这样的话。 “斐斐姐姐,你现在跟平时好不一样,”她努力思索林凡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同的,“就从见到那个哥哥之后。” 林凡斐板起了脸:“再说把茄子还我。” 这招管用,林梦圆马上把嘴闭了起来。 林凡斐已经看见了不远处江竞的新能源车,她朝他挥了挥手,听见林梦圆小声嘀咕:“那个哥哥好帅好有气质,像电视剧里的人。” 她充耳不闻,等着江竞的车靠边停过来。 这时熟悉的声线从身后传来:“斐……林凡斐!” 她不想回头,但林梦圆已经不顾她的威胁,先行跟跑过来的陈昭迟搭起了话:“哥哥,你认识我姐姐呀?” 陈昭迟顿了下,旋即笑着说:“认识,我跟她是……” “陈昭迟!”林凡斐转回身,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陈昭迟无端有种胸口重物落地的感觉。 这才是他熟悉的林妹妹。 陈昭迟挑了下眉:“不说了,你姐不让我说。” 林凡斐想掐死他。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擅长越描越黑。 陈昭迟意识到了从林梦圆那里突破更容易,他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跟她平齐,笑眯眯道:“小妹妹,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林梦圆有些呆了,情不自禁地脸红起来,正要说话,林凡斐就无情地打断了她:“林梦圆,车来了。” 江竞的车在她们旁边停下,他显然也看见了陈昭迟,降下车窗探出头问:“faye,这位也一起?” “不一起。”林凡斐说。 陈昭迟的脸色在看见江竞之后顿时变得不那么好看了,而林凡斐没理他,拉开后座的车门,让林梦圆先上去,自己跟在后面。 她要关门的时候,陈昭迟忽然伸手扳住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林凡斐对他怒目而视。 陈昭迟充耳不闻,只是低眸瞧着她道:“林凡斐,你现在的联系方式能不能给我一个?” 第67章 曼波你让我去…… “不能,松手。”林凡斐冷冷地说。 她伸手关车门,陈昭迟没办法,只好松开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载走。 突然他想到什么,赶紧掏出手机记下了这辆车的车牌号。 屏幕上方弹出张亦弛的两条消息。 “迟狗你去公司对面买个咖啡要这么久?怎么咖啡豆是现种的?” “赶紧的,你请那个很难请的技术专家已经到了,人家周末过来可是好大的面子。” 江竞非常想八卦,但林凡斐一上车就开始跟他讨论招股书的问题,他憋了一路,终于在林梦圆下车之后问了出来:“faye,刚才那位是?” 林凡斐降下车窗跟林梦圆告别,听见之后说:“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江竞若有所思,“看你对他挺不一样。” 林凡斐空降首都分部前他就听说过她,大名鼎鼎的faye,星洲国立大学商学院金融系专业第一,从进高显之后年参与项目规模一路攀升,在她被调到首都前已经成了同阶段入职新人中的第一名,项目实际净收益率比行业均值高了五个百分点。 跟她共事的这一小段时间,他发现林凡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像是不会累一样,可以为了业绩奉献自己所有的空余时间,情绪也特别稳定,有时候他都怀疑她其实是个高度仿真的机器人。 但林凡斐也没有那么可怕,组里同事的项目遇到问题,她能帮的都会搭把手,在金融业这种内部竞争激烈、人际关系复杂的地方,她又显得十分善良。 然而今天他开车过来,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跟她站在一起,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尤其是后来对方不让她走还要她联系方式,她居然还会骂人有毛病。 江竞表示这实在太有意思了,根本不像他认识的那个faye。 林凡斐没接他话,江竞还是不死心:“你们高中还有这么帅的。” “就那样吧。”林凡斐说。 她不希望他再问下去,对着手机上他发来的数据报告,提出了几个专业问题。 江竞意识到自己从她那里撬不出什么话,只得遗憾地结束了八卦时间,认真地聊起工作来。 林凡斐从不在工作的时候分心,这天坐在办公室里,却少见地对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出了会儿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几分钟后,她还是强硬地把思绪拽回来,飞快地敲着键盘给客户改起了招股书。 傍晚之前她结束了加班,将文件发到自己邮箱,并分别抄送了江竞和她的直属leader简薇。 走出高显,林凡斐打了台车回公寓,在手机上先后下单了晚饭和一些没购置齐全的生活用品,以及预约了下周末去4s店看车。 恰好微信上进来一条语音,是梁思致发过来的。 “凡斐,这周什么时候有空,上次你要的估值模型我们客户那边给授权了,你找我签个保密协议就可以拿给你。” 梁思致现在在首都一家pe公司工作,跟高显距离不远,两家机构有业务上的联系,林凡斐第一次过去拿文件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他,两个人交换了号码,梁思致像高中交流理科题目那样,时常跟她分享一些业内信息。 “下周四上午十一点行吗?在你们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厅。”林凡斐道。 梁思致说好,又问她这段时间在首都是否适应。 林凡斐回他说还可以,梁思致知道她不喜欢聊天,便没有再说下去,只道:“明天见。” 窗外余晖温柔,落日正缓缓下沉,在建筑物的玻璃外墙上留下粼粼反光。 薄似断锦的粉云飘散在空中,林凡斐忽然发觉自己记忆中几乎没有对星洲晚霞的记忆,也许是因为那里的白天总是太长,让人都忽略了昼夜交替的那一小段间隔。 第76章 但她在社交软件上见过许多次首都的晚霞,有时候是朋友圈里同学发的,有时候是陌生人在相关的词条里分享,好像在这座繁华忙碌的城市,只有晚霞出现的时候,所有人才会同时抬头,共享安静的一刹那。 一开始她还会想,陈昭迟也看见了吗,他过得怎么样呢。 但后来她学会了不再去思考,就如同她高中毫不犹豫地选了理科,她仍然不喜欢答案不确定的问题。 要不是再见到陈昭迟,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了。 林凡斐回到家,两份外卖已经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 她拿进屋,收拾 好东西坐下开始吃饭,手机的扬声器里播放着近期的行业新闻,券商股权流转、信用债规模突破、公募机构参与定增,语调平稳的电子女声衬得房间里无比清寂。 林凡斐吃完饭,去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新项目的资料,等到晚上八点,她打开投影仪,选了一部电影看,这是她每周唯一的放松时间。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看《幽游白书》了。 电影是侯麦《春天的故事》,其中一个女角色说,如果你疯狂地爱上一个人,你会忘记自己的秩序感而接受他的。 林凡斐想,如果按照这个标准,那她从没有爱上任何人。 她从未从人生的秩序感中走脱,唯一略有失序的时候,是跟陈昭迟分开后的几年里,断断续续地写了一大本日记,一直写到她进高显,觉得身体里所有跟他有关的情绪都被清空才停下。 到这时林凡斐才意识到,今天她想起陈昭迟的次数似乎过于多了。 她让自己专心地投入电影,一直看到片尾字幕出现,才起身去洗澡睡觉,并很成功地没有再度想到陈昭迟。 - “迟狗啊,你让我查那个车牌我查到了,车主姓江,在高显工作,你不是前几天正好考虑要找高显做咱们项目的融资方案吗?准备让他负责?” 张亦弛一边说着,一边在陈昭迟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顺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你找人为什么用车牌号找?路上碰见的?” “不是找他,”陈昭迟一想起那天心情还是不好,“林妹妹被这男的接走了,就我去对面商场买咖啡那天。” 张亦弛张大了嘴:“啊?” 他反应过来之后,连珠炮一样问:“你见到林妹妹了?她从星洲回来了?这江什么玩意儿不是她男朋友吧?” 陈昭迟虽然也不能确定,但还是烦躁地道:“放屁。” 继而他又道:“我刚托人问过,她调回首都了,也在首都的高显分部。” 张亦弛翘起二郎腿,看好戏一样问:“那咱们星洲子公司还搞吗?你说你这事儿,好不容易董事会那边同意,结果林妹妹又回来了。” “先继续推吧,万一她又回去了呢。”陈昭迟说。 给光晷生物开设星洲子公司是他四年前的想法,那时颜舟的肺纤维化终于转化为局限性病灶,性命无虞,据医生说只要注意调养,对寿命的影响会减到最低。 公司靠他爷爷在礼城支撑了一段时间,到他毕业后颜舟就让他接管了,公司不少董事提出反对意见,还有人离职,他便抓住机会将总部搬到了首都,重新招兵买马,方便照顾颜舟和打理公司。 等到情况稳定之后,他开始引导公司转型,张亦弛也在毕业后加入了光晷,目前他们正在做的是区域能源调度ai系统,中标了国家级重大项目,即将参与大型产业资本合作,这也是张亦弛方才说的,他准备找高显设计融资结构的项目。 这些年里他费了不少工夫打听林凡斐的情况,林凡斐不肯再跟他有联系,他只能做到表面上的不打扰,实际还像个窥私狂一样关注着她,他去过许多次星洲,但跟她连偶遇都难。 她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一步步成为了她会成为的那种人,优秀、坚定,光芒四射。 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靠近的机会。 张亦弛离开以后,陈昭迟打开抽屉,拿出了被相框保存得很好的高中毕业照,照片里林凡斐同他一前一后地站着,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比了个v,而她的耳朵有点红。 每次看见这张照片,他都会有种自私的庆幸,因为无论过去多少年,是谁打开合影,都看得出他们的亲密,他像是短暂地占有了林凡斐生命中被快门切割出的百分之一秒,而她不能再收回。 - 周四那天林凡斐准时到了跟梁思致约好的地点,他已经在等她。 林凡斐在他对面坐下,随口跟路过的店员点了冰美式。 梁思致拿出保密协议给她,林凡斐看完低头签字的时候,察觉到梁思致在对面举起了手机。 她抬起头,梁思致笑笑解释道:“拍照发个朋友圈,好久没动态了。” 他把屏幕展示给她:“没拍到你。” 林凡斐说没关系,把协议还给他。 梁思致发完朋友圈,从电脑包里拿出笔电:“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估值模型……” 与此同时,坐在vp办公室里的张亦弛收到了陈昭迟的内线电话。 “跟我出去一趟。”陈昭迟说。 “去哪儿啊?”张亦弛一头雾水,“今天不是没外勤吗?” 陈昭迟言简意赅道:“去找林妹妹。” 张亦弛更不理解了:“那你去呗,拉我干吗,当电灯泡啊?” “她跟梁思致在一块儿呢,”陈昭迟的语气变得恶狠狠的,“你看梁思致朋友圈,他绝对是故意的,他拍那照片里有林妹妹的包。” 他绝不会认错,昨天他看见林凡斐的时候,她胳膊上挎着的就是那只包,同款同色,连装饰的丝巾都是一模一样的。 张亦弛懂了:“你让我去当拆散他们的坏蛋啊?迟狗你这人真是……” 他想了半天,最后点评道:“肮脏!” 第68章 曼波我喜欢你…… 陈昭迟开车抵着市区最高限速开,二十分钟就携张亦弛火速赶到了梁思致公司楼下。 “你怎么知道在这儿啊?”张亦弛问。 陈昭迟说:“之前路过找梁思致咨询融资的事儿,就在这店里谈的,我认识那桌子。” 张亦弛“啧”了声:“您这素质不去当变态跟踪狂真是可惜了。” 陈昭迟停好车,率先推门走进咖啡店,一眼就望见了坐在店中央的梁思致和林凡斐。 梁思致正凑着电脑对林凡斐说什么,整个身体都向她的方向倾过去,陈昭迟看着觉得无比碍眼。 而林凡斐一点儿都没介意,听得特别认真,就像当年上课的时候一样。 林妹妹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儿记性呢,这人从高中就对你图谋不轨,你还跟他单独出来。 “我上了啊迟狗。”张亦弛悄声说。 陈昭迟点点头,已经在脑子里排练待会儿怎么跟林凡斐打招呼。 张亦弛走过去,一把搂住了梁思致的肩:“哎哟喂,这不是咱们老梁吗!” 他又望向林凡斐:“学霸也在这儿呢,巧了不是。” 梁思致被他突如其来的亲热搞得有点儿懵,还没来得及开口,张亦弛就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拖,硬生生把他像端花盆一样端到了另一张桌子上:“老梁啊,这好久不见,我可得跟你叙叙旧,你还记得那谁吗……” 趁梁思致还没反应过来,陈昭迟已经一个箭步跨过去,占据了林凡斐对面的位置。 “这么巧。”他厚着脸皮道。 林凡斐瞥一瞥他,又一瞥拉着梁思致不撒手的张亦弛:“巧吗?” 看着像故意的。 陈昭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我路过。” “那你坐。”林凡斐说。 她把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放进包里,方才梁思致已经给她讲得差不多,她准备要离开了。 陈昭迟也看出她的意图,心里有些着急,不想她就这么走掉。 林凡斐站起来,打算要同梁思致道个别。 她没看见店员正端着一只木质托盘从她侧后方过来,要从她和陈昭迟的桌边经过,对方没想到她要起身,紧急停住了脚,托盘上的咖啡杯却在惯性的作用下晃了晃,即将向前跌出去。 林凡斐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陈昭迟伸手绕过后背,揽住胳膊朝他的方向拽了过去。 她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他抱得很紧,就算是当年高考后的那段时间,他们都不曾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 林凡斐怔怔地被他抱着,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似乎仍是从前的气息。 这一瞬间她有些恍惚,好像对面还 是十七八岁的陈昭迟。 直到闻见空气中热咖啡弥散的气息,听到店员忙不迭的道歉,林凡斐才意识到了什么。 她伸手把陈昭迟推开,看见他白衬衫上胳膊和后背的位置已经洇开了一大片褐色的咖啡渍。 “先生,您要不换一下我们男同事的衣服?这个我帮您干洗。”店员问。 第77章 陈昭迟回过神来:“不用,我车上有。” 从他接手光晷,几乎就像住在公司,车上备了好几身衣服换着穿。 林凡斐闻言看了他一眼。 这次到底还是他帮了她,她不得不客气一下:“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昭迟低头看她,黑亮的眼睛里,有一层室外照进来的日光在微微颤动:“你关心我。” 林凡斐无视了他的不正经,把自己酝酿好的第二句话说了出来“……不用就算了。” “去。”陈昭迟打断了她。 他顺势挤出一副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林凡斐,我胳膊疼得要断了,你得送我去。” “张亦弛呢?他不送你?”林凡斐问。 陈昭迟理直气壮道:“他找梁思致有事儿,很重要。” 林凡斐没话说了,不情愿地说:“走吧。” 两个人走到陈昭迟的车子旁边,林凡斐背对车子站了一会儿,等他换好衣服,她才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陈昭迟突然闷闷地笑了声。 林凡斐调整好座位,按了发动:“你笑什么?” 陈昭迟不肯说。 他想起的是高一那年在图书馆外面,林妹妹骑单车把他载到了车站。 现在还是她开车带他。 林凡斐怀疑陈昭迟被烫傻了。 “你刚才看了吗,身上受伤没?”她问。 陈昭迟一本正经地说:“都烫红了,挺严重的。” 他凑过来,作势要解掉衣领上的扣子:“给你看看?” 林凡斐:“……不看。” 她不再跟他废话,按导航去了最近的医院。 林凡斐办事效率一流,催着陈昭迟挂号排队,并且不允许他磨蹭,轮到陈昭迟进去看诊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坐着处理手机上的工作消息。 在外头等了十几分钟,陈昭迟出来了,手上拿着医生给他开药的单子。 林凡斐把手机放回包里:“去拿药。” “我想坐会儿。”陈昭迟不由分说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林凡斐一扫他的药单,是普通的烫伤膏,看来没他说得那么严重,她心里无端松了口气。 陈昭迟个高腿长,坐医院的塑料椅子看起来很憋屈,尽管他没有故意朝林凡斐的方向靠,肩膀和腿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 林凡斐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药你自己拿吧,我要回去了。” 陈昭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成,送佛送到西懂吗,你做事儿怎么能不坚持到底呢?” 停了停,他又状似无意道:“对了林凡斐,过几天你能不能陪我来复查?” 林凡斐不上当:“你这烫伤有什么好复查的?” 陈昭迟没声了。 就在林凡斐整理了一下衣服要起来的时候,陈昭迟忽然用声音拦住了她:“……你现在单身吗?” 林凡斐愣了愣。 过了几秒,她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昭迟没有半分犹豫:“我喜欢你,怎么跟我没关系。” 接着他带有一丝骄傲地展示自己的情况:“我单身,就谈过你一个。”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耍无赖的本事比以前大多了,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没有搭茬的意思,径直站起身往电梯的方向走。 陈昭迟连忙几步追上来:“我送你回去。” 怕她不答应,他又道:“这医院外面不准临时停车,你要打车得往外走个几百米,还不如坐我车。” “你不是胳膊疼得要断了,开不了吗?”林凡斐反问。 陈昭迟厚颜无耻地说:“跟你待在一起我就好了。” 话虽如此,最后林凡斐还是自己开了,陈昭迟坐在她旁边,话变得很多:“你驾照什么时候拿的?” “高考完那个暑假,去星洲之前。”林凡斐说。 陈昭迟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一下子沉默了。 林凡斐在路口转弯,想起那阵子陈昭迟突然变得不爱理人,她本来也不是爱聊天的性格,他不问,她也就不说了。 大约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已经开始错过。 好半天之后,陈昭迟开口道:“你开到高显就行,我自己开回去。” 林凡斐没问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在高显工作,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声。 她不问,陈昭迟倒是一股脑地跟她介绍:“我把我们家公司的总部搬到首都了,离你们高显不算远,也在二环。” “这样。”林凡斐说。 陈昭迟看出来了,她没有不给面子,但也不是真的感兴趣。 望着她的侧脸,他想起高中的时候她送他的书,有一本是艾丽斯门罗的短篇集《快乐影子之舞》,其中一篇里面写过一个女孩子,门罗写她“轻蔑、默许、激愤、遥不可及”,现在的林凡斐,似乎也是这样。 他想她应该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尽管他不喜欢看书,还是把她送的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能够隔着时光看见那个总是埋头学习、不给他面子,却让他喜欢得要命的女生。 陈昭迟回光晷以后路过了张亦弛办公室,门敞开着,张亦弛敏锐地发现了他,立马一个箭步蹿了出来:“哎哎哎迟狗,你跟林妹妹怎么样啊?我可一直把梁思致按到你俩走了之后才放呢,要是再多一会儿我看他都要打我了。” “任务艰巨,她不理我。”陈昭迟垂头丧气地说。 张亦弛叹了口气,十分理解地道:“那也没办法不是,林妹妹眼里你就是个王八蛋,她能给你好脸色才怪。” 而后他想到什么:“你就不准备跟她解释一下?” “现在不合适。”陈昭迟说。 林妹妹一回来他就跟她说这个,显得像在道德绑架。 他不想勉强她。 “我是不懂你们,”张亦弛摇摇头,拿出了手机,“对了,这周咱们礼中在首都的同学要聚会,你去吗,要不我帮你找个中间人把林妹妹拉进群?” 林凡斐晚上下班回到家,手机上弹出了两条消息。 李心译:“斐斐,我听说你回首都了!” 李心译:“怎么不跟我说!” 林凡斐知道李心译大学毕业后也来了首都工作,她打字回复道:“还没腾出空来,想之后约你来着。” 她这段时间的确很忙,还没机会找人叙旧。 李心译:“好吧好吧。” 李心译:“对了,周日咱们礼中有个在首都的同学聚会,你来好不好?” 李心译:“结束以后我们一起去逛街看电影吧。” 虽然有许多工作,但想想跟李心译很久没见,林凡斐盛情难却,便答应了:“好。” 李心译欢天喜地道:“那我把你拉群里。” 然后她说:“对了,陈昭迟好像也去。” 第69章 曼波都问到梁…… 怕她拒绝似的,李心译又确认了一遍:“斐斐,你会去吧?” 其实如果林凡斐早知道陈昭迟要去,她可能就不去了,省得他又得寸进尺,说些让她没法接的话。 不过她已经先答应了李心译,便没有反悔:“会去。” 李心译把她拉进微信群,大家改了备注,她看见陈昭迟、张亦弛和聂依雯都在群里,另外还有些人 她不认识,应该是别的班的。 李心译:“我把我家斐斐拉进来了哦!@林凡斐” 张亦弛:“学霸来了,欢迎欢迎。” 聂依雯:“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当时的年级第一。” 其他人纷纷捧场,说还记得当时林凡斐一战成名,几乎霸榜整个高中阶段。 张亦弛:“迟狗@陈昭迟,说两句。” 过了一秒,陈昭迟在下面说:“你回来了。” 他说的不是你来了,而是你回来了,莫名让林凡斐觉得,他好像等了她很久。 她试图将这种异样感受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假装没有看见陈昭迟的话,划出聊天界面,发现他给她发来了好友申请,附带了一条“我是陈昭迟”的验证消息。 林凡斐没通过。 没一会儿李心译给她发了几部电影的场次截图过来:“斐斐,你想看哪个?” 最近不是电影上映的热门期,选择不太多,是两部爱情片和一部悬疑片,林凡斐选了那个悬疑的。 选完之后她说:“我来买吧。” 李心译连忙道:“不用不用,你刚回来,怎么能让你花钱。” 周六林凡斐去4s店提了车,原本她订的配置店里没有现车,要等上一个多月,但她上次说希望尽快拿到上班用,销售经理便帮她从外地调了一辆过来,通知她周末来取。 第二天林凡斐开车去了举办同学聚会的餐厅,半路有个客户打电话过来咨询问题,她到了之后,又留在车上用车载屏跟对方耐心地聊了一会儿,下车的时候便稍微晚了些。 林凡斐走进餐厅,被服务员迎到包间,门一推开,所有人都朝她望过来,李心译第一个跟她打招呼:“斐斐你可来了,我们都要点完菜了。” 第78章 包间里只剩李心译旁边有个空座,然而另外一边挨的是陈昭迟。 林凡斐显然不能让别人跟她换地方,只得过去坐下了,并将椅子朝李心译的方向移了移,跟陈昭迟之间留出了一道明显的空隙,挤一挤还能再坐一个人进来。 李心译捧着菜单问:“斐斐,你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水煮鱼你喜欢吗?” 林凡斐尚未开口,原本在跟别人交谈的陈昭迟突兀地插话进来:“她吃不了辣。” 他说得熟稔自然,气氛忽然变得有几分微妙。 李心译“噢”了声,一拍脑袋:“对对对,我差点儿忘了,高中的时候斐斐就不吃辣来着,那我们点个别的。” 张亦弛朝陈昭迟挤眉弄眼,还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被陈昭迟无视了,他报了几道菜名给李心译,说这些都可以点。 他高三的时候给林凡斐带过一段时间晚饭,林凡斐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口味,但她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他,也没点他说的那些菜,只随便要了两个,然后就合上菜单,交还给了一边的服务员。 大家开始聊天,陈昭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话题的中心,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跟他搭话,而他跟多年以前一样,非常善于应付人际关系,能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关注到了。 林凡斐几乎都在和李心译说话,几年前李心译去星洲找她玩过一次,这些年她们之间也一直断断续续在联系,但到底比不上面对面的谈心来得直接。 “吴琳琳刚博士毕业,留校做博后了,卫齐在礼城开球馆,我还以为他会去当运动员呢,哦对,曾远也在首都,他现在是律师,不过今天有事儿过不来……”李心译掰着手指头给林凡斐历数当年班上同学的近况。 林凡斐随口问了句:“梁思致呢,他怎么没来?” 李心译还没回答,陈昭迟就自然而然地转过头,平静中带了三分咬牙切齿:“你怎么不问问我胳膊上的烫伤怎么样了?” 都问到梁思致了,为什么不关心关心他? 李心译有些惊讶,然而下一秒就明白了什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又赶紧把笑声收回去:“班长,你胳膊怎么烫了?” “在咖啡厅被人泼的,”陈昭迟状似无意地瞄了眼林凡斐,而后大声宣布,“林凡斐送我去的医院。” 前半句是描述,后半句是炫耀,语气变化太明显,没人听不出来。 周围的几个同学纷纷露出暧昧的表情,林凡斐不能再坐视不管,她冷静地纠正道:“你逼我去的。” 陈昭迟立即说:“那也是你先问的。” 幼稚到仿佛还是那个男高中生。 李心译在一边看着,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在高中的时候,她家斐斐好像就一直跟陈昭迟是这种相处模式,两个人谁也不服谁,互相对着干,明明平时都那么成熟得体,一遇到对方就变了一种样子。 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感觉他们还是很般配。 真是可惜。 林凡斐见陈昭迟大有她不承认就要跟她辩论到地老天荒之势,为了不让旁边的人继续注意他们,她还是不怎么乐意地屈服了,没再纠缠是不是她主动的问题,而是顺着他问:“……那你胳膊好了吗?” 顺毛捋策略没失效,陈昭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好多了,多亏你那天又主动送我回去。” 他特意把“主动”两个字咬得很重,大家的耳朵又都竖了起来。 林凡斐的眉头蹙了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人的嘴给缝死。 而且他是在夸大其词,她根本没送他回去,到高显就自己走了。 林凡斐转向李心译,试图把话题从陈昭迟和她身上移开:“还没说完,梁思致怎么没来?” 陈昭迟要被林凡斐气死了,梁思致梁思致,她怎么还没忘。 这时张亦弛在不远处嬉皮笑脸地说:“我喊他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挺害怕我的,听说我也去就不来了,可能上次找他叙旧有点儿用力过猛了吧。” 还有一点他没透露,那就是迟狗没让他告诉梁思致林妹妹要来。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天南地北无所不聊,结束以后有人要去结账,陈昭迟说自己已经结过了,大家便半开玩笑地喊他陈总,说将来还要找他蹭饭。 和所有人道别以后,李心译上了林凡斐的车,林凡斐载她去商场看电影。 路上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快要到商场时,李心译望着前挡风玻璃外面的街景,突然很感慨地道:“斐斐,怎么感觉我们就这么一下子长大了。” 林凡斐能理解她的意思,今天见到这么多高中同学,总觉得在礼中上学的日子离她们不远,但其实那段时光已经过去十年了。 高中于静柳在她和陈昭迟递交星洲国立大学申请表的时候,问过他们懂不懂十年意味着什么,林凡斐想,十年的确很漫长。 对她来说,这十年是在南国度过了三千多天的无尽夏,雨季太绵延,打湿了她超过十分之一的人生,她在这十年里幻灭、碰壁、不知所措,最后又重新适应了生活的轨道,很难说这一切是否有意义,用现在成人的眼光来看,她的选择也许太儿戏。 陈昭迟比她懂得更早,所以他没有去。 李心译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打断了林凡斐的思绪。 她接起来:“喂……啊?什么?我家水管爆了?好好好,我这就回……” 李心译放下手机,林凡斐已经先她一步问了出来:“是不是要送你回去?” “别了斐斐,你把我在路边放下就行,我刚才看对向车道太堵了,我坐地铁回,”李心译低头在手机上操作,“我把你的取票码发你,来都来了,你去看。” 林凡斐正要说自己也不是非要看,可以陪她回去修水管,李心译就道:“你看完给我讲讲嘛,我可期待这部了,要是不好看我就不再花钱去了。” 顿了顿,她央求道:“好不好啊斐斐?” “那好吧。”林凡斐说。 她按李心译说的,在路边把她放下,自己开进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去了顶层的影院。 李心译的票是用优惠券分开买的,只掉出来一张,林凡斐取了之后去检票,走到影厅,在中央的座位坐下。 没一会儿电影就开演了,这个场次来的 人不多,只有两对情侣,时不时喁喁私语,中午的饭吃得太久,林凡斐有些困倦,不知不觉就迷糊了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后,她被音响里的一声尖叫惊醒,蓦地发现身旁的座位上多了个人。 对方似乎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刚睁眼,他就压低了嗓音,用气声吊儿郎当地道:“这片子这么难看吗,都能把你给看睡着。” 林凡斐的视线适应了黑暗,陈昭迟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显现出来。 她没回答,想到了什么:“李心译把票给你了?” 陈昭迟点点头:“她说反正她也看不了了,不如给我。” 他献宝一样把抱在怀里的爆米花桶递给她:“你吃吗?我来的时候买的。” 停一停,陈昭迟继续喋喋不休地说:“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你错过的剧情,你看现在出来的是女主角,她把她老公杀了……” “陈昭迟,”林凡斐忍无可忍,“你知道爆米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她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道:“是看电影的时候,不,要,说,话。” 第70章 曼波我高中送…… 说完以后,林凡斐几乎是习惯性地补上一句:“你再说话我走了。” “那我不说话你就不走?”陈昭迟问。 林凡斐自知失言,抿紧了唇线不再作声。 而陈昭迟像得了什么恩准,愉快地把嘴给闭上了。 电影不太好看,剧情枯燥冗长,林凡斐就算睡过了开头,也很快就弄明白讲了什么故事,她时不时就会走神,并后悔答应李心译过来。 但陈昭迟却好像很投入,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偏头观察她对某个桥段的反应,她每次都想瞪他,但他又会在她做出反应之前把脸给转回去。 林凡斐觉得这家影院的座椅设计得实在太近,不仅陈昭迟每次侧头她的余光都能观察到,而且她甚至能听清他的呼吸声。 两小时后电影散场,放映厅的灯光亮起,林凡斐如蒙大赦,拎着包就要走。 可惜陈昭迟坐在她外侧去过道的必经之路上,他没站起来,她就无法离开。 “林凡斐,”陈昭迟俯身从地下拿起一只纸袋,“这个给你。” 白色纸袋上有一个猫头的图案,里面放了只蓝色无纺布袋。 他把袋子的抽绳解开,露出一只蓝色的毛绒小龙玩具。 是那天在商场,林凡斐拿起来看的那个。 陈昭迟握着小龙晃了晃:“能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吗?” “不能,让我出去。”林凡斐说。 第79章 现在不是十年前了,不是他给她买杯奶茶,再附一句能不能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去,她就会答应。 陈昭迟没生气,反倒还很好脾气地问:“为什么不要?” 林凡斐不想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随口说:“我家里有别的。” 陈昭迟却抓住她话里的关键继续往下问:“有哪个?我高中送你那个?” 林凡斐噎了一下才说:“不是。” 顿了顿,她补充道:“那个我早扔了。” 她说这话是有些心虚,因为她没扔。 那只鱼尾狮小熊被她带到了星洲,后来跟陈昭迟分开,她就找了个盒子放起来,推到柜子深处,本以为它会无声无息地散落在某个角落,没想到这一路辗转,竟然始终没有丢失,十年后又陪她回到了首都。 林凡斐不擅长撒谎,陈昭迟眼角多了点笑:“哦,早扔了啊,那正好有地方放这个。” “我说了我不要。”林凡斐不肯接,散场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有保洁人员进来打扫,她催着陈昭迟走。 陈昭迟这才起身,他让她先过去,自己跟在后面。 林凡斐踩在影厅的吸音地毯上,听见陈昭迟在后面问她能不能一起吃晚饭。 “没空。”林凡斐觉得从跟陈昭迟重逢之后,这几天之内她说出的拒绝比之前二十八年加起来都多,他就像块牛皮膏药一样不屈不挠地贴上来,让她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两个人一起走出影院,林凡斐不想同陈昭迟一起下电梯,自己跟着其他人去了扶梯的方向。 好在陈昭迟烦人是烦人,但不会做太越界的事情,他没有再问,也没有跟上来。 离开商场坐进车里,林凡斐的手机震了震。 她拿起来看,是李心译发来的消息。 李心译:“斐斐,电影好看吗?” 李心译:“你别怪陈昭迟,是我自作主张把票给他的,我觉得他还喜欢你。” 林凡斐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想不到要怎么接话。 最后她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告诉李心译:“电影挺一般的。” 李心译也没介意,说自己最近比较喜欢里面的一个女配角,问林凡斐对方的戏份多不多,林凡斐好半天才弄明白她说的是谁,打电话给李心译讲了一会儿,李心译问完,忽然停了一下,像是有别的想问,又在斟酌怎么开口。 林凡斐预感到她是想说陈昭迟的事情,先一步说:“我明天还跟客户约了见面,要准备一下资料。” 李心译只好把话收回了:“那你忙吧斐斐,之后有空我再找你。” 第二天上午,林凡斐办公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神秘兮兮地跑过来,把一大束黄玫瑰放在了她桌上:“faye姐,有人送你花哦。” 林凡斐还没说什么,小姑娘就又从身后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还有这个。” 江竞正好在附近,经过的时候看见,顺口问:“谁送的啊?” “大帅哥,长得跟明星一样,”小姑娘一副星星眼表情,旋即她想起了什么,“对了faye姐,帅哥还说他之后会再来,他是不是在追你?” 江竞反应过来了,对林凡斐说:“是你那高中同学吧?” 林凡斐把那个盒子打开,是昨天在电影院,陈昭迟要送她的天空龙。 他总是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把盒子盖上,放到了办公桌下面。 陈昭迟说他之后再来,林凡斐没放在心上,想他至多不过在楼下等等,她大不了留下加会儿班,他等不到人也就自己走了。 没想到周中的时候,她的leader简薇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faye,上午有个大客户过来,他们有意向跟咱们合作,是个大项目,你来帮忙接洽一下。” 林凡斐不禁好奇,高显在业内已经是顶尖的存在,能让简薇说是大客户,不知道是怎样重要的人物。 “哪家公司,主要做什么业务的?”她问。 简薇说:“光晷生物,待会儿他们ceo来,他们刚做的那个新能源调度系统是国家项目,他点名要你接。” 林凡斐的眸光晃了晃,原来这就是陈昭迟说的还要来的意思。 她再怎么不情愿,简薇是她上级,她也不好直接说不行。 简薇又道:“对了faye,你是认识那位陈总吗?我听说他是礼城人,跟你家那个城市离得不远。” 林凡斐简单解释了一下:“我高中转学到礼城了,他跟我是高中同学。” “难怪呢,我还想说你之前都在星洲那边工作,他居然听说过你,”简薇笑笑,“那你加油,拿下这个案子,我请你吃饭。” 她话音刚落,手机上就来了电话。 简薇接起来:“……陈总您到了是吧,好,我和凡斐下去接您,没事儿,不麻烦。” 林凡斐跟简薇一起下楼,正好在电梯口看见了陈昭迟。 他今天穿了正儿八经的西装,还带了几个下属,看起来很稳重。 简薇同他握手寒暄,陈昭迟又向林凡斐伸出手。 林凡斐没什么表情,指尖飞快地在他掌心一点,就抽了回来。 她和简薇带陈昭迟上楼,简薇提前约了一间会议室,让林凡斐他们先进去,说自己跟海外部门有个线上会,待会儿再过来。 因 为这次光晷只是过来初步洽谈合作意向,林凡斐手上没有资料,陈昭迟的下属给她递了一份项目介绍,她简单翻了翻,问了一下陈昭迟他们公司的诉求。 陈昭迟给她讲的时候,她拿出笔电飞快地记录着,正要问下一个问题,陈昭迟突然出声:“花你收到了吗?” 林凡斐打字的动作急刹住,几秒钟之后,她说:“工作时间,辛苦陈总不要讨论无关问题。” 她余光瞥见陈昭迟那几个下属露出好奇的神情,眼神来来回回地在她和陈昭迟之间打转,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林凡斐岔开了话题:“你们这个项目涉及碳汇收益吗,都有什么资金要求?” 陈昭迟问她有没有纸笔,或者平板也行。 林凡斐拉开抽屉,取了一叠a4纸给他,桌上笔筒里有笔,陈昭迟自己抽了一支。 他给她画了一张示意图,边讲边在旁边标注了涉及到的监管条例,和需要高显提供的服务。 陈昭迟讲得十分清晰,让林凡斐觉得他只要学点儿专业知识,甚至可以来吃自己这碗饭。 她根据陈昭迟提供的内容思考了一会儿,在笔电上形成了一个大致方案,将屏幕转向陈昭迟和他的下属,开始给他们分析。 林凡斐发现陈昭迟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坐在那儿的时候,手里非要拿支笔转着。 她说到最后,收了个尾:“大概就是这样,但我做不了这个项目,可以给你推荐别的人选。” 陈昭迟已经对她说的话免疫,用笔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就想让你做,客户这点儿要求都不能满足?” 林凡斐神态平和,话里却还带了三分刺:“如果什么都听客户的,我早就干不下去了。” 简薇恰好在这时走进了会议室,听见了陈昭迟和林凡斐的对话。 她咳嗽一声,不明白林凡斐怎么就突然犯轴,笑盈盈地打圆场:“faye,这么好的项目你都不接,外面可有的是人抢。” 陈昭迟接过了话头:“没关系,她说得对,确实不能都听我的,我不是专业人士。” 接着他漫不经心地问林凡斐,闲聊似地问:“你英文名叫faye?” 简薇见陈昭迟这么给林凡斐面子,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脸上写满了诧异。 但林凡斐对陈昭迟很不客气,没接他的话,只道:“你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走了,我还有别的工作。” 不等陈昭迟说话,她就收拾好东西出了会议室。 简薇给林凡斐找补:“陈总,之后faye那边我再替你去说一下,如果她不同意,我们这边也有其他厉害的分析师,只要选择高显,我们就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说了一大串话,但陈昭迟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只是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林凡斐的英文名:“faye。” 他说话的神态,让简薇想起自家五岁的儿子前些天找到一片丢失已久的拼图,捧在手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简薇忍不住道:“陈总,您跟faye就只是高中同学吗?” 她总觉得不像。 一说起林凡斐,陈昭迟的注意力就回来了:“她只跟你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他忽而笑了下,有几分无奈地道:“那就是吧。” 第71章 曼波不想你不…… 林凡斐刚出会议室,在走廊上就碰到了江竞。 他一脸兴奋:“faye,我刚才看见光晷的陈总了,不就是那天在商场外边不让你走那个帅哥?他是不是要把项目给你做?” “我不接这个。”林凡斐说。 她看着江竞,想到件事:“你做tmt之前是不是负责过能源领域?你想接的话,我跟薇姐推荐你。” 第80章 江竞不可思议道:“faye你真的不接啊?这么好的项目,你要让给我?” 迎面过来一个同事,林凡斐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又转回来对江竞说:“你努努力,争取让薇姐点头。” 江竞喜不自胜,连连答应着,等到林凡斐走了,他还在后面伸长了脖子说:“谢谢你啊faye!” 林凡斐回到工位上继续开始工作,她太过专注,也不知道陈昭迟他们什么时候走的,直到简薇过来敲了敲她桌子:“faye,你来我办公室。” 能猜到简薇找她做什么,林凡斐甫一在对方办公室里站定,就率先说:“薇姐,我不是谦虚,光晷的项目我真的做不了。” 简薇认识的faye从来都是非常理性的,没见过林凡斐有什么意气用事的时候,此时此刻,她顿时福至心灵,端详林凡斐片刻,没有说项目的事情,而是问道:“所以你跟陈昭迟是前任的关系?” 她猜出来得太快,林凡斐愣了愣,见瞒不过她,便“嗯”了一声。 简薇兴致勃勃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今年才来首都,他又不在星洲,你们是……” 林凡斐轻声说:“高考完那个暑假。” 简薇双手交叉垫住下巴:“高中?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放下?” 林凡斐立即说:“我放下了。” 简薇的表情仿佛在宽容小孩子闹脾气:“faye,你考虑好,你真的不做这个项目我也不会逼你,我不希望你是带着情绪工作的,但这的确是个可贵的机会,既锻炼能力,以后还能给你的能力背书。” 林凡斐摇摇头:“薇姐,抱歉,不过我觉得您可以考虑一下江竞,他之前有过相关的项目经验,工作能力也有目共睹,找他负责不会比我差。” 简薇又盯着林凡斐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的不想接,叹了口气道:“知道了,到时候我再跟光晷那边协商。” 她没有为难林凡斐:“你回去工作吧。” 林凡斐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结果第二天傍晚下班的时候,她刚下楼,就瞧见陈昭迟坐在一楼的休息区,穿着昨天那套西装,神态散漫地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地在翻一份高显的宣传手册。 她犹豫了一下是假装没看到迅速走过去,还是像她之前设想的那样,转身回去加班。 就在这时,陈昭迟放下手中的宣传册,远远叫了她一声“林凡斐”,她眼睁睁看他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陈昭迟晃了晃手里的宣传册,比方才精神了不少:“这上面怎么没你?” “我刚回来,还没加上。”林凡斐说。 陈昭迟跟在她旁边一起往外走,林凡斐的车停在停车场的拐角,周围有几棵银杏树,将他们和其他人隔绝开来。 在这个僻静的地方陈昭迟停了下来:“为什么不接光晷的项目?对我有意见?” 林凡斐说不是。 陈昭迟望向她,口吻也变得认真了许多:“林凡斐,你是不是还介意我没跟你一起去星洲的事情。” “没有,”林凡斐耐着性子跟他说话,“我不接是因为不合适。” 陈昭迟执着地追问:“那你跟我说,哪里不合适?” 林凡斐真的跟他分析了起来:“我从执业开始做的就是tmt板块,主要是互联网、半导体、医药一类的企业,我的经验和 我认识的投资人几乎都集中在这些领域,你们能源类的会涉及到重资产、政策监管、合规要求之类的信息,我掌握的知识很有限,贸然去做,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我给薇姐推荐了江竞,他早期是做能源板块的……” 陈昭迟打断了她,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对那个江竞这么好?” 林凡斐几乎气笑了:“陈昭迟你觉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我们现在最多只有工作关系,你懂不懂?” “只有工作关系,你为什么只跟别人说我们是高中同学,”陈昭迟朝她逼近一步,“林凡斐,你还是没忘掉我。” 他的语气轻松而笃定,像解出一道并不复杂的题目,他在她眼前总是幼稚病发作,会让林凡斐忽略他聪明、敏锐的这一面。 陈昭迟这么轻易地揭露了她始终不愿意承认的谜底,林凡斐没来由地恼怒起来。 她想自己在他面前一定很滑稽,她嘴硬已经放下他,却偏偏全世界都看出来是假的。 “陈昭迟,”她的语速快起来,“我忘不忘掉你重要吗?我只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的工作和生活你明不明白?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陈昭迟发现她生气,霎时变得手足无措,连称呼都叫错了:“斐斐,你别这样,我就是不想老跟你这么僵着……我喜欢你,不想你不理我。” 林凡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可笑事件:“你喜欢我?陈昭迟你还记得高考完那个暑假吗,你喜欢我会很多天不联系我,然后突然告诉我你不能陪我去星洲了,我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候你在国内跟别人一起玩,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喜欢我?” 她的心情十分悲哀,没想过有一天她要跟自己十七岁时喜欢的男孩子这样兵戎相向:“高中的时候也许你喜欢过我吧,但我觉得你的喜欢太单薄了,我不敢再要了。” 林凡斐觉得自己比起十年前还是进步许多,至少现在她不会再红眼眶,发泄完以后还能冷静地坐进车里发动驶离,陈昭迟在她的后视镜里越来越小,这次她是比较体面的那个人。 车子汇入主路,在下班的车流里慢慢挪动,林凡斐随手点了车载屏上音乐模块的随机播放,想要听会儿歌抚平躁郁的心绪。 没想到音响里传出的是她最熟悉的旋律—— “猜的没错想得太多不会有结果,被你看穿了以后我更无处可躲。” 陈绮贞的《太聪明》。 林凡斐按捺住了想要立即切歌的冲动,她像自虐一般持续地听着,她清楚总有一天,对她来说这就只是一首普通的歌。 这天之后陈昭迟没有再来找过她,两个人的轨迹像是在短暂交错过之后又重新分道扬镳,入秋以后的某天晚上,那个同学聚会的微信群组里又发起了新的饭局,李心译问林凡斐来不来,林凡斐说自己不去了,如果李心译想的话,她们两个可以私下聚。 陈昭迟这次也没有响应,除了林凡斐之外的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有人直接@他问,他给的回复是自己这段时间实在忙,到时候让张亦弛给大家结账表示歉意。 林凡斐有种直觉,他不来是因为那天她说的话,她说让他不要再打扰她的工作和生活,他就真的不再出现在她可能会去的场合。 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心里却并没有熨帖的感觉。 正打算放下手机看会儿最近在做的项目,林凡斐就收到了一条来自聂依雯的消息。 “凡斐,我想跟你说件事,方便通话吗?” 聂依雯在那天同学聚会的时候加了她微信,不过两个人还没有聊过天,聂依雯现在在当舞蹈老师,林凡斐偶尔会在朋友圈里刷到她带学生的照片。 林凡斐给她回复说方便,聂依雯便直接打了过来。 语音一接通,聂依雯就开门见山地道:“凡斐,我想跟你说陈昭迟。” 不等林凡斐做出回应,她就又道:“你放心,不是陈昭迟找我来劝你回心转意的,我只是觉得有的事情该让你知道。” 林凡斐沉默一下道:“你说吧。” 聂依雯接下来的话像当头一棒砸下来:“你知道当年他为什么没跟你去星洲吗,因为颜舟阿姨病危了。” “陈昭迟爸爸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当时颜舟阿姨在icu,身边就剩下他一个,之后还要转院到首都,他没别的办法。” “甚至我都是前段时间卫齐告诉我才知道的,陈昭迟只把颜舟阿姨的事情告诉了张亦弛他们,我猜他应该是不想影响你,怕你在那边因为这事儿分心,或者怕你为了他留下来,”聂依雯笑笑,“但凡斐,我觉得你不会的,对不对?你跟他不一样,你眼里只有你的未来,你的前途,和你想做的事情。” 林凡斐持续地安静着,她像在考场上苦答一份艰难的试卷多年,却突然被塞了一份标准答案,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跟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关于陈昭迟那时为什么莫名减少了跟她的交流,为什么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突然瘦了那么多,为什么她跟他说要分开那天,他会在医院。 那场触碰不到的昔年暴雪里,他也许并不比她好过。 聂依雯叹了口气:“凡斐,你别怪我说话冲,我喜欢陈昭迟太多年了,是到你们分开,我向他表白被拒绝之后才死心,我真的不忍心看他这样,我还算了解他,他到现在都不告诉你这些,是希望如果你们还能在一起的话,你对他是喜欢,而不是可怜。” 林凡斐想起前些天陈昭迟在高显一楼等得快睡着的模样,他什么时候去的呢,在下面是不是用余光盯着每一个人过去,才终于找到了她。 第81章 聂依雯的嗓音变得很低:“可是陈昭迟在你眼里算什么啊?什么都不算,没你的第一名重要,没你的工作重要,高中的时候他为你做的那些,反过来你连一半都做不到。凡斐,算我求你,你回头看看他,好不好?” 第72章 曼波你……喝…… 聂依雯听起来快哭了,林凡斐有些不忍心。 她其实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多好的人,多么值得陈昭迟喜欢,恰恰相反,对于她身上的缺点,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就像聂依雯说的,她是有些冷血,一旦决定什么事情,就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除此之外,她还自大、偏执、输不起,总给陈昭迟苦头吃。 她知道许多女生前赴后继地喜欢陈昭迟,但他总是巴巴地跟着她,就会给她一种错觉,让她觉得他是不会离开的,他会重视她,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她要求陈昭迟对她的感情浓度是百分之一百,所以就算他做到百分之九十九,她还是没办法接受他疏忽的那百分之一。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林凡斐说。 她甚至想要安慰一下聂依雯,虽然对方刚才可以算是激烈地指责了她,其中有些有道理,有些则并不,但站在聂依雯的角度,她能够理解她会说出这些话。 但可惜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对人际关系的处理还是没能变得特别驾轻就熟,所以除了谢谢,也不知道该跟聂依雯说什么。 聂依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林凡斐说了句对不起,又说:“凡斐,你别告诉陈昭迟是我跟你讲的这些,他知道了肯定会怪我。” “我不说,你放心。”林凡斐向她保证。 一瞬间电话两端的她们就像回到了高中艺术节结束后的礼堂,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飞舞,聂依雯请求林凡斐为她保守秘密。 放下手机,林凡斐坐了一会儿,思绪纷乱,让她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 是释然吗,还是遗憾,如果那时候陈昭迟愿意告诉她实情,两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她想起什么,起身去自己书架下的柜子里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陈旧的纸质鞋盒。 林凡斐把盖子掀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鱼尾狮小熊,和一枚做成录音机形状的钥匙扣。 她伸手把钥匙扣拿出来,小巧的塑料外壳散发着光滑的凉意。 凭借记忆,她摸索着按了一下录音机的播放键。 “咔哒”一声响,扬声孔里却并没有传出她反反复复听过的嗓音。 过去这么多年,已经没有电了。 林凡斐怔怔地在地上蹲着,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再见到陈昭迟了。 她说什么他都会听,连她说不想再看见他,他都会遵守。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林凡斐经过江竞的工位,特地 停下来问他光晷的项目进行得怎么样。 江竞想了想:“挺顺利的,我感觉陈总蛮好沟通,跟他们合作效率很高。” 他随手点了一下电脑上的文档:“正好今天陈总要来讨论一下融资方案,我上回还跟他讲,最好让faye帮忙把把关,陈总说不是你的项目就不麻烦你了。” 林凡斐迟疑一下:“不然你发我看看,我正好有空。” 江竞马上答应:“可以吗?那我发你邮箱,陈总他们现在比较关注的是资方那边说要设计阶段目标,分季度注资,但是正常研发可能没法做到这么规律。” 林凡斐给他提建议:“不然让他们跟资方签期权协议?这个项目成功率应该还比较大吧,或者用之前的专利质押过桥贷。” “我今天问问陈总,不知道他们同不同意。”江竞说。 林凡斐花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替江竞整理融资方案,到下午她发给了他,然后去开了一个小会,会议开完以后江竞还是迟迟没回复,她便决定亲自去问一下他是否有没看懂的地方。 在经过另一间会议室的时候,她恰好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到了江竞在里面,除他之外陈昭迟也在,另外还有几个光晷的代表,她上次见过。 江竞是面向她坐的,跟她对上视线之后兴奋地招招手,跟陈昭迟说了句话,起身来给她开门。 陈昭迟回过头,跟林凡斐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林凡斐没有收回眼神,陈昭迟却停了停,把脸转了回去。 江竞站到林凡斐跟前的时候她还有点没晃过神,对方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听到。 “faye,我刚看完你改的方案陈总就来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把新方案给他们看,陈总很满意。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晚上请你吃饭!”江竞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又提出了几个疑问,林凡斐简单同他讨论了一下,让他先回去继续跟光晷的人接洽,剩下的之后再说。 江竞关门的时候还在说:“别忘了啊,晚上一起吃饭。” 林凡斐无奈地点点头,江竞跟她有点儿像,是那种不爱欠人情的性格,她想等下班让他给自己点个外卖过来就好了,白天帮他看了陈昭迟的方案,一些剩余的工作她需要晚上加班做。 傍晚江竞在高显的内部沟通系统里敲了林凡斐,问她想吃什么。 林凡斐给了他一家自己常吃的外卖,让他帮忙点到投行。 她主动留下加班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江竞了解她的工作狂性格,没有提出异议,问清她想吃什么,替她下了单。 “对了,帮我备注去辣。”林凡斐说。 江竞:“我写了。” 江竞:“你猜谁跟我说的。” 江竞:“是陈总。” 他说到这就停下了,像是很想看看林凡斐的反应。 但林凡斐半天没说话,他大概是觉得她不会再回了,只好又道:“他临走的时候突然叮嘱我说你不能吃辣,我还纳闷呢,在那儿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今天我跟你在会议室外头说话,他估计是听到我说要跟你吃饭的事儿了。” “faye,我觉得他很在意你。”江竞最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林凡斐吓唬他:“你进高显的时候没人培训你吗,别在工作系统里说私事。” 江竞果然被吓到了:“那怎么办,能撤回吗?” 过了片刻,他反应过来:“不对,现在都不是工作时间了,我说了又怎么样。” 江竞的注意力总算被转移,林凡斐又跟他说了两句,就开始加班了。 这天的任务堆得有些多,她沉浸在工作中,中途外卖送到,她简单吃了饭,等到终于要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林凡斐关了灯坐电梯下楼,到停车场取车往外开,到公寓楼下的时候,车载屏上毫无征兆地显示出了一通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以为是客户的电话,经常有人不分时间给她来电,她随手按了接听,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了声“您好”。 那边却没人说话。 这台车的隔音很好,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林凡斐分辨出电话那头传来不均匀的呼吸。 挡风玻璃外树影摇曳,梧桐叶在路灯下泛着碧绿的闪光,她轻轻问:“陈昭迟?” 他没有否认,但还是不说话。 林凡斐也没有挂掉,两个人对峙着,直到陈昭迟像败下阵来一样,低低地喊了声“斐斐”。 像是从十年前传来的回音。 回忆夹杂着微微的钝痛自林凡斐心底浮现,她忽然有一点不忍心:“你怎么了?” 这通电话里的陈昭迟跟平常很不一样,林凡斐猜测着原因:“你……喝酒了?” 她是乱说的,但陈昭迟却“嗯”了声。 他迟疑着开口,嗓音略微发沉,酒意仿若透过电流沾染到林凡斐耳间:“你是不是跟江竞吃饭去了?” 林凡斐正要说没有,嘴还没张开,电话一下子挂断了。 就好像陈昭迟并不想听到她的答案一样。 林凡斐犹豫一下,又给他打回去。 接通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她心烦意乱,又一伸手按掉了。 两个人没头没脑的通话就此结束在夜色中,林凡斐拿好东西下了车,直到睡前,陈昭迟也没有再打回来。 不知道等到明天,他是不是还会记得前一晚上喝醉了给她打电话。 次日林凡斐问了江竞晚上陈昭迟有没有联系他,江竞说没有,好奇地问她陈总是有什么事项要咨询吗,林凡斐不好意思说是担心陈昭迟发神经,就摇摇头说自己随便问问,怕光晷那边对融资方案有什么新想法他应付不来。 江竞一副无以为报的样子:“faye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以后你遇到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虽然工作上我估计是帮不了,但是如果你需要苦力搬东西之类的,一定第一个找我!” 两个人正聊着天,简薇从旁经过,看见林凡斐,她说:“faye你来,我有事找你。” 林凡斐跟着简薇去办公室,简薇从桌上拿了一封邀请函给她:“过几天有个商业酒会,需要你替我去,我那天晚上有别的应酬,酒会上有不少投资人,你正好可以认识认识拓展人脉,我听说有几家公司想跟高显合作,你到时候先跟他们负责人接触一下。” 第82章 “好的薇姐。”林凡斐说。 简薇点点头,又道:“陈昭迟也要去,你没问题吧?” 林凡斐说没问题,自己不会那么不专业。 “那就好,之后我发你一些资料,你记得提前看看。”简薇说。 林凡斐带着邀请函回到工位上,上网搜索了一下即将参加的酒会,主题是未来能源投资,难怪陈昭迟会出席。 她想跟他说一声,但看看微信里他的好友申请由于太久没通过,已经过期了。 关联的网页上有跟光晷生物相关的信息,林凡斐一个个认真地阅读起来,像是在补足他人生里被她错过的那部分。 在妈妈重病的压力下,他接手光晷时的处境应该很难吧,他不像她想的有那么多退路,而且比谁都要坚强。 一直以来她只顾自己奔跑,确实忘记要回头看他。 林凡斐在心里悄声问,陈昭迟,现在还来得及吗。 第73章 曼波林凡斐你…… 简薇让林凡斐去参加的晚宴定在周五晚上,宴会有dresscode,林凡斐选了一件她很少穿的小礼服裙,象牙白色,无袖款式,配了缎面的高跟鞋。 酒会正式开始之前,她跟认识的人一一打过招呼,有位温女士是她之前的客户,对她很是欣赏,让她坐到自己旁边来。 林凡斐跟对方聊了一会儿,借机问她认不认识简薇说的那几位有意向同高显合作的公司负责人,是否能帮忙引荐。 温女士一口答应,说等到最后的自由交流环节就带她去。 酒会开头的一小时是主办方的开场演讲,以及各公司ceo的主题路演,代表光晷生物的陈昭迟被安排在第一个,介绍的是他们正在做的ai调度系统。 他穿得十分正式,衬衫袖口还别了铂金袖扣,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散发出闪烁的亮光,再加上深邃立体的五官,整个人英俊又有气质。 林凡斐从高中见他第一面起,就觉得他是一个很会打扮的人。 台下人很多,她觉得陈昭迟应该不会注意到她,但不知是 不是错觉,他的视线朝她的方向扫过来好几次,而她看向他时,他又能极其迅速地移开。 陈昭迟依旧很吸引人,短短几分钟的路演也能引得台下掌声阵阵、欢声笑语,等他退场时,室内的气氛已经非常热烈,林凡斐想如果自己是主办方,也会把他安排在第一个。 一小时后到了自由交流环节,大家纷纷离座,林凡斐被温女士带去跟几位负责人攀谈,咨询他们跟高显的合作意向。 大部分人态度都很和善,只有一位科技公司的许总没空来,是让在集团挂名vp的儿子代为参加的,那人自我介绍说叫许颂,看到林凡斐之后,非要她跟他去旁边单独谈。 路上他从侍应生端着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林凡斐。 林凡斐端在手里没喝,两个人停在墙角一棵高大绿植隔出的空间里。 “你是高显的,”许颂上上下下打量她,“叫什么名儿?” “faye。”林凡斐说。 许颂晃了晃酒杯:“问你中文名,我英语不好。” 林凡斐顿了顿,告诉他之后,他说了个“哦”,睨了她几眼,玩世不恭道:“这么点儿酒都不喝,林小姐是看不起我?” “看得起你就非要喝酒?”林凡斐平静地反问。 许颂“哟”了声:“脾气还挺大。” 他把自己喝过的酒杯凑到她唇边,语带撩拨:“把这个喝了,我回去跟我爸说给你项目。” 林凡斐皱了下眉,往后退开一步:“许总你自重。” 许颂不依不饶,胳膊又伸过来:“喝啊,装什么清高,做你们这行的,为了拿项目私下都不知道陪人睡多少次了吧。” 林凡斐垂眸瞧着酒杯里倒映着的灯光,开始理智地思考如果她把这杯酒扬在许颂脸上,会造成什么后果,她能不能承担。 短短几秒之后,她觉得可以这么做,正要付诸行动,耳边就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只骨骼轮廓分明的手抢先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 她第一时间没去注意被泼了一头一脸红酒,正破口大骂的许颂,因为她分明瞥到替她出头的人袖口别着一颗金属扣,是她坐在台下时,看见陈昭迟衣服上的那对。 林凡斐侧过头,看见了攥着高脚杯的陈昭迟。 他生气的时候下颌线还是会绷得特别紧,嘴唇压得平平的。 许颂也认识他,大喊大叫道:“陈昭迟你敢动我!我回去告诉我爸!” 陈昭迟的眼神冷得吓人:“这都要告诉你爸?那要不要把你骚扰别人的事儿也一起说了?” 许颂哑了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酒,不想输了气势,便嚷嚷道:“你给我等着!” “等什么?别等了吧。”陈昭迟往前走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袖子,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 许颂比他矮大半个头,被吓了个半死,什么话也不敢说,立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林凡斐没绷住,用气音笑出了声。 听见她声音,陈昭迟终于偏过了脸。 “你不做我的项目,跑来跟这种人谈?”他的语调发沉,又藏着一丝委屈。 林凡斐说:“我没想跟他谈,是许总没来。” 她想了想,又道:“谢谢。” 陈昭迟的严肃表情因为讶异而松动,仿佛不相信林凡斐会向他道谢。 “我说真的,你不来我也要这么干了。”林凡斐说。 陈昭迟张了张嘴,看上去想说点儿什么,又没找到话,最后他叫了她一声:“林凡斐。” 叫完便不吭声了。 这让林凡斐想起那天他喝了酒以后给她来电,也是这样,喊了她名字又沉默。 她也没催他,就这样安静地和他一起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那棵绿植上开着一蓬蓬细碎的小紫花,正散发出似有若无的淡香。 陈昭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林妹妹之前已经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他也坚持了一段时间不再对她进行打扰,可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她,在碰见她的时候关注她。 他一来这场酒会就注意到她了,上回看她穿裙子还是高中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参加化学实验比赛,那时候他觉得她穿裙子很好看,可是不好意思说。 现在他也同样这么觉得,只是更加没有机会告诉她,只能趁上台的那短短几分钟多看她几眼,还要躲躲闪闪,不被她发现。 但今天的林妹妹似乎有些许不同。 她对他的态度没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陈昭迟没有细想林凡斐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他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跟她重新拉近距离的机会。 因此他想了好半天,最后一扫方才装酷的表象,期期艾艾地问:“那我以后还能跟你说话吗?” 林凡斐觉得这时候的他跟在台上路演的那个陈昭迟,以及帮她教训许颂差点儿动手的陈昭迟一点儿都不一样。 更像十年前她认识的那个陈昭迟。 “说吧。”林凡斐道。 陈昭迟的眼睛亮了亮,他抓紧时间把手机拿出来:“我加一下你。” 林凡斐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给他,他急忙解锁手机,中途还因为紧张误点了几次,生怕慢一秒她就反悔似的。 “加上了,你通过一下。”陈昭迟说。 他监督着林凡斐把他加上,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 酒会的喧嚣离他们很远,林凡斐看着低头给她改备注的陈昭迟,陡然生出一种不缺实际的错觉,好像他们还在礼中,现在是某一节晚自习的课间,他们因为准备实验比赛要加对方好友。 她忽地发问:“陈昭迟,我的备注为什么是19?” 陈昭迟没想到被她看见了,他慌慌张张地抬头:“林凡斐你怎么偷看我手机啊?” 林凡斐下意识地跟他斗嘴:“那你以前还偷偷拿我手机改你备注呢。” 陈昭迟装傻:“我改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 林凡斐已经对他这种招数免疫:“嗯,我也不记得了,所以为什么是19?” 陈昭迟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觉得19是个很好的数字吗?” 林凡斐不接茬,只是看着他。 “好吧,就你之前**名字叫lff,f不是氟的化学符号吗,相对原子质量四舍五入是19,所以……”陈昭迟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小得林凡斐都听不清了。 她恍然大悟:“所以你以前给我的备注就是这个。” “……不准笑。”陈昭迟说。 林凡斐的确没笑,但她用平淡的语气,说了一句嘲笑的话:“陈昭迟,你好幼稚。” 这天之后,陈昭迟开始经常在线上找林凡斐聊天,他喊她还是以lff开头,林凡斐每天工作的间隙都被他用废话填满了。 “lff你是不是又加班?” “lff你别总吃外卖行不行。” “lff你觉不觉得今天好冷?” 第83章 陈昭迟发消息的频率太高,有时候她手机放在桌上人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都会有同事提醒她说来了好多信息,有人说 faye最近接了巨难缠的客户,一天到晚轰炸她,也就她这样的工作狂能接受。 林凡斐把这话讲给陈昭迟:“我们同事说你是我最难缠的客户。” 陈昭迟半真半假地抱怨:“是倒好了,可惜faye老师不肯接啊。” 他又试探她:“所以lff,你接我下一个项目行不行?” 涉及到工作的事情林凡斐不会马虎:“不行。” 而后她想了想,说:“但你们有投资方面的问题可以来找我咨询。” 陈昭迟抓紧时间道:“今晚就咨询成吗?一边吃饭一边咨询。” 林凡斐轻而易举地识破了他:“陈昭迟,不许浪费我时间,等你真的遇到问题再来。” 陈昭迟:“……” 算了,不能操之过急。 而且再过几天就到林妹妹生日了,他还是把跟她吃饭的机会留到那个时候再用比较好。 皇天不负有心人,林凡斐都愿意主动给他提供帮助了。 陈昭迟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张亦弛一直以来都在关心他跟林妹妹的进展,于是在对方下一次问的时候,陈昭迟较为自信地说:“我觉得我们复合有望。” 张亦弛问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他沾沾自喜地回答道:“我给她发消息她都会回的。” 听到陈昭迟的推理,张亦弛眼里冒出了许多问号。 但他又不忍心打击自己的哥们儿,最后只说:“算了,迟狗你……开心就好。” 第74章 曼波是他这些…… 九月中下旬,气温渐渐下降,某天晚上林凡斐在家看电影的时候,手机一直震动,她等到一小段情节结束之后才拿起来看,是林梦圆找她聊天。 林梦圆:“斐斐姐姐,爸爸给你寄了吃的。” 林梦圆:“我在里面给你放了生日礼物哦,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林凡斐已经很久不过生日了,她上高中的时候因为陈昭迟短暂地过了三年,后来两个人分开,也不再有人记得这回事。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林凡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林梦圆告诉她:“是爸爸说的啦,前几天他公司要填什么资料,我看到上面有你的生日,就说要给你寄东西。” 林凡斐说“这样”,林梦圆又道:“斐斐姐姐,你过年会回来吗?爸爸说你十年都没回家了。” “到时候看看吧。”林凡斐敷衍地说。 林梦圆在聊天界面上冲她撒娇:“回来嘛斐斐姐姐,我也好想见你。” 林凡斐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松了口:“要是没工作安排,我就回去待一两天。” “太好啦,那我等你!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林梦圆说。 生日前夕林凡斐收到了来自礼城的快递包裹,林守业给她邮寄了礼城特产的水果,箱子的边角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是林梦圆给她钩织了一个键盘手枕,里面还有一张写满字的明信片。 林梦圆在明信片里跟她分享了最近的生活,比如觉得学习好难,真羡慕姐姐有那么好的脑子,又比如她暗恋年级上一个很会打篮球的男生,可是对方都不认识她,说到这里,林梦圆又问,斐斐姐姐,你跟上次在商场看见那个好帅的哥哥怎么样了? 林凡斐有些无奈,陈昭迟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是谁,见他一面就过目难忘。 她生日那天在工作日,上班的时候林凡斐把林守业寄的水果带过去给同事们分了,没提自己生日,只说是家人寄来的。 这天林凡斐很忙,之前接的案子要收尾,她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靠近傍晚的时候,手机上来了陈昭迟的消息。 陈昭迟:“lff你想不想吃个蛋糕?” 林凡斐说不想,陈昭迟像是看不见她的回答一样继续问:“你要什么样的?” “不要。”林凡斐道。 怕他又要搞什么节目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提前告知他说:“陈昭迟,我今天很忙,要加班。” 他好脾气地说“知道了”,林凡斐便安心地沉浸到了工作中。 大约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陈昭迟给她来了个电话。 她接了,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浏览屏幕上的文字。 “林凡斐,生日快乐,我怕过十二点来不及说,就给你打电话了。” 陈昭迟的嗓音十分轻快,林凡斐和他重逢后,第一次觉得他心情这么好。 她说谢谢,听到陈昭迟那边有车载导航提醒他在下个路口转弯。 “这么晚你还在外面。”林凡斐随口道。 陈昭迟说有应酬,还要再去赶下一场。 林凡斐想原来自己是自作多情,他今天其实有事情要忙。 陈昭迟问:“你呢?还在工作?” 林凡斐说“还在”,动手改了项目书里的一处表述。 “那你忙吧,”陈昭迟的语气都透着高兴,“我也要忙了。” 林凡斐不知道陈昭迟是跟谁吃饭,能开心成这样。 她停了一下,才说了声好。 林凡斐终于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关掉电脑,拎着包下楼。 手机上来了几条短讯,是一些app祝她生日快乐,今天除了陈昭迟之外,她还收到了李心译和梁思致的祝福,他们两个都想约她吃饭,被她婉拒了。 她二十九岁的第一天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跟她大部分的生日一样。 一楼大厅里没有人在,只有灯还寥落地开着,林凡斐走进夜色,正习惯性地去找车,却发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伫立在她那台车子旁边。 她愣了愣,认出那是陈昭迟。 天气已经转凉,他穿了件灰色风衣,里面是纯黑的高领衫,一只手懒洋洋地插着兜,另一只手里拎了个长方形的盒子。 看见她以后,他抬起插着兜的那只手,朝她招了招。 林凡斐走过去:“不是还有应酬吗?” “骗你的。”陈昭迟丝毫不愧疚地说。 “你怎么不在车里等。”林凡斐问。 她注意到他的脸和手都冻得发红了,像是等了很久。 陈昭迟说:“你们这儿不让外来车辆停,我怕在外面万一错过你出来。” 他看起来觉得自己的决定特别英明,整个人像只正在摇尾巴的小狗。 附近路灯的光洒落在他脸上,将他脸部起伏的线条衬得很分明,他低头看着林凡斐,语气柔和中透着期待:“你要不要吃饭?我订了位。” 林凡斐摇头:“我吃过外卖了。” 陈昭迟顿时失落起来:“……好吧。” 他有一点可怜地盯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能跟我去看一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林凡斐其实有一点累,她加完班以后只想回家洗个澡躺一会儿,但看陈昭迟的表情,她还是答应了:“走吧,你在前面开,我跟着你。” 陈昭迟没动,林凡斐意识到他不赞成这个安排。 他斟酌了半天,征求她的意见:“我们就不能坐一辆车吗?” 然后他补充道:“我开你吧,把你送回去之后我再过来,好不好?” 陈昭迟的“好不好”说得太诚恳,林凡斐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得到她的允许,陈昭迟飞快地过去开了门。 上车之前他问林凡斐能不能帮他拿一下手里的盒子:“是给你的蛋糕,我怕放后排撞坏了。” 林凡斐接过来,上了副驾驶。 陈昭迟比林凡斐个子高、身量大,他在主驾把车座和后视镜调整了一下,就开出了高显的停车场。 “远吗?”林凡斐问。 陈昭迟说不算远,大概二十分钟路程,林凡斐说那自己先休息一会儿。 她本来没想睡的,可这天实在辛苦,陈昭迟开车又很稳当,她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她身上盖着陈昭迟的风衣,能闻到淡而清爽的气息。 林凡斐下意识拿起手机看时间,好在她只睡了半个钟。 “你怎么不叫我?”她用带着一点睡意的声线,侧过脸问陈昭迟。 陈昭迟在她转头过来之前已经在看她,此刻被她提问,他过了秒才反应过来要回答:“……我不着急。” 继而他换了轻松的语气:“不然哪儿有给你盖外套的机会,我等很久了,林凡斐。” 下车时林凡斐要把外套还他,陈昭迟没让:“外头冷,你穿着吧。” 林凡斐披着他的衣服,被他带到了街边的一家乐器店门口。 店已经打烊,里面黑着灯,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墙 上挂着很多把吉他。 陈昭迟让林凡斐掏一下兜,林凡斐从他的风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温热的触感一闪而逝,她的眸光晃了晃。 第84章 他不太熟练地开门,林凡斐问他:“店是你开的?” “我投资的,不过没这么晚来过。”陈昭迟说。 他打开门,领林凡斐从店里的木质楼梯上楼,边走边给她介绍:“一楼卖乐器,二楼开屋顶咖啡,有时候会请人来驻唱。” 两个人走上去,风比在楼下大得多,林凡斐把陈昭迟的外套裹得紧了点儿。 天台很空旷,在跟隔壁屋顶相邻的地方挂了一张幕布,对面是小型的投影仪。 陈昭迟过去操作,片刻之后,幕布亮了起来,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画面缓缓浮现。 一开始是t大的校园,绿树摇曳,蝉鸣声声,褐色的墙,深色的玻璃,陈昭迟说:“这是我们学院的院楼。” 他像自言自语,又像告诉林凡斐:“我学的是经济大类。” 十年前他没有说出来的借口就只是借口,最后他还是选了林凡斐想要学的专业。 然后是他的毕业典礼,草坪上走过一群群穿学士服的学生,阳光十分明媚,天空高远湛蓝。 接下来穿插的一小段是礼中的校园,镜头扫过校门、宣传栏和操场,从教学楼门口进去,沿着楼梯一一经过高一一班、高二一班和高三一班,教室里还坐着许多学生,大多穿着短袖,校服搭在身后的椅子上。 “当时于姐请我回去介绍经验,我上楼的时候拍的。”陈昭迟说。 后面一段是光晷在礼城的总公司搬迁,工人和货车在楼下来来往往,偶尔会有人对着镜头喊一句小陈总,画面一转,就到了现在光晷在首都的总部,白色的高大建筑,窗外是半座城市的远景。 再下一帧画面让林凡斐的睫毛颤了颤。 是星洲国立大学。 “我中间去过星洲几次,去了你们学校。”陈昭迟说。 这一段比之前的都长,他好像想将一草一木都拍到,取景框缓慢地经过校园里的每一处景物,路标、雕塑、图书馆、茂盛的热带树种,有些是林凡斐记得且有印象的,有些是连她都没注意过的。 林凡斐忽然说:“你拍的都是夏天。” 从第一个镜头起,就全部都是夏天的景色,难怪让她觉得那么熟悉,因为她在星洲度过了十年漫长极夏。 陈昭迟“嗯”了声,低低地道:“在夏天我才会觉得离你近一点儿。” 他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他这些年全部的夏天。 星洲只有夏日,每次等过秋冬春三季,他就会感到自己正同她的世界同频。 那个他曾经险些以为自己再也走不进去的世界。 第75章 曼波嘴唇碰到…… 投影放到最后,画质突然变得不那么好了。 陈昭迟的脸出现在幕布上。 准确来说,是十年前的陈昭迟。 镜头拍到了他疏朗的五官,线条流畅的肩颈,以及当时他染的一头红发。 林凡斐听到旁边的陈昭迟嘀咕了一声“这破像素”。 音响里传来她回忆里久远的嗓音—— “……斐斐,你之前说到星洲我们才算在一起,那我也要重新跟你说一次,我喜欢你。” “不好不好,太傻了,”幕布上的男生清了清嗓子,“重来一次。斐斐,其实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早多了,你别不承认……” 他再一次停下来:“不是,怎么跟绕口令似的。” 林凡斐遥望着十八岁的陈昭迟,也像遥望着他们的少年时代,站她旁边的陈昭迟大约是不好意思了,想把视频暂停:“别看了,这个是当时我提前排练去星洲以后给你表白,没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完。”林凡斐说。 陈昭迟犹豫了一下:“真看啊?” 他虽然被尴尬得连耳朵都在发红,但还是听从她的命令,把录像接着放了下去。 刚高考完的陈昭迟好似终于找到了感觉,说话变得流畅起来:“斐斐,我喜欢你,我觉得还是要当面跟你说,虽然我以前总惹你生气,但是以后肯定不会了。我觉得你认识的人里,目前我还算综合素质比较高吧,所以你愿意吗,跟我在一起,未来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画面并不清晰的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林凡斐和陈昭迟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很大风声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空白,录像又从头播起,到了t大的校园部分。 陈昭迟按了暂停。 他没有看林凡斐,目光落在远处的某个点上:“当时我没有陪你去星洲,是因为我妈妈生病了,很突然,我也没有做好准备。” 陈昭迟有些艰难地讲起那时他的处境,他父亲陈立远是个事业心很强,对待工作特别拼命的人,在他很小的时候,陈立远去视察新厂区的选址,回去的路上疲劳驾驶,一头撞上高架桥的柱子,就这样猝然离世,后来都是颜舟一个人支撑起这个家,她怕他像爸爸,所以并不对他做什么要求。 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放弃颜舟离开。 他爸爸的事情他早就想跟林凡斐说的,在她高中告诉他她妈妈在星洲的时候,他想说其实他也很久没见过他爸爸,而且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并不比她好多少。 也许换到现在,他会有更多更好的方式去处理那种两难的问题,可十年前他只是个高中生,还在很艰难地学着做大人。 虽然这些林凡斐已经从聂依雯那里听过,但她还是很耐心地听他又讲了一遍,并努力去想象陈昭迟所有的幽暗、困顿与不知所措。 他最后说:“我一直没跟你说,是不想影响你,不想当拖你后腿的人,我觉得就算你怪我,也比你带着愧疚生活要好。” 没谁谈个青春期的恋爱还要添上这么多负累,他不想林凡斐在远走高飞的路上,还总是要回头。 林凡斐朝他走近一步,轻轻抬手抱住了他。 风把她的长发吹到了陈昭迟脸上,他微微诧异,然后缓慢地抬起手,覆上她的后背给予回应。 “我觉得不好,陈昭迟。”林凡斐贴在他胸口说。 她被拢在他比她大好几号的风衣里,说话时产生的震动在陈昭迟胸口引起了温柔的共振。 他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还有些迟疑,这样亲昵的动作,他生疏得像等了很多年,也熟练得像想象过千万遍。 “我去星洲的时候见过你,”陈昭迟低下头,嘴唇碰到了林凡斐的发顶,“打听到你们学院的宿舍,在楼下等到晚上,有一个男生送你回去。” 那是冬天,星洲的气温比起首都称得上温暖,他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很冷,像是把北方的寒意都封冻在了体内。 当时他上大二,颜舟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他想林凡斐想得要窒息,像溺水的人只要能抓住一丝氧气就什么也不顾了,他在某天深夜买了周末去星洲的机票,只想见她一面。 林凡斐看起来过得很好,也有了新的追求者,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出现,也不该再想她,可理智再怎么清醒,情感都还拉扯着他不肯放手。 他后来还是偷偷去过好几次星洲,每次都会在林凡斐的学校转转,碰到她的次数少得可怜,但他还是愿意多在有她足迹的地方看一看、走一走,在接手光晷之后,他开始想要把分公司开到星洲。 但老天爷大概觉得他 太可怜了,太辛苦了,这回直接把林凡斐送回了他眼前。 “那个是你当时的男朋友吗?”陈昭迟的尾音发涩。 林凡斐觉得他好笑:“不是,就是我同专业的师兄,我没再谈恋爱。” 喜欢陈昭迟已经足够伤筋动骨了,她不是那种吃了亏不长记性的人。 她想了想,又告诉他:“江竞是我同事,没别的。” 陈昭迟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高考后他缠着她索求的拥抱,原来还能够兑现。 夜幕澄澈,深紫色的天空上有淡淡的云,整座城市好似都睡着了,只剩他们两个还醒着。 林凡斐跟他抱了一会儿,肩膀动动,打了个哈欠:“……陈昭迟,我有点困了。” “送你回去。”陈昭迟嘴上说着,却不愿意松手。 林凡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认真道:“我明天还要上班。” 陈昭迟便认命一般道:“好吧,我们走,公主殿下。” 陪她下楼的时候,他半开玩笑一般说:“以前是学习比我重要,现在是上班比我重要。” 陈昭迟是随口一说,林凡斐的脚步却慢了一拍。 他说得没错,十七八岁的林凡斐人生规划里没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她责怪陈昭迟临阵退缩,其实自己也没有在那段短暂的感情里花费多少心思。 她总是被付出的那一个,被追逐的那一个,多年后再跟他重逢,她连给他一个联系方式,心无芥蒂地回一条消息都做不到。 林凡斐心里软了一下,嘴上却说:“上班当然比你重要。” 陈昭迟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们faye老师的工作最重要。” 第85章 两个人上车之后,林凡斐告诉他地址,陈昭迟把她送回公寓,她跟他告别,拎着他送的蛋糕上楼。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严格来说林凡斐的生日已经过完了,但她还是在睡前拆开了陈昭迟送的蛋糕。 奶油稍有融化,但仍能看得出蛋糕是一个微信对话气泡的形状,纯白的底色上面,用黑色的奶油写了两个字——“不要”。 林凡斐:“……” 她迅速想起白天陈昭迟问她要什么样的蛋糕,她回复说不要的事情。 想问问他这蛋糕是非送不可吗。 林凡斐尝了一口,不是很甜,口感柔顺,让人忍不住想再吃。 陈昭迟很了解她的口味,但她意志力坚强,只吃一口就放回了冰箱。 这天她实在太累,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手机上有好几个李心译的未接来电。 她睡眼朦胧地回过去,李心译立刻就接了,激动地大喊:“斐斐,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陈昭迟过生日去了?” “算是吧,下班之后他来找我的。”林凡斐说完,问她怎么知道的。 “陈昭迟了发朋友圈,”李心译笑嘻嘻的,“我认出来你的车了。” 林凡斐点进陈昭迟的主页去看,发现他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在那家乐器店的天台上拍了一张街景,她的车在角落隐蔽地入镜。 李心译若有所思:“好像之前梁思致找你的时候发过你的包来着,陈昭迟这是宣誓主权呢。” 林凡斐倒没注意过梁思致发的东西,只是评价了陈昭迟一句“幼稚”,她边说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 李心译在那边继续说:“斐斐,那陈昭迟应该跟你都说了吧,他妈妈生病什么的,昨天晚上下半夜的时候卫齐给我留言来着,跟我说有件事儿瞒了我和你特别久,一直觉得怪对不起咱们的,现在终于能告诉我了,应该是陈昭迟跟他说可以不用再保密了。” 她滔滔不绝地讲了好半天,说卫齐这人太靠不住,亏他们还是朋友呢,居然憋了十年,等到陈昭迟先说他才说。 最后她总结道:“而且斐斐,我就跟你说陈昭迟不会无缘无故不陪你去星洲的,他那么喜欢你。” 林凡斐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心译就又问:“你们现在算复合了吗?” 这个问题让林凡斐怔了一下。 昨天陈昭迟没说,她也没有问,气氛太好,他们两个好像都没有想起来。 于是她斟酌着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算,也可能还不算吧。” 李心译被林凡斐的“不知道”搞糊涂了,思考了好半天道:“是他没说吗?要不我找卫齐,帮你去问问陈昭迟。” 林凡斐听得一阵尴尬,赶忙让李心译别去,说自己要去上班了,之后再聊。 别人不清楚的还以为她多着急,好像这么多年就等着陈昭迟回头来找她。 到高显以后,林凡斐像往常一样去自己的工位,经过前台的时候,主动跟坐在那儿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 对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看:“faye姐,你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好啊?” 第76章 曼波生怕喝了…… 林凡斐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含糊地点了个头,到工位以后,无意间从手机屏幕的反光上看到,自己脸上竟然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立刻调整了一下面部状态,直到跟面无表情的自己对视了几秒才满意。 陈昭迟还是会有事没事给她发消息,她挑着回,不过他没提什么复合的事儿,这让她松了口气,看来李心译还是听了她的,没去找卫齐传话。 过了一周,林凡斐在某天收到了江竞私发的消息,说陈昭迟要请项目组的人吃饭,她帮忙看过方案,让她也一起去。 江竞大概是觉得她不会去,又说:“陈总让我来问的,不过faye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跟他说。” 林凡斐问:“什么时候?” 江竞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就今晚。你答应了?那我可跟陈总说了啊。” 林凡斐给他回了个“好”字。 临下班的时候江竞敲她,发给了她地址,还问她能不能帮忙载两位同事一起去。 林凡斐答应了,出门前去洗手间补了一下妆,对着镜子看了几秒,觉得口红好像太红,又抽了张纸擦淡一层。 路上两位同事说听说她跟光晷的陈总是同学,问他们关系怎么样,林凡斐轻描淡写地说,还行。 “就只是还行啊?我听说这个项目原本是陈总点名要你接的。”一个同事说。 另一位则道:“你这问的有问题,faye能力这么强,就算不是同学陈总也会找她啊,再说有几个人敢说自己跟陈总熟的。” 林凡斐笑笑说,是,没那么熟。 餐厅是陈昭迟订的,他去得最早,项目组的人不少,林凡斐到的时候他旁边的座位已经被人占满了,桌子是长条桌,她坐在他斜对面的地方。 从她进门,陈昭迟的眼神就移了过来。 他是人群的中心,一举一动都被注意到,林凡斐落座的时候,陈昭迟旁边一位她的同事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道:“faye不然你坐我这里?” 林凡斐摆摆手说不用,张亦弛坐在陈昭迟另一边,他戏谑道:“迟狗我看你坐过去算了,眼睛都粘……”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林凡斐推测是陈昭迟踹了他一脚。 像是不希望林凡斐因此而困扰,他主动转移了话题,也减少了看她的次数。 还没上菜,大家一起聊着天,林凡斐不小心把刀叉弄掉了,她正准备叫服务生再拿一套,陈昭迟就一边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随手把他没用过的递了过来。 在说话的空隙,他抓紧时间对她道:“这家就是上次你过生日我订的那家。” 动作是漫不经心的,语调是小狗献宝的。 他的音量不高,但周围还是有几个人听见了,其中就包括林凡斐开车载来的那两位同事,他们有些吃惊,其中一个说:“faye你还说跟陈总不熟呢,生日都一起吃饭了。” 大家的目光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来回,陈昭迟澄清了一下:“没一起吃,是我请她没请得动。” 他这样说,便有人捧场地拖长声音说“噢”, 半开玩笑地对林凡斐说,原来faye面子这么大。 平心而论,林凡斐觉得这家餐厅味道还是不错的,很符合她的口味,如果那天是跟陈昭迟单独来吃,她应该会比今天专心一点品尝食物。 席上有人提议开瓶酒,陈昭迟让下属去找服务生,不过没让所有人都喝,他自己喝了一些,碰杯的动作可以说熟练,林凡斐看着有些恍然,上次他喝醉了给她打电话时她就想问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但转念一想,他作为光晷的ceo,需要应酬的场合一定很多。 在两个人错过的那些年里,他们身上的某些部分也在悄然地改变。 陈昭迟是那种能让每个人都感到宾至如归的人,大家吃完饭还未尽兴,有人提议去附近唱歌。 林凡斐虽然不怎么参与这类活动,也不太会唱歌,但今天来都来了,她不想扫兴,也跟着一起去了。 去了之后同事撺掇她来一首,她推辞说唱得不好,还是有人把话筒塞到了她手里。 林凡斐只得点了一首《太聪明》,这首歌她听得最熟。 在舒缓的节奏里,她慢慢跟着唱了起来,只是她平常从来不唱歌,偶尔还是会进错拍。 这让热爱秩序的林凡斐感到一丝沮丧,在她第二次进错拍的时候,她本不想继续唱了,但一道澈冽散漫的声线凭空而起,托住了她的嗓音。 十几岁的时候,她听过他唱歌,许多次。 晚自习课间的时候,艺术节的时候,毕业典礼的时候。 在她的青春里,他是无比灿烂的光点。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陈昭迟唱歌的音色比平常要低几分,像温柔的溪水托起落花,林凡斐在他的引导下再也没错拍,完完整整地把一首歌唱了下来。 大家都夸她唱得好听,说陈昭迟跟她配合得默契,还有人问是不是之前两个人就一起唱过歌。 “没,”陈昭迟靠在沙发上笑,“我也是第一次听她唱歌。” 很好听,跟他想象中差不多,甚至更好听。 有人让他再唱一首,他想了想,在手机上点了首歌。 屏幕上出现了《幽游白书》的动画画面,歌名和字幕都是日文的。 江竞说:“陈总还会日语啊?” “不会,只会唱这个歌。”陈昭迟说。 他没看林凡斐,林凡斐的眼皮却跳了一下。 这首歌是《幽游白书》的片尾曲,歌名翻译过来是《不平衡的吻》,曲风热烈,很有慢摇的风格。 江竞好奇地追根问底:“为什么会唱这个歌?” “我高考完练的,当时跟喜欢的女生报了同一所大学,想去了之后跟她表白来着,还练了吉他伴奏,这个是她喜欢的动漫的主题曲。”陈昭迟说。 第86章 江竞继续问:“那她答应了吗?” 林凡斐一阵紧张,生怕喝了酒的陈昭迟什么都往外说。 但他只是道:“没,我后来没有去那个学校,挺对不起她的,这首歌也没用上。” 张亦弛在旁边挤眉弄眼,意味深长道:“谁说没用上。” 这不就用上了。 他没把话挑得更明白,只是又分享道:“你们别看陈昭迟现在人模狗样的,当时他还为了那个女生染了一头红毛呢,因为这个动画片里面有个她喜欢的角色也是红毛。” 房间顿时响起一阵开朗的大笑,有人说学生时代谁没做过傻事,张亦弛便道:“他这染了个头发还算轻的,他还为了那姑娘跟人打架,放弃保送名额,和老师叫板,我跟他认识那么多年,他之前拒绝的女生一操场一操场的,没想到还能栽别人身上。” “一物降一物啊,看来陈总那时候真喜欢人家。”江竞乐呵呵地说。 “不只是那时候。”陈昭迟纠正了一下。 现在也很喜欢。 江竞呆了呆,半晌,猛然琢磨过来陈昭迟话里的意思,八卦的视线飘向了林凡斐。 林凡斐假装没看见,低头拿起手机,给陈昭迟发了条消息。 “闭嘴。” 江竞还想再问什么,而陈昭迟拿起手机看了眼,笑得有点儿傻:“不说了,她害羞。” 要不是中间还有别人,林凡斐就要过去打陈昭迟了。 好在陈昭迟不想聊的话题也没人会再问,他开始唱这首日语歌,唱得很熟练,像是练习过太多次,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音色干净,又有点儿慵懒,包厢顶端的球灯落下旖旎的光色,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将他的白衬衫也染上几片缤纷。 唱k结束以后,大家纷纷往外走,林凡斐没喝酒,问有没有人需要坐她的车。 陈昭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冒了出来:“我我我,我要坐。” 见他主动要求上林凡斐的车,其他人都识趣地各自找了搭子,单独把他们两个剩了出来。 陈昭迟乖乖跟在林凡斐身后,从副驾上了车。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好像喝得有点多,唱歌的时候又有人要了酒,谁来敬陈昭迟他都喝,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给面子,推都不推一下。 陈昭迟脱了外套,把座位向后调了调,整个人仰在靠背上,一只手搭着额头,呼吸有些不均匀。 林凡斐替他把那边车窗降下来几厘米,风吹了进来,她余光里映着他下巴和脖颈连成的好看曲线。 “你家在哪儿。”林凡斐问。 陈昭迟随手指了个方向说那边,林凡斐按他说的开上主路,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陈昭迟像是终于清醒了些,把手放下来,对着车载屏说了自己家的地址,调出了导航。 林凡斐瞥了一眼,这时陈昭迟在副驾迷迷糊糊地发出了声音:“林凡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凡斐没听懂。 “我说那首歌,”陈昭迟嘟囔了一句日语,是他在ktv点的歌名,“我唱得怎么样。” 他邀功请赏一般道:“我练了好久呢,当时天天练。” “挺好的。”林凡斐说。 陈昭迟笑了:“你怎么还是这一句。” 高中她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能得到她的夸奖,他就已经很高兴。 接着他稍有些遗憾地说:“本来想去鱼尾狮喷泉附近带着吉他给你唱的。” 林凡斐冷静地道:“你不是电吉他吗,在那儿怎么插电?” “林凡斐你能不能浪漫点儿,”陈昭迟被她气笑了,“到时候想办法就是了,再说我换个木吉他不行啊?” 第77章 曼波柔软的东…… 林凡斐想想她还是不希望陈昭迟这样做,她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被人围观。 她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跟陈昭迟说了。 陈昭迟考虑了一下:“所以可以在私人场合?” 林凡斐被他噎了一下:“……也不能。” 陈昭迟倒是认真地为这个过期的计划打算了起来:“你们宿舍肯定不让进吧,酒店好像不太好,还是应该找一个ktv,比较适合唱歌。” 他眉眼中笑意不断:“不过你会跟我去吗?得避开所有要考试的时候,不然你肯定会跟我说,陈昭迟,我不去,我要复习。” 陈昭迟掐着嗓子模仿林凡斐的音色,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林凡斐忍了忍,告诉自己不要同醉鬼计较。 路不算长,林凡斐很快就到了陈昭迟住的小区门口,保安本来不让进,陈昭迟把车窗降下来,对方就放行了。 林凡斐开到他楼下,解了车锁。 陈昭迟没动,她便出声提醒他:“到了。” 他在车座上活动了一下,慢吞吞地坐直身体,将车门打开一条短缝,可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凡斐,”陈昭迟喊她名字,直勾勾地望着她,“虽然有点儿迟了,但现在我再跟你表白一次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什么都晚了一步,他们之间的时差是许多个夏天,可他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她。 陈昭迟有时候会替林妹妹惋惜,怎么就碰上他这么一个人,过了十年,还是对她死缠烂打、永不悔改。 车内灯光柔和,衬得陈昭迟的眉眼深邃如墨画,他额前碎发的影子落在挺拔的鼻梁上,呈现出好看的浅灰色。 两个人隔着很短的距离对视,林凡斐不知怎么心跳有些快,她视线下移,落到了陈昭迟的衣领上,发现他的衬衫领子解开了一颗扣子,看起来有些歪。 林凡斐没想太多,或许是强迫症犯了,她伸出手,替他将领子正了过来,还没得来得及收回,就被陈昭迟一把攥住,压在了他胸前。 他的手比她大,在秋天的夜晚里热得很鲜明。 “林凡斐,这个夏天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觉得你跟我这些年想象的样子很像。”陈昭迟低声说。 他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描摹她的眼角眉梢,最后停在淡红的唇间。 “你会化妆了。”他道。 林凡斐仍旧不曾抬眸,陈昭迟的衣领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起伏。 下一秒,她就被他圈着手腕,朝他的方向轻轻拉了过去。 柔软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嘴唇。 她终于惊讶地看向他,陈昭迟的眼眸漆黑幽深,像是藏匿了十分汹涌热烈的情绪。 他衔着她的下唇,并不熟练地触碰着,但没有更深入。 等到林凡斐终于想到要把他推开的时候,他已经松了手,脸和耳朵都红了,好像是林凡斐强吻他一样。 晚风从车门的缝隙中钻进来,两个人无言地待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局面,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林凡斐先打破了沉默:“这个你也想过吗?” 陈昭迟的脸更红了。 半晌,他像蚊子叫一样说,想过。 坦白了自己不纯洁的幻想之后,他变得很慌乱:“……林凡斐,我要走了。” 林凡斐眼睁睁地看着他推开车门落荒而逃。 他好像忘了听她的答案。 关于现在告白来不来得及的问题。 不过她也没有提醒他,在原地发了会儿愣,然后心情复杂地开车离开了陈昭迟的小区。 林凡斐这天晚上睡得不好,一闭眼就是陈昭迟和她在车里接吻的场景,当时的光线、温度,陈昭迟身上的酒气,看向她的表情,都因为不断回忆而愈发清晰。 到后半夜她才断断续续地睡着,梦一会儿跳到陈昭迟在ktv里唱歌,一会儿又变成高中的时候他把鱼尾狮小熊放到她桌上,她居然还记得那么多跟他有关的细节。 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她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梦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餐,直到走进高显的大楼,她才强行把自己恢复成了工作状态。 上午组内有个小会,刚一散会,江竞就凑到了她旁边:“faye你跟我从实招来,陈总高中喜欢的那个女生就是你吧?” 林凡斐随口说不是,江竞不信:“怎么可能,昨天我都看出来了。” “那你还问我。”林凡斐说。 江竞“啧”了声:“你们这简直跟拍电影似的,过了这么多年了还能再遇到。” 他没八卦完,又问:“所以faye你们当时为什么分开?陈总本来也要去星洲吗?” 林凡斐不确定陈昭迟妈妈生病的事情能不能往外说,就只模棱两可地道:“他家里有事儿。” 恰好这时候简薇从后面过来,林凡斐没再给江竞深问的机会,拿着手里的文件去找简薇问手头项目的问题。 这天下班以后,林凡斐习惯性地多留了一会儿处理工作,等她离开工位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还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她从抽屉里拿了把伞,拎着坐电梯下楼,电梯门一开,她没走出几步,就看见了坐在一楼大厅沙发上的陈昭迟。 第87章 他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在看,一副把高显当他家客厅的姿态。 一看见她,陈昭迟就放下手机,拎起伞架上的一把黑色长柄伞,起身快步朝她走过来,给了林凡斐一种小狗正朝她飞奔的错觉。 看她手里有伞,他说:“我怕你没拿伞,特地带了把大的来。” 虽然他显然是找借口过来,但林凡斐没有戳穿,只说:“我带了。” 陈昭迟点点头,又说:“我给你带了饭,在车上。” 林凡斐跟他一起往外走,两个人走到高显门口,她要撑伞的时候,陈昭迟忽然问:“我们打一把伞行吗?” 祈求的语气同多年前某天晚自习后,他谎称自己崴脚走不了路,需要林凡斐给他撑伞时如出一辙。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是一个装可怜特别天赋异禀的人,明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也能被他说得可怜巴巴的,好像她是个很不好说话的人,总拒绝他一样。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但停下了撑伞的动作,陈昭迟便从善如流地举着伞,朝她旁边走近了一步。 他身上的气息也一起靠过来,清冷的雨夜里,和煦而令人安心。 两个人走了一小段路,陈昭迟的手离林凡斐的脸很近,她余光总是能看到他捻着黑色伞柄的手指,手背上有骨骼和静脉的轮廓。 走到他的车子旁边,陈昭迟把伞交给林凡斐,自己打开副驾,拿出了一个餐厅外带的打包纸袋。 他递给林凡斐,让她等一下,又绕到后备箱,搬出了一个箱子。 箱子是敞口的,林凡斐看清里面是十几本书。 全套的《幽游白书》原作漫画。 “是你上大学的时候,我路过书店看到的,是台版,老板说没有删减,我想着你不方便的话,我就先帮你放着。”陈昭迟说。 林凡斐想起那时他在**上留言问自己,她说没地方放,也不方便带,结果他还是买了。 陈昭迟单手搬着放满书的箱子,走到林凡斐的车子旁边,替她放进去。 做完这件事,他忽而扯了一下唇角:“还是现在这样好。” 林凡斐没明白,他接过她手里的伞,替她拉开车门,用随便聊天的语气说:“你在星洲的时候,我每天去看那边的天气,星洲老下雨,我就总担心你会不会忘带伞。” “路上有连廊,不会淋到。”林凡斐说。 陈昭迟看她一眼,声音轻得近乎私语:“可我还是担心。” 林凡斐坐进车里,陈昭迟给她关门,她驶出车位,经过陈昭迟旁边的时候放慢速度停下,然后降下车窗,踌躇几秒,问他:“周末你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陈昭迟立刻变得很惊喜:“有空,哪天什么时候都行,你想吃什么?” 林凡斐第一次主动约人吃饭,有些不自在:“……都行,你挑吧。” 陈昭迟说好,又雀跃地道:“明天我还给你带饭。” 就这样,陈昭迟每个工作日都过来给林凡斐送饭,有时候她加班,他就上楼陪她一起吃,偶尔也会带笔电来,坐在她旁边远程办公,接打电话也不避着她,林凡斐被迫听到了不少光晷生物的机密。 有一次有林凡斐的同事忘了东西在投行,晚上回来取的时候撞见他们,先是惊讶,随后就问:“faye,所以陈总是你男朋友啊?” 林凡斐还没说话,陈昭迟就先笑眯眯地道:“还在追。” 同事便恍然大悟,第二天就有流言在高显传播开,说faye这样的工作狂,连约会内容都是一起加班,实在太恐怖。 林凡斐觉得好玩,转述给陈昭迟,没想到陈昭迟怨念很深地道:“这算什么,我下次就告诉他们,以前高考完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还带我去书店买英语书呢。” 第78章 曼波追了林凡…… 陈昭迟说自己在追,就一直信守诺言,追了林凡斐好几个月,林凡斐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了花店能买到的所有种类的玫瑰,家里也渐渐没有那么多空位摆礼物,但陈昭迟好像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首都进入冬季,她几乎十年没再见过雪,初雪那天,她坐在工位上,偏过脸望着落地窗外纷纷扬扬的白,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 临近年底,林梦圆又给她发消息,问她过年会不会回家。 对林凡斐来说,礼城不能够算是家乡,她对哪里都没有太多归属感,但林梦圆从出生就在礼城,理所当然地把回礼城叫做回家。 她没有纠正林梦圆的说法,只是说:“买得到票就回。” 林凡斐没有特别去盯购票软件,只是简薇知道她很久没回家,提早一周就给她放了假,让她线上办公,林凡斐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跟父亲继母关系一般,并不需要太多假期,想想林梦圆那么期待她回去,便还是买了机票,在家附近订了酒店。 再回到礼城,林凡斐发觉自己对这里的记忆比想象中深刻。 她还记得自己独自推着箱子从机场离开,心里一半是即将见到沈绛的期待,另一半是没有陈昭迟在身边的低落,十几岁的心情像透明的容器,色彩不同的情绪在其中游弋摇晃,一览无余。 林凡斐打车去了酒店,在前台登记入住。 从她房间的窗户甚至能看到高中时她跟林守业、何方宜共同生活的 小区,过了十年,住户变少,每栋楼里只有半数的灯还亮着。 她在酒店里住了几天,白天大部分时候处理一些线上的工作,偶尔会出去走一走,去高中她常去的那家小饭馆吃饭。 老板还是当时的那位阿姨,只是发根开始变得花白,林凡斐点了一份炒饭,阿姨凝视她片刻,忽然问:“姑娘,你之前是不是来过?” “我高中的时候常来。”林凡斐说。 阿姨笑着道:“难怪了,看你这么眼熟。” 她跟林凡斐多聊了几句,问她考上了什么大学,现在在哪里工作,林凡斐耐心地回答,阿姨夸她优秀,又问她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父母是不是特别想她。 “应该还好吧。”林凡斐说。 阿姨便道:“肯定想的呀,你爸爸妈妈说不想都是骗你的,怕你担心。” 林凡斐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了笑。 这天她收到了李心译的消息,李心译说也回来了,约她哪天有空去礼中走一走,林凡斐答应了。 把年前必须完成的工作做完以后,林凡斐告诉林梦圆说自己到礼城了,可以带她玩。 林梦圆回得很快:“斐斐姐姐,爸爸问你晚上能不能抽时间回家吃顿饭。” 林凡斐看着好笑,林守业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人,也学会了放低姿态,客客气气地问她有没有时间。 大约是觉得不这样她就不会回去了。 他其实是世界上除了陈昭迟之外最了解她的人。 “行。”林凡斐给林梦圆回道。 回来一趟,应该还是要同林守业见面的,虽然从前他对她称不上好,但毕竟也算把她带大了。 傍晚的时候林凡斐整理完一份融资建议书,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她还记得回家的路,又走了一遍高中时走过无数遍的那条路。 站在家门口,林凡斐迟疑着抬手按了门铃。 须臾,一阵迟缓的脚步声传来,门从里面被打开。 林凡斐过了几秒才认出林守业。 他比她离开的时候衰老了很多,脸上的沟沟壑壑逐渐加深,头发也白了不少,同礼城的一切一样,被刻印了更多岁月的痕迹。 从林守业脸上的表情,林凡斐看出他费了些力气才认出面前是他的女儿。 “爸。”林凡斐叫了一声。 林守业局促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回来了。” 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凡斐一番,忍不住感慨:“长大了,差点儿没认出来。” 然后他朝她身后看:“怎么没拿行李?不在家住?” 林守业想扮演慈父,无奈林凡斐和他都没那么容易进入角色,她点点头,两个人便都没有话了,直到林梦圆从后面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说着“斐斐姐姐你回来啦”,林凡斐才松了口气。 她被林梦圆拽着手拉进屋,何方宜淡而平和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林梦圆把林凡斐拉到自己房间,林凡斐惊讶地发现她住在客房。 “你怎么住这儿?你房间不是离主卧近的那间吗?”林凡斐问。 林梦圆嘿嘿一笑:“我早不住那儿了,之前有一次听爸爸说我的房间最早是姐姐的,我说不想占姐姐的地方,就搬过来啦。” 她又吐了吐舌头,放轻声音:“而且这儿离爸爸妈妈的房间远,我晚上玩手机一旦听到他们起来,还来得及马上藏到被子里。” 林梦圆把床上林凡斐买给她的茄子公仔抱过来,和林凡斐坐在地毯上聊天,小孩子更容易和人交心,不到半个小时,林凡斐连林梦圆好朋友家养的鹦鹉是什么品种都一清二楚了。 第88章 除了说自己的事儿,林梦圆也十分关心林凡斐,她记性很好地问:“斐斐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跟那个哥哥怎么样了呢。” “你怎么这么八卦,”林凡斐伸手揉了揉林梦圆的茄子,用漂亮平静的脸发出了恶魔的低语,“不如告诉我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林梦圆立即哭丧着脸说:“斐斐姐姐,你待会儿可千万别在饭桌上问,我这次考得太差了,我妈妈都不愿意去给我开家长会,还是逼着爸爸去的。” 林凡斐只是吓唬她,看她真的害怕,迅速地心软了:“好好,我不说。” 林梦圆擅长察言观色,意识到这个时候她提出一些要求林凡斐是不会拒绝的:“所以姐姐,那个哥哥是不是喜欢你?” 一缕热气从林凡斐的领口蒸到脸上,她点了下头,林梦圆得到答案,“哇”了一声,又道:“那你喜欢他吗?” 林凡斐轻轻说“嗯”。 林梦圆眼睛都亮了,缠着她要她给自己讲讲详细的经过,林凡斐拗不过她,就说自己跟陈昭迟是高中同学,当时总是她考第一,陈昭迟考第二,后来陈昭迟就莫名其妙喜欢她了。 “怎么会是莫名其妙呢,姐姐你这么好,又漂亮,又聪明,他不喜欢你才怪。”林梦圆说。 继而她又道:“前几天我在网上刷到一句话,说所有人都记得第一名,但第一名会记得第二名,看来是真的诶。” 这句无厘头的话让林凡斐怔了怔,而后她说:“我不是因为他成绩好喜欢他。” 平心而论,她不能说完全不在意这一点,就像她不能违心说觉得陈昭迟长得不帅,但如果要给喜欢他找一个理由,这些一定不是她第一时间会想到的东西。 她喜欢陈昭迟面对这个世界时的松弛和坦然,喜欢他正直、勇敢、不计后果,喜欢他在人海中闪闪发亮,喜欢他给她的赤诚、认真、小心翼翼、从始至终。 林梦圆似懂非懂地说“噢”,又拉着林凡斐说起了她喜欢的那个男生。 林凡斐晚上在家吃完饭,跟林梦圆约好大年初一的下午带她出门逛逛,林守业送她出门,下了电梯走在小区里,外面风很冷,林守业问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林凡斐觉得他吞吞吐吐的,知道他想听什么,却一定要等到林守业问才开口。 果然,林守业假装随意地问:“你见到你妈了?她怎么样?” 林凡斐难以确定他想听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但她还是如实地说:“很幸福,她生了个女儿叫alice。” 林守业“唔”了声,从口袋里摸了烟盒,倒了一支出来,在风里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他问林凡斐用不用开车送她,林凡斐婉拒了,说自己住得很近,走回去更方便。 “那就好。”林守业说。 林凡斐一时间有些恍然,不知道他是回应她说住得近,还是她告诉他沈绛过得很好。 但都不重要,林守业陪她走到小区门口,她跟他道别,听到他问自己除夕晚上能不能回来吃年夜饭。 “梦圆不喜欢回她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家,后来我们过年就都在家里过,第二天才回去走亲戚。”林守业解释道。 他顿了下,又道:“回来吧,大过年的,工作也不是非要在那一天做。” 林凡斐说知道了。 回到酒店以后,她看到手机上有陈昭迟的消息,路上太冷,她把手机放在羽绒服口袋里,没听到震动。 陈昭迟:“我听李心译说你回礼城了。” 陈昭迟:“我除夕那天下午回。” 林凡斐给他打了电话过去,陈昭迟马上就接了,快得像小狗在主人开门那一刻就跑过来迎接:“斐斐。” 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他又悄悄把对她的称呼换了回来。 林凡斐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给陈昭迟打电话,明明她 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明的东西,但她知道无论她讲什么,陈昭迟都会听。 “我今天回家吃饭了。”她说。 陈昭迟问她怎么样:“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去了。” 林凡斐想了想:“我之前也这么以为,但十年好像还是挺长的,我今天看到我爸爸,我继母,心情比我想的要平淡很多。” “我之前也觉得十年很长,但是那天在商场看到你的时候,又觉得还可以,不是不能忍。”陈昭迟说。 “今天我妹妹跟我说,所有人都记得第一名,但第一名会记得第二名,”林凡斐握着手机,裹着寒意的身体渐渐在屋内温暖的空调里舒展开,“陈昭迟,要是能选的话,你想当第一名还是第二名?” 陈昭迟不想说错话,他谨慎地问:“如果我是第一名,你还会喜欢我吗?” 林凡斐思考了一下,诚恳地说:“不一定。” 第79章 曼波你有没有…… 林凡斐是认真回答他的,她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如果陈昭迟总是霸占第一压她一头,她肯定讨厌他讨厌得要命,满脑子只有学死他的企图。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对第一名的渴望。 陈昭迟懂了,立即从善如流地道:“我想当第二名。” 他言之凿凿地道:“要别人记得我有什么用,你记得我就够了。” 第一名没有她重要。 房间里很安静,楼下的马路上偶尔有摩托车驶过,轰鸣着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林凡斐听着电话那端的陈昭迟如此迅速地放弃了第一名,忽然有了很想问他的问题:“那你会觉得我可笑吗,一直执着于拿第一名。从学校毕业以后我发现第一名没那么有用了,但还是会想做最好的那一个。” “别想那么多,”陈昭迟用他惯常那种散漫嗓音说话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困难和问题,“你那么优秀,想拿第一不是很正常?” 他的声线带上了笑意:“斐斐,我高中就是被你那股劲儿吸引的,就算明天世界要爆炸,大家都从教室里跑了,你绝对还是会坐那儿上晚自习,准备下一次考试。” 林凡斐被陈昭迟夸张的说辞噎了一下,她反驳道:“你胡说。” 陈昭迟笑完,语调变得正经了些:“总之我觉得这样很好,一个人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止步不前,失去动力,斐斐你能一直往前走,是种很珍贵的能力。” 林凡斐没作声,半晌,她说了声谢谢。 陈昭迟已经适应了林凡斐的逻辑,当年高考完他对她表白她说谢谢,现在他跟她谈心她还是说谢谢,“谢谢”在她的社交系统里大约是一个很好、很亲近的词,带着她在人际关系中特有的那种笨拙和天真。 陈昭迟很大方地说“不客气”,又不太要脸地说:“斐斐,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四天前我们刚见过,”林凡斐指出事实,“就我在高显留到下半夜那天。” 因为第二天就要回礼城,所以那天她把所有需要线下交接给其他同事的工作都收了个尾,陈昭迟来给她送饭,陪她整理资料整理到下半夜。 陈昭迟:“……” 林凡斐不提还好,提了他就很委屈,他陪她到凌晨,替她把车开回公寓楼下,结果她推开车门就走了,话都没跟他多说一句,像是完全忘掉次日两个人就要分开,有一周多都见不到面。 他怕打扰她休息,忍了又忍,才没把她拽回来要一个拥抱,自己站在路边,孤独地打车回家了,像一只被弃养的小狗。 “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做。”陈昭迟小声嘀咕。 比高中上晚自习还无聊,连个纸条都不能传,他这么一个大帅哥坐林妹妹旁边,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好像那些破报表比他好看一万倍。 林凡斐没反应过来:“你还想做什么?” 陈昭迟没想到林凡斐会这样问,虽然两个人此刻隔着几百公里,也不是面对面在说话,但他还是脸红得不行,吞吞吐吐道:“……就、就那个。” “哪个?”好学生林凡斐继续追问。 陈昭迟扭扭捏捏地不肯说,林凡斐突然想偏了,她又羞又气地道:“陈昭迟,你要是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以后就别来高显找我了。” 一听她这么说,陈昭迟就知道她理解岔了。 “不是斐斐,我不是说那个,”他比她还要害羞和着急,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我是说抱一下,还有……” 他心一横,视死如归地道:“还有接吻!” 说起来他跟林凡斐唯一一次接吻,还是上回他喝醉酒被她送回家,下车之前他胆大包天把她扯过去轻轻亲了几下。 她的嘴唇比他的凉,被他吻了一小会儿就热了,他一呼一吸间都是她身上好闻的气息,像一小片温柔的海洋,回荡着引人沉溺的潮汐,让他希望永远停在这一刻,又想索求更多。 他说完以后,两个人的对话就陷入了诡异的空白,谁都没有接话,不过也没有挂断。 他们听了一会儿彼此的气息,最后是林凡斐轻声说:“可你还没追完呢。” 第89章 陈昭迟一直说在追她,按照他的定义,他们还是未完成时态。 “你想我什么时候追完,”陈昭迟回过神来,放低音量征求她的意见,“斐斐。” 林凡斐想了好久,再开口时声音闷闷的,很不好意思:“现在就可以了。” 陈昭迟的心脏像是一下子飞到了十万英尺的高空:“那你等着我,我去礼城找你。” 虽然没什么等不等的,林凡斐本来就要在礼城待上一周多,但她还是答应了他。 放下电话,林凡斐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打开笔电写了半小时方案,结束一个段落以后,她点开日历,看了一眼离除夕还有几天。 不是期待年夜饭,而是在想还有多久才能见到陈昭迟。 林凡斐也清楚他不一定会一到礼城就找她,他在这里长大,应该有许多亲戚朋友要去拜访,但知道他跟她在同一座城市,就会让她觉得没有那么孤单。 在这一刻林凡斐发现,她也很想陈昭迟。 除夕前一天,李心译也到了礼城,林凡斐跟她一起回了礼中。 高三生都还在校上假期之前的最后一天自习,于静柳恰好这一年在带高三,李心译通过妈妈跟对方联系上,于静柳亲自到门口把她们接了进来。 李心译中间还回来看过几次老师,而林凡斐是真正意义上的高考后第一次回来。 于静柳伸出双手揽着林凡斐的肩膀左右端详:“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她问林凡斐在星洲过得怎么样,林凡斐告诉她还不错,就是气候太热了,还总是下雨。 于静柳听了以后就笑,说你高中的时候那么会写作文,在星洲待了十年,就剩下这一句话。 李心译在旁边插嘴:“于姐你这就不懂了,这叫轻舟已过万重山。” 于静柳又是笑,然后说:“凡斐你觉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之前我一直担心,怕你去了会后悔。” 虽然这一路并不是完全地顺利,林凡斐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后悔。 三个人一起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于静柳说到礼中这些年的变化,又问她们还记不记得沈听微,说沈听微现在回了礼中当语文老师,不过在高一年级组,今天不在校。 她们漫无目的地说着话,于静柳无意间想到什么,随口问林凡斐:“那你跟陈昭迟,后来还有联系吗?” 高考后她作为班主任要统计志愿情况,陈昭迟最后留在了国内,她当时也隐约听说了颜舟的情况,知道他应该是经历了比较艰难的情况,便也没有多问。 没想到了解后续已经是十年后的事情。 李心译快人快语道:“于姐,他们都快复合啦。” 说完以后,她又看向林凡斐:“斐斐,我没错过什么吧,你们不会已经开始地下恋了?” 当着于静柳的面,林凡斐有些难为情:“还没呢。” 于静柳倒是挺惊讶的,不过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她就若有所思地道:“陈昭迟还是没变。” 而后她又笑盈盈地看向林凡斐:“凡斐,你也没变,以前是老师狭隘了。” 陪林凡斐和李心译又聊了会儿天,于静柳就跟她们告别了,说自己还要去班上布置一下放假的事情。 李心译挽住林凡斐的胳膊:“斐斐,要不我们去找地方吃饭吧,外面怎么这么冷,冷得我都没有什么怀旧的想法了。” 林凡斐笑笑说好,拿出手机拍了张校园里的照片,当初上课的教学楼、跑操的下沉操场,和不远处的餐厅都入镜了。 忽然她放下手机,指着不远处说:“那是你的小橘吗?” 李心译愣了下,顺着林凡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草丛里有一只正在探头探脑的橘猫。 “好像啊,不过应该不是吧,都十多年过去了,小橘不会还这么小的,”李心译有些遗憾,“我之前还想过要收养它,我妈妈不同意,后来我工作了,也找不到它了。” 她随手掏了掏口袋,有些懊恼地道:“回礼城忘记带猫条了。” 李心译这样说话的时候,林凡斐有一瞬间以为她们还是高中生。 她把拍下来的照片发给陈昭迟,说自己和李心译回礼中了。 陈昭迟秒回了她:“见到于姐了吗。” 林凡斐打字给他回复:“见到了,她还问起你了。” 陈昭迟:“问我什么?” 陈昭迟:“你是不是还在外面,待会儿再给我回吧,怕你手冷。” 李心译在一旁瞥见了陈昭迟的消息,夸张地“咦”了一声:“于姐说得对,陈昭迟他是真没变,还是个大恋爱脑。” 林凡斐在除夕下午傍晚又回了家,何方宜在包饺子,她过去要帮忙,何方宜说:“没事儿,你跟你爸去看电视。” 林梦圆过来拉她:“姐姐,你陪我去超市买饮料好不好?” 林凡斐跟林梦圆出门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 她拿起来,是陈昭迟说落地了,正往市区走,要带颜舟去看家里的几位老人。 林凡斐想问他什么时候见面,又觉得他可能抽不开身,便只简简单单地回了个“嗯”。 但陈昭迟持续地给她发消息,手机一下接一下地震动。 陈昭迟:“lff你在你爸爸家吗?” 陈昭迟:“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啊?” 陈昭迟:“我和我妈妈,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我姥姥养的小柯基都欢迎你。” 第80章 曼波我们在一…… 林凡斐当然不可能去陈昭迟家过年,她只回了陈昭迟的第一个问题,说是在林守业家。 “那你明天有空吗?”陈昭迟问。 林凡斐说:“明天要陪我妹妹。” 陈昭迟说好吧,正好电梯上来,林凡斐便把手机放回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她领林梦圆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零食和饮料,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林凡斐之前在星洲过年的时候,在学校会跟同学一起包包饺子、贴贴春联,工作以后有时会跟同样不回家的熟人去外面逛逛,有时就自己待在住处,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多做一会儿工作。 因此这次回家过年,她不会觉得更无聊,无聊到不愿意来,当然也不会更留恋,留恋到不想要走。 回到家又陪林梦圆玩了一会儿,何方宜就叫她们来吃饭,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增添了许多热闹的声响。 林梦圆处在叛逆期,不愿意陪父母看春节晚会,要回房间玩手机,想让林凡斐陪她打游戏,何方宜数落了林梦圆几句,也就随她去了。 林凡斐长这么大都没有玩过游戏,她在手机上安装了软件,按照林梦圆的要求陪她在线匹配,开局没多久就被人拿了一血。 林梦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呼:“斐斐姐姐,你居然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林凡斐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梦圆操作了一会儿,试图学到一些技巧,但在付诸实践的时候似乎没有那么顺利,她很快又被人清空了血条,还有队友发了语音表达不满:“会不会玩儿啊?” 那人是个男的,还说了句脏话,林凡斐没开语音,只是问林梦圆这个游戏的匹配机制是不是水平差不多的才会被分到同一局,得到林梦圆肯定的答复后,林凡斐点开那人资料看了一眼,然后在公屏上打字:“那确实应该没你这种玩了五年,还跟我一样菜的人会玩。” 那人被她戳中痛处,在语音里狂飙脏话,林凡斐冷静地点了举报,没过多久,对方就被禁言了。 “姐姐,你好像女侠。”林梦圆点评道。 林凡斐心里是觉得这款游戏没什么意思的,但胜负欲让她在获胜之前不想停下。 林梦圆打游戏的水平比她高,这次是开了小号跟她玩,两个人连着匹配了五六局,在林梦圆的帮助下,林凡斐才终于赢了一把,她像完成什么任务似的松了口气,退出游戏界面,说自己不玩了。 看到林梦圆书架上有些新买的书,林凡斐问自己能不能拿本看看。 林梦圆点点头,让她随便看,说是班上语文老师推荐的,何方宜全部都买了,不过自己没兴趣读。 林凡斐随手挑了一本,是这些年比较红的一位女性主义作家金爱烂的《滔滔生活》。 书是短篇小说集,并不厚,林凡斐背靠着林梦圆的床读了起来,客厅里林守业跟何方宜都在各自回各自的拜年消息,间或伴随着打电话的声音,因为礼城已经禁止在市区燃放烟花爆竹,环境并不喧闹。 快要十二点的时候,林凡斐读到一句“他缺席造成的寂静充满了整个世界”,无端就想起了陈昭迟。 像有心灵感应一般,下一秒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陈昭迟的来电。 林凡斐站起来,走到原本自己的房间去接,身后林梦圆大声说姐姐是不是男朋友给你打电话,她有几分窘迫,摆摆手让林梦圆不要乱讲。 第90章 站在窗边,外面大雪纷纷扬扬,在路灯的光柱里像一场小型风暴,她接通了陈昭迟的电话。 陈昭迟懒洋洋地问:“斐斐,你在做什么?” “刚在看书,看书以前跟我妹妹打了会儿游戏。”林凡斐告诉他游戏的名字。 陈昭迟闻言道:“我高中也玩那个,怎么样,你觉得好玩吗?” 他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等级告诉她,然后故意装酷:“哥可以带你上分。” 林凡斐无情地说:“一点儿也不好玩,浪费时间,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玩这个游戏。” 陈昭迟故意逗她:“不好玩?是不是你没赢啊?输了就说人家不好玩。” 林凡斐立即不服气道:“我赢了一局呢。” 虽然输了很多把就是了。 陈昭迟看她较真,觉得她好玩,用哄小朋友的口吻说:“好好好,你赢了,我们斐斐最厉害了。” 林凡斐忽而听见他那边有风声。 “你在外面吗?”她问。 陈昭迟轻笑了声。 他柔和地道:“斐斐,你往楼下看。” 林凡斐愣了愣,低头望过去。 陈昭迟穿了件黑色大衣,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正笑意盈盈地仰头瞧着她。 林凡斐下意识问:“你怎么没在家,不用陪颜阿姨吗?” “我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接到家里,请示一 下就来了,“陈昭迟志在必得,“斐斐,我要当第一个祝你新年快乐的人。” 快到十二点了,客厅里的电视机传来主持人倒数的声音,跟陈昭迟的重合在了一起。 “五,四,三,二,一。” 陈昭迟口齿清晰地念着新年倒计时,陪林凡斐度过了旧年的最后五秒钟。 零点钟声响起,林凡斐看着楼下的陈昭迟做出“新年快乐”的口型,他的声音也同时在她耳边响起。 “新年快乐。” 漫天飞雪里,林凡斐也对他说,新年快乐。 陈昭迟把手机放回口袋,另一只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掌中握着一只遥控器。 他按了几下,地面上飞起来一样东西。 飞到林凡斐眼前她才看清,原来是一架白色的遥控玩具飞机。 玩具飞机底部有一个小小的置物篮,她打开窗,飞机伴随着一阵风,稳稳地停在了她的窗台上。 置物篮里有一个挂件,跟十年前陈昭迟送她的小录音机一模一样。 林凡斐拿出来,窗外细碎的雪粒刮到了她手上,又快速地融化,留下微淡的湿痕。 她按了一下播放键。 这次放出的是陈昭迟二十八岁的声音。 “斐斐,下楼。” 林凡斐把录音机放到桌上,换了身衣服走到玄关,披上厚厚的羽绒服。 林守业在客厅问她做什么去,她含糊其辞说下去走走。 在新年的大半夜下楼散步实在是很怪异的行为,但林守业早已失去了对她指手画脚的权利,就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电梯载着林凡斐一路往下,她的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推开单元门,她发现陈昭迟不知从哪儿把他高中的那把电吉他变了出来,红的琴身,黑的背带,他扶着琴头,正微微低颈在调音,碎发被风吹乱,露出了额头,显得很英俊。 看到她来,他挑起唇角笑了一下。 林凡斐走到他面前,刚要说话,陈昭迟就制止了她:“别问我电是哪儿来的。” “哦,我没想问。”林凡斐说。 她已经瞥见他开了辆车来,就在旁边不远处,后备箱里伸出一根电源线接在了吉他上。 陈昭迟非常满意,给她展示手里的吉他拨片:“你还记得这个吗?” 林凡斐还记得,那是她高中送陈昭迟的生日礼物。 “我一直没舍得用,今天是第一次。”他像自言自语一样说。 不仅不舍得用,他后来还放到了自己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收着,一次张亦弛来拿机密文件,看到之后说他神经病。 陈昭迟扫了几下弦,然后轻轻唱了起来。 是上次他在ktv点的《幽游白书》片尾曲,《不平衡的吻》。 条件简陋,没有音响,风又很大,就算林凡斐跟他站得足够近,他的嗓音和琴声还是被刮得时断时续。 但很好听。 陈昭迟唱歌的时候始终专注地望向她,眼眸比墨色的冬夜更深,林凡斐替十八岁的自己听着,仿佛还能够从陈昭迟眼底看到他们往昔的一点一滴,她不是浪漫的人,却也因为他有了少年时代特别缱绻的心事。 她想起礼中的晚自习、蓝白色校服、校门口的丁香树,宣传栏里贴的年级大榜。 也想起星洲一场又一场的大雨,大晴天的时候,雨水透明得就像陈昭迟十七八岁时的眼神。 陈昭迟唱完,对林凡斐说:“斐斐,我知道我们错过了很多年,都是我的问题,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停了下,他说得更正式:“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陈昭迟的瞳孔很黑也很亮,垂眸看她的时候,睫毛在下眼睑形成了一小片鸽灰的阴影。 林凡斐能察觉到他有些不明显的紧张,所以很快就点了头。 陈昭迟的表情立即变得欢天喜地,他朝林凡斐走近一步想要抱她,又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吉他,硬生生停住,把吉他拿下来,放回了后备箱里。 他回来以后犹豫了一下,从衣兜里摸出一张两个巴掌大的长方形纸片:“本来不想给你看这个的,但是今天回家以后收拾东西,不小心翻到了。” 那是一张机票,都是英文,边缘已经褪色泛黄。 去星洲的机票。 “你走的前一天我没忍住买了票,本来想过了安检去登机口送你,结果我发现站在那里,我真的想扔下一切陪你去,我不能那么做,所以就临阵脱逃了,”陈昭迟说得很慢,“斐斐,我怕我一看见你,就走不了了。” 他十八岁的莽撞、冲动、随心所欲、不顾一切,都停在那一天。 林凡斐接过那张过期的机票,就像接过了陈昭迟这些年的困苦、无望和自以为的单相思。 他揽着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抱得比那天在咖啡店的时候还要紧,陈昭迟在林凡斐耳边说话,轻得好似叹息:“斐斐,我真的好想你。” 第81章 曼波凑近把她…… 林凡斐的发梢蹭着他的脖子,他难以自制地偏过脸,很珍惜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 然后他没有再做什么,就只是简简单单地抱着林凡斐,像是终于找回失去的珍宝,不敢轻举妄动,又一步都不想离开,只懂这样死守。 林凡斐安静地被他抱着,过了很久,她察觉到陈昭迟的手移到了她脸侧,替她捋了一下头发。 他的指尖很冰,林凡斐忽然意识到陈昭迟穿得很少,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光是呼吸都好似饮冰,他却只披了一件羊绒大衣。 她忍不住问:“你不冷吗?穿这么少。” 陈昭迟呆了呆。 随后他有一点咬牙切齿地道:“这样不帅吗?” 他穿这么少,当然是为了让她觉得帅,而不是问他冷!不!冷! 林凡斐沉默了一下,她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 “陈昭迟,你好爱打扮。”她无情地说。 然后她把陈昭迟带到单元楼的楼梯间,跟他一起坐在了一楼的楼梯上。 是到这一刻,林凡斐才终于有了许多过新年的、开心的感觉。 楼梯本来就没那么宽,两个人坐得很近,陈昭迟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林凡斐的,他没有拿开,而是抓住了她,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指缝里,强势地收紧。 “我能拍张照吗?”陈昭迟问。 林凡斐没懂他意思:“拍什么?” 陈昭迟握着她的手拿起来晃了晃:“这个,想发出来。” 这依然是林凡斐不会做的那种事,不过她还是说拍吧。 陈昭迟像领了圣旨,另一只手把手机掏出来,对准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翻来覆去地拍了许多张。 “发哪张好呢。”他小声嘀咕。 林凡斐觉得每一张都差不多,因此对他说:“随便发一张。” 陈昭迟并不采纳这个建议:“要不都发好了。” 林凡斐拒绝道:“不行,只能发一张。” 陈昭迟看起来还是想争取,但最后他努力地憋了回去,妥协一般道:“好吧。” 林凡斐手里还攥着陈昭迟的那张机票,她低头看着,有些出神。 陈昭迟说如果那天真的见到她就走不了了,她在想要是反过来,她看到他会怎么样。 她应该还是会走,假装不在乎,但也许没那么坦然,不能平和地同他道别。 “斐斐,”陈昭迟忽然发问,“所以你去星洲,见到你妈妈了吗?” 林凡斐回过神来,说见到了。 第91章 “不过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她向他坦诚,“我们都有点儿不自在。” 林凡斐给他讲了她跟沈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会面,两个人吃了一顿不尴不尬的饭,后来沈绛送她回学校,路上平平淡淡地谈了几句天,在距离星洲国立大学只剩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有成群结队的学生一起过马路,高大的热带植物将阴影投在前挡风玻璃上,林凡斐已经准备好待会儿要下车,沈绛却突兀地开了口,讲起一段不相干的经历:“凡斐,我刚到星洲的时候,有一次出差,在飞机上看到一个神态很像你的孩子坐在我邻座,没有家长,就一个人。” 林凡斐没说什么,沈绛继续道:“当时我跟她说了几句话,没忍住哭了。” 她只说到这里,林凡斐却明白了。 沈绛也是真的想过她的。 只是分量不多,仅够触景伤情,难以超过对新生活的向往,做出回头的抉择。 林凡斐不怪她。 “后来我再没见过她,也不会再去她公司的官网上查她的新闻和照片了,她送我的项链我没戴几次,回国之 前我打开看,已经掉色掉得很难看了。“林凡斐说。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那时候跟你提分开,也是因为见到了我妈妈,她说跟我爸爸结束得不体面,分开反而更好,我不想跟你走到那一步。” “但我跟你分开不会更好。”陈昭迟截住了她的话。 他像是很苦恼地道:“我当时总想过段时间就好了,等到我妈妈和公司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就能把一切都告诉你,然后再去星洲找你,哪怕异地,我也可以每周都去找你,但是……” 后面的话他没讲下去,林凡斐在心里替他接上,但是他妈妈的病情总是不稳定,甚至更严重,光晷的搬迁和转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而她在那之前就同他说,算了吧。 “所以如果以后你有这样的事情,要早点儿跟我讲。”林凡斐认真地说。 说完她又觉得不吉利,带着些许懊悔说:“不对,以后不要有这样的事儿了。” 陈昭迟看着她笑,然后说:“你见谁高中刚毕业谈恋爱,还要让女生跟着一起担这么多事儿的。” 这么多年过去,连他自己都是很长时间之后才意识到,或许不跟林凡斐说,也有他自尊心作祟的成分。 他不想她看见他不够强大,以及难堪和落魄的那一面。 林凡斐并不认同,跟他说“高中毕业怎么了”,还有“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她说的都对,且大有要同他辩论之势,但陈昭迟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她分析十年前陈同学的不当之处,他只是侧过脸,松开跟林凡斐扣着的手,撑在她身后的台阶上,凑近把她的声音都吻了回去。 林凡斐睁大了眼睛,可是没有推开他。 楼道的窗外响起遥远的一两声鞭炮,还是有人偷偷在世界的角落大张旗鼓庆祝新年,雪仍旧下得特别大,在窗外肆虐不停歇,林凡斐抬起手攀住陈昭迟的肩膀,在质地柔软的大衣上摸到了不明显的湿意,是方才在雪地里站得太久,他肩上带回来已经融化的落雪。 她笨拙地回应起来。 陈昭迟感受到了,他吻得更主动,轻轻咬着林凡斐的嘴唇,用舌尖去描摹她的唇线,气息也变得更深入。 林凡斐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头脑和手脚都开始发热。 她忽然想起高考后那个暑假,自己当作英文听力材料的电影《her》。 里面那句台词她还记得清楚。 ithinkanybodywhofallsinloveisafreak. it'skindoflikeaformofsociallyacceptableinsanity. 陷入爱情的人都是怪胎,爱意是一种社会允许的精神失常。 怪胎也好,精神失常也好,原来陈昭迟的喜欢比她想象得更多,这次她打算接受,并且不再还回去了。 林凡斐跟陈昭迟接了一个很漫长的吻,直到口袋里骤然传来刺耳的电话铃声。 她过了秒才反应过来,偏了偏脸,躲开陈昭迟,摸索着去拿手机。 “不接了。”陈昭迟哑声说,又靠过来。 两个人离得很近,林凡斐还能感觉到他唇齿间的温热,在寒冷静止的楼道里,带有他们刚才亲吻的气息。 林凡斐抵着陈昭迟,狠狠心说要接,她看到了来电显示是林守业,怕万一他下来找她。 她按了接听,林守业在电话那端说:“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要一点了,回来睡吧,你阿姨给你把床收拾好了。” “马上回。”林凡斐说。 她把电话挂了,对陈昭迟说:“我要回去了,明天下午还要带林梦圆出门。” 陈昭迟很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然后他慢吞吞问:“我们谈恋爱的事儿,要跟你爸爸说吗?” “以后再说吧。”林凡斐道。 她怕陈昭迟误会,又解释了一下:“没什么必要,我一年也就回来一次,他也不能再干涉我什么了。” 陈昭迟说“好”,又说:“斐斐,我不是在乎这个,我想的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就去家里正式拜访一下。” 林凡斐摇摇头。 “我走了。”她说着,从楼梯上站了起来。 陈昭迟也跟着起身,先替林凡斐拍了拍羽绒服后面的灰,又依依不舍地抱了抱她,站在原地目送她上电梯,就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林凡斐说:“待会儿记得往楼下看一眼。” 林凡斐还没来得及回应,电梯门就关了。 不大的轿厢载着她往上升,到家的时候灯已经关了,她摸黑进了自己当年没住多久的房间,静悄悄地换了衣服,然后就走到了窗前。 陈昭迟正站在他的车后忙活着把什么东西搬出来,林凡斐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在窗边。 陈昭迟的手机在后备箱里亮了一下,他看到消息之后,仰起头望了一眼,像在确认她的位置,接着他蹲下来,几秒钟后,黑暗中倏地亮起一簇盛大的花火,流光溢彩,无比璀璨,照亮了陈昭迟眉目疏朗的面孔。 林凡斐又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不是花火,而是彩色闪灯和接连不断涌出的透明泡泡。 凌晨寂静无声,她的眼中倒映着他为她一个人放的电子烟花。 被她握着的手机上来了陈昭迟的消息。 “睡吧,晚安。” 林凡斐给他回了晚安,轻手轻脚地去洗漱,然后躺在了就算是十年前也没住过几天的床上。 那时候她刚转学到礼中,在上学的第一天误以为年级第一陈昭迟是个小混混,刚跟他分手的那段日子,她在日记里写如果能够回到那个冬天,她不会去靠近他,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接他的话,不会借他答题卡,她像对待一道错题一样对待跟他有关的一切,如果结果是错的,那最好从一开始就推翻。 然而此时此刻,命运峰回路转,原来做错题目也不是非要从头否定,陈昭迟会在高中为了她给答题卡留白,也会在十年后告知她谜底。 无论她怎么答,在他出的试卷上,她永远都满分。 第82章 曼波轻而难耐…… 因为熬了夜,林凡斐第二天起得很晚,从床上坐起来还有些恍惚,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路上白茫茫的,如果不是陈昭迟给她的录音机挂机还在枕边,她几乎会怀疑都是自己的幻觉。 林凡斐发送和回复了一上午拜年短讯,没多久就到了中午,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林梦圆就拽着她要出门,说要去看春节档的电影。 看完电影下午就过了一大半,商场里有给小朋友准备的蹦床乐园,林梦圆碰见了一个班上的同学在里面玩,便跟林凡斐说自己也要去。 林凡斐给她买了票,在外面的家长等候区坐着等,打开手机,研究了一会儿之后要做的项目资料。 这个项目是年前确定的,是一家ai企业子公司分拆上市的案子,林凡斐大体浏览了一下,子公司主要做的是区块链溯源,在许多领域都有应用,她刚看了没多少,屏幕上方就弹出了和陈昭迟的对话框。 陈昭迟:“lff你在哪儿。” 林凡斐说自己在商场陪林梦圆玩蹦床。 “玩完蹦床呢?”陈昭迟问。 林凡斐:“玩完再带她吃个饭。” 陈昭迟想了想:“那我去找你们行不行?” 林凡斐说可以,给他发了个定位。 陈昭迟很高兴地说“好”,又说:“我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 他比他说的时间早来了几分钟,林凡斐还在看手机上的资料,肩膀就被轻轻揽了一下。 陈昭迟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望着那一群小孩儿,准确地指着林梦圆说:“那个是你妹妹,对吧?” 林凡斐惊讶于他的记性,他明明只见过林梦圆一次,并且还是半年前的事情。 “跟你有关的事儿我都记得很牢。”陈昭迟看出她的 第92章 心思,洋洋得意地说,就像一只等待表扬的小狗。 林凡斐没忍住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陈昭迟似乎有些诧异,林凡斐要将手收回来的时候,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林凡斐略微不自在地道:“在外面呢。” “我知道,”陈昭迟扣住她的手指压下来,“就是跟你牵一会儿。” 他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faye老师也太用功了,过年还要工作,做你的客户真幸福。” 最后一句陈昭迟说得酸溜溜的,林凡斐觉得他好笑,便把手机关了:“行了,我不看了。” 陈昭迟便从善如流地道:“嗯,还是做faye老师的男朋友比较幸福。” 林梦圆在那边玩腻了,从蹦床上跳下来,踩着自己小小的鞋子跑向林凡斐,来到近前,她看见陈昭迟,明显地愣了愣,而后说:“你是那个哥哥!” 陈昭迟一本正经地问:“哪个哥哥?” “斐斐姐姐喜欢的哥哥。”林梦圆说。 陈昭迟听得受用,嘴角都压不下来,他故意对林凡斐说:“斐斐,原来你都是这么介绍我的。” 林凡斐的耳朵红了一片,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否认:“我没这么说。” 林梦圆又想起了别的:“对哦,斐斐姐姐还说哥哥你也喜欢她。” 陈昭迟眼见着林凡斐的耳朵更红了,他笑眯眯道:“没错,我是喜欢她。” 接着他对林梦圆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我叫陈昭迟。” 林梦圆也有样学样:“我是斐斐姐姐的妹妹林梦圆。” 陈昭迟点点头:“晚上哥哥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林梦圆立马答应了,指着楼上的某个方向说:“我要吃那家!” 三个人吃完饭,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陈昭迟是开车来的,他把林梦圆送回家,又问林凡斐住什么地方。 林凡斐给他指了一下酒店的位置,陈昭迟开过去,在停车场里停下,林凡斐要下车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对了陈昭迟,我下午在商场里看之后要做的案子,那家公司是做区块链的,他们也有涉及碳足迹的技术,你们那个能源区域调度系统如果能用上这个,把全链条数据都上链,可能会节约很多成本。” 陈昭迟听了也很感兴趣:“能把具体的发给我看一下吗?” “不能发,但你可以用我的电脑看他们公开的资料。”林凡斐说。 她不确定陈昭迟之后有没有空,便道:“你要是马上想看的话,我电脑在房间里,你可以现在去看。” 陈昭迟起初没作声,过了片刻,他松开安全带,没急着下车,而是问林凡斐:“现在去?” 他的声音很低,跟普通说话的时候不太一样,林凡斐反应过来,望着他墨色的瞳孔,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 她不怎么自然地道:“你不去就算了。” 陈昭迟立刻说:“去。” 停了停,他飞快地嘀咕了一句:“我是怕去了就看不进资料了。” 林凡斐订的房间不是特别大,原本她觉得很够住,不知为什么,陈昭迟一走进来,她就感到空间小了很多。 陈大少爷很不满她的居住环境,踩着地毯指手画脚:“这也太小了,桌子这么窄,沙发也太硬。” 他说着就想打前台电话给林凡斐升房,在林凡斐的坚决制止下才作罢。 林凡斐脱掉外套挂起来,从行李箱里拿出笔电开机,在项目资料里找出标记公开的部分,整理到同一个文件夹里,然后把电脑推到陈昭迟面前,一手的指尖抵着触控板,另一只手隔空指着屏幕一一给他讲解。 陈昭迟其实在走神,林凡斐坐得离他近,白生生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她的眼神很专注,睫毛长长的,柔顺的头发从肩上滑下去,昨晚他还吻过。 忽然林凡斐张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昭迟……陈昭迟?你在听吗?” “在、在听。”陈昭迟结结巴巴地道。 林凡斐有几分无奈地停了下来:“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看不进去就算了。” 陈昭迟怕她下一句就要让他走,连忙道:“我不累,你接着讲。” 林凡斐不肯:“那你说我刚才讲什么了?” 陈昭迟说不出来,林凡斐像抓到学生走神的老师:“你看……” 她话音未落,陈昭迟的鼻尖就碰到了她的。 之后是嘴唇。 他吻得比昨天更熟练,舌头探进了她的齿关,像在逡巡领地。 陈昭迟一边吻一边想,他对自己的狗德行判断得非常准确。 他是心猿意马的坏学生,浪费了第一名林凡斐给他的补习。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的吻跟昨天不一样,多了一些压抑的热,他亲了她一会儿,又侧过脸吻她的颈线,高挺的鼻梁抵着她,她轻声叫他名字,尾音有点发颤,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喊他。 陈昭迟手上用力,把林凡斐抱了过来。 林凡斐掌心搭在他肩上,陈昭迟的齿尖碰到了她颈侧的皮肤,轻而难耐地咬了一口。 林凡斐轻喘了口气,头皮微微发麻,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支着沙发背,却不小心把墙上的开关按了一下,房间里的灯全灭了。 陈昭迟顿了顿,林凡斐腰间有了一丝凉意,又很快被他指腹的热填补。 陈昭迟的头更往下,隔着衣服,林凡斐被他弄得很痒。 她去碰他的耳朵,分不清是想要他停下还是继续。 但陈昭迟却突然抬起了头。 他深吸口气,哑着声对林凡斐说:“斐斐,等一等。” 林凡斐没说话,陈昭迟抱着她,黑暗中她看到他线条起伏的脸部轮廓,像是在纠结和忍耐。 过了须臾,陈昭迟扶着林凡斐不让她掉下去,转身把灯开了。 屋内又重新亮起来。 陈昭迟看上去冷静了许多,但讲话还是磕磕绊绊的,他艰难地对林凡斐表达自己的想法:“斐斐,我不想随便跟你这样……昨天我们才刚在一起,我不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 他又亲了亲她的嘴唇,含混不清地说:“虽然我很想。” 林凡斐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她问:“那你要走吗?” 陈昭迟没接话,过了几秒,他问:“斐斐,我今晚能不能留下?” 林凡斐看着他祈望的眼神,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陈昭迟肉眼可见变得开心,从她的眼皮磨磨蹭蹭地吻到下巴,林凡斐忍不住说:“陈昭迟,你怎么跟狗一样。” 她把他推开,说自己还要再做一点工作。 林凡斐发现陈昭迟其实也不比她轻松多少,晚上还有公司的人给他打电话,到她要睡觉的时候,他还站在窗边压着声音跟人讨论,她隐约听见了关于星洲的字眼。 虽然并不想过多打听光晷的情况,但她躺在床上,陈昭迟跟电话那边的人说女朋友要睡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讨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好奇。 陈昭迟替她关掉灯就去洗漱了,不久之后,她感觉到床的另一端往下陷了一些,然后是陈昭迟的气息靠了过来。 他的胳膊横过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你们有星洲的业务吗?”林凡斐问。 陈昭迟停了一下,说算是,但一副不打算跟她多说的样子。 林凡斐觉得可能涉及机密,便也不再问了。 但陈昭迟这人在她跟前憋不住事儿,几分钟之后,他的声线从她头顶传来:“斐斐,这个等我完成再跟你说。” 他自言自语道:“快了。” 林凡斐打了个哈欠:“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她想要睡了,但陈昭迟抚摩着她的背,手指一圈圈绕她的头发,还时不时低头蹭她的脸,林凡斐忍了一会儿,但他并没有收敛的意思。 “陈昭迟,”林凡斐平静地发出声音,“你有多动症吗?” 第83章 曼波她只吃我…… 她一说完,陈昭迟就不动了。 房间里只有空调制热发出的浅浅嗡鸣,他有一点委屈地说:“……对不起。” 陈昭迟保持着揽住她腰的姿势,静静地侧躺着。 过了一小段时间,他大概以为林凡斐睡着了,偷偷把头埋进了她颈间。 林凡斐其实还醒着,陈昭迟蓬松的头发毛绒绒地抵着她,不过她没出声,就这样让他靠着,慢慢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林凡斐起床的时候陈昭迟还没醒,他的胳膊还横在她身上,林凡斐小心地挪开,放轻动作下了床。 等到陈昭迟睁开眼睛,林凡斐已经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打字了。 他头发凌乱地坐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林凡斐在忙,闻言心不在焉地说句“习惯了”。 她正在电脑上建模型,过了一会儿,身旁多了个人,陈昭迟把下巴垫在她肩上,呼吸里有潮湿的薄荷味。 第93章 “斐斐,我算知道高中我为什么考不了第一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就是这么被你卷死的。” 林凡斐手掌贴住他的头发,把他往外推:“陈昭迟,你别影响我。” 陈昭迟死皮赖脸地不走,还像树袋熊一样抱着她:“放假呢,你也不用这么专心吧。” 他说放假,林凡斐想起了什么:“对了陈昭迟,我明天就要回首都了。” 陈昭迟愣了下:“这么快?你们只放这么几天假?” “不是,今早客户给我发消息,说海外的审计所质疑他们估值模型的算法,不及时处理的话子公司估值缩水,可能会影响他们母公司的股价。”林凡斐说。 陈昭迟不太满意:“什么人啊,过年还要人回去工作。” 林凡斐倒是能理解:“他们也是突发状况,反正我没急事儿,这个模型是我调整的,校准逻辑别人没我清楚。” 她看陈昭迟气压低,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无所谓的,薇姐说这几天假期我可以之后任何时间放。” 陈昭迟听出她在安慰自己,便道:“那你今天能陪我吗,我们出去走走。” 林凡斐说行,房间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陈昭迟松开她:“我跟酒店叫的早饭,不然你肯定又不吃了。” 林凡斐跟陈昭迟在礼城待了一天,坐在陈昭迟的车上,林凡斐才发现自己对礼城其实没有那么熟悉,许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平时一直在学习,高考后那段停留的时光又太短。 陈昭迟带她兜风,给她介绍他从小长大的城市,经过他常去打球的体育馆、喜欢吃的餐厅:“当时我都想好假期要带你去哪儿玩了,没想到拖了这么久才实现。” 中途他们路过礼中,学校放假,教学楼的门窗都紧闭着,蓝色的窗帘束起来,在灿烂的阳关下泛出温柔的色泽。 林凡斐意识到,原来她十七八岁的故事有了很好的结局。 回到首都之后,林凡斐又投入了自己忙碌有序的工作,陈昭迟虽然人还在礼城,但每天晚上都要给她打视频,她加班时候就把他放在一边,在她的强制要求下,他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会跟她分享一下这天都做了什么。 有时候视频里还有别人出镜,陈昭迟在家,颜舟路过的时候,会停下看看,陈昭迟还是那副性子,不让她掺和,林凡斐则很有礼貌地说阿姨好,颜舟就责怪陈昭迟又在打扰人家工作。 陈昭迟告诉林凡斐他在礼城跟卫齐、张亦弛、曾远,还有别的同学聚了一下,他们问他过年那天发的朋友圈是什么意思,他就把自己和她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每一个他认识的人,并得到了他们的衷心祝愿。 林凡斐对他这种屁大点儿事都要宣布给全世界的行径感到无语:“所以你还有谁没说吗?” 他喜滋滋道:“没,连我姥姥养的小柯基我都说了。” 陈昭迟一回首都,又开始每天来给林凡斐送饭、接她回家,简薇也听说了他们的事情,有一次看到,问陈昭迟怎么还没追到faye。 “追到了。”陈昭迟得意地说。 简薇大概是之前被陈昭迟那副稳重的面孔给迷惑了,头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你这么开心,看来faye蛮难追的哦。” 陈昭迟真诚地道:“是挺难追的,不过我死缠烂打,她就答应了。” 简薇若有所思:“原来faye吃这一套啊。” “不是,”陈昭迟十分骄傲,“她只吃我这一套。” 林凡斐被他说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简薇一走,她就黑着脸让陈昭迟以后不准再胡说八道。 陈昭迟振振有词:“我哪儿胡说八道了,难道别人这么追你你也答应啊?” 林凡斐发现自己也终于有了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她想好像还是高中那个总闹别扭不理她的陈昭迟比较可爱,至少比现在含蓄多了。 一个月过去,林凡斐手上的项目有了阶段性的进展,可以短暂休整,她被陈昭迟软磨硬泡着放了几天假跟他出去约会。 正值初春,城市里行道树缓慢地绽放出了柔软的花蕾,风里也多了阳光的温度。 陈昭迟带林凡斐去近郊露营,他包下了一整片露营地,草地青青,湖水像清澈的丝绸一般缓缓涌动。 他兴致很高,半跪在地上搭帐篷,布置露营的桌椅,把准备好的食材都放到桌上,扬言要让林凡斐吃到她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 “你会做饭吗?”林凡斐很怀疑地问。 陈昭迟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来之前看了好多视频。” 他对自己的动手能力非常自信,林凡斐便也没说什么,陈昭迟在那里忙活,她就坐在椅子上用平板看电影。 事实证明陈昭迟的学习水平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怎么下过厨,但跟着视频学bbq也学到了八成,陈昭迟一边投喂林凡斐,一边问她晚上想不想去附近山上住,他有个朋友投资了一套民宿。 林凡斐说行,没想到下午还没离开露营地,天色就变了,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飘过来,像是马上要下雨。 “天气预报明明说半夜才有雨。”陈昭迟不是很高兴,但还是迅速把帐篷收了起来,全塞进了后备箱里。 车刚开出去没多久,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 “陈昭迟,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个时候上山不安全。”林凡斐说。 陈昭迟答应了,回市区的路一开始还宽松,随着雨越下越大,交通状况也拥堵了起来,前挡风玻璃上的水被雨刮刮掉又重新积聚,朦胧的雨雾里红灯闪动,喇叭声此起彼伏。 “斐斐,”陈昭迟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奈地望着外面的车龙,“我家离得近,你不介意的话,先跟我回去避会儿雨?” 主干道上无数车辆群蚁排衙,一眼看不到头,林凡斐点点头。 陈昭迟便从下个路口拐了弯,这条支路上车不多,他很快就开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林凡斐之前来过一次,是那回陈昭迟请项目组的人吃饭,她把喝了酒的他送回来,他还在下车前趁她没防备亲了她。 陈昭迟把车开进地库,带林凡斐坐电梯上楼。 他的房子没林凡斐想象得大,但也很宽敞,家具不多,收拾得干净极了,就像酒店的套房。 “这房子原本买的时候是为了忙的时候方便去公司,不过后来发现加班还是直接住公司方便,”陈昭迟给林凡斐拿了没穿过的拖鞋,“还有一套远一点儿的我妈妈在住,我雇了人照顾她。” “我以为你家的东西会更多一点儿。”林凡斐说。 陈昭迟是性格很热闹的那种人,之前他给她送礼物可以天天不重样,没想到他家里这么冷清。 “这几年太忙了,没空装饰,”陈昭迟明白她的意思,他凑过来吻了吻她的脸颊,“斐斐你喜欢的话,你过来布置。” 林凡斐窝在沙发上把白天没看完的电影给看完了,雨势丝毫没见小,她合上平板,觉得身上也沾了雨天的潮气,便问陈昭迟浴室的位置,想去洗澡。 因为出发之前陈昭迟就跟她说可能要在外面过夜,她拿了换洗衣物和睡衣过来,洗完澡之后,林凡斐没什么可做的,便用平板看了一会儿工作邮件,按顺序回复了起来。 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着,陈昭迟跟她说自己出去买点儿吃的回来。 林凡斐靠在陈昭迟家的长条沙发上,因为出去玩得有些累,她把邮件回完,随手将平板放到一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上多了一条薄被子,外面的天色比白天更暗,雨声仍旧不绝于耳。 “醒了?”陈昭迟的嗓音从旁边传来。 林凡斐看到他也换了居家服,白色的圆领毛衣和灰色的宽松长裤,正坐在她旁边 的沙发上看手机。 “我睡好久了吗?”林凡斐问。 “没多久,”陈昭迟瞥了眼时间,“一个小时。” 他歪着头打量她:“斐斐我觉得你工作是不是太累了,随便一放松就睡得这么沉,我看你最近都瘦了。” 林凡斐注意到陈昭迟旁边还立着一束花,带偏光的玻璃纸包着红色的玫瑰,天鹅绒一样的质地。 “你买花了?”她问。 “给你买的,出去买晚饭的时候看到花店,就停车下去买了。”陈昭迟说。 林凡斐觉得也只有他会在暴雨天气多此一举地给她买花。 但也是在这样的时刻,她会觉得还能从他眼中看到十年前那个高中男生的影子。 林凡斐走过去坐下,把花束抱起来低头去闻,淡淡的鲜切玫瑰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湿意,让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陈昭迟看着她柔白的侧脸,忽然泛起了一些别的念头,他撩起林凡斐的头发,人贴了过去。 第84章 曼波^^…… 玫瑰花掉在了地上。 林凡斐膝盖抵着沙发,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陈昭迟膝头,刚睡醒的大脑还有些不清醒,只听得到自己和陈昭迟接吻的水声。 第94章 他按着她的腰,嘴唇去追逐她的舌尖。 林凡斐闻见他身上跟自己相同的沐浴露味道,他在她睡着的时候洗了澡。 她这样坐得不舒服,轻轻往上抬了抬身体,陈昭迟察觉到林凡斐胸前贴着他蹭了一下,喉咙有些干涩:“……斐斐。” 他的吻逐渐变得不那么规矩,林凡斐的睡衣前扣散了几颗,一边肩膀在长发底下若隐若现。 陈昭迟在她耳边问了句话。 林凡斐的耳廓红得要滴血,但她没有拒绝,默许陈昭迟把她抱了起来。 去卧室的路不长,林凡斐的后背贴上床单,被笼罩在陈昭迟身体的阴影里。 她有些紧张,能看出来陈昭迟也是。 他抓着她的手,从自己胸口一路往下,声音很小地叮嘱她:“斐斐,你要是不舒服,就马上跟我说。” 陈昭迟没开卧室的灯,门口透进廊灯的淡光,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的五官立体得像雕塑。 吻落在林凡斐的额前、鼻尖、下巴和锁骨,窗外的雨声未歇,她轻轻呼吸着,手指陷进陈昭迟胳膊上薄薄的肌肉。 林凡斐太累了,连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陈昭迟倒是很有心情,抱她去洗完澡之后,又把自己买的吃的加热完端过来,用勺子一口口喂她,让林凡斐觉得自己像个半身不遂的病号。 她这样告诉陈昭迟,陈昭迟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斐斐,你能不能别总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啊?” 林凡斐其实不太能分清什么是浪漫的话,什么是破坏气氛的话,她虚心地请教了一下陈昭迟,陈昭迟没办法地看着她,过了会儿说:“算了,你还是做自己吧。”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昭迟就下定决心一般道:“斐斐,可能我太急了,但是你愿不愿意住过来?” 怕她不答应似的,他开始罗列跟他一起住的好处:“这儿离你们高显不远,我还能每天接你送你,监督你好好吃饭,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马上告诉我。” 说了半天,陈昭迟大概是觉得这些好处对林凡斐来说不值一提,并且本来也都是他上赶着缠林凡斐做的,他有些丧气地说:“……要是你不想就算了,就当我随口一说。” 林凡斐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要算了。” 陈昭迟听懂她的意思,眼睛一下子亮了:“所以你愿意?” 林凡斐“嗯”了声,又说:“不过我至少要把上半年住完再说,都给房东交钱了。” 陈昭迟得寸进尺:“斐斐,那能不能我把钱给你,你马上就搬来?” 林凡斐批评了他这种大手大脚的行为,并说:“我没那么多时间收拾。” 陈昭迟积极道:“我替你收,明天就去。” 林凡斐的假还没放完,她拗不过陈昭迟,第二天真的过去收拾东西了。 陈昭迟给她的安排是让她坐着,自己给她搬来搬去,但当他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旧鞋盒的时候,林凡斐“噌”一下站了起来,过去要抢:“这个我自己来。” “这什么啊?”陈昭迟故意逗她,“这么紧张,别人给你写的情书?” 他没松手,也没使劲,只是林凡斐太着急,不小心把盒子弄翻了。 陈昭迟送她的鱼尾狮小熊和录音机挂件掉了出来,在地上跌了几个跟头,安静地停下了。 林凡斐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昭迟,像是他要是胆敢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儿,她就杀他灭口。 陈昭迟也看出来了,他咳了一声,声线里是掩不住的笑意:“……斐斐,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几步走过去把东西捡起来,捏着小熊后颈,装模作样地对它说:“不是都把你扔了吗,你还跑回来干什么?啊?” 接着他又朝林凡斐晃着小熊,夹着嗓子道:“公主殿下,被你发现啦,不要再扔我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乖乖的。” 林凡斐一把将小熊拽回来:“陈昭迟,你幼不幼稚。” 陈昭迟收拾了两天,差不多把林凡斐公寓搬空了,她本来东西就不多,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送的。 林凡斐工作忙,他就请假去逛家居店,拍照发给林凡斐,让她在空闲的间隙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 这天林凡斐正好去梁思致公司送一份文件,正好在走廊上碰到他,梁思致停下来,和她打了个招呼又聊了几句:“……你们高显上次做那个子公司上市的案例很成功,我们正好投资了一家类似的,现在准备要砍估值,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估值怎么估的?” 林凡斐简单给他讲了一下,又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画了评估维度图,正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屏幕上方就弹出了一连串的消息。 陈昭迟:“lff这几个柜子你喜欢吗?喜欢我买了放家里。” 陈昭迟:“[图片]” 陈昭迟:“[图片]” 陈昭迟:“[图片]” 梁思致看到了,林凡斐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接着讲了下去。 讲着讲着她发现梁思致在走神,叫了他一声,梁思致反应过来,说了声抱歉。 然后他状似无意地道:“你跟陈昭迟在一起了?” 林凡斐不太习惯工作场合讲私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梁思致“唔”了声:“我之前听别人说,还以为……” 他没再说下去,微微笑了下:“你接着说吧。” 林凡斐回到高显才准备要给陈昭迟回消息,她点开三款柜子的图片,正一个个看过去,陈昭迟就又给她发了消息。 他发来的是一张图片,林凡斐一点开,就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那是她在星洲的时候写的日记。 满满一大本,几乎都是关于他的。 她又急又气:“陈昭迟你拿我东西怎么不跟我说?” 陈昭迟十分无辜:“前几天帮你收拾,你不是指着那一大摞说都是废纸要扔掉吗?都成废纸了还不许我拿?” 他这么一说,林凡斐想起确有其事。 她后来把这本日记跟家里报废的文件资料放在一起,想等到有空就处理掉,但搁在那里也就忘了,没想到陈昭迟扒拉了出来。 林凡斐没话讲了,而陈昭迟喋喋不休,得寸进尺:“斐斐,你这么喜欢我啊。” ” 你不准往下看了,“林凡斐威胁他,“再看我晚上就不回去了。” 陈昭迟:“你不回来我就更有时间看了。” 陈昭迟:“我这人品德可不是很高尚。” 陈昭迟:“不过斐斐,你要是今晚不加班,我就还给你。” 最后这天晚上林凡斐真的没有加班,而陈昭迟也信守诺言,把日记还给了她,只是他提出了许多过分要求,作为林凡斐不让他读日记的交换。 跟陈昭迟在一起之后,林凡斐的业余生活变得多彩了很多,他把她的每一天假期都安排得很丰富,某个周末他买了两张音乐节的票,带林凡斐去听。 林凡斐对这些没有他那么感兴趣,甚至还带了电脑,准备在自己觉得无聊的时候工作一会儿,但真正到了现场,她还是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了,陈昭迟替她拎着电脑包,陪她钻到前排的人堆里,在身后护着她不被别人挤到。 她提前没看过阵容,音乐节有两个舞台,陈昭迟碰到感兴趣的就会拉她过去,在倒数几个歌手上场的时候,陈昭迟明明很喜欢,却还是把林凡斐提前带走,去了另一个舞台前面排队。 林凡斐问他下一个是谁,他神神秘秘地卖关子不肯说。 舞台上的乐队林凡斐不认识,但吉他手身上的那把吉他也是红色的,跟陈昭迟的很像,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陈昭迟立刻吃醋了:“那人哪有我帅,大帅哥在你旁边都不看。” 林凡斐故意云淡风轻道:“没你帅吗?” 陈昭迟炸毛了:“林凡斐,就算他比我帅,你也不许一直看!” 他气哼哼的,林凡斐便捋了捋他的头发:“我没看他,我看的是他的琴。” “他的琴也没我的帅。”陈昭迟别别扭扭地说。 这时候台上的乐队演出完毕,大屏幕上出现了之前林凡斐一直没注意到的演出时刻表。 压轴出场的是陈绮贞。 林凡斐突然明白为什么陈昭迟要提早带她过来排队了。 歌迷热情地等待着,不住呼唤陈绮贞的名字,还有人一起清唱《太聪明》。 这时候陈昭迟拿出手机点了点,然后递给了林凡斐。 “本来想晚上再跟你说,但我觉得现在好像更好。”他低颈在她耳边道。 林凡斐看清屏幕上是一幢大楼,外面挂了光晷的牌子,楼下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过往行人都穿着夏天的衣服。 “斐斐,我把子公司开到星洲了,如果你还回去的话,我这次不会再失约了。”陈昭迟认真地说。 舞台上的音响里传来了音乐声,掌声和欢呼像潮水一样涌起。 第95章 林凡斐听着曾经耳机里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响起,想到那些与之相关的日日夜夜,是高一化学实验比赛的早上,她坐在出租车里跟陈昭迟共享一副耳机的悸动,是毕业典礼时他的眼神越过人潮落在她身上,是她独自在星洲越过万千雨季时,孤注一掷的苦涩与孤勇。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少年心事将在几千公里外的暴雪中终结,而此时此刻她终于发现,那只是一段短暂的休眠。 伍尔夫在《到灯塔去》里说爱有一千种形态,那么念念不忘算一种,耿耿于怀算一种,失而复得也算一种。 陈昭迟不必再偷偷在每一个夏天怀念她,她也终于找回了与他同频的世界。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