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词新唱》 第1章 [现代情感] 《旧词新唱》 作者：木甜【完结】 简介： 二十七岁那年，越晞久违地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 临桌，裴思砚正听着妻子小声说话：“……我最近在看的那本小说，作者名字叫‘希乐’，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你认识吗？” 他微微笑着，思索片刻，“没听说过。” 越晞也跟着笑。 “希乐”是裴思砚在高中时给她取的笔名，她用了整整十年。 但裴思砚似乎早就忘记了。 …… 比起相爱的时间，分别的时间似乎已经更久。 幸好，他终究也会变成自己轻描淡写的一页。 *be短篇，校园文 *文案最后两句话，第一句出自《7月7日》歌词，第二句化用网络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校园be 主角视角越晞裴思砚 一句话简介：破镜难重圆 立意：爱自己 第1章 ◎时间在倒数你在左右多想踩碎沙漏（1）◎ 「我仿佛是你口袋里的怀表，绷紧着发条，而你却感受不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茨威格 - 越晞偶尔会回忆与裴思砚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依照寻常的设想，应当是某个昏昏欲睡的午后，他从教室门口的走廊经过，在窗上投出一个侧影，像是青春电影场景里暖融融的拉长慢镜头。 或者是，跑操前两个班级按队列走进操场，因擦肩而过的回眸一个瞬间。 越晞从小观察力敏锐且心思细腻，很擅长写东西，连周记作业都能写得细腻缱绻。 这样的瞬间在她记忆里有无数个，掺杂着阳光和细尘，与每个季节变换相成相连，躺在脑海中的录像带里，供自己落笔时翻阅。 但裴思砚没有在这些镜头里。 事实是，高一入学，两人并非一个班的同学。 连“裴思砚”这个在学校里鼎鼎有名的名字，越晞也只是偶然听同班女生说过一嘴，压根对不上脸，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忙着学习考试。 还要忙里偷闲写点小故事投稿杂志赚零花钱。 实在没空过多关注学校的事情。 海城三中在市内是重点高中，虽然是公立学校，但师资力量强大，教育质量高，高考一本率遥遥领先，几乎不输海城实验这种私立高中，学生家长们挤破头都要往里考。 越晞初中成绩不算特别拔尖，但运气还不赖，中考超常发挥了十多分，硬生生踩着录取分数线吊车尾进了三中，却也只能到吊车尾的班级上课。 经过一整年的奋斗，她的成绩一点点往上爬，终于在高二这年考到了一班。 一班是普通班里最好的一个班，地位仅次于竞赛班。 高二新开学，越晞到新班级报道。 一班班主任姓章，名叫章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不苟言笑，十分严肃。 她翻着越晞高一几次大小考的成绩单，微微蹙了蹙眉，点评道：“数理化生都还不够好，不能懈怠，还要继续努力。” 越晞低垂着眼，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章娟对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十分满意，班上有几个比较调皮捣蛋的男生，不太好管理，像越晞这样的女孩子，大多听话又努力，正是大部分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她的表情缓和下来，随手给越晞指了个座位，“倒数第三排靠窗那边有个空位，你先坐那里吧。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以问问旁边同学。” 话音刚落，顷刻间，教室里出现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老师，你确定嘛！那边坐的是裴思砚！” “就是啊，新同学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旁边同学一次，怎么问嘛！” “刚开学就病假，真不愧是裴思砚。说起来还得是我裴哥牛。” “嘘——章老师就是偏心裴思砚，特别把漂亮女生留给他当同桌。” “哈哈哈哈哈……” 章娟用力拍了拍黑板，厉喝道：“安静！吵什么吵！裴思砚上次期末考全年级第一，你们要是期中能考到第一名，天天请假或者坐讲台上我都没意见！每天吵吵闹闹不知道在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是高考！再胡说八道，开学立马请家长来一趟！” 此话一出，底下立马齐齐噤声：“……” 三中是有竞赛班的，奥数和物理都有，这个班级独立于其他普通班存在，虽然也参加期中期末考，但并不参与年级大排名。 但就算这样，在三中这种学校，年级第一也足够厉害，基本是半只脚踏进清北的成绩。 老师有所偏爱，那是十分正常的事。 越晞没放在心上，只是按着章娟的脸色，背着包去了窗边坐下。 此后，开学一连十天，裴思砚完全没在班上露过面。 越晞眼睁睁看着同桌桌上的考卷和本子越堆越厚，闲暇时，也终于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这个裴思砚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难道是个病秧子？ 否则为什么能在三中这种学校请十多天病假啊？ …… 海城是东南沿海城市，四季分明，雨水充沛。 九月下旬，“秋老虎”的余威尚未消退，赶在国庆假期到来前，先一步迎来了一场大台风。 新闻几天前就发布了台风预警，但因为预计登录地点在临省，市里迟迟没有停工停学的通知，各个学校都还在每天准时准点上学。三中自然也不会例外。 周一一大早，越晞被呼号的狂风拍动玻璃窗的声音惊醒。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窗外，乌压压的天色下，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又被风卷动着，吹得雨幕都略显得凌乱。 家中的最后一把伞已经被越俊故意扔掉，但上学不好迟到，章娟方方面面的要求都比以前班级的班主任严格许多，越晞没办法，只能背上书包，先冒雨到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了把伞，再匆匆忙忙地赶去搭公交车。 许是因为台风，很多人都刻意避开了出行。 哪怕是下着大雨，早高峰居然也没有拥堵，一路出奇地顺畅。 越晞第一次那么早到学校，抵达一班教室时，班上还半个人影都没有。 室内风雨交加却依旧闷热。 越晞把旁边的窗拉开了一条小缝透气，又从口袋里摸出餐巾纸，去厕所擦手擦衣服。 刚刚从楼道到小区外头，她虽然用校服外套盖着头脸，还是连奔带跑，但雨势太大，那么一小段路，还是把短袖长裤和鞋袜齐齐洇湿，裸.露在外的手臂也沾了雨水。 而后又在公交车上挤了会儿，冷空调对着吹，现在她全身上下有种黏黏糊糊的半潮感，特别不舒服，说不定还会感冒。 越晞在厕所简单处理了一下，返回教室。 这会儿功夫，班上已经到了两三个同学，都是平常非常勤奋用功的同学，抓紧一分一秒看书写题，听到脚步声都能头也不抬。 越晞刚转到班上不足一月，和原先一班的同学都不怎么熟悉，也没有丝毫打招呼的意图，兀自回了桌边。 谁曾想，因着她刚刚开窗的举动，现下，邻座桌上的几张考卷悉数被吹拂在地，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圈。 “……” 越晞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去捡。 她同桌这个裴思砚，这么些天没来，桌上堆了一大堆东西，越叠越高，底下的试卷压得严实，台风都吹不走。 吹掉的是上周才发的试卷，在最上面。 也就是高一期末考的考卷。 各科老师才分析完错题，让他们周末订错，今天交上去检查。 越晞的订错本还在书包里没拿出来，看到同桌这几张几乎满分的考卷，一边捡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咂舌。 这就是年级第一的考卷啊。 怪不得能随意病假三周。 片刻后，她将考卷收齐，站起身，整整齐齐地放到隔壁桌上，坐回自己座位。 停顿一会儿，越晞的目光又一次被牵引过去。 她刚刚不小心瞥到一眼，发觉裴思砚数学压轴题的解法，跟数学老师上周讲的不太一样。 但他写得简略，答题纸上只有关键步骤。 短短几秒里，越晞没能看懂。 再翻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分数上学期末就已经全年级公布，也不是什么隐私，只是想参考一下他的解题方法而已。 这么想着，越晞轻手轻脚地伸出手，将隔壁桌的考卷翻动—— “你在看什么？” 一道清清凉凉的声音从侧后方陡然响起，越晞毫无防备，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她瞪着眼“噌”一下扭过头去。 恰好，正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第2章 “……” 两步之外，一个高个男生站在那里，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男生没穿校服，一身简单的黑t加三条杠的运动裤，脚上踩了双三叶草运动鞋，目测有一米八五还多，高得显眼，往下看时，连目光都显得居高临下。 此刻，他浑身上下被雨淋得湿透，半长不短的头发耷拉下去，湿漉漉地压在额上。但这般狼狈模样，也丝毫无损他的样貌。 越晞从没在学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生，冷白皮，五官精致，轮廓凌厉，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漂亮少爷。 她傻里傻气地看着他发愣，好久没说出话来。 男生跟她对视半天，终于再次主动开口：“你为什么翻我的考卷？” 越晞：“……” 他的声音也足够好听，除了第一句话那会儿叫人吓了一跳，如今仔细听起来，有种戛玉敲冰的悦耳意味。 我的考卷…… 原来，这人就是裴思砚？！ 越晞回过神来，脸颊有点发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没、没有，我、我想看一下你的解题方法……不是想偷看你的隐私……” 话音尚未落下，裴思砚已经湿哒哒地坐了下来。 闻言，他牵唇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隐私？哈哈哈哈。拿去看呗。” 说着，顺手就把那叠考卷全数丢到了越晞桌上。 “……” 也许“少女情怀总是诗”从来都是一句客观表述性的话。 越晞尚无法论证，是否世界上每段暗恋都发生在夏天。 但至少，此时此刻，她第一次对异性萌芽出懵懵懂懂的好感，对象是眼前的少年。 且很落俗地源于一场“见色起意”。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 比较短一个be短篇，换了一个写法，大概就20来章左右，争取六月完结(*▽*) 总得来说不是很虐（甚至大部分比较甜），可能是有点酸涩的风格~希望大家喜欢哈！！[撒花][撒花] 本文做五休二，不更会提前一天讲哈[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第2章 ◎时间在倒数你在左右多想踩碎沙漏（2）◎ 裴思砚突然现身，成功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早自习还没开始，教室里陆陆续续进人，几乎每个同学都和他打了招呼，不论男女。 男生们还要再过来随口调笑几句，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副十分熟稔的样子。 由此，越晞做出推断，裴思砚在班上人缘极佳。 她不是活泼开朗的个性，平常在同学和老师眼里都属于少言寡语的乖乖女，在每个集体里都习惯当边缘人物，不出挑不显眼，也难以和人打成一团。 第一次和裴思砚这样的“中心人物”坐同桌，再加上越晞对他有好奇心，便忍不住用余光偷偷观察他。 整个早自习，裴思砚都没有把书本文具掏出来，只是拿了本精装硬壳课外书，书封抵着桌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从越晞的视角看过去，恰好能看到他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间或停下动作，又往后翻过一页。 再往上，是他修长的脖颈，冷白肤色沿着一路往上蔓延，下巴微微扬起，下颌线弧度清晰流畅，有种利落凌厉的味道。 越晞的目光定格在对方高挺的鼻梁上，不由自主地开始出神。 裴思砚这张脸，几乎可以无痛代入她写的那些小说中，完美得令人叹服。 越晞想到自己上个月被杂志退稿两个短篇，编辑的点评差不多都是“男主不够有魅力，很难让人坚信女主的暗恋”。但她至今还没有暗恋过什么人，写起故事来似乎确实少了点真情实感，有“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 思及此，越晞决定从今天开始，要长期琢磨自己这个同桌，从他身上找点素材和感觉。 …… “你又在看什么？” 胡思乱想再次被打断。 越晞稍稍一动，猝不及防间，又一回对上了裴思砚的眼睛。 就在今早这短短半小时里，这已经是两人第二次对视。 越晞依旧有种呼吸一窒的感觉，立马移开目光，小声嗫嚅，“没、没什么……” 她刚刚想得太专注，居然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有些肆无忌惮，只要裴思砚不是瞎子，就必然会觉察。 闻言，裴思砚挑了挑眉，没有执意追问，只是随手将越晞放在桌上的练习册抽走，翻到第一页扫了一眼，再将她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越、晞。” 越晞：“……” 裴思砚：“好少见的姓。你的名字很好听。” 越晞脸颊又一次红了，不得不更深地低下头，以作掩饰。 越、晞。 这两个字，从裴思砚嘴里念出来，有种琅琅玉石的清凉明澈质感。 事实上，从小到大，越晞被不止一次夸过名字好听。 晞，是破晓的意思。 在她更小一点的时候，大人们开玩笑，总是会说这个字好听、寓意又好，取得费心思了，爸爸妈妈应该很爱你之类的话。 仿佛，在他们眼中，孩子如果不是被爱，是很难得到一个这样好的名字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越晞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生活中的变故发生。 所谓的“爱”，全都变成了泡沫。 想到家中一把又一把消失的雨伞，骤然间，越晞只觉得全身都黏糊糊的，那种雨水淋到身上又被动捂干的不适感，再次卷土重来。 她甩了甩脑袋，垂着眸，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算作对裴思砚这句夸赞的应答。 幸好，裴思砚应当也就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他便将练习册还给越晞，起身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台风天，此刻，外头大雨倾盆，早操自然要取消，改为各班在教室里做广播操。 等到广播操的伴奏音乐结束，裴思砚才重新回教室。 他已经换了身衣服，将刚刚湿透的短袖运动裤全换了，穿上了三中的夏季校服，头发也弄得半干不干的，发尾松松垮垮地落下来，连带整个人都看起来柔软干燥许多。 这会儿，裴思砚旁边还跟了一个男生，两人正在说话。 越晞认得那个男生，他是班上的体委，叫陈放，据说是体育特长生，人高嘴碎，样样热闹都要赶最前面，属于各科老师最频繁拎出来教育的“刺头”。成绩在一班里吊车尾，偏偏也没掉出班去。 因为性格开朗活跃，人长得也还算齐整，在女生里还有那么一二人气。 裴思砚和陈放都是大高个，长腿一迈，没两三步就走到了座位旁边。 刚刚好，越晞听到了两人的闲聊。 陈放：“……你伞呢？又给楼下哪个漂亮小学妹了？” 裴思砚没否认，浑不在意地笑一声，“谁知道。雨太大，没看清。” 闻言，陈放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调侃道：“今年新高一好几个漂亮妹妹啊，就怕你来得太晚咯。” 裴思砚：“别形容得我跟禽.兽一样好吗？” 说着，他在越晞旁边坐下。 陈放则是倚在桌边，目光从越晞身上一扫而过，又突兀地、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裴思砚：“笑什么？” 陈放：“老章还是爱你呀，居然给你安排了个这么可爱的同桌。”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越晞耳朵很尖，加上距离那么近，想故意装听不清都难。 越晞：“……” 没等她说什么，裴思砚先蹙起了眉，“别胡说八道。” 陈放：“哪里乱说了……” 裴思砚：“行了行了，你可以滚了。” 他三两句把陈放打发走，复又转头看向越晞，开口：“别听陈放发癫，他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越晞声音很轻，“没关系的。” 裴思砚：“哦，不过，可爱那句，不是胡说八道。” “……” 越晞没说话，唯有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裴思砚这个人，认识短短片刻，就能窥见他的鲜活生动，还有点独属于少年人的散漫痞气，好像寥寥一个轻笑，就能轻而易举点亮这个沉闷黯淡的台风天。 越晞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男生。 所以，她手足无措，也无所适从，只能缄默。 - 月考结束，海城早已雨过天晴。 国庆长假也随之到来。 与同学们的亢奋情绪不同，越晞最害怕这种长假，因为这代表着她要长时间和越俊相对。 越俊最近没有出门，在家里安分了好几周，想来是手上已经没有可以挥霍的余钱。 但这种安分是有时限的，以越晞对他的了解，几天之内，必然反弹。 届时，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第3章 想到越俊，越晞忧愁得不得了，坐立难安，连功课都做不下去了，干脆偷偷摸摸地在口袋里藏了本杂志，兀自离开了教室。 此刻正是午休时间，校园里并不安静，到处都有人经过，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三中虽然不是私立高中，但年年都有政府拨款补贴，还时不时来个优秀毕业校友捐赠，财务状况相当宽裕，校园面积也比寻常公立高中大上不少。 越晞一个人穿过操场，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图书馆后面。 在高中里，图书馆似乎一直是一个有点鸡肋的地方。学生课业紧张，平常压根没时间去图书馆看杂书。要是复习做作业，也不如直接在教室来得方便。 但就算这样，三中还是有一整栋楼的图书馆，上下三层，坐落在校园最边缘的角落。 这个地方，平常堪称人迹罕至，老师学生都不怎么过来，越晞却十分熟悉。 高一的时候，她为了偷偷摸摸看小说不被老师发现，几乎找遍了整个学校，终于找到了图书馆这边。 图书馆楼后面有一块空地，光线好，安静，两边都种了树，坐在树荫底下不冷不晒，很适合看书。 越晞偶尔会跑过来，看本杂志，或是带上本子和笔，写点东西。 是很难得的、没有人打扰的放松时刻。 但这次，她意外在这个“秘密基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树荫底下，裴思砚正躺在角落的草坪上，曲起长腿，手臂盖着眼睛，应该是在睡觉。 看清对方之后，越晞停下脚步，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总不能是来找她的吧？ 下一秒，她立马把这个天方夜谭般的念头从脑海驱走，嗤笑一声，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够自作多情的。 “秘密基地”有旁人在，做什么都不方便。 越晞转身想走。 但，只一瞬，她余光瞥到了手上的杂志，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下来。 这个月的连载，还有最后一篇就看完了。 刚好那篇还是那个故事的结局。 她很想快点知道结局。 “……” 犹豫数秒，越晞便做出决定。 她觑了觑树荫下的裴思砚，对方一动不动，应该是睡得很熟，不会被轻易吵醒。 而后，她捡了个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翻开杂志第一页—— 阳光从天空洒落下来，蘸着纸上的铅字，好像把它们都染成了金色。 越晞眯了眯眼睛，倏地，听到裴思砚的声音从后方不紧不慢地响起：“坐在阳光下面，看得清字吗？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说】 [撒花][撒花][撒花] 第3章 ◎时间在倒数你在左右多想踩碎沙漏（3）◎ 顿时，越晞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原来裴思砚没睡着吗？ 那她刚刚进退两难、踟蹰不决的样子，岂不是全都被他看到了？ “……” 一时之间，越晞有种入侵他人领域的无措感。 这个地方，虽然一直算她心里的“秘密基地”，但今天确实是裴思砚先来的。 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她才是外来者。 停顿数秒，裴思砚再次懒洋洋地开了口：“愣着干嘛？坐过来啊。” 闻言，越晞战战兢兢地挪了过去。 她摸不透裴思砚的路数。 哪怕两人已经当了一周多的同桌。 这几天，可能是因为遇上了月考，裴思砚虽然每天都来学校，没有再请病假，但依旧属于神出鬼没的状态。 除了考试那两天，后面上课，他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旁若无人地看自己的闲书。 等下课铃一响，人立马没影。 越晞一边在心里感慨“或许这就是第一名的特权”，一边又觉得，特立独行才符合她对小说男主的想象。 裴思砚生了这样一张脸，行为处事岁随心所欲，令人捉摸不透，或许才是理所应当。 她搞不懂他。 又忍不住被他吸引。 这种青春期少女微妙的矛盾心理，使得越晞在面对裴思砚的时候，每每总是紧张不已。 裴思砚不可能没察觉到，等她在树荫里坐下之后，他蓦地出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人？” 越晞：“……” 此时此刻，两人之间，只隔了大约一臂远。 因为一个躺一个坐的姿势关系，平白显得比肩并肩同桌时更为亲近几分。 越晞总觉得，裴思砚的呼吸似乎已然近在咫尺，混合着夏末的微风一起扑过来，随时随地会将她淹没。 她不吱声，只低垂着眼，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上的杂志。 见状，裴思砚低低笑了一声，提醒她：“再捏书都坏了。” 越晞连忙松开手指，“噢……噢。” 裴思砚翻了个身，没再说话。 气氛就此沉默。 但越晞只是尴尬了片刻，很快又放松下来。 她还是更喜欢这种不用交流的环境。 裴思砚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对越晞来说，不习惯的程度比裴思砚和她闲聊来得减轻很多。 她完全可以当做他不存在，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比如，将注意力完全沉浸到这个连载故事的结局里去。 …… 事实上，裴思砚从始至终都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前几天海城刮台风，又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现下虽然雨过天晴，但这个角落比较隐蔽，树木枝繁叶茂，微风徐徐，依稀还能闻到一点点雨后青草的清新味道，比开着空调的图书馆舒服。 躺着躺着，裴思砚突然想到了一件小事。 他平常呆在图书馆里比较多，二楼正朝着这里的位置有一扇窗，窗边摆了供学生休息的桌椅，坐在那边，望出窗户，刚好可以看到这片草。 今年大概五六月份的时候，裴思砚在二楼窗边午睡，半梦半醒时，确实看见过底下有个白色人影飘过。 那会儿，树叶比现在更茂密，能将视线挡得七七八八，只留细细密密窥探的缝隙。 裴思砚没看清脸，只瞥见女生黑色的头发和单薄的身形，随之便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现在想来，当时那个身影，应该就是越晞。 她对这里很熟悉。 明显不是第一次来。 …… 没多久，午休时间即将结束。 越晞看了眼手表，意犹未尽地合上杂志，准备返回教室上午自习。 三中每天都有午自习，在午休结束到下午第一节 课开始前的二十分钟，一般各科老师会用来默写背诵，或是做几题随堂小测，总归不会真的让大家自由自习，以免有学生无所事事地浪费时间。 越晞站起身，拍了拍校裤。 倏地，又听到裴思砚喊她的名字：“越晞。” “啊、啊。” 越晞打了个磕巴，小声应了两下，回过头。 裴思砚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不过眼睛已经睁开，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 他说：“下午的课我不去了，如果老师问起，就说我病了，在医务室，回不来。” 越晞：“……好吧。” 裴思砚盯着她看了会儿，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 等到越晞重重点头，又一次强调“我知道了”之后，他才满意地笑起来，“谢了，放学请你喝奶茶。” 越晞没把裴思砚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老师压根没有问起他的去向，仿佛那个座位空着少个人才是常态。自然，她也没机会把裴思砚的借□□代出来。 没想到，临到放学前，裴思砚居然真的拎了几大袋奶茶回来。 班上同学一人一杯。 陈放吹了个口哨，率先开始起哄：“哇哦，裴哥大气！” 裴思砚开玩笑似的给了他一杵，随手把几个大袋子悉数递给他，让他拿去分，自己只拿了一杯回了座位。 他把奶茶放到越晞桌上，冲她扬了扬眉，“答应请你的。” 越晞嘴唇动了动，声音轻轻的，说：“老师没问。” 裴思砚耸肩，“无所谓。” 越晞：“那这个……” 裴思砚：“喝呗，大家都有。” 直到回家打开一班班级群，从他们的聊天里，越晞才知道，裴思砚家境很好，零花钱多得像是花不完，时不时就会在班上请客，出去玩也大多是他付账，放长假前请大家喝杯奶茶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事，已经习以为常。 群里那一排熟门熟路的“谢谢裴哥”，就是最好的证据。 只不过，在当下，在裴思砚笑意盈然的眸光中，越晞抿了一口舔到发腻的奶茶，咬着吸管，真的以为他是为了请她喝才请了全班人的。 刹那间，她心情像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瓶盐汽水。 第4章 稍稍摇晃一下，就冒起“咕嘟咕嘟”的气泡，酸酸涨涨的，好像快要从胸口满溢出来。 越晞将这种心情妥帖地记了下来，准备用到下一个故事里，作为女主角暗恋伊始的描述。 这下，写出来应该不会再生硬做作。 刚刚好。 - 整个国庆假期，越晞都呆在家里看书复习。 越俊没有出她所料，放假前一天就不见踪影，到五号晚上才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他压根不顾时间已晚、邻居或许都已经睡了，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脚踢开了越晞的房门。 今夜，越俊不知道喝了多少，所有露出来的皮肤全都变成了深红色，一走进房间就带来难闻的酒气，叫人忍不住蹙眉。 越晞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并没有惊慌，只是平静地扭过头去。 她的眼型是标准的荔枝眼，非常大且圆。 眼珠黑漆漆的，眼尾微微往下。 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某种猫科动物。 越俊最不喜欢越晞这双眼睛，和她妈妈白斐莹生得一模一样，连面无表情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冰冷无情。 因而，他指着越晞，直接破口大骂：“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小姑娘跟你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爹！你去外面看看，哪有女儿这样瞪着爸爸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越晞没说话，默默移开了视线。 和醉鬼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难听话，她也早就习惯了。 但越俊好像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直接往越晞的床上一坐，颐指气使地指挥她：“去！给你爹倒杯水来！” 越晞没动，平声开口：“你别坐我床上。裤子脏。” 越俊立刻被这种轻描淡写的口气激怒，大吼起来：“你现在吃的住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的？！什么你的床？这屋子里哪有你的东西？” 这话一出，越晞只得闭上嘴，起身去给越俊倒水。 她有意拖延时间，烧水用最小火，在厨房里折腾了好一会儿。 等人再回到卧室时，越俊已经侧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越晞看了看自己刚换上两天的床单，一言不发地反手阖上房门，拿着手机离开。 夜已深，但小区里还有人在遛狗。 路灯也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撒下昏黄微光，将四下照亮。 依稀能听到楼栋窗户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老小区就是这样，陈旧，却又不失人气。 越晞慢吞吞地走到街心花园，捡了条长椅坐下。 她发了会儿呆，点开手机，给白斐莹发消息。 越晞：【妈妈，最近还好吗？】 白斐莹人在国外，和海城有几个小时时差，应当还是白天，所以回复得很快。 白斐莹：【挺好的。晞晞呢？新班级好不好？老师同学都还处得来吗？钱够花吗？……】 看着屏幕上一连串追问，越晞抿着唇笑了一下，打字：【都很好的。】 白斐莹依旧不放心，继续问：【你爸呢？最近有没有对你不好？要是他骂你或者打你，你要立刻给妈妈打电话，知道吗？】 “……” 越晞收了笑意，兀自陷入沉默中。 其实，越晞心里很清楚，越俊至今还在记恨，当初白斐莹打*离婚官司的时候，她跑去给妈妈做证，才让他们俩成功离了婚。 越俊压根不想离婚。 但越晞不能看着他折磨白斐莹，对白斐莹拳脚相加。 当初，要不是年少的越晞一意坚持，白斐莹甚至打算为了她继续忍受越俊，放弃离婚。 现在看到白斐莹过得好，越晞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越晞：【我知道的，我会保护自己。妈妈，你放心吧。你在国外也要照顾好自己。】 【作者有话说】 [撒花][撒花][撒花] 第4章 ◎时间在倒数你在左右多想踩碎沙漏（4）◎ 长假结束前，越晞从邻居阿婆口中得知，越俊前几天去打牌，没几天就输了几万块。 言毕，阿婆语重心长地老生常谈：“晞晞，你多劝劝你爸爸呀，这样下去怎么行噢，不仅害自己还害别人……” 越晞只默默听着，攥着书包带，脸上没见多少惊讶，也没有应和几句。 她这副闷不吭声的模样，很容易令人失去聊天欲望。 阿婆又念叨了几句，许是自知也有些理亏，便讪讪放她走了。 越晞回到家。 越俊人依旧不在。 她用力揉了揉脸颊，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 越晞还记得，在自己五六岁大的时候，家中还不是现在这副光景。 那会儿，越俊在外企上班，是公司里的中层管理，工作光鲜亮丽，工资在海城这种一线大城市都是拿得出手的。 每天下班，越俊总是笑呵呵地拎上两大袋菜回家，麻利地给老婆女儿做晚饭。 哪怕白斐莹性格强势，生活琐事里偶有摩擦，他也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总是乐呵呵地认错，性格十分温和的模样。 当时，小越晞是很喜欢爸爸的。 因为爸爸从来不会斥责她，还会买很多玩具和麦当劳哄她高兴。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们都能称得上是家庭和睦。 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越晞小学二年级那年。 受到市场和政策双重影响，越俊就职的外企从国内退市，整个海城团队全部被裁，连高层都没带走，更遑论中低层的员工。 越俊领了高额裁员补偿，却也陷入了中年失业的窘况中。 那几年还没有所谓的“35岁危机”，但越俊并不是技术工种，这种而立过半的普通中层管理岗可替代性太强，小公司也用不上，相比之下，反倒是最难找新工作的类型。 失业后，他一连面试了好几家中大型企业，全都以失败告终。 再退一步，岗位级别往下降个一两级，这个将近四十的年龄又实在有些过大，不如年轻人有冲劲愿意做事，方便培养成“自己人”。 自然，部门领导也不愿意带这样的“超龄员工”。 越俊就这样进退两难，不得已，只能待业在家。 起初一阵还好好的，他每天在家里买菜做饭干家务，还开玩笑说，自己就这么给白斐莹做家庭煮夫，接送越晞，好像也不错。 但日子久了，越俊碰壁的次数越来越多，心气逐渐消沉下去，就开始一蹶不振，脾气也日渐暴躁，不复往日的温和，时常同白斐莹吵架。 到越晞差不多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越俊为了打发时间，跟着邻居阿婆的儿子一起打牌打麻将，染上了赌瘾。 噩梦正式拉开序幕。 很快，家里的存款被消耗殆尽，越俊和白斐莹争吵频率急速增加，直接发展到拳脚相向。 越晞原本幸福圆满的小家，就此变得支离破碎。 她无法责怪邻居阿婆，硬要说是她儿子将越俊带入歧途。 这世界上，一切糟糕的事情，发生的原因，都不可能是单方面的。越俊如果不是先开始自暴自弃，又怎么会沉迷其中呢？ 只是越晞为人子女，还只是个17岁未成年高中生，要说的道理都已经说尽了，能做的事情也有限，如何指望她来劝说越俊回头？ 越晞非常清楚，现下，家里绝对没有几万块可供越俊挥霍。 这输掉的钱哪里来的，她管不着。 但想来，越俊输了钱气不顺，用不了多久，估计又要开始找事了。 越晞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 国庆长假结束，学生们重新投入紧张的学习生活中。 但高二毕竟还不是高三，虽说距离高考已经不太遥远，一年半说起来到底还是漫长。 海城讲究素质教育，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可能按头高中生死读书，各种校园活动也要跟上。 特别是三中这种示范性的公立学校。 周五最后一节班会课，文艺委员在班上宣布了一个消息。 “下个月有个‘校园红歌行’的合唱比赛，学校要求高一高二每个班都参加，是强制参加哈。之后评选出来的第一名要去区里表演，还要上学校年底的迎新晚会。大家觉得咱们班出个什么歌比较好呀？要不要发个投票？” 此话一出，成功掀起一波激烈讨论。 一班在年级里是成绩最好的普通班，但班上大部分学生都不是书呆子。 据越晞转班一个多月以来浅薄的了解，班级同学里卧虎藏龙的不少。 会画画、体育好的不说，似乎还有好几个乐器拿过奖的、或是以前代表学校出去参加过表演的，过往履历相当辉煌。 现在学校搞这种活动，虽然难免会有几句嘀咕抱怨，但之后合唱排练就可以少上几节加课，同学们还是以兴奋为主。 “《黄河大合唱》呗，一般合唱不就是这种，我们初中那时候就唱过。我毛遂自荐当指挥怎么样？” 第5章 “《歌唱祖国》吧，声部少，简单一点，要不然排练也太浪费时间了。” “是啊，后面还有期中考试呢。还是别太麻烦了……” “你们放心，按照运动会入场式排练的惯例，肯定是用班会课和午休时间排，不会耽误上课的啦！要不然咱们老章也不能答应啊！” “我投《我和我的祖国》一票。” “……” 越晞全程没说话，只是撑着下巴，默默听着。 班上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儿，坐在她旁边的裴思砚终于有了动静。 自从班会前一节课下课开始，裴思砚就保持趴在桌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睡了很久，直到这会儿，才慢吞吞地抬起头，坐直身体，用手背揉了下眼睛。 既然人已经醒来，越晞不敢再继续偷偷看他，将注意力收回，落到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上，兀自咬了咬嘴唇。 杂志截稿日在即，她目前还没有写故事灵感。 如果下个月还拿不到稿费，12月就没钱买新大衣了。 越晞想到了白斐莹给她买的那件大衣，藏青色的羊角扣，据说是大牌子，千里迢迢从国外寄回来，才穿了不到一年，就被越俊故意吐了一身，弄得再也没法清理。 他恨白斐莹，也恨越晞。 当初离婚官司，越晞去给白斐莹做家暴的证人，越俊就故意同白斐莹争夺她的抚养权，不让白斐莹将她带走。 早先，越俊的债主找到白斐莹单位去闹事，她的工作被弄丢了，那会儿又已经决定离婚出国，手上没房子也没什么钱，越俊好歹还有一套房子在手，优势更大。 官司纠缠了近两年，最终还是以庭外和解，越俊带走越晞为收尾。 一方面是白斐莹得了个的工作机会，耗不起了，急着要走。 另一方面，也是越晞知道白斐莹现在没有能力将她一起带出国，她跟过去，只会成为妈妈的拖累。 白斐莹已经受了太多苦，应该要去追寻自己的新生活了。 她不能妨碍她。 越晞就这么留在了越俊身边，留在海市继续上学。 这几年，越俊越赌越大，家里的一家一当几乎全部都被变卖，亲朋好友全都借到老死不相往来，信用卡和各类借贷轮番刷，拆东墙补西墙，也不见他收手。 他们住的房子一直没动，还是因为房本在越晞爷爷手上，越俊跑去闹了几回都没能拿回来，只能作罢。 就算这样，越俊也不允许白斐莹私下接济越晞，但凡知道，必然大发雷霆，痛斥越晞“吃里扒外”、“没有骨气”，在白斐莹面前“丢他的脸”。 越晞的大衣就是这么被毁的。 海城是东南沿海城市，冬天肯定没有北方那么冷。 但因为太过潮湿，冬天海风一吹，好像骨头缝都会被冻住一样，非常难熬。 三中冬季校服只有正装，一套价格不低，入学时越晞就没定，进入寒冬腊月之后，就在运动校服外面套大衣抵御寒潮。 所以，为了今年冬天不冷得握不住笔，她必须要赶紧写点什么出来，赶紧杂志上稿，才能拿稿费买衣服。 这是比合唱比赛更紧要的事情。 …… 选曲一直选到下课，还没商量出什么眉目。 章娟大手一挥，让班长他们私下解决，今天就先布置作业，不耽误大家放学过周末。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 说笑声不停。 越晞则是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低着头坠在最后。 她小时候是特别阳光开朗的自来熟，家逢骤变，越俊性格突变，和白斐莹分道扬镳之后，就一点一点变得内向起来，好像失去了和同龄人交朋友的能力。 但凡和谁走得近一点，心里就会忍不住担心，万一越俊的债主跟着她找到人家，去人家家里找麻烦怎么办。 自己总不能害人吧。 还是独来独往比较好。 因此，越晞到一班来一个多月，还没有特别熟悉的朋友，上学放学、吃饭倒水，都是一个人行动。 周五放学时间早，走出学校，外头天色还十分亮堂。 越晞不想回家，也没去公交车站，只漫无目的地在学校周围四下转悠。 走着走着。 她脚步蓦地一顿。 三中地处海城闹市区，附近不少居民楼，还有商场小吃街，算是相当热闹。 街角有一家倒闭的花店，卷帘门紧紧拉着，上面贴了“店铺转租”的纸条。 花店门口躺了一只小猫。 看花色，是最普通不过的橘猫。 此时，它正低低地叫着，声音有点气若游丝，像是在求救。 越晞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是一只流浪猫，可能是腿受了伤，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见她靠近，小猫叫得愈发凄厉：“喵——” 越晞驻足原地，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她犹犹豫豫地打算继续往前时，倏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别过去，它现在可能会咬你。” “……” 越晞骤然回头。 那么巧。 居然又遇到了裴思砚。 第5章 ◎时间在倒数你在左右多想踩碎沙漏（5）◎ 当然，越晞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人家是一路跟她过来的。 她眸光闪动，见裴思砚好整以暇地站在几步之外，硬生生将几乎脱口而出的“你怎么在这里”、给吞了回去。 “哦……哦，好。” 停顿一倏，越晞讷讷地应了声，收回脚步。 只是，那小猫身体一动不动，眼睛瞪得浑圆，一直哀哀叫着，看起来实在可怜。 路边流浪猫不少，越晞自诩不是同情心过剩的女生，但在某一瞬间，她仿佛从这只猫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弱小无助，面对吵得面红耳赤、摔锅砸碗的父母，除了躲在一旁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候，她没有爪子，也不知道能向谁求救。 或许，比流浪猫还不如。 越晞在原地呆了许久，没想到，裴思砚居然也一直没有走，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垂眸注视着那只小猫。 有他在旁边，越晞感觉浑身关节都不知道怎么动了，僵硬得要命，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渐渐地，小猫的叫声开始一点点变弱。 裴思砚从越晞脸上看出了她正在蠢蠢欲动。 他思忖片刻，开口丢下几个字：“等着，别动。”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摸不着头脑的越晞一人。 不过几分钟后，裴思砚高瘦的身影从马路另一边出现。 他手上拎了一只半旧的瓦楞纸箱，像是哪个小店门口随手捡来的废品，但配合着高个儿大长腿，破纸箱反倒好像也变成了一样时尚搭配单品。 “……” 越晞愣愣地看着裴思砚走到她面前，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裴思砚挑眉，问：“你没抓过流浪猫吗？” 越晞乖巧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敢过去。” 裴思砚假意叹口气，接着，慢条斯理地给她解释，“这猫受伤了，会应激咬人。” 越晞轻轻“啊”了一声，眉头微微拢起，“那怎么办啊？” 裴思砚没再开口，把瓦楞纸箱稍微整了整，放到她怀里，示意她抱着，自己则是脱了校服外套，把运动服包在自己手上，快步走向那只流浪猫。 见状，越晞吓了一跳，扬声喊道：“诶！裴思砚！……” 不是说会应激咬人吗？ 怎么就自己过去了？ 话音尚未落下，裴思砚已经弯下腰，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了那只猫的后颈，将它包进了校服外套里，密密实实地制住。 而后，再回过身，把猫连着衣服一起放到了纸箱里，用力压住了盖，不让它跑出来。 全程，他都隔着校服在动作，没碰到那只猫一根手指头，也没给它抓伤他的机会。 “……” 这一连串动作，看得越晞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裴思砚：“发什么愣？走吧。” 越晞：“啊、啊？去哪儿？” 许是因为她实在呆得有点过分，裴思砚再次叹气，揉了揉额角，“去宠物医院啊。” …… 时值秋末。 冬至虽未至，但白昼时间显然比盛夏短了许多。 越晞和裴思砚踏进宠物医院的大门时，外头的天色早已黑透。 两人都没养过宠物，搞不清楚流程，只把小猫交给了前台的护士。 护士对这种被送过来就医的流浪猫见怪不怪，熟门熟路地给它开单子送检，“腿上有伤，可能是踩到捕鼠夹了，要让医生看一下情况。你们先去交个基础的检查费。” 她将缴费单从台面上推出来。 越晞拿起单子，瞟了一眼上面的金额，怔愣原地。 第6章 /：. 单子上面清晰罗列了几个体检项目，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价格三百出头，不算什么天价。 偏偏，此刻，她手上连三十块都拿不出来。 “……” 下一秒。 裴思砚走上前来，从越晞手中抽走了那张缴费单，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哪里付钱？” 前台护士指了指右手边。 裴思砚道了声谢，拔腿往那边走去。 很快，越晞从后面蹑手蹑脚地跟上裴思砚。 她低着头，脸色通红，连带着耳垂都在发烧，似乎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深吸几口气，才嚅嗫道：“钱……我过几天还给你。” 越晞看得出来，要不是她执意要去救猫，原本裴思砚压根没打算动手。 他大概就是路过。 那条街附近有网吧有台球馆，偶尔是会有三中的学生出没的。 既然如此，那这笔钱，必然是该由她来出的。 是她要管这个闲事，不能让裴思砚白白地为她的一厢情愿付钱。 听她这么说，裴思砚依旧是不置可否的模样，耸耸肩，随手交了费，径直走去里面看那只猫。 越晞就像条沉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一步远。 杂七杂八检查一通，医生说，这只猫不仅腿受了伤，身上还有一些器官性的毛病，要想完全治好，得花不少功夫。 闻言，裴思砚低头看向越晞，问：“怎么办？” 越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所措地攥紧了手指，小声喃喃：“什么怎么办……” 裴思砚：“救它，还是安乐死？” 越晞讶然，“安乐死？” 医生在旁解释道：“这只小猫咪流浪太久了，毛病很多的，治起来很麻烦，它自己也比较痛苦。要是没人愿意领养的话，比起继续流浪，安乐死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 越晞的脸皱成了一团。 半小时前，她压根不知道，对一只受伤的流浪小猫产生怜悯心，后面居然还会有那么多事情在等着。 裴思砚余光瞥到越晞纠结不已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他扯了扯嘴角，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想养它吗？” 越晞一愣，抬头望向他，轻声作答：“……我家里没办法养猫。也没有余钱给它看病。” 她的语气很淡。 只平铺直叙地解释了自己的现状。 裴思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意味。 他沉吟数秒，说：“你想养的话，不是没有办法。” 越晞：“啊？” 小猫还需治疗，裴思砚交了钱，把它先留在了宠物医院。 两人一前一后，踏月离开。 越晞还在追问刚刚的事：“裴思砚，你有什么办法啊？” 她越着急，裴思砚就越是神神秘秘，故意逗她，“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看病的钱……” “暂时不用你操心。还是想想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吧。” …… 因为周五这个小插曲，整个周末，越晞都有些坐立难安。 裴思砚说这一阵可以去医院看小猫，但她心里惴惴，始终没敢去。 到周一上学，班上的合唱参赛曲目，已经通过班级群投票确定。 《我和我的祖国》。 也是经典红歌合唱曲。 越晞拖着脚步走进教室，本想再同裴思砚问问小猫的事情，却难得见裴思砚没有趴在桌上打瞌睡，而是斜靠在椅背上，坐姿一副桀骜的痞气。 班长李演演正站在旁边的走廊，和裴思砚说话。 靠近些后，越晞听清了两人聊天的内容。 李演演：“……拜托了呀裴哥，我知道你钢琴是专业水准，就来给我们合唱伴奏不行吗？” 裴思砚语气懒洋洋的，还有几分沙哑，回绝得相当干脆：“放伴奏。” 李演演叹气，“放伴奏就没创意了。我听说高一好几个班都是自己班学生弹琴，隔壁班还有舞剑的呢。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优势，我想你要是愿意的话……” 裴思砚还是一口拒绝：“不愿意。” “……” 越晞绕过两人，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她还在想刚刚他们俩说的话。 原来，裴思砚还会弹钢琴。 好厉害啊。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眼见着早自习即将开始，李演演便没有继续纠缠。 只不过，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越晞在食堂里，听到后排几个女生闲聊，说裴思砚最终还是答应钢琴伴奏了。 “说不定是因为周茉。” “是啊是啊，周茉和裴思砚四手联弹，这噱头也太足了吧。” “说起来，他们俩之前是不是谈过？” “这谁说得好，喜欢裴思砚的女生那么多呢，周茉都不算里面最漂亮的。你们不知道高三那个超级漂亮的学姐吗？我听陈放说，那个学姐是裴思砚的前女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了。” “也是……” 周茉是班上的文艺委员。 特别漂亮，且多才多艺，据说会三四种乐器，唱歌也好听。 越晞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扬着头，皮肤白皙，脖子细长，就像天鹅一样倨傲又美丽，路过的蚂蚁都会被她吸引目光。 没想到，周茉和裴思砚要钢琴四手联弹。 这听起来实在太像小说里的剧情了。 越晞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便签纸，将这个设定记录下来，准备留给自己的男女主来用。 【四手联】 最后一个字还没写完，她渐渐地停了笔，抿着唇，坠入沉思中。 为什么。 突然感觉……有一点点不舒服呢？ 是因为同桌太耀眼了吗？ 还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裴思砚的距离，就像天上星和地上泥一样遥远呢？ 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就算他们俩有了共同的秘密，又怎么样？ …… 越晞用力按了下胸口。 第6章 ◎时间在倒数你在左右多想踩碎沙漏（6）◎ 确定好曲目和表演形式，周茉又拜托了声乐老师，按照同学们的声线给大家划分三个声部，各自下发了合唱乐谱。 排练就此紧锣密鼓地开始。 越晞一向是透明人，对各种班级活动都不甚热衷，也从来没有要出风头的念头，只安安心心跟在人群里混，无功无过就算成功。 相比之下，裴思砚则绝对是关注中心。 高二一班要搞四手联弹的事情不是秘密，午休排练的时候，外班不少好事学生会跑来活动室凑热闹，三三两两地挤在窗边，睁大眼睛，大张旗鼓地往里偷看。 没办法，裴思砚在三中，人气实在不低。 浮夸地说一句“本届校草”，估计也没人会否定。 或许，就只有越晞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才会之前一直都没注意到他。 不过这会儿，裴思砚压根没有在活动室里露头。 钢琴前只坐着周茉一个人。 流畅的伴奏声从她手指下流淌开来，像是淙淙溪流，温柔又有力量，非常动听。 相比之下，同学们的合唱部分就稍差了些。 几个声部站在一起，难免被互相影响，频频走调。 继而，引发一连串轻笑声，稀稀落落，此起彼伏不绝。 一首歌反复被笑声打断，伴奏的周茉也不见恼怒，只是停下手指，回身笑笑着说：“没关系的，再来一遍就好啦。” “……” 人群中，越晞默默抿起唇，有些疲惫地稍微跺了跺脚。 她平常说话音量偏低，不过声线是比较高的，音色透亮清脆，据说是比较适合高音的声音，所以就被分配来唱高音部。 唱高音比说话费力，再加上合唱排练需要一直站着唱，从吃完午饭到现在，他们已经站了二十多分钟，一直没休息，阖该是有些累了。 越晞忍不住朝窗外望了一眼。 可能是因为裴思砚没来，看热闹的人早早就散去了。现下，窗外正对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活动室又不在教学楼里，平常没什么人会特地过来，安静得都不像是午休时间。 倏地，越晞想到刚刚和周茉说话，她看向自己时，有些微妙的眼神：“……裴思砚跟你说的？” “嗯。” 越晞小幅度地点点头。 她和周茉座位离得远，至今还不太熟悉，单独说话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要不是看在小猫那件事的份上，裴思砚不想来排练，越晞压根不会帮忙打掩护，特地来找周茉帮他请假。 这样平白显得两人关系有多熟稔一样。 着实尴尬。 幸好，周茉没有追问，也没有刻意探究，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笑道：“知道啦。没关系的，既然他有事，那就我们先练吧。” 第7章 …… 午自习铃响。 所有人回到教室。 越晞一进门，远远地，就看到裴思砚坐在她的位置上，正趴在她桌上睡觉。 两人是同桌，桌子拼在一起。 越晞座位一边是他，另一边则靠着窗边的墙。 此刻，窗户打开，秋日凉风一下又一下地吹进来，将绿色窗帘吹得起起伏伏，落下时，又搭到裴思砚身上，好似成了天然的视线屏障，将他一半身影挡在绿色阴影里，看起来好不惬意的模样。 越晞默默走过去，想要推醒裴思砚，又觉得贸然伸手好像不太合适，束手无策地呆站了一会儿。 “呵。” 裴思砚的闷笑声从臂弯里传出来，有些玩世不恭的戏谑意味，“罚站啊？” 说完，他支起身，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越晞：“……你没睡着啊。” 裴思砚：“我要是睡了，你是打算这样呆站到上课吗？” 越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地又合上，干脆没有应声。 见她这样，裴思砚忍不住叹气，“你是笨蛋吗？还是我会吃人？叫一下我能把你咬死还是怎么样？” 越晞垂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裴思砚：“为什么道歉？” 越晞：“就……不好意思。” 事实上，因为常年被越俊责骂，越晞已经习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一直是这么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她看裴思砚似乎不太高兴，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道歉，让这件事快点过去。 反正说几句好话又不要钱。 毕竟，因为小猫的关系，目前来说，裴思砚还算是她的“债主”呢，当然得顺着“债主”的意思来啊。 裴思砚盯着她的额头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把座位还给她。 “算了。” 他第一次对同龄女孩子产生了一种无奈的感觉。 自己这个新同桌，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实在是占便宜，跟她开几句玩笑都像是在欺负她一样。 不过，对裴思砚来说，这也是一种全新的乐趣，很适合用来打发无聊的校园生活。 他坐回旁边，继续同越晞搭话：“你帮我请假了吗？” 越晞颔首，“嗯。” 裴思砚：“周茉有没有说什么？” “……” 越晞怔了一下，目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裴思砚特意问起周茉，是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吗？ 难道真的和班上同学传的一样，他是因为周茉才答应了四手联弹？ 故意不去参加排练，也是为了引起周茉的注意？ 越晞原先不觉得这是真的，她悄悄观察了裴思砚一个多月，对方确实不像是这种类型的男生。 但现下，他突然这么问，反倒显出几分心思微妙的端倪来。 越晞攥紧了手指，脑中思绪万千，最终还是摇摇头，据实已告：“没说什么。” “噢。” 裴思砚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又兀自倒回桌上，没再多问。 清风依旧在不疾不徐地吹动着窗帘。 越晞脸颊两边的八字刘海被吹乱，若有似无地扫在皮肤上、眼睫上，引起一阵痒痒的触感。 然而，她却没有立刻去拨弄整理它。 窗帘再次成了视线屏障，越晞半侧着头，借着风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打量裴思砚的眉眼。 他一句话，竟然就让自己前思后想。 怎么会这样？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后面几天的排练，裴思砚全都没有参加，自顾自地躲轻闲。 越晞从好奇，逐渐变得有些羡慕起他的随心所欲来。 没办法，大中午去活动室罚站，这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 因为休息时间被占用，她也没办法抽空构思情节，过冬的大衣好似变得日渐遥远起来。 想到这件事，越晞就忍不住叹气。 变故就发生在新一周。 周一，高二一班还是惯例中午去排练。 越晞到得不早不晚，进门时，活动室已经有七八个同学在聊天。 她没和别人打招呼，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站定。 没过两三分钟，周茉走进来。 而很快，从未露过面的裴思砚也跟在后面踏进活动室。 他的目光四下逡巡一圈，准确地落在越晞脸上。 “越晞。” 裴思砚一出声，整个活动室都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投到他身上。 周茉也飞快地转过头去，有些讶然地望向裴思砚，“裴思砚，你总算来了呀。乐谱我稍微改了一下，有几个地方要跟你……” 裴思砚打断她：“我现在有别的事。你q.q发给我就行。” 说完，他旁若无人地朝着越晞招招手，“越晞，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众目睽睽之下，越晞不能装作没听到，只能拔腿大步走向裴思砚。 “什么事？” 她走到门边，小声问。 裴思砚没说话，直接将她从活动室领走。 眼见实践楼的大门距离身后越来越远，越晞看着前面人高腿长的裴思砚，三两步小跑追上去，又问了一次：“到底什么事啊？排练快要开始了。” 裴思砚似笑非笑地睨她，“这么无聊的活动，你还上赶着想去啊？” 越晞抿了下唇，弱弱辩解：“那倒也没有……” 她就是不想成为别人的话题而已。 引起关注，对越晞来说，实在不是好事。 裴思砚：“是要紧的事。” 他把人带到了图书馆后面的空地。 越晞跟着转进去，脚步霎时一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小猫！” 她有好一阵没有时间来这边看书，此刻，空地的草坪上，放了一只巨大的猫笼，半人多高，里面猫粮猫砂猫爬架一应俱全。 那只流浪小橘猫，就趴在猫爬架最顶上，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越晞跑过去，隔着笼子，仔仔细细地看它。 小猫腿上的伤似乎已经好全，也不复之前那副脏兮兮病恹恹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神气活现。 裴思砚不紧不慢地踱步上来，站在越晞身后，开口：“流浪猫可能不适合笼养，不过条件有限，只能先这样。你平常可以经常过来，把它放出来跟它玩一会儿，走的时候再抱回笼子里。不然它可能会跑丢。” “啊……” “所以，想好要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话音落下。 越晞回过头，恰好，对上了裴思砚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漂亮眼睛。 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那种奇怪的、令人百转千回的酸涩情绪，或许就叫做“暗恋”。 她竟然真的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暗恋中。 因为猫、因为脸、因为笑。 因为眼睛、因为声音。 因为雨后青草香。 因为第一眼就湿漉漉的心动。 而暗恋对象，正是自己的新同桌，裴思砚。 第7章 ◎但能同时在同个宇宙就不求滞留（1）◎ 「everywinter'sendbringstheblossomingofspring. 每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加缪手记》加缪 - 因为在一起偷偷养猫这事，在短短一段时间内，越晞和裴思砚交流次数激增，两人也飞快地熟络起来。 进入十一月后，海城的天气一下子凉下来，平白生出了几分深秋的萧瑟感。 尤其是没太阳的日子，外头阴沉沉的，看不到一朵云，愈发显得寂寥。 教室角落里，越晞手背抵着下巴，望向窗外，目光怔忡。 裴思砚睡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的侧影。 他眯了眯眼，含混不清地随口*问了句：“想什么呢？” 越晞头也不回地轻声答道：“想小黄呢。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它一个人……一个猫在笼子里，不知道会不会被淋湿。” 小黄是越晞给小橘猫取的名字。 那天，整个午休，两人都没有再回活动室。 越晞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猫，在裴思砚的目光里，左思右想了十多分钟，终于做出决定：“就叫小黄吧。” 裴思砚讶然挑眉，“这么随意的名字需要想这么久吗？” 越晞垂下眼，小声喃喃：“……名字取得好听有什么用。” 她有一个人人都夸好听的名字，可是结果呢？ 不被爱的时候，一切都是多余。 还不如听老人的话，“取个贱名好养活”。 小黄遇到了裴思砚，劫后逢生，不再需要流浪，说不定从此后真能活得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闻言，裴思砚思忖片刻，微微颔首，漫不经心地打趣道：“说得有道理，那就小黄吧。挺好，老了之后还能叫老黄，又体现年龄又体现毛色，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名字啊。” 第8章 “……” 小黄这个名字就被两人如此简单地决定下来。 很快，越晞养成了习惯，早中晚都要抽空去图书馆后面看看小黄，用有限的时间陪它玩一会儿。 她从来没养过宠物，不懂怎么照顾它，一般只负责给加点水加点饭。 裴思砚在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放了一袋子猫粮，嘱咐越晞说，如果看见小黄碗空了，就去他柜子里摸一点猫粮，放进笼子去，免得它饿得一直叫，把保安和老师引过来。 前几天放学，为了给小黄加饭，越晞折返回教室，第一次去开裴思砚的柜子。 没想到，竟然直接被陈放抓个正着。 陈放是体育特长生，偶尔放学会有训练。 他练长跑，就算是这个季节，也难免跑出一身汗，每次训练结束之后，都要回教室换身衣服。 灯一开。 突然就对上一张惊恐的脸。 陈放：“……” 陈放：“越晞？你不开灯干嘛呢？……这不是裴思砚的柜子吗？” 他的目光顿时凝重起来。 估计是把越晞当成小偷了。 毕竟，此情此景，黑灯瞎火，整层楼里都没剩下多少人，她的行为确实显得十分古怪。 越晞“噌”一下缩回手，连忙摇头解释：“我不是要偷东西。” 陈放瞅了瞅她空空如也的手，又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摸裴思砚的柜子啊？难不成……是往里放情书了？” 这倒不是陈放随口胡说。 三中每个教室后面都有学生储物柜，还只有门没有锁。 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裴思砚每天早上拉开柜子，里面能有半柜零食水果，都是小姑娘晚上放学、或是一大早偷偷塞进来的。 不过，现在这个年头，手机成为生活必备品，高中生也是人手一个，表白早就不流行情书这老一套。 当面不好意思开口的，大多就发个消息。 就算没得到回复，也不会显得太尴尬。 陈放就是这种嘴上不把门的性格，这么说，也是有点故意调笑的意思。 语毕，他便一步跨到越晞面前，作势就要挤开她，探头去拉柜门，替裴思砚探查个究竟。 “……”越晞愈发着急，语速飞快，“不是，真不是！” 她第一次被人误解成这小偷。 偏偏，陈放还不小心戳中了她对裴思砚已然产生的、隐秘且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一时之间，越晞脸颊火辣辣的，连耳尖都有些不由自主地烧起来。 陈放人高马大又手长腿长，越晞在他前面，简直就像螳臂当车，被他侧身轻轻一挡，手臂轻而易举就拉开了橱柜。 裴思砚柜子里空空荡荡，几乎没放东西，只两身替换的干净衣服。 那袋宠物猫粮放在最外面，顿时就变得无所遁形。 陈放看清猫粮袋子上的大字，默默收了手，和越晞面面相觑。 半晌，他挠了挠头，声音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打算……偷吃裴思砚的猫粮？！” 越晞：“……” 因此，两人偷偷在学校里养小黄的事，到底还是没能瞒住陈放。 裴思砚无所谓，只是说：“挺好，让陈放帮忙去铲屎。” 陈放时不时会有训练，有时候周末也会来学校，刚好能帮忙溜溜猫换换猫砂，做点苦力活。 对于这个安排，陈放本人并不是很乐意。 他向裴思砚发出抗议：“你弄了个猫来泡妹妹，怎么脏活累活还让我干啊？” 裴思砚笑吟吟地挑眉，轻描淡写地回怼：“谁让你好奇心那么旺盛，非要跟着去看呢。看了就要干活，见者有份。” “……”陈放转头就朝越晞抱怨，“妹妹，你看看裴思砚这人，好不讲道理的资本主义做派。你可千万别被他的脸骗了。” 陈放是个自来熟，跟着他俩一块儿去看了两次猫，立马“强行”和越晞熟悉起来，张口闭口就是“妹妹”。 事实上，越晞个子不算矮，差不多有1米64、65的样子，在班上的女生队伍也是中游。 但她脸长得小，整张脸上没有什么锋利弧度，线条圆润，是标准的鹅蛋脸。 哪怕看起来瘦，下巴却还是圆润的。 再加上又大又圆的下垂猫眼，这么一组合，愈发显得年纪很小，气质天真乖巧，人畜无害，很容易叫人升起保护欲。 海城方言里，“妹妹”是有点带着调侃的亲切称呼，不算冒犯。 之前，越晞小声纠正了几次，陈放都不见改，她就随他去喊。 越晞独来独往久了，很少有同龄的朋友说话玩笑，其实心里一点都不讨厌陈放这样。 只是，现在，陈放也知道了那个“秘密基地”。 原本那是只有她和裴思砚会去的地方。 多了一个知情人，“秘密”好像就变得不再“秘密”。 越晞是有点不情愿的。 她和裴思砚之间，本就是云泥之别，好不容易有一处联结的关系，被旁插一脚，联结似乎就会变得稀薄，各自退回远点。 但这种小心思，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讪讪作罢。 暗恋的人大概都是这样，自说自话，莫名其妙，自顾自地在心里演一出大戏，没有台本，没有观众，全凭自我想象。 然后，又平白生出无穷无尽的心酸与怅然来，长久地难以消解。 …… “……越晞？越晞？” 越晞怔了一下，扭头看向裴思砚，不明所以地张张口：“你说刚刚什么？” 裴思砚：“我说，既然你那么担心，要不要让陈放过去送把伞？” 陈放就在不远处，听到裴思砚的话，立马哀嚎起来：“裴哥！你怎么什么事都指派我啊！” 裴思砚：“你跑得快。” 三中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以越晞的步速，现在出发，还没走到图书馆，估计就要打上课铃了。 这种事，当然还是得长跑特长生来做。 专业对口嘛。 陈放无言以对，再次嚎叫起来：“啊——有没有天理啊——” 见状，越晞连忙摆摆手，“不用，我随便说说的。先上课先上课。” 下一节是数学课。 一班数学老师姓王，全名王师，是任课老师里唯一一个男老师。 王师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模样，很爱开玩笑，平常考完试还会去操场和男生一起打球，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也被班上同学亲切地称呼为“王大师”。 王大师喜欢提前一点到班级，不急着上课，先委派数学课代表帮他去倒杯水，再随便和同学们聊几句课外话题，譬如球赛和游戏之类。 裴思砚成绩好，又常年“病假”，“体弱多病”，各科老师都不怎么管他。 唯独王大师，视裴思砚为得意弟子。 遇到什么难解的题，就爱喊他站起来答思路。 像之前，越晞被裴思砚抓包她翻试卷，她想看的那道压轴题，裴思砚的解法就和王大师不太一样。 只是，课上分析考卷时，裴思砚还在请病假，没来学校，王大师就没喊他来讲。 眼见着王大师缓步走进来，越晞没再继续神游天外，默默从桌肚里翻出数学书。 她数学成绩在几科主课里不太好，在一班更是几乎要吊车尾。 因而，数学课总是听得十分认真，想要把差距弥补上去。 王大师今天上课又喊了裴思砚。 “裴思砚，你到黑板上来，把练习册最后这道题解一下。不用算答案，直接写思路就行了。”说完，王大师想了想，又点到越晞，“裴思砚的同桌，越晞，你也上来，写你的思路。” 话音落下。 越晞结结实实地怔了怔，呆呆地瞪大了眼睛。 开学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被喊上黑板做题。 偏偏，这道题，越晞完全不会。 练习册的最后一题大多都是超纲题，放到考卷上，就算是一班学生，至少也有三分之二是解不了的，更遑论她这种刚刚考上来没几个月的“吊车尾”。 这会儿功夫，裴思砚已经站起身，扭头看她一眼，“干嘛呢？” 越晞被提醒，连忙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跟在裴思砚身后走上讲台。 黑板上写着好几条公式。 是王大师刚刚的板书，和这道题无关。 越晞拿了黑板擦，机械地一下一下擦着，擦出一块空位。 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试图用拖延出来的这点时间想出解法。 但数学是无情的东西。 不会就是不会。 教室底下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写题，没有人能向她伸出援手。 就在越晞打定主意，今天要当众丢脸的时候，黑板那一边突然传来动静。 她转头望过去。 裴思砚正曲起手指，轻轻叩着黑板。 等越晞注意到后，他转了转指间的粉笔，向她使了个眼色。 第9章 越晞不解其意：？ 裴思砚回头，王大师正在指导别人，没看黑板这里。 他便指了指自己写的过程，示意越晞快抄。 越晞咬着唇，心脏“怦怦怦怦”地跳，像是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感激地朝着裴思砚笑了一下，立马瞥着他的字，依样画葫芦地照抄下来。 两人就这么站在讲台上，旁若无人地“暗度陈仓”。 直到王大师拍手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他出声调侃道：“裴思砚做了一个和参考答案不太一样的解法，这个辅助线加得很好，这样加的话，第三小问会简单一点。越晞也解得很好，和裴思砚的思路一模一样。你俩不愧是同桌啊，心有灵犀，绝配。” “哇哦——” 教室里有人起哄。 陈放也在最后一排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 越晞默默放下粉笔，整张脸涨得通红。 绝配。 想来也就只有在开玩笑的时候，才会在他们两人身上用上这个词吧。 这世上，哪有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绝配的道理呢？ 但就算如此，听到王大师这么形容，她心中还是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点隐秘的窃喜。 暗恋真是使人失去理智啊。 越晞暗暗地想。 【作者有话说】 甜回来啦！！！ 明天双更[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第8章 ◎但能同时在同个宇宙就不求滞留（2）◎ 高中生活千篇一律，这个小插曲没能掀起什么波澜，班上同学起哄过后就算结束，压根不会被放在心上。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越晞都是一个合格的边缘人物。 独来独往、不爱怎么说话。 也不参与聚会和活动。 哪怕她长得还不错，甚至称得上一句漂亮可爱，初初转到一班时，还被男生们私下讨论过一阵。 但，学校里，漂亮可爱的女生实在太多，没人会觉得她和裴思砚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讲台上这一点点单薄剧情，唯独只在当事人心中留下片片涟漪，迟迟挥散不去。 夜深人静时，越晞暗自反复品尝着“绝配”二字。 像黑暗里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独自在深渊行走太久，便会忍不住窥探清冷明亮的星空。 裴思砚就是其中最闪耀的那颗。 对她有致命吸引力。 …… 除了越晞本人以外，周茉似乎也把王大师的玩笑话听了进去。 好几次，周茉找不到裴思砚人，就来座位旁边问越晞。 越晞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她，小声说：“我不知道裴思砚在哪里啊。” 周茉笑得依旧温柔，眉眼间的傲气却不曾消弭。 她点点头，“好，那麻烦你等他回来，再帮我说一声。谢谢你啦，改天请你喝奶茶。” “……” 又是请喝奶茶。 像是和裴思砚如出一辙的说话习惯。 因为之前裴思砚也突兀地问起过周茉，越晞开始忍不住疑心，这两人是不是在互相试探，自己无端做了他们你来我往的“媒介”。 这样想想，实在叫人觉得低落万分。 越晞气鼓鼓地拧起眉，在笔记本上戳了戳笔尖，把单薄的纸张戳出了一个小坑。 好像样样都不顺心。 投稿故事没有进展，大衣没有着落，连第一次暗恋都是肉眼可见无疾而终的结局，只有自己一个人演独角戏。 这种挫败感，在她亲眼看到周茉和裴思砚四手联弹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裴思砚虽然不参加中午的合唱排练，但临到比赛前夕，到底还是得露面。 他从四岁开始练琴，比周茉这种拿奖到手软的人也不遑多让。 琴谱翻开，从头到尾扫几眼，再试弹一遍，基本就能上手。 第二遍，已经能和周茉的弹奏完美相合。 两人并排坐在琴凳上，容貌出众，气质矜贵过人，称得上一句郎才女貌。 一曲终了。 四下的同学都开始鼓掌起哄。 “哦吼，厉害厉害！” “裴哥牛x！” “你俩这也太有默契了，不会是私下瞒着我们偷偷练过吧？” “小点声，万一是真的，被老章听到了怎么办？” “怕什么啊，是裴思砚诶。老章恨不得把我们裴哥捧在心尖尖上好不好，才不会管呢。” “……” 十七八岁，正是少男少女春心萌动的年纪。 海城三中这种学校，当然是有不许早恋的规定。 不过，裴思砚有各种各样的传言在外，先前不是没和其他漂亮女生走得近过，也没见学校真给他背什么处分，可见成绩好还是管用，老师总会宽容许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越晞站在高音声部，听着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用力咬住了下唇。 从刚刚两人开始配合演奏，她就一直悄悄注视着裴思砚。 裴思砚是冷白皮，虽然经常去室外打球，也不见晒黑，连手指都是细长白皙的。 在黑白琴键上跳动时，好像一下一下，敲进了越晞胸口。 她的心脏明明在好好地呆在身体里，却能任凭旁人搓圆捏扁，难以自控。 只是，当视线稍侧，看到周茉同样的弹奏手型、同样修长如笋的漂亮手指时，越晞也无法否认，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作之合。 绝配。 而自己，只能在人群里垂眸缄默。 束手无策。 …… 折腾许久，最终，高二一班参赛曲《我和我的祖国》，还是没能在比赛里拿到第一名。 除了四手联弹的噱头，真正的大头合唱部分，班上同学完成得勉勉强强。 没走音，没跑调。 声部都在应该的位置上。 但也称不上多好听。 这种水平，当然是没法代表学校去区里巡演。 第一名是高一的班级。 不过，裴思砚和周茉却被看中，让他们练练，去给高一伴奏，到时候再一起上学校新年晚会的表演。 周茉没意见，裴思砚不置可否，只是又开始高强度请病假，连续十天没来学校上课。 因为他行踪神出鬼没，学校也不好再强迫。 伴奏这事，只得就此作罢。 - 进入年末12月。 海城一天比一天更冷。 沿海城市，气候湿冷，寒风挟着海水咸腥气一波一波卷来，吹得人骨头缝都变得僵硬无比，好像穿再多衣服都难以抵御这种寒气。 前两个月，越晞没能上稿，越俊也不给她钱。 御寒大衣没有着落，她只能在秋季校服里穿上三件旧毛衣，层层叠叠地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出门，到学校再去厕所脱掉两件。 三中教室有空调，不换衣服的话，三件毛衣能把人闷死。 就算在这样麻烦的情况下，越晞也没忘了小黄。 小黄的笼子原先虽然藏在树荫里，但冬天树叶会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再没有遮风挡雨的效果。 越晞怕小黄在室外太冷，从家里翻了一件自己穿小的旧毛衣出来，缝在坐垫外，给它做了个温暖舒服的毛线垫，放在笼子里睡觉用。 周末，陈放训练后去换猫砂，第一个见到了她的创意。 他立马给越晞发消息：【[拇指.jpg]还是妹想得周到！】 越晞用的是早几年的手机款式，现在操作起来已经变得非常卡，回消息都有些费劲。 再加上她平常也不是手机不离手的人，隔了很久才看到消息。 想了想，越晞打字回复：【小黄还好吗？今天降温，它会不会冷？】 陈放：【放心吧，它是毛皮动物，在街头流浪也冻不死的。】 越晞：【那就好。】 她松了口气。 转头，立马又想起了裴思砚。 裴思砚这次“病假”过长，越晞已经有将近两周没见到他。 两人虽然早早就加上了联系方式，不过，平常没什么要紧事，她也不好意思主动给裴思砚发消息，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藏不好。 毕竟裴思砚那么聪明，成绩那么好。 说不定在他眼里，自己遮遮掩掩得十分拙劣呢。 越晞没有冒险的勇气。 但陈放就不一样了，他大大咧咧的，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还给他们仨拉了个小群，取名叫“铲屎联盟”，时不时就往里发点消息，再@裴思砚和越晞俩一起看。 越晞和他说话，相比之下，反倒没多少心里压力。 【裴思砚最近还好吗？】 最想问的一句话已经打在输入框里。 越晞握着手机，踟蹰良久。 最终，到底还是没把消息发出去，只是重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 晚上，越俊又是深更半夜才回家。 第10章 越晞在房间里看书，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没有作声。 没过一会儿。 越俊醉醺醺地跑来拍她卧室门。 “越晞！越晞！开门！”他大着舌头喊，“你爹来了！为什么不出来！你在房间里做什么！是不是想着要去找你妈！……你跑到天边去，我也是你爹！” 静谧的夜，越俊喊得毫无顾忌，一点都不在意邻居的意见。 往常，越晞会出去遏止他。 但今天，她实在太累，仿佛失去了与任何事对抗的力气。 可能是因为天气冷，家里又冷，冻得有点感冒，越晞眼皮很沉，在床上翻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只把越俊的叱骂当成耳边风，任凭他不停拍门，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越晞在卧室门外发现越俊。 越俊似乎是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整晚，现下，还在呼呼大睡。 宿醉的酒气从他身上飘散开来。 难闻得人忍不住皱眉。 越晞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走去卫生间。 一觉醒来，她大脑清醒了许多，没昨天晚上那种昏沉感，但喉咙却突然哑了，吞咽还会有针扎似的疼痛感，多半是着凉引发了扁桃体发炎。 她想快点洗把脸，烧点热水喝。 只是，尚未等她洗漱完，越俊已经醒了，在外头大声嚷嚷起来。 “越晞！你把你老子丢在地上躺了一晚上？！” 越晞把脸上的水渍擦干，支起身，隔着门平声答道：“我又拉不动你。” 她的声音明显有点沙哑。 吐字也不如平常清晰。 但越俊压根没注意，依旧骂骂咧咧个没完：“那你为什么不开门？是不是故意想害死我，好早点跑去找你妈啊？我告诉你，你做梦！你的抚养权在我这里，你妈想把你带走，我就送她去监狱！……” “……” 好端端一个周末的早晨，彻底被越俊毁掉。 越晞连早饭都没吃，拎上书包，径直离开了家，把越俊的破口大骂悉数关在门里。 想来，越俊昨天应该又去打麻将了。 可能还输了不少。 她实在不想和一个输红眼的赌徒起什么口舌之争。 只不过，越晞一走出楼道，立马生出了些许悔意。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雪，外面似乎比前些天更冷。 风一吹，她便缩起脖子，忍不住地咳嗽。 现在要去哪里呢？ 去学校吗？ 学校应该没有开门吧。 三中周末是允许学生进校使用操场的，班上男生有时候会约过去打球。 但除此之外，教学楼和图书馆全都不开放，会上锁。 就算进了学校，只能坐在操场上吹风。 越晞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麦当劳坐一会儿。 她手上没剩多少钱，白斐莹会定期给她转钱，但日常生活开销多，越俊又分文拿不出来，她为自己打算，也总得省着点花。 进麦当劳，只能坐，没钱买。 上午，越晞在角落里，写完了这周的作业。 临中午时分，她实在饿，口也渴得有些受不了，喉咙里火烧火燎地刺痛，因而，不得不收拾东西，快步走出麦当劳。 短短几个小时，外头竟然出了太阳，驱散不少寒气。 越晞背着包，裹紧外套，四下张望一圈，大步往公交站方向走去。 下了车。 再走五六分钟，就是之前捡到小黄的小吃街。 许是因为街道旧，门面小，这里的店都挺便宜，三中学生放学也会过来吃吃喝喝。 越晞来得少，对这里不太熟悉。 走走停停，选了家面馆，进去点了一碗便宜的汤面。 今天是周日，没有学生过来吃饭，面馆的生意倒也不差，拢共七八张桌，竟然几乎坐满。 店里吵吵嚷嚷。 越晞还是选了个角落的位置，飞快地吃完离开。 …… 小吃街二楼。 私人游戏厅里，陈放丢下手柄，冲着裴思砚嚷嚷：“不玩了不玩了，你丫的故意虐我。” 裴思砚挑眉一笑，“菜就多练。” 陈放：“我怎么多练，我又不能像你这个大学霸一样，天天请病假。你看看你，装病也不装得像点。老师真是瞎了眼，居然都不找你麻烦。” 裴思砚理所当然地回道：“你也可以考第一啊。说不定老师也不找你麻烦。” 在他看来，上学期间，学生只有成绩好，才能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 并且，因为成绩好，还能产生其他隐形福利。 譬如钱和时间，全都可以自己支配。 这是性价比很高的一件事。 闻言，陈放只觉得悲愤：“滚蛋！你以为学习这么容易吗！” 这一回，裴思砚没有再同他拌嘴。 他的目光突然被玻璃窗外的街景吸引。 看了一会儿，裴思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走了。” 陈放：“你干嘛去？不是说今天玩一天吗？” 裴思砚笑着说：“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你别跟来。”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9章 ◎但能同时在同个宇宙就不求滞留（3）◎ 裴思砚在街角花店门口截到了越晞。 花店还没能转租出去，路这一端人烟不旺。 突然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衣领，越晞吓了一跳，浑身不由自主地重重一颤。 电话那端，白斐莹察觉到不对，立马问：“晞晞？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时，越晞余光已经瞥到了裴思砚。 此刻，她的心脏还在激烈跳动，但神智已经回笼，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没、没事，妈，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同学，先挂了。” 白斐莹：“好，那你先和同学打招呼吧，下次再讲。” 语音挂断。 越晞收起手机，转身看向裴思砚。 “……” 他目光变得有些诧异起来。 倏忽间，越晞意识到不对，立马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抹了两下脸颊，飞快地把眼泪擦干。 她原本没有想哭的。 只是因为和白斐莹打电话，听到她温柔关切的声音，实在有些憋不住。 好累。 喉咙也好痛。 太多委屈，太多迷茫，无处发泄，也无人可以诉说。 只是，没想到，裴思砚会突然出现，还把她这副模样看得分明。 好丢脸。 越晞尴尬得手足无措，后退半步，小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上次也是这个地方。 她瞥了一眼街边眼熟的花店，忍不住开始疑心，裴思砚不会是住在这条街上吧？ 要不然，为什么能两次都刚好碰到他？ 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吗？ 裴思砚没回答，只是上下打量越晞几眼，调侃：“周末你怎么还穿校服？这么爱学校啊。” 越晞：“……” 她拢了拢外套，默默把下巴缩进领口里，用行动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要是等下裴思砚问她为什么哭，她只会更加无话可答。 幸好，裴思砚什么都没问。 他倏地出手，一把抓住了越晞的衣袖，“走。” 越晞被他扯得一个踉跄，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去哪里啊？” “去个好玩的地方。” 裴思砚把越晞带去了彩票站。 停下脚步后，越晞有些无语，“……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裴思砚“嗯”一声，摸出手机，买了张五块的彩票，放到越晞手上。 “刮吧。”他说，“今天天气不错，说不定运气也挺好。中奖的话我们对半分，不中算我的。” 越晞与他对视数秒，点点头，开始刮奖。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五排刮完，什么都没能刮出来。 连个5块钱的安慰奖都没有。 越晞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说：“是我运气不好。” 裴思砚收走了彩票，随手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拍拍手，“谁说的，我看你运气挺好。” “为什么？” “因为小爷我现在心情好，打算请你吃甜品。是不是比中五块钱运气好多了？这算是头等奖吧。” 对付这些小姑娘，裴思砚从小就擅长，路数够多。 三两句话，就能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但越晞却是第一次听。 她讶然扭过头，再次与裴思砚四目相对。 少年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像是有星子坠落其中。 他这样看着自己，越晞实在很难控制心动，只能掩饰般地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与他相视一笑。 这一刻，越晞觉得，她今天好像真的中了头等奖。 因为遇到了裴思砚。 甚至，喜悦的心情，比中奖更令人兴奋。 第11章 裴思砚就是她的头等奖。 …… 裴思砚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带着越晞七弯八绕，穿过一个狭窄逼仄的小巷子，又过了一条马路，抵达他口中那家甜品店。 甜品店开在路边，但门头装修得非常精致。 店面是一排花体英文字。 越晞看不懂。 海城有很多这样的甜品店，装修时髦，拍照好看，因为探店业跟着短视频一起迅速发展，时不时就在社交媒体上火一下，成为网红打卡店。 价格当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变得高攀不起。 越晞怕这家店也是如此，翻开菜单前，还悄悄做了个深呼吸。 虽然裴思砚说请客，但如果很贵的话，她还是不能吃。 无功不受禄。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至少在暗恋的人面前不可以。 还好，店里的饮料甜品都是正常价格。 越晞点了个蓝莓蛋糕。 裴思砚：“就选了一个？不喝点饮料吗？” 越晞摇摇头，“不了，我刚刚吃完饭，不饿。谢谢你。” “行。” 裴思砚起身去点单。 等他回到位子，越晞主动开口：“裴思砚，上次小黄看病的钱，我可能暂时还没有办法还给你……” 裴思砚打断她：“不用了。小黄也是我的猫。” 说完，越晞愕然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啊……啊。” 这是什么意思？ 裴思砚被她这呆呆的表情逗得笑起来，轻咳一声，开口：“不是我们一起捡的么。不然你以为呢？” “啊、啊，是啊……哦，哦，好。” 越晞总算反应过来，这是裴思砚要一起收养小黄的意思。 本来么，小黄现在的猫笼口粮，全都是裴思砚负担的。 他应该才算是小黄的主人。 想到自己刚刚胡思乱想的模样，她脸颊温度直线上升，连忙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咕嘟咕嘟”连喝了好几口，试图用来压压惊。 甜品上得很快。 说话功夫，店员已经将两人点的蛋糕端过来。 有了食物做缓冲，刚刚一连串尴尬的气氛，逐渐消弭殆尽。 越晞忘了自己喉咙还在疼，奶油过于甜腻，吞咽有些困难，只好慢一点往下咽，手上拿着小勺，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蓝莓酱，生怕裴思砚看出来不对劲，让她把蛋糕丢掉。 裴思砚没注意，只是随口和她闲聊：“我请假这些天，班上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 闻言，越晞却一下坐直了身体。 他这是想问什么？ 是要问关于周茉的事情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越晞心里有点酸，面上倒是不露分毫。 思忖片刻，她试探性地轻声答道：“老师说你病假，没法参加排练，就让周茉一个人去给高一他们伴奏了。” 裴思砚颔首，浑不在意模样，“哦，挺好。” 好什么？ 不用弹琴好？ 还是周茉一个人弹好？ 越晞实在读不懂他的深意，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去？” “嗯。没劲。” “那你最开始为什么答应呀？” 越晞记得，周茉第一次来找裴思砚说伴奏的事情，裴思砚是一口拒绝的，且相当干脆，毫无余地。 但是再说起这件事，就变成了他接受。 单人伴奏也变成了双人四手联弹。 要说裴思砚是为了和周茉合奏，又似乎有点不对劲。 如果真是这样，每次排练，他为什么总是不来？ 然而，裴思砚给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毛病的回答：“被强迫的。” 这次红歌合唱是大型活动，各个学校都相当重视。 三中给各班班主任都下了指标。 名次和奖金挂钩。 周茉是一班文艺委员，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章娟一说，章娟觉得好，当然会全力帮忙，直接找到了裴思砚。 为了以后病假单好签一*点，裴思砚选择勉强配合。 越晞：“原来如此……” 裴思砚冲她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越晞摆了摆手，低下头，将视线放到蓝莓蛋糕上，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抿唇笑起来。 对面，裴思砚盯着她唇角的笑，注视了许久。 …… 转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 越晞打算回家。 她尚且不确定越俊还在不在家，但冰箱里昨日吃剩的饭菜，今天晚上必须得消灭掉，要再放一晚，可能就吃不了了。 越晞不太认识这附近。 裴思砚就带着她原路返回。 依旧是原先走过那条弯弯绕绕的小巷，两人并肩而行。 中途，裴思砚手机响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蹙了蹙眉，同越晞说：“我一会儿有事，只能送你到巷口了。” 越晞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到这里我已经认得路了。你去忙你的吧。” 裴思砚似笑非笑地“唔”了一声，“也没有那么着急。况且，这巷子两边都住了人，要是有人突然出来把你拉进去，你跑得掉吗？” “……” 越晞听得出来，他是在故意逗她，但又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合适，只好默默闭嘴。 很快，两人就到了出口。 裴思砚脚步一顿，“到了。” 越晞：“裴思砚，今天谢谢你。明天见。” 裴思砚：“明天见。” 越晞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答案，确认裴思砚明天会去学校，心满意足，脚步仿佛也变得轻快起来。 往车站方向走出一段，蓦地，她听到了裴思砚在后面喊她。 “越晞！” 越晞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 此刻，裴思砚仍旧站在巷口，正定定地注视着她这边。 阳光已经渐渐西斜，不如午时那样明亮，但依旧温柔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巷子，撒到裴思砚脸上身上，染出了他脸上分明而清晰的浅笑。 他朝她挥挥手，又做了个口型：[多笑笑。] “……” 霎时间，越晞愣在原地，心悸不已。 但裴思砚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 他本就人高腿长，是1米87的大高个，比体特生陈放都没差多少。 但斜阳将他的身影变得更加高大。 此时此刻，越晞仿佛躲进了裴思砚的影子里，风吹不走，雨淋不到，刀光剑影伤不了她一根头发。 委屈被看到，难过被抚慰，灵魂在此震荡。 黑暗在他含着笑的眼睛里熄灭。 好似从此，长夜不再。 - 新一个周一。 裴思砚果然依言来了学校。 只不过，依旧是一整个上午都趴在桌上打瞌睡。 等他眯着眼坐起身时，差不多已经快到午休时间。 没有合唱排练这种额外的事情，按照往常，越晞能不紧不慢地去食堂吃个饭，再去“秘密基地”看会书，和小黄玩一会儿。 ……目前来看，她暂时还没有做好面对裴思砚的准备。因为昨天下午那句话。 见越晞不说话就要走，裴思砚拉了她一下，“越晞。” 越晞只能停下脚步，小声问：“裴思砚，怎么了？” 裴思砚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朦胧意味。 他说：“帮我去食堂先排个队。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闻言，越晞当即瞪大了眼睛，“啊？啊？” 裴思砚：“怎么了？你不打算去打饭啊？你要干嘛去？” 第10章 ◎但能同时在同个宇宙就不求滞留（4）◎ 越晞：“……要不你还是让陈放帮忙吧。” 食堂人这么多，眼睛也多，要是被看到了她和裴思砚一起，说不定会引起什么误会。 在越晞看来，“帮忙排队打饭”这件事，实在有些过于亲密。 毕竟，三中学生食堂，那就是校内花边新闻的发源地。 很多八卦消息，都从食堂的交头接耳中衍生而出。 譬如谁和谁偷偷早恋、谁和谁吵架、谁和谁分手……等等等等，简直不胜枚举。 越晞有顾虑，并不是她不愿意和裴思砚被一同提起，反而是因为她心里有鬼，才害怕流言蜚语，怕自己装得不够好，叫人看出几分端倪。 像现在这样，没有人过多关注，她才有安全感。 才能继续肆无忌惮地、偷偷暗恋下去。 但，少女这点矛盾纠结的细腻小心思，另一个当事人裴思砚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他抬起手臂，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越晞的辫子，语气依旧懒懒散散的，“他被老师叫走了。顺便帮他一起排了吧。谢了。等会儿我俩过来找你，晚点再去看小黄。” 说着，又顺手把两人的饭卡一起塞进她口袋。 第12章 越晞：“……” 裴思砚朝着越晞牵唇一笑，身子重新倒下去，趴回桌上，大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俊俏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在这般目光里，越晞没办法再一次拒绝他的要求，抿了抿唇，小声应了句：“那好吧。” 说完，她转过身，走出教室。 身后，裴思砚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似乎是察觉到了越晞的步伐有些沉重，他忍不住坏心眼地轻笑出声。 事实上，裴思砚平常不爱招猫逗狗，要不然早就声名狼藉。 但越晞实在好玩。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闷不吭声的，没什么存在感，好像没有情绪一样。偏偏，只要稍微关注她一点，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和细微表情十分丰富，脸颊气鼓鼓的模样更是生动有趣。 许是因为眼睛又大又圆，扑闪扑闪的，十分清澈，她瞪眼时堪称毫无杀伤力，反倒有种“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搞笑感。 学校实在没太大意思，裴思砚觉得，或许还是得找点乐子，才能继续学业。 逗越晞玩，就是他最新培养的兴趣爱好。 …… 午饭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 越晞揣着三张饭卡，随便选了个窗口，站到队尾。 全程，她看上去都有点惴惴不安。 眼神也时不时地往后瞟，随时注意着大门方向，为了确认裴思砚和陈放到没到。 有陈放在，越晞没有了之前那些多余的顾虑。 但，一会儿，裴思砚是打算和她坐在一起吃饭吗？ 还是抛下她，和陈放另找位置呢？ 裴思砚平常不怎么来食堂。 就算来，也是和班上几个男生坐一桌。 似乎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很少和女生掺和在一起。 ……至少这几个月是这样。 从前如何，就不太清楚了。 越晞暗自思忖了许久，想得脑袋都生疼，依旧没理清自己的心情。 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是这样，原本明镜一般的心，会因为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被缠上一圈又一圈的毛线团，变得混乱繁复，难以自知，还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像是泥足深陷的症状。 不可自拔。 越晞越想越觉得，这个描述实在是动情又贴切。 她立马从口袋里摸出笔和便签本，要记录自己此刻的内心活动，作为素材备用。 “……妹，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写到一半，陈放的脑袋倏地从后面冒出来。 猝不及防间，越晞被吓了一跳，浑身不受控制地一抖。 “啪——” 下一秒，她用手掌重重盖住便签本，转过头，瞪眼怒视陈放。 陈放直起身，夸张地扁扁嘴，嘟嘟囔囔：“不看就不看，小气妹。” 越晞没说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他，轻轻飘飘地落到后面的裴思砚身上。 很快，又一触即离，欲盖弥彰似的。 裴思砚拍拍陈放的背，上前半步，站到越晞身侧，低头，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排队还写字，前面有人插队你都看不到。” 闻言，越晞往前望了一眼，小声讷讷：“那不是没人插队嘛。” 他们俩来的时间刚巧，队伍前面只剩三个人，马上就能排到。 陈放跟着走上前来，站在越晞另一边，“红烧排骨？妹妹有品位，是我喜欢的菜。” 越晞：“……” 这俩高个男生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感觉周围氧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关键是，旁边已经有人频频看向这里，间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没办法。 裴思砚在学校里名气实在太大。 因而，餐盘打满菜，越晞端起来，转身就想溜之大吉。 裴思砚故技重施，再次从后面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笑得几分邪气，“去哪儿啊？不等我们？” 越晞颤颤巍巍地扭头，脸颊不由自主地鼓起来，“……我坐那边。” 陈放：“等我们一起啊，不是还要一起去看小黄吗？” “……” 最终，三人一齐坐到了食堂某个阴暗角落里。 自打越俊失业后，这还是越晞第一次体验万众瞩目的感觉，叫人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她三两口把排骨扒完，趁着陈放和裴思砚还在说话，飞快地丢下一句“我先过去”后，起身落荒而逃。 见状，陈放停下正在喋喋不休的嘴，很突兀地调转话题，对裴思砚说：“她喜欢你。” 且是非常斩钉截铁的语气。 裴思砚嗤笑一声，反问：“你什么时候学的<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uxin.html target=_blank >读心术？” 陈放：“裴哥，你别不信，哥们儿我也是万花丛中过过的好吧？妹妹这种心思都写脸上的小女孩，咱也不是没见过……” 裴思砚搁下筷子，语气森森，明显不是很想听，“打住。” 陈放跟裴思砚小学四年级就认识，一起混了这么久，也是穿一条裤衩的铁哥们关系，压根懒得看眼色，继续侃侃而谈，誓要发表自己的真知灼见：“咱妹一看就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别逗人家，别到时候不好收场，弄得大家都没劲。” 在陈放看来，之前，裴思砚收养小黄，完全是居心叵测。 要不是为了泡越晞，他一贯玩世不恭，谁都不放在心上，哪会有闲情逸致管路边流浪猫的死活。 就算目的不纯，陈放当然是永远站在兄弟这边。 不过，这一阵接触下来后，他又产生了别的想法。 越晞这样单纯又有点忧郁的女孩子，需要别人去猜她的想法，也需要花费弥足的心思在她身上。 她的气质很淡，不够灿烂。 看起来是需要被照顾的，甚至是需要被拯救的。 客观来说，和习惯了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裴思砚并不合适。 至少，陈放觉得他们不合适。 对于陈放啰啰嗦嗦的废话，裴思砚表现得十分不以为然，略略挑眉，反问：“为什么会需要收场？” 陈放愣了愣，“你……” 下一秒，他听出了裴思砚的言下之意，愕然张了张嘴。 停顿片刻，复又飞快摇头，“拉倒吧，我可不信。” 裴思砚端着餐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朝着陈放笑笑，开口：“那你好好等着看吧。以后转行当八卦娱记，刚好不浪费长跑特长。” “……操！裴思砚！我跟你拼了！” - 时间悄无声息地往下走。 就像是没有退出键的游戏，关卡不可阻挡地降临，又周而复始地循环。 天气一天天变冷，越晞的外套依旧没有着落。 眼见着寒假即将来临，想到家里不比教室，房间里很冷，还不能吹免费空调，她决定转变思路，去买一条厚实一点的毯子，白天盖腿，晚上铺在被子上面。 新的投稿已经写好，要赶在期末考前发出去。 题材是校园暗恋，写了个暗恋失败的故事。 越晞撑着下巴，一下一下地转着笔，表情看起来有些恹恹。 右侧，裴思砚早已经睁开眼，悄悄打量了她许久。 见她一直在魂游天外，半晌，裴思砚终于开口：“在想什么？” 越晞回过神来，毫无意义地轻轻“嗯”了一声。 裴思砚忍不住想笑，“嗯什么？写到瓶颈了？” “……” 闻言，越晞难以置信扭过头。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写小说的事情？！ 难道……他看到了？ 陡然之间，两人对上视线。 在裴思砚深邃眼神中，越晞的脸颊不可抑制地烧红，手忙脚乱地试图辩解：“不是，其实那个……不是我自己……呃……” 要是他知道，自己将暗恋他的心动感觉写到了小说里，肯定会觉得她很滑稽可笑吧？ 越晞懊恼地想。 相比她的慌乱，裴思砚有些不明所以，“越晞，你怎么了？” 越晞微微一顿，倏地收了声，抬眼觑了觑他的表情。 她没从裴思砚神情里看出什么不对劲，思忖片刻，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裴思砚眯起眼，好整以暇地开口：“之前看你把杂志上的投稿邮箱记下来了。” 还反复核对好几遍。 结合她平常时不时摸出笔记本写写画画，这好像很容易猜到吧。 越晞重重地“哦”了一声。 心情瞬间如释重负。 “没有，已经写完了。我是在想笔名。”她低声说。 越晞从前也上过几篇稿，用过两三个笔名。 不过，那些作品，现在看来，她都觉得不是特别满意。 重新读起来，也确实如编辑说的那样，感情不够真挚。 现在完成的这篇，是她情窦初开后的新开始，文字风格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越晞想重新取一个笔名，以后就固定下来，一直用这个。 第13章 裴思砚笑起来，“我给你想一个。” “啊……” “你的名字很好听，不能用真名的话，可以把‘越晞’两个字倒过来，‘希乐‘，怎么样？” 第11章 ◎但能同时在同个宇宙就不求滞留（5）◎ ——【希乐】 裴思砚支起身，从越晞桌上随手拉了张草稿纸，拿笔写下这两个字。 字如其人，他这一手字很好看，和他的模样非常相得益彰。 一笔一划，铁画银钩般的锋利锐气，跃然纸上。 越晞第一次看他考卷时，就已然发现。 一双能弹钢琴，也能写字的手。 此刻，这两个漂亮字出现在草稿纸上，和自己圆润小巧的数字放在一起，截然不同，格格不入，偏有种怪诞又奇妙的和谐感。 当然，裴思砚的声音也好听。 不仅仅是念“越晞”这个名字的时候，念什么都悦耳动人。 把名字倒过来念时，似乎更缱绻柔和。 像是宿命论里的莫比乌斯环。 思绪纷飞，越晞连忙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悸动。 盯着纸看了会儿，她平复好异样，跟着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希乐（yue）……是喜悦的意思吗？” 裴思砚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好兆头。祝你成为大作家。” 闻言，越晞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借你吉言。” 她闷声道谢。 继而，打开笔记本上，郑重地署下“希乐”这个新名字。 裴思砚许久没说话，只是撑着下巴，默不作声地注视她的脸。 此刻，越晞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像某种柔软的猫科动物。 一双荔枝眼，圆润动人。 好似有水色在其中氤氲而开，纯净清澈。 他的余光尽头，冬季日光从窗外蔓延进来，晕黄色在她皮肤上跳跃，光影折射间，将她生嫩的脸颊切分成一格一格，有种迷蒙模糊的可爱味道。 等越晞放下笔，一扭头，即刻毫无防备地落入了裴思砚的眸光中。 “……” 四目相对。 空气霎时变得粘稠。 莫名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如同有了实质，令人惶惶难安。 越晞自弃自己如此懦弱，始终害怕脸颊温度出卖了心意，连忙低下头去，“我……” 裴思砚也察觉到了不对，清清嗓子，率先开口问：“你这个要写多久啊？寒假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裴思砚和陈放都是不操心成绩的人，哪怕已经进入高二，也依旧如故。 期末考没剩几天，他们已经早早约了另外几个朋友，寒假一起抽几天去海城周边转转，算是避寒。 毕竟，海城的冬天实在过于难熬刺骨。 高中生难得有个假期，能找借口出门就是好事一桩。 “……” 越晞慢慢地敛了笑。 神情变得晦涩。 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达婉拒之意。 裴思砚：“不感兴趣吗？也有其他女生一起的。我请客。” 听他这么说，越晞攥紧了手指，只觉得愈发郁郁。 她与越俊两看生厌，放假自是不想呆在家中。 骤然收到裴思砚的邀请，越晞起先是有点出乎意料，但眨眼功夫，又被自身现状浇灭了骐骥。 她当然想和裴思砚一起出去玩。 也很想认识他的朋友们。 想和他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暗恋会令理智的人变得像飞蛾扑火一样决绝。 可是，她没有钱，没有钱去参加任何活动。 而裴思砚这样轻轻松松说出“请客”，又让越晞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俩之间沟壑有多深。不仅仅只是成绩排名上。 她的生活，连买一条御寒毛毯都要精打细算。 而裴思砚呢，大手一挥给流浪猫治病，请奶茶会请全班一起喝，出去旅行随口就说买单……可见家庭条件有多优越。 他的豪爽，只衬托得越晞更加渺小，更加高不可攀。 她心怀不轨，始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不愿意再让自己低裴思砚一等。 不用多想，只能干脆利落地拒绝。 越晞：“不了，过年家里有事，出远门不方便。” 裴思砚蹙了蹙眉，思忖良久，到底是没有勉强，“嗯。那下次有机会再说。” 他伸出手，用力在越晞脑袋上揉了两下，将她的头发蹂躏得不成样子。 越晞没有防备，身体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继而，有些恼怒地瞪他，一边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底下解救出来，一边小声喃喃：“裴思砚你好烦……” 裴思砚沉沉笑了声，开口：“过两天我把小黄送去寄养，等开学再拿回来。你要是想它了，可以没事去看看它。” 越晞用力点头，“好。” - 一月底，越晞在一班的第一次期末考，顺利落下帷幕。 考卷是区八校联考，各科老师都觉得难度偏低，特别是对于一班学生来说，故而没有打算仔细讲解，只在返校日简单粗讲了几道易错题。 当天，越晞也拿到了排名单。 许是因为题目简单，大多以基础题以及基础变型为主，学生们拉不开差距，她第一次考进了一班前百分之五十，但年级排名跃升不大，只比期中考上升了十来名。 这个结果，越晞已经十分满意。 按照往年三中升学率来看，她只要努力坚持呆在一班，高考报个本市211没什么问题。 海市是一线城市，教育资源充沛，高校数量也多，本市几所211在本地企业、乃至周边省市里，认可度都是很高的，至少找工作不愁。 越晞迫切希望能依靠自己摆脱困窘。 最普通且直接的方法就是考个好大学，然后毕业找个好工作。 现在，她应当正踏实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想来就足够令人心安。 …… 每到年末，越俊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回家。 一方面，麻将局会比平常更多。 另一方面，年前是要催债的时候，他欠得那些外债都会一起找过去，得避过这一阵，等赌桌上翻本才能还上。 家里没人，越晞一个人乐得清净。 “希乐”这个笔名开了个好头，第一篇就顺利上稿。 不过杂志社已经放假，稿费要过完年才会打过来。 越晞打算再接再厉，趁着假期多写几篇去投稿。 开学就是高二下，高考的脚步一天天临近，后面不一定有闲暇写这些。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决定先去商场逛逛，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毛毯。 提前挑好的话，稿费一到账，马上就能去买下来。 更重要的是，昨天海城市区才飘过雪。 家里实在太冷了。 越晞搓了搓手，朝掌心呵口气，飞快套上校服外套，背包出门。 海市没有大小年的习俗，不过时值年关，路上还是比平常热闹，以中老年人为主，各自拎着大包小包，三三两两地去超市商场采购年货，一脸容光焕发，喜悦之情满溢。 越晞形单影只，看着和过年的气氛颇有些格格不入。 她独自坐上公交车，琢磨着晚点还能去趟宠物店。 裴思砚把小黄寄养在那里。 三人都会时不时去看看。 恰好，想曹操曹操到。 就在这时，裴思砚的语音电话突兀地响起。 这还是他第一次打电话过来。 “……”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越晞终于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接起，“喂？裴思砚？” 电波那端，裴思砚未语先笑，慢条斯理地开口喊她：“越晞。” “啊……” “晚上出来一起吃火锅吗？我，你，还有陈放。” 越晞愣了愣，“你们不是出去旅游了吗？” 裴思砚：“昨天回来的。” 他们只是周边游，玩不了几天。 加上海城附近几个城市的景色都大差不差，不是园林就是小桥流水，几个年轻人都已经看腻，大部分时间就在别墅里通宵达旦地打桌游。 闹累了，自然就此解散。 越晞低低地“哦”了一声，有些犹豫。 这么几句话，裴思砚已经听到了公交车报站声。 他问了句：“你在车上？出门了吗？” 越晞：“嗯，想出去买点东西。” 裴思砚：“去哪里？我来找你一起。正好我也要买东西，买完吃火锅。陈放去看小黄了，晚点过来和我们汇合。” “……” 三两句话，两人约定好，半小时后商场见。 语音挂断。 越晞还有些不知所措。 裴思砚为什么突然要来陪她逛街？ 又为什么突然喊她一起吃火锅？ 第14章 ……总不能是真的刚好有东西要买吧。 她想来想去，只觉得狐疑不定，忍不住往自己幻想的方向延伸。 但很快，越晞停止自作多情，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如果裴思砚在旁边，她挑来挑去，最后什么都不买，会不会太尴尬太难堪了点？ 思及此，她脸色微变，用力咬住下唇。 摸摸口袋，里面只有几个硬币。 再点开手机支付软件，余额也只有三位数，是上次白斐莹转账剩余下来的钱，要用来支撑一个寒假的开销，还要开学买参考书和习题册。 算来算去，依旧捉襟见肘。 越晞有些颓然地长叹了口气，锁上屏幕，默默低下头去。 算了。 到时候就说没有想要的吧。 再多自尊心，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 今天哪怕她买一条一千块的毛毯，也不代表她真的就能和裴思砚走近多少。 一切都是徒劳。 越晞心里比谁都清楚。 无论如何纠结难安，公交车依旧摇摇晃晃，头也不回地往目的地驶去。 也在满腔无可奈何中，往她暗恋的少年驶去。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还有一段见面，但下章有个重要剧情，所以就断在这里吧……[撒花] 第12章 ◎但能同时在同个宇宙就不求滞留（6）◎ 裴思砚是打车来的。 虽然出发得迟，但比约定中的半个小时到得更早。 远远地，越晞一眼就看到，裴思砚正斜靠在一楼商场中心的栏杆上，微低着头玩手机。 他身影颀长清瘦，脸颊白皙，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长相挑不出一点错处，美好得如同一道幻象。 周围来来往往许多女孩子，都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悄悄偷看他。 等越晞走近些后，这幻像一点点变得清晰。 今天天气冷，裴思砚身穿黑色冲锋衣，底下是同材质的裤子，搭配黑色板鞋，脖子上挂了条灰色羊绒围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温暖，但一点都不显臃肿。 举手投足中，都是少年人满满的意气风发。 这一幕，越晞说不上是羡慕或是其他感觉，只是在不远不近处停下脚步，定定注视了他许久。 直到对方抬头发现她。 “越晞？” 裴思砚收起手机，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三两步，就站到她面前，低低笑了一声，“你怎么在哪里都能发呆。” 越晞抿了抿唇，有些讷讷，“没……” 裴思砚的目光在她的校服上转了一圈，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迅速得几不可见。 和上次不同，这回，他什么都没问，也没有出言调侃，只是说：“走吧。” 越晞愣了愣，“去、去哪儿？” 裴思砚：“你要买什么？不着急的话，先陪我去买两副羽毛球拍。” “哦、哦，好。” 越晞连忙点点头，跟上他的步伐。 …… 这个商圈是距离三中最近的商圈，不算海城正中心，但也属于市中心区域，称得上一句寸土寸金。 因而，开在里面的品牌价格都不便宜。 越晞原本的目的地，是b1楼几个快销品牌和沃尔玛超市。 相比之下，勉强能算物美价廉，日用品种类也齐全。 但裴思砚明显意不在此。 他带着越晞，熟门熟路地搭扶梯上了五楼。 五楼一整层都是运动品牌，裴思砚随便挑了家，进去问了声：“有羽毛球拍吗？” “有的，同学你稍等一下。” 导购进去拿了两把拍子出来，递给裴思砚。 一黑一白，都是这个品牌的经典配色。 裴思砚简单试了试手感，寥寥三分钟，便十分爽快地拍板决定：“各拿一副吧。哪里付钱？” “……” 越晞眼神挺好，偷偷瞥了下那两副拍子上挂着的标价。 一副就够买两件大衣。 是那种能抵御海城冬天所有寒潮的大衣。 她攥紧拳头，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退到店门边，默默等待着裴思砚。 就像一道不会说话的影子，毫无存在感地兀自矗立角落。 转眼间，裴思砚在收银台付了钱，拎起纸袋，转身离开。 全程没超过十分钟。 “走？” “……嗯。” 两人重新踏上电梯。 这会儿，裴思砚看起来心情很不错，随口同越晞闲聊：“你会打羽毛球吗？” 越晞摇头，“不是特别会。” 她身形瘦弱，但出乎意料地体育全废。 海城中考有体育测试，满分30分，计入录取总分内。 当初，越晞参加中考时，30分只拿到28分，才比那一届的体育平均分27.5分高半分，害得她差点没能进三中。 还是运气够好，数学超常发挥，才勉强能踩线录取。 听她回答，裴思砚笑了一下，浑不在意地轻轻颔首，“下次我教你。” “……” 这句话，令越晞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半拍。 她心念微动。 只觉得自己太容易受裴思砚影响。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好像都会叫她不由自主地前思后想、细细揣摩，直至越陷越深。 这样不行。 顿了顿，越晞深吸了一口气，主动调转话题，开口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方向似乎并不是负一楼。 怎么突然在三楼停下？ 闻言，裴思砚“唔”了一声，说：“刚刚突然想起来，今天忘了把手信带给你。” 他们这次出去玩，因为包了车，行李箱空间够用，回来时，后备箱里塞满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伴手礼和特产。 越晞没想到还有这回事，惊讶地瞪了瞪眼睛，“啊……” 裴思砚不紧不慢地补上后一句：“算了，我另外送一个新年礼物给你。” 说完，他随便走进了三楼的一家女装店。 这个时间，室外寒风凛冽，但实体店早早就已经在卖新款春装。 大衣和毛衣都属于冬装过季款，还没收下陈列架，只是被挪到了最里面。 裴思砚压根没给越晞拒绝的机会，目光在一排女款大衣上一扫，随手指了一件黑色款。 “拿她的码。” 他又指了指越晞。 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越晞脸颊已经涨得通红。 她知道，裴思砚看出了她的寒冷和窘迫。 或许，不单单因为刚刚走进商场前，被冷风吹红的脸颊，以及自己身上永远不换的运动装校服。 早先他就已经发现了吧。 她套在校服里的四件旧毛衣，可能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吹鼓的气球，可笑得令人发指。 “……” 越晞用力咬了咬唇，将眼泪逼回去，一字一顿地开口，“裴思砚，我不要。” 裴思砚蹙了蹙眉，不解问道：“为什么？你是有什么不收新年礼物的习惯吗？” 他的体贴，愈发让越晞的自尊心四分五裂。 她觉得，此刻，自己应该是狼狈得要命，必须得咬紧牙关，才能维持住表情，“……因为我不需要。我也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都还只是高中生。” 裴思砚：“没什么贵重的。或者你更想要伴手礼吗？” “嗯。谢谢。” 越晞低着脑袋，点头应声。 裴思砚仔仔细细注视了她一会儿，没再勉强，“行吧，那只能过完年再拿给你了。” 他把导购拿来的大衣放到旁边矮柜上。 转身时，越晞飞快翻了一下吊牌。 上面的标价，可以再上去买十副羽毛球拍。 裴思砚却能随意地买下来送人，说“没什么贵重的”这种话。 越晞抬起手，轻轻擦了擦发红的眼圈。 动作幅度很小，没让裴思砚看到。 刹那间，好像有一阵风穿过她的灵魂，在她的胸口扎了一个小洞，将心脏深处日渐鼓胀的气球破灭，发出振聋发聩的哀鸣。 卷土重来，需要再从头开始。 …… 因为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凝固。 没人出声。 顺理成章地，越晞不用现在就毛毯买下来，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便离开了快销店。 幸好，陈放电话来得很及时。 裴思砚甫一接通，他爽朗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喂，裴哥，我来了。你们在哪儿呢，我过来找你们。” 裴思砚扭头看了眼旁边，说：“麦当劳门口。” 陈放：“行，我马上到。” 两分钟后，陈放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身后跟了个生面孔，是个娇小玲珑的女生，五官精致，还化了一点点淡妆，高筒靴白毛衣，长卷发披散在身后，模样非常娇俏。 第15章 陈放给越晞介绍：“这是李萱萱，也是我们以前的同学。她听说裴思砚养了只流浪猫，非要跟着一起去看。我就把她一起带过来吃火锅了。人多热闹嘛。” 越晞朝她点点头。 她常年独来独往，人难免变得有些木讷。 李萱萱却十分开朗外向，主动过来挽起了越晞的手臂，夸奖道：“你好，你是越晞吧。刚刚路上我听陈放说，是你捡来*的小黄。你长得好可爱啊！而且你好瘦哦，羡慕。” 越晞有些惶恐，好半天才小声回应道：“你好……你也很漂亮。” 李萱萱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哪有。以前我个子矮，陈放和裴思砚还管我叫小矮人。这俩人真的烦死了。” “……” 越晞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口，又默默闭上。 听语气，他们之间应该非常熟悉。 自己却显得格格不入，实在尴尬。 李萱萱：“走啦，吃火锅的时候再聊吧。我都快饿死了！” 四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上顶楼火锅店去吃饭。 此刻，正是暮色四合时分。 于晚饭而言，还有些为时略早。 刚好，店里没什么客人，能省了排队。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沙发座，拿菜单点菜。 李萱萱和越晞坐在一边，很是自来熟地同她咬耳朵：“今天裴思砚请客，我们一定要好好敲敲这个大户人家的竹杠。千万别跟他客气，他零花钱多得花不完。” 越晞讪讪笑笑，“啊……” 对面，裴思砚哼笑一声，“李萱萱，你以为别人是聋子吗？” 李萱萱：“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怎么了？你舍不得请我们吃饭啊？” 裴思砚横她一眼，冲着越晞牵牵唇，说：“越晞，你别管她。随便点。” 越晞点头，垂下眼帘，“哦……嗯。谢谢。” 话虽如此，几人到底还是没有太过分，点了个七七八八，就让服务员先下单，等煮起来不够再加。 桌上，有李萱萱和陈放在，话题自然也不会断。 越晞全程安安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插嘴。 她从他们话中得知，李萱萱和裴思砚住一个小区，又是小学同班同学，等同于裴思砚的发小，比陈放认识得还早。 这次，李萱萱和另一个女生朋友也和加入了他们的旅行。 可见，互相关系有多熟稔。 李萱萱注意到越晞一直没说话，很快又追着她问东问西，将她拉入聊天中。 “……晞晞，你都不知道，裴思砚从小到大就是一个祸害，辣手摧花毫无心理负担。你可千万别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 越晞浅浅笑了一下，没说话。 ：= 李萱萱：“你呢？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啊？你是什么初中的呀？” 这个问题说不上冒犯，在高中生群体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话题。 只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有裴思砚坐在对面看着，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越晞脸颊绯红，摇摇头，“没有。” 顿了顿，又小声把自己初中学校的名字报了出来。 李萱萱：“啊！我知道！就在这里附近吧？那你家也住在这边附近吗？哪个小区啊？以后我们周末可以一起出去玩呀。” 越晞：“延西一村。” “……”李萱萱愣了一下，“哦哦，那边都是老房子吧。” “对。” 李萱萱表情尴尬，突然就不作声了，开始闷头吃肉。 这下，越晞也尴尬起来。 她至今依旧住在越俊的房子里，这套房是越俊和白斐莹结婚时买的婚房，年代确实有些久远，但在当时还算不错。 只是毕竟老小区，物业更换了好几次，如今没人接手，互相推诿责任，致使外立面年久失修，看起来才破了点。 李萱萱虽然并无趾高气昂的架势，但到底家境殷实。 听意思，她和裴思砚他们整个朋友圈子，应当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可能见越晞混迹在裴思砚旁边，理所应当就觉得她家也该有点钱才对。 这种微妙的不舒服，从这一刻起，一直蔓延遍越晞全身。 魂不守舍地吃完火锅，她同他们道了别，扭头就想落荒而逃。 刚迈出去半步。 校服后领再次被抓住。 裴思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跑什么？我送你。” 【作者有话说】 [摊手][摊手][摊手] 第13章 ◎呼吸下一口气的预谋终究会被没收（1）◎ 「我要痛饮你晶莹的遗忘，地久天长，但没有以往。」——《谜》博尔赫斯 - 冬季，夜总是黑得很沉。 天空如同倾倒而出的墨水，月光泠泠，依旧揭不开黑云，反倒显出蒙蒙一片惨淡意味。 时间不早，加上晚上太冷，路上行人逐渐变得稀少。 昏黄路灯光线下，越晞和裴思砚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公交车站走去。 事实上，越晞完全不想让裴思砚送她回家。 但她压根拗不过对方。 就这样，裴思砚不紧不慢地坠在她几步之外，骂也不能骂，赶又不能赶，只能作罢，随他去。 在车站前，越晞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努力做最后一次尝试：“裴思砚，真的不用麻烦你……” 她想说，从商场到她家，自己来来往往至少走过几十遍，实则早就熟门熟路。 而且海城治安一向很好，这里还是市中心区域，哪怕在凌晨无人出没的时间，她都完全不会害怕。 ……再说了，捡猫那天，他们也是很晚才回家，不也没见裴思砚送她回去么？ 思及此，越晞不免开始疑心，裴思砚是不是有话要同她讲。 她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或者，你是有什么事找我说吗？” 闻言，裴思砚却低低笑起来。 “没有啊。你想我说什么？” 他这样笑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痞气，很是桀骜不驯的模样，连语气都无端显得三分戏谑。 “……” 刹那间，越晞的脸“噌”一下烧红起来，夜色几乎都无法掩饰。 还好，裴思砚并未察觉。 轮胎压过柏油马路，会发出特殊的声音。 他的注意力被就此吸引，循着声望去，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车来了。” 越晞慌慌张张地“哦”了一声，往前一大步，借此机会脱离裴思砚的视线范围，只用后脑勺对着他。 公交驶来，在越晞面前停下，掀起一阵风，才帮她降了温。 晚上乘客不多，里面有些空荡。 两人前后上车，捡了车厢最后一排，并肩坐下。 沉默半晌。 最终，还是裴思砚主动开口：“今天，不管李萱萱说了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她说话不过脑子，不用搭理。” “……” 原来他看出来了。 自己那点敏感又可笑的自卑情绪，在裴思砚面前，近乎无所遁形。 越晞咬着下唇，指甲紧紧卡住掌心，浑身都在不自觉地使劲，妄图能彻彻底底地蜷缩起来，变成一团羽毛，从车窗缝隙里飞出去，谁都再找不到。 她死死不做声，裴思砚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曲起指，轻轻敲了一下越晞的额头。 动作亲昵却不冒犯。 像是某种安慰。 …… 很快，公交到站。 车站就在越晞家小区斜对面，距离非常近。 她给裴思砚指了指马路另一边。 “延西一村”的名牌硕大显眼，二十来年来风吹雨打，四个字虽已明显掉漆生锈，变得有些破败，但也不容认错。 越晞：“我到了。裴思砚，你也回家去吧。时间不早了。” 裴思砚点点头，“好。晚安。明年见。” 再半周就到农历新年。 下次再见，确实阖该是明年。 短短三个字，明明是最普通的问候，越晞却硬生生从中品出了些许浪漫意味。 这似乎预示着，新一年真的会有好事发生一样。 顷刻间，她心中盘踞了大半天的阴霾被一扫而尽。 “明年见。” 越晞轻轻笑了一下，冲着裴思砚挥挥手。 继而，转过身，独自穿过马路，往家方向大步走去。 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曾预料到，这种喜悦心情，甚至都维持不了五分钟。 在“延西一村”门卫室旁，越晞被一道横空冲出来的人影拦住。 越俊浑身酸臭，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整个人就像是从废品回收场跑出来的垃圾一样。 门卫室的灯光照到他身上，也照出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明显是被人打过。 越俊见到越晞，立马拉住她，急匆匆地说：“越晞，你在这里等着，帮我挡住后面的人，别让他们到我们家里去！去！快过去！一定要拦住啊！” 第16章 这种场面，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几年前，在越晞中考前夕，有催债的人跑到初中学校去找她。 据说，是联系不到越俊，要带她走，以逼迫越俊现身还钱。 后来还是学校保安和老师出面，将那群人轰出学校，把越晞保下来，没被那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强行带走。 当时，越晞年纪尚小，不敢回家，怕那群人在家门口堵人。 思来想去，只好问班主任借了两百块钱，跑去附近老旧的招待所住几晚。 等确定小区附近没人蹲守，越俊也已经回去，她才战战兢兢地退房归家。 故而，听到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越晞立马想到了之前的事，表情大变，试图把越俊抓着自己的手甩开，厉声道：“什么人要到家里去？我拦不住，你快松手！” 越俊：“小畜牲，我是你老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 两人拉拉扯扯间，五六个男人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把父女俩团团围住。 那几个男人都不过是二三十岁模样，人都不高，但十分壮实，大冬天也只穿了衬衣夹克，袖子撸到手肘，露出手臂上一片花花黑黑的纹身，看起来颇有些流里流气。 为首那人笑着冲越俊打招呼：“越俊哥，要躲到哪里去啊？你这几天真是，叫哥几个好找啊。你看，大过年的，不还得回家吗？” “……” 闻言，越俊大惊失色，第一反应立马将越晞往前一推，自己则是躲到了小姑娘瘦弱的身躯后。 顿了顿，他朝着那男人讨好地讪笑起来，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有，没有，我、我能躲到哪里去啊，一直陪着我闺、闺女呢。” “哦？真的吗？” 男人当即就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转到了越晞脸上。 越晞蹙了蹙眉，侧过脸，飞快避开对方的打量。 男人嗤笑一声，晃了晃唬人的大花臂，“越俊哥，看来你是打算用女儿来抵债啊？妹妹挺漂亮的，你要是今儿还不出钱，我们只好把人带走咯？” 越俊迟疑，“这……” 这一刻，越晞恨不能一刀捅死眼前这些人，包括躲在自己后面的越俊。 无法否认，她未尝不曾在越俊那里得到过父爱，也曾在充满爱与和谐的家庭中长大。 只是时间已弥足久远，那种幸福被回忆裹上了想象的糖霜，变得愈来愈甜蜜。与现实里的磨难苦痛对比，就更叫人忿忿不平。 因得到过爱而生出的恨意，足以磨灭所有美好亲情。 眼见着花臂男伸手要来拽她，越晞尖叫一声，奋力挣开了越俊的桎梏，“蹬蹬蹬”往后连退好几步。 “你敢——” 她怒视着花臂男人。 眼睛因怒火与恐惧而烧得铮亮，令她整张脸都迸发出别样的生动味道来。 花臂男露出了有些垂涎的表情，嘿嘿一笑，给几个同伴比了个手势。 人墙包围圈开始缩小。 越晞和越俊被团团围在里面，四面八方，无处可逃。 男人继续一步一步朝越晞逼近，语调下流猥琐：“妹妹，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出去问问别人，欠债还钱是不是天经地义？你爸欠了我们几十万，你做女儿的，不得帮帮他？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啊……” 话音未落，越晞听到“砰”地一声，视线突然被人用手掌挡住。 霎时间，眼前一片漆黑。 只余耳朵，听到那熟稔悦耳的声音，一字一句，不慌不忙地往她鼓膜深处钻。 “别看，丑得伤眼。” 越晞怔怔的，嘴唇难以置信地翕动几下，喃喃：“裴思砚……” 他怎么还没走？ 刚刚那些情况，他全都看见了？ ……应该是全都知道了吧。 那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这里那么多人。 越晞生怕那个花臂男迁怒裴思砚，连忙抬起手，摸摸索索抓住了裴思砚的手臂，急匆匆地轻声道：“你快点走。什么都别管。” 裴思砚低低笑了一声，完全没动，依旧用手挡着越晞的眼睛。 感觉到越晞想使劲儿推开他，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越晞纤细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下去。 这一下，两人靠得愈发近。 陡然，姿势变成裴思砚好似将越晞圈在怀中一般。 事实上，刚刚，他是踹开后面一个男人，才进到了包围中。 既然已经出手，就注定不可能轻易脱身。 花臂男见自己同伴被揣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立刻就要过来揍裴思砚。 “我操你大爷！小白脸，敢动手，找死吧你！” 裴思砚比在场这几个男人都要高大半个头，虽然骨架清瘦，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怵他们。 他浑不在意地说了句：“我已经报警了。你敢碰我一下，我今天一定让你牢底坐穿。” 话音落下。 稍远处果然响起了警笛声，且正在一点一点靠近这里。 在场几人个个都有前科，听到警车声，纷纷勃然失色，慌不择路地四散而开。 那个被裴思砚踢倒的也被身边人扶走。 花臂男断后，只留下一句恐吓：“越俊！你给我们等着！不还钱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便飞快离开。 裴思砚松开手，越晞重获光明，第一时间就看到那几人的背影，正逐渐消失在人行道尽头。 她复又回头。 与此同时，越俊也在往另一个方向逃跑。 全程一言不发，没有打算给越晞留下只言片语。 越晞：“……” 她咬了咬唇，低下头，只觉眼眶发烫，必须要强行抑制住掉眼泪的冲动。 毕竟，裴思砚还在这里。 越晞不作声，裴思砚也没有开口。 他比越晞高了整整23公分，低头时，恰好能看到她的头顶。 今天吃火锅是临时约的，越晞没有提前准备，只用了个半旧的发圈扎起头发。 光线落到她的乌发上，能清晰看到发圈上有些褪色的陈旧痕迹。 再往下，是小姑娘孱弱细瘦的莹白脖颈。 微微垂头的动作，衬得她脆弱不已。 仿佛只消轻轻一碰，就能将她轻易折断。 “……” 不明缘由中，裴思砚心漏跳了一拍。 他胸口浮起莫名的情绪。 不是旁观者居高临下的怜悯。 准确来说，是心疼。 但心疼，是这世上所有感情的伊始。 他尚不明晰。 只任凭它在此肆意作祟。 在这个17岁的寒夜。 于是，裴思砚轻轻抱住越晞，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别哭，妹妹。” 第14章 ◎呼吸下一口气的预谋终究会被没收（2）◎ 和陈放这个极度喜欢口花花的男生不同，裴思砚从来都只叫越晞全名。 这是他第一次管越晞叫了声“妹妹”。 在海市方言里，“妹妹”即是平常对小姑娘的客气称呼，也含着满满亲昵意味。 裴思砚声线低沉动听，念出这两个字时，像是大提琴琴弓缓缓划过琴弦发出的声响，叫人似乎就要神魂颠倒。 “……” 越晞愣愣地被他揽住，感受着少年温暖的气息，连强忍眼泪这桩事都忘了一干二净。 裴思砚感觉到怀中女孩子浑身僵硬，又揉了几下她的脑袋，把她发辫揉得乱七八糟，这才缓声开口：“别哭了。先送你回家。” 警车马上就要到，他是报警人，肯定要留下解释。 越晞现在状态不好，还是先回家比较好。 在她面前，裴思砚也不想复述刚刚发生的事，只怕会徒惹当事人伤心。 “走吧？” “……嗯。” 越晞家在较深处，从门口走到楼道口，要六七分钟。 老小区没有多少规划设计，也没有开阔的广场步道。 居民平常大多在侧面的街心花园散步，但占地面积也称不上大。 两人一路过去，两侧几乎都是一排排旧楼栋。 层层叠叠，排列整齐。 外墙也是差不多的坑坑洼洼，露出灰扑扑的砖泥瓦色。 越晞揉了揉眼睛，偷偷用余光观察裴思砚。见他没有露出多少异色，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 顿了顿，她攥着手指，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裴思砚，今天的事情……” “嗯？”裴思砚垂眸看她，语气了然，“放心吧，不会说出去的。” 越晞摇摇头，“不是。我是想给你解释一下……因为你帮了我，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 她并无多少“家丑不可外扬”的自觉，只担心裴思砚无端被扯入混乱中，会不会被越俊的债主打击报复。 故而，这才原原本本、言简意赅地将自家情况据实已告。 越晞：“……差不多就是这样。裴思砚，这件事可能会连累到你，你以后别到这边附近来，可以吗？” 第17章 裴思砚没说话，兀自陷入沉思中。 楼道门已然近在咫尺，他依旧没有开口。 越晞开始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裴思砚是不是后悔今晚过来帮她了。 不过，后悔也是理所应当。 谁会愿意和他们这样一家人扯上关系呢？ 现下，整个小区里的邻居，无论熟识与否，人人见着越家父女俩绕道走，出入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 偶尔有几个会主动问候的，几乎都是越俊的“麻将搭子”，也是好赌人家。 人大多指望着把越俊这个“冤大头”带出去，再骗他点钱花花。 越晞沮丧地抿了抿唇，再次轻声开口道：“对不起，我……” 裴思砚：“你怎么办？” 话一出口，越晞明显愣了一下，仰起头，愕然瞪大眼睛，“啊？” 裴思砚耐心解释：“我说，你爸爸这样子，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原来，他刚刚在想的居然是这个。 越晞眼睛一亮，但又慢慢黯淡下去，“嗯……可能首要是努力学习吧。” 考个好大学，念个好专业。 毕业之后找一份工作，能养活自己，摆脱泥潭。 这是越晞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目标。 “长大就好了。” 无数个夜里，她一次一次地试图如此安慰自己。 闻言，裴思砚眸光暗了暗，复而颔首，朗声开口道：“明白了。” “……” “我会帮你的。” 他笑了一下，少年傲气飞扬，显出几分混不吝的桀骜来，“妹，感谢老章吧，把年级第一排给你当同桌。” …… 楼道里静悄悄的。 越晞站在房门口，摸出钥匙，将门锁打开。 顿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越俊偷偷跑了，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在，灯自然是全关着，伸手不见五指似的。 越晞对这种黑暗密闭空间有心理阴影，立刻抬手拍开廊灯，换了鞋，再反手阖上大门。 “啪嗒啪嗒——” 她趿着拖鞋，摸索着回到自己卧室。 卧室里一样也很冷。 房子年头一久，保暖性日渐不好，冬季阳光不够烫，日照时间又短，哪怕晒满一天，到晚上，温度依旧会飞快下滑，直至坠入冰点。 往常，越晞回到房间，会迫不及待地打开电热毯，钻进被窝里。 但今天，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她甚至不觉得冷得难耐。 心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烧。 越烧越旺。 难以熄灭。 越晞第一时间打开台灯，翻出随手记灵感的笔记本，趴在桌上开始奋笔疾书。 这次记下来的，可以说，已经不仅仅只是暗恋的感觉。 她用文字，将百转千回的心情细细描摹。 试图填满心底某个塌陷的角落。 【在一场暗恋中，妄想与渴望是会层层堆叠递进的。】 【最开始，她先想，啊，那个人长得这样好看，她只要每天看着他就好了。】 【再然后，眼睛已经无法满足贪欲，就变成了……能靠近他一点就好了。没有影子不恋慕太阳。这是人之常情。她对自己说。】 【等到最后，欲望越陷越深，一切就停不下来了。】 【她想，能一直在意她就好了。哪怕不是喜欢，只是同情，也没关系。】 “系”字的最后一笔，本该是个点。 但越晞写得太用力，水笔笔尖几乎快要戳破纸张，拉出了长长的一道笔迹。 “点”变成了“捺”。 像自己再也无法转圜的痴心妄想，落地生根，无法擦除，也无法磨灭。 越晞放下笔。 目光在纸张上停驻良久。 最终，她将这一页撕下来，对折再对折，折成半个巴掌大小。 想了想，她又去床底翻找，翻出一个生锈的空铁盒，用力将纸丢进去，牢牢盖上盖子，再埋藏到床底杂物的最深处。 ……连同自己积蓄的卑劣想法一起。 - 转眼，时间来到除夕。 自打白斐莹离开后，家中基本不再有年味。 对越晞来说，大年夜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和平常休息日没什么不同。 走到半大不大的客厅。 时逢过年，越俊没地方打牌搓麻将，天天喝得醉醺醺，正躺在沙发上睡觉。 茶几还摆着他昨晚吃剩的泡面汤，这么一夜过后，看起来好不邋遢。 越晞才不会帮他收拾，目不斜视，自顾自地转进厨房。 早先，她买了些简单便宜好处理的食材，打算用浓汤宝做汤底，随便煮上一锅热气腾腾的大杂烩，可以平替蛋饺粉丝鸡汤。 这是白斐莹的拿手菜。 从前，她每年除夕都会做个汤，以示对这一节日的重视。 不是蛋饺粉丝鸡汤，就是牛肉罗宋汤。 越晞一点都不觉得这是种刻舟求剑的行为，不过是因为，新一年总归值得期待，哪怕只是细枝末节处的行动。 赶在中午饭点前，她煮好汤，连着小锅一起端进卧室。 白斐莹的视频电话适时响起。 像是算着时间一样刚好。 越晞先坐下.身，这才点点手机屏幕，接通视频。 倏忽间，白斐莹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晞晞，新年快乐！” “新年好，妈妈。” 越晞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两道线，“最近工作辛苦吗？” “……” 闲聊时间总是转瞬即逝。 不知不觉中，海城已是下午。 窗外传来锅碗瓢盆碰撞声，“叮铃哐啷”地作响，此起彼伏。 像是某种生活化的乐章正在被演奏，沸腾又热闹，极具烟火气。 为了一顿年夜饭，各家各户的邻居们这个点就开始准备起来。 越晞不好继续占用白斐莹的时间，只能依依不舍地挂断了视频。 毕竟国外没有放假，而白斐莹的工作又十分忙碌，是那种用时间换钱的工作，休息天弥足宝贵。 她放下手机，去厨房把锅洗掉。 外头，越俊至今还没醒。 越晞不管他，重新回到卧室，锁上门。 短短这会儿功夫，微信跳出了几条新消息。 白斐莹：【[转账2888.00]】 白斐莹：【宝贝，今年的压岁钱，去买点好吃好喝的，不够再问妈妈要。】 白斐莹：【别给越俊知道。】 越晞吸了吸鼻子，立马打字回复：【谢谢妈妈！】 她体谅白斐莹独自在外工作辛苦，怕她省吃俭用给她钱，也担心越俊知道之后发疯，平常不会经常收她的转账和红包。除了生活必需之外，其他额外支出都努力自己写稿赚。 但压岁钱寓意不同，惯例是一定要收下的。 回完后。 越晞切出聊天框。 微信最上方还有几条未读信息。 和裴思砚陈放那个群。 还有……裴思砚的私聊。 “……” 越晞心头微微发颤，思忖半秒，先一步打开了小群。 陈放这个话痨，一个人在群里刷了十几条消息，有小黄的照片、他家的年夜饭菜色、春晚节目单等等，一大堆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 群里另外两人早就习以为常。 越晞回了个表情包，表示已读。 然后立马退出去，切到了裴思砚的私聊界面。 裴思砚：【越晞，除夕快乐。】 来自十分钟前。 越晞踟蹰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慎重严肃往上敲：【你也是。裴思砚祝你除夕快乐！】 聊天那端，裴思砚倒是没有丝毫犹豫难安，直接秒回：【寒假作业做了吗？过几天出来一起写，不会的我教你。】 裴思砚：【什么时候方便？】 裴思砚：【开学摸底考争取帮你提高20名。】 裴思砚：【不用谢。】 “……” 越晞顿时怔愣在原地。 原来，那天晚上，他说的“我会帮你的”，从来不是客套地随口一说。 这是裴思砚。 全世界最好的裴思砚。 第15章 ◎呼吸下一口气的预谋终究会被没收（3）◎ 大年初九。 海城开始了新年第一次小幅度回温。 阳光一改寒冬腊月里欲遮还羞的黯淡沉闷，一日日逐渐变得明亮而清晰，显出些许暖意来。 不过，虽然春节已过，是农历意义上的春天，但到底还只有二月中，春风依旧料峭。 肯德基的角落，越晞用笔挠着头，正陷入苦思冥想中。 座位对面，裴思砚懒懒散散地斜靠在沙发背上，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还没解出来？” 终于，他出声问道。 越晞：“……” 法定年假前天就已经结束，各行各业全面开工上班。这会儿，肯德基里没多少顾客，有些空空荡荡。 第18章 因而，对面说话声音压得再低，似乎也能听清尾音里上扬的疑惑。 越晞脸颊发烫，垂眸沉默许久，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于是，裴思砚便将她手中圆珠笔抽走，就着反向的角度，迅速在她试卷上写了一行公式。 停顿数秒，他开口解释：“套这个式子。” “哦、哦，好。” 越晞依言，立马在草稿纸上推算起来。 裴思砚瞥了几眼，确定她思路正确，这才满意地屈指叩叩桌面，慢吞吞说道：“二十分钟前，你做不出的那道题，也是用这个公式。” “……” “但是，告诉你解题方法，你自己又能顺着解完。说明你不是完全不懂。” 裴思砚想了一下，“下次再遇到这种没思路的题目，就把稍微沾边的公式全写出来，一个一个代入往里试，再看哪个能用。” 越晞不敢提出质疑。 生怕裴思砚觉得她不聪明，但又很爱找借口反驳，对她失望。 她只用力点点头，表示明白。 裴思砚却像会读心似的，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反问：“你是不是想说考试时间不够？” 越晞：“……嗯。” 裴思砚：“只要最后的高考来得及就行。做题目也是熟能生巧的过程，你这样练个七八.九十次，之后就能记住这个思考模式。” 高中数学就是这样，擅长有擅长的做法，不擅长也有不擅长的办法。 至少，在裴思砚看来，不存在任何无可奈何的可能性。 越晞讷讷应下，“哦，好。” 她鼓了鼓腮帮子，沉下心来，顺着往下解。 这一个大题三个小问，磕磕绊绊，写了将近半小时，总算得出了答案。 越晞长舒一口气，坐直身体，看着手写出来的大片过程和答案，人生第一次，在数学试卷中产生了一点点成就感。 裴思砚刚去点了饮料和小吃，这会儿，正慢吞吞地喝汽水。 余光瞥到越晞的动作，他探头过去看了眼她的答案，点头，“正确。” 越晞眯着眼笑起来。 裴思砚：“高兴得太早了妹妹。再做这道，题型一样。” 他将手边试卷推到越晞面前。 越晞愣了愣，“……这不是你的寒假作业吗？” 并且，裴思砚手头这张卷子，她早先就已经做完，今天压根没带出来。 闻言，裴思砚睨她一眼，表情有些邪气，“什么你的我的，尊师重道懂不懂？这套卷子挺好，你巩固一下，再写一遍，看看有没有进步。” “……” 此刻，卷面还是一片空白。 除了裴思砚点出来的那道“同类型”外，其他题目也没有填上答案，连名字都没写。 越晞拿起笔，从第一题开始读题。 顿了顿，她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又轻声问了句：“老师能看出字迹吧？我写不了你那种笔迹。” 裴思砚摆手，十分不以为然：“填满就行了。” 第一名总归是有点特权的。 然而，等越晞埋首专心做题时，裴思砚玩了会儿手机，无所事事，便开始琢磨关于字迹的事。 他写字又不潦草，有这么难模仿吗？ 思及此，裴思砚拧了拧眉，放下手机，在桌上抽张纸，再从越晞的笔袋里摸了支笔，随手写了几行字。 【裴思砚】 【解：gf两点为圆心到直线x+y+1=0的距离，设……】 【曲线y=f(x)的斜率】 他端详数秒。 顿了顿，又去看越晞已经做完的试卷。 ……好像是很不一样。 越晞写字清秀圆润，连数字和符号的每一个笔画都写得很清楚。 可能是怕写题空间不够，习惯了收窄字间距，一眼看起来有点挤，不够横平竖直，反倒平白显得可爱秀气。 总的来说，非常字如其人。 裴思砚琢磨了会儿，试着模仿越晞的写法，在纸上重新写了几个字。 【越晞】 【希乐】 【笨蛋小作家】 “……越晞。” 裴思砚忍不住笑了一声。 越晞“嗯”了一声，不明所以地从考卷中抬起头来。 裴思砚把纸递给她看，“学得像不像？” 越晞：“……” 平心而论，几行字排在一起，能看得出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 起笔和收笔的方法完全一模一样。 但如果把裴思砚用自己字迹写的那几行遮住，单看下面，确实是有点神似越晞的笔迹。算是模仿到了一点点精髓。 裴思砚看着她的表情，挑眉笑着追问：“怎么样？是不是练练就能以假乱真了。” “别打扰我啦！” 越晞鼓了鼓脸，嘟囔了一句，“……练什么，你又不会帮我写作业。” 说着，她将纸没收，压到自己考卷底下，继续写题。 裴思砚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你求我的话，可以考虑。” 越晞：“算了吧，你自己都不写。” 裴思砚：“呵，妹妹现在胆子大了，还敢跟补课老师顶嘴了。” “……” 两人随口互怼几句，默契地收了声，继续做自己的事。 临傍晚前，越晞不仅把剩余的数学和物理作业悉数搞定，还帮裴思砚写了两张试卷。 她这么上道，裴思砚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敲了敲桌子，故作正经地说：“刚刚给你圈的那几道题，摸底考*大概率考同类型的题目。” 越晞怔了一下，蹙起眉，重新把卷子翻出来，“……多大概率？” 裴思砚：“百分之90吧。这些都是三中老师喜欢的题型。” 每个假期结束的摸底考，全都是三中自己命题。 一般来说，十七八岁的孩子，寒暑假那么长时间，很难和在学校时一样收着心复习，其他学校可能只会象征性地随便找一套卷子来考，用来给学生们敲敲警钟。 但三中不一样。 每次摸底考，重视程度都和期中考差不多，由年级里几个任课老师一同出卷，尽量往难和杂的题型出，有时候还会有点超纲，是真正意义上的“摸底”。 考完之后，还要年级大排名，考砸了甚至会被请家长谈话。 用章娟的话来说，没有自制力和自我管理能力的学生，在高考中一定会被筛选掉。摸底考只是提前给大家一个心理准备而已。 故而，听裴思砚这么说，越晞颔首，“我明后天再复习几遍。” 语气是百分百的信任。 没有丝毫怀疑。 裴思砚牵了牵唇，十分满意，“真乖。” “……”越晞脸颊微红，低下头，开始收东西，“差不多要回家了吧。” 时间已然不早。 至夜里，室外还是冷得人哆嗦。 越晞也不想再让裴思砚因为天黑送她一次。 上次那回，都已经给她留下阴影了。 还是早点回家好，趁着暮色四合，晚霞未散。 裴思砚点点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嗯”一声。 想了想，复又慢条斯理开口：“再做套英语听力吧。我看看你的水平。” “……” “二十分钟。” 越晞与裴思砚对视片刻，乖乖翻出听力习题册。 倏地，她动作停顿了一下，“……没带耳机。” 英语听力这本书是英语老师选的，让班上同学自己去买，作为课后练习，每周末除作业外额外做一套。答案撕掉统一上交，听力音频提前放在网盘里，做的时候自己去下载对应单元的内容，在家就能用手机听。 不过，因为时值寒假，老师没法批改，所以提前已经把几套题的答案下发。 至于是自己听了做，还是把答案抄一遍，全靠个人自觉。 寒假开始没多久，越晞就做完了四篇。 加上，她也没想到今天裴思砚会让她写英语，所以没把耳机带出来。 “用我的。” 裴思砚摸了摸大衣口袋，把绕成一团的白色耳机线掏出来，拿给越晞。 越晞接过，轻声道谢：“谢谢。” 她写作业一向不怎么磨蹭，立马插上耳机，翻出音频，开始沉下心来听题目。 海城高考是地区独立出卷，英语单科难度远超所有全国卷，听力卷面上没有题干只有选项，必须要把每个关键词都记下来，尽可能理解。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越晞平常习惯边听边记，在旁边空白处打草稿记单词。 这需要注意力非常集中。 只是，很快，她就开始有些走神。 原因无他。 不过是因为裴思砚悄悄换了位置，坐到了她旁边来。 此时此刻，两人挤在同一张沙发上，距离近得仿佛一抬手，手肘就会互相蹭到，引起一阵战栗。 “……” 第19章 越晞欲盖弥彰地往旁边侧了侧身，似乎是想给他让点位置。 但裴思砚却又立刻跟着往她那边挪一下。 他说：“躲什么？耳机给我一个。我听听你写得对不对。” 说完，裴思砚长臂一伸，从越晞身前绕过，将她另一边耳朵里的耳机拿掉，拽着线，拉到了自己这边来戴上。 “……” 两人被一副耳机连在一起。 霎时间，好像连灵魂都接在了一起。 裴思砚的气息顺着这跟线传递过来，和越晞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 “怦、怦、怦、怦……” 她脑子乱成一团，连耳机里什么时候变得静谧无声，都没能立刻察觉。 更遑论继续做题了。 第16章 ◎呼吸下一口气的预谋终究会被没收（4）◎ 裴思砚皱着眉,抬起手，按掉了越晞手机上持续播放的听力。 “你在想什么？连续三题没选。” 他轻轻捏了下越晞的脸，试图把她神游天外的魂魄喊回来,“戴一边耳机听不清？” “……” 裴思砚动作亲昵却不逾矩。 只是两人离得太近，越晞被自己脑海中的想象牵引,才依旧觉得无所适从。 停顿倏忽，越晞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掩饰般小声解释：“听得清……就是有点没手感。” 她本想加一句,说自己还是回家再做,但又忍不住想和裴思砚这样多待一会儿,只好默默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 毕竟,对一个陷入暗恋中的少女来说,这种机会难得。 在越晞眼里，裴思砚就像泠泠皎月，高悬天际，踮起脚尖都难以攀触,只余水中捞月般的莫可奈何。 好像做什么都不合适。 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越晞抿了抿唇，始终毫无头绪。 只能整个人一动不动，保持原样。 幸好,裴思砚也没立刻摘掉耳机,默默垂眸觑了觑她,轻笑道：“没手感不是好借口。” 海城高中英语听力题向来只放一遍，错过了就没有转圜的机会。 无论发生什么事,在听力时都要高度集中注意力。 这是高中英语老师教学生的第一课。 闻言,越晞有些讪讪,“唔,我知道了。” 她把手机点开，播放器进度条拉到最前面，深吸一口气，打算重新冷静地来一遍。 总之，这次一定无视坐在旁边的裴思砚。 ……尽可能无视。 在越晞按下播放键前，裴思砚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拦了一下。 顺手，还把她的手机拿到自己跟前，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 越晞有些诧异地扭头，“裴思砚你干嘛……” 裴思砚：“我看你不想写了，打算给你放首歌调节一下心情。你手机里有什么歌？” 说着，他在播放列表里划拉了两下，了然，“你喜欢周杰伦啊。” “……” 越晞不做声。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事实上，她平常不怎么听歌，怕看书做题被转移注意力。 只有越俊在客厅里吵嚷时，才会戴上耳机，放几首歌，将音量尽可能拉大，隔绝一下“噪音”。 周杰伦快歌很多，节奏快声音大，背景里还有很多合成音效，听上去吵吵闹闹的，非常适合放来“防噪”。 不过，这种丢脸的缘由，为了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越晞当然无法悉数诉诸于口，只能沉默。 裴思砚点了一首。 霎时间，耳机里，钢琴伴奏声缓缓流淌开来。 “……” 两人默不作声，就这么一同听完了这首歌。 正值饭点，肯德基里客人一点点多起来，也比白天嘈杂了许多。 三分多钟，最后一个音符休止。 裴思砚把手机还给越晞，顺手拍了下她脑袋，“回家了。” 这里已经不适合继续学习。 闹中取静毫无必要。 越晞抿了抿唇，微不可闻地“嗯”一声，拔掉耳机，还给裴思砚。 接着，再麻利地把书和笔往包里收。 裴思砚没有回到对面位置，依旧坐在一旁等她，无所事事地绕着耳机线玩。 没一会儿，越晞把东西全部整理好，率先站起身。 “我好了。” 她小声说。 裴思砚“嗯”一声，把手机掏出来，在app上打了个车，漫不经心地说道：“晚点我还有事，打车送你。” 越晞愣了一下，“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坐公交……” 裴思砚：“顺路的事。” 越晞没再出言推拒，兀自沉默下来，算作默认。 好半天，才垂着眼，低低道了个谢。 裴思砚挑了下眉，一副懒懒散散又浑不在意模样，“不用客气。明天我会把小黄送回学校，你要看它的话还是去老地方，别跑空。” “……好。” 越晞应过声，便跟着裴思砚往店外走。 网约车恰好在路边停下，就停在他们俩跟前。时间刚刚好。 直到坐上车。 两人都没再说话。 因为是“顺路”送越晞，她要先下车，裴思砚没让她坐里面，而是自己先往里坐。 等越晞拉上车门，他才倏地开口：“越晞。” 越晞怔了怔，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啊。” 裴思砚扭头看她。 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吟吟的表情。 “我在想，”他思忖着话术，“既然你当了我的学生，为了鼓励你，我决定来点奖励机制。不能让你随随便便给我丢脸。” 越晞：“我什么时候当了……”你的学生？ 裴思砚猜到她要说什么，摆摆手，截断她的未尽之言：“我还是第一次给人补习，怎么说你也算是哥的开山大弟子吧。” “……” 越晞顿时无语凝噎。 裴思砚倒是兴致勃勃，摸了摸下巴，似乎想到了个好主意，“……这样，如果你能考上t大，我就请你去看周杰伦演唱会。” t大，海市知名985大学之一。 虽然不是那两所国内top，但也就仅次于它们而已。 所以，在市内以及周边地区的企业认可度非常高。 换句话说，就是就业相当容易。 当然，与此同时，录取分数也比越晞期望的那几所211，要高上一大个台阶。 越晞以为裴思砚是在开玩笑，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不想请就不请好啦，干嘛提这种不可能的目标……” 她也没有那么喜欢周杰伦。 不是那么想看演唱会。 但是，如果是和裴思砚一起去的话，无论看谁的演唱会、无论是什么会，她确实都很高兴。 裴思砚看越晞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的眼神总是很丰富有趣。 一点都藏不住心事。 于是，他心随意动，伸出手，恶作剧般扯了扯她的马尾。 不出意料，惹得越晞立马抬眸瞪他。 “呵。” 裴思砚目的达成，收回手笑笑，复又郑重地说，“我说行就行，你不信？” 闻言，越晞十分不满地嘟起嘴：“你当然行了……” 以裴思砚目前的成绩，考top3都没压力。 海城三中的升学率可不是开玩笑的，哪怕不算竞赛班那群竞赛保送的人，就普通班里，一年都能出约莫七八个考上top3的学生。 更遑论，他还是蝉联一年半年级第一的学霸，老师眼中百分百的清北苗子。 运气好一些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冲击一下市状元。 t大这种学校，顶多只能算他志愿表上的保底学校，毫无难度可言。 恰好，此刻，汽车在红灯前停下。 随着刹车惯性，两人齐齐往前轻轻晃了晃。 裴思砚轻嗤一声，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几下，沉声开口：“我说的是你。越晞，把目标定高一点。我会帮你的。” 越晞侧首看他。 这个点，天已经彻底暗下来。 路边各色各样的霓虹灯牌亮起，与路灯光混迹在一起，齐齐投入昏暗无光的车厢之中。 光线里，裴思砚的侧脸愈发显得轮廓分明，有种鬼斧神工的精致无暇感，像是从某张完美的画作上拓印下来一般。 越晞没说话，只是长久地注视着这道影子。 任凭心潮肆意起伏不定，流过胸口的血都逐渐变得滚烫。 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因为，她从裴思砚神情里看到了一种莫名笃定。 他就这么相信她吗？ 为什么？ 连越晞自己都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呆在一班已经竭尽全力。 要想上t大，她必须再往前考20名，到达班级中上游，并且长期稳定在这个水平，才有搏一搏的可能性。 “……为什么？” 越晞喃喃地问了声。 第20章 为什么相信她？ 为什么要帮她？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却也使得她鼓起勇气，不由自主地抛出了自己疑惑。 裴思砚思忖几秒，慢吞吞地回答：“因为无聊吧。” 无聊，所以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来做。 如果说小黄是他捡起来的第一只小猫，那么越晞，或许就是第二只。 他愿意看她偷笑，看她抱怨。 也愿意向她伸出手，将她从深渊泥潭里一把拽出来。 大抵，将时间花费在自己感兴趣的人身上，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理由。 但裴思砚没想到，越晞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答案。 她点点头，“好。” 说完，又仍旧不放心似的，朝裴思砚伸出小拇指，“拉勾。不许反悔。” 裴思砚乐了，“你是小学生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自己小拇指与越晞的勾在一起，大拇指指腹互相碰了一下，“拉勾。” 约定达成。 越晞眯着眼笑起来，想了想，掏出随身携带的记录本和圆珠笔，低下头，开始写写画画。 …… 越晞家距离肯德基不远。 这么寥寥几句话功夫，延西一村已经近在眼前。 她余光扫到窗外熟悉的街景，连忙扬声同司机说：“师傅，麻烦就这边靠边停一下。谢谢。” 裴思砚：“不用送你到楼下？转一下也用不了多久。” 越晞摇摇头，“不用，小区里路窄，不好开。我先走了，开学见。” 说着，她将刚刚写完的纸从记录本上撕下来，塞进裴思砚大衣口袋里。 没等裴思砚说话，小姑娘已经兔子似的飞快地跳下车去，阖上车门，在车窗外，笑着冲他挥手道别。 眨眼间，汽车重新开始行驶。 裴思砚摸了摸口袋，将纸条掏出来，借着月光扫了一眼。 白纸上，正写着龙飞凤舞六个大字—— 【裴思砚是笨蛋】 字迹好像是在模仿他。 不是很像。 不如自己学她写得像。 裴思砚点评。 但很快，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妹妹报复心还挺重。 啧。 翻到背面，居然还有小小一行字，看起来是越晞自己的笔迹，秀秀气气的，没有笔锋，但总习惯性在最后一笔拉出一个钩子：【我会努力的。】 …… 裴思砚回到家。 爷爷奶奶都在家中等待，见他回来，齐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阿砚回来了。可以开饭咯。” “来，全都去洗手，吃饭。” 这是裴思砚家每周一次的家庭晚餐，谁都不能迟到缺席。 裴思砚冲着二老笑了笑，应了一声。 裴爷爷同裴奶奶对视一眼，乐呵呵地问道：“阿砚今天心情很好啊。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裴思砚摇摇头，否认：“没什么。” 不过是单纯心情好而已。 他想。 第17章 ◎呼吸下一口气的预谋终究会被没收（5）◎ 开学前一天,越晞收到了杂志稿费打款。 海城地处东南沿海，冬末春初，惯例还会有一场倒春寒。 整座城市将在长时间阴雨中变得湿冷难捱,春光少觅。 不过，这却已经不是旧毛衣难以抵御的温度。 越晞犹豫再三,决定将买大衣和毛毯的预算全数搁置，等明年冬季来临再说。 届时,说不定她手头宽裕起来，又能重新规划预算。 抱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愿景,越晞抽空将寒假写出来的短篇稿整理了一下,一同打包发给杂志编辑。 而后,她便投入了摸底考的最后复习中。 按照裴思砚划定的考试范围和重点题型,越晞重新巩固了一下知识点,又把自己不擅长的题目反复做了两遍，这才锁门睡觉。 之前，裴思砚用来模仿她笔迹的那张纸，被越晞压在被单底下。 每天睡前,她总忍不住把它拿出来，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纸边，好像这样就能令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今晚,房间外面静悄悄的,越俊依旧没有回来。 夜空澄澈。 是个好兆头。 越晞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经过裴思砚指点后,越晞确实觉得这次摸底考没有特别难。 题目都是寒假作业里出现过的题型。 偶尔有超纲部分,也不到抓耳挠腮、一头雾水的程度。 至少,多想一会儿,还是能理出一点思路，在答题纸上写个几笔。 所有科目考完，她收拾东西，从考场返回高二一班。 尚未踏进教室门，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裴思砚坐在座位上，正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同陈放和李演演说话，俊俏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气质乖痞不羁，十足引人注目。 “……” 越晞脚步停滞一瞬。 新学期，章娟没有让大家换同桌，只是把顺序重新排了排。 原先靠窗的两人，被调到了中间，还往后坐了两排。 现下，裴思砚就在这个教室中后位置。 这里平常是最热闹、也最有人气的地方，一到下课休息，男生女生都爱聚在后面聊天说话，相约着一起打水上厕所。 上学期陈放就坐在这种“核心位”。 现在他倒是被换到了靠墙的角落，发配去看守垃圾桶。 不过，并不妨碍他一下课就往裴思砚旁边挤。 没想到李演演也会过来。 她和裴思砚陈放他们很熟悉吗？ 还是说，新学期，班上又有什么类似去年那种四手联弹活动，班长要履行职责，找裴思砚帮忙了吗？ “……” 此刻，越晞看着裴思砚对李演演笑，心里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 很难否认是不是嫉妒。 或许是因为，寒假里发生了大大小小一些事，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和裴思砚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至少和普通同学不一样。 他们应该是关系更好的朋友，是一起偷偷养猫的朋友，是见过她最不堪的场面的朋友，是拉勾许下未来的约定的朋友。 应该……不一样吧。 越晞不敢确信，所以也无法迈开脚步，坦坦荡荡地走过去，加入他们之中。 最终，还是裴思砚先发现她。 他余光扫到门口位置，见越晞垂着眼不动，像是专注地在地上找钱一样，模样有点滑稽，笑意便忍不住扩大几分。 “越晞，”裴思砚出声喊了她一声，等她看过来之后，才朝她招招手，“站门外干嘛呢。” 闻言，陈放也跟着回过头，爽朗地大声道：“妹！你可算回来了！正等你呢！” 越晞愣了一下，嘴唇翕动，小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天全天都在开学摸底考，这会儿，考试结束，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整条走廊里都只剩下稀稀落落没几个身影。 所以他们是在等她吗？ 思及此，越晞心下惴惴，加快步子，回到裴思砚旁边。 她的桌子正被李演演倚着。 幸好，李演演看到越晞过来，立马让开一步，让她好坐进去。 她朝越晞微微笑了一下，又去和裴思砚陈放两人打招呼：“那我先走了。” 陈放挥挥手，“行，班长拜拜。” 裴思砚没说话，只点了下头，算作应付。 等李演演背着书包离开教室，裴思砚转过头，不紧不慢地低声问道：“看猫去吗？” 早先几天，小黄就已经被他偷偷带回学校。 不过因为摸底考的事，三人还没一起去过。 恰好今天考试，没有拖堂，准点放学，陈放打算去给小黄铲屎，干脆把裴思砚和越晞俩正儿八经的“主人”一起叫上。 总不能老让他一个人当苦力吧！ 到底是谁想养猫啊！ 裴思砚话一出口，霎时间，越晞心中所有情绪悉数消失殆尽。 她点点头，语气藏不住地轻快，“去。” …… 三人收好东西，浩浩荡荡往图书馆方向出发。 因着前面耽误了一会儿，此时，除去教学楼，偌大一个校园里，几乎只剩下在篮球场打球的男生。 篮球砸到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传得老远。 除此之外，周围堪称悄无声息。 唯有陈放在不停地说话，一句接着一句，不曾停下。 裴思砚和越晞则是他的听众。 两人偶尔会应和一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人行变成了越晞走在中间。 她个子不算矮，1米64，偏偏两边两个大高个男生，都比她高了二十多公分，将近一个头差距。 故而，说话时，无端显得压迫感十足。 第21章 越晞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想要稍稍落后一些。 陈放毫无察觉，依旧在说关于春游的事情。 “……学校也太坑了，去游乐园，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刚刚，李演演过来，就是和他们讲春游的事。 三中是公办学校，按照海城教育局规定，必须落实素质教育模式。每年组织的运动会、春秋游、文艺汇演之类的，全都少不了。 今年春游，学校安排高二去苏市乐园一日游。 时间是下个月初。 裴思砚去年没去。 借口依旧是“身体不好”。 所以，李演演作为班长，得先确认一下他今年身体如何、能否同行，再统计参加人数。 不过，因为越晞的突然出现，裴思砚尚未给出明确回答。 陈放兀自抱怨几句，又转头问裴思砚：“裴哥，你今年到底去不去啦？去呗，回来之后唱k去呀，到时候我再叫几个漂亮妹妹一起呀。咱们也好久没出去玩了。” “你自己想的事，别整天拿我当借口。” 说着，裴思砚锤了陈放一拳。 陈放孙悟空似的往后一蹦，故意龇牙咧嘴地做鬼脸，“哼哼，打不到打不到打不到！” 裴思砚：“滚开。” 他脚步顿了顿，目光去寻找落后半个身位的越晞。 等人磨蹭到自己旁边，这才轻声问：“你呢？” “……” 越晞张了张口，没说话。 事实上，好巧不巧，她去年也没去春游。 原因无法说出口，但也弥足简单。 就是没钱。 三中的春秋游是自愿活动，按理来说是要自费的。 但学校有国家拨款，经费充裕，大部分活动费用都由学校承担，学生只需要交个50块出行保险费就行。 偏偏，对越晞而言，就算只是50块，她也不愿意交。 这够五天的饭费。 越俊又不会给她拿钱。 而春秋游这种班级集体活动，越晞这种边缘角色，向来是敬谢不敏，能避则避，心里就更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了。 可是，是裴思砚在问，她突然就觉得，“不去”这两个字重若千金，说不出口。 他会去吗？ 他突然问起自己，是希望她去吗？ 顿时，越晞感觉忐忑难安，“我……” 事实上，她很想和裴思砚一起出去玩，哪怕是去游乐园，也能创造一些独特的回忆。 如果错过这次，还会有下一次机会吗？ …… 正踟蹰不决时，陈放突然伸手，一把勾住了越晞的肩膀，大大咧咧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说：“去吧去吧去吧，妹妹，一起去吧。一起玩呗。好不好？” 陈放力气大，又没个数。 越晞肩头沉甸甸的，被他一条手臂架着，重得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立马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行行。你快点放开！” 陈放计谋得逞，鬼祟地笑了一下，松开手，又去搭裴思砚的肩，“裴哥呢？咱们三人组，可不能三缺一啊。” 裴思砚面不改色：“你就是想找人去唱歌吧。” 陈放：“那游乐园也可以玩一下啊。听说苏市乐园有个悬挂式过山车，还挺刺激的……” 裴思砚懒得听他絮叨，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陈放声音一顿，“你答应了？” “嗯。” 陈放：“呜呼——” 越晞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来。 真好。 她突然就对这次春游充满期待。 …… 没几天，摸底考成绩公布。 越晞班级排名前进12位，总算从下游迈入中游队列。 虽然没有到裴思砚“信口开河”的进步20名，也有班上同学假期过得太过快乐的因素影响，但这个成绩，已经足够令她满意。 周五中午，越晞没去食堂，也没去“秘密基地”。 她偷偷溜出学校，买了杯奶茶，趁着教室里没人，放到了裴思砚桌子里。 裴思砚上午请了两节课“病假”，才来学校没多久，也没去吃饭，第二个回了教室。 毫无疑问，他看到桌肚里的奶茶，立马猜到是越晞放的。 毕竟，教室里也没有其他人在。 裴思砚轻笑一声，侧身坐了坐，坏心眼地去扯越晞的辫子，“请我的？” 越晞正低头假装写作业，实则一直在偷偷关注裴思砚的一举一动。 听到他问，她不敢看她，只红着脸，轻轻点头，“……谢谢你给我补习划重点。” 裴思砚：“不用客气，不是说过要带你上t大么。” 想到什么，他又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倏地开口问道：“零花钱够用？” “……” 越晞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有言外之意，脸颊当即变得更加滚烫。 这次却不是因为不好意思。 她攥着笔，仰起头，同裴思砚对上视线。 裴思砚眼神真挚明亮，并无戏谑之意。 很快，便打消了越晞的尴尬难堪。 她抿了抿唇，迟疑片刻，小声回答：“嗯。还要谢谢你给我想的笔名，运气很好。” 闻言，裴思砚眉头微微一挑，“投稿过了？” “嗯。” 越晞重重点头。 不仅是年前那一篇，寒假里写的那几篇也都顺利通过，编辑正在安排上稿时间，估计下个月就能再打一笔稿费给她。 因而，越晞手头瞬间宽裕许多。 裴思砚颔首，随口夸了一句，“挺好。” 他十分有分寸，没有问越晞，能不能看看她写的故事。 越晞松口气，蠢蠢欲动，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之后我打算用这个笔名写长篇试试。……高考之后。” 说话时，裴思砚已经把奶茶打开，“……好啊，到时候告诉我，我第一个给你点赞。” 他的声音像玉石琳琅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在越晞心尖互相碰撞，掀起一阵沉重回响，久久难以磨灭。 “好。到时候告诉你。” 越晞如此郑重地说着。 那个时候，反正大家都已经毕业分别，不再朝夕相对。 她的秘密，哪怕融化在每句字里行间，被他知晓看穿，也好像可以无所畏惧了。 再等等。 再等她勇敢一点吧。 只要不是现在。 第18章 ◎漫天风雪我陪你颤抖我们别回头（1）◎ 「我们所爱的,常常不是一个人，而是爱情本身。 那天晚上，月亮才是你真正的情人。」——《月光》莫泊桑 - 海城四月初就要进入清明雨季。 天气预报说,今年雨水充足，大约会连下十天雨。 于是,三月末的周五，赶在阴雨天来临之前,三中提前开展了本学期的春游活动。 从海城到苏市，开车大约两个小时。 学校包了六辆大巴车,将高二全年级学生一起送去苏市乐园。 上午十点出头。 一行人抵达目的地。 这会儿,车上同学都已经兴奋起来,大巴尚未停稳,就纷纷站起身,三三两两地挤到车门边，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越晞不着急，只慢吞吞地跟在人群后面。 苏市乐园在苏市边郊，依山傍水,空气很好，和人口密集的海城市区相当不同。 大巴门甫一打开，一阵爽朗的清风扑面而来。 顿时,吹散车厢里密不透风的燥热感,叫人心情都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越晞的八字刘海被风掀起,两缕须须在耳廓边一蹦一跳。 她立马抬手压住。 身后，倏地传来一声低笑。 越晞回过头,与裴思砚对上眼,“……裴思砚,你笑什么？” 三中春游不强制学生穿校服,今日，裴思砚套了件黑色连帽卫衣，脖子上挂了一副索尼头戴式耳机，通体纯黑，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露出来的皮肤是玉石般的冷白色泽，像是会反光一样。 越晞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很快又挪开。 裴思砚早就对别人的注视习以为常，没察觉什么异样，只是拎着她的校服外套，将她往车下带。 他说：“下车再整理仪容。” 越晞脸颊有点发烫，小声讷讷，“……噢。” 等最后面的陈放下车，章娟让李演演数了数班级人数，确认全部到齐，再交代了一下集合时间地点，就宣布解散，开始自由活动。 话音刚落，裴思砚和陈放就被几个男生“哗啦啦”一圈围住。 越晞慢吞吞地落在最后，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陈放，昨天nba看了没？” “热火打老鹰那场？” “湖人！昨天有湖人呀！” “太晚了没看。怎么说？赢了还是输了？” “……” 第22章 原来是在聊篮球赛。 越晞对篮球毫无了解，球队名字也只是偶尔会在网上刷到，不会点进去细看。 这些男生的话题，她听不懂。 越晞无法加入其中，又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跟在后面漫无目的地继续走。 就像一条孤零零的小尾巴。 脚步也不自觉越来越慢。 慢到与前面的一行人隔开了长长的、如同银河般遥远的距离，快要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嘿！越晞！” 倏忽间，有人拍了下她肩膀。 越晞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去，眼睛瞪得滚圆。 班长李演演看到她的表情，爽朗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我看你一个人，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啊？” “……” 越晞愣了愣，一时没有作声。 李演演和周茉关系好，平常就形影不离，出来玩自然也是手挽手一起行动。 此刻，周茉正站在李演演旁边，笑吟吟地看着越晞，温声开口：“是啊越晞，一个人多无聊啊。你怕不怕鬼？我们打算去鬼屋，一起去嘛。” 时过境迁，越晞还没有忘记，之前合唱排练时，她帮裴思砚请假，周茉表露出来突兀的、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令她彷徨无措了很久。 但此刻，周茉笑得非常明艳漂亮，语气真挚热情，似乎对她毫无芥蒂。 在对方视线中，越晞忍不住在心中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 她想答应下来。 但现实情况却不允许动摇。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怕黑，没办法去鬼屋。”越晞轻声说。 黑暗会令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继而滋生出无尽恐惧来。 李演演和周茉对视一眼，“啊这样啊……那也没关系，要不咱们先去玩别的？” 盛情难却。 很快，越晞被两个女孩拉走，调转方向，一同去其他项目底下排队。 …… 整个上午，越晞都和李演演周茉在一起。 自打*家里出事起，她便很少和同龄人来往，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至中午时分。 李演演和周茉都有些疲倦，就说去乐园餐厅吃饭，顺便休息一下，下午再行动。 她们还有三四个大项目没玩到。 三点半集合，吃完午饭过去，算算时间刚好够用。 闻言，越晞却是笑意微敛。 迟疑许久，才小声开口婉拒：“我不是很饿，就不去了吧。” 乐园餐厅内价格昂贵，她负担不起。 况且，提前考虑到这个问题，越晞已经准备了不少零食点心，放在书包里，背了一路，沉甸甸的。 本就是打算作为午饭。 再原封不动背回去也很麻烦。 听她这么说，周茉出言劝说：“没关系，不饿也可以一起啊。点点小吃坐着聊聊天嘛。” 越晞：“不了，我在那边等你们吧。”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吃摊，那里有卖棉花糖的小摊，旁边围着一圈小朋友。 几步之外，放了一整排座椅，可供游客休息。 但李演演还是不想丢下越晞。 正当她再欲开口时，衣袖突然被周茉用力扯了一下。 李演演有些纳闷地看向她。 周茉已经抢先答应下来：“那好吧，我们先去吃饭，晚点q.q联系。” 刚才她们已经从班级群里加上了好友。 走散也方便联系。 越晞松了口气，连忙点点头。 没多久，两人身影消失在乐园餐厅内。 越晞脚步在原地停顿片刻，复又飞快转过身，兀自走去不远处的桌椅那儿，捡了个空位置坐下，摸出了书包里的零食和饮料。 …… 另一边，周茉和李演演走进餐厅，第一眼就看到了裴思砚。 此刻，裴思砚和一班另外五六个男生坐在一张大桌上，斜靠着沙发靠背，唇角微微牵起，似乎在认真聆听旁人说话，又似乎高高在上，什么都没有放在眼里。 哪怕是人声鼎沸的乐园餐厅，少年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李演演瞥了周茉一眼，故意长叹一口气，戏谑道：“你啊……” 周茉脸颊发烫，“干嘛啦！” 这会儿，李演演已经猜到了周茉刚刚把她拉走的用意，不过她没打算点破，而是决定顺势帮帮好姐妹。 她将周茉带到裴思砚那桌，拍了拍坐在外头的男生，笑道：“我们班同学居然都在这儿啊！这么巧！拼桌吗？” 班长开口，男生从善如流地爽快应声，起身给两个女生让出位置，顺手还递了本菜单给她们俩。 乐园餐厅里卖的都是主题套餐，不论口味如何，至少看起来做得很漂亮。 周茉和李演演交头接耳，低声挑挑选选半天，各自选了一份汉堡套餐。 倏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压在了菜单上。 裴思砚按着菜单，身体稍稍凑近过来，问了声：“越晞呢？” 早上，他碰到过三个女生，知道越晞跟周茉李演演在一起。 现下却只有她们俩落座，便疑心越晞是不是又一个人躲起来了。 周茉脸色僵了僵，勉强维持着笑，温温柔柔地答道：“她说她不饿，不想吃饭。裴思砚，你找她有事吗？要不我发个信息问……” 没等她说完，裴思砚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不用。我去找她。” 说完，他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不紧不慢地离开餐厅。 望着裴思砚的背影，李演演拧了拧眉，凑到周茉耳边，用气音问：“裴思砚和越晞……？” 周茉攥着手指，强笑着摇摇头，“应该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啊，就是觉得……他们俩完全不搭嘛。” …… 裴思砚走出餐厅，四下稍微一转，很快就发现了坐在长椅上的越晞。 但越晞背对他，周围又吵闹，完全没察觉有人靠近。 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那个棉花糖摊。 做糖的是个年轻小哥，皮肤黝黑，但笑得很热情。 有人来买，他就把竹棍伸进棉花糖机里，一圈一圈转，让棉花糖绕到竹棍上，绕成一个硕大的球型。 糖霜是彩虹一样的渐变色，非常漂亮。 每个糖做好拿出来，孩子们都会忍不住“哇”地惊叹一声。 越晞有些艳羡地看着这一幕。 小时候，越俊还在工作，每逢休息天，就和白斐莹一起带她出去放风。 在家附近的公园外，她也买过这样一个棉花糖。 云朵似的模样，纯白无瑕，又甜又好看。 白斐莹嫌这里买棉花糖比别处贵，怪越俊太宠孩子。 小越晞听懂了，有些舍不得吃。 只舔着嘴唇，一直拿在手上看个没完。 见状，越俊把她举得高高的，笑着喊她“晞晞”，说无论她想要什么，爸爸都会买，所以想吃就吃，不用听妈妈的。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永远都回不去了。 越晞抿了抿唇，心情骤然低落下去，郁郁地将最后一口草莓酱面包塞进嘴里。 她机械地咀嚼了许久。 再一抬眸时，有只蝴蝶停在面包袋上，翅膀正扑棱棱地扇动着。 现在是阳春三月，雨季尚未至。 室外天朗气清，到处都很有春日气息。 再加上，苏市乐园依山傍水，生态环境极好，正是动物活动的时节。 早先，越晞就发现，园里有各种鸟雀出没，时不时低低飞过人群，停留在广告牌上、或是直接落到空地上休憩，似乎完全不怕人。 她现在坐在灌木边，飞来三两蝴蝶，也不值得少见多怪。 思及此，越晞眨了眨眼，抬起手指，试图靠近它。 这只蝴蝶竟然也没有逃跑。 许是因为指间还残留些许果酱的香甜味道，蝴蝶在包装纸上呆了片刻，便翕动着振翅，绕了两圈后，转而，停在了她手中。 指上传来轻微的痒意。 像是连心脏也被触须温柔安抚而过，蔓延至四肢百骸。 “……” 终于，越晞浅浅地笑了起来。 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将她的脸染出了清透的浅金色，仿佛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此刻，裴思砚正默不作声地站在越晞斜后方。 因为视角缘故，在他眼中，越晞的眼珠不再是乌沉沉的黑色，变得如琥珀般剔透，使得她整个人平白显得有几分脆弱，比她手中的蝴蝶翅膀更易折。 裴思砚没有多想。 只是心随意动。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举起，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幕。 第19章 ◎漫天风雪我陪你颤抖我们别回头（2）◎ 回程路上,越晞收到了裴思砚发来的照片。 第23章 图片跳出来一倏，她立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噌”一下回过头去。 动作幅度大到几乎牵扯了整个上半身。 随着大巴车行驶惯性,连带放在腿上的书包都滑到了地上。 裴思砚往返都坐在最后一排。 和越晞只间隔了一排座位。 早上来的时候，倒数第二排也坐了男生,借着中间走道的空间，五六个人一起打牌。 现下,许是因为玩了一整天，大家都没了力气,就也没有强行凑做一堆。 当中这排位置是周茉和李演演。 她们俩跟越晞小声闲聊了会儿。 没过多久,便阖上眼,头碰头打起瞌睡。 这会儿,越晞一扭头,越过中间那两人，精准地与裴思砚对上视线。 她晃晃手机，用口型问他：哪里来的照片？ 裴思砚打字回复：【我拍的。怎么样？技术是不是还可以？】 “……” 蓦地，越晞脸颊烧了起来。 滚烫温度一路扩散到耳朵尖,经久不消。 莫非，中午那会儿，裴思砚人就在旁边吗？ 那为什么不出声？ 又为什么突然偷拍她？ 越晞越想越觉得狐疑,蹙了蹙眉,忍不住将照片放大,从上到下细细检查。 不过，裴思砚这张照片拍得确实很好,光线好,构图角度很舒服,脸也非常漂亮灵动,看起来都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端详许久，依旧没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有些讪讪，思忖片刻，将照片保存下来，低头敲字问道：【怎么突然偷拍我？】 裴思砚：【嗯？是打算要收费吗？】 越晞：【……】 她知道这是句玩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迟疑片刻，干脆锁了屏幕，开始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将所有手足无措的情绪都老老实实地藏进心底。 良久。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了几下。 裴思砚：【很漂亮。】 裴思砚：【蝴蝶。】 裴思砚：【妹妹也是。】 直到大巴停在三中门口，越晞重新点亮屏幕，才看到裴思砚的消息。 “……” 刹那间，那只停在她指尖的蝴蝶，好像旁若无人地飞到了她心里，开始用力扇动起翅膀。 “扑通——” “扑通扑通——” 心跳速度太快，越晞感觉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够顺畅。 整个人只能愣愣地怔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 幸好，没过多久，陈放走过来，拍了下她后背，笑道：“妹！站这儿发什么呆呢？！” 越晞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唔”了几声，“没、没什么。” 陈放顺势将她肩膀揽住，带着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好几步。 他神采飞扬地说着：“刚好找你呢。走，唱k去啊！” 唱歌这件事，是早先就约好的。 春游安排在周五，连带着后面周末，就像个三天小长假，搞得大家心都有点放飞起来。 陈放随便一发起号召，立马收到众多响应。 最后定下来有十几个人一起去ktv。 周茉李演演都会去。 几乎等同于一场小型班级聚会。 但越晞为人寡言孤僻，向来对这种集体活动没有多少兴趣，也不怎么会唱歌，先前就一连推拒了好几次。 偏偏，陈放非说他们“小黄饲养员”三人组谁都不能缺席，并且以“不给面子下次不帮小黄铲屎”作为威胁，强行拉着她加入了队伍中。 越晞拗不过陈放，想着裴思砚也去，总算是松口答应下来。 她还没听过裴思砚唱歌呢。 为此也不算浪费时间。 …… 这种活动，惯例裴思砚会主动买单。 陈放提前和他通过气，定了家附近商圈的星聚会。 星聚会是量贩式ktv，以平价亲民为卖点。 再加上是周五下午，时逢工作日，哪怕他们人太多，不得不去最大号包厢，价格都不算高。 至于晚饭，自然是在包间里点外卖解决。 商圈就在捡到小黄那条街附近，从三中走过去，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他们人多，一路嬉闹，说说笑笑，距离愈发显得短。 越晞还没睡醒，又受到了裴思砚那几条消息的冲击，脑子有些混沌，只默不作声地跟在一行人后面。 甫一走进包间。 几个男生就起哄开始点外卖。 “饿死了饿死了，咱们吃什么啊？” “麦当劳吧？” “我想喝这里的奶茶。” “……” 包厢是跃式结构，有上下两层。 裴思砚坐在二层沙发里，手机轻点几下，给他们叫了一大堆果盘奶茶炸鸡之类的小吃，又点了十多份意面炒饭，是足够这群少年人填肚子的分量。 “谢谢裴哥！裴哥大气！” “破费了哥……” 裴思砚摆摆手，轻描淡写地笑：“客气什么。” “……” 二楼是男生聚众打桌游的位置，女生都挤在底下点歌，越晞不好上去，从进门开始就选了靠墙角落坐定。 这个位置，侧过身坐，恰好能看到二楼的景象。 偏偏，ktv光线迷迷蒙蒙，五彩射灯光线如烟雾氤氲。 裴思砚人在角落，脸上并不受光，像是堙没在阴影之中，五官神情皆是看不分明。 越晞只得默默收回视线。 恰好，李演演朝她走来，问了声：“越晞，你要来点几首吗？” 越晞摇摇头，有些腼腆地低声开口：“不用啦。我不太会唱歌，听你们唱就好。” 李演演没有强求，“哦，也行。那你要是无聊的话，上去跟他们一起打牌呗。” 原先陈放想打<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杀。 但人太多，他们在路上商量半天，决定还是玩点简单的、娱乐性强的。 譬如，真心话大冒险这种万年不过时的八卦游戏。 闻言，越晞有些犹豫，“我……” 话音未落，旁边，一道身影已然款款迈步上楼。 半透明楼梯尽头，周茉落落大方地走到裴思砚那桌旁边，冲着几个男生柔柔一笑，问：“还没到我的歌，我先你们一起玩会儿游戏，行吗？” 不知是谁吹了个口哨，故意调侃道：“那要问裴哥咯！” 周茉的目光便顺势落到裴思砚身上。 或许是因为从小弹钢琴，她的坐姿站姿都很挺，不是刻意僵直，而是舒展又漂亮的仪态，看起来不卑不亢，白天鹅似的优雅。 裴思砚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随便啊。” 得到答案，周茉眼睛含笑，在沙发空位处坐下。 “你们玩什么？” “先斗地主吧，等一会儿人多点再来真心话大冒险好了。你会斗地主吧？” “当然啊，你在说什么废话。发牌发牌。” “……” 上头热闹不已。 像是在另一个星球。 越晞垂下眼，用力攥紧了手指。 她内心生出无穷无尽的沮丧心情。 为自己刚才的犹豫和怯懦。 这种阴暗情绪，在每次见到周茉和裴思砚一起时，都会像泄洪一样，从身体每根骨头缝里不受抑制地流出来，将她彻底淹没。 等李演演欲言又止地走开后，越晞深吸一口气，重新点开手机屏幕。 和裴思砚的聊天框还在最上方。 裴思砚：【很漂亮。】 裴思砚：【蝴蝶。】 裴思砚：【妹妹也是。】 越晞：“……” 她将短短三行字反复看了无数遍，直到三人群冒出新信息，这才切出去。 陈放：【妹，上来玩呀。】 陈放：【马上真心话大冒险咯！我已经想好要怎么整裴哥了。】 陈放：【让他去隔壁问男的要微信怎么样？】 裴思砚的信息紧随其后：【？】 裴思砚：【你找死？】 此刻，越晞终于摆脱了失落，盯着他俩插科打诨，低低笑了一下。 但她依旧没回复。 不多时，陈放从二楼栏杆探出脑袋来，目光四下一转，精准锁定越晞的位置。 “越晞！干嘛呢！快上来啊！” 他这一嗓子，差点压过话筒声和背景音乐，成功将在场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 “……” 越晞扛不住众人带着好奇的灼灼视线，立马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抱着书包，缩着脑袋冲上二楼。 桌边的沙发已经坐满了人，没什么空隙。 陈放让开一点位置，示意越晞坐在他旁边。 顿了顿，复又在裴思砚的眼神中，给越晞拿了一盘子炸物小吃过来，拖到她面前，“来来来，吃点吃点，边玩边吃。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越晞小声道谢：“谢谢。” 陈放冲她爽朗地笑了笑，轻咳一声，开口：“ladiesand乡亲们，高二一班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正式开始了哈！为了尊重游戏精神，我们先提前说好，谁要是耍赖撒谎，下次考试年级排名后退30名。” 第24章 这个誓言对高中生来说已经不算轻。 毕竟，下次考试就是期中考，要是年级排名掉那么多，很大概率高三会掉出一班，落到后面的班级去。 所有人立马聚精会神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陈放将扑克牌连洗了三遍。 接着，给所有人面前发了张牌。 越晞没玩过这个游戏，但大概也明白规则。 抽到鬼牌的人，可以指定在场数字牌最小的人完成一项真心话大冒险。 她把牌翻起来看了眼。 梅花7。 肯定不是最小。 果然，第一轮鬼牌是对面一个男生，最小牌则是桌上另一个女孩子，一张红桃a。 女生选了真心话。 男生笑得很微妙，随便想了一下，直接丢出问题：“在场有和你偷偷谈过恋爱的男生吗？” 话音刚落，女生的脸肉眼可见地瞬间爆红。 “这个、这个……” 答案不言而喻。 起哄声、怪叫声立刻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青春期里热烈的躁动因子遇风就长，免不了使得这群少年人对男女关系产生好奇心和憧憬感。 这个游戏，或许就是为此而生。 越晞和这俩人都不熟悉，也无意窥探他人隐私。 她叉了一块炸鸡，一边放在嘴里慢吞吞地咀嚼，一边频频开始走神，兀自神游天外。 玩了几轮，都是类似的问题。 这种情况下，没人敢选大冒险，生怕被整。 新一轮发牌。 周茉拿到了鬼牌。 裴思砚翻牌，好巧不巧，是方块a，全场最小。 陈放从果盘里拿了片西瓜，坐下.身，和越晞挤在一起，不嫌事大，完全一副吃瓜群众看热闹的模样。 裴思砚思忖半秒，笑道：“大冒险吧。” ……像是笃定没人会整他一样。 昏暗灯光下，周茉脸颊红红，眸光似水，果然很令人失望地柔声说：“那裴哥唱个歌吧。” “哎干嘛——” “嘁！这算哪门子大冒险啊！你怎么不干脆说让他做个俯卧撑呢！没劲！” “包庇包庇！！” 大家都十分不满。 一片嘘声中，裴思砚怡然自得地从旁边拿了支话筒，又到点歌机上点几下，顶了首歌上来。 伴奏声响起。 二楼逐渐安静下来。 裴思砚慢条斯理地开嗓：“我想要的/想做的/你比谁都了 你想说的/想给的/我全都知道……” 是周杰伦的《暗号》。 越晞呼吸一颤。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别管那是非/只要我们感觉对……” 他是随便点的歌吗？ 是唱给谁听的呢？ 周茉吗？ 还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自己喜欢周杰伦，所以才点了这首歌呢？ 越晞并不是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但这种情形下，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毕竟，在一个多月前，两人刚定下了演唱会的约定。 “……到底有谁知道/是几点钟方向/你才会收到暗号？” 裴思砚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好听。 这首歌原曲对男生来说调子有些高，他似乎降了调，更适合这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声线。 低吟浅唱时，有种奇妙味道。 像是上好的弦乐器演奏出的声音，和谐又深沉，令听众不自觉陷入其中。 越晞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裴思砚谁都没看，目光落在屏幕的歌词上，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笑意，很有点玩世不恭的邪气，却始终难以分辨他的真实情绪。 “……” 越晞暗自咬了咬牙。 这个讨厌的家伙。 为什么要让她这么混乱。 第20章 ◎漫天风雪我陪你颤抖我们别回头（3）◎ 一曲终了。 许是看在买单的面子上,同学们很给面子地齐齐鼓掌。 裴思砚笑了笑，没说话，径直放下话筒。 新一轮游戏开启。 桌边依旧喧闹,越晞却被这个小插曲影响了思绪，顿时觉得有点坐立难安。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纠结。 因为,她抽到了鬼牌。 陈放眼神很尖，瞥到越晞动作僵了一下,立马跟着凑过去看牌。 “鬼牌在这里鬼牌在这里！” 他吵吵嚷嚷,代替越晞举了手。 见到这动静,斜前方,裴思砚低笑一声,将牌翻面丢在桌上。 黑桃a。 毫无疑问，又是最小数。 越晞抬眸，和他对视一眼。 裴思砚混不吝地冲她挑挑眉，气定神闲地开口：“真心话。问吧。” 越晞瞪了瞪眼睛,面露迟疑：“嗯……” 此时此刻，她最想问的问题是，刚刚那首《暗号》,他究竟是想唱给谁听？ 但,这注定无法开口。 没有人比越晞更清楚,对裴思砚的任何悸动都属于理所应当，也都该理所应当地掩藏好,放在心底最深处、且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旦戳破,一切都会不受控制地走向未知境地。 或许,裴思砚会觉得她痴心妄想呢？ 又或许,他怜悯她，觉得她明明身陷囹圄，却依旧可笑地试图捉住不属于自己的月亮。 无论哪种，都是现在的越晞无法承受的。 她咬了咬唇，蹙着眉，像是在苦思冥想中，半天没有说话。 陈放看不下去，低了低头，在她耳边说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悄悄话”：“你就问他，目前计划中的下一任女朋友是谁。” 越晞：“……” 呃。 听起来就不是个好问题。 不管裴思砚答谁，她都高兴不起来。 在越晞的沉默中，气氛逐渐变得僵硬。 李演演看已经有人露出了异样神色，连忙出声帮忙解围：“越晞，你想不出好玩的就随便问个呗。像茉茉刚刚那样。” 越晞颔首，朝着她感激地笑笑。 这会儿，她才终于开口：“裴思砚，我想问的真心话是……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哦哟，又是一个好没意思的问题。” “这问得太健康了，比刚刚唱个歌还不如。” “至少问问前女友呢！” “咱们班女生是不是都被裴哥的脸收买了，故意给他放水啊！？” “……” 议论纷纷中，越晞只虔诚地注视着裴思砚，目不转睛。 裴思砚沉吟数秒，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最近确实有一个愿望。” “希望明年能去看一场周杰伦的演唱会。” …… ktv包厢开了五个小时。 离开时，夜已经很深。 问过方向后，一行人打车的打车，走路的走路，很快决定好回家方式。 互相道了个别，笑眯眯地挥手说着“周一见”，再三三两两各自组队回家。 越晞家住得不远，搭公交车三站路，下车就是延西一村小区大门。 有两三个同学和她去一个公交站，还能顺路一起走。 她习惯性走在最后。 临到即将过马路，又忍不住悄悄回过头去。 裴思砚的身影依旧停留在原地。 刚刚人多，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裴思砚在微信里说要送她回家，被越晞十分坚定地拒绝。 他没有强求，只留下一句“到家给我发信息”。 现下，距离拉远，裴思砚的脸已经快要看不清，只剩下颀长清瘦的身形，如黑暗里的青竹一般挺拔矗立着，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依旧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陡然间，越晞就生出了万般舍不得离开的心情。 她想立刻跑回去，对裴思砚说，送我回家吧，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可是不能。 做不到。 越晞只是一个陷入暗恋中的人，不敢进一步，当然也没有任何立场。 无论是祈求，亦或是质问。 “……越晞？走呀，绿灯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前方，一个女生发现越晞没跟上，回头催了一句。 她回过神来，匆匆应道：“嗯。马上走。” 穿过马路，那道身影再看不见，彻底消失在了车流对面。仿佛刚刚莫名滋生出的眷恋不舍，都不过是一场霓虹幻影，无人察觉，也算不得真。 越晞这一路十分顺利。 没等多久，公交车就抵达了站点。 此刻，时间已经很晚，几乎是末班车。 车厢很空，还有靠窗空位可以坐。 只是临到最后一站前，外面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夜细雨，大抵是清明雨季提前来临的讯号。 没一会儿，玻璃窗上就挂起了细密雨幕。 窗外的景象被水珠分割成一块一块。 第25章 世界变得光怪陆离。 红灯。 公交车缓缓停下。 越晞将额头斜抵在冰凉玻璃上，目光逐渐变得茫然空洞，失去焦距。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还偏生全与裴思砚有关。 到这会儿，随着春雨落，她好像也变成了其中渺小的一滴，从云层中坠下，开始胡乱地随波逐流。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 越晞在重新摇晃起来的车里想—— 现在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性，裴思砚其实也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呢？ 会不会，那首歌，真的就是唱给她听的。 [到底有谁知道/是几点钟方向/你才能收到暗号？] 暗号是给她的吗？ “……” 越晞的成长经历，决定了她有些妄自菲薄的性格。 因为害怕，自然不敢在此时冒险。 等一等。 再等一等吧。 等到合适的时候，等到她不因分别而突然血液上头脑袋一热的时候，等到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再小心揣摩、仔细判断吧。 - 清明过后，三中迎来新一轮期中考试。 越晞有裴思砚从旁辅导，再加上自己一如既往的努力，成绩稳步提升，比去年期末考前进了整整10名。 如果说之前摸底考有假期后的运气成分，那这次期中考就是实打实的进步，也代表她离t大分数线更近了些。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 或许真的来得及。 越晞想。 成绩条下发时，章娟当众点名表扬了她。 越晞很少被老师同学关注，十分不好意思，垂下眼，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笔。 转眼，到午休时间。 图书馆后面，越晞将小黄从笼子里放出来，自己坐在草坪上，抱着它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 裴思砚就躺在不远处晒太阳。 她犹豫许久，小声开口同他道谢：“……谢谢。” 话音落下。 裴思砚依旧阖着眼，只是条件反射般“嗯”了一声。 尾音扬起，表达疑惑。 越晞：“就是……这次我考得挺好的，还是得谢谢你。” 说着，她呼吸不自觉急促几分。 怀中小猫察觉到了“人肉靠垫”的心跳失衡，翻了个滚，飞快地从她身上跳下去，转头跑向裴思砚，一下蹦到他腿上。 裴思砚嫌小黄越来越重，向来懒得抱它，便一动不动，任凭它在自己身上跑酷。 “干脆明年攒一起谢吧，现在还早呢。” 他嘟囔道。 语气是一如既往慢条斯理，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闻言，越晞只得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沉默片刻。 蓦地，裴思砚坐起身，把小黄抱到一边，让它自己在草地上玩。 而后才重新开口问：“6月13号，你有空吗？” 越晞不解，“还不知道啊。怎么了吗？是什么日子？” 现在才四月末。 距离6月13号还有一个半月，哪有人能预知这么后面的事啊。 裴思砚笑了下，“我生日。” 越晞愣住了，“啊……” 裴思砚：“估计会办个生日会，把时间空出来，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就陈放，还有另外几个朋友。” 越晞：“哦，哦，好。” 她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回答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不经大脑地应承下来。 甚至，都没有算那天是周几、会不会和期末考撞上之类的问题。 等到裴思砚率先起身，离开“秘密基地”，越晞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 .6月13号是裴思砚的生日。 她才知道。 而且，这么巧，居然就和她差了10天。 越晞的生日是6月23日，在同一届中属于比较小的那一批，之前的同学中，很少有跟她一样六月份生的。 虽然不是同一天……但是月份一样，日期还刚刚好差了十天。 一个非常和谐的整数。 对越晞来说，这么一点点细小的巧合，都能给她带来隐秘的欢喜。 无人角落处，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顿了顿，又将随身携带的随记本拿出来，一笔一划写下了几个数字。 【0613】 能和裴思砚一起过生日了！ 要送什么礼物呢？ 越晞蹙起眉，开始苦思冥想。 脚边，小黄舔了舔爪子，又绕着她的鞋一圈圈打转，尾巴甩个不停。 似乎连它都感知到了主人此刻的喜悦之情。 …… - 因为有期待，潜意识里，时间的流速就会无限加快。 日子像是被一只手拨弄的时针，飞快转过一轮又一轮。 转眼，进入六月。 潮湿的黄梅天过后，海城正式开启新一个夏季。 高二一班教室里，章娟的声音犹如催眠乐曲，对着班上同学耳提面命：“……这次期末考非常非常重要，相信已经不用我再反复强调了。你们都是大人了，三个月过后就是准高三生，现在应该用什么状态来学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越晞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哪怕是这种时候，都保持着正襟危坐状态。 只是，余光里，隔壁裴思砚早已经趴在桌上睡了大半节课。 他“体弱多病”，又次次年级第一，只要不违反校规，无论做什么出格行径，老师基本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 正如他自己说的，这就是学霸的特权。 完全是用成绩换来的自由。 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讲台上，章娟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继续喋喋不休：“期末考的时间也强调很多次了。6月20和21两天，考试安排完全和高考保持一致，无论是时间还是题目类型、题量，全都一样。请大家把这次联考当做一次高考模拟，等大区排名下来，对照今年高考的录取情况，也可以预估自己现在的水平、能上什么档次的学校、和想上的学校的差距还有多大。” “考完之后，学校还要补课两周。……不要抱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放暑假呢！” “好了，今天的班会课就到这里。放学。” 章娟离开教室。 裴思砚像是掐着表一样，第一时间直起身，揉了揉眼睛。 见越晞已经在理东西，他微微侧身，凑过去悄声问：“汉堡王？” 周五下午，肯德基里人会很多，太过吵闹。 /：. 之前他们转战过汉堡王，发觉汉堡王要安静不少。 找个角落坐下，很适合泡着刷题写作业。 但这次，越晞摇摇头，拒绝了他。 “我今天有事。” 她轻声说。 闻言，裴思砚略略一挑眉，“嗯？能带我一起吗？” 越晞再次摇头。 裴思砚便也没有强求，曲指，叩了下她额头，“有不会的题发消息。” “好。” 越晞扭头跑出了教室。 她今天要去给裴思砚挑礼物。 之前收到的杂志稿费，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动，还结余不少，刚好用来给裴思砚买生日礼物。 这绝不算浪费。 只是，越晞一直没什么同龄朋友，和异性更是几乎没有接触，不清楚送什么比较合适，能显得用心又不过分。 她苦思冥想大半个月，但一直毫无头绪，决定还是先去商场里挑挑看。 第21章 ◎漫天风雪我陪你颤抖我们别回头*（4）◎ 最终,越晞买了一只运动手环，几乎花光了她手上所有积蓄，只留下一条毛毯钱。 她仔细观察过,裴思砚平常不戴表。 估计是趴桌上睡觉会压到脸。 不过，导购说这只运动手环不仅能看时间,还能记录心率血压步数之类，很适合喜欢运动的人戴。 越晞想到裴思砚经常和陈放打篮球,跑步似乎也很擅长，再加上先前两人逛街,他还特地买了羽毛球拍,可见他是经常运动的人,或许能用得上手环。 因而,她才咬咬牙,将它买下来，作为裴思砚的生日礼物。 越晞曾经在自己的短篇故事里写过一个剧情，女主角给男主角送了一支派克金笔，为了让男主角每次写字都会想起她。 这个情节,当时还被编辑批评，说太过老套，已经没有新意。 况且,这年头,哪还有年轻人用钢笔写字,实在刻意得有些脱离现实，代入感还差,只余陈旧。 那会儿,越晞还没有认识裴思砚。 十几年短暂人生里没有丁点儿暗恋的经验,只能闷不吭声地改掉了这一段。 现下,她买了一只手表，祈求能被暗恋对象戴上，能让他时刻想起自己。 听起来老派又刻意。 何尝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刻舟求剑、历久弥新呢？ 越晞心想。 …… 第26章 .6月13日，海城是个大晴天。 今年冬天极冷，夏天自然也比常年更热。 未及盛夏，市内气温已经直逼33度。 当天是周一，三中还要上课。 清晨，越晞将包装好的礼物塞在书包底层，深吸一口气，乘着不甚刺眼的阳光，出发去学校。 从前几日起，她心情就有些异样。 闲时，总免不了反复构思着今日的场景。 譬如早上要怎么和裴思砚打招呼、是不是要先说“生日快乐”……之类的，每个细节似乎都需要一一揣摩思量。 就像在解数学题一样。 从无数个公式里找出匹配的正确答案。 但，越晞没想到，临近早自习结束，裴思砚依旧没有现身。 他在自己生日当天请了一天病假，压根没打算来学校。 越晞抿了抿唇。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旁边座位上。 因为裴思砚没来，原本应该空空荡荡的桌椅，此刻，被各种各样的礼物盒堆满。 桌肚塞不下，已经满溢出来，剩下的就只能放在地上椅子上桌面上。 寿星本人不在，它们却依旧是张扬又肆无忌惮的架势，仿佛完全不怕老师看见之后问责。 “……” 越晞再次切身感知到裴思砚的人气。 她隔着书包摸了摸里面的礼物盒，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 转眼，午休时分。 陈放弄了几个黑色垃圾袋，招呼越晞过来帮忙：“妹妹，来，帮装一下。” 他指了指那堆礼盒。 越晞正欲打算去看小黄，被陈放唤住，愣了一下，“……啊？” 陈放：“就这些礼物啊，来来来，过来帮你裴哥哥装一下，丢教室后面去，免得娟姐一会儿看了发飙。” 越晞迟疑，“这都是给裴思砚的……” 毕竟是别人的心意，裴思砚本人不在，他们怎么好随便处理？ 陈放大手一挥，不以为然道：“年年都这样搞。他不会收的。放在后面就是让别人能偷偷拿回去，要是没人领的，过两天就丢了。你没看群聊吗？”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越晞眼前晃了晃。 屏幕上正是他们三人小群。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放偷拍了一张桌边的“壮观”，发在群里调侃裴思砚。 裴思砚的回复十分冷酷：【丢了。】 陈放：【那还是老样子解决？】 裴思砚：【嗯。谢了。】 “……” 越晞在教室不怎么把手机拿出来，自然错过了他们的对话。 陈放给她解释：“老样子就是这样子啦。从初中开始就这么处理的。妹，你放心哈。” 越晞没说话，乖乖地蹲下，将那堆大大小小、包装精美的礼盒搬起来，一个一个，往陈放手中无情的黑色垃圾袋里装。 …… 海城的夏季昼长夜短。 傍晚五点半，外面还是天光大亮，尚未显露出半分黄昏气息，只是阳光黯淡了些许，燥热感开始微微消褪。 越晞跟陈放一同走出三中校园。 “病了”一整天的裴思砚正靠在大门边，抱着手臂，长腿微屈，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俩。 他穿了件白色短袖，黑色短裤，外加一双板鞋，手上还带着护腕。 这一身从上到下都是三叶草，很轻松随意的装扮，完全没有过生日的隆重感，看起来倒像是刚刚结束运动。 陈放走上前去，拍拍裴思砚的肩膀，“嘿！刚打球去了？哥你可太悠闲了。羡慕。” 此话一出，越晞才注意到，裴思砚还背了一副羽毛球拍。 看那个球拍包，像是之前他们俩一起去买的那副。 裴思砚“嗯”了一声，眯了眯眼睛，朝越晞招招手，像在勾.引一只小猫咪、或是一只小白兔，“走吧。” 果然，生了一双猫咪一样圆眼睛的小姑娘，就这么听话地跟了过去。 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三人调转方向，一同上了出租车。 事实上，裴思砚不是特地来接陈放和越晞的，只是球场就在附近，时间合适，刚好顺路能带人走，干脆就绕一下。 海城习俗和别地不一样，大多用虚岁算年纪。 按照虚岁来算，裴思砚刚刚好年满18岁，算是成人第一个生日，意义非凡。 周末两天，他父母从日本飞回国内，已经提前给他庆了生。 到今天这个正日子，裴思砚懒得再搞什么活动，原本就计划和朋友们简单吃个饭了事。 地点是早就定好的。 在一家主做海鲜汤锅的私房菜馆。 正值下班晚高峰，市区路有点堵，出租车走走停停，约莫开了40分钟才抵达目的地。 三人到店时，裴思砚其他朋友基本已经到齐。 越晞跟在最后，偷偷瞄了一眼前面。 除了他们，差不多来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全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打扮却有着不属于高中生的光鲜亮丽，相貌气质都出众，能看得出家境优越，应该是和裴思砚条件不相上下的朋友。 越晞也在其中看到了李萱萱。 想到之前那次见面，她有些不安地瑟缩了一下，试图躲到大个子陈放后头，让他能完完全全挡住自己。 可惜未果。 没一会儿，裴思砚在前面叫了越晞一声，将她从尾巴拖出来，一边迈开步子往包房走，一边小声给她简单介绍了几句。 这些人都是从小一块儿玩的朋友。 唯有她是生面孔。 人有点多，越晞听得迷迷糊糊，名字听完，和脸也对不上，只惴惴不安地偷偷看了李萱萱好几眼。 幸好，李萱萱什么都没说，只瞥了越晞一眼，装作不认识。 她被裴思砚私下敲打过。 也懒得为这么个小土妞触裴思砚霉头。 反正裴思砚爱玩，身边出现什么样的妹子都有可能。再怎么样，总归是影响不了他们这些朋友的。 最多看个热闹，调侃几句罢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进了包间，跟着依次落座。 位置没什么主次讲究。 大家全都随意。 但因为越晞谁都不认识，裴思砚就直接把她安排在自己旁边。 “随意一点。” 他小声同越晞说。 越晞感激地点头，有些怯生生地朝他笑起来。 裴思砚被她这个小可怜似的表情逗乐，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真乖。” 而后，他扭过头，又同别人聊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话题就那几样。 篮球、游戏、女朋友。有钱没钱都差不多。 越晞素来无法加入这种场合。 连往常李演演和周茉说话，说点和学习无关的话题，她都插不上嘴。 因而，越晞干脆低下头，埋头吃东西。 注意力则是悉数放在旁边人身上，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裴思砚。 自始至终，他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心情很不赖。 这会儿功夫，越晞已经察觉到，在这些朋友里，裴思砚应该是中心人物。 抛开寿星主人公身份不谈，闲谈中，好像所有人都有点以他为首的感觉。 哪怕是李萱萱这种一举一动都尽显倨傲的人，在裴思砚面前，也没有摆什么架势。 这种感觉并不十分明显，隐隐约约的。 只是越晞心思敏感，才略生出了些微妙感觉。 尚未等她论证猜想，蓦地，裴思砚将视线转到了她脸上。 越晞愣了愣，连忙低下头去。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呵。” “……” 停顿数秒，裴思砚再次开口问：“喝汤吗？” 这家店的招牌就是鱼汤锅。 海城临海，本地人的家常菜里有各种鱼虾海鲜，做法也多样。 熬汤是比较常见的做法。 奶白奶白的底色，又鲜又香，喝几碗都不会腻。 裴思砚问完，也不需要越晞回答，自顾自地已然拿过了她的碗，舀了碗汤，搁到她面前。 汤锅刚端上来没多久，仍旧滚烫。 越晞对着碗口吹了会儿，才低头去喝。 这个动作，致使她鬓角两边的头发也跟着一起掉下去，几乎快要落到碗里。 没办法，越晞只能用手扒拉了两下，试图将刘海挂到耳后去。 为了省钱，她有一阵没去剪头发，这个八字刘海已经长长，正处于不尴不尬的程度，在耳廓挂不牢几分钟，又开始一点点往下掉。 眼见着再次要滑下去，倏地，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替她撩住了这缕发丝。 “……” 越晞诧异地望过去。 身侧，裴思砚还在和人说话，半压着眼皮，看起来有点混不吝的懒散，视线压根没有分给她一分一毫。 第27章 但他的手指却落在越晞耳边，稳稳地勾着头发，不让她的刘海掉下来。 刹那间，越晞忘了继续喝汤这回事，开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裴思砚这个举动，不仅仅是捞住了她的头发，更像在牵着她的神经末梢，众目睽睽之下，令她将要失去理智。 只是，在越晞与对面的李萱萱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她彻底冷静下来。 越晞垂下眸，飞快地将剩下的汤喝完。 顿了顿，她朝着裴思砚小声道谢：“我好了，谢谢。” 裴思砚收回手。 ……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明天还要上课，几人不打算继续下一摊，便在私房菜馆外分别。 这边附近没有地铁，公交车站要走出去小二十分钟，其他人都是打车或者让家里来接，唯有越晞还在苦苦搜索地图app，寻找最方便的回家路线。 海城是一线城市，物价高，打车起步价也贵得离谱。 这个时间点，出租车已经要算夜宵费。 哪怕是打滴滴，估计也得四五十块。 越晞实在舍不得。 没想到，裴思砚同朋友们到别，揉了揉头发，很快转身过来找她。 “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到路边拦了辆空车，带着越晞上车，再报出延西一村的地址。 此时此刻，喧嚣散去。 车厢里只有他们俩，气氛无端便显得寂静平和。 越晞偷偷瞄了裴思砚几眼，总算找到机会，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书包拉链，将包装好的礼盒摸出来，递给裴思砚。 “裴思砚，祝你生日快乐。” 越晞轻声说道。 裴思砚笑起来，接过，“谢谢。可以打开看吗？” 闻言，越晞默默松了口气，“……嗯。” 白天，她刚和陈放一起帮裴思砚处理了那好几大袋的礼物。因而，在礼物给出之前，心里不可谓不纠结。 裴思砚这样的人，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再精美昂贵的礼物，大抵也只能换来他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越晞担心他不收，也担心他随手就放到一边，并不以为意。 她侧过头，定定注视着裴思砚的动作。 直到他将包装纸撕开，看到了里面的运动手环。 裴思砚笑了笑，将手环拿出来，往自己左手手腕上戴，“挺会挑啊。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越晞轻轻点了下头。 只不过，下一秒，她注意到了裴思砚的另一只手腕，上头还戴着护腕。 她目光一凝，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的球拍呢？” 下午他去打羽毛球，来学校的时候还背着球拍呢。 现在，球拍袋却已然不见踪影。 裴思砚怔了怔，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掉在店里了。” 越晞有些着急：“那要不要回去拿？” 不知不觉间，距离他们上车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出租车都开出去很远了，再回头反而波折。 裴思砚不以为意，摆摆手，说：“没关系，丢了就丢了吧。网线都断了。” 他原本是打算送去重新穿线的。 既然掉了，干脆也省了麻烦，再换一副用就行。 越晞：“……” 她垂下眼，讷讷：“噢，好吧。” 裴思砚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 这一刻，越晞摇着头，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怨怼起裴思砚来。 为什么收下了她的礼物，却毫不留情地遗弃了他们一起去买的球拍呢？ 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能让她患得患失、不知所措？ …… 夜那么长。 越晞也跟着坠在黑暗中，起起伏伏，长久地难以自拔。 第22章 ◎漫天风雪我陪你颤抖我们别回头（5）◎ 裴思砚生日后一周就是期末考试。 班上气氛早就紧张起来,各科老师耳提面命，好像所有人都被迫吊着一根神经，只能战战兢兢做人,生怕行差踏错。 越晞顾不上自己那点青春期拧巴难受的小心思。 甫一踏进教室，就要投入忙碌的复习中。 一周时间不过一晃眼。 .21号考完,这口气总算长长泄掉。 越晞的生日在23号。 但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过过生日，除了白斐莹打来视频,给她定了小蛋糕、又唱了生日歌，算是给18岁一个交代之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之后,紧接着,三中还有为期两周的补习。 第一天上来就是期末考试卷分析。 越晞这回考得还不错,稳中有进,比期中考又进步了两三名。 章娟把她叫到办公室，先是表扬了几句，又暗示她可以多请教请教同桌云云。趁着高考还有一年，抓紧取长补短,争取厚积簿发。 毫无疑问，同桌又一次蝉联年级第一。 越晞没说自己已经受到了裴思砚指导，垂着眸子,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唔。” 章娟向来喜欢听话懂事的女生,满意地点点头。 “回教室吧。”她挥挥手,又想到旁的事，问了句,“这次家长会,你爸爸还是不来吗？” 越晞颔首,“嗯。” 章娟知道她是单亲家庭,父亲失业，没有过多为难，只是殷殷切切地嘱咐道：“我知道了。家长有事没法协助的话，你自己就更加要拎拎清。高考是自己的事。” “好。” 答完，越晞转过身，默不作声地离开办公室。 …… 因为期末考交出了满意答卷，这两周在校补课，她过得还算轻松，没被老师盯上。 眨眼功夫，时间进入盛夏。 海城七月气温向来居高不下，连续五天突破35度大关，并且天气预报说还会持续下去。 终于，在同学们的期盼中，校内补课倒数到了最后一天。 谁都没想到，上午第四节 课的时候，教室里的空调会突然坏掉，无法运转。 一下课，李演演立马去后勤部门报修。 那边的老师说，下午才会有师傅来检查。 酷暑时节，没有空调，这群娇生惯养的孩子受不了。 午自习开始不过几分钟，各处已然怨声载道，抱怨连天。 “热死了……空调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说是师傅过来也要时间，而且还得检查原因，不见得马上就能修好咯。” “救命要中暑了——” “反正都最后一天了，就放我们回去得了呗！” “就是啊。学校真是毫无人性……” “要不让我们去其他教室呗，楼下不是好多空教室吗？” “……” 今天午自习没老师进来，眼见着班上闹腾得越来越厉害，班长李演演没办法，只能起身去找章娟商量换教室。 越晞素来不会参加这种抗议讨论。 一个学期过去，她的座位已经换到了墙边。不过是裴思砚坐在靠墙位置，她坐外面。 这个角落，没有自然风，吊扇风吹不太到，空调又没法开，蒸笼似的，闷得人心浮气躁，比小黄呆的室外绿荫底下还不如。 越晞写了两道题，就觉得头晕眼花，注意力难以集中。 想了想，她干脆把课本往前一推，整个人趴到桌上，开始闭目养神。 环境嘈杂。 悉悉索索的低语声、抱怨声，逐渐变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越俊最近每天深更半夜回家，又要洗澡又要喝酒，弄出来的动静不小。 明知晚上会吵到别人。 但他一点都不想着收敛些。 堪称毫无公德心。 越晞睡眠不足，这会儿，哪怕热得满脸汗，竟然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裴思砚抬起头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小姑娘阖着眼，枕着手臂，露出小巧白皙的侧颜。 越晞虽然瘦，但脸型却是标准流畅的鹅蛋脸，下巴圆润，还有些微微上翘，显得十分娇憨，小动物似的，一副人畜无害又惹人怜惜的气质。 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得不舒服，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拧着，连拳头都无意识地握得很紧。 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战斗一样。 “……呵。” 裴思砚扯了扯嘴角。 停顿数秒，他随手抄起旁边的练习册，给越晞扇了两下。 男生力气大，摇手这两下子，立马摇出了一阵颇为强烈的热风。 越晞眼皮颤了颤，像是挣扎着就要醒来。 裴思砚当即将动作放轻。 人造风从“飞沙走石”变成了“和风拂拂”。 霎时间，某人便沉静下来。 “……” 李演演迟迟未归，教室里逐渐变得人声鼎沸，让酷夏变得更加热烈。 第28章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少年正慢条斯理地替同桌扇着风，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似的。 阳光、午后、盛夏，拼凑出如诗画般美好的青春画卷。 如梦似幻。 仿佛刹那永恒。 - 这回，三中不仅给高二在放假前加了两周补课，又宣布要提前十天开学，备战高三。 前前后后算下来，等于假期缩短了一半，只有一个月出头。 但这也无损学生们想要放假的心情。 千呼万唤中，暑假总算开始。 裴思砚和陈放他们又早早地约了旅游。 这次，他们打算去国外避暑，找个凉快的地方呆上两周。 越晞自然无法加入。 只能安安心心窝在家里看书做题。 临出发前，裴思砚欲言又止：“其实……” 越晞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啊？” 裴思砚在她清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算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去玩吧。” 越晞低声“嗯”了一声。 等她回到家，拧台灯的时候，脑内突然灵光一闪，骤然猜出了裴思砚未尽之言。 当时，他是不是想说，他来请客一起去玩？ 然后考虑到她的自尊心，所以又半途放弃了呢？ 以越晞对裴思砚的了解，这确实像他会做的事。 但哪怕真是如此，她也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或是因为自己这个朋友被他重视而感觉得意。 不仅仅是因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更是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处，愈发体现出两人之间的差距。 她过得那么辛苦，每一丝每一毫都要精打细算。 裴思砚却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负担各种各样的、她甚至无法想象的费用，自由到几乎叫人生不出嫉妒之心。 这种距离，似乎能用一切文艺的词语来表述。 譬如飞鸟与鱼。 海鸟与鲸……等等。 是真正意义上的云泥之别。 如此想来，实在令人觉得沮丧。 越晞暗自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重新投入学习中。 t大。 裴思砚给她定下的模板。 他们的约定。 考上t大，或许，就能稍稍拉近一些差距。 没有空闲继续胡思乱想。 这是她目前最重要的目标。 …… 悠长夏日因为假期缩短而变得短暂。 八月下旬，越晞回到学校，参加了新一次摸底考。 这次摸底考卷特别难。 但幸好，她依旧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无愧于她整个假期的辛苦和努力。 越晞心情很好，默默将试卷塞到裴思砚面前，示意他看。 裴思砚挑了挑眉，支起身，睨她，“炫耀来了？” “……” 越晞立马飞快地摇头。 在第一名面前，她这点小成绩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呀。 见状，裴思砚轻声笑了笑，长指一挑，慢条斯理地翻起越晞的试卷。 “哦，这类题型总算会做了？” 他了然。 越晞理科底子不够好，类似曲线和函数的混合题这类总是解不好。 在裴思砚的悉心指导下，她学习他的解题逻辑、一遍一遍刷类型题，终于摸索出了点感觉，把正确率一点点抬上来。 这回，考卷上出了一道非常复杂的综合题，三个小问，18分。 班上只有七八个人全做对。 其中就有越晞。 确认裴思砚已经发现重点，越晞这才笑起来，轻声细语道：“这都要谢谢你。” 裴思砚：“哦，只有口头谢？” 越晞眨了眨眼，“那怎么谢？” 裴思砚沉吟数秒，开口：“周末你送小黄去洗澡。” 高三开始，陈放这种体特生也得抓文化课成绩，训练比之前减少了一大半。 周末照顾小黄的工作只能均摊到他们三个人身上，一人负责一周。 这周本该轮到裴思砚。 闻言，越晞重重点头，爽快应下：“没问题。” …… 不知道为什么，在越晞看来，高三的时间莫名比之前过得要快很多。 这会儿，已经没有新课要学，每天都在一轮又一轮复习。 大考小考更是一场接一场。 三中传统，高三有“非强制性”的晚自习，每天放学后会有任课老师坐班答疑。 但凡是有点追求的高三生，都该自觉主动参加。 用章娟的话来说，高考第一考的就是大家学习的自觉性。 因而，同学们背着装满试卷的书包，每天从天亮踏进学校，一直到天色乌黑才离开。 …… 如此日复一日中，转眼，海城从夏入秋，又飞快进入冬季。 冬日，天亮时间缩短。 差不多晚自习开始前，外头就已经乌沉沉一片。 夜色如同被倒入了整罐黑色墨水，伸手不见五指，不复夏季的清亮。 晚上七点半。 越晞在食堂吃完饭，搓了搓手，踏着校园里的路灯光，回到教学楼。 这会儿，任课老师不在，教室里却已经都是埋头背书的同学。 隔壁，裴思砚也还没回来。 他是班上少见的“不自觉不主动”的人，偶尔才在晚自习露个脸。 但，因为成绩稳定出众，老师也不怎么管，任凭他自由散漫。 越晞瞥了一眼空着的课桌，吸了口气，将笔记本从包里翻出来，开始誊抄错题。 没过太久。 倏忽间，“啪”地一声。 顶上吊灯悉数熄灭。 蓦地，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卧槽这怎么回事！谁关灯啊！” “没人啊！” “停电了？” “好像是，操场旁边的路灯也黑了呀。” “走廊也黑了。” “那是不是现在就能放学了？班长！班长！……” “……” 一片混乱中，越晞呼吸急促几分，不自觉用力攥紧了拳头。 好巧不巧，今天还恰是冬至。 一年中白昼最短、夜晚最长的日子。 此刻，天空中，云层厚得遮天蔽日，不见丝毫月光。 整个海城三中都因为停电，陷入了混沌黑暗。 教室里也是。 越晞只能勉强看到桌椅和人影的轮廓。 随着时间推移，电迟迟不来，她内心的紧张感也开始愈来愈严重。 就在这时。 倏地，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越……” 越晞被吓到，脑海里绷紧的弦瞬间断开。 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啊——” 而后，又立刻捂住嘴，将剩下的声音都吞回肚子里。 见她反应这么大，裴思砚怔了怔，收回手，轻声喊她：“越晞，越晞，是我。” 越晞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扭过头去。 “……裴思砚？” 裴思砚：“嗯。” 应完声，他长腿一迈，摸黑绕过越晞，精准地在旁边拉出了自己的椅子，坐下.身。 “咔嚓。” 一声轻响。 越晞扭过头去，发觉身边微微亮了起来。 裴思砚点燃了打火机。 青蓝色火焰中，他的脸闪闪烁烁，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悯意味。 他看着越晞，轻声问：“你怎么了？怕黑吗？” “……” 越晞咬着唇，轻轻摇头。 她只是讨厌这样乌漆嘛黑的密闭空间而已。 人总是难以遗忘创伤。 大约在越晞四五年级那会儿，越俊失业时长超过三年。 虽然还没沾赌，但因为每天待在家中，脾气已经变得非常暴躁易怒。 也是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小越晞在房间里睡觉，迷迷糊糊听到房门外传来奇怪响动。 她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越俊第一次对白斐莹动手。 男人将瘦弱的女人推到在沙发上，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小越晞垫脚拍开廊灯，第一眼，就瞧见了因为手指用力过度而满脸狰狞的越俊。 模样宛如地狱里来的罗刹恶鬼。 可怖到至今难以忘怀。 当时，越晞立马冲过去，以蜉蝣撼树般的姿态，试图将越俊推开。 “爸爸你不能打妈妈！松手！快点松手！——” 小女孩的力气太小。 至少在成年男人面前小得可怜。 无论她怎么又推又抓又挠，越俊在大脑充血状态，完全不理会，只死死地掐着白斐莹。 没办法，越晞只能一口咬在了越俊手臂上。 越俊因为吃痛，果然立刻松了手。 第29章 接着，他便反手一巴掌，将越晞重重扇了出去，摔到桌边。 …… 此事之后，白斐莹和越俊的离婚安排立刻提上日程。 白斐莹铁了心要离婚。 越晞也没再喊过一声“爸爸”。 并且，从这天起，她就非常讨厌这样黑漆漆的环境，总感觉会让人想到糟糕的回忆。 被人问起来，越晞无法把往事诉说，只一个劲地颤声道：“没事。真的没事。” 裴思砚很贴心地没有追问。 他用那只没有拿打火机的手，轻轻地、一下下地拍着越晞的背，试图安慰她。 五六分钟后，吊灯亮起来。 来电了。 教室重新变得亮亮堂堂。 晚自习也得以继续。 裴思砚将滚烫的打火机扔进教室后的垃圾桶。 顿了顿，他又打量起越晞来。 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仔仔细细，一寸不落。 越晞确实没哭，只是眼圈有点发红，但因为皮肤白，看着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事实上，她原本已经习以为常，早就能对往事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今天突然被人安慰，这才憋不住红了眼睛。 人性或许就是这样。 在没人在意的时候坚强。 在有人可以依靠时，反倒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软弱下来。 被裴思砚这么看着，越晞有些尴尬，眨了眨眼，默默侧过头，避开了对方视线，轻声道：“裴思砚，电来了呀，你快自己复习吧。” 闻言，裴思砚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 复又伸出手，用力揉了下越晞的脑袋，将她垂落下来的刘海弄乱。 “别哭了。” 他慢吞吞地说着，语气温柔又坚定，“我陪着你，什么都会好起来的，真的。相信我。” 刹那间，越晞潸然泪下。 …… 往后，越晞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关于青春的记忆，能停留在这一刻，那就好了。 在她能清晰感受到、裴思砚对她的在意的这一刻。 至少，连眼泪都是滚烫而珍贵的。 【作者有话说】 结局补了一段，麻烦大家倒回来看一下~~~[熊猫头] 第23章 ◎你我终会沦为尘埃漂流（1）◎ 「你从这边走向那边,你避开我的一生。」——《我承认》顾城 - 随着高考临近，一班也难以免俗，在教室黑板写上了倒计时日历。 冬去春来。 春天又带来热烈的夏。 终于,在艰苦漫长的倒数中，高三进入尾声。 .6月6日。 高三学生在三中的最后一天。 章娟擦掉了“倒计时1天”的粉笔字,随手将黑板擦扔到讲台上，开口嘱咐道：“大家都是值得信任的孩子,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明天就是高考,今天睡觉前定好闹钟,准备好文具和准考证,选一身舒服的衣服。临门一脚,不要因为外在因素,让高中三年的努力白费。记住了吗？” 话音落下，底下异口同声地作答：“记住了！” 章娟满意地颔首，推推眼镜，笑着说：“期待收到大家录取的好消息。好了,高三一班，解散。” “老师再见！” 十分钟后。 越晞跟着放学人流走出教学楼。 裴思砚这几天都没来，是陈放和她一起走。 陈放是体特生,文化课成绩在一班中下游,完全够用,自然看上去一点都不慌，笑眯眯地逗越晞：“妹妹,要不要吃个午饭再回去？” 这两天本就不用上课,学校是安排的考前动员和老师答疑,还有下发准考证之类的琐事。中午之前,高三所有班级几乎全都放了学，让学生回家自主复习。 这会儿，外头正阳光明媚。 确实还是午餐时间。 闻言，越晞摇摇头，低声道：“我想早点回家休息。” 明天高考，临时抱佛脚大抵是没什么用，但至少能令人觉得安心。 陈放没有勉强，只是故作失望地“哦”了一声，摸摸头，“那我走了。妹，明天加油啊。” 越晞：“谢谢，你也是。” 走到三中校门外，陈放冲她挥挥手，先一步离开。 越晞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拿出了手机，翻出了裴思砚的聊天框*。 越晞：【裴思砚，高考加油！】 裴思砚回得很快：【嗯。我们都加油。】 越晞：【好。】 简短的消息很快发送成功。 她默默握紧手机，仰头望了一眼天。 此刻，天空没有丝毫薄云，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赤裸.裸地炙烤着大地，将世间所有阴霾驱散殆尽。 没有晦暗阴影，便好似一切前程都是光明闪耀的。 她完全没想到，仅仅20个小时后，变故突生。 .6月7号。 晨起，海城天色就是阴沉沉的。 气温比前一天低了几度，体感还算舒适，对考生来说是件好事。 早上7点半，越晞洗漱完，收到了裴思砚的消息。 裴思砚：【一会儿顺路来带你去考点。】 裴思砚：【八点左右到你们小区。】 现下，海城高考仍旧采用3+1独立命卷形式。 他俩选的+1科目都是物理，自然被安排在同一个考点。 考点在海城实验中学，和三中是相反方向，相比之下，距离延西一村也稍有些远。 越晞原本计划打车过去。 地图显示大约25分钟能到。 她想了想，打字回复：【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就行。】 但裴思砚的态度很干脆：【没关系，顺路。】 既然他这么说，越晞也没有再推拒，道谢应下。 事实上，她当然也想在进考场前再和裴思砚说几句话。 想说她已经做好了上t大的准备。 或者，哪怕只是简简单单见一面，说几句话，她就能鼓足勇气向前奔跑，向他的世界奔跑。 思及此，越晞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来。 “……” 这会儿，家里安安静静的，越俊不在。 大概也不知道今天是女儿高考的日子。 越晞将喝过牛奶的杯子放到水槽，再次检查了一遍准考证和笔，背上书包，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大步往生命更光亮的地方走去。 只是，甫一转出这一排楼房拐角。 倏忽间，前面冒出了好几个男人，将她的去路挡住。 越晞愕然瞪大了眼睛，后退半步，警惕地说道：“你们是谁？麻烦让让。” 话音落下。 几人身后出现了张颇有些熟悉的面孔。 越晞怔了怔，心脏重重一跳。 这男人……是之前在小区门口见过的花臂男！ 花臂男还是那副猥琐表情，转着手机，盯着她，不怀好意地狞笑起来。 “小妹妹，总算让我们找到了哈。” 越晞蹙起眉，咬牙喝道：“我不认识你们！让开！我要喊人了！” 花臂男：“你喊啊。你看看会不会有人来帮你。” “……” 闻言，越晞目光四下转了转。 延西一村是老小区，十几年前可能还不错，到现在，几家物业互相推诿，几乎等于无人管理，连小区保安都是混日子的大叔，平常躲在保安亭里不见人影。 更何况，小区里大部分业主又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这几个男人一看就是流氓混混，旁人见了恨不得绕着走，压根没人冒着风险靠近这边，来看看情况。 花臂男继续道：“你也别找人帮忙了，我知道你今天高考，耽搁不起，现在把手机交出来，打电话给你爸，问他人在哪里。只要问到地方，我们马上放你走。妹妹，别紧张，我们是收债的，不是□□哈。” “……” 有之前的前车之鉴在，这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不过，越晞确实时间紧迫，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将手机摸出来，点出了越俊的手机号，拨通。 “嘟、嘟、嘟……” 忙音响了十几下。 等等的时间漫长到令人胆战心惊。 终于，那头接起来：“喂？” 越晞急急忙忙开口问：“你在哪里？” 越俊十分警惕，“干嘛？” 越晞觑了觑前面那几个男人，全都是凶狠的模样，牢牢地堵着路。 她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别人问的。” “谁？” “你别管了，就问你在哪里？” 越俊哼笑一声，怒吼起来：“你个小畜生，准备把你老子供出去是吧？！你想害死我！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人！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声音太响，路上又过于安静，哪怕没开免提，花臂男也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花臂男一把抢过越晞的手机，对着话筒厉喝：“越俊！你连你女儿都不管了？！再不还钱，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她卖到山里去！” 第30章 越俊：“随你们怎么着吧，小畜牲想出卖我，被打死也是活该！” 没想到他这么没人性，连花臂男都有些气结：“你！” 越俊：“还有，我没钱，我也不在海城，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找不到我的！别做梦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切断了电话。 花臂男气急败坏，将越晞的手机狠狠掷出去—— “啪！” 手机摔到不远处的水泥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见状，越晞瞳孔一缩，尖叫：“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你爸都不管你了！你就认命吧！” 说着，花臂男上来就要抓她。 越晞“蹬蹬蹬”飞快往后退，掉头就想跑。 花臂男使了个眼色，后面两个男人就把另一边也挡住，顺手抓住了越晞的手臂，把她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越晞：“你说过只要我打电话就放我走的！” 花臂男：“我说的是，你问出越俊在哪里就放你走。现在他自己偷偷跑了，我们的钱拿不回来，你还想走？” “……” 越晞都快要哭了，用力咬着唇，努力保持冷静。 她脑袋开始飞速运转，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考试八点半就要入场，在这里耽搁大概有了一刻钟，时间真的不多了。 另外，裴思砚应该已经到了……会不会因为等不到她着急？ 越晞被两个男人扯着往前，几步路都走得踉踉跄跄。 倏地，她灵光一闪，开口喊道：“别拉我！越俊欠了多少钱！我还给你们！” 花臂男嗤笑一声，“你？你一小孩，哪来的钱？” 越晞：“房子，这里的房子！” 延西一村是越俊的婚前房，和白斐莹离婚时没有分给她。 也是因为这套房存在，打离婚官司的时候，白斐莹拿不到越晞的抚养权，只能将越晞放在这里。 但怕越俊拿房子去赌，房本一直被越晞爷爷管着，越俊没办法，这些年越晞才能有个落脚地。 现在情况危急，越晞要脱身去考试，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才提起了房子的事情。 没想到，花臂男又是冷笑一声，“妹妹，你还不知道吧，这套房子上周被你爹抵押出去了。用不了几天，人家就会上来收房喽。……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知道确切的楼牌号的？” 越晞：“……” 花臂男：“你也别挣扎了，越俊跑了，房子没了，你也没地方去。高考有什么用？考上了照样没钱念，还不如跟着哥几个走，哥给你找个好去处，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话音尚未落下，一阵风从后往前袭来。 突如其来“唰”地一声破空声，那花臂男被重重打飞出去。 紧接着，抓着越晞手臂的那两人也被两脚踢开。 她重获自由，立马扭头看过去。 “裴思砚……” 裴思砚一把牵住了她的手，没有丝毫游移，也没有放什么狠话的打算，抓着她就跑，“快走！” 两人一路狂奔，手牵手，像私奔在穷途末路上的两道影子，直直地冲向小区大门方向。 外面有出租车正在等着他们。 此刻，对越晞而言，没什么比高考更重要。 裴思砚很清楚。 谁也不必多费口舌。 …… 纵然车开到了最快速度，一路通畅，两人赶到考点时，距离开考也只剩十分钟。 只差一点就要迟到。 还好。 越晞气都没喘匀，监考老师就已经开始发试卷。 她心跳还“怦怦怦怦”地慢不下来，哪怕做了七八个深呼吸，依旧觉得心慌意乱。 早上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盘旋。 越晞用力握了握拳，试图将杂念撇到一边，专注在考卷上。 只是，夏日炎炎，教室空气似乎有些浑浊。 渐渐地，汗浸湿了棉质短袖，贴在后背上，像湿哒哒的口香糖，黏腻又令人焦躁。 卷子上的铅字也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蚂蚁，晃得她眼花缭乱，难以思考。 “……” 走出考场时，越晞只觉得心如死灰。 第一科考的是她最擅长的语文，之前几次模拟考都有130分以上的高分，完全称得上胸有成竹。 没想到，因为考前那个突发状况，直接致使她写得乱七八糟，好几道主观题都改了几遍。 作文也是。 切入点好像有点问题。 辩证也没写明白。 越晞越想越觉得胃疼，眼眶不自觉发烫。 她咬了咬牙，用手按住胃，继续跟着人潮往海实校门外走去。 裴思砚也在这个考场。 但她不打算去找他，免得自己更加影响到他的状态。 反正，手机也被那群人摔碎了，联络不上的。 …… 两天高考，堪称兵荒马乱。 自打第一天花臂男出现后，越晞不敢回家，中午到商场吃饭，晚上就在附近开了个宾馆睡觉。 她没手机，幸好身上还提前备了些钱，不至于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至于裴思砚，越晞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操心，两天都故意躲着，不让他找到。 直到8号下午。 最后一科考试即将结束。 考场铃声还没打，裴思砚已经出现在越晞她们这个教室外。 越晞检查了几遍，正仰头放松时，余光恰好扫到他的身影，吓了一跳，蓦地花容失色。 眼见时间只剩2分钟，她没硬撑着坐到最后，匆匆起身交了试卷，快步跑向裴思砚。 “……你怎么来了？” 越晞小声问。 裴思砚低头看向她，叹气，“怕你又偷偷跑了。中午去哪儿了？昨天晚上呢？” 他怕花臂男他们再去越晞家守株待兔，昨天原本是打算带她回自己家去。 反正爷爷奶奶在，家里空房间也多。 让越晞借住上几天，绝对没问题。 没想到，裴思砚在校门口等了半天，等到考生全走光、校门关上，一直没等到人，打她电话也打不通，才发现她已经跑了。 白天在出租车上，她一边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一边又露出了似乎很对不起他的愧疚神色，始终是坐立难安的模样。 加上时间太匆忙，中途，两人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裴思砚猜，她多半是觉得连累他，害得他也差点迟到，所以这两天都不肯再来找他，连一句解释也欠奉。 果然，越晞听到他问，立马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轻声讷讷道：“……去住宾馆了。对不起啊裴思砚，害你担心了。你考得怎么样？” “……” 裴思砚没说话，只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轻飘飘地注视着她。 越晞愈发紧张，声音也开始发抖，“对不起，你……” 下一瞬。 一只大手落到了她脑袋上，用力揉了几下。 剩下的话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咽回去。 而后，裴思砚的声音响起：“逗你玩的，当然是正常发挥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为什么有麻烦不来找我？是觉得我帮不到你吗？看不起人？” “……” 说话功夫，收卷铃响。 刹那间，偌大一个校园开始热闹起来。 十年寒窗，在此刻告一段落。 两人默契地放缓了脚步，渐渐地，混入了从各个考场涌出的考生之中。 周围所有人都在说话，越晞的声音变得几不可闻：“裴思砚，我考不上t大了。” 语气如同一声心碎叹息。 弥足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结尾补了1500字，麻烦大家倒回去看一下，免得接不上剧情[撒花] 第24章 ◎你我终会沦为尘埃漂流（2）◎ 委屈变成了一种生活常态,被无数次细细咀嚼，尽数吞下后，反倒再流不出眼泪来。 连抱怨和安慰都显得干瘪无力。 只会让人更加狼狈难堪。 “……” 裴思砚沉默一倏,复又一把揽住了越晞的肩膀，很突兀地转开了话题,“妹，你生日是不是23号？” 越晞愣了一下,“啊……对。你怎么知道的？” 裴思砚：“准考证上的身份证号。之前怎么不说呢？” 他们俩生日就隔了十天。 本该可以一起庆祝的。 越晞有些局促了缩了缩脖子，试图将肩膀从他手臂里脱出来,未果。 她只好继续往前走,垂着眼低声开口：“……我不喜欢过生日。” 闻言,裴思砚笑起来,循循善诱道：“这样啊,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今年要不要考虑过一下？” “……” 这种时候，越晞哪有心情考虑生日不生日的事情。 高考大概率失利，住了十八年的房子回不去，手上没多少钱,还随时随地有被催收找上门的风险……每桩每件事都比过生日来得紧要。 第31章 可是，因为这么问的对象是裴思砚，她还是免不了蠢蠢欲动。 思考数秒,越晞抬起头,与裴思砚对上视线。 “我没考上t大,也会有礼物吗？” 她轻声问。 裴思砚斩钉截铁：“当然。” 就此，两人重新许下新的约定。 离开海实后,裴思砚和越晞一起回三中去拿猫。 这几天,小黄还呆在学校。 但,他们后面再回去,可能就要毕业典礼那会儿。 时间太久，不能一直把它放在那里。 陈放家养不了猫，裴思砚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他奶奶有鼻炎，也不能把长毛动物带回去。 之前，他们仨商量过，由越晞先带回家偷偷养一阵。 等高考成绩出炉，看大家的录取学校再做安排。 陈放想得很美：“主要看裴哥咯，他这龟毛脾气，肯定不会住宿舍，等到时候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就把小黄养他那边就行。如果我运气好，学校在他附近，说不定还能顺便把我一起养了……” 海城是一线城市，高校多，发展也好。 因而，本地学生几乎不会往外地考。 像他们一班这些人，但凡成绩够看，对清北没有执念，本科百分之90都会留在市里上学。 裴思砚是其中的佼佼者，完全能够到清北的成绩，却连清北的冬令营都没去，百分百要在海城那另外两所top4高校里选。 不过，那都是后面的事。 现下最严重的问题，是越晞无处可去，或许要带着小黄一起流浪。 裴思砚帮着把小黄抱到猫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动作顿了顿，问越晞：“要不然，你还是到我家住几天吧？你家那边太不安全了。小黄先送去寄养。” 越晞摇摇头，“没关系的，不用麻烦，我去爷爷家。” 这是她昨天晚上在宾馆做好的决定。 事实上，越晞和她爷爷关系也不算好。 原因依旧是当年白斐莹和越俊打离婚官司，她出庭帮白斐莹作证那回事。 爷爷觉得越晞这样一闹，丢了越家的脸，后面几乎不肯再认这个孙女。 两人确实也有四五年没有联系。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种情形，她在海城唯一的亲人只剩下爷爷，实在没有其他选择。 只要过渡到暑假结束，等到大学开学，再搬去宿舍就好。 越晞爷爷住在郊区，是统一规划的自建房，两层楼，但因为太偏远，完全属于海城的乡下，不值钱，也不好脱手，才没被越俊打上主意。 自建房屋外有个小院子，刚好适合小黄。 听越晞这么说，裴思砚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有什么麻烦的……算了，我送你去。” 没想到，她还是拒绝：“不用啦。我爷爷住得特别远，来回要很久。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越晞尚且不能确定爷爷的态度。 万一，万一的话……自己被赶走的丢脸场景，她也实在不愿意让裴思砚看到。 裴思砚蹙起眉，表情十分不赞同。 他开口叫她名字：“越晞。” 语气郑重。 这一回，越晞并没有退缩，依旧非常坚定：“真的没关系，我自己过去。晚点再联系。” …… 最终，裴思砚把自家地址抄给越晞，让她有事就来找他。 而后，又陪她回了延西一村的家中，确定没人蹲守，便匆匆拿了点日用品，再送她出门打车。 正值晚高峰，市区路面拥堵。 app打车也等了很久才来。 越晞坐进后座，将猫包放在旁边，自己则是扭过身，从车窗处望着裴思砚。 裴思砚站在原地目送她。 暮色四合，他逆着光，表情看不分明。 眼神里像是有几分犹豫，又有点担忧，慢慢尽数融在黄昏橘色光影中。 很快，轿车启动，驶离原点。 越晞心中陡然升起莫名的慌张，有种即将与骐骥擦肩的预感。 她立马支起身，回头去找裴思砚。 但，车开出去太远，他的身影已经变成了遥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渐渐地，彻底消失不见。 …… 越晞奶奶在她出生前就已经去世，十几年里，爷爷一直一个人住。 她找上门后，爷爷似乎也没多少意外。 大概自打越俊强行要走了房产证时，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七十多岁的老头，比几年前越晞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看起来更沧桑了一点。满头头发几乎全都白了，身形也愈发佝偻了起来。 老头默不作声地将越晞带到二楼，推开一间空房间的门，“你就先睡这里。” 越晞局促不安地点点头，嚅嗫：“……谢谢爷爷。” “猫不许放进屋子。” “嗯，知道了。” 交代完之后，爷爷回到一楼，“咔”地一声，不轻不重地阖上房门。 顷刻间，整个小楼都变得安静下来。 越晞坐在陌生的床上，无所适从地搓了搓手臂，思索着下一步计划。 明天……要先去买个手机，方便联系白斐莹。 还有她剩下的存款，也都在支付软件里。 但，现在，越晞手上现金不够。 也不知道这里附近哪里有买二手机。 想了想，她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摸索着，下楼去了客厅。 在这个移动通信早已普及的年代，爷爷家里还有留有电话座机。 刚好。 越晞将座机上的无线分机拿回楼上，摸出裴思砚留给她的纸条，按照他给的手机号打过去。 那头接得很快：“到爷爷家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越晞整个人平静下来，咬了咬唇，低低“嗯”了一声。 “还适应吗？” “适应的。” “小黄呢？” “……也适应的。” 听筒里，裴思砚闷闷地笑了下，声音好听得要命。 越晞心尖一颤，又听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后天早上我要去日本，20号回来。” “啊……” 仔细说来，裴思砚也算半个留守儿童。 他父母都在日本外派，收入高，工作忙碌，一年都回不了一次，从小就是爷爷奶奶带他。 家庭条件太好，又没父母管着，便养出了裴思砚这副散漫不羁的性子。 这回，高考结束，他爷爷奶奶要趁此机会去日本探亲，当然裴思砚这个做儿子的也得一起，不管他情不情愿。 “今年我的生日就不能一起了。但还好，赶得上你的生日。” 闻言，越晞用力点了点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 “好。” 裴思砚：“到时候，学校门口见？” 越晞：“嗯。” “快点买个手机。还是我找个备用机给你送过来？” “不用，我明天就去买。” 翌日。 越晞一大早起了床，先简单准备两人份的早饭。 吃完自己那份，就立马出门去找手机店。 这边是郊区，路上店家很少，她转悠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找到一个私营小店，贴膜、修电脑手机，也卖二手机。 越晞花光了身上所有现金，买了一只外壳有些裂开的旧手机。 接着，她第一时间装上了微信。 先给白斐莹报了平安，又给裴思砚发消息。 裴思砚：【买好了？】 越晞：【[嗯嗯.jpg]】 裴思砚：【好，等我回来。】 越晞浅浅地笑了一下。 当然要等他回来。 她决定在生日那天表白。 不管能不能上t大，自己两年的暗恋，满腔欢喜，越晞想让裴思砚知道。 她要孤注一掷。 于这个夏天。 - 在爷爷家的日子，过得单调又枯燥。 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对越晞这个孙女说不上喜欢，也不太爱和她交流，只管自己吃饭睡觉、和老邻居出门遛弯买菜。 恰好，越晞也不善言辞，不怎么会聊天。 她忙着继续她写小说的大业，准备趁暑假赶紧赚稿费，把大一的生活费赚出来。 祖孙俩一个住一楼，一个住二楼，各管各的，互不干扰。 两周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 似乎只是转眼功夫，19岁生日已然悄无声息到来。 .23号早上七点。 越晞睁开眼，一骨碌坐起身。 窗外，阳光明媚，目前还未变得火辣辣，却能看出35度艳阳天的架势。 她洗漱完，快步下楼。 这会儿，爷爷已经把早饭买回来。 油条粢饭豆浆，海城最寻常的早点种类。 越晞心情很好，眯起眼，笑着同爷爷道谢：“很好吃。谢谢爷爷。” 爷爷“嗯”了一声，继续自顾自地调着收音机。 看起来完全不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第32章 但越晞也不丧气，吃过早饭，又去外头的小院子里，给小黄喂饭。 到中午。 她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越晞这回来得匆忙，属于落荒而逃，没带多少东西，衣服也只带了几套方便换洗的。 没有挑选余地，她就穿了个白色短袖和短裤，再把头发拢到一边，在侧边梳了个低马尾，拉出来些许碎发，和八字刘海一起打散，耷在耳边，衬得脸小头小，脸型流畅圆润，看起来也足够青春洋溢。 爷爷家没有全身镜，越晞到卫生间里照了照，又前后左右转了一圈，觉得还算满意。 她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小楼。 到地铁站还要坐两站公交，和裴思砚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越晞现在出发，大概刚好一点五十分能抵达三中。 没想到，郊区的公交车每班间隔时间很长，和市区不一样。 她等了十分钟，一直等不到车，干脆自己步行去地铁站。 这么一耽搁，时间就稍有些迟。 两点十五分。 越晞气喘吁吁地跑出地铁站。 隔了老远，就能看到海城三中的大门。 此刻，校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尘土飞扬。 …… 越晞在约定地点等了整整四个小时。 六月末，正值盛夏，阳光不出意料地炙热，刺得人睁不开眼。 再加上下午，还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在室外呆不到半个小时，几乎就要汗流浃背。 越晞坐在花坛上，衣服被汗闷湿，又很快被太阳晒干。 时不时有人从她前面经过。 但全都不是裴思砚。 这段时间里，越晞给他发了几十条微信，没人回，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裴思砚就像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猝不及防。 傍晚六点多。 夕阳悄悄开始西斜。 越晞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决定还是去裴思砚家看看。 裴思砚就住在三中附近，是个有点名气的富人区，整条路上都是小洋楼。 距离捡到小黄那条美食街也不远，打车十五分钟左右。 越晞循着地址一路找过去，找到了纸条上那个小区。 小区安保很严格，不允许陌生人进入，只帮她打了业主电话。 “没人接。没人在家。” 越晞握了握拳，声音低低的，“没人吗？” 保安：“是啊，业主不在的话，我们是不能让你进去的。” 越晞没有争辩，只低声道谢：“我知道了。麻烦了。” 说完，她默默转身离开。 …… 回爷爷家的路上，越晞想，会不会，其实裴思砚现在还在日本，有事耽搁，压根没能回来呢？ 否则，为什么他失联得这么干脆？ 还是说……他猜到了自己今天打算说什么，于是就用这种方式干脆利落地拒绝？ 每种可能性都有。 但都不是她想要的。 “……” 越晞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等她回到小院外时，天色早就彻底黑透。 郊区没有怎么开发，生态还比较像农村，夏季的夜晚，能听到很响亮的知了叫声，甚至还有青蛙的声音。 越晞推开院门。 目光习惯性地去找小黄，妄图从它身上寻找一点安慰。 “小黄？小黄？” 小院不大，但哪里都没有小猫的身影。 越晞悚然一惊，立马“蹬蹬蹬”冲进屋里，“爷爷！小黄呢？” 爷爷在看电视，闻言，头也没回地答道：“今天白天跑出去了。” 越晞：“跑出去了？！” 爷爷：“一开门它就冲出去了。” 小院的门往常都关着，越晞怕它呆在笼子里难受，带过来当晚就把它放出了笼子，让它能在院子里随便跑。 小黄一直懂事，在学校时，放出来也不会乱跑乱冲，总是就在那一小片地方打转。 这几天里，它也是乖乖的，有人进出也不跟脚，怎么会突然就冲出去了？ 越晞心慌意乱，见爷爷依旧端坐着，没打算帮忙，只好自己扭头跑出去找小黄。 寂静的小路上，她打起手机手电筒，沿着一路喊：“小黄！小黄！” 只不过，时间间隔太久，也不知道它是往哪个方向跑。 这么四面八方胡乱找了两个小时，依旧一无所获。 此时此刻，越晞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尽。 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直至完全停下。 “……” 她弄丢了小黄。 在裴思砚失约的这一天。 在她最不喜欢的生日的这一天。 这只属于她和裴思砚的小猫，它还没机会变成老黄，就要又一次开始流浪。 …… 夏夜，月光清透。 天空如同平静的湖水，一眼望去，一丝杂质也无。 明天一定又是个炎热的好天气。 而越晞却独自蹲在黑暗无灯的路边，失控地崩溃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好的] 第25章 ◎你我终会沦为尘埃漂流（3）◎ 三天后,海城高考分数以及投档线公布。 这几天，越晞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里，从早到晚都在神游天外,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她始终联系不上裴思砚。 陈放又和家人在外地旅游,也没有消息。 等网上说，分数已经可以查询了,越晞倏地意识到，自己这次考得并不理想,大概率会失利。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想想就令人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抖着手,在查分网站输入了准考证号。 【语文112】 【数学121】 【外语130】 【物理116】 【总分479】 比预料得好一些。 上个本地211大学没问题。 但,距离t大的投档线至少还有30分差距。 海城高考满分只有600分,一共四科，各科都是150分的卷子。 其中，越晞的数学和物理都算弱项，往常就全靠语英拉分。 这回考语文,她受了差点迟到的影响，连带着后面三科考试都发挥不济。 如同某种多米诺骨牌效应。 轻轻一碰，从头到尾,齐齐倒塌,再无转圜余地。 “……” 越晞把手机丢到一边,懊恼地捂住了脸。 时间已然不早，爷爷多半睡了。 楼上楼下,窗内窗外,天地都是静谧无声的,连蝉鸣声都比往常微弱无数倍,仿佛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良久。 越晞重新把手机摸过来，点开了微信置顶的对话框。 越晞：【[截图.jpg]】 越晞：【裴思砚，你考得怎么样？】 消息发送。 她顺手将页面往上拉了拉。 前面二三十条都是绿色框，全是自己发过去的。 但一条回复也没有收到。 无论是什么内容，无差别地石沉大海。 裴思砚……是再也不会理她了吗？ 越晞不知道。 唯一能够确认的是，月光太凉，当自己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后，又切切实实地灼伤了她的心脏。 …… 6月30日是海城三中的高三毕业典礼。 事实上，对许多同学来说，高考结束就代表彻底与学校再无瓜葛，不必再怵老师，毕业典礼也会找理由请假。 毕竟，毕业证可以代领。 集体照也早在五月份就已经拍好。 毕业典礼好像只是一种仪式感而已，压根无关紧要。 转眼，日历翻到29号。 时隔一周，越晞终于收到了裴思砚的消息。 红色数字提示从微信图标斜上角冒出来。 越晞正在构思她人生第一篇长篇小说，刚好一直拿着手机，第一时间就能将信息点开。 裴思砚：【抱歉。】 裴思砚：【暂时先不联络了。】 干巴巴的道歉，与划清界限的台词。 其余的，一句解释也没有。 越晞眼眶发烫，强忍着委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输入框里敲。 越晞：【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思砚没有回答，只是说：【要债那几个人以后不会来了。你可以回家。】 他还不知道延西一村已经被越俊抵押出去。 越晞怔了怔。 踟蹰数秒，她做好心理准备，直接拨出了一通语音电话。 提示音从开始响到自动挂断。 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越晞有些泄气，破罐子破摔：【裴思砚，你总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为什么说不要联系。 为什么突然又告知他可以回家。 桩桩件件，林林总总，万事总要有个串到一起的理由，不是么？ 第33章 偏偏，这回，裴思砚连微信也没有再回。 他再次杳无音信。 …… 不算遥远的大海对岸，裴思砚将手机关了机，随手扔进口袋里。 裴父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他，脚步顿了顿，沉声开口：“……思砚，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裴思砚声音很轻：“没关系。我不累。” 裴父：“意外已经发生，你也别太自责了。爷爷知道了也不会安心的。” 闻言，他自嘲地嗤笑了一声。 裴思砚是无神论者，爷爷已经死了，五天前，死在一场车祸里，再也没能睁开眼，又何来的安心与否呢？ 冰凉的尸体是不会有情绪的。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 他是始作俑者。 裴思砚抬起手，*小臂盖在眼睛上，将半张脸挡住。 越晞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自己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六天前，6月23号，是越晞的19岁生日。 中午，裴思砚从家中出发，前往与她约定好的碰面地点。 这会儿，三中已经开始放暑假，校园里安安静静的。 或许，只有下一届准高三生，还在愁眉苦脸地进行着暑假补课。 但总归是教学楼距离大门够远，没什么动静传出来。 裴思砚靠在墙边，摸了摸口袋里的票，又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开始琢磨一会儿要对越晞说点什么。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反正已经考完了要不要谈恋爱……】 不对不对。 女生会愿意听到“有点”这种量词吗？ 【我想当小黄的另一个监护人。】 ……好傻。 【越晞，谈恋爱吗？】 会不会有点太直接？ 会不会吓到她？ “……” 一句话打了删删了打，因为在意，向来对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裴思砚，难得也露出了些许犹豫不决的神色。 只是，尚未等他找到最合适的措辞，一根棒球棍从后面重重砸向他肩膀。 裴思砚吃痛，毫无防备之下，手机瞬间脱了手。 之前见过的花臂男偷袭成功，又一棍子打在裴思砚小腿上。 打的位置太过刁钻狠辣。 裴思砚被砸得“咚”一下倒了下去。 而后，花臂男收起棒球棍，连同他叫来的七八个人，飞快地将裴思砚制住，往旁边没有监控的小路上拖。 “你小子，总算让哥几个抓到了吧。” “小小年纪整天想着英雄救美？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 花臂男他们本不是亡命之徒，日常就是做高利贷催收，吓唬吓唬越俊这样的人。 这次会光天化日对裴思砚下黑手，是因为，上次裴思砚为了把越晞带走，打在花臂男脸上那一拳，直接打断了他的鼻梁。 这个仇没法不报。 他们蹲了裴思砚和越晞好几天。 三中附近、还有延西一村，全都有花臂男手下看着，只等两人露面。 现在，裴思砚现身，花臂男狞笑着，一脚踩在他手腕上，鞋底用力碾了碾，“是这只手打得老子吗？” “……” “今儿就给你好好上一课。打！” 下一秒。 拳头和木棍从四面八方挥向裴思砚。 他赤手空拳，又失了先机，彻底没有还手之力。 手腕一直被花臂男踩着，一阵剧痛，像是已经断了骨头。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直到一根钢管砸到裴思砚后脑勺，他彻底失去了意识，总算结束。 “快走。” 花臂男他们一群人“呼啦啦”地跑了。 裴思砚遍体鳞伤地躺在那里，将近二十分钟，才被路人发现，报警送医。 而那段没编辑完的话，和他的手机一起，落在了地上，再没有见天日的机会。 …… 裴思砚在海城发生意外，他爷爷听说后，立马就要收拾东西回国。 谁也没想到。 这世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在他爷爷奶奶赶去机场的路上，发生了一场大型车祸。 前车失控爆炸，后面七八辆车刹车不及，连环追尾。 爷爷当场身亡，奶奶送医抢救，五天还没脱离危险。 相比之下，裴思砚的伤倒显得没那么严重。 他从医院醒来，收到消息，连最严重的手腕伤都没顾得上，立刻买机票飞回日本。 裴思砚在机场候机时，手指触到了口袋里东西。 他摸出来。 是两张周杰伦常州演唱会的门票。 时间是7月19日。 原本，裴思砚是打算带越晞去看的。 那会儿，他是想对她说，没考上t大也没关系，从此以后，她的每个生日愿望，他都会一一替她实现。 只是到此刻，不过短短30个小时，天翻地覆。 裴思砚已然自顾不暇。 或许，人在精疲力尽的时候，是没有力气说爱的。 他站起身，将那两张票扔进了机场垃圾桶。 …… 毕业典礼那天，越晞第一个抵达教室。 等了又等，等到典礼在学校大礼堂正式开始，陈放还是没有露面。 看来，他和裴思砚一样，应该也没打算来参加。 越晞有点挫败地垂下了脑袋。 李演演和周茉倒是都来了，见越晞表情低落，李演演低声问她：“越晞，你怎么了？” “……” 越晞摇摇头，没作声。 李演演：“因为没考好？其实你考得挺好的啊。我听章老师说了，你考上华大了，恭喜啊。我们又能继续当同学了。” 李演演是班长，成绩在一班也是比较出众的。 越晞高二才从底下的班级考上来，最后能和她进一个大学，确实算得上发挥得不错。 越晞抿了抿唇，“……谢谢。” 李演演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周茉扯了下她的袖子，抢先开口：“你在担心裴思砚吗？” 此话一出，霎时就将越晞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周茉依旧还是温温柔柔的表情，语气却有点微妙：“越晞，你和裴思砚关系这么好，难道不知道他的事情吗？” “什么？” “他手腕受伤了，永久性损伤，以后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越晞愕然，“啊……” 周茉对李演演使了个眼色，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演演的舅舅是六院的骨科医生，他说裴思砚受伤之后没有好好治，就急匆匆赶去了日本，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李演演不理解，“茉茉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周茉：“裴思砚是被一群小混混打伤的，那群小混混前几天已经被抓了，交代出来了前因后果。我家有长辈是这一片的警察，说他们提到了一个女生。越晞，那个女生是不是你？” 周茉故意提起这件事，确实是有点恶意的。 她一直喜欢裴思砚。 从高一开始。 自打越晞转到一班来之后，裴思砚只把注意力放在越晞身上，只对她温柔，只为她侧目。 旁人不觉得，但一直在悄悄注意裴思砚的周茉，却完全能看出裴思砚对越晞的特别。 她不知道他们俩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过，稍微说几句，稍稍膈应一下越晞，也算是给她自己出个气了。 “……” 没想到，越晞只是惊讶了片刻，很快就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怪不得裴思砚会那样说。 小混混应该就是花臂男，他们想报复裴思砚。 归根结底却是因为她、因为越俊欠钱惹下的麻烦。 那样漂亮的一双手，落在黑白琴键上，像是画上的艺术品。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裴思砚一定在怪她吧。 所以不想和她说话。 思及此，越晞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指甲用力抵着手掌，不知不觉中，将掌心按得鲜血淋漓。 …… 毕业典礼在越晞浑浑噩噩的状态下结束。 走出礼堂时，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 海城是沿海城市，夏季这种雷阵雨特别多，突如其来地落下，又突如其来地结束，毫无预兆。 不过，天气热，稍微淋点雨也没关系。 许多学生都冒雨狂奔着离开。 越晞落在最后，在屋檐下停下脚步，定定望着雨幕。 现在，她该做什么？ 去给裴思砚道歉？还是承诺赔偿他的治疗费用？ 想来想去，好像都不是裴思砚需要的。 越晞得知真相后，似乎也失去了再联系他的勇气。 她害惨了他。 怎么还能装若无事地出现在他眼前？ …… 暴雨下了二十分钟，看起来还没有要停下的架势。 第34章 越晞没有再等，迈开步子，跨进了雨中。 没想到，雨滴轻飘飘地打在身上，竟然也会让她觉得浑身发疼，从皮肤到身体到心脏，好像每个器官全都被碾碎，再难完整。 很快，她全身都被淋得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眼泪混合着雨水落下。 世界从此被淹没。 …… 所有人都没想到，原本已经被t大录取的裴思砚，去日本之后，再也没有回国。 他放弃了t大录取通知书，重新申请了日本的院校。 越晞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出租车后视镜里的那一眼，成为她此后漫长的十年光阴里，与裴思砚最后一次见面。 她没脸再见他。 一切就这样结束在一个令人刺痛的夏天。 - 27岁那年，越晞收到李演演的通知，说他们又要搞同学会。 毕业9年，她一次都没参加过同学会。 但李演演从来不放弃，每次都会请她。 “来嘛来嘛，每次都少人，你就来一次嘛！” 前不久，越晞刚完结了一本长篇小说，收到了一笔很不错的稿费，正是休息期，时间很充沛。 挡不住李演演软磨硬泡，她迟疑许久，终于松口答应下来。 九年光阴里，班上的同学都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前行。 其中不乏混得还不错的。 当然，既然混得好，肯定热衷同学会这种能“荣归故里”的活动。 李演演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这回有人打算请客。 想了想，她把聚会地点定在了“枫雅居”。 “枫雅居”是前些年开的一家饭店，装修得很新，里面主做海城本帮菜，口碑不错，性价比也高。 到时候，就算有人主动买单，也不至于让人太破费。 聚餐当天，越晞到得不早不晚。 班上人已经来了些，但也没有来齐，都三三两两地坐在包厢里聊天。 这次，据李演演说，算是毕业之后人最齐的一次聚会，还能带家属一起出席，所以定了个大包厢，一共五桌，能坐五十个人。 越晞和班上同学都不算太熟，这些年也没什么联系，只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很快，人陆陆续续走进来。 李演演也姗姗来迟，目光四下逡巡一圈，径直走向越晞，把包放到她座位旁边，又屈身同她咬耳朵：“晞晞，你知道我在楼下看到谁了吗……” 话未说完，倏地，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越晞的余光扫过门口。 “……” 她这个位置离门远，角度又不对，还没能看清来人的脸，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心跳声已经瞬间震耳欲聋。 李演演还在继续：“……裴思砚！我在楼下看到裴思砚来了！他回国了！” 越晞浑身僵硬，只定定地望着门边，半晌说不出话来。 果然，走进来的就是裴思砚。 九年过去，他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唇红齿白的俊美长相。 既没有发福，也没有发腮。 但原先那种桀骜不驯的痞气却收敛了许多，看起来变得沉稳许多。 裴思砚一露面，包厢里当即热闹起来。 “我靠我没看错吧？裴哥？！” “裴哥居然来了！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裴思砚你可算回国了，妈呀都那么多年没见，哥你哪能还那么帅呢！” “……” 裴思砚笑吟吟的，不急不缓，同大家依次打了招呼，也精准喊出了所有人的名字。 事实上，他是和陈放一起走进来的。 但两人后面还有一个陌生女孩，比他们俩落后了几步，也跟着一块儿进来了。 正在李演演好奇那女孩是谁时，陈放憋不住，主动介绍起来：“裴哥今天是来看婚宴场地的，正好听说我们在这边附近聚会，就说过来一起聚聚嘛。喏，这位美女，咱裴哥老婆。” …… 整场同学聚会，越晞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扮演透明人角色。 这是她学生时代最常见的状态。 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隔壁桌，裴思砚已经和几个男生喝过一轮酒，便和他妻子坐在一起说话。 越晞听到那女孩问：“……我最近在看的那本小说，作者名字叫‘希乐（le）’，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你认识吗？” 裴思砚微微笑着，思索片刻，摇头，“没听说过。” 越晞抿了一口果汁，垂眸，也跟着笑起来。 “希乐”是裴思砚在高中时给她取的笔名，从17岁开始，她用了整整十年，陪伴她从短篇故事，一直写到长篇连载，再出版成书，印到封面上，从来没改过。 但裴思砚似乎早就已经忘记。 这样也好。 青春或许就该是一本写满遗憾的小说。 她终于也能翻到下一页了。 - 作者希乐的第一本出版书，是最常见的校园暗恋题材。 然而，老土的剧情，配上了真挚又催人泪下的文笔，在网站连载时，就引起了无数读者共鸣。 作品出版成书时，希乐亲自在扉页上写下题记。 【穿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从此，驶离与你有关的夏天。】 [end.] 【作者有话说】 谢天谢地写完了！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