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 蒸汽蝴蝶》 第1章 [bg同人] 《(西方名著同人)[歌剧魅影]蒸汽蝴蝶》 作者:夏虫难言冰【完结+番外】 简介: 大胆奔放小妖精x敏感多疑伪病娇 【古灵精怪大胆奔放的小妖精女主】x【自卑多疑敏感拧巴的阴湿病娇男主】 *正文已完结,放心入坑,番外持续更新中。 安芷汀——21世纪的三好青年,被巴黎歌剧院的一盏壁灯砸回了十九世纪。 彼时1875年,巴黎歌剧院刚刚建成,就已经有了闹鬼的传言。安芷汀翻了个白眼。闹鬼?她才不怕呢,她本来就是个穿越而来的鬼魂儿! 后来,安芷汀爱上了那个“鬼”,并将他视为她的天使——教她唱歌、为她做饭、哄她睡觉、给她花钱,任何时候都对她极尽温柔的天使。 …… 埃里克——歌剧院神秘幽灵,面具是高冷的伪装,藏着的是孤独与心动。 他颤抖的独唱:“火把烧灼我的皮肤,恶言相向比刀刃更刺骨。我早该习惯这一切,为何我仍渴望被注视?” 时空裂隙中坠落的现代灵魂,与深渊里永夜独行的幽灵,宿命般相逢于十九世纪的巴黎。 他对她说,“我爱你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过去,爱你属于这个时代的现在和未来。请不要摘下我们的戒指,也请允许我的意识永远缠绕你的无名指上。我爱你,我会把我的灵魂奉献给你。” 【阅读提示】 1.《歌剧魅影》衍生文,东方穿越女主,男女主有年龄差。 2.文中涉及到的历史,请勿考究,有很多都是作者编的。 3.简介随时可能会改,文也随时可能会修,但大体框架不会变,全文完结之后会统一修改错别字和部分段落。 内容标签:西方名著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治愈 主角埃里克视角安芷汀配角菲利普德夏尼欧仁波拿巴 其它:歌剧魅影,穿越时空,灵魂相爱 一句话简介:大胆奔放小妖精x敏感多疑伪病娇 立意:容颜会老去,青春会凋零,唯有灵魂间的相爱将永恒不朽 正文卷风过巴黎 第1章 初到巴黎 ◎兜兜转转,她在这里被砸死,居然又回到这里了?◎ 1875年春,天津港。 湿咸的海风卷着未烧尽的《申报》的残页掠过码头,残页上“议和使团赴法,另议百万恤银”的大字标题被海水泡的模糊不堪,像是一片片被剥落的疮痂。 安芷汀面戴白纱,身穿彩蝶舞衣,脚下踩过一地碎瓷片,登上了即将前往法兰西的“海圻号”铁甲舰。 甲板上堆着三十口描金的漆木箱,箱面上贴着清廷造办处朱批的“赏物”封条。 作为议和使团一员的她,转头望向远处高高升起的法兰西国旗,隐隐地,望海楼上空响起了《马赛曲》。 安芷汀叹了口气,身上的彩衣被海风掀起层层涟漪,华美的缎面下绣着蝴蝶纹,稍有动作时,丝丝缕缕的蝶纹会从衣袖的褶皱里迸溅出一线流光。 彩衣的宽袖袋里藏着一张《歌剧魅影》的门票、一个madeinchina的巴黎歌剧院文创冰箱贴,一部手机、以及一把简易瑞士军刀。 来自21世纪的三好青年安芷汀,当她手里拿着打折机票落在法国戴高乐机场时,她还在琢磨着她那屎一样的未完成的毕业论文——《19世纪中法冲突中的文化误读》。 作为一个历史专业,但及其厌恶枯燥历史的大学生,被论文搞晕了头脑的她,想着假期去法国度假,顺便为论文找找那可恶的“创新点”。 她特意选了塞纳河左岸的民宿——窗户朝南,正对着一公里以外的巴黎歌剧院,距离卢浮宫也不远。 民宿的房东是个痴迷音乐剧的白人老头,从她住进来的第一天,就疯狂向她推荐巴黎歌剧院的打折门票。 安芷汀架不住那老头总是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于是从他那里买了一张票,花了140欧元。 当她拿着这张法语限定版《歌剧魅影》的门票入场就坐后,才发现她坐在演出大厅顶层的最后一排,她好奇的打听了一下,这个需要自备望远镜的位置大概只需要40欧元就能买到……那个白人老头可真善良啊,竟然只含泪赚了她100欧,而不是1000欧! 由于距离过远,舞台上的演员在她眼里就像模糊的色块。 她没有读过《歌剧魅影》原著,没有望远镜,她还有点近视,连字幕都看不清,活脱脱一个睁眼瞎,自然她也不知道舞台上在演些什么。 她喜欢法语慵懒的腔调,大一的时候有法国小帅哥对她若即若离,那段时间,她迷上了法语,于是自学了一年……只是,这点薄弱的语言基础不足以让她听懂这部音乐剧的主线故事和深层内涵——不过,她大概知道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叫克里斯汀,男主角嘛……应该是个……额……音乐天使? 作为一个声控,她承认天使的声音很好听,每当这个扮演天使的男演员唱完歌后,台下就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甚至有观众为他的歌声动容,流下眼泪。 噢,音乐天使!也难怪演员们总是唱着什么:“音乐天使将你包容……音乐的天使在这里……音乐的天使指引我守护我……我是你的音乐天使……你是我的音乐天使……” 左一个天使,又一个天使,听的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原来这是一个讲述天使下凡教妙龄少女唱歌的故事啊,但是谁家正经天使穿一身黑衣服啊,她就算离得再远,也能看见那个天使一出场就是一个黑色的色块! 好无聊,太无聊了,要不是心疼门票钱,她根本不会来看。 整场演出她坐在后面昏昏欲睡,唯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演出大厅的水晶吊灯突然震颤,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把她吓得一激灵,而当她再次抬头的瞬间,脑袋上的东西却轰然砸了下来——一座微缩的十字形状的壁灯,尖顶十字架正对着她的眉心砸下。 在失重和疼痛感吞噬意识的最后一秒,安芷汀看清了灯架底座的繁体字铭文。 【幽光浮沉,引渡英魂,唯余岸上孑立孤影,目送点点微明坠于无垠望海——写于1875年天津望海楼。】 这是她在现代看到的最后一句话,再次醒来时就是泥土腥味混着天津港咸湿的海风灌入鼻腔。 她一身奇装异服躺在地上,上身穿了个吊带背心,下身是条未及膝盖的半身裙,路过的百姓们没有一个敢多看她两眼的,都被她的衣服吓得面红耳赤,还有的妇女直骂她是山野间来的妖精,骂她伤风败俗,不知廉耻,还往她身上丢臭鸡蛋和石头。 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滑进耳里,温热苦涩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倒下前,被她打翻的那杯热咖啡——鼻腔里充满腐烂海藻的味道,代替了咖啡香气,手机屏幕在泥泞的地面上闪烁着“无信号”。 她被路过的梨园子弟救了,捡回一条命。 然而,命不是白捡的,梨园班主的女儿被清廷议和使团选中,要被派往法国表演,美名其曰中法两国文化友好交流。 老班主声泪俱下,不想让未满十六的女儿去洋人地盘上,在他看来,远赴他乡即是生离死别——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与他生离死别,于是就让安芷汀顶了上去。 安芷汀不会唱戏曲,老班主便没日没夜的教她,一连三个月她总算有点长进了,只是这点进步不足以支撑她作为花旦上台演出。 不过,她在现代学过钢琴,学过舞蹈,学过声乐,她特别擅长流行唱腔,在ktv妥妥是个麦霸,她还在抖手平台有个100万粉的账号,里面全是她唱歌跳舞卖萌的视频。 她的音感无疑是非常好的,唱跳对于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唱戏剧着实有点为难她,她在这方面是个外行——她尝试将流行唱腔融入戏曲……班主听后大为震撼,他表示他从来没听过这种唱法,穿透力很强,非常有感染力,并不难听,但足够特立独行,能够给人不同的听觉享受。 把班主的话重新翻译一下就是——她唱的虽然不错,但是和其他人唱的是两个画风,他们连唱法都不在一个次元…… 至于法国人能不能接受戏曲这么唱,安芷汀无从考量,也无力去探究,她就这样被连哄带骗的送上了远赴巴黎的“海圻号”铁甲舰。 从天津到巴黎,“海圻号”在海上飘了40多天,最终才停靠在了马赛港。 下船后,清廷方面派出的相关人员被送上了蒸汽机车,议和使团的主谈判团被送至枫丹白露城堡与拿破仑四世派出的保皇派使团会面,而安芷汀所在的表演团则被送往刚刚新建而成的加尼叶宫等候登台。 1875年6月,刚刚新建而成加尼叶宫无疑是精美细致,金碧辉煌的。 安芷汀踏进加尼叶宫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恍惚,这外观、这布局——这不是她去看《歌剧魅影》的巴黎歌剧院吗? 兜兜转转,她在这里被砸死,居然又回到这里了? 孽缘啊…… 第2章 加尼叶宫,也就是现代的巴黎歌剧院,此时还没有正式揭幕投入演出。 枝形大吊灯包裹着尸布般的防尘布,在穿堂风中摇晃。脚手架像是肋骨一般层层嵌套。通往舞台的回廊上堆着尚未安装的人形雕像的残肢。舞台角落处躺着缪斯女神像的头颅,正直勾勾盯着穹顶。煤气灯忽明忽暗,发出滋啦炸响,伴随暗处传来齿轮卡住的闷响,未安装的舞台吊杆开始不受控制的自主升降…… 这一切,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片的场景。 他们是在夜晚被送过来的,送他们过来后,那群法国兵就像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还不忘警告他们——夜晚的歌剧院……闹鬼。 表演团的成员们刚经历一番周转,原本就因饥肠辘辘而有些神志不清,处在黑暗的歌剧院中,又被告知闹鬼,大半数人都被吓清醒了,在诡异一般的恐怖氛围里瑟瑟发抖着。 他们有的去了二楼休息室,有的去了三楼,但不论去哪,基本都是抱团的,只有安芷汀一个人选择了自己住一个房间。 她都被砸死过一次了,还会怕妖魔鬼怪这些东西吗?她自己就像个鬼魂儿一样,不知道因为什么穿越到了这里! 更何况,她也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好怕的。 她把随时携带的包裹打开整理了一番,穿越时穿的太阳帽、吊带背心、牛仔裙、黑丝袜,以及绑带凉鞋,这些都被她完好的保存着。 她还有一个蓝色的背包,里面有卫生巾、水、布洛芬、化妆镜、雨伞……最重要的手机充电宝和身份证件也完好无损。 太好了!东西都在,目的地也到了,她终于可以休息了,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经,在此刻稍稍得到放松。 …… 这一觉,她睡了一整天,直到听到敲门声,她才悠悠转醒。 “安姑娘,安姑娘!您醒了吗?” 门被拍得簌簌落灰,副团长陈老三破锣嗓子一般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扰了她的好梦。 “到排练的时间了!安姑娘你赶紧换衣服到舞台上来,洋大人们说必须趁落日之前抓紧排练,入夜后这地方……” 陈老三忽然压低嗓音说,“闹鬼。” 安芷汀换好衣服拉开门。 走廊里的阴风卷着煤油灯忽明忽暗,陈三身后站着两个法国军官,其中一人用法语说着,另一个人用生涩的中文翻译着: “快点……你们瘦弱的这群人……” “拿破仑四世和王公贵爵们都会来看你们演出……” “你们可得认真表演……好好取悦……别惹怒了……” “黄昏之前必须收工……晚上有幽灵出没……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上次那个排练芭蕾舞的妞……就是因为拖到月亮升起时还在舞台上跳舞……结果她……” 翻译官突然闭口,喉结咕噜一声滚动了一下,声音像吞了一只活蟑螂。 排练厅传来琵琶、古筝、唢呐等乐器的响声。 陈老三和安芷汀匆匆赶去。 他们要排练的这部戏剧名叫《圣女贞德与绣春刀》。 故事的背景要从英法百年战争与<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土木堡之变因神秘星象产生时空裂缝说起——来自法兰西的圣女贞德在1431年遭受火刑的瞬间被传送到了明朝边境,恰逢明英宗被瓦刺军俘虏,京师告急——金发碧眼的西洋妖女意外卷入大明王朝存亡之战。 嗯……听上去十分扯淡,梨园里本来也没有这出戏剧。 安芷汀想着,既然要为法国贵族们演出,光靠戏曲并足以打动这群人,他们对中国历史不了解,即使有翻译在,恐怕也难以理解戏曲表达的内容是什么,很容易像她看《歌剧魅影》一样昏昏大睡。 既然如此,不如来点中西文化融合——她想到了现代看过的《三堂会审伽利略》——红衣主教审判伽利略,伽利略和她的女儿玛利亚出庭受审,全剧使用京剧形式演绎,她看的时候只觉得新奇有趣,东西方文化的碰撞融合在一瞬间就吸引了她,连那一丝违和感都被她忽略掉了。 既然京剧可以演绎罗马教皇审判伽利略,那他们为什么不可以表演圣女贞德耍绣春刀呢?她有点舞蹈底子,扮演贞德完全够用。 在铁甲舰上,安芷汀向团长和其他人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本想着说服这群人不会那么容易,可没想到这群人一听到戏曲还可以这么演,先是质疑,再是探讨,最后认同——她就这么意外地收获好评了。 于是,写曲的写曲、作词的作词,编舞的编舞,这一部突发奇想而来另类戏剧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后续又用了不到半个月细化——现在他们基本上可以试着把它表演出来。 她都能想象得到那群法国贵族老爷们在看到这部戏剧时,震惊又好奇的神情,想想都有意思——要的就是他们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修改处: 去掉了开头历史背景的描写,之前写的有点带主观色彩了,干脆全删了。 顺便弱弱求个收藏~[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2章 剧院幽灵 ◎黑夜掀起幕布的缝隙,一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地闪过。◎ “为何……为何法兰西的云飘到了这里?为何……为何这轮太阳既照着鲁昂火刑场的灰烬,又映照着瓦刺马蹄下的孤城?” 安芷汀扮演的圣女贞德被锦衣卫的刀锋指喉,按跪在地:“住手,我不是巫女!” 剑尖挑起她脖子上的十字架,东厂番子冷笑唱道:“啊哈,十字妖符,此乃瓦刺蛮子的邪恶信物!” “呔!该杀!你这西洋妖女,莫要坏我京师龙脉!” “说什么天使托梦破敌策!” “分明是这白莲教的妖女蛊惑山河!” 由团长老徐扮演的于谦,一副老生扮相,脸谱上绘着怒涛,他按住番子的手腕,捡起地上落下的鸢尾花饰品:“慢着!这纹样本宫在郑和督工的《星河揽胜》里见过——西洋万里之外,确有鸢尾花的国度,乃是法兰西之国! “将此女带回去,好生安置!” 第一幕高潮由此渲染而来。 来自法兰西的圣女贞德起身感恩,旗枪点地,她唱咏道: “您道紫微星黯然,瓦刺军猖獗!” “怎得见塞纳河映着居庸关的月光!” “若您借我三千神机铳。” “我定还您个日月重开大——昌——统!” 幕布落下,舞台灯光暗下,道具撤离,第一幕至此结束。 台下并没有什么认真欣赏的观众,只有一些歌剧院的建筑工坐在下面擦着汗,还有法国大兵们有说有笑,一边饮酒,一边对着台上的女旦开黄腔。 黄昏已至,月色初上,歌剧院迅速暗了下来。 煤气灯“嗤”地的熄灭,月光透过未完工穹顶的玫瑰窗投下花瓣似的光影,用来吊着幕布的铜环空荡荡无风自动地摇晃着,天使的雕像忽然眨了眨眼——原来是乌鸦啄掉了大理石雕像上的眼珠,使它滚了下来,在舞台弹跳着发出空洞般弹跳声。 安芷汀捡起地上的石头珠子,疑惑地抬头望着,这剧院里怎么会有乌鸦,哪里来的? 台上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同一时间想起了歌剧院“闹鬼”的传言。 陈老三第一个反应过来,颤巍巍说道:“不是说歌剧院的地底镇压了不少亡灵,晚上闹鬼吗?我都感到阴风了!” “快,快回房间,别被那些洋鬼魂儿给上身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也不知道是谁先尖叫了一声,戏班子的成员们顿时像惊弓之鸟,抱着乐器的,拿着曲谱的,拖着道具的,一个接一个地往楼上狂奔,谁也没敢多久留。 台下的工人和士兵们也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军官说道:“别呆在这里,晚上会死人!你们都知道那件事的……噢……上帝,那位可怜地芭蕾舞女,半夜练习跳舞,谁知她竟然从舞台上直接消失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尸体!有人说,她惹怒了幽灵,已经被幽灵埋入地底了!” 对于歌剧院地底有幽灵这件事,众人一直深信不疑。 每一位建筑工人在提到地底时都神情僵硬,面色紧绷,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大家有默契的对地底的状况避而不谈。 最初,工人们是每天留在歌剧院里休息的,直到有一个人探查地下湖泊时落了水,被救上来之后,他就变得疯疯癫癫的,开始说些胡话——什么“来自死神的注视”,“湖泊上游荡的黑影”,“飘在半空的骷髅头”,“祭奠亡灵的安魂弥撒曲”等等,使得大家不得不相信地底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工人们纷纷搬离剧院另寻住处。 一个人的说法不足以为证,那么两个、三个人的呢?每一个去过地底湖泊的,回来之后都变神经兮兮的,有的人甚至得了癔症,觉得死神会向他索命。 第3章 传言一传十,十传百,歌剧院还没修建完,工人们就想跑路了,前段时间甚至还上演了一出大规模的罢工,最后还是靠增加薪酬才把这群工人们勉强拉了回来。 从1861年到1875年,歌剧院修建了十几年,之所进程缓慢,与地底幽灵的传言撇不开关系。 眼下,舞台下的人跑得飞快,生怕被浓重的黑暗吞噬掉,而黑暗之中会有幽灵前来索命。 抱头鼠窜的场景再一次从安芷汀眼前上演,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歌剧院只剩下她一个人风中凌乱,呆呆站在空旷的舞台上。 她不是不想走,她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这群人一惊一乍,跑的未免太快了一些! “闹鬼?”她叹了口气:“还不是自己吓自己。” 安芷汀在刚才彩排的时候扭到了脚,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跑的另一个原因,戏服下摆撕开一道裂痕,露出了脚腕处肿胀的淤青。 这个时候不能逞强,她必须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黑暗中,她坐在空旷舞台的正中央,盯着眼前一小片花瓣形状的月光。 她鬼使神差地用法语说了一句,“法兰西的月亮,你好呀!” 说完,她面前的白月光突然暗了一下,似乎被她身后的什么东西——可能是幕布,给遮挡住了。只不过,暗下去的月光在眨眼瞬间又重新的亮了起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芷汀突然感觉有点冷,于是缩了缩身子,衣物发出簌簌地响声,她用手按摩肿胀的脚腕,想着疼痛减轻一些就回屋去。 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她还真有点害怕,不是怕鬼,只是怕黑。 她对黑夜有着莫名恐惧,尤其是雷雨天的黑夜,那简直是她的噩梦,好在她眼前有一小片玫瑰形状的白月光,让她心安。 说到月光,她想起了一首曲调和歌词都很简单的法语童谣,名字叫《月光之下》,这首曲子是她自学法语时听的曲目。 安芷汀抱着膝盖开始唱了起来。 “在月光下,我的挚友皮埃罗,请把你的羽毛笔借给我写一个字。”(auclairdelalune,monamipierrot.prête-moitaplume,pourécrireunmot.) “我的蜡烛已经燃尽,家里没有火了,请以上帝的爱,向我敞开您的门。”(machandelleestmorte,jen’aiplusdefeu.ouvre-moitaporte,pourl’amourdedieu.) 歌曲总共有四段,她只唱了一段。 这一段曲调打开了她的声匣,安芷汀开始唱起其他歌曲来,有中文歌,有英文歌,还有法语歌……曲子从轻柔舒缓,慢慢过渡到热烈高亢……唱到最后—— 她猛地站了起来,伤脚吃痛一软,空旷的舞台上,她大展双臂,未愈的脚踝踏出一个云步,她以绝对强者的姿态和气势唱起贞德的第二幕台词。 “用鸢尾花的柔韧教会你们用重甲卸力。” “用塞纳河的湍急模仿箭雨的轨迹。” “用巴黎圣母院的飞扶壁构成翁中之城。” “最锋利的武器——我的绣春刀,让瓦刺人永远也算不准我出手的时机!” 唱完,她收势仰面,后腰弯成半月弧度,随即一个后空翻,单足力起,纤细的身影在舞台转了一个又一个圈,散开的黑发如同墨色江河。 当伤足再次点地时,爆发出一阵钻心的疼,借着痛逼出她更清亮高亢的歌声: “圣女贞德从灰烬中爬了出来——带着黄河的泥沙与塞纳河的水!” 尾音似在穹顶撞出了回响,惊飞了在脚手架上筑了巢的乌鸦,安芷汀喘着气跌坐在地,月光爬上汗湿的脖颈,将戏服领口的汗渍也照成了玫瑰花的形状。 安芷汀的脸上还残留着晕红——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发出这么高的嗓音,那是她唱流行歌曲时从未达到的高度。 疼痛似乎激发了她的潜能,让她的声音在那一时刻变得不像她自己的歌声了。 黑夜掀起幕布的缝隙,一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地闪过。 安芷汀感觉有一阵冷风从背后刮过,转过头却什么都看见,只有一片黑暗。 再次休息了一会儿,她才朝着二楼卧室走去,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时候,莫名地,她隐隐地听到一阵呼吸声,离她非常近,近到仿佛就在耳边。 呼吸声很轻,但显然不属于她自己。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再次仔细去听时,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可能是出现幻觉了吧,她这样想。 一瘸一拐的往上爬,每走一步都要痛哼一声,真的太痛了,下次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回到卧室后,她洗漱完毕,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歌剧院的舞台上,被她遗落的《圣女贞德与绣春刀》的台本,在黑暗中被一只瘦到皮包骨头的手捡了起来。 第3章 梦中歌声 ◎睡吧,受了伤的美丽白鸽。◎ 安芷汀是被一缕香气和一阵歌声勾入梦中的——那是带着清晨雨露的鸢尾花香,她蜷缩在不怎么保暖的被褥里,脚踝的肿胀伤处随着均匀的呼吸突突跳动。 第一句歌声轻轻响起,梦中的安芷汀以为自己去往了天堂,因为只有天使才能发出那样美妙的声音。 男人的嗓音深情舒缓:“dors,bonenfant,tuespureetbellecommeunecolombeblanche(睡吧,乖孩子,你如白鸽一样纯洁美丽)”他的尾音轻轻扬起,每个法语单词都裹着天鹅绒般的温暖和柔滑。 她感觉有人掀起她的裙摆,指尖的温度比月光还要温存一些。 冰凉的药膏随着舒缓歌声的节奏抹上她的脚踝,薄荷的凛冽和鸢尾根的香醇在伤处互相融合,微凉的触感激地她脚趾紧紧地蜷缩起来。 男人的拇指打圈按压着脚踝的肿胀处,力道精确,每当她疼得吸气,歌声就升高半个调,让精准的转音稳稳踩在她呼吸的间隙。 他的声音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裹挟着她的思维,催眠了她的意识,他用舒缓、绵密、温柔的低喃,将她带入梦境深处,“dors,bellecolombeblancheblessée(睡吧,受了伤的美丽白鸽)” /:. 安芷汀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之中。 她梦到了脚下开出黑色的鸢尾——鸢尾的根系扎进她脚踝的伤处,它们吮吸着伤口的淤血长成藤蔓,随后将她的四肢温柔的困缚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抹在脚腕的药膏全部挥发,男人才慢慢起身,轻轻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把安芷汀遗落的台本搁在她的枕前。 “dors,j'aiplantédesirisdanstesrêves,j'espèrequeturêvesbien(睡吧,我在你的梦中种满鸢尾,希望您好梦)” …… 窗外传来晨祷的钟声,安芷汀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 窗户似乎开着,窗沿上落着鸢尾花瓣。 窗外的施工工人正在拆除罩着歌剧院的油布,油布掀起来的时候扬起的金色粉末,簌簌扑进窗内,落在她脚踝消退大半的淤青上。 脚踝的皮肤微微发烫着,仿佛昨夜有人用手给她按摩了一晚上。 二楼的工匠开始调试新安装好的自鸣钟,《马赛曲》的前奏渐渐地的代替了远方晨祷的钟声。 伴随一阵滚动轴承的响声,窗外的工头绑着安全绳索落在她窗前,对着她大喊:“噢,这位女士,如果您还想要脑袋的话,请不要把头探出窗外,您会被砸到!” 他说了这么长一串法语句子,安芷汀完全听懂了……她不由得感叹19世纪的法语竟比21世纪的法语要更容易听懂一些——没有过多的外来融合词语,社交时更注重礼仪用语,说话整体腔调偏慢,咬字非常清晰,拯救了她这个听力不太好的初级学者。 “女士,请您后退,外面要继续施工了!” 说完,那人毫不客气的把这扇外开窗给关上了,还不忘给半透明窗户上贴满长方形封条,而那些封条上画着的好像是……国旗。 一想到歌剧院的窗户上全都糊满了蓝白红三色旗的封条,安芷汀就觉得法国人抽象,不然巴黎奥运会也不会搞成那副鬼样子。 之前这窗户上也是贴着封条,不能打开的。 然而,早上醒来的时候,这扇窗分明已经开了很久了,才会有那么多花瓣被风吹进她的房间里。 安芷汀将白色鸢尾花瓣放在鼻间嗅了嗅,花瓣甜美的香气褪去,只留下一缕后调意犹未尽的冷香,像极了梦中那位唱歌的天使在她意识深处留下的休止符。 天使…… 安芷汀头脑有点混乱,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梦。 如果是梦,天使的歌声未免太真实了——她发誓,那是她听过的最美妙的歌声。 她生理性喜欢他的歌声,一听到就会有灵魂战栗的感觉,让她的脚指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她会脸上泛起热意,头皮发麻,忍不住想要那声音离她更近一些……最好紧紧贴在耳边清唱,让她颅内高潮。 她想起了在现代时候,睡前常常会听asmr音频——那是一种通过听觉刺激大脑,引发身体愉悦感的音频,而这些音频中绝大多数都包括耳语,低喃的耳语。 第4章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如果这位天使真实存在……那他必然是一个人……他是怎么潜进她的房间的?为什么要对她唱歌呢? 安芷汀没来得及多想,门外响起敲门声,看来是催她去排练了。 她转身的时候,目光徒然间看到了枕旁的台本,背后猛地泛起鸡皮疙瘩。 她确定她睡前没有在枕边放任何东西。 一定是那位“天使”做的,她猜。 安芷汀的思绪微微卡顿了一下,一想到还要排练,她匆匆忙忙换衣服。 脱下睡裙,解开亵衣系带,还未等背后大片皮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隐隐地,她就感觉有什么人在注视她……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后背烧穿一个洞。 她以最快速的动作换上戏服,来到台前和其他演员汇合,他们看起来练了有一会儿了,见她来了,就开始带着她一起排练起来。 今天排练到了第三幕——贞德率领死士袭击敌军火炮阵地,锦衣卫带领神机营打掩护,鸢尾旗帜与大明龙旗共舞,贞德高喊:“为了法兰西!为了大明!”最终明军偷袭成功,瓦茨损伤惨重。 整个上午的排练非常顺利,整体效果不错,舞台的灯光和布景道具也陆续制作完成准备投入使用。 下午的时候,空旷的剧院陆续涌进一大群人,有一如既往懒散的法国大兵、有看热闹的芭蕾舞蹈演员、有对中式戏曲嗤之以鼻的西洋歌剧演员、还有布景师、灯光师、乐队、以及两位自称是即将上任的歌剧院经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先生,他们穿着绅士礼服,拿着黑色手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眼下这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们。 德比恩看着台上早已经停下手中的动作的安芷汀等人,对小麻雀们说道:“好了,乖孩子们,耐心听我讲话……在你们*上台进行第一场演出之前,东方歌剧团会进行内部预演,这似乎是枫丹白露那边的安排,感恩吧,你们多了几天排练《犹太女》的时间。” 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出一串串质疑声: “噢……上帝啊,舞台让东方人占着,我们该怎么排练呢?” “我认可丽莎的话,我们需要场地排练芭蕾舞蹈,可以让他们空出一片地方给我们吗?” “还需要和他们商量吗?我建议让弗德里克和法里奥先生——瞧,就是那两位高大的军官,他们可以使用权利将那群瘦小的东方人赶走!” 黑色手杖在地面狠狠一敲,波里尼严肃的说道:“肃静,肃静。” 他转头看向德比恩,“我觉得有必要清场,《犹太女》是一部芭蕾舞剧,重在芭蕾舞表演,我们这些可爱的姑娘需要下功夫,如果排练的时候连场地都没有,她们又怎么能在正式演出时准确的变换队形呢?德比恩先生,您的意见呢?” 德比恩看了看舞台上那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团队的团队——他们布景少得可怜,道具奇形怪状,服装特立独行,脸上又红又绿的,乐手还只有几个人,整个表演团队加上演员也不过只有十几个人——德比恩不觉得这些东方人能够演出什么动人的歌舞剧。反观他的团队,这群能唱能跳的姑娘们是多么美丽啊,一个个甜美如同精灵,这群小精灵们只要登上舞台,绝对能吸引到观众们的目光。 “那就按照您说的做吧,波里尼先生。”德比恩说,随后着手安排团队成员们的住宿事宜。 果不其然,安芷汀等人很快就被法国兵轰下舞台。 她试图用支离破碎的法语请求能否为他们让出一小片空地,用以继续排练,没想到却换来弗德里克和法里奥对她不怀好意的眼神。 “当然没问题,安小姐,不过我和法里奥有些累了,需要到你的住处坐一坐,”弗德里克上下打量了她,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的胸上,他继续说:“作为交换条件,我帮你重新找一处排练场地,你看怎么样?” 安芷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要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那她就是傻子。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她才刚刚义正言辞地拒绝完,弗德里克居然拒绝了她的拒绝——以她不舒服为由,弗德里克让翻译官对团长老徐和副团长陈老三转述,他和法里奥想要扶她回卧室休息。 老徐和陈老三似乎都明白会发生什么,老徐低声对陈老三说道:“她不是已经被献给……” 陈老三摆摆手,声音断断续续:“不要紧……他们都有分寸……再说了……谁知道……从前清不清白……管她呢……” 在这群法国军官面前,他们的姿态放的很低,并没打算为她解围,倒想把她当做货物交换出去,以此获得更多“奖励”——比如,一顿丰盛的晚餐、几床更加保暖的被褥、鲜艳漂亮的西洋服装、甚至他们还想要回国的船票。 法里奥嗤笑,只满足给他们提供一顿法式晚餐的要求,答应他们晚上有鹅肝和鱼子酱可以吃。 团长老徐不敢和安芷汀对视,为数不多的良心让他还在犹豫着,但陈老三的心肠显然比他黑上几分,当即就回复翻译官——他们同意弗德里克和法里奥带安芷汀回去,并嘱咐要好好“照顾”她。 目睹一切的安芷汀,心在滴血,她的清白就值一顿法式晚餐? 在“海圻号”铁甲舰的时候,被老徐和陈老三这样坑的女孩子可不少,每次表演完,都会有像她这样的女孩儿被送出去,送到法兰西公使的床上。 现在,要轮到她了吗? “法兰西可不养闲人,”弗德里克喷着拙劣的白兰地和香烟的臭气,“你以为你们是来法兰西当贵族的吗?不,不是!你们这群人都是来赎罪的!你和那清廷的一百万两白银没有任何差别。” 他扯着她的衣服,拉着她的手腕,安芷汀被拽的脚下踉跄,鞋跟卡在舞台上一处细小的裂缝,原本就受了伤的脚腕再次一扭,痛的她脸色惨白。 安芷汀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硬生生从舞台的中央拖拽着,戏服的领口早已在撕扯中裂开,露出半截中衣,她用另一只脚蹬踹着弗德里克的膝盖,却被法里奥揪住头发,点翠簪子在挣扎中刺破她的头皮。 她用中文喊道:“救命,救我!” 起初还有同胞向她施以援手,但当听到弗德里克和法里奥威胁说“不安排未来三日餐食”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在看向她这边了——他们变得麻木、冷漠、事不关己,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头待宰的猪。 “救命,救我!救救我……德比恩先生,波里尼先生!”她又用法语和英语呼喊,然而台下上百人交头接耳的嘈杂声明显盖过了她的呼救……德比恩和波里尼没有注意到,他们还在商量该怎么排练芭蕾舞剧《犹太女》。 搬运道具的老徐和陈老三别过头,台下的芭蕾舞演员以为他们在做特殊的彩排,就连穹顶女神雕像都在冷脸看着她。 没有人帮助她……没有人在意她的呼救……她的结局似乎可以预料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会被一路拖拽到卧室施暴。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砸在弗德里克的手背上,他竟然兴奋极了,“看看,瞧瞧,美人的眼泪比你们清廷贡品的明珠还透亮!”粗糙的手指碾过她的脸颊,“多哭几声,正好给贞德受刑的戏码添加点真情实感。” 安芷汀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汗渍浸湿中衣,所有能反抗的方法都用过一遍,丝毫没起什么效果…… 就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舞台上突然发出一阵哀鸣般的撞击声,这声如同地震般地巨响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空气顿时安静,但巨响还在继续。 “什么东西?”法里奥和弗德里克震惊地的看向舞台地面。 安芷汀终于得了空,她磕磕绊绊的起身,狠狠一脚踹在了弗德里克的脸上。 “你这个婊……” 没说完的单词被齿轮转动的轰鸣声吞没,舞台地板的活板机关暗门突然打开,一个巨大的圆形黑洞吞没法里奥和弗德里克后,再次闭合。 两个大活人众目睽睽的在舞台上掉了下去,消失不见。 安芷汀支撑不住晕倒在地,身体蜷缩着,手里抓着带着血的点翠簪。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求收藏了[害羞][害羞][害羞] 第4章 私人信函 ◎幽灵好,大家都好!幽灵不好,大家都会不好!◎ 地底湖心密室。 埃里克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 他的第一个音符就错了。 本应该是柔和的序曲,可他起手竟然砸出了暴烈的和弦。 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琴键烫伤了皮肤。 烛光摇曳,将羊皮纸上的乐谱照得忽明忽暗。 “见鬼!” 他将乐谱揉成团,扔到一边去——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弹不出他想要的旋律。 他又想起了那个……来自东方的美丽少女。 几天前的夜晚,当那支东方歌剧团踏入歌剧院开始,埃里克便注意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如蝴蝶一般灵动的少女。 第5章 那群东方人被告知歌剧院有“幽灵”存在,黄昏之后不要随意走动。 所有人都对这条传言都信以为真,除了那个嗤之以鼻的少女,她翻了个白眼,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脸“我才不相信有幽灵”的样子。 她很有趣,埃里克想。 他隐藏在红色幕布后默默注视一切,长时间生存在黑暗中,使得他的感官要比常人出众,他本打算在舞台上另外修建一个活板机关暗门,却因为这些东方人的出现而搁置了。 他不想,也不能在白天出没——他殓工一般的着装、他脸上的面具、他羊皮纸一般蜡黄的皮肤,无法让常人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装修工人。 白天施工的噪声影响他思考,他并不能在那种环境下还保持思路的连贯性,想要对歌剧院进行符合他心意的改造,他只能在夜间出没。 歌剧院有幽灵?幽灵“杀死”芭蕾舞演员?——真巧,他就是那只幽灵,丑陋的幽灵埃里克,长着一张令人作呕的、形如骷髅头的脸,活在他的面具之下,活在被他亲手改造的歌剧院的湖心地宫里。 东方歌剧团的其他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生怕触怒幽灵。只有那个少女,她举起手中亮着光的“黑色砖头”,东瞧瞧,西看看,好奇的不得了。 埃里克自认为他游历多国,见多识广,却没见过那少女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他以为那是一本巴掌大的黑皮书,但是书怎么会发光呢,还是那么明亮刺眼的白光,和煤油灯的光亮完全不同。 少女自顾自的在舞台上溜达了一圈,他则在舞台的幽暗角落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倒也没有久留,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如果第一天见到少女时,他觉得她的外表是美丽的,那么当听到她的歌声时,他承认他又一次被她吸引了……被她即兴转音所带出的撕裂般真实感的高音所吸引——她尤为适合演悲剧角色,他想。 少女的咽喉通道天然开阔,声音具备可塑性,但她的气息太短,胸声区不稳,唱腔个性随意,这种偏流行的唱法适合唱民俗,但不适合唱歌剧——用他的话来讲,流行唱法的喉位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云雀,唱高音段的时候过分依赖喉咙与鼻腔的共鸣,导致音色就像是被门夹住的猫叫,简直是灾难。 但不可否认,她的底子不错,她明显要比她团队里的其他成员更具备乐感和灵动性……如果加以训练,如果她愿意和他学习……短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他完全可以帮助她突破声音壁垒……如果她想更进一步,他甚至可以把她捧到核心角色的位置上。 他这样想着,少女动情的唱着,她不怕幽灵,夜晚也在舞台继续唱歌。 令他惊讶的是,她竟然懂一些法语……发音复杂的法语句子从她嘴中唱出来就变得软软糯糯的,像是在对着黑暗中的他撒娇一样,埃里克听到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 他听着她唱歌,看着她明明扭伤了脚也要跳舞,他窥视着她,看着她白色的身影旋转着,黑发扬起墨色的漩涡,连月下的尘埃都在为她伴舞。 他不由得呼吸颤栗,“啊……” 难以企及的美震颤着他,糅合了天鹅戏水的优雅与雌豹腾跃的野性,当她的脖颈后仰,弯成一道漂亮的弧度时,他的喉结竟也跟着滚动起来。 天使,来自东方的天使,埃里克这样想着……然后他听到她发出了一声她自己似乎都不曾达到过的高音——清透明亮,令他的心都要跟随着她的声音飞走了。 天使……他的天使,不……天使现在还不属于他……他看见扭了脚的天使吃力的迈着步伐,忍痛吸气的回到了房间。 她似乎并不知道,他可以通过她房间里的活板机关暗门来到她身前,也可以通过特殊的机关装置清楚地听见她在房间里说了什么话。 他受建筑大师查尔斯加尼叶的邀请来参与歌剧院的修建,他不仅将剧院的地底改造成了他的幽静地宫,更将这座歌剧院大半数房间和设施都添加了一些巧妙的小机关。 可以说,只要他想,他可以悄无声息的去到这座歌剧院的任何地方——可怜的东方天使大概不知道,正躺在床上熟睡的她已经被他通过墙壁上的窥视孔,偷偷地窥视许久了。 月光透进了屋子,他能看到她睡得很不老实,半条腿都露在外面,脚腕的红肿在她的雪白皮肤上是多么刺眼。 埃里克忍不住通过活板暗门来到她的房间,怕她惊醒,他立刻用歌声催眠了她。 他承认,当他的手触碰到她脚踝的皮肤时,他深深厌恶起他丑恶卑鄙的嘴脸…… 看吧,邪恶的埃里克,粗鄙的埃里克,偷窥狂埃里克,居然亵渎着美丽的天使,肆无忌惮地触摸着天使的雪白肌肤——果然,他的心和他的脸一样丑陋、恶心。 看看他这双蜡黄色的瘦削的手,再看看天使的雪白皮肤,健康柔软,吹弹可破……埃里克自惭形秽起来,每多触碰她脚腕一下,他都觉得他在玷污她。 这样的他,该怎么样让天使注意到他呢?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天使属于他? 埃里克想了半个夜晚,也为她揉了半个夜晚的脚腕,他还是没有答案…… 天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他该走了,尽管很不舍。 埃里克叹了口气,把在舞台上捡到的台本放到了她的枕边。 他轻唱道:“dors,j'aiplantédesirisdanstesrêves,j'espèrequeturêvesbien(睡吧,我在你的梦中种满鸢尾,希望您好梦)” …… 安芷汀忧思过度,发起了高烧,一烧就是一天一夜。 她不知道,在这段时间内,歌剧院陷入了多么大的恐慌之中。 每一个人都看见了弗德里克和法里奥是怎么消失的,直到现在这两个人还没有被找到。 巴黎警方来到现场把整个舞台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听说,地面上是突然出现一个大洞,让两人不小心掉了进去……这想想都很奇怪,一个刚刚修建好的歌剧院,从来没有被投入使用过,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洞?这个洞怎么出现的,又怎么消失的? 巴黎警方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在场的近百人都表示他们确实看到了,警方也无话可说,可是众人又找不到任何证据来佐证他们说法,这件事最后只能暂时搁置。 至于弗德里克和法里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认为,他们是被幽灵给带走了。 “……幽灵,幽灵!” 德比恩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的桌上堆了好几封用红色墨水书写的信件,他不耐烦地说道:“幽灵还管这种闲事?他是看不惯那东方女孩受欺负?” 波里尼看上去松弛感拉满,“我倒不觉得。”他点起一根雪茄,吐了个烟圈继续说道:“我认为弗德里克和法里奥只是比较倒霉,被幽灵选中了——” “而幽灵用他们的消失,来向新上任的我们……示威!”波里尼晃悠悠的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封信,“读一读这封幽灵来信吧,也许我们会知道些什么,德比恩。” 德比恩点点头,拆开一封被注明“私人信函”的信件,读道: 【亲爱的经理:欢迎你们来到我的歌剧院。新官上任,我知道你们正忙于排练首演芭蕾舞剧《犹太女》,还要处理人员变动调整的问题,你们了解歌剧,也更善于规划和安排。歌剧院揭幕前夕的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我对此表示感谢。 同时,我很抱歉在你们正忙的这段时间打扰到你们。我已经知道你们不打算给东方歌剧团让出舞台,供他们排练,这显然是一个不明智的做法。 一个月后,保皇党在立宪之前会带着拿破仑四世,以及巴黎半数贵族,前来观看他们的演出——不论东方歌剧是否符合我们的审美,单论他们跨越万里远道而来,我想你们就应该给足尊重。 我不想讨东方人为什么而来,是出于政治问题,还是两国文化交流,我再次合理建议你们要重视这件事——不要让我的歌剧院为此蒙羞,我更不想听到有人在背后讨论说你们“歧视东方人”,“不给他们排练舞台”,“把他们都赶了下去”这类言论。 如果让我听到了这类言论,那么,不好意思,两位经理——幽灵会愤怒的,而愤怒的幽灵会做出什么事,你们不会知道,但你们一定会后悔没有遵循幽灵的指示,等到那个时候,你们也就只能祈求上帝来救你们了。 我想你们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对么。那么,最后再说一句吧,我不想与你们作对,你们最好也不要惹怒幽灵,我们相安无事,和平相处——这是再好不过的发展了,对吧? 感谢你们的理解,剧院幽灵亲笔。】 德比恩陷入漫长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他的意思是?要我们把舞台让回去,他认为我们应该给予东方人足够的尊重?这也是他救了那个东方女孩的原因?” 波里尼再一次吐了口烟圈:“显而易见。” 第6章 德比恩冷声道:“他倒是尊重东方人了,但是好像没有很尊重我们吧?” 他继续说道,脸上露出烦躁的表情:“这幽灵究竟是人是鬼,真的有外面传的那么邪乎?我现在想弄清楚,查尔斯加尼叶知道这个事情吗?他可是歌剧院的建造者,他知不知道他的歌剧院里面有一只幽灵?” 波里尼终于抽完手中的雪茄,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另外几个信封,同样是私人信函,看起来和刚才这封是一样的字体。 他和德比恩互相对视,两个人把桌上的信件全拆开了,发现幽灵居然在一天之内给他们写了整整四封信件! 第二封信件是关于制定歌剧院规章制度的,幽灵给了十条建议,其中最后一条是——保留五号包厢给他,供他观赏歌剧,任何人都不能进入五号包厢,领座员除外。 第三封信件是关于薪水问题,这个幽灵开口就索要两万法郎作为每个月的月薪,并直言这是他应得的——作为回报,他会为歌剧院提供剧本和表演曲目,还会不定时的指导演员们排练,给出合理建议。 至于最后一封信,德比恩和波里尼读完后都觉得有些古怪……信里面说他们要为那个受伤的东方女孩提供最好的食宿和生活条件,她以后会留在这里,不会随东方歌剧团回去,幽灵请求他们为她请一个法语老师,指点她学习语言。 除此之外,幽灵还要求他们要给这个女孩发放高于平均水平3倍的薪水,即便她什么都不做,每天吃喝玩乐,薪水依然要支付给她。 波里尼把最后这封信来回翻看好几遍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我可以勉强理解他写前三封信的意图,但是这最后一封,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不仅要养他,还要白白养一个东方人吗,她甚至连法语都说不利索,更别提唱歌剧了,她在这能做什么?” 德比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沉默了,但沉默之后终究还要发表意见:“我也没有头绪,噢……上帝啊……我听说那个女孩似乎发烧了,我想我们需要去看看……不是出于幽灵提醒,单纯是出于关心,就像幽灵说的,我们要给足东方人尊重。” 就在他们还在讨论时,一个颧骨高突的卷发男人拿着黑色手杖走了进来,他面带微笑的坐了下来,友好地冲德比恩和波里尼打了个招呼。 两位经理看到这个人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他们对他行了一个礼,然后德比恩说道:“加尼叶先生,伟大的歌剧院建造者,您终于来了,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加尼叶笑笑,温和地说道:“我听说你们遭受了某种困扰,我收到了你们的邀请,便过来看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德比恩和波里尼对视一眼,当即把幽灵写的四封信拿到他面前,并向他转述歌剧院有关于幽灵的传言。 加尼叶看到信后,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温和道:“既然是幽灵的要求,那你们可要满足他,不能忤逆他的意思。” 德比恩震惊道:“什么?加尼叶先生,我们需要满足幽灵的要求?要知道这幽灵狮子大开口,自己制定规章不说,还要两万法郎的月薪,他做了什么,就找我们索要两万法郎?要知道,一个男爵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两万法郎而已。” 加尼叶缓缓笑了,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是他应得的!就像他说的,这是他的歌剧院,他会指点你们排练,为你们提供乐谱,这还不够吗?不要忽视他的音乐才华,德比恩先生,波里尼先生。” 波里尼忍不住说道:“这歌剧院可不是幽灵的,也不是我们的,而是您的啊,加尼叶先生!这是您一手设计、修建的,它又被叫做加尼叶宫,是以您的名字命名的,这幽灵怎么好意思说是他的,太令人生气了!” 加尼叶不语,只是一味微笑,不论两位经理说什么,他都只是回应让他们满足幽灵的要求,不能打扰幽灵,要敬畏幽灵。 说到最后,两位经理似乎还真的相信了加尼叶的说法:剧院幽灵不是装神弄鬼,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不满足他的要求,就要承受他的怒火,不要试图挑战幽灵的耐心,要学会与他和平共处——幽灵好,大家都好!幽灵不好,大家都会不好! 加尼叶走后,两人当即按照他的说法,给幽灵写了一封信——首先告诉他,他们会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其次他们会把排练场地让出来供东方歌剧团使用,最后他们会照顾那个东方少女,尽快为她聘请法语老师。 这封信折好后,按照加尼叶的意思,他们准备让那个东方少女亲手将信件转交给幽灵。 第5章 五号包厢 ◎埃里克是个天才,而天才多少都有点病,加尼叶是可以理解的。◎ 加尼叶离开后,转身去一处地下入口,他摸到了一块温度异常的砖石。 他轻轻叩击砖面,墙体深处传来锈蚀齿轮的转动声,一条弥漫着水汽的漆黑地下甬道出现在他面前。 往前走一段路,一条小船停靠在那里。他上了船,顺着记忆中的位置划去。 只是,不知道是他划错了方向,还是埃里克又制造了其他的迷宫,加尼叶的船在湖面上飘了很久都没找印象中那扇小门。 他叹了口气,“你不欢迎我,埃里克。” 话音落下,一道无法分清方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加尼叶先生,您又来光临鄙人的陋居了。” 加尼叶顿了一下,失笑道:“不出来迎接我一下吗,埃里克!” 埃里克默了片刻,说道:“噢……抱歉,是鄙人考虑不周,您向左走,前面的分叉口向右,就可以看我了。” 加尼叶按照埃里克的说法划着船,果然在他所说的位置看见了站在陆地等他的埃里克。 埃里克一如既往一身黑衣,脸上带着白色面具,手中提着一盏煤油灯,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走,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埃里克的居所。 那是一处宽阔的地下天地,被他改造成许多个不同的房间,有卧室、客厅、厨卫、浴室、琴房等等,和加尼叶上一次所看到的布局没有太大区别,唯一有变化的可能是……多了一间卧室——那间卧室布置的很像公主房,里有水晶、衣裙、鲜花,以及蕾丝布料…… 鲜花?裙子?蕾丝布料…… 加尼叶表情有些奇怪。 埃里克适时解释道:“我在准备迎接天使的到来……” 天使……? 加尼叶的眉头微微一挑,忍住了想要继续询问的想法。 他知道埃里克不是个正常人,他和埃里克认识有十多年了,从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埃里克是个天才,而天才多少都有点病,加尼叶是可以理解的。 这座歌剧院的双层地基工程全部是由埃里克一个人设计的,他无疑是个建筑大师,然而建筑却不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他其实更爱音乐。 加尼叶说明来意:“德比恩和波里尼把你的信件拿给我看了。” 埃里克在全神贯注做花环,头也不抬的回复:“您来找我,是觉得我提的要求不合理吗?” “不……埃里克,”加尼叶摇摇头说道:“我甚至觉得你可以提出更多要求……你只要每月两万法郎的薪水和五号包厢就足够了吗?如果你还想要其他的,我可以满足你。” “我只要这些,加尼叶先生。”埃里克平静的回答道:“您邀请我参与歌剧院的修建,并支付给我两万法郎的月薪作为报酬。在歌剧院投入使用后,我也希望能够维持这样的薪酬水平。为此,我想了一下我应该做些什么才配得到这些酬劳——” “就像您知道的,我对音乐的造诣相当高,音乐就是我的灵魂——我会用灵魂书写作品,并保证每一部被我呕心沥血书写的作品都可以得到世人的认可,为歌剧院带来持续的收益……当然,为了避免那群庸才败坏我的作品,我将亲自指点他们排练,没有人可以糟蹋我的音乐。” 埃里克如是说,声音之中透出几分傲气。面对音乐,他总是这样的坦然而自信。 “我已经让那两位经理满足你的要求了,埃里克。”加尼叶继续说:“另外,那个东方女孩,她会亲自把经理们的回信交给你,就看你想怎么收信了,是想面对面从她手中收走呢,还是让她把信放在某个位置,你自己去拿……全看你怎么想。” 他拍了拍埃里克的后背,意味深长道:“不要太感谢我,埃里克,我猜你爱上那个女孩了,我在为你创造机会。” 埃里克的动作猛地一顿,手中的花瓣掉下两片,他微微颤抖,把花环放下。 想法被人看穿,让他有了实质性的暴露感,他一时间有些惶恐、焦虑、自卑,以及不安…… 多么令人绝望,他连一张完好的脸都没有,居然还渴望爱情能降临到他的身上。 因为这张畸形可怖的脸,人人见了都会厌恶他,否定他,连他的父母都抛弃了他,他八岁就开始出来流浪了。 第7章 他不奢望还有其他人能怜悯他这个无辜的怪物。 他的天使,只要她不害怕他,他就还有机会。 慢慢来,他不想吓坏她,他要先用他的声音取得她的信任。 “让她在傍晚之后,把信件放到五号包厢吧,我会自己去处理。请你帮我转告德比恩和波里尼先生,就对他们说——这位东方姑娘是五号包厢的领座员,只有她才拥有进入包厢的资格。” “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对她透露任何关于幽灵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他五号包厢属于幽灵……只需要让她知道,有一个神秘客人会去包厢取走信件,就足够了。” “你果然还是不打算直接与她见面。”加尼叶说,“既然这些是你的要求,那么我会帮你转达的。” “感恩您,查尔斯!”埃里克温和道:“十分感谢这些年您对我的照顾,我愿做您最忠实的友人。” …… 安芷汀终于退烧了,这还多亏了她包里的布洛芬,不然她还要硬挨好几天。 在得知她的身体有好转后,最先过来看望她的不是她的同胞们,而是德比恩和波里尼先生,这让她有些意外。 两位经理说明了来意—— 第一是把舞台重新让出来,供东方戏曲团排练。 第二是他们为她请了一位法语老师,不日将过来教她学习法语。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给了她一封私人信件,并让她把信件送到五号包厢,届时会有神秘客人取走信件。她被警告不能偷看信件,否则神秘客人会发怒。 安芷汀表示明白,同时也很感谢经理们对她的照顾。 发烧这两天,他们甚至从圣路易斯医院请了一个医生过来给她看病。这位医生没看出她的病灶,要给她放血治疗。她原本昏昏越睡,一听要放血,当即就被吓清醒了。 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放血的提议!显然这位医生似乎并没有她的布洛芬有效果,不过德比恩和波里尼先生的这份担忧和关照,她还是记在了心里了。 这天傍晚,彩排完毕,她去送信件。 五号包厢位于歌剧院二楼左侧,正对着中央舞台,是整个歌剧院视野最好的观影席位之一。 整个包厢的色调是深酒红和香槟金,穹顶有阿波罗和缪斯的壁画,脚下有厚实的手工波斯地毯,带着微微的弹性,踏上去近乎无声。 包厢里放着一张圆木桌,包裹深红色柔顺丝绒,桌面上摆放一盏黄铜台灯、一本皮质封面的剧院手册,以及一束蓝玫瑰。 安芷汀走上前去,把信件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那束蓝玫瑰,发现玫瑰下面还压了一张对折的象牙色纸张,边缘烫金。 纸张展开时,几片玫瑰花瓣簌簌飘落——那上面的字体算不上好看,但绝对个性,字体歪歪扭扭,形似孩童的手书。 她拿起纸张轻轻读了起来:“作为送信的回报,这束花送给您,请您接受来自fdel'o的礼物。” 安芷汀手指轻抚过fdel'o一词时,她的心跳骤然间加快,仿佛能感觉到纸面渗出微微的热意,好似写信人温热的呼吸也被存在墨水里。 蓝玫瑰,送给她?fdel'o,这又是什么单词的缩写? 玫瑰的香气并不甜腻,反而带着些清苦,她携了一朵放在鼻尖轻嗅,一滴露珠顺着锁骨滑入衣襟,凉意刺的她瞬间清醒几分,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战栗感爬上了她的脊椎骨,有实质感的渐渐向上,仿佛暗处正有双眼睛可以凝视到她脖颈后随呼吸起伏的细小绒毛。 安芷汀的呼吸颤抖了一下,转身就要离开,包厢穹顶却发出一声响动,突兀到令人心悸。 “啊……”她差点发出哭腔,还以为又有十字灯要掉下来砸到她了。 她慢慢抬头,只看见了穹顶笔触细腻色彩淡雅的壁画,没有什么其他异常的地方。 安芷汀松了一口气*。 fdel'o,也可能不是缩写,而是一位男士的名字,她想。 既然这样,那就叫他f先生吧。 “谢谢您的花,f先生。”她说,然后把那束蓝玫瑰和象牙色纸片一起拿走了。 【作者有话说】 1.巴黎歌剧院,又被称为加尼叶歌剧院,由建筑师查尔斯加尼叶于1861年设计。1875年,第一部 歌剧《犹太女》上演,歌剧院正式揭幕。 2.fdel'o(lefantmedel'opéra),《歌剧魅影》的法文缩写。 第6章 音乐天使 ◎他的声音抚触着她的耳骨,使她的耳垂先于脸颊开始泛起微红,她的头皮也◎ 回到房间后,安芷汀始终思绪不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也缓解不了心中那缕淡淡的疑惑。 她感觉有人在盯着她。 梦里出现的歌声、脚腕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床边莫名出现的台词本……以及那天夜里,她从舞台回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耳边有不属于她的呼吸声——那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确实有一个人,他明明不在她的身侧,却能做到让他的声音,即便是呼吸的轻微声,传到她的耳侧。 而刚刚在五号包厢的时候,那种窥视感简直犹如实质,令她的后颈泛起刺骨的凉意,仿佛有人对着她的衣领缝隙轻轻呵气。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接近她。 该不会是他们说的幽灵吧?真的有幽灵吗? 不是……!这给她干到哪来了,她穿越的是玄幻世界吗? 安芷汀呼吸一滞,差点心梗,她前两天还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的,那会儿还是大半夜……难道她被幽灵盯上了吗?明明她之前还信誓旦旦不相信这些的。 恐慌和焦虑令人产生幻觉,安芷汀试图说服自己,可此刻异常加快的心跳出卖了真实情绪——这是她漂泊异乡后,第一次被郑重其事地注视,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她并没有受到幽灵的伤害,甚至剧院里有传言,是幽灵帮她解决掉了弗德里克和法里奥。 这样看来,她还要感谢这位幽灵。 安芷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手机都不能缓解心中的矛盾感。 每当有心事时,她会用运动或者唱歌缓解情绪压力。运动能促使大脑释放内啡肽和多巴胺,让身体产生愉悦、放松的感觉。歌唱跳舞则是她一直以来的爱好。 受限于眼前条件,运动显然不太方便,但唱歌确是可以的。 安芷汀打算唱歌,要不是怕手机没电,她甚至想跟着手机里本地储存的伴奏唱歌,再把她唱歌的音频录下来,作为剪辑短视频的素材之一。 她有些怀念在现代的便利生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一首曲调优美的《farawayfromhome》渐渐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开始唱了起来。 第一句歌词溢出唇齿,声音在喉间微微发涩,但却拧开了她情绪的闸门。 接下来,她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光劈进塞纳河畔的迷雾中,不再紧绷郁结,而是变得缥缈空灵起来。 不论是换气时候的轻颤,还是转音的处理,亦或是拖长的尾音里的哽咽,无疑都掺杂了真情实感——她想家了,她真的好想回家啊! 一曲唱完,眼圈泛起微红,鼻尖酸涩起来。 “不能哭……”她喃喃道,安慰着自己:“不要过分悲春伤秋,既来之则安之,不要自己吓自己,幽灵也没有加害你。” 说完,她拿起手机,屏保是她站在巴黎歌剧院入场前拍的照片,她笑的很灿烂,披散的长发被风吹起,她双手举起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在头顶。 电量停留在百分之二十,适时打住了她想放歌曲听的想法,她又默默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然后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之前的单层薄被被换掉了,现在的被褥更轻盈也更柔软一些,被套上还带着蕾丝花边,被子里也浸了浅浅的花香,她喜欢极了。 一声微妙的叹息传来。 安芷汀动作顿时僵硬住了,心脏都漏跳了两拍,她从床上蹦了下来,开始环视起四面八方,想找到声音发出的位置。 “不用找了,只要我不想现身,您是无法找到我的。” 低沉的男声从一个无法分清的方位传了出来,法语词句优雅如大提琴滑奏,却吓得她连路都不会走了,直接撞到了墙上的壁画,又磕磕绊绊地跌进红丝绒沙发中。 “你……你,您是?” 安芷汀结结巴巴,指尖陷进丝绒沙发,喉间哽着万千疑问。 “我以为您会记得我的声音。”那道声音温柔的说:“我曾为您献上过一个美妙的梦,在梦中我为您唱歌。” 安芷汀的双眼微微睁大了,嘴唇微张,震惊和恐惧不知道哪一个先来的,但无论哪个都很具备对她的冲击性。 她震惊于那道美妙的令她生理性喜欢的声音居然主动找上了她,她恐惧于无法分清声音的方位,那声音虽然柔和,在她听来却时近时远,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第8章 “您是……唱歌的天使?音乐天使?” 那道声音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片刻,“是的……”他说,声音徒然间降了半个调,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是为您歌唱的音乐天使啊。” 他的声音抚触着她的耳骨,使她的耳垂先于脸颊开始泛起微红,她的头皮也微微发麻了。 这绝不是人类能拥有的音色——它听起来太完美无暇了,像是用大教堂管风琴的庄严、天鹅绒浸过月光的柔软、以及旧书页间雪松香气糅合后,又淬入星屑炼就而成的。 是天使吧,一定是的,只有天使能够进入她的梦,也只有天使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令她生理性愉悦,能够引导她的情绪——他的声音温柔丝滑如裹着糖霜的巧克力,压低时,又如永夜的海洋,能够引诱水手心甘情愿的撞向塞壬的礁石。 “胸声区提高半分,第三到六句换气提前半拍,”那个声音温和道:“音乐是最好的罗盘,把您送到了我的身边。那么,请您闭上眼睛,听我来唱。” 天使开始歌唱起来,唱的依旧是那首《farawayfromhome》,唱出来的感觉却与她的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她的声音给人传递了一种思乡的悲伤情感,那么天使的歌声感情则更丰富,从消沉、迷惘,再到寻觅、追逐,最后无限趋近于……乐观、充满希望。 她从没有想过还有人能够将一首曲子唱的如此细腻,不愧是音乐的天使,他在用灵魂和感情唱歌,为她唱了一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歌曲。 可是她回不去了。 安芷汀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别哭,孩子。” 他轻轻说:“如果您不想听这首歌,我还可以为您唱别的歌曲。” 他真温柔啊,安芷汀想,竟也没有去仔细思考,所谓的天使出于什么目的找上她这个异国人。 “谢谢您,天使。”她轻轻地说:“如果我也可以向您一样唱的那么好,就好了。” “您具备唱歌的天赋,您的音域天然宽广。” 他继续说道:“但您需要经过专业训练,才能被激发潜能。” 安芷汀点点头,表示认同。 “我愿意做您的老师,指导您唱歌。”那个声音循循善诱:“您愿意和我学习唱歌吗?我会让您成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歌者,历史将铭记您的歌声。” 安芷汀心跳加速,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根本无法拒绝这个提议,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有多么激动:“我愿意,请您教我唱歌吧!天使。” “从明日起,我将教您唱歌。”那个声音说:“我现在还不能出现在您身边,您只能听到我的声音,我向您保证,这不会影响我的教学。” “没关系,我不在意,只要能听见您的声音,我就满足了。”这话是真的,她对他的声音有种莫名的依恋和生理性的喜欢,谁让她是个声控呢。 “您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他笑了一声,似乎很愉悦:“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叫安芷汀,有‘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的意思……我来自东方,这是我的中文名字。” 她踌躇了片刻,似乎怕她名字的来历和发音,天使无法理解,也无法模仿,安芷汀鬼使神差的补上了一句:“不过,我还有个英文名字……” 她哪里有英文名字,见鬼!她在说什么瞎话? 思绪飞快转动,一时间安芷汀的脑袋里闪过许多拉丁字符,但都没有组成一个信达雅的名字。 不如,取得随意简单一些,就叫爱丽丝?不……她不想漫游仙境。叫莉莉?也不行……她不是哈利波特的母亲。叫玛丽呢?更不靠谱了……法国的断头皇后就叫玛丽。 她到底该叫什么,才能又好听,又能贴合她名字的中文发音? 突然,脑子里猛地划过一道闪电,她仿佛被击中了似的,突然想起了《歌剧魅影》里面的女主角……她也有音乐天使教她唱歌——那个女主角的名字叫……安芷汀喃喃道:“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这个名字倒是和她的中文名字有部分音节重合。 “克里斯汀吗?” “不不不……不是。你可以叫我ann这个名字。” 天使温声道:“安……芷汀……噢,美丽的……安安,您该休息了,我也不应该再打扰您了,祝您好梦,夜安。” 他在ann后面加了一个小舌音,从‘安’变成了‘安安’,也让这个名字听起来相当地……亲昵。 安芷汀回过神来,连忙出声:“等一下,天使,您别走。” “怎么了,孩子?” “天使,您有名字吗?” “啊……”天使喟叹了一声,说道:“埃里克,您可以叫我埃里克。” 第7章 再等等吧 ◎声音沿着耳廓游走过来,他的吐息是温热的,掠过颈侧时激起了她细密的战栗。◎ 这段时间以来,埃里克每天都会准时来教安芷汀唱歌。 埃里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作为一个老师,他无疑是严厉的。 最初几天,他们的进展并不顺利,安芷汀的法语不足以支撑她能完全听懂埃里克教给她的乐理知识。 他在课上,会时不时向她提问题,检查她是否听懂——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低下头,绞着手指,明明他们之间隔着墙壁,她看不见埃里克,埃里克也从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但她就是紧张,觉得他似乎能窥视到她的一举一动。 面对提问,她的回答大多数都是错的,但埃里克从不生气,即便她的答案非常离谱,他也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说道:“那么,我来为您重新讲一遍吧。这一次,我会放慢语速。您听不懂的法语词汇,我将换成英语词汇。” 在埃里克没脾气的耐心教导下,安芷汀总算能够沉下心来认真学习。 她能感受到音乐天使埃里克是真心实意想教她唱歌的——有这么一位好老师,他又没有收她课时费,她为什么不认真学习呢? 安芷汀开始拿本记录下埃里克所说每一个重要的知识点,课后她会花很长时间练习,因为埃里克会给她留作业,第二天他会检查。她不想让天使失望,所以只能尽最大努力让他满意。 白天去舞台彩排,黄昏去五号包厢送信,夜晚和埃里克学唱歌,她的生活变得忙碌,但也充实。 《圣女贞德与绣春刀》开幕在即,安芷汀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她面对的是法兰西的君主,以及其他贵族们——不论他们抱有什么样的心思来观看演出,不论是冷漠、嘲笑,还是鄙夷,她都要尽全力,拿出最好的状态。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晚上,安芷汀背靠在卧室的墙壁上,感受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小提琴弦振动的美妙旋律——这是她的第十三次声乐特训。 埃里克的小提琴如他的歌声一样出神入化,他没有让她开口唱,只是让她安静的听着。 在一段舒缓的琴声结束后,埃里克缓缓道:“坐下吧,孩子,别站着。我看的出来,您很累了。” “谢谢您。”安芷汀说,“我确实很累,排练了一整天,我的腿还在发抖。” 说完,她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埃里克怎么知道她刚才是站着的? 一边想,她一边走到沙发旁坐下。 她的思绪很迟钝,脑袋一片空白,也许是太累了,坐了一会儿后,她居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一直睡到午夜,屋子的煤油灯都灭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屋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啊……完蛋了,她居然睡了一整节课!埃里克不会生气吧? “埃里克?天使?”安芷汀下意识叫了一声。 本以为这么晚了不会听到回复,没想到…… “我在,乖孩子。” 埃里克如丝绸般柔滑悦耳的声音响起。 安芷汀吓了一跳,她短促的“啊”了一声,倒吸口冷气。 她觉得埃里克的声音离她很近,不是之前那种忽近忽远飘飘忽忽的近,而是那种……有实质感的近,就像在她身边说话一样。 她感觉有些冷,不由得裹紧身上的毛毯。 然而……毛毯,哪里来的毛毯?睡着之前,她明明什么都没盖! 安芷汀的喉咙滚动一下,声音颤抖的问道:“您在我的房间里吗?” 埃里克懊恼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噢……对不起,我不该没经过允许就来到您的住处,抱歉,安安……我只是很担心您的身体。” 他用温柔的声音关心道:“您冷吗?我这里有更厚实的毛毯。” 安芷汀全身都在发抖,不是冷的,也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没错,她很兴奋……她的音乐天使终于在她面前现身了,尽管是在黑夜之中,那也比隔着墙壁要好。 她对埃里克有一种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特殊感觉。 第9章 因为太过于喜欢他的声音,所以想了解他更多,想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符合她心目中的预期,是否像她所想的那样——他也许会有一头金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嘴唇……以及白皙的皮肤。 “我不冷。”安芷汀说。 她挪动了一下身子,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摸索,她的房间本来就不大,她摸两圈应该就能摸到他的位置。 她绕过沙发,摸索过梳妆台、床边,她没有感觉到埃里克的存在……直到她来到桌前,手指刚刚触碰煤油灯的时候,黑暗仿佛就突然就有了重量…… 一只手从虚无中降下来,稳稳地覆盖在她的手上。 掌心完全裹住她的手背,羊皮手套的质感冰凉细腻,像是把冬夜的霜冻与老教堂管风琴的尘灰一同糅进了皮革里。 “乖孩子,”他低呢道,“别开灯。” 声音沿着耳廓游走过来,他的吐息是温热的,掠过颈侧时激起了她细密的战栗。 “埃里克……” 安芷汀被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包裹着,那似乎是他衣服上的味道,淡淡的花香。 埃里克后退两步,“我是不是吓到您了。” “您确实吓到我了。”安芷汀说道:“我以为您不愿意在我面前出现。” 她转身,身体微微前倾,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伸手摸索,她先是摸到了他的缎面衬衫,在往上摸去,她碰到了他颈项紧绷的皮肤……她还想继续向上触碰他的下颚和脸颊,却被他躲开了。 他痛苦的叹了一声,声音染上淡淡的悲伤,“不行,安安。” “我能看看您的真面目吗?天使。” 听到她这么问,埃里克似乎更痛苦了,他说:“再等等吧,好吗?” 她又问:“为什么?” “嘘……”他一个跨步上前,托起她的腋下、腿弯,羊皮手套边缘的银链划入衣领,还未及惊叫,她被拦腰抱了起来,身体腾空。 安芷汀感觉一阵眩晕感袭来,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才有了适当的安全感。 埃里克开始唱歌,声音有魔力似的催眠着她。 他把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皮革包裹的五指滑入她的指缝,他牵引着她的手抚过他的喉咙,他正用着那被神明所吻过的声线,为她清唱助眠的夜曲,声带的震颤竟也顺着她的掌心直抵她心脏最柔软之处。 他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安芷汀的手触电般想要缩回,却被他按在他两条锁骨的凹陷处,那里跳动的脉搏也似乎正同步着她狂乱的心跳。 安芷汀的唇间溢出轻微的喘息:“埃里克……” 埃里克在安芷汀手背上落下一个若有似无的吻,“祝您好梦,安安。” …… 埃里克慌不择路逃回幽暗阴森的地下迷宫,那是他的陋居,他的栖身之所。 他的手在微微发颤,羊皮手套上依然留有安芷汀的体温。 犬齿深陷入皮革,他亲吻着上面的余热,就仿佛在亲吻她的每一寸的肌肤。 “你也配?”他摘下面具,低声嘶吼,砸碎了桌上的镜子。 “看看你这恶心的模样!”碎裂的镜片映出千百个扭曲怪物的脸,如同僵尸一样,丑陋到令人作呕。 埃里克想到了他从前在马戏团的那段日子——他顶着一张骷髅头般的死人脑袋,扮演僵尸和恶魔……他明明没有化妆,却屡屡把台下的观众吓得要死,他们看着他的脸,无不尖叫着,“怪物!恶魔!该下地狱的幽灵,去死,去死吧!” 是啊!他生来丑陋,面部畸形……他的父亲厌恶他,打骂他,他的母亲则是含泪递给他一张面具,不想看到他的脸。 他至始至终都是别人口中的怪物、恶魔,以及幽灵。 唯独她叫他天使。 天使,这是多么温暖的词语啊,她说他是……天使。 “安安……”埃里克轻轻的说,“安安……我的美丽蝴蝶,我的纯洁天使。” 第8章 患得患失 ◎既然上帝给他开了这么多扇窗,那总得给他关上某扇门吧?◎ 接下来的几天,安芷汀和埃里克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的交流不仅仅只局限在声乐,还会聊其他的话题,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埃里克不仅仅是歌唱大师,他还会变魔术,会说腹语,擅长制造各式各样的精巧机关,他还精通16种乐器,和11门外语。 他甚至告诉她,他参与设计和修建了这座巴黎歌剧院。 埃里克富有才华,智商高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这也让安芷汀忍不住去想……既然上帝给他开了这么多扇窗,那总得给他关上某扇门吧?一个人各方面都太完美了,那就显得很不真实了。 就是这样一个在她面前从不露面的天才,对她充满耐心,教导她,指引她,充当着她音乐老师的角色。 她希望他能够一直给她上课,她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晚上和埃里克隔着墙壁相处的这段时间——最初是两个小时,慢慢是三个小时,现在他会陪到她睡着再离开。 只要听到他的歌声,她就会收获满满的安全感。 一旦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就会患得患失,会觉得埃里克是不是收了其他的学生……那些学生一定比她更有天赋……他看不上她的奇怪唱腔,也不喜欢她支离破碎的法语……所以他去寻找更有天赋的学生了。 想到这里,她就好痛苦。 于是,在这一天的晚间教学,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天使,我想冒昧问您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您还有其他学生吗?” 埃里克回答道:“我只有您一个学生。” “真的吗?”她不死心的问。 “真的。”他说,但她的问题却引起了他的疑惑,他不由得放轻声音道:“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收了许多个学生?” 安芷汀慢慢走到墙壁前,“您可以收第一个,自然就可以收第二个,第三个……”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被她说中了,还是他在想什么别的事情。 安芷汀心中泛起不安,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墙壁,“可我只有一个声乐老师,没有第二个了,所以……” 她还没说完,埃里克的声音便通过墙壁传了过来:“所以,我也只有您一个学生,不会再有第二个,我只为您唱歌,安安。” 这是第一次,她通过声音辨认出了他的方位,就在她眼前的墙壁后面。 安芷汀忍不住问道:“您怎么不用腹语掩饰您的方位了?” “噢,我认为您不希望我那么做。”埃里克缓缓说道:“毕竟,您也猜到了,我不是什么天使,我是一个人,您应该不希望我一直在您面前营造神秘感,这会令您恐慌。” “在我眼里,您就是天使——”安芷汀肯定道:“神秘的音乐天使,我喜欢您……的声音。” 埃里克轻轻询问:“是吗?” “嗯。”安芷汀笑着点头:“我每天都在期待您给我上课,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面对面的……” “安安,”埃里克打断了她,他温和的提醒着:“您该睡觉了。” 安芷汀郁闷的敲了下墙壁,她其实已经明里暗里提了许多次这样的请求——想要他面对面给她授课。然而,每一次他要么装作听不见,要么就是听见了但答非所问,他从不正面回复她的请求。 这一次她又失败了,埃里克直接让她去睡觉,连今天的课都不打算继续交下去了。 是她太大胆,太直接了吗? 可是,她也没有提过分的要求,不过是面对面授课而已,这是学生对老师提出的一个合理要求,埃里克为什么会抵触? 她背靠墙壁站了半天,左思右想,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埃里克比较腼腆。 “埃里克,您还在吗?”安芷汀轻轻的问。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埃里克?” 依旧无人回复。 “哎,走的这么快。” 安芷汀失落的叹了口气,她开始睡前洗漱,收拾床铺,换睡衣。 中式戏服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她终于可以脱下来,换上那条浅黄色蕾丝睡裙了。 说来也奇怪,新的被子、被套、床单、枕巾……这些东西都是在同一天出现在她的房间里的,她刚开始看到的时候,非常惊讶——怎么会有人没事给她送三件套呢,还附赠给她一条大小正好的贴身睡裙。 那时候她发烧刚刚好一些,德比恩和波里尼就过来看她了,她脑子晕晕的向他们询问了这件事,两位经理的表情显得很奇怪,但是他们承认了这些东西都是剧院为演员们准备的,每个人都有,她并不特殊。 听到她们这么说,她才收下这些东西。 她尤为喜欢那条睡裙,缎面质地,摸上去细腻柔滑,贴身穿很舒服——最主要的是,它的大小非常合适,不仅很好包裹了她的胸部,还恰到好处的贴合了她的臀部。 第10章 可以说,这裙子很凸显她的身材,不知道其他人的裙子是不是也如她的这条这么合身。 安芷汀把晾干的睡裙从衣架上取下来,褪下身上的衣服开始换了起来,脊背暴露在空气中,屋内的煤油灯暗了一下。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发绳,煤油灯芯突然间在玻璃罩里发出噼啪的响声,她的手指微微一顿,感觉后颈掠过一丝凉意。 睡裙滑过腰际,布料与肌肤之间细小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安芷汀抬手将长发拢到一侧肩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这个动作让墙壁后的呼吸声变得陡然急促,隐匿的视线穿透那堵墙,落在她的后背上、颈项间、秀发里,凝成颤抖的渴望。 安芷汀将灯芯吹灭,整个房间坠入黑暗。 她摸索着往床边走去,途中不小心撞到了那扇一人高的落地镜,镜面似乎旋转了一下,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痛的龇牙咧嘴,当即抱怨了一声。 这间屋子的窗户被不透光的封条封上了,没有其他透光源,只要灯一灭,屋内是绝对的漆黑……她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撞到东西了,看来下回还是要拿手机照一下亮才行,不然她的身上总会被撞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摸索到床边,躺下盖上被子。 睁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闭上眼也如此,而黑暗似乎能无限地放大感官,让人产生臆想和幻觉……不然她也不会觉得埃里克好像在她身边,她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吸声。 她深呼了口气,叹道:“埃里克……” 这个神秘的天使,闯入她的生活之中,无孔不入的包围着她。 她排练的时候会想到他,吃饭的时候会想,发呆的时候还会想……他就像一个无孔不入的幽灵,肆意入侵着她的薄弱的意识,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一串深刻的痕迹——就像现在,她很想听到他的声音,如果他能贴在她耳边低呢就好了……最好能在说一些渴求的、暧昧的话。 躺在床上的安芷汀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人一旦失眠,就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在夜晚,在这段最容易天雷勾动地火的时间里,她的脑子里的废料接二连三的跳了出来。 安芷汀想到她刚进大学的时候,六人寝在每天夜里熄灯之后,都会进入一段讨论时间,而讨论的话题总跟男性有关——说的都是什么……宽肩、窄腰、大长腿、八块腹肌之类的。 宿舍的姐妹们有时候还会窝在一起,刷抖手,看男人——有的喜欢看穿制服拿皮带的,有的喜欢看露肌肉和上半身的,有的喜欢看脆弱易推倒的,还有的喜欢看带点剧情的。 只有安芷汀……她的癖好有点奇怪……她只喜欢听男性的声音,不喜欢看男性的身体,即便硬拉着她看,她也要看蒙脸的。 就这样每天看来看去,当大家都在激动的拍手尖叫时,只有她一脸面瘫,毫无表情,这让她一直以为自己那方面冷淡。 直到某一天……她刷到了一个声优。 那个男生只说话,不露脸,偶尔在直播间里会隐秘的擦点边,类似于喘一下,或者发出亲吻的声音……这顿时让安芷汀上头了,从此,她每天不听就睡不着觉,还要戴着降噪耳机,调大最大音量听。 她越听越花,听过各式各样男性的声音,少年音、青年音、大叔音、奶狗音,好听的声音不计其数,但从没有一个声音能真正的让她起生理反应。 只有埃里克,他的声音全方位契合她对男性声音的癖好,他天生有一副好嗓音,最重要的是他会唱歌,所以懂得声音怎么从喉间发出才能更吸引听众——安芷汀就是他的听众之一……她承认埃里克的声音美妙到不仅让她头皮发麻,更让她起了对他的生理反应。 “埃里克……” 她难耐的叹了一声,背脊弓成一只虾子,手慢慢向下。 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9章 法语老师 ◎淑女无需向我行礼,是我应该对您做吻手礼才对。◎ 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为她请了一个法语老师。 安芷汀激动的感谢两位经理。 她现在的处境确实需要好好学习法语,人在异乡为异客,想要融入这里,那势必要先精通这个国家的语言和文化。 她想过了,她不打算再回去了,在这里她有吃有穿,她很满足。 两位经理承诺,她可以成为歌剧院的常驻演员,每个月还会获得薪水——在这样一个战乱的年代,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待遇更好吗?不会有了。 更何况,她喜欢这座歌剧院,也喜欢表演的感觉,如果某一天她能作为歌剧女主角登台演出,那她一定会铭记那个时刻的。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她有些喜欢上埃里克了,这位神秘的音乐天使,无时无刻不扰乱着她的思绪……比如眼下的这堂法语课,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心都随着埃里克的飘走了。 “安?女士?” 她的法语老师是个金发碧眼的青年,饶是安芷汀从来不过分关注男人的外貌,在第一次看到这位老师时,她还是微微睁大了眼,愣怔了好一会儿。 他的笑容晃了她的眼。 青年名叫菲利普德夏尼——他的蜷曲金发有着八月麦浪般的色泽,白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一小片浅铜色皮肤,他第一次笑着和她打招呼时,她的语言系统错乱了一瞬,支支吾吾了半天,吐出来了一串中文。 眼下已经是菲利普给她上的第三节 课了。 “抱歉,夏尼先生,”安芷汀低声道:“我走神了。” 菲利普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没关系。” 他一手拄着头,一手攥着笔,在纸上书写了一串法语字符。 “ceil,我们来发一下这个音节。” 菲利普拿起一只红玫瑰,将玫瑰茎横在她的唇齿间,“咬住刺,安。十六世纪宫廷诗人都是含着玫瑰的荆棘练习小舌音的。” 安芷汀滑稽的叼着玫瑰花,无辜的看了一眼菲利普。 菲利普的唇角不自觉的弯了弯,示意她发音。 她试着去发了一下这个音节,舌头果然碰到了玫瑰上的倒刺,疼的她“嘶”了一声。 菲尼普将她嘴边的玫瑰小心的取了下来,递给她一方手帕,“抱歉,这似乎有些为难您了,我将不再纠正您的发音。” “您的母语不是欧洲国家的语言,所以法语对您来说有些难度,好在您有些基础,再多学习一段时间后,您可以实现无障碍交流。” “谢谢您,夏……菲利普先生,这些天我收获良多。” 安芷汀站起身给他鞠了一躬,菲利普怔了片刻也站起身来,拉起她的手,弯腰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他解释道:“淑女无需向我行礼,是我应*该对您做吻手礼才对。” 安芷汀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连忙收回,她低着头说道:“菲利普先生,听说您晚上有约会?” 有约会的话,就快去赴约吧,马上就要到她学习音乐的时间了,她不想让埃里克等她。 菲利普眉头微微一挑,“是的,我之前是和别人有约会的,但是现在,没有了。” 安芷汀有点懵,这和她想象中回复不太一样,他难道不应该借着她的话顺势离开,然后去赶赴他的约会吗?怎么现在,他说他没有约会了? 安芷汀下意识问,“您说什么?” 他没有约会了,但她有啊,她还要和埃里克约会呢! “我没有约会了,安。”菲利普重复了一遍,他接着说道:“您愿不愿意和我……” 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德比恩经理的声音:“安小姐,伯爵先生,恕在下冒昧打扰你们,我能否请你们到我和波里尼先生的办公室谈话?” 安芷汀把门打开,德比恩和波里尼正站在门外。 菲利普信步走了过来,淡淡道:“您确实打扰到我们了。” 德比恩和波里尼对视了一眼,波里尼上前一步解释道:“噢,伯爵先生,是这样的,于里安那个小伙子来了,我们也是考虑到您的时间很宝贵,所以才过来和你说这件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剧院进一步的事宜,我们要和您商讨。” 四个人三前一后走着,德比恩和波里尼,还有菲利普走在前面,安芷汀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两位经理都在对菲利普陪着笑脸,而被称为伯爵的菲利普则没什么太大反应,他甚至很少回话,只是偶尔点点头,或者简单回一个“嗯”来应付一下。 几个人来到经理办公室,一个约么二十岁出头的英俊男士走过来对他们行礼。 “德比恩先生,波里尼先生,伯爵先生,夜安,愿上帝保佑你们。”他的目光转向安芷汀:“这位一定是安小姐吧?美丽的女士,我是于里安瓦莱,您的法语老师,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安芷汀眨了眨眼睛,目光在于里安和菲利普身上转了一圈,神色有些疑惑。 第11章 菲利普看着她小鹿一般迷茫的眼神,心脏重重一跳,不由得想起几日前初次见面的场景。 菲利普并非法语老师,他是一个贵族,人称夏尼伯爵,同时也是歌剧院的投资人之一。 歌剧院在一周后就要陆续投入使用,菲利普作为投资人理所应当的过来视察,德比恩和波里尼带他在歌剧院转了一圈,他看到了许多漂亮的芭蕾舞女演员冲他抛媚眼,这些女孩们无疑都是美丽的,但菲利普可不喜欢这样的风尘女,靠出卖脸蛋和声音来赚取金钱。 那个东方女孩是个例外——她安静坐在某处包厢里,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菲利普在歌剧院里转了一圈,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于是走进了女孩所在的包厢里。 女孩见到他,迷茫片刻,随后她起身,用软糯的嗓音向他询问道:“您好,您是我的法语老师吗?两位经理让我来这里等您。” 我不是……菲利普本来想这么说,但看到女孩灵动的眼、精致的鼻,以及红润的嘴唇时,他没有否定,而是下意识地承认了。 他说,“是的,我……我是您的法语老师。” 之后,一切水到渠成,他每天按时来给女孩上课。 至于她真正的法语老师于里安瓦莱,他派人查过了,那人不过是个木匠的儿子,菲利普就算取代了他的老师身份又如何? 眼下,德比恩和波里尼带着安芷汀过来,并介绍于里安给她,菲利普感觉很不爽……他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于里安是吗,你可以走了。” 于里安微怔:“伯爵先生,您的意思是?” 菲利普说道:“您无需呆在这里,也不用教授法语课,安是我的学生,我决定亲自教她学习法语。” 话音落下,于里安、德比恩,以及波里尼无不震惊。 于里安震惊于菲利普德夏尼……一位在巴黎贵族圈都排得上号的贵族少爷,居然愿意纡尊降贵……教一个东方歌女学习法语——听说这些歌女大部分都是出来卖的,只要给钱就可以把她们拐上床,伯爵少爷居然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这听起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德比恩和波里尼震惊于安芷汀究竟有什么魅力把菲利普迷的团团转……不仅于此,那个幽灵也对她青睐有加,把她放在手心里捧着,不是给她送衣服,就是送饰品……甚至还送钱——通过他们两位经理的手,借由发薪水的名义,每个月给她送一大笔钞票!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于里安很识时务的看出了些猫腻,他当然不能也不敢去和伯爵抢位置,他很坦然的接受他失去了这份教职。 作为补偿,菲利普支付了于里安往返路途的费用,于里安道过谢后就离开了。 德比恩和波里尼有建设剧院的事情要与菲利普相谈,他们打算支走安芷汀,谁料菲利普却淡淡的说道:“你们打扰了我的约会,我今天不想和你们谈任何事情。” 他一把拉过安芷汀的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她拽走了。 回廊里,两人一前一后,菲利普的手掌宽大,紧紧的覆盖住她的整个手背,他的步伐迈的很大,安芷汀跟在后面几乎是气喘连连,一路小跑。 “伯爵……伯爵先生,您慢些……”安芷汀挣脱不开他,眼看两人走到剧院门口,她有点害怕了,忍不住问道:“您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菲利普脚步一顿,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的举动不太绅士,于是他说道:“噢,抱歉,安,我忘了跟您说……其实我很想和您约会,您也许不知道,我在见到您第一眼的时候,就对您……一见钟情。我爱上您了,我可以和您约会吗?我恳求您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安芷汀被菲利普的这一大段话给砸晕了,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她只见过三面的男人在向她表白。 爱上她?一见钟情?确定不是见色起意吗? 安芷汀当即就要出言拒绝他的约会邀请,但她目光一转,看到了门口的几辆马车,还有迎接他的管家、女佣、以及他的……保镖?她猜那些黑衣人应该是保镖,随时随地保护伯爵的安全。 目测一下,大概有二十个人,分成两排站在歌剧院门口两侧,每个人都穿着黑色长摆大衣,腰间别着左轮手枪。 她还没说出口的拒绝就这样被卡进喉咙里。 伯爵出行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抓捕犯人。 菲利普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边把她往马车上带,一边温声解释道:“是为了应对那只幽灵,我不得不这样防范。” 他继续说:“您也许不知道,这座歌剧院的修建并不顺利,尤其是地基工程。地下湖泊的存在使得地基并不是那么容易修建的,有不少工人在进入地下的时候,声称看见了幽灵……” “幽灵……”安芷汀想到了什么,她轻轻道:“为什么肯定他是幽灵呢?” 菲利普耐心地说道:“当然是幽灵了,他会出来害人,没有人能踏入他的领地。之前的弗德里克和法里奥触怒了他,被他带走了,直到现在,巴黎警方都找不到那两个人的踪迹,能让人消失于无声,只有幽灵具备这样的本事。” “所以您带这么多护卫,是为了保障您的个人安全?”安芷汀突然想到了某个人,她忍不住问道:“住在地下的一定是幽灵吗?为什么说他是幽灵,而不是……天使之类的。” 菲利普被她的话逗笑了,两个人坐上了马车,安芷汀也不知道她究竟会被带到什么地方约会——其实她不想和他约会,但她很想知道幽灵的信息,菲利普看起来也乐于和她分享这些秘闻,所以她坐上了他的马车,准备听他讲述更多。 菲利普见她如此乖巧听话,心里也很愉悦,他看得出来她对幽灵的事情有几分好奇,于是便继续温声对她讲述起来:“他当然不可能是天使,因为有人看见了他从地底的巢穴里飘了出来,有人看到了他的模样,他长成那副鬼样子,不可能是天使,只会是魔鬼、幽灵!” 他接着说,“噢……亲爱的安,别害怕,有我在,我可不会让幽灵伤害您。” 菲利普对车夫说道:“回庄园。” 安芷汀连忙道:“伯爵先生……太晚了,我怕黑,我们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可以吗?” 菲利普沉默片刻,叹气道:“那好吧,我知道了。” 于是,车夫带着他们来到了附近有名的法式菜餐厅。 餐厅老板和菲利普熟识,看见他带了个女孩过来,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 菲利普为她点了许多昂贵的法式菜肴——起司培根蛋挞、马赛鱼羹、芦笋浓汤等等。 安芷汀低头默默吃着,她很少回应菲利普的话,除非他说到幽灵……她才会抬头看看他。菲利普显然也意识到了,她对幽灵的关注度不是一般的高。 “对了,我刚才说到哪了?” “您说到,歌剧院的一位名叫安德烈的工人,他见过幽灵的真面目。” “噢,对,是的,说到幽灵的真面目……”菲利普言语之中鄙夷尤为明显:“根据安德烈的描述——他有着骷髅头一样的脸,那张死人脸上绷着一层烂肉……他的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鼻子也是塌陷的,他的整张脸上只有嘴唇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您想想看,就这样一张脸,谁看了不害怕?天使怎么会有这样一张脸呢,他一定是个魔鬼,不能见光的魔鬼,所以才会长居地底。” 安芷汀握着刀叉的动作顿住了。 “伯爵先生,谢谢您的款待,我吃饱了。”她淡淡地说。 菲利普默了片刻,问道:“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吓到您了?” 安芷汀抬起头微微一笑:“没有,伯爵先生。我真的吃饱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因而今天多吃了一些,您能够原谅我这无礼的举动吧,我把您的虾仁也吃了。” “噢,您真可爱。”菲利普轻轻一笑:“你知道吗……曾经与我约会过的交际花们……她们普遍认为大口咀嚼东西是很粗俗的表现……为了表现淑女的形象,这些女孩从不会在我的面前吃任何东西,最多喝两口茶。和她们共进晚餐,那简直是灾难,不仅浪费食物,还浪费时间。” “但您不一样,我对您有好感,绝不仅仅只是因为您美丽的脸庞,我更欣赏您的真性情。” 安芷汀默默听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她不讨厌菲利普,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她其实有点后悔和他出来了,埃里克一定还在等着她呢! 她不应该抛下埃里克,转头去和另一个男人“约会”的。 “伯爵先生,我有些累了,可以请您送我回去吗?”她请求道。 菲利普见她确实面露几分疲色,原本想带她去酒吧的想法,被搁置下来。 他不是那么着急的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他很愿意照顾她的身体和情绪,她累了,他当即便决定要送她回去,安芷汀对他表示感谢。 第12章 马车回到剧院门口,安芷汀下车时,一阵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凉意窜上背脊…… 她向着歌剧院大门走去,还没走两步,便被菲利普强行掰过身子,她被迫转头,忍不住皱眉说道:“您……做什么……唔……” 眼前一黑,菲利普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强势的亲吻。 安芷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她连忙把他推开,衣袖在嘴唇上胡乱蹭着,她狠呆呆的瞪了他一眼,转身逃跑。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菲利普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她的反应很真实,很有趣……就像她在吃饭的时候,她大大方方,毫不做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会扭扭捏捏,假模假样的装淑女。 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有点小个性的东方女孩,他想。 第10章 妒火焚身 ◎您属于我,您只能属于我,您必须爱上我。◎ 安芷汀没有想到菲利普会吻她,她有点生气了——这可是她的初吻,没想到就这样被轻易的夺去了,她本来还想着留给埃里克的。 安芷汀撇了撇嘴,一脸“我很不爽”的表情。 顶楼的钟声已经敲响十一下,安芷汀的鞋跟在旋转楼梯上哒哒作响。浅色的蕾丝裙边扫过潮湿的台阶,她提着裙子一步步往楼上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了一些花香,跟随了她一路,不浓不浅,却恰到好处浸在她鼻尖,若有似无。 指尖触到黄铜门把手,寒意顿时浸入她的手掌,回廊里的穿堂风一瞬间卷灭了所有煤油灯。 安芷汀吸了口冷气,她感觉耳垂后方炸开了冰凉的气流,脖颈后的细小绒毛都竖了起来——那是被目光灼烧后才会起的生理反应。 进屋后,她迅速关上门,屋内一片漆黑,她摸索着去点灯。 上一次在黑暗中点灯的时,她被埃里克按住了手,羊皮手套的触感仿佛依然遗留在她的手背上——即便隔着手套,她也能感觉埃里克的手指要比普通人长一些,也更加骨感一些。 她不知道埃里克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到她房间里的——他像一只真正的幽灵,来无影,去无踪,从不在她面前显现真面目。 幽灵吗?想到这里,安芷汀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 她总觉得,只要她一开灯,他就会立刻离开,他似乎不愿意暴露在灯光之下。 当然,煤油灯的光亮也不足以让她获得安全感——她其实想要的是埃里克的怀抱,她想听他的声音入眠。 “天使,您在吗?”安芷汀轻轻的说,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复。 “对不起,您今天等了我很久吧?” “我知道您在看我,您能听到我说话,也能进入我的房间。” “您理我一下,天使,埃里克,您说话呀!” 不论她说什么,空旷的房间里都没有回复,这让她一度怀疑埃里克是不是不在她的房间里,来自背后的注视只是她的错觉。 她闭上眼睛,试图感受呼吸,黑夜夺走视线,却能让其他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她在听,听黑暗中的一切。 仅仅这么做,不足以让她发现他——他也许在她屋子里,也许缩在墙壁后,不论他在哪个方位偷窥她,她都需要做点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最好是说些能让他激动和暴露呼吸的事情。 只要他的呼吸频率有所改变,她就必然能听见。 安芷汀酝酿着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天使,您别生气了,”声音渐渐漫上哭腔,“埃里克,求您啦,出来见见我吧。” 她的话刚说完,便敏锐地捕捉到黑暗中传来的一声叹息,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响声。 他似乎是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的,落下的时候,一阵气流涌动。 也许是在黑暗中呆久了,她的眼睛逐渐适应起黑暗来——她看见一道影影绰绰异常高大的轮廓,三步并作两步向她走来……埃里克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坐在沙发上,她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安芷汀的心跳骤然加快,呼吸又急促又颤抖。 “乖孩子。”他的沙哑声线擦过她发热的耳垂,“来说说您晚上去哪了?” 他的手覆在她的脊背上,这回他好像没有戴羊皮手套,她能透过裙子的布料清晰的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度。 他的声音又低了一些,“坦诚一些,对我说实话。” 安芷汀哪敢对他说假话?她当即把法语课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后面的“约会”一股脑全都告诉了他。 埃里克沉默了许久,他的手从她的背脊划到她肩胛骨的位置,那里有一条系带,只要轻轻拽一下系带,她的整条蕾丝长裙就可以被完全脱下。 安芷汀被吓得不敢动弹,她感觉埃里克似乎真的在“把玩”那条带子,只是过了许久,他也没有更进一步……他似乎很想肆意抚摸她的皮肤,但他不敢——为什么说他不敢,是因为安芷汀感觉到他的手也在颤抖着,比她的身体颤抖的还厉害。 他不敢抚摸她的背部的皮肤,手就只能慢慢向上,来到她的颈项。 他的触碰如雪花一般温柔,扫过她的肩线、颈侧、咽喉,最后来到下颌骨,他用一只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注视黑暗中的他。 “安安。”他说,声音有些飘忽,给人一种犹豫不决的感觉,“您只能有一个老师。” “选择埃里克,还是选择菲利普德夏尼伯爵?” 这还用说吗,她当然选择埃里克! 她刚要开口,埃里克用两只手指点在她的嘴唇上点了两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他慢慢道:“您想好了在回答我。”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实则安芷汀觉得他在隐忍克制着什么。 安芷汀毫不怀疑如果她说了“菲利普”这个名字,她会面临一些相当“可怕”的事情——也许那条系带会被他抽开,也许在裙子还没被完全撕碎前,她就先一步被他撕碎了。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当她猜到埃里克可能会撕碎她时,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兴奋。 刺激、激动……甚至还有些满足。 她是个变态吗,居然对一个脸都没见过男人产生这种羞耻的渴望?就因为他的声音好听? 安芷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满脑子都是带颜色的废料。 他只是声音好听,但长得不一定好看,万一他真的长着一颗骷髅头呢?她还会对他有那种渴望吗?肯定不会有了——她是个正常人,就算她不在意男人的脸,那至少也得是一张正常的人脸,万一埃里克连正常的人脸都没有……那她该怎么办? 她突然想到这里,满腔热意的生理反应顿时被浇灭了一大半。 “您在想什么?”埃里克单淡淡的说:“是想和我解释您为什么选择了菲利普吗?” 安芷汀微怔,她什么时候选择菲利普了? “看来,您喜欢他。”埃里克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痛苦地问:“在我和他之间,您选择了他,您要他对吗?您喜欢他的脸?” 一直沉默的安芷汀终于说话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缩在他的臂弯里,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缎面衬衫的柔软质地。 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师生的界限。 她说:“我要您,埃里克。” “要我?”他疑惑,“为什么?” 安芷汀的双手攀上他的脖颈,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呼吸也乱了。 “当然是因为您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要您。”她继续说:“您可以不要生气了吗?今天我没来上您的课,也没有和您请假,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埃里克,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埃里克的身体微微前倾,他把她完全包裹在怀里,他身上的花香味氤氲在她的鼻尖,这个味道她从坐上马车开始就一直能闻到……在餐厅里能闻到、在剧院的回廊里能闻到,现在也能闻到——很香,不刺鼻,那是许多种花组合起来形成的香气。 “为什么您身上有花香,您喷了香水?” “不,我没有。”埃里克顿了顿:“以后,您会知道的。” 安芷汀眨眨眼睛:“我现在可以知道吗?” 埃里克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眉目、嘴唇,他有些哽咽地说:“再等等吧,安安。” “为什么要等?”安芷汀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不让我见您?” 埃里克似乎更痛苦了,“因为……”他的声音都弥漫着难过、悲伤,不过他很快的调整过来,以轻快的口吻和温柔的语调回复她:“我想给您……惊喜,安安。” 他把她抱得更紧:“希望那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那我等着您的惊喜。”安芷汀同样温柔的说,“埃里克,我的天使……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您是我在异乡遇到的……最好的人。” “安安……” 第13章 “很庆幸遇到您,不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里生存,我知道您私下让经理们帮助了我很多,我都记在心里了,埃里克。” 她想继续说些什么,却感到手背落下湿润的液体,她微微一愣,下意识抬头,可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抬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捏住手腕,不过他长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安芷汀终于得以触碰到他的脸……脸上的面具! 他的脸上为什么戴着面具? 一个惊人的想法掠过脑海……埃里克不喜欢在白天出现,他从不露脸,他想和她见面,却因为某些原因犹豫不决,他在黑暗中也戴着面具……种种迹象表明…… 安芷汀颤抖的放下手,她不敢去想了,她怕她想的东西一一应验。 沉默的气氛令两个人都无所适从,她已经在他腿上坐了很久了,她怕他不舒服,于是问道:“我们换一个姿势吧,埃里克。总这样,您会不舒服的。” “我没事。”他说,抱着她的手根本不想放开。 安芷汀无奈,只能再次靠在他的怀里,他的胸膛成了她的枕头。 “我为您唱歌吧,安安。” “您要给我唱什么?” “为您唱一首《罗尼欧与朱丽叶》的歌曲吧。” 美妙的歌声响起,天使的声音回荡在她意识深处,抚平了不安的思绪,安芷汀听着他的歌声渐渐进入梦乡。 埃里克把她抱起,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他在她的床边坐了一会儿,他的安安在睡梦中还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他也不想挣脱,他想一直被她这样紧紧握住,被她的热度包裹着。 一道声音自他的脑海中响起,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却在引诱着他自己。 你深爱的她毫无防备的躺在你身边,你不对她做些什么吗?——他自己询问着自己。 我能够做些什么呢?我是个什么东西?我配吗?——他自己质疑着自己。 为什么不配呢?她对你有依恋和仰慕,她是如此喜欢你的歌声,她甚至在夜里难耐的喊过你的名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机让她与你……亲密无间,这样她就有留在你身边的可能了,对吗?——他自己说服着自己。 不,不行……我不能玷污她,我不想让她恨我。我爱她,我也想让她爱我,埃里克渴望着安安的爱,而不是她的恨。——他自己回绝着自己。 呵,那好吧,等她见到你真面目的那天,你可不要后悔,也不要晃着你那颗死人头在她面前哭着说爱她,祈求她施舍一些爱给你。——他自己嘲讽着自己。 埃里克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站起身来,把他的大手从她温热的小手间抽离出来。 他落荒而逃,甚至连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的勇气都没有。 他又回到了他的幽暗地宫,那里终年没有阳光,冷而潮湿,不过他住在这里十几年,早已适应了,但是……安安呢……她能接受住在这样一处阴暗的地方吗? 埃里克开始收拾起他的小房间,从卧室、客厅,再到厨卫,原本就整洁干净的住处,变的更加一尘不染。 他打开另一扇卧室的门,那是一个充满花朵的房间,花香清淡怡人,珍珠白的墙纸上布满浅色鸢尾花纹,维多利亚式铁艺床上铺着浅黄色柔软的被褥,梳妆台是由整块樱桃木切割制作而成的,落地镜边缘镶嵌的瓷片拼出香槟玫瑰的轮廓。 这里无疑是一处充满花和爱的房间,它已经有了它女主人,她一定喜欢这样的布置,埃里克想。 安安,这个早已入住他心里的女孩……美丽、善良、温柔,集所有美好的品质于一身,埃里克每想起她,嘴角都会不自觉上扬。 “您属于我,您只能属于我,您必须爱上我。” 他喃喃低语,满腔爱意一部分化作对她的渴望,一部分化作自卑的苦痛……他冲到管风琴前,开始即兴弹奏起来,十指狠狠砸在琴键上,低音管在持续嗡鸣着,每一个音符都诉说着他的深沉而绝望的爱意。 “就快了,很快,很快会如您所愿,安安,您会见到我的,您会爱上我的!” 埃里克一边弹奏,一边自言自语:“噢……如果您厌恶我,憎恨我,想要逃离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会把您囚禁起来,让您也离不开这地下幽宫。” 他轻轻地说,“我会每天跪在您面前,祈求您垂怜,直到您原谅我……爱上我……” 第11章 为您献身 ◎黑暗中逡巡的视线骤然收紧成丝。◎ 第二天下午,安芷汀在法语课上拒绝了菲利普第二次约会的邀请,同时她还提出不再接受他继续教她学习法语。 想到埃里克很可能躲在墙后偷听她说话,安芷汀的口吻相对强硬,一是要向埃里克表明自己态度,二是如果她回绝的太委婉,会给菲利普留有幻想的余地,她也不敢说太狠的话得罪一个伯爵,便只能以自己已经有未婚夫为由拒绝菲利普的一切示好。 菲利普听后觉得非常荒谬,他当然知道安芷汀没有未婚夫——他已经着手调查她的背景了……就算她有未婚夫又能怎样?那不是还没结婚?没结婚的话,菲利普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可以追求安芷汀。 菲利普阅女无数,还从没遇到一个像安芷汀一样的女孩,她对他的贵族头衔不感兴趣,对成为贵族夫人没什么渴望,她看上去不在意金钱,也不在意身上是否穿金戴银——她太奇怪了……她究竟在意什么呢?她究竟喜欢什么?这是菲利普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没得到答复不说,居然还被请出了房间……她不想和他共处一室,非常迫切的想把他赶走——这让菲利普有点受伤,他还从来没有被女人拒绝过,安芷汀是第一个。 …… 菲利普走后,安芷汀长叹一口气,她怕她再多说两句,埃里克就要生气了。 “埃里克,”她环视四周,又看了看天花板,她不确定埃里克究竟在哪个方位,“我拒绝了菲利普,我现在没有法语老师了。” “做的不错,乖孩子。”埃里克轻柔愉悦的声音响起,“您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奖励?” “我希望……”安芷汀顿了顿,微微笑道:“您来教我法语!” “您把我的法语老师赶走了,我现在缺一个法语老师。”安芷汀说道:“我觉得您很合适,我想让您做我的老师,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埃里克轻笑一声,温和的说:“我本来就是您的老师,安安。您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您。” 她开心的跳了起来,“这么说,您答应喽?” 埃里克笑道:“当然。” “在您登台演出之后,我会教您学习法语。最近这两天,您应该没有时间去学习新内容。” 安芷汀点点头:“后天就要登台了,”她深呼了口气,“埃里克,你会来看我表演吗?” “会的,安安。”埃里克低沉的声音包裹着她:“我会注视着您,为您喝彩,只有您可以留住我的目光,您会获得成功的,安安。” 话音落下,屋里的灯光骤然间熄灭,安芷汀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一定是埃里克弄的。 黑暗出现了,意味着埃里克也要出现了,他一向只在黑暗中现身。 伴随一阵齿轮的响动声,埃里克从旋转的活板机关暗门中走了出来。 安芷汀闻到了一阵花香,不自觉地向他走去。 埃里克敞开怀抱迎接她,他们在寂静的暗黑中相拥,他的手掌顺势没入她后脑的黑色发丝中,安芷汀微微仰头望向他,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埃里克的脸在向她靠近,她感受到了他的呼吸。 他在她的额头落下雪花般轻柔的亲吻,不掺杂任何欲念,仅仅是表达爱意——是的……爱意,安芷汀觉得……埃里克喜欢她,比她想象中还要喜欢她。 “您还可以亲吻别的地方。”她低声说道:“我能感觉到您想亲吻我的唇。” 黑暗中逡巡的视线骤然收紧成丝,紧紧缠住美丽的白天鹅扬起的颈,他的呼吸徘徊在她的颈项,令她的皮肤都泛起细密的暖意。 安芷汀被拉入一个由情绪织就的感官漩涡里,她在期待埃里克亲吻她,给予她一个充满温情的回应。 “安安……”他的声音沙哑极了,唇齿轻轻擦过她的耳骨,“您知道您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她说,“埃里克,您为什么不亲吻我呢?我想得到您的吻。” 埃里克没有回应她所求的亲吻,而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您有未婚夫了吗?” 安芷汀表情古怪起来,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 未婚夫……她什么时候说她有未婚夫了?噢……对了,安芷汀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刚才为了把菲利普赶走,用了这套说辞……没想到被埃里克听到了…… 第14章 她的愣怔,在埃里克看来几乎等于默认。 他苦涩的叹了口气,用强硬坚决的口吻说道:“您不能和其他人结婚。”他往前迈着步,逼退她慢慢向后退去,“您也不能爱上其他人。” 安芷汀被他逼退到墙角,他离她如此之近,近乎把她圈禁起来。 她的鼻尖萦绕的都是他身上浅淡的花香,当他的手掌抚过她的脸颊时,她几乎要被他掌间的热意灼烧殆尽。 身体不由得一软,双手顺势圈住他的腰,她埋首*在他胸前,听着他猛然加快的心跳声。 “我不能爱上其他人吗?”她乖巧的像只猫咪,头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我已经对一个人有好感了,爱上他是早晚的事。” 埃里克身体骤然绷紧,妒火令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极力的忍耐与克制终究未能抵过对抚触的渴望。 他曾数次将安芷汀轻飘飘的抱到床榻上,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过扣着她腰侧的手,力道着实有点大,令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轻点……” 埃里克冷笑道:“您对那位您有好感的人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安芷汀点点头:“是的,他把我抱到了床上,我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的。” 不给埃里克任何反应的时候,安芷汀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埃里克愣住了,即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他慢慢俯身低头,呼吸漫过她的发间,他将她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温暖的唇回吻了她的。 虔诚的亲吻,浅尝辄止。 他比她还要激动和满足。 “我在等您愿意和我见面的那天。”安芷汀轻轻道:“我们总要面对面约会吧?你喜欢我吧?您不想和我约会吗?” 埃里克低声道,“我想。”他为她盖好被子,握住她的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等您完成演出之后,好吗?”他终于鼓起勇气,决定面对她的安安。 安芷汀笑道:“好,我等您。” 埃里克温和道:“乖孩子。”与她交握的十指慢慢收紧,他想长长久久的握住这双手,再也不放开。 她喜欢他,对他有好感,那么她也会对他有一点点怜悯之心吧?哪怕很微薄,那也足够了。 如果她害怕他的脸,他可以在她面前永远戴着面具,不再摘下来。 他会亲吻她的每一根手指,每一根脚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对她诉说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情话,唱最动听的情歌。 如果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他会用特殊手段把她囚禁起来,让她再也离不开那座黑色的地下幽宫……她会成为他的女人,他美丽的蝴蝶。 他不会伤害她,反而会对她更好……她将拥有最好的吃穿用度,金钱方面的任何需要,他都乐于满足她……要知道他从来都不缺钱,他的钱多到他挥霍不完……他可以把他的财富都交给她,让她掌控。 她的安安,他会把他的一切都奉献给她。 “睡吧,安安。” 埃里克一如既往哄着安芷汀入眠,只要他在旁边,安芷汀总是能够很快的进入梦乡,她对他毫不设防,绝对信任。但她不知道的是,埃里克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讳莫如深,充斥着浓浓的占有欲。 …… 安芷汀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梦里,她来到了奥林匹斯圣山。 她穿着克里特式裹身长袍,野橄榄枝编就的花冠压住鬓角的碎发。 带着银月冕冠的女神对她说,她是被命运纺车选中的祭品,将被送往冥界献祭给夜魔。 女神大手一挥,她摔进了由黑暗织就的大网中。 冥界地宫的甬道阴冷、潮湿,幽深,但时不时会有轻柔的曲调响起,她被那声音蛊惑来到一处祭台前。 黑暗中影子直勾勾盯着她很久,在她踏上祭台的那一刻,所有烛火全部熄灭,黑影窜动,从高处落下…… 一身漆黑的夜魔唱着欢愉的曲调,引诱道:“您属于我。” 她不自觉的回复:“我属于您。” 那声音继续说:“为我献身。” 她被那歌声催眠着,完全失去了自我,身体的异常反应强烈到可怕,令她不自觉的想离他更近一些。 她听到自己说:“为您献身。” 随后,热浪席卷了她,她被动承受灼热的影子弥漫在她的身体上,她四肢僵硬不能动弹,每当有反抗的念头,她就会听见那道能催眠她意识的歌声。 她害怕极了,拼命求饶,朦胧间她泪眼婆娑的祈求道:“夜魔先生,请您别……别吃我。” 谁料夜魔轻笑:“那怎么行呢?” 于是,她的嘴唇被“吃”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差点让她失去呼吸——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要被他抽走了,她拼命呼吸,却怎么也招架不住夜魔越来越凶狠的“进食”,直到最后……她实在不行了,啜泣出声,身上的禁锢才稍稍松了一些。 “哎……”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叹。 埃里克把安芷汀的睡裙吊带拉回到她的肩膀上,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圆润肩头,他很想再一次亲吻她。 但他不敢了,因为她哭了……在睡梦中哭的气喘吁吁,非常伤心。 难道是梦到了献身魔鬼吗?不然她为什么嘴里念叨着诸如“恶魔”、“献身”之类的词语? 噢……看来他就是她梦中的那只恶魔吧? 埃里克的想法悲观又扭曲,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抱歉,安安。” 她睡得不太好,他已经没有“打扰”她了,但她似乎依然陷在梦靥之中,一直说着“不要”,“求您”,“放过我”之类的话。 埃里克叹了口气,哼起了莫扎特《小夜曲》中的一段舒缓的乐章。 轻柔的,充满虔诚爱意的曲调让她立刻就放松下来……她的身体不自觉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靠拢。 她咂了咂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她心口。 过了一会儿,她的动作变成了用两条光溜溜的胳膊抱住他的小手臂……这让坐在床边的埃里克,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 又过了一会儿,她放开了他的手臂,但却摸上了他的大腿,埃里克一瞬间就僵硬了,他丝毫不敢动,紧张到无法呼吸,他任由她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摸来摸去——最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心满意足的把头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收藏~(づ ̄3 ̄)づ╭~ 第12章 取悦魔鬼 ◎天呐,埃里克是她的夜礼服假面!◎ 屋里一片昏暗,依然是夜晚。 安芷汀前半夜做了可怕的梦,直到救赎一般的歌声响起,驱散了她的恐惧,她才慢慢的睡了过去。 可没多久,她又醒了过来,她感觉脖子有些酸痛……奇怪了,脖子怎么会痛呢? 她调整了一下睡姿,从仰着睡变成趴着睡,把被子全都踢到一边,露出两条大腿。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有点凉,便重新把被子盖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热了,再次把被子踢开……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她的睡意都消减了不少。 她掏出枕头下的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钟……锁屏键一按下,昏暗的屋子里顿时间有了刺眼的亮光。 借着这刺眼的光亮,她的余光扫到了一个黑色身影。 她吓得一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任谁大半夜醒来看来一道黑影站在床边都会吓一跳。 厚重的窗帘隔着夜色,不透光的室内,那身影原本该继续没入黑暗中,此刻却被安芷汀的手机灯光照亮了一大部分。 身形高瘦的男人倚靠在雕花墙面上的身影仿佛是从黑暗中生长出来的,他的黑色立领衬衫严谨的扣到喉结处,黑色斗篷趁着他的肩线宽阔,长裤紧贴着笔直的腿部线条,未及膝盖的马靴靴尖轻叩一下木地板。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是想避开那道刺眼的强光,下意识的缩进阴影里。 白色的面具恰好覆盖在颧骨下方两指处,未被掩盖的嘴唇很薄,此刻正不安的紧抿了起来。 左手的小羊皮手套勾勒着他嶙峋指骨的轮廓,他的右手没戴手套,也果然如安芷汀所想的那样——他的手指很长但非常瘦,就像是五根指头上覆盖了一层皮,没有任何多余的肉。这样的手,戴着手套时会具备一种诡异的骨感和美感……一旦摘下手套,便会被打回原形,但不可否认的是……那绝对是一双天生适合弹钢琴的手,而正是这样的手,此刻正掐着还未点燃的半截雪茄。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被安芷汀手中那“黑色砖头”发出的刺眼亮光吓了一跳,刚准备抬起的手就这样悬停在半空。 过了许久,手机的亮光自动熄灭,他才微微叹了口气,他缓慢向前走了两步,黑色斗篷的下摆掀起一阵无序的气流。 第15章 床边凹陷了一些,他坐在安芷汀身边,静静看着她,“睡不着吗?” 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左手轻轻覆在她的脸颊上,他的声音淡淡的,意味不明的说,“您看到我了?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安芷汀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剧烈跳动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 刚才那惊鸿一瞥,她被他深深地吸引了——她差点想开口问埃里克,他是不是在cosplay? 她一点都不觉得他的装扮吓人,反而她非常喜欢他这种戴着面具,全身漆黑的,酷酷的着装……这让安芷汀一下子联想到了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面。 天呐,埃里克是她的夜礼服假面!一想到这里,她差点激动地蹦起来。 埃里克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异常激动的情绪,内心很复杂。他的天使果然被他吓到了,他就知道她没有办法接受他,她还没有看到他的脸就已经被吓坏了。 为什么要怕他,为什么不能爱他呢? 想到这里,埃里克当即俯身把她重新压回到床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但凡她挣扎一瞬,他都会放开她。 安芷汀的后背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埃里克完完全全的压在她身上,他捏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压到头两侧,然后他抬腿跨骑在她身上——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姿势,有点野蛮,有点强势,很具备攻击性。 “别动,我的乖孩子。”埃里克说,声音中夹杂几分警告意味:“只要您不乱动,我就不会对您怎么样。” 未等她回复,他接着说:“您是害怕我了,对吗?” 这还用问吗?埃里克苦涩地想,她一定是害怕的。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像他一样穿着殓工般的着装……而有着这样一副恐怖扮相的他,每日夜里都在窥视她。 他想亲吻她的眉、眼、嘴唇,他很想继续向下,但理智告诉他,他还不能那样做——她会恨他。 如此卑鄙龌龊的他,终日活在黑暗里,丑陋到令人作呕……满脑子都是想要玷污她的想法……这样的他竟也妄想天使会爱他……这太可悲了,也太可笑了。 想到这里,埃里克陷入深深的自卑中,他的白色面具贴上了她的脸颊,他放轻口吻说道:“乖孩子,您怎么不说话了?” 安芷汀早已经被他深深吸引住,不能自拔,她的魂儿都要随着他飘走了,“我……我……” 她支支吾吾——“我太爱您了,爱您的声音、身形、扮相,每一处都契合我的审美;我太爱您了,爱您温柔的灵魂与举世无双的才华。”——她想这样回应埃里克。 然而,这些话终究哽在喉间,没说出口。 她和埃里克相处的时间不过一个月,她真的不敢轻佻又冒失的说出“爱”这个字眼……纵使鼓起勇气,以他多疑的性格,恐怕也难以相信——或许会认定她肤浅轻浮、有所图谋……随随便便就能付出廉价的感情,被人钓上钩。 廉价的爱,是无法吸引男人的。 男人向往的,是那种若即若离、似得未得的微妙感觉。一旦真正握在手中,反易觉得寡淡无味,失了珍惜。 然而,有的人只需要看一眼就会爱上,有的人相处一辈子也不会产生感情。 她爱上他了,她就是如此胆大包天,丝毫没有矜持感,轻易地爱上了这个只相处了一个月并且连脸都没见过的男人。 她承认自己是恋爱脑,也承认自己的感情,却只能在心里面默默承认着。 热烈的感情不能畅快地宣泄出口,安芷汀有点纠结,她紧紧咬住下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不让眼睛继续酸涩、泛红、流泪。 她沉默着,埃里克也同样沉默着,他握住她的手贴在他的面具上。 她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害怕他,她就算不说,他也能看出来,她已经瑟瑟发抖了,她在哭。 原来他这么可怕吗?他都把她吓哭了。 埃里克心如刀绞,但更多的是心疼,他并不想让她哭泣,他也不是故意吓她的,他只敢在黑暗中偷偷出现,他已经很努力在隐藏自己了。 “不哭,安安。” 嶙峋的指节在碰到她的脸颊时减缓了力道,他擦掉她的眼泪,温声道:“傻孩子,哭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安芷汀想。 他的语气让安芷汀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用尽全身力量挣脱被他禁锢的双手,埃里克迫于无奈不得不放开她……在他准备起身之际,他的衬衫突然被她拽住…… 安芷汀的力道很大,他衬衫的纽扣都被她拽的松了两颗。 她先是吻上了他滚动的喉结,然后她亲吻了他的面具,她还想亲吻他的唇,但埃里克看出了她的克制、犹豫、矛盾……他偏过头,回避了她最后一个亲吻。 “不必这样,我没有威胁您必须要亲吻我。” 他说,“亲吻我就如同亲吻一个魔鬼,对吗?我看得出来,您下了很大的勇气来取悦我这只魔鬼。” “不,不是。”安芷汀终于开口说话了,“您不是魔鬼,您是教我唱歌的天使,您是音乐天使。” 埃里克默了默,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说道:“为了学习唱歌,您竟然能做到这种地啊?” 安芷汀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啊……?” 他是怎么产生这种想法的? 埃里克顿了一下,他罕见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您这种姿态,这幅泪眼朦胧的模样,几乎让我以为您是准备献身于我了,只不过是我要您和我不要您的区别而已。” 委身一只魔鬼,并不能真正取悦这只魔鬼,埃里克想,魔鬼所希望的也不过是真挚坦诚的爱——他要的是她的爱,而不仅仅是她的躯体。 “那您要我吗?”安芷汀下意识地问,睡裙的吊带滑下肩头,她的手紧紧攥住被子的一角。 埃里克看着她视死如归、英勇就义,准备将自己献祭给魔鬼的模样,不由得苦涩轻笑,他慢慢地离开她温热的身体。 他打了指响,半截未点燃的雪茄顷刻间燃起了微弱的火星。 安芷汀猛地瞪大眼睛。 她知道埃里克会变魔术,但是这种点火的魔术也太神奇了吧,这确定是魔术,而不是魔法吗?诸如哈利波特里面“荧光闪烁”之类的咒语?还是瞬发的! 他没有打火机、火柴,那他究竟是靠什么来点燃烟头的? 他能不能像夜礼服假面那样变一枝玫瑰出来呢? 安芷汀的思绪上一秒还在情情爱爱上,下一秒就突兀的飘远了,她微微张了张嘴,盯着雪茄的火星,说道:“您可以教我魔法……变……变魔术吗?” “……?” 埃里克也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思绪从情情爱爱里摘出来。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玩味的说:“我不仅会变魔术,我还会画图纸,修地基,造机关,写歌剧,弹钢琴,说腹语,做婚纱……这些您是不是都想学?” 安芷汀擦干冗余的眼泪,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是啊!是啊!您是一位多么博学多才的老师啊,我想和您学习更多!” 黑暗中,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逡巡了一番。 他抽了一大口雪茄,缓缓道:“以后有机会,我会教您的。” “睡吧,您还需继续休息。” 埃里克转身离开,他没有对她隐藏来往她房间的秘密通道,安芷汀听见他在墙壁上轻敲了两下,活板机关暗门似向两侧平行滑开。 “埃里克!等等我!” 她在黑暗之中跳下床,顺着声音追了上去,门后的通道一定通往埃里克的住处,她要和他一起去看看! “回去吧,孩子。”他轻轻地说,没有回头。 活板门关上的速度远比打开要快,还没等她顺着声音跑过去,那扇门已经完全紧闭了。 埃里克消失在她的房间里,任她怎么敲那堵墙,那扇门也再没打开过。 【作者有话说】 弱弱求个收藏[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每天都很纠结,晚上的时候写完,感觉自己写的——“哇塞,写的好棒,鼓掌鼓掌!”。白天再重新看一遍——“这是写了一坨什么东西啊……改改改……” 每天经历这种循环……[无奈][无奈][无奈] 第13章 心神不宁 ◎难道,他不想要她这个学生了吗?◎ 第二天,安芷汀心神不宁。排练时接连唱错两次,不仅唱反了两段唱词,高音部分也没能拔上去。 自从埃里克悉心指点她许多歌唱技巧后,她就很少在音准部分出现差错了,这一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昨晚太累了,没休息好,导致今天不在状态——这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勉强。 还有两天就要登台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安芷汀长叹口气,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重新投入排练。 这段时间以来,东方歌剧团在排练的时候,台下偶尔会有人来观看,有些是闲来无事的西洋歌剧团的演员们过来踱步消遣;有一些是诸如菲利普夏尼这样的投资人;还有一些人则是购买了歌剧院的观光票。 第16章 巴黎歌剧院——这座修建了15年的辉煌宫殿经过多番波折后,终于在近期落成了,它在成为法兰西恢弘象征的同时,也在正式开幕的前半个月向公众揭开了一部分神秘面纱,允许好奇的市民和贵族购买门票,提前踏入这里,感受艺术与革新的气息。 因此,这些天以来,即使歌剧院没有演出,却依然有大批人前来参观,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 安芷汀扮演的贞德从钢索翩然落地,锁子甲下铜铃轻轻响动,序曲已然奏响,她率军冲杀,战吼响彻云霄! “为法兰西永不陷落的奥尔良!” “为大明千秋不灭的正气!” “为母亲河畔所有等待归人的灯火——” 鼓声忽如急雨,安芷汀做了个鹞子翻身,旋转时露出大红色的袖摆,抖开如一片燃烧的晚霞,舞毕袖收,绣春刀在手,愤而挑破敌方的旗帜。 “这一刀,穿过百年战火,刺透了六百年光阴!” 最后的长音在定身亮相当中戛止——她左手指天犹如教堂中圣女的壁画,右手的长刀点地恰似杨柳折腰,汗珠从贴片妆的鬓角滚落,在文武袖的盔甲上留下细小的水痕。 台下陆续响起掌声,在稀疏的鼓掌声中,有一道掌声显得格外亢奋嘹亮。 “噢……上帝啊,那一定是安!她太美了!” 菲利普久久未能回过神来,见东方歌剧团彩排结束准备下场,他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化妆间内,安芷汀正卸着鬓角的假发片和头套,一阵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是道具师来取东西,没成想一开门就看见了菲利普笑意盈盈的脸。 她微微一滞,下意识就想把门关上,菲利普反应快她一步,倚着门蹭进了屋,也不管安芷汀同不同意他进来。 “您……您也太无礼了!”安芷汀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菲利普脸皮也挺厚,笑嘻嘻看着她,他把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流转,惊艳之色溢于言表。 “安小姐,”他激动地开口,“来自遥远东方的冷艳之花,我已被您深深吸引,您是如此美丽,令我深陷爱河,无法自拔。” 安芷汀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她继续卸着妆,妆容褪去后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脸蛋。 菲利普几乎无法控制脚步,又向前逼近两步,俯身便要亲吻她,安芷汀偏过头淡淡地说道:“伯爵先生,请您注意分寸。” 她这话说的丝毫不起作用,反而让菲利普觉得她在娇嗔、害羞。 安芷汀说话的腔调实在太柔软了,法国女人是不会像她这么说话的……东方人用东方腔调说起法语来,高声时就像是在唱歌,低声时像是在说呢喃的情话——在菲利普听来,安芷汀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某种诱惑性的意味……他只听她说话都觉得心里发痒,难受极了。 安芷汀拿起桌上准备送往五号包厢的信件,转身就要离开,菲利普挡在门口,一副无赖的样子,示意她不能走,安芷汀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就出言说了一句:“伯爵先生,我们这样一男一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您名誉有损,我还有事要做,请您让我先离开吧。” 她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在菲利普听来却变了意思,变成了——“伯爵先生,我们这样相处一室,传出去对您的名誉有损,为了不连累您,不让您名誉受损,我只能先离开您了。” 菲利普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角落的阴影处,说道:“您知道我是夏尼伯爵,夏尼家族是巴黎的名门贵族,我拥有的财富是您所想象不到的……” 他接着说:“噢……我并非在向您炫耀我的家底,我只是想说,我喜欢您如果您和我在一起,您将过上富裕的生活,您不必做歌姬了……我会给您所有您想要的……” 安芷汀沉默了,她不禁有些疑惑,他喜欢她什么呢? 她对菲利普毫无感觉。 “伯爵先生,”她缓缓道:“我累了,让我静一静,好吗?” “我不在意您的从前,我只在意您的现在和您的未来,”菲利普说,“您说你有未婚夫,但您现在还没有和您的未婚夫结婚,那么……” “别说了,伯爵先生。”安芷汀头都痛了,“我明天就要登台演出了,现在我需要休息,请您让我回去休息一会儿!” 说完,她挣脱束缚,头也不回的离开。 菲利普并没有追上去,他想着明天等她的表演圆满成功,他再来找她也不迟,她一定还在思考是否接受他的爱意,他可以慢慢来,循序渐进,她一定会渐渐被他所打动的。 另一边,安芷汀攥着信件,步履匆匆地赶往五号包厢。 往常,她会拿钥匙直接开门进去,但这一回,她发现那扇鎏金的双开门竟然没有上锁,金色的双扇大门正虚掩着,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进入。 安芷汀心头一紧,这里面有人?是那位神秘莫测的fdel'o先生吗? 五号包厢归属于f先生——这是德比恩和波里尼告知她的,这位f先生是歌剧院的投资人之一,他来头不小……两位经理对他极为尊重,并再三叮嘱她:如果有一天在包厢内碰到了f先生,务必对他千依百顺,毕恭毕敬,绝对不能惹怒他。 安芷汀一直对这位f先生充满好奇。 每次前来送信,包厢里总是空寂无人,但桌上却总会留下一张写着答谢辞的小卡片、一束蓝玫瑰,以及作为报酬的小礼物——有时是苏打水、法式糖果、巧克力,有时是饼干。 这些小礼物里,手工零食居多,汽水也不少,每一样都可口怡人。安芷汀本以为,这次等待她的也会是熟悉的零食或汽水……然而走近桌前,却只见一张孤零零的小卡片、一瓶红酒,还有一只高脚杯。 安芷汀拿起桌上的小卡片读了起来,卡片上的字十分密集,字迹比之从前更加潦草了。 【红酒已开启,请您遵循我的指示——首先,向酒杯中倒入红酒。】 安芷汀眨了眨眼睛,她下意识环视了四周,屋子里只有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 她按照f先生的指示,向酒杯中倒入红酒。 【第二步,将五号包厢的幕布拉上,将红色方巾盖在酒杯上,确保酒杯被红色方巾完整的盖住。】 幕布拉上后,包厢的亮度立刻下降两个度,不说一片漆黑也差不多了。 此情此景下,安芷汀想到了和埃里克在黑暗中相处的那种神秘而充满温情的氛围,她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第三步,站到门边,闭上眼睛数十个数。请不要睁眼,否则您无法看到惊喜。】 惊喜?安芷汀慢慢向后退去,乖乖站好,闭上眼睛,轻轻默念,“一、二、三……” 十个数字念完,伴随“咔”的一声类似齿轮的响动,安芷汀睁开眼睛,朝卡片上的最后一段话看去。 【现在,走上前,把酒杯上的布拿开,酒杯里的东西是我为您准备的惊喜。感谢您一直以来为我送信,您是一位优秀的信使小姐,预祝您演出圆满成功。——来自fdel'o】 安芷汀慢慢走上前,她的心跳加速,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背脊上,令她肩胛骨中央似有一道细密气流穿过,被窥视的感觉又找上了她——她觉得自己最近可能太累了,所以才会一进入黑暗环境中就觉得埃里克在她身边。 红布被她取下,酒杯中原本盛着的葡萄酒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朵艳红的玫瑰花。 安芷汀将那一朵玫瑰从宽口酒杯里取了出来,玫瑰花瓣感受到温度,在她掌心间绽放,花心处有一枚泛着金光的东西,安芷汀拿起来一看,震惊到无以复加——那居然是一枚金戒指! 这是f先生的魔术吗?他也会变魔术? 有着黄金特有的温润光泽的宽戒,外表似乎做了某些特殊处理,哑光与亮面交替流转,就像莫比乌斯环的无线符号一样。 这是给她的吗?为什么送戒指? 这个克重的金戒价格不菲,她不过就是送个信,配不上这么贵重的礼物。 心里这样想着,手中的动作却是把这枚戒指和她手指比量了一下,她发现这枚戒指正好能待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安芷汀心里古怪极了,她与f先生素未谋面。 他送她的手工小零食,她是很乐意收下的,他送她的蓝玫瑰,她也愿意带回去放在花瓶里精心浇灌,他给她的小卡片,她也会拿回去折好收起来,当做纪念,唯独……这枚金戒指,她觉得她不能收。 戒指意味什么不言而喻,什么样的人之间才会送戒指,她也很清楚。 想到这里,她把戒指放了回去,只把卡片折起来收好。 “抱歉,我不能收。”她轻轻说,“我只会收我先生送我的戒指。” 安芷汀离开了五号包厢。 在她走后,金戒指仍孤零零的躺在桌上。 突然一阵响动,平整的桌面上向下凹陷出一处巴掌大的正方形宽格,戒指滚落入那处格子中,像被收走了似的,也不知掉入了哪里。 第17章 安芷汀匆匆回到卧室,马上就要到她和埃里克学习音乐的时间了。 她点开煤油灯,换了身干净的裙子,满心期待坐在沙发等着埃里克。 然而,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埃里克似乎没有来……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她敲了敲那扇活板机关暗门,那扇门也没有打开。 又过了半小时,她有些着急了!无论她说什么,埃里克就是不出现……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这里,还是根本不想见她! 想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觉得埃里克后面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她又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他看起来比她还要克制、纠结、矛盾…… 安芷汀开始着急的在屋子里打转,这么长时间以来,埃里克从来没有爽约,他每一次都比她还要早——只有今天,他突然消失了,而且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话。 难道,他不想要她这个学生了吗? 连续一个月,每天都能听见他的声音,还能黑暗中抱住他,她承认她对埃里克产生依赖感了,不然她不会这么难过。 安芷汀感觉快要窒息了…… 埃里克本就是个神秘的人,他没有透露他从哪里来,他对她似乎抱有一定的“戒备心”,从不露脸,也不在明亮的地方现身……他最初以音乐天使的存在出现在她的面前,现在又一声不吭的突然离开……来无影,去无踪,他还真像个幽灵啊!就像菲利普说的幽灵一样。 也许,就像她所猜想的那样,他就是那个地下幽灵吗? 第14章 您吃糖吗 ◎您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的果实。◎ 黑色的夜晚在等待中变得十分漫长,埃里克终究还是没有来。 窗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仿佛有许多辆马车正朝着这边本来,这声音太过突兀,将她的注意力都拽走了。 安芷汀推开窗户,法兰西的三色旗终于不再是封条了。 天上飘下来一张张黑白大字报,连同大字报一起飘下来的还有蓝白红三色小旗子。 这些是什么?一张张大字报包裹着十多面巴掌大的三色旗打着旋儿涌进她的屋子,甚至有几面小旗子直直拍在了她的脸上。 又搞什么鬼?是因为歌剧院开幕前夜要撒小旗庆祝吗? 安芷汀撕开脸上的纸张,弯腰捡起一张大字报,目光落在那密密麻麻的自己上。 【议会表决在即!九月公投定胜负!——保皇党与共和派将于国民议会展开历史性表决,若保皇党胜出,法兰西将效仿邻邦君主立宪,拿破仑四世或将正式加冕为法兰西君主。若共和派胜出,则象征性君主恐遭废黜,法兰西或将探索新的治理模式。】 配图是市民与工人聚集在广场,高举“法兰西万岁”的横幅,演说者举起手臂,他身后的背景建筑物都贴满了条幅。 【东方歌剧团现身巴黎!拿破仑四世亲临歌剧院观演!——新建巴黎歌剧院将迎来东方歌剧团的内部预演,拿破仑四世将携巴黎显贵出席,见证东方艺术与欧洲文化的首次碰撞。*】 配图是巴黎歌剧院的舞台,圣女贞德装扮的她左手提着枪旗,右手握着绣春刀,突刺瓦茨敌军。 这个时代的拍照工具远不如现代,但大字报上安芷汀自己的身影她还是可以一眼认出的。 好家伙,她都上报纸了?她一个来自21世纪的中国人,居然登上了19世纪法兰西的报纸! 安芷汀当即掏出手机,“咔嚓”,“咔嚓”两声,把这张值得纪念的报纸拍了下来。 窗外突然透进一阵凉风,月光荡漾进来。 安芷汀走到窗边,外面的马蹄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十二辆黑色马车沉默列队,停在歌剧院门前。 她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 法兰西士官的军靴鞋跟撞击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响声,锃亮的枪管与服饰上的银扣在黑夜里闪着冷光。 一缕月光落在第一辆马车的车顶,车门被缓慢推开,月光漫上了青年苍白的脸——他的军礼服绣着金纹,双角帽檐压着金色的头发,白色手套包裹的指节搭着车门,扶门落地时,他黑色披风翻涌如漆黑的乌云。 站稳后,他发出了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轻咳。 这是谁?身边能跟着近卫军的人……难不成是…… 安芷汀看到德比恩和波里尼站在剧院门前笑脸相迎,两位经理向面前的年轻男人行着单膝礼。 “陛下,您远道而来,我们为您准备了晚餐。您的休息处,我们也为您准备好了,请您随我们来。” 陛下?安芷汀准确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头一次亲眼见到活的君主,这可太稀奇了。 这位一定是拿破仑四世了——法兰西从帝制转变为代议制前的最后一位君主,也是保皇党单方面承认的象征性君主。 他真年轻,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 安芷汀当博主留下的毛病又犯了,见到什么素材都想记录下来——她举起手机想给这位历史书里的人物拍上一小段视频。 颈间的丝巾骤然松动,白色的绸缎从高空飘落,滑过一道又一道镀金栏杆,被夜风托举着,倏然落入拿破仑四世的掌心。 印着鸢尾花纹的丝巾轻轻落进他的掌心,尾端似乎还裹挟着岸安芷汀身上的一缕淡花香。 拿破仑四世慢慢抬头,两排近卫军随着他的目光凛冽的向上看去,齐齐掏出左轮手枪,手指扣住枪栓,枪口指向她所在的方向。 安芷汀惊恐地瞪大眼睛,全身绷直。 近二十米的垂直距离间,夜色变得粘稠如琥珀,将他的视线和她的目光粘成了一根可以拉丝的线。 “陛下,请小心,可能是敌袭!” 敌袭?拿破仑四世微微抿唇,他淡淡说道:“一个东方姑娘而已。” 他将丝巾交给其中一位近卫军,压低声音道:“去把它交还给她的主人吧。” 近卫军望着她所在的窗户,颔首:“我这就去交还给她。” 窗前的安芷汀头脑一片混乱,完全没听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看见其中两个近卫军用手指点了点她所在的窗户,似乎是在数她在第几层第几间屋子——这个动作让她瞬间毛骨悚然!他们不会找上门来吧,找她做什么呢,应该不是好事! 她可不觉得她的一条纱巾值得让君主的近卫军亲自给她送上门! 安芷汀慌慌张张地关上了窗户,她披上外衣就跑了出去。 刚出门没跑几步,就听到楼下传来军靴鞋跟踩踏楼梯的声音。 近卫军的动作这么快吗? 来不及做太多思考,她迅速跑向二楼左侧的五号包厢,钻了进去。 五号包厢相对于其他包厢要大上一些,包厢原本是可以容纳六个人的,但据德比恩所说,神秘人不希望有其他听众与他共坐一个包厢,因而五号包厢里最终只保留了一把红色天鹅绒的高背座椅,原本放置另外几把椅子的地方,被改放了一张沙发,方便有人躺在那里休息。 沙发上有一床叠的整齐的毛绒毯子,还未被使用过……安芷汀庆幸有这么一张沙发和一床毯子,她可以在这里躺一会儿了。 军靴鞋跟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近卫军没有在包厢门前逗留,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她陷入柔软的沙发中,身上裹着毯子。 她打算稍作休息,等近卫军都离开之后,她再回到房间去,说不定那时候埃里克已经在等她了。 想着想着,她就睡了过去,她睡得昏天黑地,一睡就是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温暖的被褥和软绵绵的枕头提醒着她——她没有躺在包厢的丝绒沙发里,她是在卧室里醒来的。 安芷汀当即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她可以肯定她昨晚没出现幻觉,她一定是在五号包厢里睡着的……可为什么第二天她却回到卧室里了? 就在她怀疑她自己是否梦游的时候,一张卡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边缘烫金的象牙色小卡片斜插在床头边缘的缝隙里,像是一只被钉住翅膀的蝴蝶。 优雅的花体字在卡片上蜿蜒,十分像印上去的,墨水还没完全干透,上面写着:【安安,我在五号包厢里找到了您,我怕您受凉,就把您抱回来了,请您原谅我的冒昧失礼——埃里克,您的天使。】 “天使”单词的墨迹徒然加重,仿佛埃里克在写到这里时想到了什么,又或者他是为了突出强调些什么,于是留下了如此浓墨的一笔。 “埃里克,天使。”安芷汀喃喃,她轻轻抚摸着卡片:“有您在真好,您总是这么关心我。” 从窗户灌进来的风扫过她的皮肤,激起她细微的颤栗,她轻轻的说:“您在吗?” 走廊深处传来一阵靴跟踏地的声音,她现在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条件反射性的紧张。 安芷汀不由得攥紧床单,盯着卧室的大门。 第18章 埃里克的声音在这时候轻轻传来,“别害怕,安安。他们不是来找您的,而是去找德比恩和波里尼的商量今晚预演事宜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芷汀激动的喊出他的名字:“埃里克!您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您不打算要我这个学生了。” “怎么会呢,安安。”埃里克用他那优美如同咏叹调的声音说道:“我的乖孩子,您是我用心栽培的花朵,您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的果实,您是我播下的第一粒火种,也是我用晨露喂养的幼芽——您是我的天使,我怎么会不要您?” 攥住卡片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血液涌向耳尖,她的脸颊也微微泛起红晕:“埃里克,我……”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想拥抱您,您可以出来见见您的学生吗?” 埃里克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轻轻的说:“我怕我会吓到您,想必您也猜到我一直不敢示人的原因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声音中带些苦涩:“既然您还没有见到真正见到我,那么就让我在您心中暂且保持着天使的形象吧。” 安芷汀痛苦的摇头,她走到墙边说道,“不,埃里克,别这样。您之前说过的,在我成功登台表演后,您就会和我见面,我们会面对面约会。虽然我还没有登台,但我……” 她轻声说着:“……我其实有些话想当面对您说,这些话已经埋在我心底好久了。” 埃里克的声音有些颤抖:“啊……安安。”他的心也在颤抖着:“对不起,安安……我想我依然没有胆量与您见面。” “见到真正的我之后,您也许会沉默,也许会尖叫,您不会想对我说任何话的。” “就让我做您背后的天使吧,我会守护您、指引您,我不会离开您,我会时时刻刻注视着您。” 没人知道安芷汀此刻有多么难受……她也在这一刻真正确定了她的猜想——埃里克的脸异于常人,他没有一张很好看的脸,他对于自己容貌显得很自卑,所以才戴着面具示人。 想到这里,安芷汀找出一块黑色的方巾,并用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轻轻说,“我的世界变得黑暗了,比黑夜还要漆黑。埃里克,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您可以现身了。” 埃里克声线沙哑:“安安……您确定吗?” 安芷汀乖巧的坐在床边,“确定!我在等您,我马上就要去进行最后一次排练了,晚上我就会登台演出,在此之前,我想和您多相处一会儿。” 她的五指紧攥着床单,“埃里克,我向您保证,我不会摘您的面具,我不会触碰它,我只亲吻您的唇。” 话音落下,室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安芷汀顺着声音就扑了过去,果然撞入埃里克的怀抱。 他满足的喟叹一声,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后颈,顺势来到她的下颌,他俯身在她唇上留下一吻。 安芷汀从衣袋里掏出一枚糖果,问道:“埃里克,您吃糖吗?” 埃里克怔了片刻,“什么?” “来吃糖吧,您会喜欢的。” 安芷汀说完,撕开糖果的包装,她先把那颗拇指盖大的糖果含到自己的口中,然后她微微抬头,两条手臂搂住埃里克的脖颈,她的身体往前一倾,吻住了他的唇。 埃里克蓦地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所谓的吃糖是什么意思。 最外层的糖壳碎裂的瞬间,糖霜结晶在唇齿之间融化开,又在口腔的湿润中迅速浸润成蜜泉,甜美的蜜泉就这样渗入味蕾的沟壑,也流入彼此的喉间。 蜜糖持续弥漫在口腔,半融的糖浆在唾液里游曳,他们不分彼此,密切的亲吻,谁都不舍得先离开对方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糖被吃完,他们就吃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直到安芷汀衣兜里所有的糖都被吃完了,她才慢慢离开埃里克的唇。 安芷汀一边喘着气,一边缩在埃里克怀里,任由他抱着她。 她问,“您喜欢这种吃法吗?” “喜欢。”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也喜欢。”安芷汀看不见,但依然仰头冲他微微笑道:“埃里克,您感觉到我对您的感情很不一样了吗?我不仅仅拿您当老师,我还希望您能当我的……” 恋人,安芷汀想。 只有恋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不信埃里克感受不到她的心意。 刚刚这个亲吻,他明明喜欢得不得了,手甚至向下抚摸起她来,滑过她的肩头、前胸、腰腹,最终没有再进一步,但吻的力道却加重了许多,像是在拼命宣泄着某种无法释放的情绪。 如果她是他的恋人……噢,不……是妻子,那该多好啊,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埃里克想。 昨天夜里,又有两个不长眼睛的跑进了地下湖,竟然还误打误撞闯进了他的酷刑室,他愤怒极了,当即就想用旁遮普套索把他们的脑袋给拧下来…… 可是一想到安安的脸,他的动作又滞涩住了……安安那么美丽善良,她不会希望她的另一半是个满手血腥的人……从前,他在波斯王宫为国王效力,他或主动或被动的杀过许多人,过去的事情他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但现在他愿意为她改变自己。 他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把那两个人打晕了,扔出了他的领地,一同被他扔出去的,还有被折磨成精神病的弗德里克和法里奥——处理这几个人花费了他一些时间,令他没有及时赴约安安。 等到他赶到的时候,安安已经不在卧室了,他瞬间就慌了,开始满剧院寻找她,他怕她去和菲利普约会了——想到她很可能和菲利普站在一块,他们看上去那么般配,他就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还好,他最终在五号包厢里发现了蜷缩在沙发里的她,她看上累极了,于是他就把她抱回了房间。 埃里克的心跳慢慢恢复平静,他抚摸她的黑色头发,发丝垂落间似乎还缠着蜜糖的气息,而她本人比蜜糖还要香甜。 他说:“安安……我……迷恋着您。” “如果您喜欢,我们可以每天都这样,埃里克。”安芷汀轻轻的说,“您今晚会来看我的演出吧?” 埃里克“嗯”了一声,然后把她从他的怀抱中解放出来。 “我走了,安安。我晚上来找您,为您庆祝。”他温柔的说:“预祝您表演成功,我会在台下看着您。” 他在她眼睛上的黑色方巾落了一个绵柔细腻的吻,一个吻似乎不够,他又俯下身嘴唇凑到她耳边,在她的耳骨上轻轻一吻。 安芷汀全身都泛起热意,耳朵是她的敏感部位,被埃里克这么一吻,她的头皮再一次发麻,脖颈后的细小绒毛都立起来了。 埃里克向后退了几步,屋内传来齿轮响动的声音,伴随一阵风掠过她的皮肤,埃里克消失在她的房间,而安芷汀也在许久之后摘下黑色眼布。 她快速换上服装,前去准备今天的最后一场彩排。 【作者有话说】 /:. 旁遮普套索:一种从远处把绳索扔过来套在被害者的脖子上,然后收紧绳索把被害者勒死的技法。 酷刑室:主要用于折磨和惩罚犯人。埃里克曾为波斯国王效力,在波斯王宫建造过酷刑室,内有各种残酷的刑具和机关,用于对犯人进行折磨和惩罚。地下湖的酷刑室建造目的是防止有人靠近他的居所。 第15章 开演时刻 ◎人群纷纷起立致敬,掌声经久不散。◎ 夕阳将歌剧院镀上了融化的蜂蜜色,镀金的穹顶像是被铺了液态的湖泊,正门前的台阶像是被盖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香根草、鸢尾花、晚香玉的香气,与女士们裙摆间的不同的香水味道混合在一起,男士们的黑色绅士帽则像和天鹅群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 穿着红色制服的侍者们正迎接着前来观看演出的贵族们,带领他们或是落座台下,或是落座包厢,每一个座位上都放了一本《圣女贞德与绣春刀》的法语台本。 法国人不懂中文,不懂戏曲,想让他们坐两个小时去看这样一场演出,那可太难了,换做是她,早就昏昏欲睡了——她看《歌剧魅影》时,就是这样的。 好在有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先生,他们建议安芷汀将台本发给观众,这样大家也好知道东方歌剧团在唱些什么,不至于一脸懵的进来,一脸懵的回去。 这个建议好是好,但翻译却成了一个大难题,两位经理帮她找了十几位法语翻译,才在开幕前一周把所有台本“信达雅”的翻译完毕,又用了一周时间把这些台本印刷出来。 她真的太感谢这两位经理了,从她来到剧院开始,德比恩和波里尼就一直给予她关照,眼下又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们了! 台下观影人群陆续就坐,枝形大吊灯将光晕泼向池座,二三楼的部分包厢里接连亮起了观剧镜的反光。 演员们纷纷就位,贞德的道具旗枪重重点地,后台的木地板都在震颤着。 第19章 布景师亨利杜兰掀开了红色幕布的缝隙,示意后方乐团做好准备。 伴随着弦乐的发出的第一声演奏,褶皱的幕布如潮水般舒展开来,深红的帷幔向上卷起,舞台瞬间暗了下来,一道光圈照在中央,将安芷汀扮演的贞德推至舞台前。 强烈的光线刺的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手中的旗枪似乎都变得比以往更重了一些——安芷汀相当紧张,她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 看着刚刚登场,动作还有些僵硬的她,台下传来一阵嗤笑声,有些贵妇们正用折扇掩着嘴在偷偷讨论着,她们阴阳怪气说道:“让东方人来演圣女贞德,还不如让我们去马戏团看猴子骑自行车呢!” 但很快她们就说不出这句话来了。 鼓点骤起,尽管握着枪旗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安芷汀却缓缓的动了起来,右臂旋开水袖,左手持枪旗劈开空气的爆响让池座前排的军官们本能后仰。 绣春刀被她轻轻捡了起来,刀柄铜环发出嗡鸣,她借着旋转的惯性将刀刃刺向虚空,唱起贞德的第一幕台词。 在这个还没有麦克风的时代,歌者的演唱技巧尤为重要,如果发声位置不正确,那么腹腔、胸腔、喉腔,以及头腔就难以形成共鸣,没有共鸣的声音就是假嗓音,不仅音量小,也没有穿透力,唱起来更费嗓子。 安芷汀跟埃里克学习了声乐有一个月了,自从开始转换唱法之后,她摆脱了音量太小、气息太短的桎梏,她的歌喉变得嘹亮,十分具备穿透性。 眼下,当她的声音渐渐爬升至胸骨与颅骨形成共鸣腔的刹那,台下没有人嘲笑她了……连一向挑剔的个别剧评家在此刻都划掉了笔记本上“东方鹦鹉”这样一个贬义词。 每个人都在看着手中的台本,一边听着她唱,一边沉浸式欣赏这别具一格的剧情。 当听到贞德率领神机营精兵偷袭瓦刺军时,观众已经被她的歌声和表演深深吸引住目光。 强节奏感的音乐让不少人开始用脚打起拍子来,节拍越来越快,贞德的打戏动作也越来越快——她左手是枪旗,右手是绣春刀,她一边打一边唱,声音极度稳定,呼吸不乱节拍……她发挥的非常好,好到不仅台下的观众开始为她鼓掌,连后台的德比恩和波里尼都赞叹的说了一句“太棒了”。 二楼的五号包厢距离舞台边缘不过二十多米的距离,此刻包厢的幕布被微微掀开一到缝隙,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阵掌声。 三十七号荣誉包厢是巴黎歌剧院最大,视野最好的包厢,装修奢华的同时还配备镀金家具,包厢里还有配套的床铺以供休息。 拿破仑四世和他的几位心腹坐在包厢里,他正端起香槟杯,酒液刚触到唇边时,他的动作便凝住了。 第四幕是刀剑乱舞的咏叹调,是狼烟四起的镇魂歌——瓦茨回击明军,贞德率兵出战,明军不敌,惋惜落败——于是,贞德强撑身躯,高声唱道:“破碎的王冠比戴冠者更永恒。” 听到这一句时,拿破仑四世无意识解开领口的铜扣,他手套下的拇指在栏杆浮雕的金色纹样上来回摩挲。 他竟轻轻笑了,反复轻念着这句话,随后叹道:“谁是破碎王冠的拥有者,谁又是新的戴冠者?” 显然,拿破仑四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当下的共和派的势力日益壮大,如果立宪公投中保皇党落败,那么他这个戴冠者的王冠可就真的要变成破碎的王冠了。 “有趣。”他轻轻说,随后摘下象征皇室权威的金色胸针,放在手中把玩。 菲利普作为君主的随行人员之一,他的头微微偏向拿破仑四世,向他询问着是否要给东方歌剧团打赏。 拿破仑四世点点头说道:“打赏这件事情就交给您来办吧,伯爵阁下。此外,请您去转达,表演结束后,我要听这位东方姑娘清唱《马赛曲》。” 表演进入终幕长虹归去。 贞德的胸前晕开一道血色玫瑰,她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她倒在血泊之中,不忘将身上的陨铁匕首和那把沾了血的绣春刀交给于谦。 “奥尔良的鸢尾花根须已然扎进长城的砖缝……塞纳河与永定河在星图上连成了一条线……郑和宝船载回的星辰碎片,铸成了贯通东与西的绣春刀。” “华夷有别?可叹这战火硝烟之中,你与我皆是断肠人!” “就用我的骨灰——让鸢尾在长城上开花吧,让牡丹在塞纳河畔发芽吧,让战火灰烬里长出新的星辰吧!” “圣女贞德永不后悔跌进这大明的烽火狼烟。” 曲毕,剧终。 贞德倒地,光线变暗。 包厢的幕帘齐齐掀起,人群纷纷起立致敬,掌声经久不散,有的甚至掉了眼泪。 “堪称完美,安安。”五号包厢里传来赞叹的声音,埃里克笑道:“我为您感到骄傲。” 拿破仑四世起身摘掉手套,鼓起掌来。 他从军衣袋中掏出怀表,观众们的掌声已经持续了五分钟。 由君主亲自书写的鎏金邀请函被菲利普拿在手中,准备送至安芷汀的手中。 拿破仑四世点点头示意,菲利普便迅速撤出包厢,向后台走去。 第16章 保持纯贞 ◎届时,您将前来侍奉。您的纯贞,只属于我。◎ 安芷汀在更衣室卸着假发片,门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敲门声,她盯着镜中脸上残留的油彩,恍惚觉得自己竟真的成了圣女贞德似的——她早已与贞德共情了,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她在终幕落下的眼泪不是假的。 房门被门外的聚集的摄影师和记者们硬生生推开一到缝隙,安芷汀听到“啪”的响声,她连忙回头,发现是镁粉摄影机在闪光。 “女士,女士!您对拿破仑四世的掌声有何回应?”某位记者居然用银质烟盒卡主门缝,试图将留声机话筒伸进来。 安芷汀一惊,连忙后退两步。 门外的吵闹声和热议声更大了,她就算不开这扇门,这扇门也早晚会被这群记者硬生生撞开。 门缝下塞入的物件越来越多,这些物件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名片、各种颜色的玫瑰花,有浸着红酒的男士手帕、写满赞美词的台本,甚至还有把表白信附带家族勋章塞进来的——这些礼物在波斯地毯上堆成小山,还有增多的趋势。 走廊深处炸开军靴鞋跟的踩踏声,德比恩和波里尼跟在菲利普身后,从长廊另一侧快步走来。 菲利普伯爵身穿军礼服,黑色的披风随步伐走动扬起,他用他那黑色手杖重重叩地,严肃说道:“以君主之名,三分钟内请各位清空走廊!” 有一小部分记着仍不死心,却被菲利普再次警告了一遍,这回人群才开始褪去,不一会儿走廊里就安静了下来。 菲利普敲了敲门,温声道:“安,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的安芷汀被之前门外嘈杂的动静吓到了,躲在角落里,她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除了埃里克——她要和埃里克分享自己的心得,想必埃里克也会表扬她的,她今晚发挥的不错。 见屋内没有动静,菲利普叹了口气,他将拿破仑四世的怀表挂在门把上。 他轻轻说:“我知道您被那些记者们吓到了,我也十分关心您现在的状况。君主命我过来传达他的意思——您现在有二十分钟整理仪容仪表,请您务必穿好西式礼裙……” 他顿了顿继续说,“拿破仑四世希望在座钟敲响八下时,看到您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他清唱马赛曲。” 安芷汀脸色瞬间白了,她不觉得被君主找上能是什么好事情,她更没有拒绝的权利,只是……她不会唱马赛曲,她一个中国人,怎么会唱法国国歌呢? 她在房间里环视一圈,这里大多放的是东方歌剧团的道具,里面唯一一件西式长裙还是尺寸有问题的。 安芷汀比量了一下,以她一米六八,九十斤的身材来看,她勉强能穿进去,但是会非常紧。 抹胸裙没有肩部吊带,全靠后背的绑带和胸托承受裙摆的重量,安芷汀咬咬牙把自己硬塞进去后,却发现她根本系不上后背的交叉式系带。 “伯爵先生,”安芷汀慢吞吞说道:“这件裙子我穿不上,我够不到身后的系带,可不可以请您……” 可不可以请您叫一位女士过来,帮忙穿裙子——安芷汀想表达的意思是这样的,但在菲利普听来,似乎是她想邀请他进去,并帮她穿衣服。 菲利普果不其然挑了挑眉,他在她话都还没说完的时候,一脚踹开房间门,大步走了进去,德比恩和波里尼被吓得赶紧转过身去,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安芷汀瞳孔骤缩,当即尖叫起来,菲利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环抱住她,并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嘘,别叫。”他竖起一只手指,轻轻放在唇上,“转过身去,我帮您。” 她拒绝的干脆利落:“不!你出去!” 第20章 菲利普不容拒绝的掰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了过去,怕她反抗,他把她推到墙壁前,用一只膝盖抵着她的腰窝。 他说:“我们快一些,你放松点,不会痛,很快就好了。” 说完,他手里的两条系带重重一抽,勒的她头晕眼花,呼吸不畅,安芷汀咬牙切齿道:“轻点!” 菲利普轻笑一声:“遵命,女士。” “对了,您的束腰呢?” “我不需要绑束腰!” “也是,确实不需要,您的腰不仅具备美感,看起来也足够的细。” 说完,最后一根交叉的带子被他系好,安芷汀回身瞪了他一眼,顺势抬手就要抽他一巴掌,菲利普预判了她的动作,捏着她的手腕把她从房间里拉了出来。 “走吧,时间快到了,最好不要让他多等,不然会很麻烦。记住,见到君主要行屈膝礼,切记!” 八点钟他们准时赶到三十七号包厢,包厢的鎏金门在她背后开合——这个包厢比她想象中要大少不上,看上去更像一间卧室。 年轻的君主坐在最远端靠近幕布的座位上。 他轻轻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对身边的近卫军们命令道:“夏尼伯爵先生留下,剩下的人,全都出去吧。” 屋内的几名近卫军全部离开,菲利普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见安芷汀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动作,他神色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拿破仑四世率先开口,似乎怕她听不懂,他说法语的语速较平常慢了些:“您好,来自东方的姑娘。您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为我清唱马赛曲?” “请原谅我的僭越,陛下。”安芷汀行屈膝礼时,发间残留的银粉簌簌坠落在波斯地毯上,“马赛曲不在东方剧团的演出目录中。” 白手套抚过椅背雕刻的皇家纹章,拿破仑四世并未生气,而是微微一笑道:“怎么,这首歌曲不配被您的异国歌喉诠释吗?” 她垂着头颅,视线落在对方军装的纽扣上,那里凝着一滴香槟酒渍,她轻道:“正因它承载着法兰西的灵魂,我才不敢用我的异乡音去亵渎它。” 静默中传来怀表齿轮的咬合声,以及拿破仑四世的指节在座椅扶手上的轻扣声。 “您说的对,想来我也不应该为难您。”他竟轻轻笑了一声,“那么,您过来坐下吧。” 安芷汀的动作微微一滞,惊奇于拿破仑四世竟然起身牵起她的手,带她落座。 他说,“既然不会唱马赛曲,那就唱些别的吧。” 安芷汀顿了一下,清唱了一首茉莉花。 唱毕,拿破仑四世拍手鼓掌,他说:“每周日下午,我的私人礼拜堂需要圣歌抚慰,您是否有意愿来清唱颂歌?” “我不会唱颂歌。” “不要紧,唱安魂曲也可以。” “安抚谁的灵魂?” “谁的都行。” 安芷汀瞬间警觉起来,她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身为君主,他的私人礼拜堂自然是不缺可以唱颂诗的歌者的。 他把她这个东方人叫过去唱西方颂歌是什么意思? 且先不论她会不会唱,单单想一下他的动机就很奇怪……更何况,那是私人礼拜堂,她要面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唱颂歌只是个借口,一男一女共处一室会发生的事情才是他的目的! 想到这里,安芷汀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的余光捕捉到拿破仑四世唇角微微弯起,似狩猎者发现了麋鹿,那是一种远比欲念更加危险的信号。 安芷汀立即起身,行了一个屈膝礼:“感恩您的厚爱,但是我并不适合咏唱颂诗……您的礼拜堂应该也不允许一个毫无信仰的人进入。抱歉,陛下。” “拒绝?”他的声音不高,低沉平稳。 拿破仑四世的手指并未用力钳制,只是冰凉而精准地扣住她的下颌,属于绝对上位者的气息无声地笼罩下来,凝固了她周边的空气。 下颌被触碰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刺痛,“陛下……”安芷汀的喉咙有些发紧,吐字艰难却竭力清晰:“您的私人教堂……神圣之地……我的卑微……配不上那份庄重……” 安芷汀微微侧首,试图避开那有如实质的视线。 “卑微?配不上?我什么时候说过您配不上?”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你或许并未理解我的意思。我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在圣坛前的歌喉。而是更为虔诚的……亲近。” 他继续说道:“歌声只是开启亲近的钥匙。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说的很委婉了。” “我明白了。”安芷汀欲言又止,“但是……” 拿破仑四世的声音放轻了一些:“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我尚未达到适婚年龄,我还是个清白的姑娘,没有成年,”她说,“我不能侍奉您,您不能和我结合……这是对您的玷污。” 扣在下颌的冰冷手指,骤然撤开了。 拿破仑四世微微眯起眼,目光介于审视和了然。 在当下法国,女性至少需要满17岁能被允许缔结婚姻。 天主教廷视婚姻为圣事,女性要守护自己的贞洁,未成年的女性不允许结婚,也不能有那种行为,更不能未婚先育,否则便是违反教义,死后是要堕入地狱承受鞭挞的。 “我明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你的纯贞……”他刻意顿了顿,“……在主的面前,是需要被守护的品质。它不该在未成熟的时刻被触碰。” 说完,他再次打量起她来。 眼前这位安小姐的年龄确实是个谜……拿破仑四世看不出她有多大,说她只有十四五岁,他都信。 东方人的年龄真是个迷啊。 他不禁问道:“你多大了?” “我今年16岁,不满17。”安芷汀开始胡乱编造,其实她已经20了,不过谁*见了她都说她像初中生,她接着说,“明年这个时候,我才正式满17岁。” 明年这个时候,法兰西早已立宪,保皇党在公投中以一票之差落败,法兰西将不再有君主,而是真正的走向民主共和,拿破仑四世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命令她了,安芷汀心想。 “是这样啊。”拿破仑四世有很强烈的宗教观念,他说,“那么……我允许您在这里呆到您成年。届时,您将前来侍奉。您的纯贞,只属于我。” “没问题,陛下。”安芷汀仰起头露出一个微笑:“谢谢您体谅我,您真海涵。” 海涵个屁!她偷偷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和菲利普对视了。 菲利普没忍住轻咳一声,唇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安芷汀准备后退离开,拿破仑四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缓慢地向下扫动着,扫过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那里裸露在空气里,仅由抹胸裙薄纱遮盖着。 拿破仑四世起身,他极其自然地抬起手,解开了肩头那件深色厚重且镶绣着金线纹章的大氅的扣子。 接着,他就那样随意地将大氅向她肩头一覆。 “我要走了,安。”他说,“我会时常来这里看歌剧,希望能看到您新的表演。” 拿破仑四世迈出包厢,菲利普落后半步跟随。 一位身着昂贵礼裙,面容娇艳的少女像花蝴蝶般迎了上来,极其自然地挽住拿破仑四世空闲的手臂。 “欧仁,欧仁哥哥!你终于出来啦,我好想你,我有三天没见到你啦。” 拿破仑四世淡淡的说:“德莫尔尼小姐,请你注意分寸。” 随即,他便把她推开了。 莫尔尼看起来很受伤,抱着拿破仑四世的胳膊和他单方面闲聊着。 安芷汀默默向后退,正准备一走了之,不料,莫尔尼突然冲到她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你?刚才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个东方歌妓?” 她扫到了安芷汀身上的黑色大氅,面色立刻变了。 “谁给你的胆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愤怒道:“这是欧仁的东西,你凭什么……” “安静!”拿破仑四世眯起眼睛,不悦道:“注意你的言行和音量,莫尔尼。你此刻的失态,比任何不合身份的穿着都更令人难以容忍。” 这话说的训斥意味十足。 莫尔尼怨毒的看了安芷汀一眼,她本还想再说点什么,拿破仑四世却已经不再理会她了,她随后跟着他的脚步离开。 安芷汀终于有了几分喘息的空间,她把黑色大氅交给了波里尼和德比恩,让他们帮忙交还给拿破仑四世。 随后,她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往卧室跑去。 第17章 夜色撩人 ◎您虔诚的信徒埃里克要亲吻您了。◎ 安芷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回卧室。 埃里克……埃里克……她要找她的埃里克。 裙摆的珠链还在脚踝之上叮咚作响,安芷汀推开门,昏暗中她感受到一阵微风掠过她的肩头。 夜色撩人。 月光从窗户弥漫进室内,将窗边那道黑色的高瘦的人影剪裁成一道镶着银边的剪影。 第21章 他戴着一顶绅士礼帽,黑色高领斗篷垂坠着,比夜色还华丽。 银线刺绣的鸢尾花图案随着他的转身而起伏,与之起伏的还有他斗篷的下摆,在银月光的映衬下,转成了一圈墨色的涟漪。 最瞩目的还是他那张白色面具遮盖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薄薄的嘴唇。 仔细看去,他的唇形似乎和正常人的有点细微的差别,唇线不明显,嘴唇也不红润,看起来略显凉薄——这样一双唇,却把安芷汀看“饿”了,她真想继续和他吃糖……也可以吃点别的,或者喝点别的。 喝点什么呢?安芷汀想到了之前从五号包厢里带出来过一瓶姜汁汽水,那是f先生送给她的。 这个年代的汽水别认为是健康饮料,价格不菲,能够喝上一口,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这种带气泡的饮料通常指供应贵族,平民甚至没有渠道去购买……当f先生把姜汁汽水留给她作为报酬的时候,她还小小惊叹了一下。 安芷汀反手扣上门,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实则正想着与埃里克喝汽水的靡丽场景——水珠顺着他的唇角留下,掠过下颌、喉结,没入衬衫领口,蜿蜒的水痕在月光下像是隐秘的邀约。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她开始细细打量他,尽管室内没有点灯,但借着窗外的月光,这已经是她看他最清楚的一次了,比上次手机光亮照到的还要清楚一些。 他比她想象中还要瘦一些,身形笔直,个头非常高,她和他对视需要仰头——这么高的男士,却这么瘦,看上去似乎没二两肉,这其实是很不健康的,他看起来需要增加体重,安芷汀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男士应该如何增重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走到他身边。 站到他身前时,她又闻到了花香,她不禁疑惑,埃里克是不是天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不然他的身上怎么总会有花香呢。 不过这香味确实很好闻,离他越近,就越明显。 她忍不住靠上前,凑到他的领结前嗅了嗅。 埃里克的视线极具侵略性的扫过她的耳垂、颈项、肩膀、锁骨,最后落在她的抹胸。从他的角度看去,幽隐的勾线相当具备美感,让他热气升腾。 “埃里克。”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里仿佛有星星,“我今晚表现的好吗?我的演出是不是很成功?” “您表演得很好。”埃里克晦暗的说,声线中带了一丝沙哑,“我为您感到骄傲。” “得到您的肯定,我就满足了,这证明我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白浪费。”安芷汀轻轻靠在他怀中:“谢谢您,我的天使。” “不必对我说谢谢,安安。” 埃里克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后的两条蝴蝶骨,以及绷紧在蝴蝶骨上的礼裙系带——绑的过于紧了,埃里克想……安安一定不舒服,他想替她解开这条带子,重新为她调整一下。 他正这么样想着,她的安安就开口说话了。 “帮帮我,埃里克。” 她嘟嘟囔囔的埋怨着:“勒的我后背好痛啊,快喘不过气来了,帮我松一松。” 说完,她转过身背对埃里克,把长发撩到一侧。 埃里克深深吸了一口气,喉结不知道是第几次滚动……他摘下羊皮手套,双手鬼使神差的靠近那若隐若现的,美的惊心动魄的背脊,从肩颈至后腰牵出的惊心动魄的弧,隔着蕾丝布料,他也能看见她的香汗正顺着轻微凹陷的脊柱线条滑落,在腰处短暂的驻留了一瞬。 他的安安似乎也很紧张,他看得出来——当他的手“视死如归”般的触摸到她的后背的系带时,他听见她低低的“啊”了一声,还伴随着极度压抑的、有近似无的轻喘声。 安芷汀用双手捂住前胸,用双手承担着裙子的重量,才不至于让被解开系带的裙子脱落。 “你在做什么……?”她颤抖的说:“我只让您帮我稍稍松一些……” 埃里克猛地用双臂从背后搂住她,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肩,“抱歉……安安,我会帮您……重新系好。”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着……除了这句话,他其实还说了些别的话,但安芷汀有选择的只听了这一句……剩下那些轻的近乎听不到的呢喃情话,她即便是稍稍回想一下,都会觉得面红耳赤,羞耻的想要死去。 埃里克的呼吸变的灼热,连注视她的目光都带上了重量。 他声音极尽颤抖地说道:“安安,乖孩子,我的音乐天使……您虔诚的信徒埃里克要亲吻您了……” 窗外飘来的花香突然浓烈,安芷汀轻轻的“啊”了一声,她的头扬起,脊椎弯成了近似满弓的形态,一只无形的温热的箭正抵在她的腰上,箭矢所抵之处泛起令她完全无法招架的颤栗。 箭雨的攻势越发密集,在那一小片战场上,开始毫无章法的攻城略地,所到之处,带着灼烧般的热意,在那条轻微凹陷处拖出一道绯色迷离,泛着涟漪般微光的痕。 安芷汀再也招架不住,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瘫倒在埃里克的怀中,他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他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开始给她系裙子的系带——游刃有余的修长手指,在系带上犯了难……那两根袋子像是和他作对似的,要么长度不对称,要么穿的进去的孔不对……好不容易系的差不多了,他还差点系了个死结…… 要说他手巧,他连这个都系不好;要说他手笨,他拉的小提琴曲又是那么的优美。 他太可爱了,她想。 安芷汀忍不住笑了,轻轻说道:“埃里克……我想和您见面了。” 埃里克的身体猛地绷直,声音中夹杂着情绪十分复杂,既有隐秘的渴望,又有犹豫不决的痛苦。 说实话,他之前确实打算在她演出成功后让她看一看他的真面目,因为他能感觉到她对他有依恋和仰慕。 借着这份情感,他可以适当暴露自己,他也许会获得她的同情和怜悯——当一个人开始怜悯另一个人的时候,那就证明她要主动走进他的内心了。 然而,当今晚看完她的演出后,他再次犹豫了,他深深觉得……他不配,他配不上那么光鲜亮丽的她。 想到这里,焦虑、不安以及自卑如利刃一刀刀刺入他心底,让他痛到无法呼吸。 他临时改变主意,他不打算带她去地下幽宫了。 再等等,那就再等等吧……就算一直等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永远让她维持着对他的仰慕和眷恋,这至少比吓跑她要好得多。 埃里克将下颚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一边亲吻着她头上的发旋儿,一边在她耳边温声说道:“乖孩子,我们不是已经见面了吗?”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安芷汀撇撇嘴,轻声埋怨:“我说的是在正常的光线下,您摘下面具和我面对面约会。” 埃里克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很久……久到安芷汀觉得无所适从,想稍微找找话题和他继续在这幽隐的氛围中暧昧一小会儿。 安芷汀扬起下巴,抬着头,优美的肩颈线条完整的暴露在埃里克灼热的视线中。 “我不会在意您的样貌。” 她肯定得说:“埃里克,我的老师,我的音乐天使。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吻您的面庞。” 埃里克闭了闭眼,慢慢的,他把她的身体转向自己,他则倚在沙发的靠背上。 两人面对面。 他微微向后一仰,她便跟随着他向前一倾。 他的面具距离她近在咫尺,她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顾及到他的情绪,她没有摘下它。 埃里克痛苦的叹了口气,声音低道安芷汀需要凑到他耳边才能听见:“有些话,我需要告诉您,您认真听着——” “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您如果看到了我的脸,那您就是我的人了,注定这一辈子都无法脱逃我——就算害怕了,后悔了,也都不会再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是不会放过您的,您只能和我这个怪物生活在一起,每天看着我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您会被我囚禁起来,会成为我的所有物,再也没有去见任何人的可能,除非经过我同意……” “您还需要扮演我妻子的角色……取悦我,亲吻我,接受我的抚触,在我身下哭泣,被动承受我给的一切欢愉……您会感到无比的恶心……我却会这样恶心您一辈子……就算我死去了,我也不会离开……我将化作真正的幽灵,日日夜夜注视着您。” “我对您的目的不纯,我接近您,讨好您,我从一开始就想占有您,我想享受您的身体和灵魂……就是这样一个我,这样一个埃里克……您依然要选择见我的真面目吗?安安。” 他颤抖的说着,说到最后声音变的滞涩不堪,她甚至隐隐听到了哭腔,但又仿佛是她的错觉,因为埃里克的眼神看上去实在太冷静了。 第22章 埃里克金色的双眼中蒙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水雾,眼睫眨动间抖落星屑般的碎芒……他完全等不及她回话,他也似乎更怕她说出一些拒绝他、伤害他、嘲讽他、离开他的话……于是他率先一步,抬起她的下巴,用罕见的命令般强势的口吻说道:“亲吻我!” “亲吻我!安安!” 安芷汀缓缓凑上前,刚想吻上去,思绪却飘到了那瓶姜汁汽水上。 眼下这个场景非常适他们喝汽水……她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当即起身准备去拿。 埃里克的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一只手狠狠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抓了回来。 他眯起眼,神色有些冷:“去哪里?” 她实话实说,“我想请您喝姜汁汽水。” 埃里克似笑非笑道:“噢……是这样吗?谢谢您,但我不喝——我现在只想让您亲吻我!立刻,马上!” “我吻,我吻您还不行吗!”她说,“但是埃里克……您也来体验一下嘛,您尝一尝……我们一起品尝……用一种您之前没体验过的方式品尝它,您绝对会喜欢的,您会欲罢不能。” 她已经这么暗示他了,她不信他没听懂! 她又不能直白的说……我想让我们两个一起在彼此的唇齿间感受苏打气泡特有的微涩感……这些话说出来就有点古怪的羞耻了……但她行动上能做到。 不过,埃里克好像根本不打算让她做,他看上去非常激动,捏住她手腕的手微微抖着……他刚刚说了那些话,近乎完整的剖析了自己,把他的丑陋面暴露在她的眼前,也难怪他的情绪会这么激动。 从他的话中,安芷汀感受到了他对她的那种……很绝望的喜欢……如果得不到,就圈禁起来——只是,他怎么就能肯定他得不到她呢?如果她说她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他又会有什么反应? 当然,她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和他坦诚摊牌,他们之间确实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彼此的感情——他需要时间,循序渐进让她接受他。而她也需要时间,一步步袒露心声,试探一下他到底有多么喜欢她,是喜欢她的人,还是仅仅只喜欢她的身体。 至于他的脸,安芷汀的思绪微微顿涩,埃里克究竟长什么样子?如果真的是个骷髅头的呢? 安芷汀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即便是那样的话,她也不会厌恶他的,更不会说伤害他的话,她大概只会……心疼和怜悯。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任何时候都如此,容貌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不然为什么会有人去整容,又为什么总会有人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先敬皮囊后敬魂”这句话。 埃里克一定非常痛苦,因为那张脸,他只能终日以面具示人,他会因此被认为是怪人,没有人敢接触他,没有女人青睐他,他甚至很可能没什么朋友,他大概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吧,独来独往,像个幽灵。 “埃里克,您是剧院幽灵吗?” 安芷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结合埃里克的表述,他说他住在剧院,住在一座地宫中,那想必一定是地底了;结合剧院里对幽灵的传言——一身黑衣、在地底的湖面游荡、唱安魂曲等等,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埃里克和这个幽灵有相似之处。 听到她的问题,埃里克果不其然顿了一下,他随即痛苦的笑起来,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慌乱感,反而安芷汀觉得他更难过了。 “我是。”他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藏我的身份。” 他长叹了一口气,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他哽咽说道:“您已经不再叫我天使了吗?” 安芷汀微怔,这才反应过来他悲伤难过的原因——他让她吻他,她不仅没吻,反而还叫他幽灵,在他看来……这也许就是她在拒绝他……所以他得情绪异常低落,她感觉他真的要流眼泪了。 想到这里,安芷汀连忙搂住他的颈项,送上她的吻,怕他觉得她是在敷衍,她认真动情地吻着他,他感受到了,慢慢开始回应她。 她被他放到床上时,整个人晕了一下。 埃里克俯下身来盯着她,“您还想要摘我的面具吗?” 安芷汀轻道:“我会尊重您,等您愿意摘下来的时候也不迟。” 安芷汀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尊重他人,他的脸就是他的伤疤,他既然不想暴露自己的伤疤,她又为什么一定要去揭露他呢? 埃里克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是吗?” 她一定被他那段自白吓到了,现在倒是不想摘他的面具了……她对他的感情可真复杂啊,既仰慕依恋他,又同时害怕着他,埃里克想。 他忍不住轻轻问:“您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实意的喜欢?” 安芷汀听后,很想冲他翻白眼。 她说,“我当然爱……喜欢您。” 不光是喜欢,她爱他! 她都已经对他这么大胆的上下其手,频频和他接吻拥抱,这还不足以证明她很喜欢他吗? 埃里克盯了她一会儿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话语的真假,他俯身又亲吻了她一会儿,他还颤抖的触碰到了她的胸前,但他的目光一直是清醒冷静的——他在看她的表情,她的反应,但凡她有一点点不愿意,他都不会这样做。 “安安……”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苦涩地说道:“您不必这样取悦我,这只会令我想要……索求更多。” 他慢慢起身,身影随着黑色的斗篷没入昏暗。 埃里克走了两步,又转头看看平躺在床边目光还有些迷离的安芷汀,他又忍不住折了回来,他半跪着,上前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 他温柔地说道:“我还会继续教您唱歌的,也会教您学法语,您想学魔术我也可以毫无保留的教您,您如果想学习任何我会的技能,都可以告诉我。” 他虔诚的亲吻她的每一根手指:“不要怕我,安安。我绝对不会伤害您,我会对您很好,您无需操心衣食住行,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会满足您一切要求。” “埃里克喜欢您,爱您,爱您的个性……爱您的灵魂……不要拒绝他,真的不要拒绝……就当是在可怜他吧,只要您施舍一点爱给他,他就会奉献他的全部。” “对了,您擅长跳舞,具备表演天赋,热爱唱歌,在这里您可以尽情发挥您的优势,在舞台上展现您最美丽的一面……我会帮助您,就像我之前所想的那样——您一定会名动巴黎的,每一个人都会记住您的名字。” 安芷汀坐起身来,俯身抱住正匍匐在她脚边的他,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像哄小孩子一样揉揉他的脑袋,抚摸他的头发。 仅仅摸了两下,安芷汀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原因是……她发现埃里克茂密的头发,其实是假发! 19世纪的假发不是用真正的头发做成的,制作假发的工艺远不及现代,她只轻轻摸了两下,就能感受与真实头发的不同。 他为什么要戴一头浓密的假发呢? 安芷汀叹了口气,她知道了……这也不难猜——因为他没有多少头发。 她想象着埃里克可能的样貌……她认真的觉得,他的脸也许会成为她所见过的最惊悚的一张脸——大概就是一颗会哭会笑的骷髅头吧。 好吧,她提前给自己打了一个预防针,她努力适应适应,骷髅头也不是不能接受。 第18章 白日现身 ◎据说男人们也是很害怕女流氓的!◎ 《圣女贞德与绣春刀》获得了无数人的赞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它究竟有多成功呢?可以说全巴黎大街小巷就没有人不知道这部剧的。 安芷汀的风头太大了,大到一度盖过了巴黎歌剧院的《犹太女》首演。 第五天的时候,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找上了她,并说明了来意。 他们要招募一位女演员,并要求她能够唱美声抒情highc的同时,还要有一定的舞蹈功底,身高在5法尺以上(一米六八),身材必须偏瘦,接近芭蕾舞者。 这几个条件单拎出来一个并不难找,但是叠加起来那可了不得——身高有5法尺的可能不会跳舞和唱歌,有舞蹈功底且符合身高标准的不一定能唱highc,能唱到highc的身材大概率不会偏瘦,身材偏瘦且能拔到highc的不一定会跳舞。 真的有人具备所有的条件吗?安芷汀疑惑的想,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别不是个萝卜坑吧? 当两位经理找上门来的时候,她相当诧异,就算她身材偏瘦、会跳舞、身高及格,但她美声唱的很一般……她的highc只能硬着头皮去喊,根本不能平稳而有技巧的唱出来。 她的确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美声,可即使唱了两年,她也没有唱的很出色,低音平平也就算了,高音差点伤了嗓子……最后,这段学习就此作罢。 在那之后,她开始学习流行唱腔,渐入佳境……而后因在网上发了一段边弹钢琴边唱歌的视频火了起来,她慢慢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唱跳博主。 第23章 德比恩和波里尼似乎认定她了,一个劲儿盛情邀请她加入,并直接把剧本给了她一份,让她自己看看。 她拿着剧本准备晚上上声乐课的时候听听埃里克的意见。 她回到房间时,发现埃里克早已经在房间里等她了。 安芷汀微怔,扶着门把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现在是白天,屋子里很明亮,埃里克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这是他第一次白天出现她眼前,她太惊奇了,以至于瞪大了眼睛——她终于在明亮的灯光下见到戴面具的他了。 埃里克局促不安,甚至不太敢看她,声音微颤:“安安……” 安芷汀关上门,踮着脚蹦蹦跳跳跑了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您居然在白天出现了!” 埃里克放松的呼了口气,温声笑道:“我过来看看,您吃饭了吗?我为您准备了午餐。” 桌上摆放着一盘黑松露虾仁烩饭,一块七分熟西冷牛排,一盘淋了酱汁的冬瓜薄片,还有两块小可丽饼。 杯里盛满了冒着气泡的红色饮料,看起来虽然很像葡萄酒,但安芷汀却闻到了樱桃的香味。 “哇……”安芷汀惊叹:“埃里克,你是米其林大厨吗?” “米其林?” “我的意思是,这看起来太美味了,我可以开动了吗,我要等不及了!” 埃里克看她的眼睛亮亮的,她很开心,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对美食的兴奋和渴望,微微向上翘的小嘴,因微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他很想亲吻上去。 “您喜欢就好。”埃里克温声道:“应该符合您的口味。” 安芷汀抱住他亲了一口,埃里克眼带笑意把饮料递给了她,樱桃味气泡甜酒带动了她的味蕾,但因为里面含有酒精,埃里克只肯让她喝一杯。 她开始品尝烩饭,牛排她没怎么动,她从来不吃半生不熟的东西,冬瓜薄片口感偏脆,酱汁是酸甜口的,很合她口味,可丽饼里面有蓝莓馅,她更爱了,几口就吃完一个。 “太好吃了!” 安芷汀太感动了,完全没想到埃里克的手艺这么棒,她都吃醉了……吃的头脑晕晕,昏昏欲睡。 一定是屋里太热了,她便站起身来去开窗,却不料脚下一阵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埃里克及时接住了她。 “樱桃汽水里有少量酒精。”埃里克紧张地说:“抱歉,安安,我以为您……” 安芷汀打断了他,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前:“没事,说实话,这种微醺的感觉……还不错,让我的胆子都变大了。” 埃里克还没明白她说的胆子变大是什么意思,他就感受到了他的安安在他的喉结上吻了一下,留下了一些水渍不说,她还轻轻用她的舌点了两下,埃里克果不其然被她这戏弄的举动弄得身体瞬间绷紧僵硬,下意识吞咽了两下。 埃里克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一边小心翼翼的抱住她,低头凑向她的面颊。 安芷汀觉得他这种反应很有趣,她猜埃里克年纪不小了,至少比她要大十多岁,最少也要三十多岁,不会超过四十岁。 这个年纪的男人大部分都结婚生子,孩子满地跑了,但埃里克的表现却显得他极少和女性有肢体接触……无论从之前的反应还是现在的反应来看,她都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纯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不断试探她的底线。 从一开始不敢出现,只敢与她隔着墙壁对话……到夜晚她睡着的时候进入她房间偷偷注视她……再到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现身,试图开始进一步触碰她的身体……最后,他开始白天出现在她身边,给她准备餐食,试探她的口味……能不能喝酒,吃不吃半生食、肉、青菜,对酸甜口味感不感兴趣…… 面对她时,他看似在小心翼翼,冷静克制,实则步步为营,以退为进,屡屡隐忍的同时也暗中进攻。 安芷汀有想过为什么埃里克不让她揭下他的面具,面容畸形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则是……埃里克在试探她的容忍度,他认为现在的她无法做到去容忍他那张丑陋的脸,所以他选择逃避。 但是……随着他们相处时间的增加,他们每天这样“幽会”,她势必会对他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当那种感情足够多,多到他认为她也许会容忍他的脸时,他大概就会主动摘下面具了。 他还要试探多久呢?她其实很渴望他,她喜欢他,所以总想靠近他,感受他的抚摸和亲吻。 她从来没有和一位男性走得这么近。 埃里克没接触过女人,她也没接触过男人,他们两个都像初生牛犊一样……懂一点但又不太懂,彼此渴求,却都不敢更进一步——一个怕暴露丑陋的真面目,一个怕过于冒进直白而显得太廉价。 在西方人眼中,似乎东方女性从来都应该是……保守、内敛、矜持,委婉的,她们羞于和男性接触,在婚前保持着绝对的清白。 就连埃里克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曾经问她,如果她抛弃了她的未婚夫,她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安芷汀疑惑为什么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埃里克是这样回答她的,他声音飘忽的说——“我对您那边的社会风俗不了解,但听这边移居的华人提起过,你们那里允许一个男人娶许多个女人,而这些女人不被允许婚前失贞,否则就要面临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她们还要生许多个孩子,只要有生育能力,就要一直生下去,生许多个男孩,是这样吗?安安?” 安芷汀听后,心情很沉重,事实的确如埃里克所说的——她很同情那些生在旧社会的女人们……这样想着,她一时间没有回复埃里克。 她的默认似乎就等于承认了,埃里克没有在多问什么。 “乖孩子,您走神了。”埃里克的吻落在她的面颊上、鼻梁上、眼睫上,“在想什么呢?” 安芷汀依然微醺,埃里克吻下来的时候,她掰过他的下巴凑到他唇边,在他的嘴唇上留下樱桃汽水的味道。 埃里克舔舔嘴唇,他摸着她那繁复的白色蕾丝裙,上面溅上了一小块樱桃汽水的红色污渍,他盯了她一会儿,轻轻在她耳边询问:“您的裙子脏了,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红色污渍显得很尴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不是每个月那几天蹭上的,安芷汀微咬下唇,点点头:“我需要换一身。” 他问,“我来帮您?” 她说,“您转过身去,需要您的时候,我会叫您的。” 埃里克听话的转过身,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尽管他看不见,但脑海里尽是靡丽的画面,旖旎的风光——雪肤乌发,眸光潋滟……他的安安美丽到让他神魂颠倒,甘愿为她付出一切。 安芷汀背对着他,轻道:“埃里克,帮我系带。”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安芷汀就感觉他的手覆了上来,灼热到让她下意识吸了口气。 这一次,他的动作也没有很伶俐,还没有上一次熟悉,经常系一下就停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太慢了。 她忍不住问:“怎么了?” 埃里克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划过她背脊上前几天被他吻出来的红痕,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很想将那道痕迹再加深一些:“抱歉,我就快好了。” “噢,我的后背有点……痒,”安芷汀轻咳两声,脸色微红:“您帮我挠一下吗?” 埃里克的声音低了两分:“哪里?” 安芷汀低声道:“就是……中间。” 中间,脊柱部位,正是他留下那道痕的部位。 埃里克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安芷汀忍不住问,“已经系好了吗?” 埃里克欲言又止,手指隔着长裙的蕾丝布料反复流连在她的肩胛骨,见她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开始大胆的把双手放在她的腰上,然后向下。 安芷汀立刻羞红了脸,透过衣物,她也能感觉他掌心的热度。他的一只手就这样覆盖在了她的整个小腹,他中指指尖到手腕脉搏的长度近乎覆盖了她左右两侧髋骨之间的距离。 “埃里克……你住手。”她咬牙切齿道,努力控制自己不发生呻吟声。 埃里克的手还放在她小腹右侧的骨上面,听到她这么说,他果然顿住*了动作,那只手重新放在她的腰侧。 他给她的后背挠了痒痒,然后十分迅速的就把系带系好了,还不忘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帮她把碎发捋到耳后,颅顶的头发顺着发旋儿捋了捋,又用手抓了抓,人造了一个蓬松高颅顶,后背披散的头发被他编了几条麻花辫。 弄完这一切,安芷汀忍不住去照了照镜子,惊艳之意溢于言表:“我喜欢这样的麻花辫,好看!” 埃里克笑着,“您喜欢就好,您适合这样的发型,披肩发会显得您年长一些,扎起来就完全是个小姑娘了。” 她嘟着嘴说道:“我就是小姑娘啊,本来年纪也不算大吧!” 第24章 埃里克顺势笑问,“噢……您多大了,有十七岁了吧?我猜您应该是成年了。” 安芷汀打了个哈欠,没想到樱桃汽水里的酒精居然这么上头,她到现在居然还是晕乎乎的,“当然成年了,我已经二十岁了。” 埃里克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您有二十岁了吗?” 安芷汀转过头来,哼哼道:“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我看上去像二十五六岁吗?” 埃里克短促的笑了一声,低声道:“没有,我想说……您比您看上去还要年轻的多。” 她看着像刚刚成年,埃里克想,他忍不住攥紧拳头,微微叹息。 他今年马上就三十七岁了,他一直觉得他的年龄都快给她当父亲了……要知道有不少贵族子弟在十四五岁的就搞出私生子了……平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些人以信仰天主教为荣,却背地里与未成年的女性结合,让她们怀孕生子,却又不对她们负责……这种情况司空见惯,这个年龄段的少男少女们总是这样冲动而不计后果。 埃里克想到这里,心里有种愧疚和自卑感……这样年轻貌美的少女……古灵精怪的安安,她真的愿意和他这样的老男人在一起吗? 她是否更愿意和年轻的菲利普在一起,菲利普和她差不多大,更英俊,也更有权势。 而他自己呢,这个腐朽的灵魂有着腐朽的躯体,卑鄙迫切地想占有一具年轻的身体和灵魂。 当她被他真正意义上压在身下的时候,她是否会哭着求他放过她,她是否会觉得他的触碰很恶心,令她想吐? 想必,她也一定不愿意为他这种人生孩子,不愿意让那些污浊的液体在她的身体里有任何停留……虽然他根本不渴望有什么后代……但只要想到安安厌恶他……她会离开他……她现在之所以允许他的触碰,不过是因为她想要从他这里交换更多知识……他的心就痛极了。 “噢,对了,我的音乐天使埃里克,我还有件事情要请教您呢!”安芷汀拿出德比恩和波里尼给他的台本,她把两位经理对她说的话重新对埃里克复述了一遍。 埃里克沉默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又来和他交换知识了。 每次在他占了她一些便宜后,她就势必会提出一些乐理上的疑难杂症,寻求他来解答,每一次都不例外。 安芷汀明显感觉埃里克有些累了,语气中带着疲惫,可能是心累,又或者身体上也很累,再者,孤男寡女确实也不适合总是这么暧昧——她都有点把持不住了,她真怕她自己忍不住把他给办了,那样的话会不会吓死他? 据说男人们也是很害怕女流氓的! 安芷汀摇摇头,把脑海中那些少儿不宜的女上男下片段切了出去。 她转而回复他:“两位经理说我非常适合这部歌剧,可我高音唱不上去,那可是highc,他们为什么一定要选我呢,我害怕我出丑!” 埃里克默了默,接过了他为她写的台本,假装翻了翻,说道:“两位经理说的没错,您很适合这部歌剧,不会有人比您更适合了。” “为什么这么说?”安芷汀诧异极了,她刚拿到台本的时候试着去唱了两下,全篇高音部分虽然只有两小节,四句歌词,但这是逐级递升的高音,高音的尾音部分还要持续八个节拍——这可太要命了,她根本唱不上去。 “您可以的,安安。”埃里克的声音轻柔极了,“您忘了吗,我之前是怎么教您的?” 安芷汀羞愧的低下头,在面对埃里克老师时,她总会不由自主紧张,也怕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可能又要您重新教我了,您只教我唱这几句就好,剩下的我都可以自己试着唱。” 埃里克点点头,“坐下吧,乖孩子,我可以今天晚上开始教您,这里面涉及的每一首曲子我都会为您弹奏一遍,您可以找找感觉,我认为您在一周后就能够进入状态,排练自然不在话下。” 安芷汀犹豫了一瞬,“好,既然您说我可以,那我也相信自己一次。谢谢您一直对我这么好,每天不厌其烦的教我,有些问题我问了三四遍,您还是那么有耐心的回答我,谢谢您,我的音乐天使。” “不必言谢,乖孩子。” 埃里克嘴角微弯,他轻轻一笑,温柔地说,“今天我们换一个地方教学,去一个您之前从未去过的地方,我们需要夜晚去到那里,您不要害怕,我会带着您去。” 第19章 发起进攻 ◎过来,坐下。◎ 安芷汀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埃里克驾了一辆马车在门口等她。 她披了一件带着兜帽的白色斗篷,匆匆跑到剧院门口,埃里克穿了一件黑色斗篷,兜帽罩在头上,脸上的面具若隐若现。 他转头冲她微微一笑,“您来了,我扶您上车。” 埃里克等她坐稳,才驾起马车来。 街上人不多,但大大小小的宣传单却铺天盖地,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关于立宪公投的。 埃里克带着她一路直奔巴黎郊区的一座森林,漆黑的夜晚下,被一个男人带到荒郊野外,安芷汀没觉得害怕,她本能地认为埃里克不会对她怎么样。 他们很快便来到一座破败教堂,它看起来还在装修,夜晚没有亮灯,埃里克带着她从侧门走了进去,里面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摆放着横七竖八的建材。 “这座教堂是拿破仑三世送给欧仁妮王后的礼物之一。” 埃里克一边牵着她,一边提着煤油灯,两人在黑暗的礼堂中缓缓前行。 “拿破仑三世战败后,这座教堂也就停工了,直到拿破仑四世被保皇党立为象征性君主,这座教堂才重新开始修建。” 他温声安抚:“不用害怕,这里晚上没有别人,除了……幽灵。” 安芷汀扑哧一声笑了,向前跑了两步,挽住他的胳膊,低低地说,“有幽灵我也不怕呀,幽灵对我这么好,我喜欢他还来不及。” 埃里克的身体僵了僵,随后顿住,他转过头,眯起眼睛盯着她,冷不丁说道:“真不怕?” 她说:“不怕。” 埃里克轻笑一声,他意味深长地说,“在这种环境下,无论我对您做些什么,您都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不论如何呼喊,也不会有人来救您。” “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您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一男一女在这样的环境中,您为什么不害怕呢?还是您认为我应该对您没有那种想法?” 安芷汀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埃里克又来试探她了。 他在试探她是否有可能……愿意和他更深一步接触……如果她的反抗很激烈,他就会收敛他的心思,甚至很可能以后也不会说这样直白到引诱的话……如果她的反应显得很平静,那么则会进一步激发他的渴望。 她当然要激发他的渴望,所以她显得很平静,她微微垂着眼,思索着该如何回复。 埃里克提着灯的手微微发颤着,也许是惊喜、惊讶,又或许是……激动、兴奋。 安芷汀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道:“埃里克,我和您说过的,我喜欢您,您不记得了吗?” 埃里克怔了一会儿,他当然记得,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能感觉到她有些喜欢他,仅此而已——因为他是她的老师,所以她理所应当分了一部分情感给他,那只是师生之间的喜爱、欣赏、仰慕、依恋——那不是对恋人的喜欢和爱意。 她对他的情感,和他对她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个傻孩子,恐怕还没意识到他真正想对她做的事情有多么恐怖危险——她是一张白纸,也许她根本没听懂他的暗示。 “埃里克,我的天使,我喜欢您。”安芷汀笑着说:“您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负责,最有耐心的天使了!” “您想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介意。” 这句话就像导线一样,把埃里克点燃了,他怔了片刻,随后捏着她的手腕带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最终来到教堂的最前方,空旷的祭坛中央摆放了一架落了灰的钢琴,钢琴前放了一张座椅。 埃里克走到那架钢琴前坐下,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做什么都行?” “是啊,”安芷汀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歪头看他:“您想做什么呢?是要用特殊的方式教我唱歌吗?” 埃里克短促地轻笑一声,笑容收敛后,眯着眼睛看她,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她说道:“过来,坐下。” 安芷汀有些兴奋,他们之间终于要发生一点实质性关系了吗?虽然这座教堂有点破败,不过月黑风高,想想也很刺激。 这样想着,她激动到有点发抖,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蹦蹦跳跳跑过去,她慢吞吞往他那边蹭了两下,最终还是埃里克终于忍不住了,他说:“您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她可太激动了,她哪里害怕了! 第25章 安芷汀下意识反驳完,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他的腿上,双手揽住他的颈项,抬头认真地望着他。 埃里克感觉自己太邪恶了,此刻的他,真的很像一只魔鬼。他们两个,一个一身黑,一个一身白,形成鲜明的反差,他这个卑鄙恶劣的黑衣恶魔终究忍不住要对这只还在颤抖的白衣天使发出进攻了。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不再小心克制,而是变得放肆大胆起来,肆意用舌轮着她的贝齿,掠夺她的每一分呼吸,他的手揉皱了她裙摆的褶皱,然后…… “埃里克……埃里克……” …… 破败教堂的穹顶透进昏暗清冷的月光,安芷汀微微仰头,光线刺入眼眶,令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睫毛也微微颤抖起来,一种无垠的恍惚感攫住了她,仿佛脚下所立的这片布满残砖碎砾的土地骤然消失,仿佛支撑身体的重量也悄然抽离,无声的眩晕裹挟而来,倾斜的巨大立柱在微弱的光晕之中模糊闪动浮雕轮廓的影子。 一切都在刹那间晃漾起来,扭曲变形,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 教堂的穹顶在视野里旋转、坍塌、溶解,幻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令她的身体骤然间失去牵绊,变得轻飘起来——她似乎回到了天津的望海楼,从上而下极速坠落……巴黎飘来的风托举住她,使她坠落的势头骤减了不少,她的身体慢慢上浮,轻盈的如同风中打着旋儿的落叶,在半空若即若离——即非回归真实的大地,也并非彻彻底底的沉沦……每一次上升或坠落,都在灵魂的肌理上刻下隐秘的痕迹,漂浮的轨迹如同地月的潮汐,牵引着徜徉于无垠望海的羽毛,在天光与海色之下划过既非自由也非束缚的弧线。 埃里克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安安目光空空,乖乖的,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咪,他说什么她都听,让她张嘴她就乖乖张嘴,让她放松她就放松……她无条件信任着他。 “安安。”他声音沙哑,异常低沉:“除了我,不许和其他任何人做这样的事情,记住了吗?” 安芷汀的大脑接近空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喃喃道:“其他任何人?” 埃里克覆在她腰上的手骤然缩紧,他冷冷地说:“没有其他人!您只有我一个。” 安芷汀“嘶”了一声,乖巧的点头:“好,我只和您做这样的事情,您是我的老师,我听您的。” 随即,她呜咽起来,全身颤抖的“啊”了一声,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着。 最后,她“奄奄一息”,埃里克“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 他的安安不会真的以为一位男性可以随意对一位女性做这样的事情吧?埃里克抚摸着她的黑色头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是……可以继续索求更多? 他被自己这种龌龊想法吓了一跳,低头便看见他的安安一脸晕红,正用充满依恋的目光看着他。 安芷汀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太满意了,她稍稍后仰,一手拄在钢琴按键上,落灰的黑白琴键发出无序地嗡鸣声。埃里克的手不愧是弹钢琴的手,抠住琴键的微屈指节相当有骨感……她该怎么继续索求更多? 她说,“您也不能有其他人,您只有我一个。” 埃里克笑道:“当然。”说完,他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吻着自己的手指……安芷汀见状眼皮一跳,脸上立即升起一阵热雾。 “用两根手指,借助脚下的右踏板,就可以在钢琴上弹奏最简单的乐曲了。”他意味深长地说,“下次,我们可以试一试。” 安芷汀只觉得全身血液轰然上涌,脸颊烫的惊人,连月光落上去都要被灼出青烟,她差点被那羞窘陌生的热潮彻底冲垮。 埃里克忍不住轻笑一声,觉得她的反应相当有趣。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一分一秒都不想和她分开……直到她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埃里克……我们今天为什么要来这座教堂呢……我觉得卧室的床更柔软一些。” 埃里克这才想起他们所处何地。 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子,觉得他实在太色令智昏了,每天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差点忘了他们今天的教学重点。 埃里克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安安已经把他迷的神志不清了。 他让她休息了一会儿,随后他起身走向廊台的另一侧。 十六音栓管风琴静立在廊台北侧,夜晚的月光垂直洒落在镀铜的音管,将那些雕刻着纹路的管口映得如同沉睡的星幕。 琴键上的象牙贴片已泛起裂痕,风从破漏穹顶吹下,当吹过某处破损的铅皮时,琴箱深处仿佛会发出沉沉的低音。 当看到埃里克静坐在管风琴前时,安芷汀的心跳猛然加快,她感觉这一刻埃里克的黑色背影变得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管风琴的音栓发出嗡鸣,埃里克的手指放置在中音“拉”的位置上,声音持续输出着,在教堂中回响着。 “找找音准。”他提醒着,“我们准备开始。” 安芷汀轻轻哼唱“啊”这个音节,不断调整音准,之后贴合到他弹出的“拉”。 “跟着我向上爬音,不许断。”他说。 随即,管风琴向上滑了一个音节,每个音节持续三秒,她跟着埃里克的琴音,自己的嗓音竟然有魔力似的自然而然就滑了上去了,连她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不错。”埃里克说道:“接下来我会弹奏台本上的曲子,你无需唱出歌词,只需跟着我的音乐哼唱,先来熟悉曲调,高音哼不上去可以先降两个音调。” 埃里克踏动持续踏板,低音管最先开始鸣动,接着中音区的锡管开始震颤起来,带着沉淀般的回响声震落了梁上的蛛网。 安芷汀跟随着庄严的琴声,激动的哼唱起来。 台本上的乐谱和歌词开始缓缓在她的眼前流淌出一副跨越了千年的画卷。 之所以埃里克和两位经理都认为她很适合出演这部名叫《骑士仰望远征》的歌剧,是因为这部剧女主角设定的是一个东方人。 丝绸之路,大漠戈壁,日落熔成金色,商队的驼铃与风沙共舞。 低音模拟风啸,高音模拟驼铃的碎响。 劫匪手持弯刀逼近,想要截杀商队。 女主蝴蝶,护住商队的孩童,宣叙唱道:“取走你的金币,但请留下孩童的性命,他们纯真而无辜,不应死于刀下,如若执意取走人命,那就拿走我这条异教徒的命吧!” 风暴骤然加强,骑士的号角穿透风沙,骑士罗兰踏马如雷霆,挥剑斩断劫匪的旗帜,罗兰唱道:“以耶路撒冷圣城之名,抑制贪婪的刀刃!沙漠的玫瑰,将在救赎的阴影下绽放!” 劫匪被斩首于骑士马下,蝴蝶凝视罗兰:“月牙泉倒映在沙海,丝绸包裹住我的叹息,您的铁甲刻着天国王朝的箴言啊,黄昏与朝露与您共同饮过耶路撒冷的天光,我送您长安的礼物,请您务必收下,作为我对恩人的报答。” 罗兰接过她的琥珀项链:“让这凝固的日光,成为我们的见证——骑士仰望远征,东方的玫瑰啊,罗兰与您达成盟约,一路护您周全。” 午夜的琴音与她的歌声在黑暗中碰撞出涟漪,回响声从教堂正中的女神雕像出反弹回来,似能震碎布满油彩的彩窗玻璃。 月光偏移了一处角度,也适逢埃里克敲上了最后一个短高音——c6,仅仅持续一秒,亦如她的声音,在喉咙震颤,声带被来回摩擦的时点下……她一举爬到了那个音节,明亮的声音虽然只维持了片刻,但也足以证明她真的能做到,也许她还可以更高。 琴音归于止静,埃里克声音温柔极了,“看吧,安安,您能做到的。” 【作者有话说】 1.highc的音高大概和青藏高原的最高音差不多,美声唱法的女高音又分为抒情、戏剧、花腔女高音等等,花腔女高音是所有声部中最高的声部(资料来源于网络) 第20章 太阔绰了 ◎不如,您今天就睡在这里吧?◎ 安芷汀接受了德比恩和波里尼的提议,开始正式参与《骑士仰望远征》的排练。 做这个决定一是她认为她某种程度上确实适合这个角色,另一个方面则因为她遭遇了困境…… 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在前天突然宣布,歌剧院将不再免费为剧团演员们供应三顿自助餐及宵夜——所有的餐食都需要自行花钱购买。 这个消息一出,演员们当即跳脚,原本免费提供的伙食,现在一毛不拔,这换了谁能乐意啊? 就在大家准备罢工的时候,两位经理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提高所有演员工资待遇的同时,所有的餐食全部降价提供。 原本一位普通的芭蕾舞女演员的基础工资是60法郎每月,现在将会提升至100法郎,而每个月的餐食费在降价之后,一天最多不超过1法郎——这样算下来,每个人每月还多赚一笔小钱……大家听后,顿时喜笑颜开,都认同了两位经理的明智决定。 第26章 每个人都很高兴,除了安芷汀——要知道,她来的时候身无分文,现在也依然身无分文,一个银元都没有,更别提法郎了。 在歌剧院这么久,她全靠每日的免费伙食,才能填饱肚子。 现在突然让她每天花钱去买饭吃……她没钱啊! 她的第一份工资要等到《骑士仰望远征》正式开演,经理们将按照观众的反响来给她发工资——这就让她不得不接下这部剧,并且好好排练了。 那排练期间……她该怎么办?她难道要去喝西北风? 异国他乡,生存好难,安芷汀忍不住感慨。 她情绪失落了好几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埃里克隔三差五给她送山珍海味……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她每次都能光盘。 这天也是一样。 晚饭间,她把红酒牛肉烩饭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 吃完之后,她情绪消极的躺在床上,也不管埃里克怎么看她了……她动也不想动,歌也不想唱,整个人懒的像一条咸鱼。 一想到要正式喝西北风了,她就好惆怅,活命要紧,她也不知道埃里克能不能每天都给她送饭吃……不能的话,她打算用f先生送她的小零食对付几天,然后再想办法。 她的消极表现,埃里克看在眼里。 他发现,最近这两天,他的安安很不对劲,她似乎失去了唱歌的高涨情绪,连话也不愿意同他多说几句。 埃里克紧张到身体发颤,他有理由怀疑是不是上一次他在教堂做的太过分了,以至于让她有被欺辱的感觉,安安不愿意再理他了。 “安安……”他小心翼翼,局促不安的问:“您这几天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有。”安芷汀闷闷不乐的说:“实在太让人难过了!” 埃里克心里一痛,他觉得自己的猜想应该是真的。 他半跪在她的床边,握住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面具上,低低地说:“安安,对不起。” 安芷汀疑惑的转过头,有点没想明白埃里克为什么要和她道歉,她最近心不在焉,课都没好好上,要道歉也是她对他道歉。 “抱歉,我再也不会对您做那样的事情了,我以后都不会在触碰您了,除非您同意。”埃里克轻轻地说,声音中带着几分痛苦难过的意味,他十分不舍的松开了她的手,“安安,原谅我,原谅您的天使,他再也不会冒犯您了。” 安芷汀丈二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 她忍不住笑道:“您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因为那件事难过。” 她坐起身来,反握住他的手,她让埃里克在床上坐下,然后她扑进他怀中。 触碰到她身体的一瞬间,埃里克深深喟叹了一口气,他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那是因为什么?”埃里克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信任我,我也许可以帮您。” 安芷汀将整件事告诉了他。 想想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缺过饭吃,她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天火锅明天烧烤,没事喝点奶茶来点小蛋糕……她潇洒的很,从来没窘迫到吃不上饭。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最后呜呜哭了起来。 埃里克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吃饭这件事情让他的安安情绪低落,他有点哭笑不得。 她还用软绵绵的口音控诉两位经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处乱蹭……埃里克努力忍住才没笑出声来……这个傻孩子,他怎么会让她吃不上饭,她的小脑袋都在想什么,一天聪明,一天糊涂的。 他的掌心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吻了吻她泪光莹莹的眼,再次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安芷汀顺势抱住埃里克紧实的腰,她抽了抽鼻子,眼泪汪汪地说,“我怎么感觉您在笑呢,您在笑我吗?” 他连忙轻咳一声,“没有。” “说谎,我明明听到了!”她说。 安芷汀抬头,与埃里克对视,发现他表情很严肃,他真的没在笑……难道她刚刚听到的轻笑是她饿出的错觉吗? 埃里克抬手轻弹了弹她的眉心,力道却轻如羽毛:“我每天都会给您送饭,别担心。” 话音落下,黑色小脑袋瓜向上,一抹红唇凑向了他,她吻了他的面具,眼中有光:“谢谢您,您真好,我太喜欢您了!埃里克……快让我亲吻您吧……” “您可以点餐,您想吃的我都可以为您做,除了西餐,还有……” 还有中餐,我也可以尝试——埃里克的半截话顿住,他眼见安芷汀鼻尖与他的距离不过半分,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面具,转移到他的耳边,她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些令他脸红且头皮发麻的话——诸如,喜欢您的手指、太喜欢那件事了、想和您“弹钢琴”、好喜欢您啊,等等。 她像个不安分的妖精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见他没说话,她大胆地上手拽他的衬衫,她黑色的头发扫过他锁骨窝处的凹陷,带着些茉莉发油的清甜,埃里克感觉脑袋上热气升腾,不由自主的把怀里的小家伙抱的越来越紧。 “好啦,安安,不用担心,您不会饿肚子的。”埃里克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安芷汀在他身上砸了一拳,深深感觉人和人悲喜不相通,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再看他。 埃里克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床头柜上。 什么意思,这是给她的钱吗? 安芷汀瞪大眼睛,看着床头一叠绿色的钞票,上面印着麦穗、藤蔓、三朵鸢尾花盾徽,以及1000的字样——以她这个收红包大户的经验来看,她不用摸厚度,大概也能感觉到那至少有二十张。 二十张,那岂不就是……两万法郎? 两万法郎什么概念,当前法郎与白银的汇率是一比四……两万法郎折合成白银是五千两——清廷北洋军官的年收入仅仅才两百两,五千两是一个士官二十五年的收入。 他这么随随便便一掏兜,就拿出了别人二十多年的收入? 埃里克是土豪吗? 这放在现代,相当于随手转账六位数。 安芷汀被埃里克吓到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埃里克……这……这些钱……” “给您用。”他轻轻道:“您现在应该比较窘迫,我可以随时资助您,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想要那些名牌包、高档礼裙、黄金饰品吗?或者您想拥有一栋住宅吗?我都可以送给您。” 安芷汀吸了口冷气,她一直不太了解埃里克的背景,她只以为他并不贫困,但没想到他这么富有。 他还能送房子!这也太阔绰了! “谢谢您,埃里克,”安芷汀低低的说,声音有点窘迫,“但是我不能收这么多钱,我只需要您借我五百法郎,剩下的我不能收,这太多了……” “安安。”他在她耳边轻轻说,“收下。” “不不……”安芷汀摆手拒绝。 拿人钱财,吃人手短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更何况她又不是冲着他的钱来的……她最初也并不知道他这么有钱……毕竟,没有哪个有钱人选择住地底下。 埃里克叹了口气,“为什么您不喜欢我的钱?” 他有些不解,怎么会有人能拒绝到手的钱财,“是不够多吗?我可以在多拿十倍的钱。安安,您放心,我有很多钱,多到您想象不到,随便您怎么花。” 安芷汀咬紧下唇,埃里克这话说的,仿佛她是女主人,可以随意支配他的钱。 “收下,”埃里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亲吻了一下,“听话。” “好,我收下。”她说,随后仰起头认真的望着他。 那就收下吧,收下也没什么不好,安芷汀想,她可以在多收一些他的钱——这样,她就有充足的理由把他推倒了,美名其曰报答他,以身相许。 她给自己定了一道线——五千法郎,超过这个数,她就立刻推倒他……甭管他愿不愿意,她都要强行办了他,她就是这么big胆!她可不想再等下去了,冒进就冒进吧!她要他!非常想要! 安芷汀觉得是时候了,他们两个的关系也该更进一步了……她都快忍不住了,每天夜里辗转反侧,脑子里想的废料都快溢出脑海了。 她下意识的问,“您会给我买我想要的东西?” “嗯。”他点点头。 “那我要……”她想了一会,说道:“奢侈品。” 最好一次给她买够五千法郎,这样他们明天就可以做那种开心快乐的事儿了。 他爽快答应,“可以。” 埃里克并不觉得给他自己爱的人花钱是什么难事,她花的越多,他其实心里越高兴——钱也好,感情也好,都是一种紧密地联系……即便她某一天强行离他而去,她也不可能轻易把他忘掉,偶尔想到他的时候,她拿起他送她的东西看一看,也算是回忆了。 …… 埃里克说到做到。 第二天黄昏,安芷汀排练完回来的时候,一推门就被桌上摆放的一堆东西吓傻了。 第27章 所有的礼物整整齐齐的摆放,连价签都没拆。 巴斯尔镶钻蓝珍珠项链——5000法郎。 欧斯祖母绿钻石花叶胸针——3000法郎。 马萨林手工圆粉钻首饰链——8000法郎。 兰斯纯手工鳄鱼皮单肩包——30000法郎。 格拉斯茉莉玫瑰香氛——1000法郎。 路易菲利普铜鎏金女士怀表——5000法郎。 除此之外,还有几对耳环、发饰、以及女性化妆用品,无一不是高档品。 安芷汀下巴都快被惊掉了,看着一个个精致的包装盒,她都不太敢拆开了,她没想到埃里克会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他这一天是不是没干别的,光在外面买东西了?她充分怀疑,他只送她这么多不是因为金钱上的极限,而是因为他的体力已经达到了上限! 这一堆何止超过五千法郎,五万都不止了吧! 可恶的有钱人,这也太败家了,钱多也不是这么花的……虽然是她提出要奢侈品的……哎,但她有点后悔了,她只是想凑够5000法郎,有理由推到他而已……这些东西她不敢戴出去,她怕被抢! 价签没拆,她还是叫埃里克把这些退回去吧。 晚间。 安芷汀乖乖坐在房间里等埃里克。 “安安。”埃里克人不在她的房间,但声音先传了过来:“您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您不用做了。”安芷汀说完,立刻从座位蹦了起来:“埃里克,您出来,我要见您,快点!” 齿轮咬合的声音惊了她一下,安芷汀看到落地镜两旁垂坠的水晶装饰串震颤着,落地镜旋转,暗门缝隙里渗出黑色直筒靴、笔直的腿、佩戴着腰带的细腰、再向上看去是……黑色的羊皮手套、松了两颗扣子的缎面衬衫……然后便是她*吻了数次的薄唇,和那张他不会摘下的面具……那面具通常都是白色的,今天却换成了银色,上面还刻着蝴蝶花纹。 安芷汀嗅到了铁锈和花香——铁锈来源于还未完全关闭的暗门露出的齿轮链条,而花香则来源于他的披风、衬衫,以及手套上……埃里克走到她身前,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花香更盛了。 她坐着,他站着。 他的个头很高,笔直站在她身前,安芷汀把脸贴到他的大腿上,然后用两只胳膊果断的抱住。 “土豪,让我抱抱您的大腿吧!”她的脸在他大腿裤线上蹭了蹭。 埃里克怔了一瞬,喉结滚动了两下,他的手插入她的发间,下意识微微收紧。 “土豪,是什么意思?”他声线低沉沙哑的问。 她解释:“就是有钱人的意思。” “啊……”他轻轻叹道:“那您倒是说对了,我是土豪。” 安芷汀扑哧一声笑了,抱住他大腿的两条胳膊收紧了一下……他的腿细长又笔直,摸起来手感真好啊,不仅腿如此,他的腰也很细,极具观赏感。 她抬起头,准备上手摸摸他的腰……然而还没等她手上有动作,她就先瞥见他腰间那条镶钻的腰带。 腰带的搭扣是钻石切割而成的,小牛皮腰带上有柳钉以及星形花纹,即便安芷汀再怎么不懂奢侈品,但也认识那个大大的“l”“v”两个字母。 她眨眨眼震惊道:“不会吧,这个时代已经有路易威登了?” “这腰带……让我看看,哇塞……这质感,这搭扣……19世纪就有这种切割工艺了吗?” 她激动的扯着他的腰带,埃里克瞪大了眼,显得相当震惊……换了任何一位女士,去摸男士的腰带上的搭扣,恐怕这位男士都会很慌张的! 他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是先推开她?还是先护住腰带? “安安!放手,别动……” “我知道,我就看一下腰带的花纹,让我看一下嘛!” 埃里克无奈叹气,他当即退到她三米开外,“我帮您重新拿一条,您等我。”说完,他就消失在暗门里,落荒而逃。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才慢吞吞的回来,这回他没扎腰带,但换了条裤子,那条裤子的裤线上有银色花纹,和他面具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而他手上则拿着一条新的未拆封的l.v的腰带…… 她惊奇地问:“这是新的?您出去现买的?” “不是,我有许多条一样的。”他说,然后将腰带递给了她,“您看起来很喜欢,送您了。” 安芷汀连忙摆手:“不不……不能要了,您已经送了我这么多了。”她指了指桌上那一堆的奢侈品,惶恐道:“我把您叫来,也是想和您说,您没必要送我这么多,我会感到愧疚的……您还是把它们都退了吧……” 埃里克疑惑道:“为什么愧疚?” “您教我唱歌,我既没有付您课时费,也没有给您回报。”安芷汀低着头,咬咬下唇,“应该是我送您礼物才对。” 他摇摇头,轻声安抚,“您已经给了我一些回报了,我很受用,也很喜欢。” “我还想再多给您一些。”她拖着糯米糍丝的柔软尾音,身体慢慢向他靠拢,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天色很晚了,埃里克。不如……” 不如,您今天就睡在这里吧?——安芷汀如是想。 埃里克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轻轻的“嗯”了一声,安芷汀有些惊喜,以为他明白了他的意思,谁料下一刻,他拉起她的手起身,“走吧,我驾马车带您去教堂。” 她一脸懵:“……啊?” “我们还要完成今天的教学目标,争取让您的c6更平稳一些。” 他捋了捋她的碎发,继续道:“时间的确晚了些,我会加快进度。” 说完,他自然而然的把还钉在原地的她给拉走了。 【作者有话说】 埃里克:下回我不扎腰带了,争取裤子一拽就开![裤子][裤子][裤子] 第21章 强抢民男 ◎霸王硬上弓时,最让人崩溃的是什么……◎ 蝴蝶将战旗的碎片织入披肩,安芷汀咏唱:“在这经纬之间,我纺织着独属于蝴蝶的曲调……每一道丝线都是月光偷偷藏匿的吻……每一处褶皱都是被风沙掩埋的祈祷词。” 罗兰凝视着掌心中的丝绸,埃里克轻吟:“我在约旦河洗涤杀戮的罪孽,却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绸缎渗透入我掌纹间的温度……主啊!为何您的戒律是如此冷硬刺骨,竟容不得她的目光在我盔甲的裂隙中生出爱的玫瑰。” 第二幕结束,两人同时翻动台本。 台本上有幕后合唱团哼呜的曲调片段,似在模拟沙漠中风沙的呜咽。 第三幕,画面一转——耶路撒冷的阿斯卡特隆大教堂中,夕阳的血色光斑投射在红衣大主教的身上,红衣主教质控罗兰庇护异教徒,蝴蝶将被迫受洗。 埃里克停下弹奏管风琴的动作,起身慢慢走到废弃教堂的阿尔忒弥斯雕像前,他对安芷汀清唱起红衣主教的台词,并做圣水泼向她的动作。 “忏悔!东方的妖女,反叛的黛利拉……跪下!迷途的羔羊,祸世潘多拉!” 他的声音严肃神圣,令安芷汀竟真的不由自主屈膝半跪在他脚边。 埃里克愣了片刻,继续唱道:“就让圣泉即刻溺毙你的野性,再让火刑柱粉碎你最后的尊严!” 蝴蝶撕开受洗的白袍,露出薄薄的内衬,安芷汀坚定唱道:“我的灵魂永不臣服于任何冕冠,如若天堂是个金丝笼,那我宁愿在地狱的荆棘丛里高歌。” 埃里克怕她着凉,给她披上了自己的黑色斗篷,随后他又换了另一幅声调,唱起骑士罗兰的台词:“若我的爱情通往地狱,我愿以殉道者之血,重新书写属于我的篇章。” 第三幕第一小节——圣殿审判,结束。 安芷汀刚准备要站起身来,埃里克就跪了下来,与她的姿势一样,单膝点在地上。 他递给她一只手,关心的说道:“起来吧,安安,地上凉。” “我们还继续吗?”安芷汀问。 她全神贯注的和埃里克试唱,突然停下来了,她还有点不适应。 埃里克既唱主教的台词又唱骑士罗兰的台词,红衣主教的声音是低沉清冷的,骑士罗兰则是刚正不阿的,他能无缝切换两种不同的声音,完全像是两个人唱的一样,听不出丝毫的端倪,这让安芷汀有点震撼。 “今天太晚了,已经是午夜了。”埃里克温声道:“我送您回去,您要休息了。” 月光透过破损的彩绘玻璃,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埃里克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带着笑意。 “安安唱得很好,不愧是东方蝴蝶。” 安芷汀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您唱的更好,罗兰骑士。” 她轻咳两声继续道:“下一节里面有黄昏下共舞的片段,想必您也一定跳的很好。” 埃里克低低的笑了,他虔诚的说:“啊……虽然我不会跳舞,但还是想邀请您试一试……埃里克以骑士罗兰之名,邀请来自东方的美丽蝴蝶——我的安安,共舞。” 第28章 他一只手按在胸口,一只手递向她,邀请她起身。 安芷汀呆呆的看着他,月光为他笼罩了银色光晕,流淌在他缎面衬衫的柔顺褶皱里,他戴着银纹面具却掩藏不住看她的温柔。 夜风裹挟着鸢尾花香拂过,安芷汀看见他身后的残痕断壁上印着两人被月光糅杂到一起的黑色影子,她慢慢的将左手放进他的掌心,感受到他中间异常灼热的温度。 月下华尔兹,生疏的两个人跳的磕磕绊绊,不是他走错了舞步,就是她踩了他的脚,或许是错误太多了,两个人竟一同低笑出声。 慢慢的,埃里克似乎上道了,他开始引导着她从生疏到熟悉,白色斗篷在在月下扬起雪浪,飞舞的裙摆扫过石砖缝隙间新生的花苗,银色的月光透过穹顶的彩窗碎下一地斑驳的星河。 四周渐渐起了夜雾,外面下起微雨,透过未完工的穹顶渗了进来,埃里克的黑色衬衫上沾了银亮的水珠,带着她在雨雾里旋转,安芷汀发间的点翠簪“啪”的一声掉落,险些碎成两节。 埃里克拾起发簪,雾气在面具上凝成水痕,他抚摸起她披散下来的长发,轻轻的问道:“教教我该怎么为您盘头发,才不会弄疼您。” “用这个簪子为我盘发,有点为难您了,您为我梳一个上次那样的麻花辫就好。” 埃里克点点头,动作利落的为她梳着辫子,辩尾用棕色的系带扎了一个漂亮的结。 “谢谢您。”她轻轻地说,然后慢慢踮起脚尖,最初的吻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埃里克微微低头,安芷汀得以吻到他的唇。 “埃里克,我今晚不想回剧院了。”她舔舔他的嘴唇,继续深入,呼吸之间,她吞吐道:“太晚了,被人发现该在背后说我的闲话了。” “您想去哪?”埃里克揽住她的腰肢,轻嗅着她发间茉莉的香气,全神贯注与她呼吸交融,品尝她唇齿间的芬芳,“您想让我带您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看您。”安芷汀微微喘息,想休息片刻,埃里克察觉后,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她不得已再次陷入轻微的窒息之中,安芷汀忍不住轻吟了一声,“埃里克,我们走吧。” 埃里克一手提着她滑落在地的白色斗篷,另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腿弯,他竟单手将她公主抱了起来……安芷汀轻呼一声,双手连忙环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颈间。 男友力max,安芷汀暗暗的想,埃里克的力气可真大,只用一只手臂就能稳稳托起她的膝盖弯! 埃里克没有带她回歌剧院,而是去了距离歌剧院仅一街之隔的奥斯曼皇家行宫酒店——拿破仑四世来观看演出时,就住在这座酒店的最顶层。 这座酒店面对除贵族外的普通群众开放,但一晚一千法郎的价格足够让绝大多数人都望而却步。 埃里克开了一间“皇后套房”——那是一间完美复刻了欧仁妮皇后寝宫的套房。 推开镀金双开门是前厅,通过前厅的玄关镜廊后,他们来到了“寝殿”区域,床幔是丝绸提花的面料,御床是胡桃木质地包裹纯银雕花,梳妆台镶嵌了玳瑁和珍珠母贝,还配赠了一小瓶玫瑰香水,一套女士丝绸睡裙,和一套男士睡袍。 埃里克把安芷汀放到床上,关了灯,只留下一小支床头蜡还亮着。 “您在这里睡一晚。”埃里克说,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您要去哪?埃里克。”安芷汀抓住他的衣袖,这让埃里克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他重新坐回到她的床边。 他温声道:“乖孩子,我明早来接您。” 她的每一根手指早就不知道被他亲吻了多少遍,这一次也不例外,“夜安,安安,祝您好梦。”埃里克一边说着,一边吻过她每一根指节,最后在无名指上留下一道吻痕。 意识到埃里克要离开,安芷汀立即坐起身,她可没忘记她当初的计划——只要他给她花的钱超过5000法郎,她就借机把他推倒。 安芷汀说一不二,一想到她要得手了,她就有点小兴奋,但又由于确实没做过“强抢民男”这种事儿,她缺少经验,所以显得有点慌张。 “埃里克,别走。” 她饿虎扑羊,用着蛮力把他摁倒在床上。 身体被动陷入软绵的粉色床褥时,埃里克还是懵着的,而且是懵了好一会儿……一向灵活且反应很快的头脑,在此情此景下竟不够用了……他的思绪变得异常迟缓,迟缓到开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眼前借着烛光的画面朦胧而旖旎,埃里克不由得眯起眼,让视线聚焦。 美丽的女孩,一身白裙,瑟瑟发抖地坐在他身上,两只手放在他胸前,试图去扯他的领结和衬衫。 埃里克皱了皱眉,他觉得他的安安看起来相当无助,像是受了他逼迫似的,双手抖成了筛子,一颗衬衫的扣子解了五分钟都没解开。 意识到了他在眯眼看她,她欲言又止,羞怯的的低下头,但仍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埃里克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其实很想好心的告诉她……他的衬衫上有两排扣子,一排黑色方形扣,一排白色圆形扣,黑色的是活扣,白色是装饰扣……她不要再和白色的那一排扣子较劲了。 安芷汀相当尴尬,人生二十年,她头一次有了想钻地缝的想法——霸王硬上弓时,最让人崩溃的时刻是什么……是她连他的衣服都没脱下来。 埃里克低低地笑了。 她更尴尬了。 “笑什么?不许笑!” “傻孩子,我来告诉您怎么解开。” 埃里克抓住她的手,放在其中一颗黑色衣扣上,那上面有一小块凸起,他带着她轻轻按了一下凸起处,卡扣“啪”的一声,自动解开。 安芷汀的眼睛亮了一下:“哇,原来是这样,这个时代就有这种设计了吗?我看看,我看看!埃里克,我之前怎么没发现,您还挺潮的!” 研究完他的腰带,又要开始研究他的衣服了吗? 他可不打算让她在这种的场合下,用这样的姿势去研究。 他把一只手轻轻放到她露出的腿上,“安安,您想对我做什么?” 做你,安芷汀想。 “埃里克,我……” 安芷汀努力组织着语言……她该说什么才能让埃里克心安理得接受她,不反抗,安心享受她给他的温存? 她想来想去,最后说了一句:“我在回报您。” “回报什么?”他又问,“为什么回报我?” 她说,“回报您对我的温柔体贴,以及您送我的礼物。” 埃里克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感受到了她娇小的身躯覆在他身上,不安的亲吻他,从嘴唇到锁骨。 她的手还在向下探,但好在他还有些理智,他捏住她的手腕,抱着她坐起身来,他低声道:“因为我送了您那些东西,所以您就要把您的身体送给我吗?” “是……也不是。”安芷汀纠结过后,还是选择说实话,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她再也憋住了,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礼物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我早就想对您做这样的事了,我爱着您,我渴望着您,想与您……结合。” “假话。”埃里克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毫不犹豫的否定了她。 听到埃里克不相信她,安芷汀连忙道:“我没说假话,是真的,真的!我的确爱您,您相信我!” 埃里克低下头,与她的额头相抵,他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个吻,他低低叹道:“嗯……乖孩子,我的安安……即便知道您是骗我的,当听到您这么说,我依然很高兴……我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在您的面前留下欣喜的眼泪。” 他声音沙哑的承认道:“我也渴望着您。” 他与她交换着呼吸,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糖与她共同品味起来,“不过,对您来说,那还太快了一些……再等等。” “等什么,我不要等!”安芷汀掠夺他的糖果:“埃里克,我现在就想……进攻……侵略……讨伐……不对……入侵……侵袭……侵占……不是……该死,那个词用法语该怎么说?让我想想……噢……对了——是占有!” “您属于我,我渴望占有您!我也属于您,我渴望您占有我!” 【作者有话说】 一写到黛利拉、潘多拉,我就想起音乐剧里面魅影被摘面具后说的台词……串戏了[捂脸笑哭] 第22章 月黑风高 ◎那就请您继续安抚魔鬼吧。◎ 占有? 她想占有他? 埃里克屏住呼吸,她知不知道她这些话是多么大胆?这是会让绝大多数男人立刻疯狂的话,也令他险些陷入疯狂。 埃里克闭了闭眼,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再见到我的脸后,还对我说她爱我,我的父母都不能。我不指望这个世界上还有任何一个人能爱上我……即便是您,我也不敢去奢望。” 埃里克拥吻堵住了她要反驳的话,“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能在见到我的脸后,依然愿意对我说刚才的那些话……那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体验。” 第29章 他的目光变得神圣、清冷、严肃,亦如对蝴蝶进行审判受洗的红衣主教:“一个生而没有被赋予姓名的人,他为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埃里克——” “埃里克是一个天生丑陋的人……他有多丑陋?借用其他人的描述——‘他的头骨畸形外露,鼻子几乎完全塌陷、嘴唇像刀片一样薄,蜡黄色的皮肤贴在骨骼上,皮下似有腐烂的肉’,每一个不小心见到他真面目的人,都会因恐惧而尖叫昏厥,他一度被人当做是‘从地狱裂缝中爬出来的尸体’,这就是他的脸,比骷髅头还令人惊悚的脸。” “有着这幅面容的埃里克,依然渴望着有人能够爱他……可他的丑陋剥夺了他享受爱情的权利,他从未体会过肉与欲,他可以用金钱逼迫那些女人就范,可他从未那样做过,那让他觉得恶心……即便遭人污蔑、厌弃、鄙夷、藐视,他却依然存有幻想……幻想也许有一天就有天使来到他身边了。” “天使真的来了,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他一直以来的祈求和渴望,得到了回应,他的天使……安安,就在他的身边。” “他从未与除了安安之外的其他任何女性有过亲密接触……小天使安安给了他许多个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只要她爱埃里克,那么埃里克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她的,包括他的钱,他的爱,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安芷汀的眼睛难受极了,鼻腔都涌上酸涩的味道。 她的手紧紧捏住埃里克的一截衣角,布料被她揉搓成皱巴巴一团。 她知道埃里克为什么说这些话……故意向她透露他有多么丑陋,让她心里有准备,当某一天她看到他的真面目时,不至于被吓得尖叫昏厥……小心翼翼的对她表露忠贞,言语之间告诉她,尽管丑陋,但他的身体很干净,他的爱也很干净,如果她接受,那么他的第一次会是她的……他其实在渴望她爱他——真正的爱他,而不是同情、怜悯、施舍。 听到他说他曾遭人污蔑和厌弃时,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埃里克把她当做天使,她也同样把埃里克当做天使。 安芷汀猛的抱住她的天使——教她唱歌、为她做饭、哄她睡觉,给她花钱,任何时候都对她极尽温柔的天使。 她的额头抵住他的肩窝,眼泪措不及防留下来,打湿了他的衬衫领口,当一大片湿润都渗到了他的皮肤上时,她才发现他的身体一直紧绷着,安芷汀一只手抱住他的背,透过衬衫她能摸到他的一截脊椎骨…… 她不由得联想到了他蜡黄色的瘦削手指,手上经常戴着黑色羊皮手套——想来,他最初也不打算把他的手指露出来,摘下手套的时候也在观察她的反应,如果她不适应,他一定会重新戴上……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皮肤绝不是健康的肤色。 他不太健康,住在地底,常年不见光……他好瘦,瘦骨嶙峋,身上没有多余的肉。 他为她做那么多丰盛的菜,为什么他自己不多吃一些呢?他每天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安芷汀突然觉得心里好痛,也突然意识到心痛的时候真的会流非常多的眼泪,不是眼眶发酸的那种蓄在眼角的眼泪,而是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仿佛变成了眼泪。 埃里克的呼吸微微一滞,肩窝处越来越湿润,几乎汇成一洼积水,还有不少温热液体顺着衣领流进锁骨,他伸出拇指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动作轻得仿佛在抚触婴孩的肌肤。 “安安……不哭,乖。”埃里克感觉他的眼前也略有些朦胧、模糊,喉咙像是坏掉了似的,异常沙哑:“怎么了?是因为我说的话吗?” “是……”安芷汀扬起哭花的脸,揪住他的黑色斗篷说道:“把它脱下来!” 埃里克默了片刻后脱下,安芷汀又把眼泪一股脑全蹭到他的身上,啜泣道:“您的帽子也要摘下来,鞋子脱掉,手套摘掉,算了……您把衣服全都脱掉吧,然后去换一件男士睡衣过来!” 埃里克吻着她眼角的泪水,“您是希望我陪在这吗?” “对。”安芷汀点点头,强硬的说:“我怕黑,您得陪我,不然我半夜会做噩梦……您放心,不会对您做什么的,也不会摘您的面具。” 他点点头,“我坐在沙发上陪您,有需要您就叫我。” 她回复道:“不行,您也需要睡眠啊,去换睡衣过来。” 埃里克的动作很快,他去换了一身波斯长袍。 “睡吧,我坐在这儿陪你。”他轻轻说:“要我为您唱歌吗?” 安芷汀把他扯了过来,埃里克没说话,但任由她摆弄拉扯。 两个人就这样一起窝进被窝里,安芷汀把头靠在他胸前,一只手抱着他的腰,满足道:“您要这样陪我才对。” 过了许久,久到埃里克依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久到床头蜡都熄灭很长时间了,他才颤抖的把手放在她的腰上,两个人在黑暗中相拥。 安芷汀亲吻了他的喉结和锁骨,然后她在黑暗中,慢慢的说:“安芷汀……她的确爱着埃里克,不管埃里克本人相不相信……她也从来没有和除埃里克之外的任何男性有过亲密接触……天使埃里克给了她许多个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她也可以付出很多……包括她的爱,她的身体,她的灵魂……至于钱嘛,她很穷,很窘迫,没有钱,不过她不败家,埃里克应该是养得起她的。” 埃里克激动的抱紧了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安芷汀感觉到他伸手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放在枕边。 埃里克慢慢低下头,他抓住她的一只手,缓缓的放在他的脸颊上。 安芷汀呼吸一滞,下意识闭上眼,心跳骤然加快,快到要蹦出胸腔。 “别睁眼睛。”埃里克声音有些飘忽:“不然,今天晚上让您做噩梦的,就是我了。” 抚摸着他的脸,手却在颤抖,安芷汀摸到了,她摸到了——那是一张摸着都能感觉到颇为恐怖的脸。 “您之前不是一直想看我的脸吗?”埃里克吻上她的唇,感受到她略微发颤的呼吸,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希望您看到我脸时,吓晕过去,您先在黑暗中感受一下它的可怖吧。” 安芷汀没说话,埃里克轻飘飘的问道:“您害怕吗?” 她没说话,手却慢慢在他的脸上游移,她抚摸了他整个脸的轮廓和五官。 他平淡的问:“您还敢继续亲吻我吗?” 她毫不犹豫凑上前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额头上有几道歪歪扭扭的增生疤痕,她心疼而颤抖吻上了那些疤痕。 她坚定回复:“敢。” “那就请您继续安抚魔鬼吧。”他说。 魔鬼?安芷汀顿了一下,他不是魔鬼,而是天使,她从没把他当做魔鬼。 埃里克见她没有动作,一刻也等不及了,他开始近乎疯狂的掠夺着她。 安芷汀被吻到无法呼吸,试图用手推开他……但这个举动似乎刺激到了他,他把她圈得更紧,生怕她跑掉。 “埃里克……”安芷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不跑,我还在这儿呢,我就在您身边……您别害怕。” 埃里克这才稍稍有所放松。 “别离开我。”他轻轻说,声音之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安芷汀却觉得他这话里好似有万千情绪。 “不离开。”为了防止他进一步炸毛,安芷汀抚着他的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子:“不怕不怕,乖。” “等《骑士仰望远征》首演之后,我就让您见见我的脸。”他低声道:“您没有拒绝的余地,如果您不想看,我会……” “会怎样?”她问。 “会逼迫您看到。”他说,“这是您的选择,您说您爱我,我希望您能接受我的脸。” “好。”她又问,“如果我看到了您的脸,您希望我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他默了一会儿,缓缓说:“只要不晕厥,不在我面前呕吐,剩下的反应我都可以接受。” “我不会有这两种的反应。”她肯定的说。 她要是真的晕过去或者吐出来,侮不侮辱人先不说,埃里克一定会先发疯的。 埃里克“嗯”了一声,说道,“那就好。” 随后,两人静默无言,但谁都睡不着,安芷汀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埃里克灼热的视线……他们贴的那么近,他的身体反应,让她无法忽视。 半晌,她忍不住问道:“您是不是很难受,需不需要我帮您……” 埃里克抓住她下行的手,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先帮您。” 帮她?安芷汀愣了一下…… …… 过了不知道多久……安芷汀感觉自己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一片漆黑之中,她听到了埃里克的脚步声。 第30章 埃里克拿着两条毛巾过来……安芷汀给他擦脸,埃里克给她擦手。 “您还要吗?”埃里克轻轻的问道:“如果您还想……” 安芷汀脸红,磕磕巴巴的说:“不……不……不要再这样了……” 埃里克觉得她的反应非常有趣,他低笑一声,“好。那我们睡吧。” 两人收拾完后,重新躺在床上。 埃里克给她盖好被子,粉色的被子把她边边角角都包住,把她裹的像蛋糕卷一样,然后他把她这个蛋糕卷抱入怀中。 安芷汀以为他怕她受风,所以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埃里克可能的确也有这种考量,但她猜测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 一男一女躺在同一张床上,隔着两层睡衣布料拥抱着,大概率这两个人要发生点事情。 难道隔着一层被子,他会好受一些吗?但她不太舒服,她想靠的更近一些,她毛毛虫似的往他怀里拱了拱。 埃里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低声警告道:“乖,睡觉,别找事情。” “噢……” 好吧,今晚她是一个粉粉的“春日限定樱花卷”。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收到好多鼓励,谢谢大家,太感谢了,让我又有动力更文啦[加油][加油][加油] 第23章 坐怀不乱 ◎轨迹和妖精脸上的香汗如出一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安芷汀从床上蹦了起来,“天哪,已经过了排练时间了!德比恩和波里尼先生会发怒的!” 埃里克睡得位置还热乎乎的,证明他也刚起来没多久。 安芷汀掀开被子,换了身衣服,“埃里克,天使,您在哪里?”她轻轻喊道,光着脚地上走了一圈,脚背陷入地毯的绒毛里。 不知是昨夜没休息好,还是最近这两天排练太累人了,她的脚步有点虚浮,两条腿不自觉打颤,她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还好有只结实的手臂及时稳住了她。 埃里克从背后把她抱住,“我抱着您。”说着,她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他们来到餐厅,早午餐是一杯拉花米兰拿铁和一份浇了番茄酱的培根土司窝蛋。 吃完之后,埃里克问她,“要不要洗个澡?” 这间“皇后套间”里,最奢华的不是卧室、会客厅这类的地方,而是浴室。 埃里克领着她走进去的时候,感觉她自己都快迷失了。 那间金色的浴室比卧室还要大……镀金雕花的穹顶,十二面威尼斯镜面折射着柔黄色吊灯的光晕,脚下的每一片砖石都是从波斯进贡的珐琅瓷白砖。 四周的墙壁上刻着酒神晚宴的场景,青铜人鱼吐着水柱,整块白色大理石凿成的方形浴池正氤氲着水汽,彩绘玻璃穹顶虑下的光线,正巧落在浴池中,那里有上百片玫瑰花瓣在静静的漂浮着。 他们确实需要泡个澡,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超出她的预料范围,最后她是大汗淋漓的享受了好几次,也满足的不得了……但是,不知道埃里克对她的手满不满意。 “我在外面等您。”埃里克递给她一条浴巾,“排练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帮您向两位经理请假。” 安芷汀眨眨眼睛,“您和经理们这么熟识吗?” 他们都听我的,埃里克想。 “我和他们有些交情。”他说,“不必着急,我们不赶时间,您可以舒……”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水汽朦胧中,他就看到了他的安安,正背对着她……白色丝绸睡袍滑落时,浴室里的灯光似乎都暗了三分。 她轻轻踏入充满泡沫的浴池中时,池中的玫瑰都被她惊醒了,殷红的花瓣抚触着她的脚踝攀附而上,触及膝头的时候又怆然坠落。 埃里克的心脏马上就要蹦出胸腔了,他头脑发昏,后牙槽发酸,喉头痉挛着,呼吸粗重的根本不像他自己能发出的。 灼热之意顺着脊柱蔓延到尾椎骨,他膝盖内侧的肌腱都在不受控地抽动……埃里克的眼睛发红,正在一眨不眨的盯着故意诱惑着他的安安——他的纯白天使,他的美丽蝴蝶,他的妖精……一只故意诱惑着他的妖精。 他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她是什么心思,他也不用当一个男人了…… 这个小东西几次三番挑起他的渴望,丝毫不知道她招惹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而这只怪物现在只想把她压在身下撕碎蹂躏,让她的身体上和身体里都留下他的痕迹。 墙壁上的水珠正缓缓滑落,轨迹和妖精脸上的香汗如出一辙……在这蒸腾的雾气之中,他竟想到了他曾经在波斯半露天浴池下的所听所见……身体的交叠是再常见不过的画面……混着西里尔语、拉丁语、波斯语、土耳其语等语言的脏话,荤的让人热血喷张,不能过脑子去听。 从前还不懂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现在他多少有些懂了。 “埃里克?您要过来吗,这里很大,足够容纳我们两个人。” 埃里克看到他的妖精缓缓转身,玫瑰与泡沫没过了她的胸脯,温热的水汽下,她的肌肤被浸润的显出了轻微的半透明的质感……她笑嘻嘻向他游了过来,冲他伸出两条胳膊,她说,“来嘛,您也来泡一下。” 在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崩断之前,埃里克没有回应她的邀请,他甚至连步伐都没挪动,显得无动于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快要疯掉了。 尽管满脑子都是旖旎风光,但他下意识的想……如果他们在这里成就了缔结婚姻该做的事情,那他们好像和波斯露天浴池的那些男男女女没什么区别……那些人逢场作乐,翻脸无情,上一秒可以抱着一个人说爱,下一秒就可以将人踢开,去找另一个新欢。 他们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在一张柔软的婚床上——床褥是西伯利亚天鹅胸脯处那层极薄的羽绒做成的,上面覆盖着来自东方的缂丝床单,床单上会铺满玫瑰花瓣,而他美丽的小蝴蝶会躺在上面,搂住他的脖颈,对他呢喃低语,向他索求。 埃里克冷静下来,眯起眼注视着她。 “安安,我在外面等您。”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安芷汀泡在水里,两条光溜溜的胳膊还高举着,她整个人傻了,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 埃里克是圣人吗?她明明已经看出他忍耐的非常痛苦了,为什么他还不行动呢?她也是很乐意与他在一起的。 这个澡安芷汀泡的不怎么愉快,她很快就就出来了,快到埃里克觉得自己刚冷静下来没一会儿,他就看到她的小蝴蝶身上裹了一件浴袍,闷闷不乐的挪到他身边。 她可怜巴巴拽着他的衣袖说道:“您怎么了?” 埃里克有点不太敢看她了,生怕做出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来,他说:“没怎么。” 安芷汀撇撇嘴,“您有点冷淡。” 他转移话题:“我帮您擦擦头发。” 他先是把她的头发擦的不在滴水,然后梳直,给发尾抹了些护发油,随后又用干毛巾把她的头发盘了起来,过一会儿再次为她更换新的干毛巾。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过后,她的头发干的七七八八,发上还有茉莉的香味。 这个时代没有吹风机,想要快速干发就只能用干毛巾不断擦拭,或是用自然吹风、光照这样的方式。 她觉得埃里克还挺有耐心的,帮她把头发捋顺,又反复给她换了五六条干发巾,头发基本干了之后,他问她想梳什么样的发型,安芷汀本来想回复马尾辫,但是她有点好奇埃里克除了会梳马尾辫之外还会梳什么样的头发,于是她说:“您为我梳一个合适的发型吧。” 他点点头,“好。” 随后的半个小时,她都在惊叹中度过。 首先是卷发工具,这个时代已经颇具雏形,铁质卷发钳升温很快,她的头发轻轻烫一下就会弯折一个好看的弧度。就这样,她的头发被烫成了紧密的螺旋卷,埃里克又用细齿梳轻刷了几下,螺旋卷变成了自然的大波浪,最后,他携一朵红玫瑰斜插在她发间,增添了一抹艳色。 安芷汀拍手称赞,能用这么古老且温度不太好的控制卷发钳烫出效果这么自然的大波浪,实属难得,她太喜欢了。 她在现代就有一堆理发工具,每天折腾头发就要花大把时间,以后要是有埃里克了,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动手了,一想到这里,她的眼里像盛了星星,“太好看了,您可以每天都帮我梳头发吗!” 埃里克轻笑,“当然,我每天都会为您梳发。” 安芷汀抱着他亲了一口,笑嘻嘻说道:“我发现您好有耐心啊。” 只是对你有耐心而已,埃里克心想。 “而且您成熟稳重,一点也不草率轻浮,您还很坐怀不乱,非常……柳下惠。” 成熟稳重?埃里克顿了片刻,他毕竟比她大了十七岁,多了些阅历,成熟是正常的……只是她为什么要说他成熟?埃里克心中一紧,是在说他年龄大吗? 第31章 坐怀不乱,柳下惠,这些都是什么意思?这一听就是中式词语,他没太听懂,于是疑惑的向他询问含义。 “坐怀不乱就是……”安芷汀搂住他的脖子,坐在他的大腿上,现场示范,“我坐在你的怀里,但是你看上去平静如水,心没有因我而乱。至于柳下惠嘛,他是一类人——指的就是像您这样有极端自控力,有道德操守,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不被美色迷惑的人。” 埃里克短促的笑了一声,被气的……这个小东西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当然了,还有另一种说法,一个美丽的女人坐在柳下惠的怀里,他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因此柳下惠也代指……嗯……男性不解风情,那方面冷淡,或者……” 她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腰间被掐了一下,埃里克眯起眼睛看着她,目光相当危险…… 他的脸剥夺了他享受肉和欲的权利,他从没体验过,但不代表他不行,他是个正常的男性,在面对爱人的时候,也有深深的渴望和反应。 这个小东西居然敢这么说他? 安芷汀的心怦怦直跳,她想这样总可以“激怒”他了吧,然后就顺理成章。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埃里克没动,他还真成了柳下惠了,但他说的话让她有点害怕了。 他说:“等着吧。” 等着什么?等到什么时候。 话越短,事情越危险。 “您很快就要挨收拾了,先提前做点准备吧。” 安芷汀愣了一会儿,“准备,什么准备?” 埃里克微微弯起唇角,“去锻炼身体,小东西。” 她的身体猛的绷直,嘴硬道:“我身体还不错。” 埃里克笑了一声:“我是认真在劝您……别到时候求我,不管用的。” 安芷汀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从埃里克身上崩了起来,轻咳两声:“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挑事儿的是她,灰碌碌要跑的还是她,埃里克眯起眼,沉默的盯了她两眼。 安芷汀连忙后退几步,拢拢衣服,她冲他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就要往外走……没走出去,又被埃里克抓了回来。 “披上再走。”他给她换好衣服,又披上白色斗篷,“我去驾马车,您在门口等我一会儿。” “好。”她点头。 巴黎的天气不错,前些日子下了连绵的小雨,今天放晴。 金色的太阳光照在她脸上,也照在酒店金碧辉煌的外墙上,安芷汀站在酒店门前抬头望着异国他乡的天空。 埃里克的马车很快就驾过来了。 “走吧,安安。”他笑着说。 安芷汀笑着走过去,一旁却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士兵列队的声音。 马蹄踏地的声音先于车影到达,纯种诺曼底黑马脖颈高扬,从奥斯曼大道与圣奥诺雷大街交汇处缓缓前行,最终停靠在皇家行宫酒店的大理石台阶旁,与她和埃里克的车距离并不远。 “请留步,安小姐。” 听到这声音,安芷汀身体一颤。 她的惊惧被埃里克收入眼底,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安芷汀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来,对他做了个屈膝礼,“陛下。” 拿破仑四世打量着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柔顺的波浪卷发,“您昨晚是在这里休息的?” 安芷汀当然不会承认,她现在不过是个异国来的歌女,她没有钱去住这种地方。 她想了想说:“我路过这里。” “您应该坦诚一些。”拿破仑四世一语点破,不过他没打算继续追问。 “随我上去坐坐吗?”他说,“再次我为我演唱一首茉莉花。” 第24章 您的车夫 ◎够了,德莫尔尼!◎ 埃里克的安达卢西亚白色母马突然昂首嘶鸣,并用尾鬃抽打着空气,右前蹄开始奋力刨地,蹄铁势要把地面刮出火星子。 埃里克用马鞭轻敲车辕,缰绳深深陷入羊皮手套。 拿破仑四世看了埃里克一眼,转头向她询问,“您的车夫?” 安芷汀点点头,又摇摇头。 拿破仑四世默了片刻道:“想来他也不应该只是您的车夫——他身上和您身上有一样的香水味,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巧合?” 空气顿时安静,落针可闻。 安芷汀感觉她的头皮发紧,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一点都不喜欢拿破仑四世,尤为不喜欢他的目光——他总带着上位者的姿态看她……这一点他可能自己都没察觉,毕竟他出生于皇室家庭,接受贵族式教育熏陶,他也许从小就被教导用用这样的姿势和眼神去威慑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的声音不愠不怒,但她能敏锐感觉到他生气了——生气也不无道理,在他眼中,她未来是要服侍他的,现在她却被抓到出现在一间她不可能住的起的豪华酒店外围……这很难不让人想象她昨晚去做了什么。 拿破仑四世向前走了两步,摘下她发间歪斜的玫瑰,花瓣一片片被碾碎扔进风里。 “随我上楼。”他碾碎最后一片花瓣,鲜红汁液渗进皮黑色手套纹路里,“我给您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浑身僵直,纹丝不动。 拿破仑四世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您准备近期和我回枫丹白露城堡吧。” 安芷汀睁大眼睛,“不,您不是答应过我要等到……” 拿破仑四世淡淡地说:“我等不到明年了。” 他摆弄着手中的玫瑰残肢,把它插回她鬓角,刺扎进她鬓发时带着不太温柔的力度。 他冷不丁问,“您是否失去了纯贞?” 安芷汀愣了一下。纯贞?这是什么意思,是指那方面吗? 怎么界定失没失去?埃里克用手和嘴帮过她,这怎么算,是算作失去了,还是算作没失去? 拿破仑四世见她没说话,眉头皱的紧紧的,他默认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向前走了一步,想拉她的手,安芷汀如惊弓之鸟一般后退两步。 勋章链条在胸前晃出冷光,拿破仑四世停下脚步,手指一挥,那排揣着左轮手枪的列队士官走出了两个,“带她上去。” “请,安小姐。”士官对她有模有样的做了个示意她请进的动作。 如果她完全不动的话,他们不一定会用拉扯的方式逼她进去,倒很可能用左轮手枪抵住她的后腰来威胁她。 “别动我,我自己会走。”她说,然后慢吞吞挪动了一下步伐,站久了膝盖有些痛,也在微微打颤着,想来昨夜的举动让她身体有点吃不消。 拿破仑四世眉头一挑,他用剑柄挑起她的裙裾下摆,暴露出她膝盖上的淡淡淤青——她下床时,脚步虚软,不小心磕到地面上留下的,两只膝盖都有。 “应该请医生给来您看看。”剑柄收起,裙摆重新落了下来,他不痛不痒地说道:“圣路易医院新来了一位骨科医生,名叫埃德蒙。” 埃德蒙?安芷汀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这个埃德蒙,就是前一段时间要给她放血治疗发烧的那个医生——那个庸医,明明是个骨科大夫,却一副骄傲自大的模样,认为人体病灶想通,放血疗法可以治好绝大多数病症,不仅仅只限于骨科疾病。 拿破仑四世轻飘飘的解释道:“埃德蒙除了能够治疗跌打扭伤之外,还擅长做骨折手术,以及……战地截肢手术。” 她又没骨折,战地截肢就和她更没关系了,拿破仑四世为什么强调这个? 等等,骨折……截肢?他什么意思? 拿破仑四世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再有下次,就让埃德蒙为您动个小手术,先从脚腕开始。” 安芷汀脸色一瞬间就白了,对眼前这位君主有了新的看法——历史上,拿破仑家族的人不是战争狂,就是精神有点问题……她就说怎么拿破仑四世看着这么正常呢,可没想到这是个黑芯的…… 安达卢西亚白马的铁蹄不安的叩击着地面,埃里克的手指紧扣住缰绳,目光危险地看着一身军礼服的拿破仑四世……他的绳索在手上缠绕了两圈,像是缠着绞刑架上松脱的绳子。 他可以立刻用旁遮普套索的杀人手法绞杀这位名存实亡的君主……在拿破仑四世人头落地之前,他的身体还可以被用来挡挡近卫兵的子弹。 埃里克的车上有把左轮手枪,正好有6发子弹,他有很大把握能杀了在场的6个近卫兵,但他不保证能躲过那些近卫兵们的枪击。 在遭受枪击和救他的安安之间,他选择救安安。 运气好到极点的话,他可能不挨枪子,运气不好的话……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安芷汀。 他应该不会死,但大概率会受伤。 严重点……他会因感染而高烧、病重、瘫痪。 他的安安会因为他受了重伤而抛弃他吗?他本来已经没有脸了,如果又缺了腿或者手呢?如果子弹射入胸前、腹部……即便侥幸活下来,那也会影响他胸腔和腹腔的发声共鸣,某种程度上也许会影响他唱歌……如果他的歌声都不复从前了呢? 第32章 埃里克垂下眼,他不敢想了。 一切准备就绪,埃里克手中的绳索刚要抛出,一支红玫瑰突兀的横插进安芷汀和拿破仑四世之间。 “啊哈……欧仁哥哥,你果然在这儿。” 栗色母马载着身穿浅蓝色长裙的莫尔尼的冲进两辆马车的间隙之间。 几簇玫瑰花瓣飘到拿破仑四世的军服上、安芷汀的脑袋上、埃里克的斗篷上。 莫尔尼突兀的出现,令当事三人全愣住了。 浅蓝色的裙子可真好看啊。——安芷汀盯着莫尔尼的裙摆。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行踪?——拿破仑四世头都痛了。 呵,算你捡了一条命!——埃里克斜了拿破仑四世一眼。 马鞭梢头的金铃铛叮当作响,莫尔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开始歪头晃脑念起上面抄写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我能够将你比作夏日吗?你比夏日更加温婉。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一边读,一边勒马,她出师不利,下马时被缰绳绊了一脚……花篮里玫瑰花瓣顿时像天女散花似的糊了拿破仑四世一脸。 埃里克的缰绳绞在掌心中,他看见他的安安正用轻咳掩饰着抽搐憋笑的嘴角,不等她继续观看这出闹剧,埃里克揽过她,她的裙摆还在空中飘荡,他已单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送上马车。 “休恋那烈日当空,转眼会云雾迷蒙。休叹那百花凋零,催折于无常天命……” 莫尔尼像个求偶的孔雀蹦蹦跳跳的扑到他身边,“唯有永恒的夏日长新,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死神也无缘将你幽禁,你将在我永恒的诗句中长存。” “够了,德莫尔尼!”拿破仑四世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的胳膊被莫尔尼挽着,她冲他嘟嘴,献上鲜艳的红唇,可他根本没看她。 莫尔尼转头,顺着拿破仑四世的目光,她看见了另一辆马车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她看到安芷汀的时候,上一秒还少女思春的表情,下一秒就变得怨毒无比。 是的,那是怨毒的目光——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另一个人?上一次的时候,莫尔尼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的,只因她看到她从三十七号包厢里面出来。 为什么?她疑惑,就因为拿破仑四世和她走的近吗?想到这里,安芷汀的目光一偏,刚好和正看着她的拿破仑四世来了一个对视。 莫尔尼挡在拿破仑四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你不能看她,你只能看我,只能看我!你忘了吗,是我带你回法国的!是我的家族向保皇党推举你的,是我……是我帮了你!你答应要娶我的!你的目光怎么能放在那个女人身上?她算是什么东西?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莫尔尼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隐隐带了哭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她当皇后,你在给新宪修订意见里,删除了‘皇室成员婚配对象须具备本国世袭贵族头衔或他国王室血统’这一条!” 她恶狠狠的指着安芷汀,“我不会把我丈夫分享给你,你死了这条心。” 安芷汀懵了一瞬,谁抢她丈夫了?莫名其妙,她想跑还来不及。 埃里克的拇指无意识摩挲马鞭的铜扣,他眯起眼睛,目光先是在莫尔尼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转瞬又与拿破仑四世对视了片刻。 缰绳在羊皮手套上勒出蛇鳞般的褶皱,埃里克用靴跟猛踹车辕的横木,黄铜轴承发出一阵嘶吼般的滚动声,安达卢西亚白马扬蹄嘶鸣,蹄铁在石板上刮出了火星。 “抓紧。”埃里克的声音混着缰绳抽打马匹的响声,车轮碾过一地红玫瑰花瓣,他带着安芷汀离开现场,完全把剩下那些人当空气。 近卫兵当即就要追上去,被拿破仑四世挥手制止。 他说,“去给夏尼伯爵传信,要他过来见我。” 他转身走入酒店,莫尔尼跟了进去。 拿破仑四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头也没回,语气冰冷,“德莫尔尼小姐,我希望你不要再有下次,也不要让我对你为数不多的情谊变为憎恶。” 【作者有话说】 标注:莫尔尼念的诗引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18章。 下一章去埃里克的老巢[加油] 第25章 月光传说 ◎假面埃里克随时为公主效劳。◎ 安芷汀的指甲抠进座椅皮革,埃里克猛拉缰绳一路极速前行,他们最终停靠的地方并非是巴黎歌剧院门前,而是一个她从没有来过的一处潮湿堤岸边。 埃里克将她抱下马车,“让您受惊了。” 他的黑斗篷擦过一处潮湿的砖缝,指尖抚触一块砖石,轻轻按了一下。 水汽弥漫的通道展示在他们眼前,埃里克向她伸出一只手,“随我来吧。” “您要带我去您的住处?”安芷汀问。 埃里克顿了顿,“如果您不想去,我可以送您回房间。” 安芷汀跑到他身前,抱住他的一只手臂,“不,我要去看看。” 细长木舟像片黑羽毛飘入水道,船桨破水的声响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埃里克划桨的节奏忽快忽慢,桨尖时不时擦过某种带有阻力的浑浊物。 “湖里有死尸。”他冷不丁说。 安芷汀汗毛倒竖,预料到她一定会追问,埃里克笑了一下,慢悠悠道:“吓唬您的,湖里面有很多水草,有时候会阻碍船桨滑行。” 安芷汀嗔了他一眼。 木船滑向左侧洞穴,洞顶垂下的钟乳石挂着成串水晶铃铛。 埃里克哼起了一段小夜曲,声音如同一段淬过月光的丝绸,在钟乳石洞回环,轻轻缠住她的耳膜。 在埃里克一路的歌唱中,他们来到一处台阶上,他将双手伸向她,带领她走进了幽静的湖心密室——那是埃里克的居所,幽灵的隐匿地,一片由他改造的小天地,被整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安芷汀从前无数次想过埃里克究竟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地底绝不是个好住所,他怎么能忍受住在那样一个地方呢? 这次亲眼见过之后,她收起了心中的偏见。 埃里克推开橡木门,活板机关门轴转动时飘散出玫瑰纯露的香味。 门厅地面铺着手工编织的羊毛毯,靛蓝底纹上绣着普罗旺斯乡间的星月夜,角落里摆着一双大号的棕色的毛绒麂皮拖鞋,鞋尖朝向门的方向,仿佛它的主人才刚脱下它离开不久。 埃里克为她拿了一双拖鞋,和他自己脚上的那双款式相同,只不过是一大一小的区别。 “我们还是情侣款耶!”她说,“是您做的吗?” 埃里克笑笑:“嗯。” 安芷汀蹦蹦跳跳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主厅的弧形屋顶嵌了一些鸽蛋大小的夜光石,吸足了从通风口滤进的日光,藤编沙发铺着一张亚麻柔软坐垫,扶手上搭着一条即将收线的浅黄色羊毛围巾,上面有一个笑脸的图案——埃里克本人大概不会佩戴笑脸围巾,安芷汀猜测,这条围巾很可能是织给她的。 他怎么什么都会?安芷汀古怪的想,又会做饭,又能织围巾,还能把家里打扫这么赏心悦目——他简直是……优质男仆啊! 安芷汀已经能幻想到未来的幸福生活了。 埃里克见她一时半会没说话,问道:“您在想什么?” 他其实心里很忐忑,他们已经做过了一些亲密的事情,他的安安被他用手抚慰到快乐的极点时,轻轻在他耳边说出了“爱”这个字眼——也许她真的爱他,所以他把她带到了这处秘密之地,这也是他最初一直想囚禁她的地方。 安芷汀像只白色的小兔子,东张西望,一会儿到厨房看看,一会儿去浴室瞧瞧,一会儿跑到琴房敲两下管风琴,一会儿又窜到书房里翻翻收藏的书籍……所有的屋子都瞧了一个遍……唯独有两间上锁的房间她没进去,她猜测这两个房间可能是卧室,因为其他的房间都没有床。 她对这个地方非常满意,迫不及待的想住进来当女主人了。 “我太喜欢这里了!”安芷汀笑嘻嘻的问道:“我该住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卧室?” 埃里克呼吸一顿,声音温柔了很多,眼带笑意说,“我带您去卧室。” 当安芷汀踏入那间由埃里克精心布置的卧室时,她承认她又一次被惊艳到了,惊艳过后,她心里更多的是感动——她能看出来埃里克在为她营造一处温馨的居所,努力做到最好,卧室里的每一样物品,每一处布置都卡在她的审美上,他一定琢磨了很久,也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吧。 站在卧室门口好一会儿,她才挪动步伐走了进去,闻到花香味的时候,她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为什么埃里克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花香气味,因为他一直在为她布置这间花一样温馨的房间。 花朵都是鲜艳的,花环都是色彩明媚的,衣柜里有各式各样的连衣裙,还有大小合适的鞋子,梳妆台是她喜欢的样式,有一面大大的化妆镜,台上摆放了许多女性护理皮肤的用品。 第33章 卧室的穹顶垂着亚麻纱帐,褶皱像是凝固的浪花。四柱床铺着蓬松的软被,床边竹篮里堆着几双崭新的羊毛袜。 睡在这张蓬松软绵的公主床上一定很舒服,身边如果在有一个埃里克暖床,冬天也不怕冷了! 他说,“您觉得怎么样,有需要添置的物品吗?可以告诉我。” “没有需要添置的……谢谢您,埃里克,我很喜欢这里。” 她送上了一吻在他唇边,呼吸纠缠之间,两个人都差点迷失,好在埃里克比她先清醒过来,他轻轻地说:“您想听曲子吗,我可以为您弹奏,我的大部分时间除了偷偷窥视您之外……就是在作曲。” 说完,他把她抱得紧了一些。 安芷汀顺势问:“窥视我吗?那您都看到了什么?” 他坦诚回答道:“看到了许多。” 她又问:“看到我脱衣服了吗?看到我洗澡了吗?” 他点点头:“看到了。” 安芷汀轻飘飘锤了他一拳:“偷窥狂!” 埃里克将她推到墙壁上,双手摁在她的头两侧,他低头与她呼吸交缠:“是的,我就是偷窥狂……我无孔不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您,我想知道您的一举一动,更想完完全全的掌控您……过去我只能偷偷地看,偷偷地想,未来我会光明正大的掌控您的一切。” “您要怎么掌控我?” “吃我做的食物,穿我制作的衣物和鞋子,唱我为您写的歌……”他低喃着:“身体上反复留下我的痕迹……您只能看我……只能爱我,必须爱我……不能抛弃我。” 安芷汀闭着眼睛享受他的亲吻,“好,吃您做的食物,穿您制作的衣物和鞋子,唱您写的歌,身体上反复留下您给予我的痕迹,我只看您……只爱您,一定爱您,不抛弃您。” 埃里克满意地低笑两声:“好乖的安安,埃里克爱您。” 他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下,然后慢慢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琴房和他的卧室相隔不远,却是卧室三倍大,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埃里克带她来到一架钢琴前……琴盖掀开,他解开黑衬衫的银质袖扣,衬衫布料滑过手腕时,露出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 指尖悬停于琴键上方,他看着安芷汀,声音温柔极了:“这首曲子,我一直想弹给您听,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手指沉入黑色琴键,开头是一段忧郁内敛的小调,他的手指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度抚过一节节单音,慢慢组成优美动听的和旋。 嗓音从胸腔深处泛起,他唱出了一段不用看歌词都能感受到爱意的旋律,埃里克的声音就是有这样奇特的魅力。 安芷汀被他蛊惑着,慢慢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一幕幕都是和他相处的画面……歌声将他对她的吸引力成倍放大,安芷汀满心满眼都是他,她怔怔的看着他不变的装束……黑色筒靴、笔直长裤、缎面衬衫、长摆披肩斗篷、海狸皮绅士礼帽,以及……那张只露出嘴唇的面具。 她的手轻轻触上那张面具时,埃里克的琴声也停了下来,他缓缓收回手,平静地说道:“如果您真的想看,那就摘下来吧。” 她收回手,在他的面具上亲了一口,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别怕,我不摘。我等您晚上自己摘下来,我会继续在黑暗中亲吻您的脸。” 埃里克的双手微颤,实际心里也在颤抖——他怎么会遇到安安这么好的女孩呢?能够遇到她,前三十多年遭受的所有痛苦,他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有时候觉得……这就是个梦,真正的他不应该是这么幸福的,也不可能会拥有一个像安安一样的爱人——他应该孤独地来,孤独地走……无人问津的在地下死去,这才是他这种人的结局。 “噢,对了。”安芷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您可以为我弹一首曲子吗?这首曲子您可能没听过,我来哼一下,您听听看。” 安芷汀开始哼了起来,她哼的是美少女战士的主题曲《月光传说》,由埃里克这个“夜礼服假面”来弹这首曲子,再适合不过了。 她把整首曲子的旋律哼了一遍。 埃里克从听到这支曲子的第一句,就产生相当强烈的……违和感,不是说曲子不好听,相反这首曲子和安安最初唱的那首《farawayfromhome》都相当令人惊艳。 只是……从当下民谣、流行、以及歌剧等音乐形式的谱曲习惯、和弦使用、节拍搭配来看……他觉得这样的曲子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埃里克不由得联想到安芷汀的“黑色发光砖头”,那个东西似乎比这两首曲子还要更违和一些……他总觉得,那个东西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尽管他直到现在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发出那么刺眼的白光,让他在黑暗中都可以暴露。 埃里克注意到他的安安睁眼带笑意望着他,十分期待他的表演。 他的记忆力一向出众,她哼的曲子印在他的脑海。 指尖掠过象牙键,旋律便如同海潮漫过月光倾泻而来,每一道夜色下的浪花都成了琴声的韵脚,那些从他指间溢出的三连音,在安芷汀耳边不断炸开细小的颤栗——琴声似乎偷走了她的灵魂,让她的万千思绪都化作了他指下的音符,随着他屏息,随着他跌宕起伏。 安芷汀扑进他怀里,“您是我的……夜礼服假面。” 埃里克被她逗笑了,“那安安呢,安安是我的什么?” 安芷汀笑嘻嘻补充道:“安安是埃里克的月光公主!” “啊……”埃里克声音一轻,温柔地说:“安安是小公主!假面埃里克随时为公主效劳。” 第26章 开演前夕 ◎知道怎么做了吗?杜兰先生。◎ 接下来的几天,安芷汀开始全身心的进入排练。 德比恩和波里尼昨天才告诉她,《骑士仰望远征》的首演时间提前了一周——她听到这个消息是,第一反应是激动,随后就陷入焦虑。 激动是因为首演之后,埃里克就肯摘下面具了,他还说会送她礼物,她有点迫不及待了。 焦虑是因为,她还有两小节唱的稍微差些水准,那两节无一例外都要拔高音,一想到只有几天时间就要首演了,她几乎每天一睁眼睛就开始练习。 这天,她一如既往地唱着,菲利普却找上了她。 菲利普穿着一身军礼服,披了一件黑面红里的长披风,脚下踩着高筒军靴走进来的时候,安芷汀的高音都卡进了喉咙里,她愣了好一会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菲利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复杂极了,他走过来想拉安芷汀的手,却被她自然而然避开,他听到她说:“请注意您的行为,伯爵先生。” 菲利普平静的说:“拿破仑四世让我监督您的一举*一动,您还被告知,在立宪公投前不允许离开歌剧院半步。” 安芷汀这才想起拿破仑四世的事,“我就住在这里,没打算离开。” 她才不会离开,埃里克还在这儿呢,他每天晚上都会把她接到他那里去住。 菲利普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平日里也不能出去,更不能到奥斯曼皇家行宫酒店周围去。”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难道我还能拒绝吗?”安芷汀淡淡地说:“菲利普先生,请您离开吧,我要继续排练了。” 她这幅寡淡无情的模样让菲利普瞬间起了怒意,不在顾着什么绅士礼仪,他从她背后抱住了她,并在她惊叫连连中将她逼入墙角。 他抬起膝盖抵在她的腰窝处,声音十分危险,“别动。” “干什么?”安芷汀也生气了,突然觉得这些男性没有一个人尊重自己,一个两个都把她当所有物,想上手就上手,丝毫不问她是否愿意与人有肢体接触。 她恶心一切男人的对她的触碰,除了埃里克。 “放开!” “安!” 安芷汀开始仔细回想她因为什么触怒了菲利普,他们两个都见面次数并不多,上一次还是在她演完圣女贞德之后,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根本没见过面,他对她哪里来的怒意,她可没招惹他! “伯爵先生……”她放松呼吸,开始好言相劝起来,“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您可以先放开我吗?” 她被他抵在墙上,双手背在后背被他用一只手捏紧,他膝盖处的力道太大了,抵的她的腰有些痛。 菲利普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懊恼的说道:“抱歉,我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他放开了她,“拿破仑四世在奥斯曼行宫酒店看到了你和另一个人举止亲密。” 说到这里,菲利普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痛苦,“我是如此爱您,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爱?不要在意拿破仑四世,只要您也爱我,我就有办法把您抢过来。” 他又继续问,“那个人是谁?您为什么要和他去酒店?” 安芷汀退后好几步。 第34章 她敌不过他,更不能去激怒他,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安芷汀稍稍放轻口吻说道:“我记住您的忠告了,您放心,我不会离开歌剧院的。我的新节目马上就要首演了,我最近需要争分夺秒排练……恕我不能在继续陪您了……请您尽快离开吧。” 她委婉的逐客令刚说完,便看见菲利普的目光徒然严肃起来,眼看他又要向她走过来,安芷汀连忙安抚:“对了,伯爵先生……” 她继续说,“三天后就是新歌剧《骑士仰望远征》的首演,您会来观看我的演出吧?” 菲利普的目光有所缓和,声音也轻了许多:“您希望我来吗?” “嗯。”安芷汀点点头,实则心里很想把他轰出去。 他笑笑,目光温和的说,“好,我会前来为您喝彩。” 她回复道:“谢谢您。” 菲利普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试图让那辛辣的烟雾驱散心中的躁动——她不爱他……但她也不爱拿破仑四世……那她爱谁?爱她那个未婚夫?还是和她一起去酒店的人? 想到这里,菲利普心里烦闷异常。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的侧脸,听了一会儿她唱歌,她认真的样子很美,他不知不觉间看的入迷了,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两个人一同向门口望去。 “安,你在吗?”清脆如同百灵鸟的声音传来,安芷汀听出这个声音来自卡洛塔——歌剧院的新晋女高音,和她一般大。 卡洛塔学唱歌已经有十多年了,声音功底非常扎实。安芷汀在剧中与她有两段对唱,她饰演的则是骑士罗兰的妹妹。 “快来,我们练练对唱。”卡洛塔这个小救星在呼唤她。 “伯爵先生,我先行一步离开。”安芷汀匆匆开门,卡洛塔拉着她的手说着,“德恩比和波里尼都在等我们,他们要看下整体排练效果,我们快过去。” 之后,她顺理成章的跑了,也没管菲利普是不是追了出来……不过卡洛塔瞥见她和菲利普共处一室的时候,她还是很惊奇的,她忍不住问:“你爱上他了?” 安芷汀脚下踉跄:“说什么呢?我对他没任何感觉。” 卡洛塔扑哧一笑,“那就好,”她悄悄凑到她耳边,“菲利普伯爵是巴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曾经交往了无数名媛,数都数不过来。你可以和他暧昧,但不能陷进去噢!” 安芷汀忍不住笑了,“谢谢你的关心,卡洛塔。放心,我不会喜欢他的。” 德比恩和波里尼等她们有一会儿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罗兰、红衣主教,以及其他配角演员全部到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安芷汀在排练中度过,一下午就这样的过去了。 晚间,大部分演员们都去着手准备今晚的《茶花女》,她没参演这部歌剧,蹦蹦跳跳的往卧室跑去。 途中,她似乎看到一道身穿浅蓝色裙子的身影,这条漂亮裙子她印象可太深刻了,当她看到那截蓝色裙角时,她下意识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知道怎么做了吗?杜兰先生。” “放心,莫尔尼小姐,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好,事成之后,再追加你两千法郎。” “哈哈,莫尔尼小姐,您太慷慨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后续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但安芷汀不打算再继续偷听下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两人没在图谋什么好事情……她秉着“此地不能多留,免得惹祸上身”的想法,蹑手蹑脚的离开。 …… 埃里克等她有一会儿,桌上摆了一块小蛋糕,还有一盘樱桃。 “埃里克!”她一蹦一跳跑过去,坐在他怀里。 “今天拍排练怎么样?”埃里克为喂了她一颗樱桃,“我还以为您会早些回来。” 安芷汀勾勾手,示意他低头,她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说道:“您是想我了吗?” 埃里克的耳朵被樱桃的汁液染了些红褐色,他也轻轻附在她耳边说道:“是的,我很想您,我半天看不到您,都会难受的发疯。” 他在她耳边轻吻起来,从耳廓吻到耳骨。他一边呢喃,一边亲吻,时不时轻轻呼上两口气,温热的气息全部钻入她的耳里,让她头皮发麻,全身止不住颤栗。 “对我说说拿破仑四世的事情。”他将她圈的紧了一些。 “埃里克,别……别咬,别舔耳骨,我不行……” “说说看,诚实一点,您一直没对我说过,是不想说了吗?不听话的孩子要被惩戒。” “我说,我说……我又没想对您……隐瞒……” “乖安安,说吧,我听着。” 她在埃里克的“惩戒”中,断断续续的交代了全部,她一边交代,一边呜咽,狠劲锤他。 他的手指是温热的,但她却感觉触碰到了一个冰冰凉的东西,激的她身体一抖。 终于,等埃里克满意她的交代之后,他为她擦拭。 安芷汀看到他的手指戴了一枚戒指,那是她之前不曾看到的。 刚才那个凉凉的东西,应该是这枚戒指吧? “您也有。”埃里克的动作顿了一下,指上的水渍还没擦,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那枚戒指,“我自己的,我已经等不及地戴上了,您的,我会亲手为您戴上。” 安芷汀感到脑袋上热气升腾……也不知道是因为看见他吻了戒指,还是他说会为她戴戒指,但总之都与戒指有关。 “不要担心,我会时刻在您身边保护您,有我在。”埃里克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着,“拿破仑四世是伪君,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台。” “我知道。”安芷汀慢吞吞地说,“民主所向,法兰西不是第二个君主立宪的英国。” 他轻轻地说,“您比我还笃定他会被废黜,仿佛您见证过一般。” “啊……”安芷汀微微张大了嘴,一时半会没说话来……她总觉得埃里克话里的意思不是那么简单。 感觉到怀中的娇小身体正僵硬着,埃里克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追问她来历的想法。 “天有些晚了,和我回去。”埃里克说,他指的是地下湖。 “好。”安芷汀在他怀里蹭了蹭,“腿有点发软,您能抱着我吗?” “当然。”他温声回复。 第27章 永远爱您 ◎安芷汀很想踢他两脚!◎ 他们通过房间内的活板暗门准备返回地下。 从安芷汀的房间出去,还要再下大概四层才能看到地底的平地。 她下意识地圈紧了他的脖颈,额头轻轻抵在埃里克微凉的颈侧皮肤上。 幽暗的地道里空气凝滞,他抱着她在黑暗中走了一路,步伐和手臂非常稳,她一点也不觉得颠簸,黑暗让她更加依靠他,她在怀里轻轻闭上眼睛。 “埃里克?” “嗯?” 她的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衬衫领口,“您每天就是这样,上来,下去……穿过黑暗,来到墙后?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并教我唱歌的?” 抱着她的臂膀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瞬,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笑,“是啊,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么想出来见你吗?” 脚步声在湿滑的石阶上顿了一下,他说:“那段时间,我岂止是在看你,我是在‘活’着,活在你一举一动的光晕里,安安。” 终于踏下最后一级石阶,巨大的黑色船坞在阴影里沉默。他抱着她,稳稳地走向停泊在阴影中的小舟,“我是你身后无法摆脱的幽灵,安安,你永远都没有甩掉我的可能。” 地道的空气似乎更加沉滞了。 前方隐约传来水汽的微凉,混合着岩石与水藻的气息。 埃里克划着船,不一会儿,他们就返回到陋居。 陋居——这是埃里克为他的住处起的名字,安芷汀不觉得它有多简陋,反而该有的全都有,不该有的也有了——比如酷刑室。 埃里克对她说,所有冒然闯入他领地的人都会被他关到酷刑室里,那是一间有着加热装置,会不断升温的刑讯室,里面有手术刀、钳子、锯子、绳索等各类刑具。 她之前因为好奇让埃里克带她进去过一次,看到那些刑具之后差点被吓哭,死死黏在埃里克身上不放手……好在埃里克说,那只是他用吓唬闯入者的道具而已,这才让她冷静了一些。 晚饭过后,埃里克开启了他的教学时间——这是他们的二人小世界。 安芷汀看着他的侧脸,不由想到最初他教她唱歌时,她其实很紧张……她怕挨批评,也怕这位神秘的老师会对她失望,所以每天上课她既期待又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学不会,哪里唱的不好,让埃里克放弃教她这个学生……虽然那时候埃里克总是很有耐心,但他也时不时会叹气,每次他一叹气,她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自从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一些后,她就一点也不怕了,偶尔上课的时候还对他嬉皮笑脸,埃里克也是惯着她,什么都顺着她,极其过分的宠溺她——就像现在,她一边泡脚,一边吃樱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听他弹琴,一点都没有学生样。 第35章 埃里克毫不在意,他只是微微转头,“困了?”他停下动作,“白天练了不少,今天晚上已经练了有一会儿了,剩下的时间,您休息吧。” 安芷汀点点头,她刚泡完脚,脚上热乎乎,湿淋淋的,埃里克给她擦完脚,把她抱到了卧室的床上,关了灯。 过了一会儿,她的另一侧塌陷了一些,埃里克躺在他身边。 黑暗中,安芷汀轻轻抚摸着他没戴面具的脸,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面颊。 “安安。”他唤她。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嘴唇已经滑过喉结,吻到锁骨。 埃里克轻轻的问,“您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来,您会不会某一天离我而去?” 她的腿缠到他的腰上,丝绸面料摩擦发出沙沙声,清廷离法兰西的确很远,但她不打算回去,她在大洋彼岸有了爱人,她要留在爱人身边。 “不会。”她肯定的回答,“我现在只想留在我爱人身边。” 听到“爱人”这个词,埃里克愉悦地笑了一声,唇齿游移在她颈侧,“那就好。” 接着,他顿了一下,声音带着沙哑,“如果您离开我,我会死。” 安芷汀吓了一跳,“什么?” “我会死,心碎而死……如果您离开我了,我应该最多活不过三天,就会心碎而死。” “说什么呢,不准把死这个词挂在嘴边。” 安芷汀怼了一拳,气鼓鼓的说,“谁说我离开了,我才不会离开,我已经认定埃里克了,埃里克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了,他逃不开我的魔爪!” “魔爪?”埃里克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 她捏住他的一只手腕,一只腿勾住他的小腿,“嗯嗯,我伸出我的魔爪把您扣住,关起来,让您屈服在我的身下,再也离不开我。” 埃里克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么抢了他的台词? 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亲吻了她的手指,把她的小手包在他的大手掌里,他用拇指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就这只滑滑嫩嫩的小手,弹钢琴跨个八度都费劲,还说是魔爪?他有点想笑了,觉得自己怀里这个小东西未免太有趣了。 埃里克声音带着笑意问道:“怎么关,您想好把我关到哪里了吗?” “关在……”安芷汀回想了一下她在现代看过的小黑屋文,她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脸埋进他颈窝里偷偷笑着,“关在小黑屋里,找条锁链,把您锁起来,一边拴在脚上,一边拴在床上。” 束手就擒,无力反抗的埃里克被她压在身下欺负,想想都很带感。 埃里克低笑一声,唇拂过她耳廓,湿热的呼吸扫过敏感皮肤,“只是这样吗?” “那不然呢?”安芷汀的膝盖微微屈起,顶进他腿间,睡袍滑落露出圆润肩头。 埃里克将她困在臂弯间,腿也缠上了她的,他其实很想告诉他的小安安——锁链算什么,实在太小儿科了,那都只是最初级的方式而已,他有更“恐怖”的方法逼迫她臣服……他希望她永远不要体验到,他不想在她面前暴露凶性。 “埃里克,我想您了……”她弓起腰,亲吻他的手指,“您是个坏人……太坏了,不过我好喜欢……”她喟叹了一声,哼唧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得到您啊?” 原来女性对男性也会有那种因为得不到而抓心挠肝的感觉,埃里克明明看出来她的想法了……却总是“若即若离”,她哼哼两声,他就亲亲她哄哄她,像逗小猫小狗似的,也不和她来真的!安芷汀很想踢他两脚! 说踢就踢,埃里克直接被她踹了下去。 埃里克懵了片刻:“……?”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匍匐在她床边,无辜的问:“怎么了,安安?” “本公主今晚想一个人睡,您去别的地方睡吧。” 埃里克“噢”了一声,慢慢吞吞起身就要离开,安芷汀“嗖”的一下坐起身来,又把他拽了回来,她气鼓鼓的说:“还真走啊!不许走,坏人……快过来躺下!快点。” 埃里克立刻乖乖的躺了回去。 安芷汀低头咬住他的喉结,她拉着长音,黏糊糊的说,“埃……里……克,我都这么暗示……不……明示,我都这么明示您啦……我对您没有吸引力吗?” 埃里克握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脏位置,“您对我非常有吸引力。” 怎么能没有吸引力?她都快把他迷成智障了,埃里克想。还有像她这么大胆的女孩吗?他的安安似乎异常渴望得到他。 女人也会非常渴望得到男人的身体吗? 世界翻脸无情的男人不少……翻脸无情的女人也相当多……她会不会翻脸无情? 埃里克的思绪都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她默了片刻,幽怨地说道:“您比我还拧巴。” “拧巴?”他疑惑。 “就是别扭,爱脑补。”她哼了一声,“不知道您现在又在脑补什么呢。” 埃里克没吱声,他觉得某种程度上她说得没错……如果爱多想是拧巴的话,那他此时此刻就在拧巴着。 安芷汀叹了口气,手顺着他锁骨下滑到他心跳的位置,“您的心跳好快。” 埃里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能不快吗?他和她在一起就没有心跳不快的时候,她在任何时间都能让他着迷。 “小东西,坏孩子。”他叹道:“我会在三天之后给您愉悦的体验。” 他顿了顿,接着说,“希望您能对着我的脸,说出‘我爱你’这句话——希望您能在明亮的光线下,看着我的脸,和我有愉悦的体验——更希望在我坦白我所有过去的经历后,您依然愿意和我纠缠在一起,而非觉得我满手血腥,肮脏不堪。” 安芷汀怔了一瞬,满手血腥……肮脏不堪……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他自己?他过去经历够血腥的事情? 她突然间想到了那间酷刑室。 什么人会没事在住所旁边修建一间刑讯室呢,酷刑室里的刑具真的只是道具吗? 安芷汀的思绪卡顿了一下。 “别问那么多,我自会向您坦白。”他吻上他的唇,把她的话堵在喉间。 他肆意嗅着她发间的玫瑰香气,“我永远爱您。” 第28章 意外突生 ◎灭灯!撤席!◎ 距离安芷汀上一次在舞台表演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时间——这是她来到巴黎之后的第二次登台,首演的时间依然是晚间六点钟。 “五生丁,五生丁一份的《歌剧快报》,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报童开始沿街分发号外,报纸的头条是—— 【东方的蝶翼将煽动塞纳河的波涛。】 纯种诺曼底黑马的四蹄叩击着地面,黑色马车行驶到报童身边停下。 “一份《歌剧快报》,谢谢。” 车窗里伸出一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袖口露出半截金丝——拿破仑四世买了一份报纸,递给报童十个法郎,诺曼底黑马用后蹄子刨了刨地面,鼻孔喷出白雾,发出嘶鸣,马车随后扬尘而去。 暮色中的巴黎歌剧院仿佛一座发光的高塔,新安装的煤气路灯将希腊式的剧院的立柱照成了琥珀般的颜色。 巴黎歌剧院正门两侧的告示牌包裹着金边,镀金字体在上面写着:《骑士仰望远征》首演——法兰西歌剧史首部东西方联袂巨制表演式歌剧。 安芷汀的名字被拜占庭式的忍冬花纹环绕着,名字下方有一行“饰演蝴蝶夫人”的小字。 侧门通道挤满了购了票但还未入场的平民们,某位伯爵的敞篷马车被堵在和平大街的拐角——菲普利跳下马车,顾不得人挤人,他拨开一道又一道背影,向着巴黎歌剧院的方向推进。 歌剧院内,黄铜吊灯将光斑洒在观演大厅的镀金廊柱之间,空气中混着香水与雪茄的气息。 演唱大厅后排的绒面座椅早已被站席观众占据,戴着白色手套的领座员在过道来回奔走着。 二楼包厢里的观众转动着单筒望远镜,剧评家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悬而未落。 开场前的等待总是漫长而吸引人心的。 安芷汀从下午四点就开始化妆了。 化妆师调整着她鬓角的流苏发夹,她惊叹的说,“您简直像画里面走出来的圣女。” 镜中倒映着少女的雪色长裙,刺绣的蓝色鸢尾花从腰封蔓延至裙底,在煤气灯下流转的如同午夜蓝玫瑰的幽蓝色光泽。 扮演罗兰骑士的演员莱恩罗贝尔正对着穿衣镜调整佩剑,铁甲相撞发出铿锵的响声。 侧幕传来海浪般的掌声。 正在上演的第一幕里,十二位披着猩红斗篷的骑士正用长矛突刺着敌人。 舞台机关发出齿轮转动的闷响声,安芷汀接着帷幕的缝隙看到后台的布景工人正悬在半空调整着云景幕布,细碎的金粉像星辰一般簌簌落在舞台上。 亨利杜兰——她记得这位和莫尔尼密谋的布景师。 第36章 舞台监督在侧幕掐灭了一只雪茄对她说道:“该您候场了!安。” 安芷汀感觉自己不安的心跳渐渐盖过了前台的风沙拟音合唱。 她无意识的攥紧裙摆的褶皱,又强迫自己松开手指,任由裙摆如月光倾泻在舞台地板上。 灯光转暗的刹那,道具组人员开始迅速在舞台上布置下一小节的布景,安芷汀在黑暗中听到自己长裙摩擦的声音。 她挪动到舞台中央站好位置,罗兰骑士在她的不远处。 骑士军团号角响起时,安芷汀的起音微微颤抖,但很快便进入状态,骑士罗兰剑尖点地,和她上演了一出深情对视。 骑士解救落难少女的戏码足够吸引注意力……不论什么时代的观众都注重演员之间呈现出来的适配感,是不是让他们觉得舒服,用现代话来讲就是——有没有cp感。 一直到第三幕表演结束的时候,罗兰和蝴蝶的“爱情”在舞台上的呈现方式还是仅仅靠歌词。 第四幕的时候,画风一转。 安芷汀饰演的蝴蝶有一个向后跌坐的动作,骑士罗兰的右手本该托住她腰侧束带的银扣,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环住了整个肩胛…… 这个拥抱让安芷汀怔了片刻,她后仰的幅度超出她的预期——当他们踉跄着后退两步,且向后仰倒时,罗兰的左手掌及时垫在她后脑,她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气音。 罗兰盔甲缝隙渗出的汗渍晕开了她颈侧的香粉,她无意识握住他披风下摆,把天鹅绒面料都拧成了结。 他在干什么?安芷汀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到饰演罗兰的男演员会和她有这么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安芷汀闷哼一声她摔得不轻,多亏他护住她的头和腰,不然她肯定站不起来了。 分开时安芷汀的珍珠耳坠只剩单只,另一颗不知滚落到哪里——当乐队长硬着头皮举起指挥棒准备加一段即兴表演,池座左侧忽然爆发出掌声——起先是零星的几下,很快像瘟疫般蔓延到所有观众席和包厢。 这不是表演失误吗,为什么要鼓掌?安芷汀和罗兰愣怔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们两个看上去真般配。” “这有点像骑士小说里写的私奔桥段!” “后续会有私奔的剧情吗?我倒是真有些期待了。” “我猜测这两位私底下是对儿情侣,瞧这亲密的动作,不像演的。” 猜测像野火般在观众席上蔓延——19世纪的巴黎观众最擅从演员发梢的汗珠里和纠缠的肢体之间解读私情。 罗兰把她拉了起来,两人再次进入状态开始演唱起来。 舞台灯光暗了下去,罗兰的饰演者罗贝尔在舞台布置道具的间歇,低声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安,小心你的头顶。” “什么?”她没明白。 她头顶有什么?他刚才反常的举动是为了护住她? 罗贝尔来不及和她解释,很快又到了他们两个登台演唱。 后面的两幕演唱一切正常,主演和群演们再一次进入状态,表演渐渐进入终章——罗兰骑士咏叹调,蝴蝶夫人的安魂曲。 骑士倚在折断的旗帜旁边,小号和小提琴在此刻奏出破碎的旋律,“告诉耶路撒冷的晚风……我不曾触及天国的门环,却在废墟深处,用您的名字镌刻了新信仰的纹章……” 蝴蝶将染血战旗披风覆盖在罗兰墓碑之上,指尖划过拉丁碑文,咏唱:“他们称您为信仰殉道……可谁还记得,您的信仰叛离了冰冷的铁律,早已经在我掌纹的沟壑里生根抽芽……” 长笛独奏出丝绸飘扬的旋律,中提琴的低音蔓延着,金粉从穹顶洒落如星尘。 演出到此结束,舞台灯光的光晕在观众脸上跳动。 掌声从池座中爆发,像潮水漫过乐池。 台下有不少穿年轻的小姐们正用香水手帕按眼睛,感动的泪水在手帕上洇出湿润的斑点。 罗贝尔和安芷汀向池座的观众们鞠躬,台下的呼声更热烈了……有人高喊让他们更亲密一些,罗贝尔和安芷汀相视一眼。 罗贝尔失笑一声说,“失礼了,安。”他站的和她近了一些,在热烈的掌声之中,他把她公主抱着在原地转了两个圈。 安芷汀被晃的有些头晕,但还是配合他露出开心愉悦的笑容。 重新站稳后,他们又一次鞠躬,安芷汀抬手整理流苏发饰,余光突然瞥见头顶幕布轻微晃动——固定幕布的铸铁钩在黑色阴影里泛着暗红锈迹——这细节本该由舞台的布景工发现,却湮灭在观众席爆发的欢呼里。 “最后一遍鞠躬!”舞台监督在侧幕挥动白手帕。 安芷汀弯腰瞬间,暗红生锈铁钩终于承受不住幕布的重量,发出细如蛛丝的断裂声。这声响被掌声淹没,却让罗贝尔猛然抬头——幕布开始倾斜。 意外突生。 “当心!” 罗贝尔的吼声与铁钩崩断声同时炸开。 天鹅绒红色幕布裹着流苏和铜钩轰然坠落。 站在安芷汀身边的的卡洛塔尖叫喊道:“快躲开,后退,快后退,安!” 罗贝尔和卡洛塔拽着被夹在中间的安芷汀,三人往后撤——天鹅绒幕布擦着他们靴尖狠狠砸在地面上,带起的风掀翻了池座前排的数盏煤油灯。 幕布边缘扫中了安芷汀的头,生锈的铜钩在落地瞬间弹起了半人多高,断裂的钩尾擦过她的额角,血珠飞溅在白裙的蓝色鸢尾花刺绣上,血从她发际线流到白蕾丝领口。 她鬓角的流苏发夹被勾断,倒地间后脑撞上幕布的铁架,一头黑色的头发如同水草一样,在血泊中散开。 五号包厢空无一人,只有晃动的幕帘还证实着刚刚有人在欣赏表演。 舞台侧面冲出三名监工,一起冲上来的还有的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 德比恩冲台下嘶吼:“灭灯!撤席!” 波里尼撕开随行人员递上的麻布围裙往她额角和后脑止血,“快!快点!拿舞台急救箱来!第三格抽屉有止血粉!” 德比恩也扭头朝三名监工吼着,“清空东侧通道……担架从布景梯抬过来,赶紧救人!” “先送医院,留个人盯着断钩——” 波里尼抹了把脸上的血锈混合物,“等警察来之前,谁都不准碰现场。”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了,小安安,又让你被砸了一遍[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29章 回到现代 ◎埃里克,是埃里克在叫她吗?◎ 安芷汀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似乎回到了现代。 她从床上坐起来,额头撞到低矮的木制房梁,捂着脑袋蜷缩在床角,她的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幕布坠落的轰鸣声。 被单是粗糙的亚麻质地,和埃里克为她铺的丝绸被套的质感完全不同。 阳光是浑浊模糊的,带着碎屑尘埃般的颗粒感,穿透了一层薄而脆弱的织物——是窗帘?——斜斜地劈进她的视野里,让她还尚未适应光线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猛地闭上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沙哑的呜咽,“痛……” 大脑持续不断的钝痛,在她颅骨内侧缓慢地挤压刮擦,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屏幕亮起一串陌生数字,她颤抖着抓了手机,锁屏上显示着:2035年5月13日。 “不可能……” 她光脚下床,踩上冰凉的地板,脚趾碰到个硬物,那是一个银色拉杆箱,拉链上挂着鸢尾花挂饰,和她穿越前在某宝买的一模一样。 只是,她明明记得这个行李箱她刚买不久,为什么眼前的箱子上面有多处划痕,像是被摔过许多次,使用过许多年的样子。 行李箱的把手上粘了许多张托运行李的小票,她扒拉一下,27年到35年之间的小票,每年都有。 不是……2035年? 安芷汀顿时如遭雷击,她穿越的时候明明是2027年。 她颤抖的翻着手机,翻到了八年前的机票存根: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至巴黎戴高乐机场,2027年5月14日经济舱。 现在是八年之后了吗,她是真的回来了? 还是……这其实是一个梦? “安小姐,您醒了吗?”楼下传来房东敲击暖气管的声音。 谁叫她?安芷汀一阵恍惚,她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房间几乎没有多余的陈设。一张硬邦邦的单人床,就是她躺着的这个。一张漆面斑驳的木桌,一把吱呀作响的木椅。角落里一个矮小的蒙着薄灰的衣柜。仅此而已。 寒酸古朴,唯一的“装饰”,是墙上挂着一幅印刷拙劣的埃菲尔铁塔风景画,色彩褪得发白,边框歪斜。 这个地方……她有点眼熟,这似乎是她刚到巴黎的时候住的民宿,因为价格低廉,在她的预算范围内,所以她选择了这里。 “美丽的安小姐,我再次通知您,您该续交下周的房租了。”房东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 第37章 安芷汀微怔,随即光脚跑下螺旋铁梯,老旧的阶梯硌得脚底板生疼。 房东德莫雷尔先生裹着褪色的浅蓝色围巾,灰白眉毛下陷着两颗玻璃珠似的蓝眼睛。 他递来一张收据,“最后期限是星期五,希望你按时交租。” 安芷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情古怪道:“你是那个白人老头吧?就是你坑了我100欧元。” 莫雷尔嘴角一抽,神情比她还怪异,“这事儿你都提了几年了,还记得呢?” 她愣了一瞬,“什么提了几年了?” “那100欧早就从房租里给你抵扣了*。”他摆摆手说,“记得交下周的房租!” “多少钱一周?”她下意识问。 “你是失忆了吗,还是又想跟我讲价?”莫雷尔的表情更奇怪了,他摆摆手,不耐烦道:“2000欧,最低价。” “多少?就这环境……七天2000欧?你抢钱吗?最开始你才100欧一个晚上!” “那都是八年前了,还是打特价的时候,现在恢复原价了。” “2000欧,你咋不去抢,你以为你这是凡尔赛宫吗?” 莫雷尔顿了片刻,淡淡说,“不是凡尔赛宫,但确实是法兰西君主下榻过的地方,现在私人部分就剩下这么点了。” 他盯了一眼安芷汀,“爱住不住,不住我也不给你退剩下的钱。” 安芷汀神经错乱了……这个梦既真实又相当不真实。 不管是不是真实的,她都需要仔细回想,这八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窗外,一阵手风琴声传来,安芷汀心中涌起莫名的冲动,她冲下楼,循着那若有若无的乐声,一路狂奔至街角。 琴声并不华丽,甚至有些走调,旋律忽高忽低,像是巴黎街头的某种民间小调,带着些市井气息。 卖艺老人正专注地拉着,琴盒里欧元硬币随意散落。 她踉跄跌坐在喷泉边沿的石台阶上,仰头时,五月的阳光刺进瞳孔,闭眼的瞬间,记忆挣脱桎梏,如潮水倒灌而来,模糊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在眼前猛烈闪回、交错、重叠——那些属于她但又不完全属于她的记忆扎进神经,搅动在她的脑海里,令她的太阳穴突然爆发一阵尖锐的疼痛。 大脑难以承受过载的信息量,她听见自己喉咙发出的呜咽声,生理性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的脑子里好像多了一些记忆。 这个世界的安芷汀——姑且称她为平行世界的安芷汀二号……她于八年前某个夏天来到巴黎散心……同样是住在了一个白人老头,也就是莫雷尔的民宿,也同样接受了他卖给她的《歌剧魅影》门票。 不同的是,安芷汀二号在看《歌剧魅影》之前,提前看了温习了原著,又去恶补了音乐剧和历代电影,她被里面的男主埃里克深深吸引,她无可自拔的爱上了这个书中的反派人物。 在巴黎歌剧院看剧时,她没有昏昏欲睡,遥远舞台上的人物对她来说也不是行走的色块,她全程认真的看完,离场时还坐在座位上痛哭。 安芷汀二号多愁善感极了,她成为了《歌剧魅影》的忠实粉丝,她每一年都去巴黎散心,住在莫雷尔的民宿,在清晨眺望向巴黎歌剧院。 她走过了歌剧院的金色大厅、大理石台阶,会抬头看夏加尔天花板,还会在神秘的五号幽灵包厢前驻足。 她把歌剧魅影的周边和票根做成了一本手账本,没事儿偷偷在里面写点发疯的不理智的随笔——“贼老天,让我穿越吧!”,“埃里克太戳我覆面系xp了!”,“让我来拯救他,我就喜欢阴湿病娇!”,“埃里克,我爱你”,“求求了,我要被他迷成智障了!”,“啊啊啊,谁来实现我的心愿,我要当魅影夫人!” 或许是世界上真的有那么点玄学吧——19世纪的安芷汀受了伤,在她意识薄弱,生命垂危之际……平行世界的安芷汀二号带着记忆应召而来,弥补了她的创伤,一定程度上修复她残破不堪的灵魂,甚至留下了一些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无论哪个世界的安芷汀都爱着埃里克……他在等你,在等我们……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 “安芷汀爱埃里克,你要努力活着,你一定不忍心看他孤独终老的样子吧?” 对!她要醒来,她要活着!——不过,她在舞台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真的还能醒过来? 安芷汀闭眼前都还记得那镀铜铁钩差点刮花了她的脸,她的后脑重重磕在铁架上,疼的她直抽搐……一地鲜血,那种出血量,恐怕现代医学都束手无策,除了出现了奇迹。 埃里克呢,他一定很担心她吧,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想到埃里克,融合了不同记忆的灵魂开始震颤着,连对他的想念和担心似乎都变成了双份的,心痛如影随形,大脑更难受了。 身后的喷泉突然喷发,水珠砸在她仰起的满是冷汗的脸上,这个动作扯动了后颈肌肉,令她陷入新一波的钝痛。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味,牙关不停地在打颤着,耳鸣里似乎都混进了埃里克断断续续的安抚。 胸口有窒息性的压力,呕吐感如海啸般从胃部翻涌而上,安芷汀跪在地开始上干呕,喷泉旁孩童戏耍的声音骤然拔高,那些声音在颅腔内横冲直撞,将脑脊液搅成浑浊的泥浆。 好像有人在轻拍着她肩膀,飘渺的男声自耳蜗深处响起,“安安……安安……” 安芷汀看不见也听不清,所有感官都浸泡在粘稠的泥潭里,动作像慢镜头般迟缓。 埃里克,是埃里克在叫她吗? 安芷汀感觉自己漂浮在记忆的深海里,所有既属于也不属于她的,带着光斑的记忆碎片都浸泡在了浑浊的液体中,像被水浸透的老旧相片。 她伸手去抓那些光斑,指尖却穿透那些画面,激起的涟漪竟让整个世界都开始坍缩。 当所有的光亮都褪去了,眼前就变得异常漆黑,漆黑到令人窒息的地步——那不是正常性的黑暗,而是一种……世界仿佛从来都没有亮过的,永夜般的漆黑,是正常人眼中根本不可能感受到的黑暗——稠厚好似未干的浓墨,纯然陌生,绝非寻常,溺毙感官之内的一切光线。 似乎她从有视力开始,就没有遭遇过这么恐怖的黑暗了。 第30章 求您看我 ◎求您看我,求您看看我的脸。◎ “达洛加,安安为什么还不醒?你的石头究竟管不管用?” “埃里克,你别心急,”被唤作达洛加的男人,低声道:“这块玉石是来自波斯王宫的圣物,有温养身体和召回灵魂的功效。” “快一个月了,她依然没醒!你告诉我这拇指盖大的石头珠子可以温养身体?”埃里克的语气变得阴森森的,“她要是明天不醒来,我也不会让你醒着的!你等着!” “哈?埃里克,你这个人……指定有点毛病,你这么威胁我,实在太忘恩负义了!” 达洛加瞪着埃里克,怒气冲冲地说,“是我帮你去和警署、医院、报社、使团打点关系,你才能把她悄无声息的带回来——我到现在还在帮你和拿破仑四世那边斡旋,他要见她,菲利普伯爵也要见她,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说完,一转头便看到埃里克面具下的红肿的眼睛,想要继续骂他的话被噎了回去。 埃里克也冷静下来,“抱歉,刚才有些冲动。”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我对外说她被她国家的使团带走了,目前正在疗养。”达洛加说:“最多一个月,你必须让她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不然她就要被当做失踪对象了!” 埃里克点点头,声音有些疲惫:“谢谢你,达洛加。”他真诚的说,“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 达洛加叹了口气,“她在睡梦里还在喊你的名字,我相信她对你有感情,你要好好照看她,需要什么就和我联系,日用品、药物、食物……我都可以帮你带过来,但请你支付我双倍的价钱。” 埃里克点点头,“可以,三倍价格支付你,我的采购员。” 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名字叫做达洛加的男人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埃里克握着安芷汀小小的手掌,指尖轻轻梳理着安芷汀散落在枕上的黑色长发……那些黑色发丝曾如波光般灵动,却在舞台上蔓延开血色——他都现在不敢去回想那副画面,那副让他心跳无限趋近于暂停的心碎画面。 埃里克坐在床沿,用袖口擦拭安芷汀的婚戒——那枚本该套在她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此刻安静地躺在他掌心,内圈刻着的“ann”在煤油灯的光亮下泛起涟漪般的波光。 埃里克忽然僵住,发现她的指尖正微微蜷缩,像是要抓住什么消逝的东西。 “安安,请您醒过来戴上它吧,请您醒来看看埃里克吧。” 他摘下面具,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他低头吻着安芷汀额角的疤痕,喉结滚动着吞下哽咽。 第38章 “您该吃药了,我去拿药,我很快就回来。” …… 埃里克盯着铜制药盒的雕花把手,他花了大价钱,几乎买断了整个圣路易斯医院的提纯的“鸦片酊”,也就是“马菲斯”或“吗啡”——1875年的巴黎医学界正对吗啡顶礼膜拜,这种从鸦片中提炼的白色止痛粉末被称作“上帝赐予苦难的止痛圣餐”,可他想到安芷汀头上的绷带,总觉得这药盒子里面装着的不是止痛圣餐而是撒旦的契约。 鸦片是什么东西,他不可能不懂,即便吗啡只是从鸦片中少量提取的分离物,他也不敢对她轻易使用。 他曾去咨询过许多位医生,他们给出的建议无一例外都是让他使用吗啡——在这些医生看来,吗啡不仅仅是止痛剂,还有令人清醒和放松、镇定的作用,能够能提高专注力和记忆力,能够治疗消化不良、失眠、偏头痛、狂躁症……好像就没有它治不了的病——医生们对它信誓旦旦,只要用上这种万能神药,管她是昏迷十天还是二十天的人,就算将死的人都能活蹦乱跳。 埃里克最后实在听不下去那些医生说的话了,就算他不懂医学,也知道这个世界从来就没什么万能神药……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最后还是将这些吗啡,也就是鸦片酊买了回来。 “要试试看吗?或许她真的能苏醒。”他喃喃着,动作僵硬钝涩,他闭上眼睛,陷入沉默的遐思之中。 他在波斯王宫的时候,就见识到鸦片的厉害之处了,骨头再硬的人,吸食了它,最后也会沦为一条摇首乞怜的狗,每天渴望着主人施舍一点点粉末——他见过那些贵族把鸦片用在囚犯身上用以刑讯逼供,或是用在女人的身上,那些女人们上瘾了之后,便只能供那群人乖乖玩弄,心理上和生理上臣服于他们,再也离不开他们了。 女人,玩弄,臣服,离不开…… 埃里克的思绪顿了一下。 他手背上的青筋绷着,愤怒的把药盒扣上,他更想愤怒扇自己几个巴掌——他真是个嘴脸丑恶、内心肮脏的人,他的那种一闪即逝的想法都是在侮辱他对她的爱,和她对他的信任。 他轻轻笑了起来,自嘲地叹道:“难怪你没人爱,原来你不仅脸丑陋,心里也很丑陋。” 他这种人……真的配拥有安安的爱吗? 埃里克叹了口气,把药盒放到了一个他不想看见,也不会去摸索的地方,他准备找个时间销毁这些鸦片酊。 “埃里克……”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细碎的呼唤传入他的耳海,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又渐渐放松。 他对着空气轻轻低语,“是幻听吧。” 这段时间以来,他没怎么睡觉,时常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幻听了。 “埃里克……” 又一阵幻听传来,埃里克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他放轻口吻,回复着空气中的声音,“我来了,安安。” 他迈步返回卧室,手里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液——西医开的鸦片酊被他否定,这一碗是位华人医生给他开的药方……想到安安来自东方,他本着试一试的原则,熬了几天药……他尝过一口,非常难以下咽,不过,他为她准备了拉丝糖果,她应该会喜欢的……他们曾经共同品尝过这种糖果。 花房卧室里充满芬芳,安芷汀于黑暗中睁开眼睛,她看到的是另一片黑暗。 她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床头坐了起来,煤油灯的光将坐在床边的她照亮,也令她的影子打在地面上。 她的瞳孔有些涣散,眼睛正盯着地面一眨不眨,她微微皱起眉头,眨眨眼睛,意识到眼前好像没有光亮,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再次眨眨眼睛。 突然——“啪”的一声,似是饭碗或者水杯掉在地上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安芷汀顺着声音方向望去。 她轻轻开口,声音沙哑到不像她自己的,“埃里克?” 空气安静了,没有人回复。 她醒来闻到花香的气味就知道这是她的卧室,眼前似乎有人正看着她,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这位不是埃里克,而是埃里克的客人? 埃里克无法描绘他的心情,这是他人生三十多年来最痛苦的时刻。 他和他的安安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远,她在怔怔的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他在和她对视。 埃里克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是冷的,他痛苦的捂住自己没有戴着面具的脸。 她看到了……她似乎被他的脸吓到眼神开始涣散起来,他看见她的手紧紧的捏着床单,嘴唇不安的颤抖着,想继续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啊……她看到他的丑陋面容了,他感到无地自容,他颤抖的偏过头,用一只手挡住脸,又觉得这似乎没有太大用处……眼眶变得通红,眼睛酸涩到像是要流出许多液体, 他默默往前走了一步——我是埃里克,你爱的埃里克,不要害怕我,安安——他在心里祈求着。 他的人生之中第一次遇到眼前这般艰难的时刻。 “安安。”他的声音的像是被砂纸磨过,“是我。” 安芷汀愣怔着,没说话。 埃里克踉跄的冲到她床边,单膝跪在她身边,他抓起安芷汀的手,放在他剧烈跳动的胸膛上,指腹下安芷汀的脉搏虚弱的像是蝴蝶轻扇着翅膀,“安安,看看我。” 他的心脏突然绞痛起来:“求您看我,求您看看我的脸。” 安芷汀的睫毛微微垂下,她抬起手,摸索的放在他的脸上,她的目光虚幻而迷茫,显得复杂极了,她没说话,身体却在颤抖着,她痛苦的轻吟一声,一滴滴眼泪落下来,砸到埃里克的脸上。 安芷汀继续抚着他的脸,喜极而泣,“埃里克……” 她对他有双倍的思念,她想他了,想念入骨……眼泪止不住的留下,她终于又回到他身边了。 看见她不断滑落的眼泪,埃里克绝望的闭上眼睛,以为她无法接受他。——果然像他想象的那样吗?他吓哭了她。既然她无法接受他,那么他大概只能采取特殊手段逼迫她留下来,他不想这样的,他也不想对他的安安用强动粗。 手边的床头柜里就有他之前早就准备好的手铐和脚铐。 “对不起,安安。”他心痛到无以复加,低声叹道:“既然这样,那就永远留下来吧,再也别想离开我。” 他准备去拿镣铐。 然而,她说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骤然缩紧。 他全身血液都要逆流了,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啊……埃里克……”她的声音极轻:“房间里怎么没有灯光呢?现在是黑天吗?” 第31章 永夜漆黑 ◎我现在是您的丈夫了。◎ 埃里克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她空洞的眼眸,他看见了她虚幻迷离的黑色眼睛中,映着他自己的倒影——那双曾让他心醉神迷的黑色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的琉璃珠子,瞳孔深深浅浅,却完全找不到任何聚焦点,只有一片迷惑般的……空茫。 “什么?”他转头望向满室灯光,一个恐怖的猜测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突然变得哽咽,问道:“您……刚才说什么?” 眼眶就这么再次灼痛起来,连带着的还有心脏,抽搐般的生疼,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体会过的……空旷的心早就被她占满,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变得只为她而跳动——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为她心痛,为她难过,宁愿为她付出所有。 如果可以,他愿意分给她光明。 “房间里怎么没有灯光呢?太黑了,我看不见。”安芷汀颤抖地说,瞳孔在灯光下微微涣散着,她也仿佛猜到了什么,一边说一边痛苦地轻笑,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砸在他的手背,砸的他心里生疼。 “怎么没有灯呢?为什么不点灯?” 埃里克的喉头滚动,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痛楚几乎令他窒息。 “安安……”他的嘴唇嚅动了两下,他很想问:我是否可以做你的光? 埃里克的手被她紧握,她的力道很大,指节发白,她问道:“埃里克,我……我是不是……失明了?” 她终究还是以寻常的口吻说出了这个最可能的事实——屋子里开着灯,埃里克也没戴面具,他以为她看到了他的脸,所以他恐惧,所以他一时之间顿住了脚步,所以他冲到她身边,跪在她身前说了那句“求您看我”。——可是她没有看到他的脸,她眼前只有黑暗……那是无尽的如同永夜般的漆黑,似乎世界从不曾亮过。 埃里克,是幽灵,是魅影,是她音乐老师,也是她的恋人。 他的脸,她在深夜里轻轻抚摸过许多遍,她亲吻过他脸上所有的部位,每当她抚摸那些疤痕时,埃里克的呼吸就会变得重一些。 他喜欢她触碰他的脸,给与他近乎神圣般的亲吻,也喜欢她一边亲吻他,一边说爱他,那会让他感受到被爱,被关心,被治愈。 第39章 她早就从掌心的温度和皮肤的触感中知道了他长什么样子……她并不害怕,她只有心疼,她都能想到他从前经历过什么,她想在明亮的光线下对他说:我爱的不是你的脸,你完全不用因为面容而惶恐。她会看着他的脸说爱他,与他纠缠在一起,给与他从未体会过的欢愉,那也是她的渴望,他早就走进了她的心里和灵魂里。 只可惜,安芷汀终究还是没有看见埃里克的模样。 她慢慢挪动身体,和埃里克一样半跪下来。 “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埃里克……”她微微仰头望着他:“我现在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您帮忙。” 她后脑遭受重创的那个位置,摸上去有一个肿块,不痛不痒,但那似乎是令她失明的元凶——她可能遭遇了颅脑区域的损伤,令她的视力或是短暂或是永久的失明了,不仅不能视物,甚至感受不到任何光线。 拥有过迤逦星辰又坠入永夜漆黑,比从未见过光明更令人心碎——所有的绚丽都会化作刻骨的凌迟和最残忍的降维打击。 她多想看看埃里克动容的表情,更想看他迷恋她的样子,现在这些全部成为奢望了。 安芷汀再也忍不住了,她痛哭出声,扑进他怀里,鼻尖蹭过他的领口,眼泪瞬间打湿他的衬衫,崩溃的情绪无法掩饰——蝴蝶在哭泣着,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鲜艳的花花草草。 带着眼泪的睫毛扫过他的锁骨,她的手指抚摸上了他冰凉的喉结,埃里克看见她黑色眼睛中蓄满眼泪,她摸索着凑向他的唇边,吻的异常神圣、轻柔,像蝴蝶轻点在水面,留下细微的涟漪。 “别抛弃我,您不会把我当累赘吧?埃里克,我好难过。” 哭泣的蝴蝶说:“埃里克,我爱您。” 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唇齿之间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安芷汀看不见他的脸,却感觉到他也留了许多无声的眼泪。 埃里克的呼吸乱成一团,心脏紧紧揪起,异常疼痛。他拼命把她抱紧,让他的安安感受到安全感,怀中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两片蝴蝶骨在薄薄的布料下面下簌簌发抖,像是在为她折断的蝶翼而悲伤着。 “我永远爱着您,不会抛弃您,我会做您的眼睛,我将给您最好的、最细致的照料,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安安。” 埃里克在她耳边低低呢喃着,呼吸刮在她耳廓,“我一直都想这么做,就像我曾经说的,我想完完全全掌控您,从今以后,您的一切都将由我来掌控。” 安芷汀听见他这么说,涣散的眼中泛起涟漪,她感觉到她的脸被捧起,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微颤,缓慢抬起,触碰到她的眼睑肌肤,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我还可以唱歌吗?”她轻轻问道:“我不想变得什么用都没有,你还会继续教我学习音乐吧?我还可以回到舞台上吗?” “当然,在休息一段时间,您就可以重返舞台了。”埃里克说,他用一只手轻托着她的后脑,亲吻她的眼睫和鼻尖,最后来到唇边,那上面挂着一些泪痕,安芷汀微微张开嘴,他仿佛接受到了邀请信号,开始与她品尝泪痕咸涩的味道。 起初,亲吻只是极其浅淡的唇部触碰,他感受着她唇瓣的柔软和微凉,以及她那毫无防备的坦诚,似乎允许他肆意掠夺和侵犯。 安芷汀嘴唇动了动,她极其缓慢地加深了这个吻,微微仰起头抱住他,她不想和他浅尝辄止了,她撬开他的牙关,想让他的唇与她的紧紧贴合在一起,埃里克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意图,呼吸重了几分,轻轻扣住她的后脑,眷恋般的去确认她对他的感情。 他依然温柔,但安芷汀莫名觉得他好像变得强势了一些……他原来总在压制着自己的渴望,生怕吓到她,亲密的时候也在小心翼翼的讨好她,现在……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在释放一种索取的信号,他似乎在循序渐进变得主动。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该怎么表演呢?” “放心,会有适合您的剧本的。” 埃里克的唇沿着她的下颌线条,一路向下,他拨开了她颈侧几缕散落的柔软黑发。 指尖划过敏感的肌肤,他感受到了她细微的颤栗,炽热的啄吻就这样落在了脆弱又优美的颈项,在她的皮肤上留下几处相当显眼的红印,像是绽放的红玫瑰。 “您的身体有不舒服的感觉吗?”他颤抖地说着,“您昏迷了二十七天,我一度以为您要离我而去了。” “我现在很好,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后脑的肿块,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下去。”安芷汀轻声安抚着他,“埃里克,我也以为我差点就要离您而去了,可我舍不得您,我还是想和您在一起,我又回来了,死里逃生,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她的眼睛簌簌的眨了两下,轻柔道:“我已经准备好以后和您一起生活了,您的家里要有一个女主人了。” “安安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也是我的女主人。”他的吻便落在她的额头上,然后他将自己的额头也贴了上去,埃里克温柔地说,“我说过要送您一个礼物,您还记得吗?” “记得,我知道您要送的是什么。”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抬起无名指,“为我戴上吧。” 他将她的手掌贴在他的心口,“您怎么知道?” 她感受到了他胸腔中传来的心脏跳动的震颤:“我猜到了。” 话音落下,一枚冰凉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尽管套戒指这个动作,埃里克已经反复联系过许多次了,弹管风琴的手也一向很稳,此刻却不可控制的痉挛着,“安安,您永远也不能离开我了,您是我的人,我爱着您。” “嗯。”安芷汀靠在他的怀里,埃里克的怀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对她敞开的,也是温暖的,她想每天都靠在他胸前,每天都用手按住他的胸膛,感觉他胸腔中充满炽热爱意的心跳。 “安芷汀,您现在是我的妻子了,”埃里克顿了一下,“我现在是您的丈夫了。”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她的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喜悦——只有埃里克才会叫她“安安”,而不是“安”。 她是安安,是埃里克的安安。 安芷汀用手摸索着,环上他的颈项,“埃里克,我们是夫妻了吗?” 他肯定地说,“对,是夫妻。”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扶着她站起身来,“安安,和我来,有一件衣服,我要为您亲手穿上。” 第32章 纯白婚纱 ◎好,我愿意。◎ 安芷汀摸索的站起身,挽住埃里克的胳膊,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走路也必须十分小心。但埃里克似乎没打算让她走路,“别怕,我抱着您。” 他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盖弯,另一只手臂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动作流畅娴熟的将她公主抱了起来,安芷汀本能地的向他胸膛蜷缩了一下,以全然依赖般的姿态把头偏向他的颈窝,而埃里克的手臂也完完全全的拢住了她的身体,她的整个身躯重量压在他的臂弯里,他却更觉得她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的,仿佛随时的飘走。 埃里克的步伐顿了顿,他觉得安安实在是太瘦了,昏迷了近一个月,营养也没有跟上……怀中的身体娇小,头颅寻找安全感似的依偎着他,睫毛安静的垂下,偶尔颤抖,嘴唇微微轻抿着,看上去委屈又脆弱,让他心疼极了,他想好好怜惜她,爱护她。 走出卧室,穿过客厅,他把她抱到一处未知之地。 “这里是?”她喃喃。 “是我原本的住所。”埃里克说。 他的视线扫过屋子中央的棺材,阖了阖眼,又再次睁开。 无论是渺小的人,还是伟大的人,无论他生前辉煌灿烂,还是贫穷弱小,死后的归宿终究是那一口棺材。人都应该提前适应死亡,因而他之前一直睡在里面,那里冰冷、潮湿、黑暗,令人窒息,以至于他每天躺进去,都觉得自己可能第二天就要死去了。 在她的天使到来之后,他也拥有了温暖的床铺,床铺上还有一具热乎乎的缠人的身躯——他的小蝴蝶会对他说温暖的话语,会在夜晚用温暖的嘴唇亲吻他畸形残缺的面庞,她给了他爱和渴望,也让他明白,他也可以享受男女之间的亲密。 他好爱她,更想迫切拥有她。 爱让人温暖,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我还没来过您的房间。”安芷汀轻轻说。 陋居里有一个房间一直以来都是上锁的,她没见他打开过,现在看来,那应该就是他的卧室了。在她到来后,他不再睡自己的床,而是与她睡在一起,他会在她耳边清唱歌曲,他们会在夜里相拥入眠,她能感受他身体的热度和他对她炽热的爱意。 她想融化在他的热度中,与他真真正正的亲密。 爱让人幸福,那是她从前从未体会过的,是现在拥有了并将要视作珍宝的。 “要在这里换衣服吗?”安芷汀问。 第40章 “是的,您站在这里稍等,不要走动。”他嘱咐着,随即退后半步,衣料摩擦声混着脚步声远去。 安芷汀听见木箱拖动的闷响,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掌重新贴上她的腰肢。 “抬手。”他轻轻地说,安芷汀顺从地举起双臂,感觉绸缎顺着指尖流淌而下。 他的呼吸拂过她后颈,温热的手掌绕过锁骨,将珍珠扣子一颗颗钉进象牙色的缎面。 绸缎滑过小腿时带起轻微的凉意,像有人把月光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安芷汀摸索着腰间缀满珍珠的腰封,指尖触到一颗颗白色珍珠,“您是什么时候量的尺寸?” 煤油灯芯爆开的轻响里,安芷汀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了头纱垂落时扫过她眼睑的轻柔。 “您睡熟之后。”他单膝跪地,手指绕过她脚踝扣上细带凉鞋。 裙撑撑开时发出轻微的“嘭”声,鲸骨硌得安芷汀肋骨微微发痒。 “重吗?”他关心的问道,喉结擦过她耳垂。 安芷汀摇摇头,“你亲自做的吗?”她听见自己心跳在缎面裙撑里嗡嗡作响——心跳的太快也太猛烈了,她大概能猜测到她正在穿的是什么了。 他低笑道:“是啊,早就为您准备好了。” 铜镜映出安芷汀模糊的倩影,埃里克慢慢后退两步,皮鞋跟磕在地砖上。 安芷汀听见从他那边传来的布料摩擦的细响,以及金属搭扣相撞的脆响——那是他在穿衣和佩戴袖扣。 他换好一身黑西装,慢慢走到她面前。“安安,我美丽的新娘,我一生挚爱的妻子。” 单膝触地,埃里克的膝盖骨撞在地砖上发出闷响。 安芷汀的手被他牵引着摸到了他无名指的戒圈,他平静地说,“我怕您在看到我的真面目之后,不愿意为我戴戒指——所以,这枚婚戒是我自己戴上的……假装是您帮我戴的。” 安芷汀嘴一撇,他又在说什么胡话! 她弯身把那颗戒指从他手上摘了下来,举到半空中,轻轻亲吻了一下,“谁说我不愿意为您戴上了,我很愿意。” 温热的触感传来,她的手抚摸到他的无名指根,他的手指重新被戴上了戒指。 埃里克怔了片刻,“安安……”他反握住她的手,那是一双多么温暖的手啊,暖得他鼻尖发酸发涩。 “您愿意嫁给我吗?”她的婚纱在墙上投出巨大的颤动的影,埃里克说:“让我做您黑暗中的船锚,做您唯一能抓住的航标。让我用剩下的每一天,来证明,在没有光的世界里,我也可以做你的眼睛和你的手杖。” “把我的名字,刻进你的生命里,把你的名字烙印在我的骨髓里,好不好?” 时间近乎凝滞,空气中他滚烫的呼吸与灼热的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好,我愿意。”安芷汀说。 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回应,让埃里克的灵魂都得到了救赎。 安芷汀弯腰去扶他,他才刚刚站稳,就立刻把她拥在怀里——两人密切相拥的轮廓烙在墙壁上。 埃里克的嘴唇压上来时带着些雪茄的微苦味……安芷汀踉跄半步,后腰抵在木制书架上……他喉间滚动的热息震得她唇瓣发麻,粗粝的指尖擦过她颈项的皮肤。 “我爱您。”他低低地说,托住她后颈加深这个吻。 “我也爱您。”她轻声回复,回应着他的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煤油灯芯噼啪炸开,解开婚纱背部的丝带时,他的动作比穿上时更加缓慢,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她的背部肌肤,他感受到了她的细微颤栗。 繁复的婚纱从身上滑落,堆叠在脚边,只剩下贴身的纯白衬裙。 他又一次亲吻了她,唇分时的银线断在她的轻喘和他的抚触之间,他将她抱起……重新回到充满花的卧室。 “真是的,我还没有穿多久呢。”安芷汀喃喃的抱怨着,感觉到埃里克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怕您着凉,还是先脱下来吧。”埃里克笑着说“您穿婚纱的样子很美,像真正的天使。” 安芷汀慵懒的向埃里克伸出两只光溜溜的手臂,“现在是夜晚吧。我想抱着您入睡。” 埃里克闻言看了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巨离晚上还很遥远,不过她说是晚上就是晚上,他可以跟她统一作息。 他关了灯,陪她一同躺在床上。 她问,“埃里克,这算是我们的新婚夜吗?” “算。”他肯定的回答。 她吻着他的锁骨窝,声音极轻,“您想要我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很想要您。” “那我们就来取悦彼此吧,我一定让您满意尽兴。”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昏沉了,眼睛半阖着。 自打受伤之后,她的脸色一直很苍白,昏迷这么久,她还瘦了一些,埃里克拥着怀里脆弱的蝴蝶,感觉到她身上根本没什么肉,他道:“您刚醒,身体没恢复好,多休息一段时间吧。” 他是时候展示他的最拿手厨艺了,埃里克决定从明天开始包揽她的一日三餐,外加一顿宵夜,每顿餐里面多些肉和牛奶……他希望她长点肉,看着健康点,不要像现在这样,身体轻的像鸿毛……他别说把她压在身下了,就稍稍用力的拥抱,他都怕她破碎掉。 安芷汀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面颊,“埃里克……给我唱歌好不好。” 侧脸埋进鹅绒枕芯,柔软的被褥里的脊背随着呼吸起伏成一道疲倦的弧线。 埃里克抚摸着她的背脊,开始清唱,声音低沉而温柔,歌词在他齿间化作塞纳河的柔波,每个音节都裹着柔滑尾韵。 安芷汀感觉到颈项的细小绒毛被他的气息所拂动了,像是春日里呵出暖雾,舒服的令人沉沦。 他的指节擦过她垂落的发梢,他轻轻哼着,“沉睡吧,我的蝴蝶。” 安芷汀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摸索着,终寻到了他的脸颊。指尖拂过他的眉眼,最停留在他略微干涩的唇上。她仰头,捕捉到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安安……” “嗯,埃里克……继续为我唱吧。” 空气中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唇边的轻叹声、耳鬓厮磨的亲昵细语,以及埃里克温柔的歌声。 安芷汀最后的清醒意识是他落了一个吻在她的额头,她的身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发烧般的热意,受伤还未痊愈的身体过于疲惫,提醒着她该继续休息了。 睡意已将她拽入更深的黑暗之中,黑暗里没有月光,唯有尚未消散的曲调在漂浮着。 【作者有话说】 冷门题材,写作不易,喜欢的话,收藏一下本文吧~~让作者更有动力更新~~ 隔壁开了个新坑,中短篇预计8-10w字,日更,会火速完结,欢迎捧场[加油] 第33章 奇怪物品 ◎帮我去我房间里拿一个带拉锁的包。◎ 安芷汀睡了一整天,也没太清醒。 埃里克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喂饭喂药。 晚上,她先是感觉浑身发热,不久后又开始浑身发冷,这种又冷又热的感觉要了她半条命,埃里克显然也感觉到她的状态有点不对。 “埃里克,我可能是……发烧了。” 她几个月里发烧了两次,每一次都是因为身体受伤产生了应激反应。 她突然有点恨,为什么……幕布会砸下来? 如果不是罗贝尔和卡洛塔两人拉她后撤,她会被砸成肉饼。 “我去给您准备冰袋。”埃里克说,准备起身下床。 “等一下,埃里克。”安芷汀支撑着坐起身,她将他拉住,轻声道,“帮我个忙……” 她迫切需要她背包里的布洛芬——退烧和止痛神药,她痛经的时候只要吃一粒就可以好转,于是,布洛芬基本成了她每个月的常备药。 她说“帮我去我房间里拿一个带拉锁的包。” “什么颜色?”他问。 “蓝色的,带拉锁。”她迷迷糊糊的说,向埃里克描述背包的具体位置。 拉锁……埃里克怔了片刻,拉锁是什么锁?能拉动的锁吗?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帮您取来。” 刚走没两步,他折了回来,“您自己在家,会不会害怕?” 她刚想回答不害怕,埃里克把一个有棱有角的盒子放在她的腿上,“这是一个音乐盒。” 埃里克带着她手指,带茧的指腹引着她找到发条旋钮。“转五圈就可以听到音乐。”他拧动齿轮,黄铜机芯的阻力震得两人指节微微发麻,“您数完十遍曲子,我就准时回来。” 安芷汀点点头,埃里克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她用发烫的指尖描摹盒盖凸起的菱角,她想起来这件东西了,它之前一直被摆放卧室的角落——那是一个戴三角帽的小猴子,手上拿着铜钵,埃里克说这是他做钟表学徒的时候完成的第一件作品——她以为这只是一件装饰玩具饰品,没想到是个音乐盒。 第41章 铜质音筒转动时的声音带起轻微而细密的震颤,安芷汀抚过盒盖凸起的藤蔓雕花,指尖跟着节拍轻叩着松木底座,八音盒吐出清脆的音符,发条旋钮残留着埃里克掌心的温度。 她靠着软绵的靠枕调整合适的坐姿,睡裙摩擦被褥的声响混进音乐里。 身体依然严重发热,捂出的汗浸透的后背又慢慢干燥,一遍……两遍……三遍……她听到第五遍的时候,埃里克没有回来的迹象,困意混着眩晕感向她袭来,她还没坚持到第十遍,就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埃里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她的卧室。 这一个月来,他的安安没有睡在这里,但她的卧室却依然干净整洁,物品也没有落灰,他会时不时帮她去打扫。 蓝色的背包放在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埃里克在看到那个背包时,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让他有同样的感觉的,还有那个发光的黑色砖头,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非常神奇、贵重、新颖……新颖到这个时代应该不太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浅蓝色单肩包搁在波斯地毯的缠枝花纹上,埃里克蹲下身,指腹擦过表面哑光材质,发出细碎沙响。 这不是任何他熟知的手工皮革,它更像是某种工业炼制的产物,包身边缘压着“钻石”镶边,那些“钻石”晶莹剔透,尖锐的几何折线是这个时代完全不可能达到的标准。 自从几年前钻石传入巴黎后,这种能折射出七彩光的石头,又被称为“上帝之眼”,可谓是一石难求……拿破仑三世对她的欧仁妮皇后求婚时,也不过是准备了一颗小拇指盖大的钻戒——而他宝贝安安的背包上竟然镶满了这样的“钻”。 她很有钱——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这包上的“钻石”随便一颗摘下来都价值不菲,比他给她买的那些东西还要贵。 除了钻石,还有一个令他困惑的地方,是背包正中有一条长条形状的嵌合金属链条——巴黎最好的皮具匠还在用黄铜搭扣,而这个背包上咬合的齿状结构已经堪比机械表里面的擒纵装置了……埃里克用指甲轻轻刮过质地冰凉的链头,上面刻着三个字母——ykk,在灯下微微泛着冷光。 ykk,这是什么意思?像是某个人名的缩写,会是谁呢?埃里克想,她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名刻在上面? 他拎起背包,准备返回。 “咔嗒——” 拉链豁开一道裂口。 纯棉布料与牛仔布料瀑布般倾泻在地,混着几件19世纪的巴黎绝不可能出现的衣物——诸如:带有弹性织带的白色露腰小吊带、粉白色蕾丝内衣,黑色的一扯就破洞的裤子,还有一条靛蓝色布料缝制的古怪裙子,上面钉着闪亮的金属铆钉。 这些都是什么衣服?要说是睡衣,那也太不舒服了,要说是在外面穿的……外面能穿这些吗……这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他的安安在外面穿过这种衣服?想到这里,埃里克的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他把安芷汀的衣物一一捡起、叠好,还有几样东西,他没来得及细看,想到他的安安还在黑暗中等他,他将那些除了衣物外的古怪物件也一并捡了起来。 捡到最后一个东西时,他的手顿住了。 黑色砖头,那个一直以来让他疑惑又好奇的发光砖头,此刻就在他的手上。 这东西像是用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在煤气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哑光。埃里克下意识用拇指摩挲表面,冷硬的触感既不像漆器也不太可能是珐琅。 砖头背面的圆形凸起让他想起了观剧镜的镜头。 当他把这黑东西再次翻转过来,一条银色金属链从他指缝间垂落,看样子是给这个砖头装的一条装饰性的链,尾段坠了两只小蝴蝶,而这蝴蝶的制作工艺已经远超巴黎那些玩具匠人水准——那些蝶翼上的精细雕刻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砖头侧面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按键,埃里克的食指抵住那个按键,想看看有什么机关。 几秒后,细微的震动从金属键传来,漆黑的屏幕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惊得他差点脱手。 老式煤油灯也比不上这方寸之间的亮度。 埃里克瞳孔骤缩,等他回过神来,黑色砖头上赫然映着安芷汀的面容,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飘扬的黑色瀑布般长发,白色吊带露出大片雪白皮肤,刚没过的大腿的裙子衬得她白色的双腿修长而美丽,却也暴露极了……背景里扭曲的光影他有点熟悉……他仔细甄别了一番,觉得可能是晚间的巴黎歌剧院门口。 照片里的女人在发光,埃里克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能看清她的眼睫和锁骨上的两颗小痣。 这种逼真程度令当下流行的银版相片都成了粗劣的剪影——这更像是将活人的灵魂封印在里面。 安安……这是她的东西,她究竟是什么人? 埃里克浑浑噩噩的把东西都装进包里,他其实没想翻看她的东西,这一切都是巧之又巧,意识到他已经在她的屋子里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也许音乐盒早就播放超过十遍的音乐了……埃里克猛地站起身,开启活板暗门就往陋居赶去。 他的安安靠在床头睡着了,这是他赶回来时看到的画面,她的手里还抱着他的音乐盒。 埃里克连忙跑过去,摸摸她的额头……嘶,烫手,她的发热相当严重。 安芷汀听到声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黑色令人恐惧,她下意识向声源靠近,“埃里克,埃里克……” “我在,别怕。”埃里克抱着她,喂给她一些水,她的嘴唇不再那么干燥了,他说,“背包,我帮您拿回来了。” “谢谢,埃里克,它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安芷汀喃喃着,烧到意识有点恍惚,她说,“包里面有个白色药瓶,里面的药片喂我吃一颗。” 埃里克立即照做,吃完后扶着她躺下。 吃了布洛芬之后,安芷汀有点底气了——她新冠都靠这个退烧止痛神药撑过来的,眼下她也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埃里克,”她握住他的手,贴到她脸边,“再陪我躺一会儿。” “嗯。”他轻轻说,“我一直陪着您,非必要,我不会离开您半步。”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哄小孩子似得安抚她。 就这样睡了几个小时,安芷汀出了一身汗,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趋近于正常水平,她也变得稍稍有精气神了一些。 埃里克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白色小药瓶,陷入沉思,想到鸦片酊也是白色粉末状或片状的,他不忍不住开口问,“这是什么药?” “嗯,是退烧药,”她毫不避讳的说,“不过它的主要作用是止痛。” 听见“止痛”这个词,埃里克背后寒毛都立起来了——鸦片酊,也就是吗啡,它的主要作用也是止痛。 “安安,您不能乱吃东西。” 安芷汀怔了一瞬,“什么意思?” “这东西有成瘾性!” 安芷汀微微睁大瞳孔有些涣散的眼睛,“啊……?”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埃里克已经用严肃的口吻询问她了,“您经常用它来止痛吗?” “每个月应该会吃一次,来例假的时候。” 例假……埃里克微怔,琢磨了片刻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从未有过女人,自然鲜少关注女性的问题,不过他现在有了,所以他要认真负责的照顾她的妻子,“女性每个月都会因为例假痛一次?” “是啊。”安芷汀说。 她把头靠在埃里克的胸前开始和他幽怨的碎碎念起来——女性每个月那几天会留多少血,会有多么虚弱、不方便,既不能吃生冷辛辣的,也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 听到最后,埃里克长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安芷汀疑惑的说,“您不会觉得我是在夸张吧?” “没有。”他认真的说,“我是在同情女性这个群体。” “同情?” “是的,同情——女性在任何时候时代似乎都在遭遇不公平待遇,承受了许多她们本不应该承受的苦难。被物化、被当做生育工具,我想这些在您所处的时代也不会少见的。” “确实。”安芷汀喃喃,随后她猛地一怔,身体变得僵硬。 埃里克刚才说了“您所处的时代”这几个词——他是不是意味着他发现了什么?也许是他看见了她背包里的某些东西,也许是因为她平时说话时常会用一些古怪的用词……总之,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会这么说。 她当即向埃里克询问,埃里克抚摸她的头发,什么都没解释,他只是轻轻地说,“您已经是我妻子了,我不想看到我的妻子遭受疼痛,我会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让您好受一些。” 安芷汀扑哧一声笑了,“我只要像咸鱼一样,躺在床上不动,就会好很多。您要陪着我,哄着我,给我唱歌,我只要心情好,身体也会好很多。” 第42章 他安抚:“当然,这些都能做得到。” “真的不会让我遭受疼痛吗?”她忍不住问:“那生孩子呢?” 生孩子?埃里克的表情变得有点空白了……他承认他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崩断了好几根弦……直到他的安安问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喜欢女孩儿的时候,他脑子里崩断的那根弦才被重新接了回来。 他还会有后代吗?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他一度觉得,只要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爱他,这个人愿意陪他过完一生,他就很满足了——埃里克从未想过他可能会拥有孩子。 只要他们两个可以过一辈子的幸福生活,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他其实也是不想要孩子的。他自己都已经这般丑陋了,可谓是艰难的活了三十多年,他们的孩子如果和他一样,生来面部畸形,不能示人,那该怎么办,和他一样也要遭受世人的厌弃吗? 不能健康完好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对这个孩子本身也是一种不公平,他默默地想。 “不行!”安芷汀差点跳起来,“你不想要,我还想要呢!我想要一个女孩儿,我最喜欢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了……我要闺女!” 在埃里克一脸懵的表情中,安芷汀开始和他一顿输出,诸如:她会生下他们的孩子,但她只生一个;他必须要给她找最好的医院生产,最好可以打麻醉;她生完会很虚弱,带小孩的任务就全权交给他了;他们要给小孩最好的教育,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人…… 埃里克脑子晕晕的听完了她绵软软的碎碎念,他有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任何一个男人听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说愿意为他生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又想起了什么,刚要兴高采烈的开口,结果猛地打了两个喷嚏,埃里克一看……这个小东西刚退热就把被子踢到一边,露出一条大腿在外面,而这只明晃晃的大腿居然还往他身上搭…… 她是真不知道人心险恶啊。 他默默把被子给她盖上了。 “不盖,热!”她抗议。 他严肃地说,“必须盖,您还没完全退热!” 她小声嘟囔:“跟您躺在一块,我就没法不热啊!” 埃里克以为是两个人挤在一起容易出汗,“那我去另一张床吧。” “哎呀,不行,就在这儿,不准走。”他又被她拽回来了,她幽怨地说:“我再忍忍,等我彻底好了……我就把你……哼,等着吧,你这个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埃里克这才意识到她说的“热”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小东西……比我还着急。”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地下时光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社死的事儿吗?◎ 半个月后,安芷汀的身体恢复的七七八八,她自认为恢复的还算可以,后脑的肿块消了一些——她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屋子里是黑暗的还是明亮的,她能够察觉到……她现在可以感知到轻微的光线了。 这让她相当激动……这意味着她是因后脑遭受重创而导致的暂时性失明,她的视力会慢慢恢复,她猜测肿块全部消下去的那天,大概就能够重获光明了。 她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和埃里克说了,他的反应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惊讶和喜悦,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问:“您不希望我恢复视力吗?” 埃里克回复她说:“怎么会,我希望您健健康康的,希望您能重新看见世界。”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她总觉的他好像有些……忧郁。 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埃里克成了她的“盲杖”,她能感觉到他也十分乐在其中。 她享受被他照顾的感觉,他享受着照顾她的感觉,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想照看好她……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基本都会满足她,除非遇到在他看来不太合理的要求,他才会沉默,然后委婉的拒绝她,比如:她想用他的酷刑室来蒸桑拿……这个提议就被他拒绝了。 安芷汀知道那间酷刑室是有加热装置的,可以升温,而且那里面有一小片人造湖泊,升温加热的过程中,湖泊会产生湿润的水汽——这就是天然的温泉桑拿吗?他居然不让她去! 她因为这事儿有点生气,晚上把他从床上踹了下去,埃里克爬起来失笑一声,答应会为她改造一个桑拿房,她这才表示满意,又让他重新上床了。 就这样,她跟他每天粘在一起,困了她就睡,醒来的时候就听听他弹管风琴,让他教她唱歌——在他的进一步指导中,她的歌声更清透了,爬上高音区也不再困难。 埃里克说,她现在已经具备成为专业歌剧演员的水准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他就拿了一本新的歌剧台本给她,她看不见上面写了什么,只能让埃里克给她大致讲了一下。 这个歌剧的名字叫做《命运织就绝响》,是一部单元式歌剧。一部剧总共分为三个小故事,每个小故事互相独立,像是小单元剧一样。 第一个故事名叫《寂静与馈赠》,讲述的是双耳近乎失聪的路西维德,在父母的指导和守护下,觉醒了内心的听觉,最终创作出世人传颂的伟大音乐作品。 第二个故事名叫《权柄与裂痕》讲述的是功高盖主的赫仑元帅经历权力争斗后被免去职位,晚年老死之后,国王为了祭奠他,将他葬入皇陵,并赠予国王之剑的故事。 第三个故事名叫《荆棘与星光》,讲述的是先天面部畸形的歌唱家爱德华与盲女苏菲亚在巴黎地下酒馆相识,两人突破世人偏见相爱,最终成为彼此的唯一。 这部歌剧的表演舞台上不会布置过多的道具,只有固定的布景需要更换。三个故事,总共分为三幕来演,每一幕的演员虽然有所不同,但所要求的总演员数量并不多,像是第三幕的重点演员也就只有男女主两位,群演不超过五个。 “我需要演哪一个角色?”安芷汀轻轻的问,她其实隐隐猜到了。 “苏菲亚。”埃里克说,“她是盲女以及轻微坡脚的设定,和她对唱的演员只有爱德华,需要挪动步伐的地方,会由饰演爱德华的演员带领着,您不必担心会摔倒。” 安芷汀默了片刻,忍不住问道:“这三幕小故事,分别映射不同的人吗?” “对。”埃里克点点头:“第一个故事是根据贝多芬晚年的经历改编的。第二个故事映射了法国太阳王时期的杜伦尼元帅和路易十四,至于第三个故事……” 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没说话。 安芷汀心跳微微加快,“第三个呢,您是受了什么启发?” “快说,快说!”她不停催促。 埃里克转头盯着她,慢慢道:“钟楼怪人……卡西莫多和爱斯梅拉达的爱情……” 在说出这两个名字的一瞬间,安芷汀希冀的表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有点失望的说,“我还以为是根据您和我呢……” “我还没说完……”埃里克向她凑近,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他开始亲吻她面颊的每一处,品尝她口中刚刚吞咽的姜汁汽水的味道:“卡西莫多对爱斯梅拉达的爱情以悲剧收尾,但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这样……只要您爱我,我们就会永远幸福下去。” “我爱您。”她毫不犹豫地说。 他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命令道:“这么会说话,那就多说几遍。” 于是,整个下午,安芷汀都在重复这句话……重复的多了,她又有点生气了,生气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从始至终都在大胆的示爱,无论是摸索他的身体,说一些暗示他的话,还是每天把爱挂在嘴边,用诸如亲吻等行动来表达情感……尽管做了这么多,埃里克对她的爱似乎还是有所存疑…… 他可真是个自卑的、脆弱的、敏感的、多疑的、拧巴的老男人,安芷汀气鼓鼓的想。 于是,她说:“我都说了这么遍了,您是不是也得说呢?”她用力咬上他锁骨,又一路吻上他的颈项和下颌,“快说,说到我满意为止,说‘我爱您’这句话!” 埃里克真的说了,用深情的口吻一遍遍说着,而且就贴在她耳边说……这让她怎么能受得了,她当即红着脸叫他不要再说了,她已经知道他爱她了……可谁知埃里克却轻笑一声,慢慢的说:“这就听腻了吗?您得听一辈子。” 她哪里是听腻了,她是听出反应了,再听下去就要出事儿了! 她因而幽怨的回复了一句:“您是不是不知道,您的声音对我来说有多么大的感染力?” 埃里克忍不住笑了出来:“啊……所以您非常喜欢我的声音?” “当然喜欢!”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其实很想听听,您在做那种事时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埃里克难耐地亲吻她:“小蝴蝶,我们现在就来试试吧,我想要您。” 第43章 他终于向她发出邀约,动作也大胆起来。 “不!” 安芷汀一口回绝,理由相当简单:“您之前晾着我,现在我也要晾您一段时间!我们‘礼尚往来’,看谁能坚持到底!” 埃里克动作一僵,整个人傻掉了:“啊……?” 安芷汀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我要洗澡,洗澡,快去给我烧洗澡水!” 埃里克落荒而逃的给她烧洗澡水了,水烧的有点漫长,等他换了一身睡袍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诱人的小蝴蝶已经趴在琴边睡着了。 琴房的灯光,他一般不喜欢点的太亮,昏暗幽闭的地方能大幅刺激他的感官,给予他作曲的灵感,因而这里从来都不会非常明亮,但也不会是绝对的漆黑。 昏暗的灯光下,埃里克眯起眼睛盯着她,她身上半透明的白色布料基本上遮挡不了什么……能遮的全都没遮,不用遮的也完全没遮。 这是他为她量身制作的睡裙,她蓝色背包里的衣物给了他启发,她可以在外面穿那样的衣服,为什么不能在家穿点更轻薄的衣服呢?让他能够能一览无遗的欣赏她美丽的身体。 埃里克说做就做,没几天就将成品做好了。 他的安安看不见,只以为他给她拿来的是一条普通睡裙——实际上,放眼整个巴黎的成人趣味用品店,也找不出这么大胆的衣服。 他就这样每日每夜的欣赏着他的小蝴蝶,这十分考验他的耐力,碍于前段时间她的身体确实比较虚弱,他一直没对她做什么,顶多是用她的双手——直到刚才,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决定和她做那种男女间的美妙事情,谁知道被一盆冷水扣了下来,浇了个透心凉。 早知道,他当初就应该早点办了她! 埃里克有点烦躁,天知道他每天过得有多‘艰难’,他半夜完全睡不着觉,只能坐起来倚着靠枕发呆,偏偏她睡觉还不老实,没事儿就往他这边拱一拱,一张大床,他只能睡一个边边,而她像是大鹏展翅,几乎快要横过来了。 想到这里,埃里克无奈叹气,今晚他又要难以入眠了。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将刚刚睡着的她抱了起来。 “唔……埃里克,您回来了。” “嗯,我抱您去洗澡,我为您烧好洗澡水了。” 浴室很宽敞,浴缸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埃里克把她放了进去,白色的泡沫和玫瑰花瓣没过她的锁骨,她打了个哈欠,泼了两泼水花。 “好舒服,”水温刚好,她舒服地喟叹,“要是埃里克能跟我一块洗就更舒服了。” “我乐意至极。”埃里克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安芷汀吓了一跳,差点从浴缸里跳起来。 她脸色羞红的说,“您……您怎么在这里!” 埃里克轻叹,他慢悠悠地说道:“傻孩子,您每次洗澡的时候,我都在这里偷窥您、欣赏您,您没发觉吗?” “啊……?” 安芷汀蓦地瞪大了眼睛,她肉眼可见的慌张整个人红的像煮熟了的小龙虾,她简直不能想……要是之前埃里克也在看她洗澡的话,那他岂不是看到她自己偷偷做了那种事? 她渴望埃里克,但苦于没得到,她又羞于让他帮她,于是就偷偷在洗澡的时候…… 她每次那样做的时候,还会带着难耐的哭腔喊埃里克的名字,现在他居然告诉她,他就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看着? 啊啊啊……!她要钻进地缝里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社死的事儿吗? 欺负她看不见是吧……这个讨厌的老男人,这么能忍是吧!那就一直忍下去吧! 她当即决定再多晾他几天,等他求她,必须要带着哭腔求她,她才考虑要不要给他——反正他比她更难受! 看谁能拧巴过谁! 第35章 绝响前奏(一) ◎你是冒牌货,你这个冒牌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安芷汀白日的重点就是练习《命运织就绝响》第三幕小故事里面苏菲亚的歌词。 她唱苏菲亚,埃里克唱爱德华,他们两个配合的相当默契。 埃里克昨天就告诉她,这部剧下周将要上映了,而她的预告登场也很好的打破了外面的传言——有人说她早就死掉了,有人说她被贵族带走圈禁起来了,还有人说她养好伤之后就和那些使团返回清廷了。 外面的传言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埃里克对她说,菲利普伯爵已经连登了一个月《费加罗报》,悬赏寻找她的踪迹。 最好笑的还是……居然有人说拿破仑四世要为她重修凡尔赛宫,安芷汀听到埃里克带回来的这条消息,实在没忍住地笑出声来。 巴黎人也这么爱传八卦啊,只是这也太不靠谱了……凡尔赛宫那是什么地方,她又不是皇后。 尽管她觉得很好笑,但埃里克似乎并不这么感觉,她坐在他旁边都能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沉闷压抑气息。 她疑惑的问:“您怎么了?” 他淡淡道:“拿破仑四世和菲利普伯爵都对您痴心不改,我的安安实在是太有魅力了。” 安芷汀眨眨眼,“我怎么感觉您的话有点阴阳怪气?” 埃里克冷笑一声:“没有,我可不敢。” 她终于确定埃里克就是在阴阳,她猜他是嫉妒了,她慢慢凑过去,摸索到他的肩膀,身体一用力坐到他的腿上。 “埃里克,我的爱人,我亲爱的丈夫,”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动作如同月光一样*轻柔,“您是我此生的爱人,无论贫穷或富贵,顺境或逆境,快乐或忧愁,健康或疾病,我都将爱您,珍惜您,直到生命的尽头,埃里克,您就是我此生的唯一,我爱您,我对您绝对忠贞。” 这本是他们结婚那天该说的话,现在她对埃里克说了。 果然,埃里克在听到这段话后,也温声将这段对她说了一遍,不过他似乎改动了几个词语——此生的爱人,改成了永远的爱人;此生的唯一,改成了永远的唯一;直到生命的尽头,改成了直到永远。 永远吗?这似乎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计数单位……他们能走过此生,共同合葬,便相当于永远在一起了。 安芷汀发烫的额头正抵着他锁骨,她并不知道埃里克正微微低头,视线扫到了她裙摆被掀起后露出的腿,衬裙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色,他的手慢慢覆了上去。 安芷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面前的琴键上。 “别动。他声音哑了一些,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脉搏,“让我仔细欣赏一下。” 或许是他视线太过灼热,安芷汀不自在的扭了扭腰,身体部位无意触碰到钢琴键,钢琴发出闷闷的共鸣音。 埃里克的吻已经烙在她锁骨上,她仰头喘息,他的手正顺着她的腰线往上抚去,安芷汀颤了一下,感觉冰凉凉的东西触碰到了她的皮肤,似乎是他衬衫的金属袖口。 金属的冰凉贴着掌心的炽热一路向上,停在她胸前,她抽了口冷气,身体因他的触碰微微弓着腰。 “你……埃里克……”话没说完,唇已被封住。他吻得又急又狠,像要吞掉她所有的呼吸。 身后的钢琴敲起了古怪的旋律,安芷汀觉得她今晚她可能就要献身了,明明之前她还信誓旦旦的想让埃里克求她的,结果她似乎败在了他充满爱意的低呢和亲吻里了。 她的意志也太不坚定了。 “安安,您对我的诱惑太大了。”埃里克声音极轻,“您是想让我求您吗?” 安芷汀点点头,“对,您求我,要让我满意。” “好。”埃里克点头。 安芷汀还是太年轻了,她认为的求,不过是类似“哎呀,求你啦”这种话语……可谁知道埃里克在她耳边低吟的话,让她面红耳赤——这哪里是求人的话,这明明是荤的不能在荤的荤言荤语。 “安安……”他贴着她耳廓说着,字句混着湿热气息钻进耳道。 安芷汀感觉有火苗从耳后烧起来,一路窜到脖颈、脸颊,最后在睫毛上炸开了细碎的金星。 “别说了……别说了!”她推着他,埃里克却低低笑了起来,胸膛震颤着。 “我还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呢,您就要缴械投降了吗?”他指尖轻轻划过她潮红的脸颊,停在滚烫的耳尖轻捻,“小东西,不经逗……” “你这个老东西,还不是因为您说的话!”安芷汀嗔道:“您听听您说的都是什么啊……这也太……” 也太污了吧……不过她喜欢,尤其埃里克用气音说那些话,简直让她这个声控难以自拔! “就算是一点小趣味吧。”他手掌顺着她脊背往下,停在腰窝处轻揉,“我觉得您并不反感那些话。” “去床上吗?”他问。 安芷汀下意识反问:“现在是晚上吗?” 埃里克看了一眼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整,他决定睁眼说瞎话,“现在是晚上,您困吗?” 自从他的安安失明之后,他们的作息就没正常过,随时可以是白天,随时可以是晚上,就连他都有点恍惚了,更别提他的安安了。 第44章 “是有点困了。”安芷汀打了个哈欠,她总觉得现在根本不是晚上,很可能是中午,因为她通常中午也要睡午觉,不过埃里克说是晚上就是晚上吧。 “我想洗个澡,再睡,可以吗?” “好,我去给您烧水。”他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把她抱到卧室的床上,“先躺一会儿。” “您今天还会偷看我洗澡吗?”她扯住埃里克的衣袖问道。 埃里克继续说瞎话,他现在已经炉火纯青了,“不会了。” 不看是不可能的,他不仅想看遍她身上的每一寸,他更想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处。 埃里克这么想着,很快烧好了水,给浴缸里铺上花瓣。 他的安安看样子又睡着了,他把她放到浴缸里的时候,她似乎还是睡着的……为什么说是似乎,是因为他发现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身体蹦的有些紧,不像是完全熟睡的状态。 “您要是还不醒,那就只能由我亲自来帮您洗了。”他冷不丁的说。 装睡的安芷汀立刻清醒,“不行……我自己来……” 埃里克默不作声,安芷汀知道他根本就没走,而且就在她眼前,她都听到他难以抑制的呼吸声了。 “还是我来帮您吧,您的动作有点慢。” 在她半推半就的反抗中,埃里克帮她洗了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洗完了二话不说就把她捞了出来,裹上围巾之后,就开始给她擦头发,这一擦又是一个小时,这回她可真的困了,困意来得太快,挡都挡不住,她趴在梳妆台上呼呼大睡起来。 埃里克长叹一口气,他暗暗决定以后不能太顺着她了。 …… 安芷汀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她梦到了她来到了原著里的巴黎歌剧院。 梦里的埃里克不认识她,安芷汀像落了水的小狗跟在他后面,祈求他不要离开她,而他却祈求着克里斯汀不要离开,他的目光永远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他一心追求克里斯汀黛伊,做她的音乐天使,为她铲除一切障碍,把她捧上了首席女高音的位置。 他还为她做了婚纱,想和她牵手余生。 克里斯汀终究选择离开埃里克,她和劳尔缔结了婚约,埃里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心碎哭泣。 安芷汀再也看不下去了,冲到他身边:“为什么您不看看我,我一直在您身后!” 埃里克把她推到一边,他好像疯了,又哭又笑:“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如果面具之下是一位真王子,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会改变?” 安芷汀痛哭,无论上前多少次抱住他,他都会把她甩开。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施舍般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是谁?” “我是安安,我也可以当您的克里斯汀。”安芷汀满脸泪水,痛苦地说:“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的妻子啊!” “妻子?笑话,我的妻子不是你,克里斯汀黛伊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你怎么能当克里斯汀,你算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变得凌愤怒,面具下的目光仿佛能射出千万把利剑,每一剑斗狠狠扎在她心里。 “离我远点!”他愤怒的大喊:“你不是我的妻子,你是冒牌货,你这个冒牌货!” 随后把她狠狠推到一边,她的小腹撞上桌角……腹部很痛,但心里更痛。 “别离开我,埃里克……” 她冲上前揭下他的面具,梦中的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她根本不在乎面具下的是不是真王子,也不在乎他长什么样,她在他的咒骂声中,把他推到墙角……他的力道太大了,几乎要把她手腕捏碎,安芷汀太痛了,但她依然没放手。 他的咒骂声渐渐小了,从愤怒到不解,他眯起眼睛看她:“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认识你。” 他放开她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有这一圈醒目的紫红色瘀痕。 安芷汀开始疯狂的亲吻他,亲吻他的眼睛、他的脸、他的面颊、他的嘴唇。 她的亲吻神圣而温柔,带着无尽的爱意和怜惜。 埃里克愣住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他的嘴里充满咸涩——那是眼泪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他为克里斯汀流的眼泪,还是眼前这个陌生女人为他流的眼泪。 直到安芷汀吻够了,她才放开埃里克。 埃里克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抚摸着自己的嘴唇,“你……为什么?” “因为我爱您啊!”埃里克听到她这么说,当他想再多拷问她几句时,他却看见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泡沫一样,从脚底开始慢慢消散。 “等等……”他下意识唤道:“……安?” 等他在伸手之际,面前哪还有安芷汀的身影,她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成了泡沫,消散在他的眼前,也似乎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完结之后还会写一些甜甜番[害羞] 第36章 绝响前奏(二) ◎向我证明您爱我!◎ 安芷汀从梦中惊醒,她哭着坐起身来,冷空气灌进她汗湿的领口,激得她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背后的汗渗透睡裙,像一条窒息的毒蛇黏在她的身上。 “安安?”低沉的男声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她的泪水再次决堤,她刚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梦魇掐住了似的,她只能用哭哑了的嗓音挤出破碎的音节。 “埃里克……埃里克……别走。” 小腹剧烈疼痛着,仿佛延续着睡梦之中她撞向桌角的痛。 她哭到近乎窒息,涣散的眼睛中聚满泪水,头也剧烈的疼痛起来,像是淬了毒的银针刺入太阳穴,激得的她的神经突触炸开昏黄色的火花。 “呃啊……” 破碎的呼吸声回响在卧室,安芷汀感觉似有滚烫的钢柱正在脑沟里面来回乱窜,每一次窜动都令她的视神经迸溅起细小的光斑——那些光斑最初像是萤火虫溺死在黑色沥青里面……渐渐的汇成了流动了水波……大脑越来越痛,痛到极致的时候,她的瞳孔开始震颤,千万根破碎的视觉神经好像被缝合了一部分。 在昏暗的光亮下,她突然看见了,她戴着婚戒的手正颤抖的扣着床单。 剧烈的头痛化作退潮的浪花,渐渐消失,她的呼吸却瞬间凝滞住了。 尽管非常模糊,但她似乎能看到一些物体的轮廓了,它们在她眼中像一个个色块……而她的眼前有一个黑色的……模糊的人形色块……他的手正朝她伸来。 埃里克的手掌抚上她的侧脸,“我在,安安。”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痉挛的指尖,他极尽温柔的安抚着她。 安芷汀忽然张口咬住他的肩膀,齿尖陷进他的皮肉,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她听见了他的闷哼声,他却仍固执地用身体困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血肉里面,给予她最大的温暖。 “安安……是我吓到了您了吗?” “是我的错,我的错,别哭。”他的拇指擦拭她眼里的泪珠,温热的唇贴在她发烫的耳后,他轻抚着她的背脊,安芷汀终于松口,眼泪把他的睡袍洇湿了一大片。 安芷汀的颤抖化作细密的涟漪,埃里克看的有些心疼,他的安安似乎遭受了不小的惊吓,看上去似乎是做噩梦了,什么样的噩梦能让她吓成这副模样? 埃里克握着她的冰凉的手,怎么捂也捂不热,他解开睡袍的系带,将她冰凉的手掌贴在他温热的胸膛:“别害怕,有我陪着您。” 安芷汀好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向埃里克讲述她的噩梦,讲到最后,她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您叫我离您远一点,您爱的是克里斯汀黛伊,而不是安安!您还说我不配当您的妻子,说我是冒牌货。” 未尽的话语被埃里克的亲吻碾碎在唇齿之间,昏暗之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安芷汀咬住他黑色波斯睡袍的丝绸滚边……他的上衣脱落,她的肩带也滑了下去。 “埃里克,”她强硬地命令着,“向我证明您爱我!” 安芷汀试图看清他的脸,可无论怎么努力,他的面容在她的眼里依然是只是色块,她完全看不清。 “要我!”她再次命令着他。 得到她的指令,他迫不及待的褪着她的睡裙,她双手搂住他的脖颈,身体紧贴在他胸膛,一切美好而浪漫。 就在安芷汀以为他们即将合二为一的时候,她的小腹再次传来剧痛。 啊……她哭的更凶了,刚才是因为噩梦,现在是因为被打断。 这该死的例假为什么要这时候来? 重新洗漱收拾完之后,安芷汀早就没了睡意,埃里克去了浴室,好久都没出来。 她不由得轻轻喊道:“埃里克?” 没人回应。 她有点着急了,埃里克怎么了?他至少离开有半个小时了。 安芷汀慢慢走下床,顺着光亮向前摸索,她现在能看到一些,她认为她应该不会摔倒,但这仅仅只是她认为……她还没走几步,就被脚下莫名的硬物绊了一跤,身体向前倾去。 第45章 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将她抱了起来。 “安安。”埃里克的声音传来,“怎么下床了?”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埃里克躺在她身边,他把一个热热的东西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说:“您之前提起过热水袋,我试着给您做了一个。” 安芷汀摸着那个热乎乎的水袋,有点感动……对比梦中的那个埃里克,眼前的人是多么温柔细心啊!这才是她的埃里克,梦里的那个见鬼去吧!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谢谢。” 埃里克真好,她真的好爱他! 只是随口一说的事儿,他就记在心里了……难怪刚才那么久他都没回来,原来是给她做热水袋去了,而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去解决生理需求去了…… 所以,他没有自己解决吗? 想到这里,安芷汀爬了起来,用手解着他的睡袍。 埃里克叹了口气,“安安,饶了我吧。” “我知道您很难受,”她说,“我来帮帮您。” 说做就做,她从不犹犹豫豫。 等一切结束后,安芷汀趴在床边,背后的蝴蝶骨正随呼吸上下起伏,她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埃里克依然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真实,他递给她一杯温水,轻拍她的后背。 “喝点水吧。”他温声说道:“下次……不必这样了。” 她一边喝水,一边问道:“您是不喜欢吗?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埃里克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他将手掌悬在她眼前晃了晃,五根手指被逆光渡成了琥珀色,“能看到了?” “我能看到您的轮廓了。”安芷汀如实回答。 “看来您很快要恢复视力了。”埃里克平静地说——这也意味着他很快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她终究还是会看到他的脸。 看到他的真面目之后,她还愿意与他亲密吗?和他做那种事的时候,还要看着他这张脸,埃里克都觉得这是在为难她了。 埃里克承认他曾经有过带有恶念的想法——他希望她永远不会恢复光明,这样她就会一直呆在他身边,做任何事情都要依靠他,离不开他,因为他是她的“盲杖”。 当他知道她能看见光亮的时候,内心的第一反应是恐慌……然而,他看到她高兴的留下眼泪时,他又希望她一定要健康……她才20岁,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漂亮的东西她都没有看到,包括他为她做的婚纱,他为她画的画像,他为她制作的蝴蝶音乐盒……如果她愿意,他还希望带她走遍全世界,看看山山水水,体验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她轻声问道,“我如果恢复视力了,您会替我感到高兴吗?” 埃里克笑了,温声说道:“当然了,我之前说过,我希望您健康快乐。” 这是他的实话,他希望她健康、长命、快乐、幸福,一生无忧。 “我父母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安芷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埃里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可以……带您回去。” “没用的,回不去的永远是家乡。”她幽幽地说,“您之前怀疑过我的来历吧?为什么不对我刨根问底呢?” “我的确怀疑过您的来历,但您没主动告诉我,这就证明您不希望我知道太多……所以我也不会去询问您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埃里克用拇指擦掉她即将掉下来的眼泪,他缓缓道:“如果有一天,您愿意告诉我了,我再来当一个倾听者。” 安芷汀盯了他一会儿,冷不丁说了一句,“真的不在意我的过去吗?如果我告诉你,我有未婚夫,我差点结婚了,而且……” 埃里克把话都没说完的她抱了起来,虎口卡住她的下颌迫她强制性抬头,他的拇指碾过她的下唇,手劲有点大,带这些不容抗拒的意味。 他淡淡地说,“您当我这么好骗?” 安芷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您会上当呢。” 埃里克的眼底翻涌着暴风雨前的铅云,他用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把她的脸缓缓推向他的面前,她可以感受他呼出的热气。 安芷汀感觉埃里克的情绪有点不对儿,他从来都是轻轻的抱着她,只有这回……他抱她的方式像在制服猛兽,右臂横亘在她的蝴蝶骨之间,左手慢慢下滑,沿着脊椎一节节按下去,直到腰上传来压迫性的隐痛。 “我虽然不会上当,但我会生气。”埃里克平淡的说。 当听见她说她结过婚,他差点嫉妒的发疯…… 是谁?谁敢觊觎他的小蝴蝶?谁给他们的胆子? 好在他还是有理智的,就算被一瞬间的怒火冲昏了头,他依然很快就冷静下来。当他看到了她唇边揶揄的笑意时,他才后知后觉……这个小东西在耍他! 她是不是把他想的太善良宽容了?这种事情能开玩笑? “别生气嘛!”小蝴蝶在他的怀里蹭蹭,“我之前和您坦白过的,我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男朋友,更别提未婚夫了,我的私生活很干净,您才是我最亲密的男人。” 她一边说,一边晃晃手上的戒指,埃里克不允许她摘下来,任何时候都要她戴着。 他对她说过——“您要一辈子戴着它,如果让我看到您没戴,那么我会惩罚您。” “您是我的爱人,我的丈夫!”她抚摸着他的后背,埃里克现在有点炸毛,她得顺毛捋一捋。 她用她的吻讨好着他,然而她再怎么亲,埃里克也没开口再说一句话,这让她心里有点毛毛的——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她就逗逗他,那些都是随口一说的。 “我错了,埃里克,我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安芷汀眼睛眨巴两下,演技大爆发,硬是挤出两滴刚才没流完的眼泪,“埃里克,亲爱的,我最爱您了,您别生气了。” “睡觉吧。”他说。 “您还生气吗?”她问。 他点点头,“生气。” 她可怜巴巴的吻,“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吻我。”他微微弯起唇角,“亲吻到我满意为止。” 他早就不生气了,只不过,他看她这幅可怜巴巴表情实在可爱,他喜欢听她用这么柔绵绵的撒娇似的口吻对他说话……太喜欢了……他喜欢她一举一动,喜欢到骨子里。 她问,“亲吻哪里?” “您说呢?”这还用问吗,埃里克想,当然是亲吻他的唇,他享受与她共享呼吸的感觉,那种感觉太美好了,令人忘我。 “好的。”她乖巧的说。 然后,在埃里克震惊的表情中,她开始亲吻他全身上下每一寸。 “安安……”他抚摸着她的黑色脑袋瓜。 他对这个小妖精真的是……服气了,服的透透的。 第37章 绝响前奏(三) ◎先生,女士,请注意一下场合。◎ 这天,陋居来了两位客人,他们似乎都是不请自来的,而且非常巧的是,第一位在地下湖泊里迷了路,第二位也迷了路,两个人迷路的位方向和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中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高声呼喊:埃里克! 等埃里克把这两个人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埃里克出门前给安芷汀重新换了一件衣服,还对她说非必要,不会让她出卧室,她只要关好卧室的门,在床上呼呼大睡就好。 外面传来谈话声,听起来那两位都是男士,安芷汀把耳朵贴在门缝,冰凉的木纹印在脸颊上,她好奇的偷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 似乎有水杯撞击桌面的声音响起,一个男声说道:“埃里克,我说过的,你要让她出现在公众面前,不然巴黎警方会继续追查的!” 埃里克的声音不咸不淡,“达洛加,请你看看歌剧院门口的海报,她两天后就会登台出演!” 达洛加拔高音量:“拿破仑四世现在就要见她,他已经查到了她人在歌剧院,你今天不让她出去,他会把整个剧院都翻一遍的,埃里克!” “那就让他翻吧,他翻不到我这里来。”埃里克冷笑一声:“他敢过来,我这里有酷刑室等着他。” 达洛加头都痛了:“埃里克,你要为歌剧院的人考虑!他们停工一天就要少一天的薪酬,歌剧院也要少一天的利润!” 埃里克轻飘飘地说,“我支付他们的薪酬。” 埃里克简单粗暴的回复,让达洛加彻底无语。“加尼叶先生,要不您劝劝埃里克吧!” 达洛加肉眼可见的疲惫,他为了埃里克的事儿,每天忙前忙后,可人家居然在地下过起二人小世界了,这怎能让他不愤怒。 埃里克一定是他的克星! 加尼叶微微一笑说,“埃里克,看样子你似乎迎接到了你的天使,不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 埃里克叹道:“加尼叶先生,她还需要休息。” 达洛加怒道:“埃里克,我不是在跟你抢她,她现在需要露一面,我保证她一定没事,也不会被带走,更不会受伤,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第46章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空气陷入安静,过于沉默的气氛让人无所适从,埃里克这时候才慢慢地说,“她的后脑遭受重创,双眼失明。即便这样,你还要让她露面吗?” 话音落下,达洛加和加尼叶同时愣住了。 身后突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埃里克猛然转头,看见门框边飘过一抹浅黄色裙裾——那是他临走时为她换上的一件长摆晨衣,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安芷汀此刻应该在卧室里休息沉睡,而不是突兀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日安,先生们。”安芷汀朝着声音方向微笑,“不要为难埃里克了,我可以出去露脸。” “安安!”埃里克不悦的情绪表露得非常明显。 他立刻上前扶住她,当着达洛加和加尼叶两人的面,两人亲吻起来。 达洛加轻咳两声:“先生,女士,请注意一下场合。” 加尼叶微微一笑道:“年轻真好啊。” 安芷汀将埃里克安抚了一番,转头对达洛加和加尼叶说,“我可以露面,但我需要埃里克跟着我。如你们所见,我看不见了,是埃里克一直在照顾我,我信任他,我需要他陪同。” “可以。”达洛加当即同意。 埃里克剜了他一眼,如果眼神是把刀,达洛加已经死了好几遍了。 他不满的侧过头,攥紧安芷汀的手。 安芷汀对埃里克轻轻地说:“正好借舞台排练,我需要见见那位和我对唱的演员,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从未和他对唱过。” 埃里克神情有点不自在,他的声音沉闷,“不会有问题的,您已经唱的很熟练了,不会出差错。” 安芷汀轻笑,“您对我这么有信心?” 他傲然地说,“当然。您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啊……我的老师,”安芷汀抱住他的腰,抬头望着他,满眼都是小星星,“我既仰慕您,也爱着您,我……” “哎哎……行了行了!”达洛加终于忍不住了,“等没有客人的时候,你们在说悄悄话行吗,知道你们结婚了,但这里不是还有没结婚的吗,你们真的是……” 他冷哼一声,不情愿的上前拍了拍埃里克的肩膀,“恭喜你,那块玉石送你当新婚礼物了,不要太感谢我。” 加尼叶拄着黑色手杖向前走了两步,笑道:“我前段时间收到了你的信,当得知你结婚了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毕竟几个月之前,你还是孤身一人。” 加尼叶转头望着安芷汀,意味深长:“那时候的埃里克,每天都在布置卧室,看样子早就想把他的天使接过来了。” “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他继续说,“作为你的老朋友,我希望看到你的生活变得更有乐趣一些,有你的天使陪你,想必你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孤单了。新婚快乐,埃里克。” 加尼叶将一把小钥匙放在埃里克手中,“你不缺钱财,但应该缺一个能立即入住的地上婚房,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新婚礼物,去看一看吧,那是我为你们亲自设计的,你们应该会喜欢的。” “谢谢您,加尼叶先生,这些年多亏您的照顾,埃里克铭记您的恩情。”埃里克继续说,“谢谢你,达洛加,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几人又寒暄了一番,尽管埃里克并不情愿让她离开陋居,但在达洛加和加尼叶的劝说下,他勉强同意了,他会全程跟随着安芷汀。 安芷汀坐上了小船,埃里克划着船桨带她返回地上。 …… 歌剧院没有人知道安芷汀是怎么回来的,似乎她是突然消失的,眼下又突然间回来了。 当看见她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卡洛塔和罗贝尔在不远处相互拥吻的动作都停止了。 “你回来了,安?”卡洛塔不愧是女高音,这一声,让不同房间里的女孩儿们纷纷探出头。 她冲了过来,牵起她的手,关心道:“你终于出现了,你已经消失快两个月了!你的身体好多了吧?看样子,你恢复了?” 卡洛塔朦胧的轮廓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罗贝尔走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腰,安芷汀古怪道,“你们两个?” 罗贝尔笑道:“如你所见。” 安芷汀也笑了,“恭喜你们了。” 卡洛塔凑近她身边,她的脸近乎贴到安芷汀的脸上,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架不住内心中的疑虑,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看出来了?” “有点奇怪,总觉得你的目光特别朦胧。” 安芷汀坦然地说,“我暂时性失明了。” “什么!?”卡洛塔和罗贝尔异口同声。 卡洛塔狠狠一跺脚,愤怒道:“看看那个布景工做的好事,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他怎么忍心下手!” 安芷汀内心一跳,“布景工,是亨利杜兰吗?” 她下意识捏紧裙摆的褶皱,“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卡洛塔和罗贝尔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变得严肃。 “这件事还需要借一步说话。”罗贝尔看了看四周,“跟我来。” 三个人找了一处偏僻的小杂物间,安芷汀走了一路,身后属于埃里克身上的花香就尾随了一路,安芷汀时不时回头看看,她不知道埃里克是怎么做到的,但她能感觉到他一直跟着她,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亨利杜兰受人指使,制造这起事故。”罗贝尔严肃道:“他在被警方拘禁期间,离奇身亡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幕布正对着我砸下来,我很难不去想,这起事故是不是专门针对我制造的,可我和他无冤无仇,我想不明白。”安芷汀微微垂下眼睑,“他是不是还有同伙?” “似乎是的,”罗贝尔顿了一下道:“但还没等他招供,他就已经死在牢狱中了。” 卡洛塔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噢,我的小可怜啊,不要难过,事情都过去了。” 安芷汀点点头,颤抖的眼睫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罗贝尔和卡洛塔又安慰了她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即将去排练。 他们临走前把她带到德比恩和波里尼的办公室门口,卡洛塔对她说,两位经理非常关心她的近况,安芷汀也决定和两位经理见一面。 办公室的门似乎是开着的,她敲了两声,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拿破仑四世淡淡道,“进。” 安芷汀的身体立刻就绷紧了,他怎么会在这? 她的脚下仿佛灌了铅,一步也没挪动,室内传来另一个声音,“谁在外面?” 这是菲利普的声音。 安芷汀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准备若无其事的离开,还没退两步,门就被一把拉开。 加上德比恩和波里尼在内,屋子里一共有四个人。 四个人看到她的时候,反映出奇的一致。 “您回来了?”四个惊讶的声音一同响起。 第38章 绝响前奏(四) ◎哎呦,今天来了个东方的瓷娃娃!◎ 镀金壁钟的钟摆扫过了十一这个数字,并敲响了十一下,拿破仑四世一只手夹着雪茄,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叩击着胡桃木桌面。 菲利普在看到安芷汀的瞬间,瞳孔蓦地收缩,他从窗边阴影里不自觉的向前走了半步,黑色制服肩章被正午阳光灼出刺目反光。 德比恩望向门口,他和波里尼的位置在长桌末端,灰缎领结因天气闷热而被他们的汗水浸出深色痕迹。 门轴转动声响起,安芷汀扶着橡木门框停顿了一下,借着朦胧的光影,她准确的摸到距离她最近的天鹅绒座椅。 拿破仑四世停止用手指叩击桌面,他推开高背椅起身,军礼服前襟的金线刺绣刮落了半截雪茄灰。 他走了过来,抓起她的右手,拇指擦过她无名指上的埃里克送她的戒指。 拿破仑四世说,“好久不见了。” 安芷汀没说话,迅速抽回手调整自己的白披肩。 “这两个月去哪了?为什么我寻不到您的踪迹?”拿破仑四世绕着长桌踱步。 安芷汀转头望着他,“在养病。” 她的声音相当平淡*,“也如您所见,我失明了。” 拿破仑四世突然按住她的左肩,低下头来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安芷汀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他放在她肩部的手越发用力。 发间的茉莉香味钻入拿破仑四世的鼻尖,他喟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这又是什么?”拿破仑抓住她手腕,盯着她无名指的戒圈。 “婚戒。”安芷汀平静地应答。 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震惊的望着她。 拿破仑四世的手钳进她的腕骨,他的左眼皮抽动着,情绪上已经按耐不住愤怒了,“谁给您的胆子?” 安芷汀“嘶”了一声,“您可以放开我吗?我失明了,现在已经看不见东西了,您就当是在怜悯我吧,我对您完全无用,留在您身边只会耗费人力物力,不如让我自由选择。” 第47章 “那您至少应该经过我的同意。”他冷声说,掰过她的下巴对她对视,“我找了您两个月,您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我不喜欢您。”安芷汀微微偏头,压低声音,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德莫尔尼小姐对您一往情深,为什么您不看她一眼呢?还是您认为造成我失明的元凶是她和亨利杜兰?所以,您拒绝和她往来?” 拿破仑四世的手指扣紧桌面,他扯开军装最上方的金纽扣,领口露出汗湿的亚麻衬衣。 安芷汀注意到他的呼吸微微急促……他没反驳,也没发怒,这是不是意味这件事情如她所想的那样,的确是莫尔尼和杜兰两人密谋制造了这起事故。 她仍记得那天返回卧室时,那两个人在隐秘的角落里商量着什么,还说事成之后会有奖励和报酬。 安芷汀闭上眼睛,她不敢继续想了。 “她是凶手,她有得到制裁吗?”安芷汀凑到他耳边平静地问。 拿破仑四世猛地站起身,“别说了。” 他的确不能制裁莫尔尼,她的家族是站在保皇党这边的。 “我可以不追究她对我造成的伤害,”安芷汀看着他朦胧的身影轮廓,坚定道:“但您要放我离开。” 空气安静着,拿破仑四世的黑色鹿皮手套攥住腰间的剑柄,拇指反复摩挲剑格处的玫瑰雕纹。 他的视线钉在安芷汀无名指压痕泛红的金色戒圈上,阳光穿过水晶吊灯折射在戒圈表面,细碎光斑晃到了他的眼。 爱与不爱何其明显?拿破仑四世陷入长长的缄默。莫尔尼爱他,所以她一路跟在他身后,不论他什么时候转身都能看到她。眼前的人不爱他,所以即便他再用权力的手段威胁她多少遍,她也不会回头看他。 “现在就要走?”拿破仑四世掐灭了雪茄,火星子溅到桌面上,对面的德比恩和波里尼相互对视了片刻,然后有默契的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到。 “新歌剧即将首演,我需要在首演前排练。”安芷汀偏过头,她不想闻到他身上的香水混着雪茄的焦苦味。 “噢,对!排练!”德比恩和波里尼似乎终于找到了离开的借口,“陛下……请允许我们也告退!” 拿破仑四世疲惫的摆了摆手:“去吧,都去吧。” “我们告退了,陛下。”德比恩说,右手在背后摸索黄铜门把。波里尼把礼帽按在胸前鞠躬,两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我也走了,陛下。”她的目光在拿破仑四世身上停留一瞬,便转到了自始至终从未发言的菲利普身上。 “我走了,伯爵先生。”她轻轻说。 她看不见菲利普是什么表情,但她看见他向前半步,硬生生刹住。 拿破仑四世看着她慢慢移动到了门边,她拒绝了他的搀扶。 门轴转动的刹那,拿破仑四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却在半空握拳收回。 “愿圣塞西莉亚保佑您的眼睛。”他说,“两天后,我会去看您的演出。” 离开后,安芷汀去了排练厅。 推开门的一刹那,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就像被惊起的鸽子群,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冲上前来,把她围住。 有人给她拿了糖,有人给她送了水果,有人询问她的伤势是否好转……更多的杂沓的脚步声拢了过来,有些人她认识,有些她不认识,但他们纷纷对她表露了关心。 她的肩头落满轻重不一的手掌,在此起彼伏的问候里,安芷汀的应答渐渐染了些哽咽——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是关心她的。 此刻的暖意从指尖漫到胸口,她突然觉得后脑的伤疤不再疼痛发痒……那些带着异国腔调的关心,刻意放慢的脚步配合她排练,早就化作了细密的暖流,让她的内心持续的感动着,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她真正的成为巴黎歌剧院里的一员了。 她在这里排练了一下午。 晚间的时候,罗贝尔和卡洛塔要带她去乡村小酒馆里体验一把民俗风情。 暮色染红巴黎歌剧院时,安芷汀被卡洛塔搀扶着上了马车。 罗贝尔挤在对面座位,膝头还沾着排练时的金粉:“圣日耳曼村的苹果酒既甘甜,又能治头疼!” 卡洛塔点点头:“相信我们,去尝一尝准没错。” 安芷汀听见车夫挥鞭驱马的声音碾过石板路。 很快就到了推荐的小酒馆,酒馆木门推开时撞响铜铃。 厅堂里飘着烤栗子香,橡木梁上悬着一些干的薰衣草,石砌壁炉前乐队在唱民谣。 卡洛塔刚刚扶着她坐下,吧台边戴银耳环的酒保就吹了声口哨:“哎呦,今天来了个东方的瓷娃娃!” 听到这句,安芷汀有点后悔了,也不知道这地方乱不乱,在现代她都不怎么去酒吧,没想到来了19世纪,她还体验了一把。 苹果酒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味道的确如罗贝尔所说的那样,她喝了两口便觉得头真的不痛了,就是有点晕晕的。 她的眩晕感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期间陆陆续续有男士过来想和她搭讪,她都委婉拒绝了。 就这样,他们一边听着小曲,一边喝着小酒……安芷汀越喝越快乐,越喝越上头,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酒杯被卡洛塔抢走了。 她说,“喂喂,我的小可爱,你不能再喝啦!小喝怡情,大喝伤身!现在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她可以说她还没呆够吗?她还挺喜欢这种气氛的。 子夜钟响时,安芷汀清点今晚收到的物品——两条手帕、三封情书和一束玫瑰花。 回程马车里,卡洛塔替她摘下发间的栗子壳,她神秘兮兮说:“我刚才在酒吧看到菲利普伯爵了,你看到他了吗?他就坐在你身后不远处,一直在看你,眼睛都粘到你身上了。他是真的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他啊,”安芷汀晕乎乎地说,“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想和他纠缠。” 卡洛塔瞥到她手上的戒圈,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撇了撇嘴,“你居然瞒着我结婚了?” 车厢顶悬挂的煤气灯晃得厉害,卡洛塔正好接住安芷汀歪倒的身体。 “是啊,我结婚了。”安芷汀嘻嘻一笑,她脸色晕红地倚靠在卡洛塔肩膀上,“啊……卡洛塔,你知道吗?我太爱我的丈夫了……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献给他,他也愿意为我奉献他的一切。” “你们做那种事了吗?”卡洛塔好奇地问。 安芷汀清醒了一点,“还没有。” 她扑哧一笑:“你们是柏拉图式婚姻吗?结婚了,都还保持纯洁?是你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安芷汀的大脑迟钝了一下,“胡说什么呢!”她轻咳一声,脸红了红,“我们都很健康,我们马上就……” 于是,这一路上,安芷汀都在解释这个问题,但总觉得有点越描越黑的感觉,她看到卡洛塔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了。 马车急刹在歌剧院后巷。 卡洛塔扶正安芷汀的身子:“我们到了。” 安芷汀昏昏沉沉的,她被卡洛塔一路搀扶回到了卧室。 花香漫进鼻尖,安芷汀知道埃里克就在屋里等她……他应该很生气,他很纵容她,但他绝对不会喜欢她去那种地方的,而且还有那么多年轻的男人和她搭讪。 卧室门关上的一瞬间,她果然看到了埃里克的身影站在月光下。 他的夜礼服假面在等她,安芷汀抛下手里的两条手帕、三封情书和一束玫瑰花……见鬼,她怎么把这些都拿回来了? “埃里克……”她迅速扑了过去。 埃里克一句话都没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活板机关暗门向两侧滑动,他抱着她回到了陋居。 第39章 绝响前奏(五) ◎他给这个音乐盒起名为“蒸汽蝴蝶”。◎ 安芷汀软绵绵地陷在埃里克的臂弯里,头颅无力地后仰,颈项线条完全袒露在埃里克的视野之中,室内的光亮在醉意蒸腾的视网膜上投下模模糊糊的光斑,灼热的酒精气息似乎还在她的胃里翻搅不休着。 埃里克的臂膀坚实有力,稳稳托住她的身躯,脚步声在波斯地毯里陷落,悄无声息。 他把怀里软软的躯体放在床上,然后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床边,烛光与煤油灯的光亮在他身后投下沉默的阴影。 未完全恢复的双眼看不清他逆光的面容,但安芷汀能感觉到,埃里克带着实质重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从凌乱披散在枕上的黑色发丝,滑过被酒意和室内温度蒸出薄汗的脸颊和脖颈,最后停驻在因呼吸而起伏不定的胸口线条上。 埃里克当即俯下身来,解着她的裙扣。浸透苹果酒香的披肩刚剥到肩膀,他就听见他的安安轻轻嘟囔了一声,“埃里克……” 烛火在镀金的床柱上噼啪一声轻响,炸开一朵细小的灯花,随即又归于沉寂。 埃里克没应声,梳妆镜里已然映出当下所有的画面,裙子滑到腰际的褶皱……袜带松脱后堆在脚踝的蕾丝……还有灯光在她小腿镀上的蜜金色…… 第48章 安芷汀翻了个身,身体陷入柔软丝滑的被褥,她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埃里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难受?”他几乎是贴着她耳边低语,手抚上她的后背,肆意抚摸着他从前不敢触碰的瓷白肌肤。 冰凉的指尖擦过脊柱线条,她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声,身体在揉皱的床单上拱起一道弧线,安芷汀喃喃着:“嗯……头有点晕,难受……” “热……我好热啊,埃里克。”她闭着眼睛,眉头皱着,呢喃地抱怨着。 埃里克的吻落在她的背脊上,灼热的激起了滚烫的颤栗,安芷汀瑟缩一下,又更深地往柔软的枕头里埋了埋,最终发出一声低低地梦话似得咕哝。 他终于帮她脱掉了沾满酒气的外裙,少女柔软的曲线在烛光中若隐若现,胸部起伏的轮廓被白蕾丝内衬勾勒得朦朦胧胧。 醒酒汤在珐琅壶里腾起一缕缕雾气。 埃里克单膝压进被褥里,一勺勺的喂给她。 汤汁顺着她的唇角流到亚麻枕套上,晕开深色污渍。他又扯掉领巾去给她擦拭,丝质布料滑过她的脖颈,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指腹下有吞咽醒酒汤的颤动。 “咳咳……”安芷汀呛了一口,迷迷糊糊抓住他冰凉的袖扣。 “埃里克,埃里克……呜呜……”她黏糊糊的尾音像融化的蜜糖,差点把埃里克的魂儿都勾走了,他的手抖了一下,银勺在地上砸出闷响。 “小东西,现在知道难受了?”埃里克掰过她的下颚,冷声问道:“我是不是太纵容您了?不听话的孩子,要受惩罚。” 安芷汀轻呼了一口气,眼波流转,她抓住他的手,摩挲着他无名指的戒圈,一根一根亲吻着他的手指——那是能让她快乐的修长手指。 她把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我错了,埃里克。” 安芷汀里倒歪斜地从床上爬起来,像只猫咪一样,卧倒在他的怀里,一边蹭来蹭去,一边撒娇道,“别生气,埃里克,我亲爱的,您想怎么惩罚?我接受您所有的惩罚。” 埃里克抱着这具软软热热的身体,他托起她后颈时,拇指陷进她发烫的皮肤里,“看着我,小东西。” 安芷汀闻言抬头,望着眼前模模糊糊的脸,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感觉眼前的画面稍稍清晰了一些,她微微睁大眼,试图看的更清楚一点。 埃里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眯起眼,把她拉进了一些,“是不是看的更清楚了?” 安芷汀点点头,但是她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她现在就像一个千度近视一样,三米开外男女不分,五米开外人畜不分。 “能看清我了吗?”他接着问,“要不要凑的更近一些?” “看不清。”安芷汀感受到他的力度,那只手正按在她的后脑上,把她再次推向他,更加贴近他的脸。 他们贴的很近,呼吸间她都能感受埃里克的气息,令她完全无法抗拒……她于是用力吻了上去,让两人唇间都弥漫起苹果酒的香味。 “哎……”埃里克深深喟叹了一声,“下次不许这么做了,安安。” 所有责备的话语到嘴边都被削去了几分棱角,他根本对她凶不起来。 他今天跟了她一整天,听见了卡洛塔和她说的话,看到了拿破仑四世和菲利普对她的态度,更注意到了歌剧院的大多数演员们,他们或多或少都对他的安安抱有一些好感,无论男女……他们对她都很照拂,而她看上去也很开心,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晚上她去酒馆的时候,他没有阻拦,他想着她已经两个月没离开过陋居了……就让她出去放松一下吧,他会在暗处保护她。 她是一支东方之花,一进酒吧就吸引了绝大多数男性的视线。 他看着她对别人笑意盈盈,看她收了他们的手帕、玫瑰、情书——那一刻,没人知道他有多么嫉妒和愤怒,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看吧,她是如此的美丽,每个人都喜欢她,只要她勾勾手指,就有无数男人前仆后继,对她释放暧昧的好意…… 埃里克心里痛的难受……他真想把她藏起来,关起来,锁起来,只允许她对他一个人笑。 眼下,她醉眼朦胧,不太清醒,却也拉着他倒在床上。来了例假的她也不老实,像只毛毛虫一样,一个劲的往他怀里拱,还说等她恢复了,他们就在一起亲密,她要好好享受他。 埃里克胸膛剧烈起伏……两个人折腾到黎明也没有睡。 安芷汀酒醒了一半,想到不久前在床上发生的事情,她整个人快羞死过去了…… 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截绳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埃里克的枕头底下会有这种东西,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所谓艺高人大胆,说的就是她——她居然把埃里克给捆住了。 她看不见埃里克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她都感觉到他有点懵。然后,她长腿一跨,坐在他身上,做着一切能侵犯他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在他可见的皮肤上留下她的吻痕;掠夺他肺部的空气不让他呼吸;戳他的敏感部位,尤其是腰侧,她戳一下,他就喘息一下。 天呐,她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啊,还有比她更流氓的吗? 果然,人只有在酒精的刺激下,才会做出平时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 她清醒过来后,发现埃里克依然被她拷着。他已经频临“崩溃”边缘……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的叫着她的全名…… 她承认她有点害怕了,她现在醉醺醺的,而且还在例假中,他暂时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是,几天后呢……?那时候会怎么样呢? 她一定会被他折腾到下不来床的,她可以料想到这种结果。安芷汀紧张地吞咽了一口,也说不清内心里究竟是紧张害怕,还是……隐隐的刺激。毕竟,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就把他的绳索解开了,埃里克连滚带爬的去洗澡,然后一个多小时了,他都没有回来。 亢奋劲过去了,安芷汀感觉到有些疲惫,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埃里克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的小东西已经四仰八叉趴在床上睡着了,她一向是没什么睡相的。 想到她对他做的事,他气笑了。 被子还是要盖的,不然会着凉,埃里克把她裹了起来。 他把床上的绳索收了起来,这东西本来当初打算铐她的,没想到他自己先被绑了……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不过,来日方长,他有许多机会让她无路可逃。 埃里克没有困意,但他也不敢再躺在床上了,生怕她在折腾他一次,折腾也就算了,关键眼下还得不到,这就让他极为难受,所以他选择坐着。 坐下也没闲着,他从前一段时间开始,就在制作一个独特的音乐盒,他给这个音乐盒起名为“蒸汽蝴蝶”——融合了蒸汽机和斯特林发动机的工作原理,极其具备机械美学。 他当初开始做的时候,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一连做了快三个月,总算没白付出时间。 埃里克弯起唇角,抚摸着桌上两只一大一小的蝴蝶零件……他不知道这个音乐盒是否会惊艳到她……也许在她的时代,他的礼物就像一个老旧生锈的发条,古董无用,不如那个黑色砖头的技艺精密,但这是他爱意表达的一种方式,是他能做出的最精美的一个音乐盒,他确信市面上都不会有比他这一只再好的了。 等她恢复光明,等她接受他的脸,他要用这只音乐盒对她诉说永恒的爱意。 第40章 命运织就绝响 ◎埃里克,我一如既往爱您。◎ 塞纳河泛起碎银般的波光,湿润花草的芬芳掠过歌剧院广场。 广场西侧大大小小的商店提前打烊,橱窗玻璃上映出举着火把游行的学生队伍,帽檐上别的红绸带,像跃动的星星之火。 有不少年轻人将油印的《巴黎日报》分发给驻足的路人,报纸头条的大字标题异常显眼——“最后一位波拿巴将要流亡。” 而报纸上的正文则宣布了今日清晨在市政厅举行的立宪公投的结果——保皇党以一票之差落败于共和派。 拿破仑四世将被废黜,废黜令在一周之后生效,同时生效的还有《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宪法》,确立法兰西将走向民主共和的道路,从此不再有任何君主。 傍晚,巴黎歌剧院的铸铁拱门亮起煤气灯,黄铜灯罩在石墙上投下蛛网状光影。 穿绸缎裙摆的妇人提起裙角小跑,戴圆顶礼帽的绅士们聚在台阶下抽烟斗,烟草味混着鸢尾花的香味,被风吹向正在张贴新剧照的海报墙。 芷汀安,这个名字第三次出现在首演人员的宣传海报中,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块黑色的布。 《命运织就绝响》今日首演。 …… “第三幕准备!准备布置道具,人员准备登台候场!” 舞台监督持续督促着:“主演准备,群众演员准备。” 第49章 安芷汀正左顾右盼着,“到我了吗?这么快?可是和我对唱的男高音,他还没来……” 她此刻已经有点着急了,她排练的时候就没见到这位男演员,登台前也没有看见,这个男高音究竟是谁?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的道具盲杖突然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热的男性手掌。 安芷汀踉跄半步,左脚高跟鞋踩到不知谁丢在地上的谱夹,牛皮封面在她脚下打着滑。 扶住她的人呼吸带着花香,袖口的布料划过她的手腕,冰凉的袖扣擦过她的皮肤。 在一片漆黑之中,她被这个人从b区候场通道领到了舞台上,而后这个人走到她的另一侧。紧接着,又有几个人陆续走了上来,他们都是第一小节的群众演员。 安芷汀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随着舞台灯光亮起,第三个故事《荆棘与星光》正式开始演绎。 …… 第一小节。 昏暗的地下酒馆,烛光摇曳,爱德华戴着银面具站在木箱搭成的舞台上。 “酒杯碰撞着,烟雾弥漫着,面具藏起了我的脸,歌声成为了我的语言。” “这双手接过铜板,也接过嘲笑。但今夜,请听我用心为您演绎的音调。” 醉汉突然冲上舞台,扯掉爱德华的面具。 “啊,丑陋的怪物,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之子,这嗓子可配不上你的脸!” 爱德华下意识捂住了脸,他颤抖地独唱着:“火把烧灼我的皮肤,恶言相向比刀刃更刺骨。我早该习惯这一切,为何我仍渴望被注视?” 靠近舞台阴影处,一个纤细的身影动了。安芷汀饰演盲女露西娅,她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此刻,她扶着桌沿,慢慢站了起来。 看着爱德华那道模糊的身影,听到他那熟悉的歌声,她已然明白了一切。 安芷汀轻轻唱道:“我眼里没有黑夜和白天,我无法看清这世间,但你的歌声像河水流进我的心田。再唱一次吧,不为任何金钱,只为你自己,爱德华。” 只为你自己,埃里克。 …… 安芷汀的眼前似乎明亮了一些,眼泪氤氲着,刺痛从后脑炸开,她差一点咬破下唇,模糊的光斑在视野中央颤动,像浸在显影液里的银版底片。 埃里克的脸庞在她眼里有了实质性的脸廓。 他没有化妆吧,啊……他根本不需要化妆。从他的面具掉下的那刻起,台下就已经响起了抽气声,有人觉得这一副“妆容”太恐怖了,有的妇人被突如其来的惊悚面容吓哭了,还有的人甚至避开脸不敢去看。 埃里克…… 安芷汀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让我看的更清楚一些好吗? …… 第二小节。 三个月后,地下贫民窟的临时居住地,露西娅每日来访。 “我的双手碰过腐烂的菜叶,也碰过你裙摆的绸边。”爱德华颤抖着:“露西娅,你为何总在破晓前来,带着晨露和面包的香甜?这黑暗还未褪尽,你已拨开我的阴霾,像一道明亮的光,照进我腐朽的心灵。” “面包会冷,就像这世间易逝的暖。但你的歌声,却像炉火,在我心底永不黯淡。”露西娅抚摸着他的脸,“我的世界,本就不需要光线。我需要的,是你心中那份炽热的烈焰,那才是照亮我永夜唯一的灯盏!” 爱德华握住她的手,“我能否摘下我的面具亲吻你,像亲吻圣母院的石雕?我能否用我卑微的嘴唇触碰你,哪怕只有一秒?” 露西娅拂过他的眉骨,“石雕的裂痕是光阴的纹章,你的呼吸比日光温热,比月光温柔。冰冷的石头怎及你心跳的声响?你才是我世界里最真实的太阳!” 两人拥抱着合唱:“你不在乎我残缺的面容,我不问你眼中的世界有多么孤寂,琴键上的黑色与白色,也能奏出美丽的春天。” …… 似乎又清楚了一点,她看见他的眼睛和嘴唇了,还能看见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些突出增生的疤痕。 她走近了一些,借着歌声,与他对视。 剧本里本没有亲吻,她却情不自禁的踮脚吻了上去,泪痕划过下颌,埃里克用手轻轻为她擦拭着。 台下又有激烈的讨论声了——“为什么有人愿意亲吻一个怪物?”,“这样的妆造怎么能亲吻的下去?”,“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有这么恐怖的一张脸吗?”,“谁会爱上有着这张脸的人啊?” 安芷汀愿意亲吻这样一个“怪物”。 她爱上了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人。 …… 第三小节。 贵族宅邸,露西娅的父亲摔碎茶杯。 “想跟那个卖唱的走?明天全巴黎都会嘲笑杜邦家的丑闻!你的名字!家族百年的荣光!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任人指点!” “啊,我亲爱的父亲,您可曾低下头,看看脚下这金光闪闪的牢笼,压着多少穷人的哭喊。”露西娅扯下珍珠项链,痛心地唱道:“而我?不过是一个您用金丝线精心捆扎的祭品!一个用来装点门楣交换利益的美丽花瓶!” 爱德华在门外痛苦的独唱:“露西娅,我的爱比刀锋危险,会割断你丝绸般的前程。若你放下回头,我仍祝福你,若你坚持向前,我将奉上我的余生。" 露西娅推开门,与爱德华对唱:“抓住我的手,爱德华,别再犹豫!别再被恐惧主宰!今夜我将与你私奔。没有马车,只有星光,没有嫁妆,只有你的体温。” 两人合唱:“抛下吧,这令人窒息的金丝笼!踏入吧,那未知的狂暴的风雨之中!我握紧的是你掌心传递的唯一温暖!你攥紧我后半生的命运与期盼。” “让巴黎去嘲笑,让流言如刀。金砖铺就的深渊,我们不屑一顾!星光指引的险途,才是我们的归处!你攥紧的是我后半生的命运!我握住的是撕破黑夜的黎明!” 身后传来马蹄声与犬吠,埃里克带着安芷汀奔跑,她的眼泪早已决堤,歌声都受了一些影响,头痛再次袭来……眼前的一切接近正常,唯有黑暗下,还会稍有模糊。 埃里克注视着她,她也满眼泪水地回望着他。 安芷汀看着他颤抖的瞳孔,用唇语对他说出了那句她说了无数遍的话——“埃里克,我爱您。” 埃里克既笑了,也哭了。 …… 第四小节。 废弃小教堂,没有人充当证婚人,他们自己就是彼此的证婚人。 爱德华掀开兜帽,“我无法给你玫瑰与丝绸,但却能给你世界上最温暖的歌声。你愿与一个栖身在黑暗中的歌者共度晨昏吗?” 露西娅褪下蕾丝手套,“我的眼睛从未见过春天,却在你歌声里遇见整个花园。你愿意与一个用心灵丈量世界的盲女共享呼吸吗?” “我愿意。”他说。 “我也愿意。”她说。 两人继续对唱:“就以融化的蜡作为我们的证婚人吧,以夜莺的啼鸣代替婚礼的进行曲吧,我们相握的掌心在发烫,我们的心灵和躯体将合二为一。” “这温度融化了我的面具,我的怯懦!” “这脉动指引着我的方向,永不失落!” “以蜡为誓,以歌为凭!借夜莺之声,天地为证!我们相握的掌心是永不熄灭的灯!我们紧贴的胸膛跳动着同一个灵魂!” 风掀起残破的圣坛布,窗外飘进早春的花瓣,落在露西娅未系紧的发辫上。 埃里克骤然俯身亲吻着安芷汀,而安芷汀终于在泪眼朦胧中恢复光明。 她第一次看见了他爱人的面庞,她颤抖着抚摸他的脸,微笑说道:“埃里克,我一如既往爱您。” 每一位观众都完整的见证了爱德华和露西娅——埃里克和安芷汀的婚礼。 谢幕时,台下爆发出轰鸣一般的掌声。 一位老绅士说道:“四十年来,我第一次看见如此真实的幸福。” 另一位年轻的贵族小姐说道:“祝爱德华和露西娅永远幸福。” 《费加罗报》用整版刊登了露西娅谢幕时的面部特写,图片说明是“泪光中的幸福微笑”。 在《命运织就绝响》这部单元式歌剧中,每一个故事的主角演员,包括饰演路西维德母亲的卡洛塔,饰演杜伦元帅的罗贝尔,以及饰演露西娅的安芷汀——他们无一都获得了极高程度的赞扬,这也巴黎歌剧史上唯一一部剧,它同时捧红了三位年轻的歌者。 卡洛塔和罗贝尔成为了新晋当红女高音和男中音。 而对于安芷汀,《歌剧年鉴》的主编蒙福尔写下了极具赞美性的评价: “黑暗中的邂逅撕碎了世俗的偏见,真正的爱情懂得用灵魂倾听,无需视觉的注解。” “露西娅虔诚亲吻爱德华的动作,让这部爱情的故事得到了升华。” “她摸索着为爱德华整理衣领和擦拭眼泪的细节,堪称当代歌剧最伟大的即兴表演之一。” “当指尖触到对方面部的疤痕,她本能地缩手又迅速贴上的矛盾反应,配合突然加速的呼吸声,将超越躯体本身的爱意具象化为可感知的灵魂振动。” 第50章 “芷汀安……歌剧史将铭记她的美妙声音,以及她对爱情独一无二的诠释。” 第41章 蒸汽蝴蝶 ◎这就是属于蒸汽时代的浪漫吗?◎ 埃里克和安芷汀重新返回地下陋居。 卧室的木地板在埃里克脚下吱呀作响,他攥着安芷汀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肤。 煤油灯的光亮晃动着,把他们的影子撕成一道道黑色碎片。 失明的双眼已经完全恢复光明了,暖光刺入久违的视野,柔和的令人窒息。 卧室的布置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温馨,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看到了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像,画框大小不一,材质各异,有些精致装裱,有些只是简单地钉在墙上,唯一的共通点,是画中的人都是安芷汀。 “眼睛完全恢复了吗?”埃里克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安芷汀揉了揉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她低下头,看见了地板上散落的乐谱和衣物,然后是墙纸剥落后露出的砖红色疤痕——就像埃里克此刻别过去的脸。 “埃里克……” 她向前走了半步,裙摆扫过倒地的琴凳。 埃里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一转头,整个脸庞暴露在煤油灯下,暴露在她初获光明的视野中。 他的五指嵌入她的发丝,扣住她的后脑,迫使她仰头,迫使她在灯光下直面他丑陋而扭曲的脸。 安芷汀的眼睛蓦地瞪大,呼吸近乎停滞,心口猝然抽紧。 “看到我的脸了吗,害怕了吗?安安。”因喉咙哽咽,他不得不停顿,然后艰难地嘶声道:“要离开我吗?要逃跑吗?” “我再给您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选择逃跑。不……倘若你流露出丝毫犹豫或动摇,倘若你的眼神里掠过半点迟疑或恐惧……我都会折断你的翅膀,将你永远禁锢在这间见证过我们黑暗里所有温存的屋子。——埃里克痛苦地想。 “您每天亲吻的人,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您将被魔鬼玷污!” 埃里克撕开她高领衬裙的前襟,纽扣一颗颗崩落在地。 “说您爱我!”他用力掐住她的下巴,逼迫着她,“看着我这张脸说!” “我爱您。”安芷汀眼泪早已决堤,她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亲吻他的脸和唇,泣声道:“我爱您,埃里克。” 埃里克骤然间变得通红,发疯似得回吻她,根本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看清楚了,安安,您要终日面对这张脸——看着它,您依然对我有渴望吗?” “我渴望着您,我想要您。”安芷汀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蓄满泪水的眼看着他的脸,视线不曾离开。 “有多渴望?”埃里克开始剧烈喘息,像被按在砧板上的活鱼。 “渴望您抱住我,渴望您亲吻我。”安芷汀抱住他,再次给予他了一个动情的亲吻,“……渴望您抚摸过我全身上下,也渴望您与我合二为一。” 埃里克没有说话,但颤抖的呼吸和力道越发重的手出卖了他的情绪和想法。 “不会觉得不甘心吗?不会觉得厌恶吗?不会觉得……” 她沾着眼泪的嘴唇截断他的话,她认真地望着他,“埃里克,看清楚,我的双眼里有对您的厌恶吗?” 没有,半分都没有,只有泪花在眼眶打转,埃里克想品尝它们咸涩的味道。 那双失而复明的漂亮的黑色眼睛里隐藏了多少情绪?——有爱意和怜惜,有孤注一掷的坚定,还有对他的深深地渴望,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渴望着他。 埃里克直到此刻才确定,她真的爱着他的一切,即便看到了他的丑陋,她依然愿意把她自己交给他,他们对彼此的渴望不相上下。 既然如此,为何不享受温存?那是他早就想对她做的事,从第一次见面就想了——他对她的爱始于颤抖而隐秘的欲念,和她相处后他才发现,美丽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他更爱她纯洁的灵魂。 容颜都会渐渐老去,青春也将慢慢凋零……十年,二十年,几十年,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会从始至终爱着她。 “我准备好了,埃里克。” 安芷汀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满足我,好吗?” 埃里克不容分说把她压到床上,额头抵住她汗湿的颈项开始掠夺起来。 这可能是他对她最粗暴的一次,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动。 安芷汀抬腿缠住他的腰,她的例假已经结束,原本她就打算今晚和他进行第一次真正的亲密。 她扯着他的皮带,喟叹道:“我们不妨直接一点吧。” 她真的不想再等了,他们的前戏早已酝酿一个月了。 “您确定吗?” “确定。” 在失重之境中,在光线熄灭后,黑暗便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为了归宿。灵魂的边界线模糊融化,如同两滴浓稠的墨在绝对的黑夜中相遇,边缘互相渗透、侵蚀、晕染,最终界限彻底消失,沉入一片均匀且浓得化不开的黯色基底。 世界就此倾斜,再也没有了触觉屏障,唯有对彼此存在本身的绝对共鸣,在无垠的黑暗中起伏不息。 他们彼此的内心都得了极大的满足。 安芷汀醒来的时候,被擦拭过双腿依然在不自觉的颤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随即被微弱的烛光和柔和音乐声吸引了注意力——那音乐声和她之前听过的小猴子擦钵的八音盒节奏很相像。 “埃里克……”她唤道。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我在。” 埃里克递给她一杯水,抚着她的后背,“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你做了新的音乐盒吗?”她问。 “在这儿。”他的身子往旁边一侧,播放音乐的音乐盒露出全貌。 安芷汀微微睁大了眼睛。 当看到那个音乐盒时,她的内心只有一种感觉——惊艳!绝对的惊艳! 埃里克是天才! 稍大的黄铜实心底座在煤气灯下泛起蜂蜜般的光泽。雕花的球形水晶罩内,栖息着一大一小两只铂金打造的蝴蝶,蝶翅脉络间镶嵌的云母片如同冰晶凝结。 埃里克转动底座螺纹旋钮,舒缓的音乐开始播放,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惊醒了沉睡的机械,酒精灯幽蓝的火苗在黄铜格栅下跃动。 埃里克对她解释,黄铜格栅内微型锅炉只需要加入一百毫升的水,加热后产生的蒸汽会分为两路——三成进入传动舱推动活塞发动机,七成通过顶部雾化器。 球形罩的底部已漫起乳白雾气。 大蝴蝶的金鳞泛起虹彩,尾翼垂落的银丝无风自动——藏在黄铜底座深处的斯特林发动机开始呼吸,加热舱的铜活塞上下起伏,带动主发条旋钮缓缓旋转。 两只蝴蝶同时展开翅翼。 大蝶的鳞片次第翘起,小蝶的铂金翅脉渗出银白的云母粉,大小蝴蝶以相反方向缓慢飞舞,翅尖银丝在雾气中划出螺旋交错的银色光轨。 酒精灯的火苗转为明黄,蒸汽增加,斯特林活塞发动机也在隐藏的格栅内做功。两只机械生物正沿着水晶罩内壁的隐形轨道滑翔,每绕行一周,翅鳞便多展开一分,铂金翅膀轻轻扇动,将蝶翼上亮晶晶的细闪粉末抖落成螺旋般的星云。 舒缓的音乐播放着,铂金的蝴蝶飞舞着,她愣愣的看着音乐盒,而埃里克正温柔地看着她。 好漂亮! 这就是属于蒸汽时代的浪漫吗? 没有电流,没有复杂的芯片、引擎,如埃里克所说,他运用蒸汽机和斯特林活塞式发动机的原理,制作出了这个独一无二的音乐盒——那一大一小两只蝴蝶,在各自的轨道飞舞,慢慢的相遇,最终按照共同轨迹飞舞,在水晶罩内留下慧尾般的银色轨迹,翅膜间的云母粉与银粉随着每次蝶翅扇动而闪烁,宛如仲夏夜的流萤。 “是送给我的吗?”鼻音让她的话语粘成一团,安芷汀的眼睛又开始起雾了,她不顾他的阻拦拥抱住他。 “是的,送给你的。”他说。 埃里克的掌心完全覆上她后颈,指腹摩挲着细腻的肌肤,他低声道:“安安,你现在……没太穿什么。” 她的发丝勾住他无名指的戒指,埃里克瞬间绷紧背部,却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哽咽与破涕而笑:“嗯,我是在诱惑你呀。” 埃里克的下巴硌在她头顶发旋处,铂金蝴蝶在他们身后飞舞,他忽然托起她的脸,瞳孔里跳动着她白皙晕红的面庞,他情不自禁搂住她,把她小小一团,暖暖热热的身体包裹住。 “这两只蝴蝶可以飞舞多久?”她问,指尖无意识描摹着他脊椎骨的凸起,她的手比他先一步不老实起来。 埃里克的拇指抹过她眼下将落未落的小珍珠,皮肤摩擦的细微痒感让安芷汀颤栗。 他的指腹触碰到她颤抖的唇瓣,她突然张口咬住他的手指,舌尖舔着他的指节。 第51章 他抽了口冷气,喉结重重的吞咽,“蒸汽的热流会持续带动发动机,缺水会有补水装置,我准备了五百毫升的水,大概能持续一个小时。” 左手与她的相扣,他低声道:“一个小时远不够我们做快乐的事情。” 他在她的惊呼中再次把她压回床上。 安芷汀唇角一弯,“可以换一个姿势吗?” “你看看那两只扑腾的蒸汽蝴蝶,现在小蝴蝶的飞行轨迹在大蝴蝶的上面呢。所以,可以吗,埃里克?” 她想要掌控主导权。 虽说这是询问,但她完全没给埃里克太多反应时间。在他的不明所以的愣怔中,他被强迫的调换了位置。 “你……!”埃里克未尽之语被埋没在她俯身的亲吻之中。 他绷紧的背部肌肉在丝绸面料下滑动,她散落的几缕黑发也铺了下来。 所有的棱角都融化在了暗影里,意识像是漂浮的微尘,失去轮廓,失去边界,灵魂被抛向浪尖,又随之被卷入更深入的漩涡,一切的无法渗透和包容其中都被不可抗拒的碾碎消融,再也没有了边界,唯有悬浮中永恒的共生体,每一次湮灭都是对存在的锚定,令灵魂都为之崩解的颤栗的锚定。 相伴而飞的两只铂金蒸汽蝴蝶早就停止了飞行,酒精槽中的水消耗殆尽……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慢慢从激烈的缠斗转为了温存的相依。 “啊……安安。” 埃里克意犹未尽地贴贴她的额头,低笑道:“你又晕过去了,小东西。” 安芷汀异常愉悦,睡梦中身体都缠着埃里克——她今天晚上可太满足了,她的运动量也差不多到位了,她要美美地睡了。 然而,埃里克好像并没有打算让她进入睡眠。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他在盯着她,已经不知道盯了多长时间了。 这种狩猎般的眼神吓的她一激灵。 干什么?还来? 事实印证了她的想法,她又一次恍惚了。 又过了很久,埃里克慢慢结束了他的“恶行”。 他真的是把她狠狠收拾了好几遍。 安芷汀蜷缩在床的某处角落里嘤嘤啜泣,埃里克太过分了,她又不是再也不让他碰了,那有他这么干的!她的大腿到现在还在不自觉的抽动发抖,似乎适应了某种接纳的角度,现在连合拢都要忍受酸痛感了。 “安安……”埃里克看着背对着他的黑色脑袋瓜,不由得失笑一声,“抱歉,我今天真的太激动了……” 她确实对他说了不少求饶的话,但那些话在埃里克听来全都是助兴,她说得越多,他就越亢奋。她的拳打脚踢在埃里克看来也全是小儿科,软绵绵的,一点威力都没有,除了让他更想蹂躏她之外,没有丝毫作用。 “不会再继续了……”埃里克上前把她的身体转了过来,抱紧怀中小小的一团,他开始给她唱歌听,感受怀里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埃里克才低声在她耳边温柔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安安,让我明白这世上也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爱我;让我明白我也可以和爱人享受快乐的事情;让我明白爱情可可以让人感到幸福……我的天使,我的妻子,我永恒的爱人,我爱你。” 埃里克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开始颤抖了,她好像又掉小珍珠了。 “我突然想起,你之前是不是说要……蒸桑拿?”埃里克问道。 安芷汀腿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她猛地抬起头,小珍珠也不掉了,眼睛亮晶晶的,问道:“你打造出桑拿房了?” “没有。”埃里克说,“不过我按照你之前的想法,把酷刑室重新改造了,把里面的天然泉眼引了过来,配合加热装置,里面产生热气应该可以达到你说的那种效果。” “真的吗?”安芷汀忍不住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我现在可以去吗?” 他笑道:“当然可以。” 她扑进他怀里,嘟囔了一句,“没力气了,你抱我去。” 埃里克弯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安芷汀一激灵,“你……你又要干嘛?” 埃里克低低笑了两声,忍不住亲了她两口,“今天先放过你,明天继续。” 说完,他就抱着她去了浴室,帮她洗完,把头发擦到半干,给她穿上浴袍,带着她走进了酷刑室——现在应该改名叫桑拿房了。 里面的刑具不知道被他收到了哪里,埃里克带着她来到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两个人一起泡了一会儿,泡过之后,他们又坐在小板凳上互相倚靠着。 太舒服了,全身的毛孔都在舒张。 安芷汀深深佩服起埃里克的动手能力,他十分擅长改造和研究一些稀奇复杂的装置,就比如桑拿房里的加热系统,他跟她讲了一遍保持恒温的原理,她懵懵的,没听懂,感觉自己身为现代人,她的物理白学了,还不如一个19世纪没有系统性学习过理科的人。 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埃里克是天才,他觉得有可行性的事情,基本一定都能成功做到。 “之前的刑具呢?”安芷汀冷不丁问。 “收起来了。”埃里克如实回答,他深吸了口热气,“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些刑具都真的,不是道具。” 他顺势开始和她讲述他的过去。 埃里克曾在波斯王宫给国王做事,那时候的他年轻气盛,不辨是非,用机关和邪术搞发明,帮助国王处理了不少所谓的犯人……酷刑室就是他那时候打造出来的刑讯室,他曾在这样的刑讯室里用刑具逼死过许多这样的犯人。 国王意识到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可能颠覆他统治的天才时,他决定秘密处死埃里克。 达洛加把他救了下来,找了具被海鸟啃得只剩一半的尸体去给国王交差。 埃里克获救后,经过小亚细亚,来到了君士坦丁堡,又开始为苏丹国王效力。 土耳其在经历了革命之后,王宫里便拥有了久负盛名的暗门和密室,以及各种神秘保险箱——很明显,这些东西都是埃里克创造的。 他给两位国王效力的期间赚到了巨额财富,但他本人早已厌倦了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于是他改行当了木匠,开始给老百姓盖房子。也就在这个时期,查尔斯加尼叶找到了他,埃里克这时已经是名气远扬的建筑大师了。 在加尼叶的建议下,埃里克接手了巴黎歌剧院的地基工程,在勘查现场时,他发现歌剧院地下竟然隐藏着大片未开发的空间! 灵感瞬间找上了他——他虽然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可这张脸注定他永远只能活在阴影里——既然无法融入人群,他索性在歌剧院地下打造了自己的湖心地宫,他再也不必面对世人异样的眼光了。 “在遇到安安之前,这就是埃里克离奇而漂泊的前半生。” 他们在桑拿房呆的足够久了,埃里克把她抱了出来,又返回浴室去重新洗了一遍,擦干头发后,两个人重新躺回到床上。 安芷汀闭上眼,她被折腾了一晚上,其实已经很累了,但只要一窝在埃里克怀里,她总是产生对他的渴望。 这就是生理性的喜欢吧,当然……她情感上更喜欢他。 对于他过去的事情,他其实本可以隐瞒的。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说给她听这些复杂的经历,因为埃里克想听到她安慰他的话语……他想听到她说她不计较他的过去,即便他做过不少坏事。 他想让她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以及他的未来。 安芷汀忍不住叹了口气。 埃里克立即收紧手臂。“怎么了?” “没什么。”看他紧张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柔声道:“我知道了你的过去,我占有了你的现在,我还将拥有你的未来,过去的一切不重要,我也不在意,现在的时光难能可贵,未来的事情还是未知,但不论是过去的埃里克,还是现在的埃里克,亦或是以后垂垂老矣的埃里克,我都爱着。” “我爱你的全部,埃里克。” “我也爱你的全部,安安。” 他说:“爱你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过去,爱你属于这个时代的现在和未来。” 一对爱人在寂静之中相拥而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注释: 关于行文中埃里克自述过去经历的部分,改写自原著。 这俩人终于……哈哈哈[坏笑][坏笑][坏笑],正文到此完结啦,撒花,感谢小伙伴们一路支持评论,感谢大家送的营养液和霸王票,爱你们[狗头叼玫瑰] 接下来会更番外,包括带娃、小黑屋(伪)、现代番、平行世界番等等,更新顺序不定,隔日更。新书和预收已开,感兴趣的宝宝们戳戳收藏[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番外卷且听风吟 第42章 带娃 ◎埃里克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第52章 五年后。 塞纳河左岸的玫瑰花园别墅,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正抱着蜡笔盒蹲在橡木地板上,午后的日光在他的亚麻衬衫上留下一串串光斑。 埃里克冲进琴房,发现羊皮纸的碎片正随着屋子里的穿堂风飘到庭院喷泉里。 “莫里斯!”埃里克上前把他拎了起来,“这是你干的好事情?” := 这份琴谱是他为安安做的曲,曲子已经写了几年了,近日刚刚完稿……还没等他弹给安安听,他的好大儿就把这份谱子撕成一片一片的,跟天女散花似的。 莫里斯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时常会把家里掀个底朝天……埃里克每天跟在莫里斯屁股后面,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完——他现在看到莫里斯就感觉万分不顺眼。 难怪安安在怀孕的时候就对他说,带孩子这件事情很困难,一般都是……谁带谁疯。他那时候还觉得,不过一个小孩子而已,他四十岁的人还整不过一个没他腿高的崽子? 事实是,他有时候还真搞不定这个小崽子……就像现在,他可太想胖揍他一顿了……但安安肯定不同意,要是让安安知道他揍了莫里斯,那晚上要挨揍的恐怕就是他了。 “莫里斯!”埃里克眯起眼睛,“过来,你该睡午觉了。” 莫里斯当然没过去,他还冲埃里克做了个鬼脸,一边做,他一边用胭脂红的蜡笔在埃里克另一本名为《唐璜的胜利》的未完琴谱扉页上画了个大大的太阳,一个太阳还不够,他接着画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整个扉页上都是太阳。 有了太阳,该有月亮了,莫里斯又开始用浅黄色的蜡笔画起月亮来。 有了月亮又该有星星了,莫里斯画起小星星。 埃里克:“……” 头痛,怎么办? 埃里克在心里叹了一声,他看了看表,眼下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他的安安马上就要表演完了,他准备收拾一下,动身去歌剧院接她。 “走了莫里斯,既然你不睡觉,那我们去接你妈妈吧。” 莫里斯跳了起来,咯咯笑了两声,开心说道:“妈妈……妈妈要回来啦!妈妈……接妈妈!” 男孩的睫毛像沾了露水的鸦羽,杏仁状的眼眶盛着黑色的眼睛,他的黑发带着天然微卷,发梢泛着浅棕色的光泽,鼻梁线条较之欧洲孩童更为柔缓,下唇中央有道天然凹痕,笑起来像他的安安一样,漾出极浅的梨涡。 埃里克目光柔和了一些。 安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三年前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她身体瘦,骨盆小,在生孩子的时候受了不少罪。 埃里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即便她恢复之后,他也几乎不让她做什么事情……带孩子、家务活、每日伙食、置办各类日用品,这些通通由他操办,没事儿他还会教她弹弹管风琴,给她写写曲子。 他们的生活美满幸福。 埃里克同意她去歌剧院表演,不过他限制了她的登台频率,一周最多两次,不能再多了……毕竟每次都会有不长眼睛的歌迷想方设法凑近她,和她搭话,和她拥抱,甚至还有想亲吻她手背的……埃里克看不得这些画面,好在他的安安向他保证,不会和其他任何人有近距离接触,他才稍稍放下戒备心。 每周二上午,他都会送她过去,四个小时再接她回来,这次也不例外。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埃里克微怔,难道是安安自己回来了? 他快速走到门前,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不是他的安安,而是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笑得灿烂,她说:“埃里克,我可以进来坐坐吗?我有事想对你说。” …… 巴黎歌剧院门前。 安芷汀坐上了菲利普的马车,马车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小孩,他的名字叫克雷夫德夏尼,是菲利普的第二个弟弟。 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安芷汀目光温柔了许多,她想到了她的儿子莫里斯,是她和埃里克爱的结晶,比克雷夫小一岁,两个小孩子有时候会在一块玩耍。 他们很合拍,以后也许会成为好兄弟。 “坐稳了吗?”菲利普的声音传来。 “坐稳了。”她回复道。 今日的演出歌剧是《浮士德》,她在里面饰演玛格丽特,由于下午歌剧院有设备检修,所以开场时间临时提前了半个小时,她也是来到歌剧院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好在她去的早,化妆没耽误,表演也很顺利。只不过埃里克应该不知道,她提前这么久就结束了。 散场后,菲利普站在换衣间门口等了她很久。 他对她依然不死心,她的每一场表演,他都会来看。 每一次表演结束,他都会在门口等她。 最开始,安芷汀好言相劝,菲利普不为所动,后来她也就不管了,他爱等就等,反正她也不会理他的。 直到最近这段时间,菲利普把他的弟弟领来了,克雷夫一看见她,就冲过来叫她漂亮姐姐,这谁能遭得住。 克雷夫的确很招人稀罕,安芷汀没事儿就抱抱他,埃里克有两次不在家,她陪莫里斯在花园里玩耍的时候,还碰到过菲利普带着克雷夫在他们家门口不远处散步。 两个小孩子在一起玩耍了几次,莫里斯相当喜欢这个玩伴。 她之所以坐上菲利普的马车,也是因为克雷夫,她觉得她是被这个小孩子给哄上来的,克雷夫抱着她的裙子说: “漂亮姐姐,再多陪我一会儿。” “漂亮姐姐,莫里斯在哪啊,我想找他玩。” “漂亮姐姐,你和菲利普哥哥,还有我,我们三个一起走吧,你带我去找莫里斯,好吗?” 在这个小奶团子的软磨硬泡下,安芷汀投降了。 马车一路四平八稳,不出十分钟就到了她和埃里克的小家。 砖红色的墙砖砌成两层尖顶楼,环绕尖顶楼的玫瑰园种植着深红色和乳白色的玫瑰丛,外围由修剪整齐的矮黄杨树篱笆围成,碎石铺的步道从铸铁大门一直延伸别墅的大门前。 这是加尼叶送他们的新婚礼物,一座房产,她在孕期的时候就和埃里克搬进来了。 屋子里面的家具布置的相当齐全,他们的卧室朝阳,推开窗户,就可以沐浴日光,轻嗅玫瑰花的香气。 她很喜欢这栋小房子,埃里克也相当赞赏加尼叶的杰作,他还给加尼叶去了一封感谢信。 安芷汀抱着克雷夫,菲利普扶着她慢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对菲利普道谢,转身之际,便看到外围的铸铁大门开着。 家里来人了?她有点疑惑。 她顺着碎石小路望去,别墅大门前站着一位穿着白裙子,扎着麻花辫的少女,她手里捧着一捧玫瑰花,正和埃里克对话。 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少女突然冲上前,扑了上去。 安芷汀的笑容一瞬间就凝固了。 …… 埃里克嫌弃的把眼前的少女推开,用手扑了扑身上莫须有的灰尘。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自打他戴上了自己研制出来的新型仿真面具后,他的脸看上去就已经和常人没什么差别了。 但这种仿真面具戴上的时候没什么难度,摘下来的时候却很容易对脸部造成损伤。因此,在家里的时候,他不会佩戴这种面具,只有陪安安出去散步,或送她去歌剧院的时候,他才会戴上。 说到散步……半年前,他们带着莫里斯出去遛弯的时候,疏于看管,莫里斯掉进了河里面,一个白色身影跳到河里,把莫里斯捞了出来。 莫里斯扑腾了两下水,还觉得挺好玩的,他是没什么大碍,但那个跳下去的少女就有点危险了——她在托举莫里斯的时候,呛了不少水,刚爬上岸边,就立刻昏了过去。 在安安的建议下,他们把她送往医院。经过一番救治后,少女醒了过来。 为了表示感谢,安安说服他拿了一些钱给她作为报酬。 少女毫不犹豫的收下了他的钱,她还告诉他们,她叫雪莉。 雪莉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了他们的住址。于是,三天两头,她就找上门,美名其曰陪莫里斯玩耍。 在安安眼里,她觉得雪莉开朗热情,心地善良……她每一回都会给雪莉准备一些吃的、喝的,或者其他小礼物,雪莉也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她,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小半年。 直到最近,雪莉来访的次数越发频繁了,每周都会来个三四次,埃里克烦的透透的,要不是看在安安的面子上,他绝对不会让这个女的踏进他家半步。 埃里克认为,雪莉救莫里斯的初衷是善意的,但她后续接近安安目的却很不纯。 他一直以为,雪莉的目标是安安。 令他没想到的是……眼下,雪莉居然扭捏的对他表白了。 埃里克忍不住冷笑一声……哈,真可笑,原来是冲着他的钱来了。 第53章 他刚想开口对她说“滚开”,抬眼就看见安安站在大门口,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同莫里斯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菲利普站在她旁边,满眼笑意的看着她。 埃里克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第43章 怪圈 ◎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镀银枝形烛台在桃花心木长桌上投下暖光,奶油熬煮的鲜鲑鱼浓汤飘着香味。 桌上有牛排、蘑菇土豆泥,还有帕尔马切片火腿、黄油布丁、蛋糕塔等等。 埃里克邀请了雪莉,安芷汀邀请了菲利普。 四个人在诡异的气氛中,一言不发地吃着晚餐。 克雷夫和莫里斯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 不是没有人想说话,比如雪莉,她还试图坐在埃里克身边,被安芷汀一眼瞪了回去。在安芷汀的心中,雪莉再也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姑娘,她纯纯是觊觎别人丈夫的心机女。 被瞪了一眼的雪莉有点受伤,无声地朝埃里克那边看了一眼,埃里克压根没看她,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的安安。 菲利普也想说话,他甚至盛了碗汤准备端给安芷汀,被埃里克一眼瞪了回去。被瞪了一眼的菲利普长叹一口气,无声地朝安芷汀那边看了一眼,安芷汀压根没看他,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的埃里克。 这顿饭四个人吃的都不愉快。 菲利普带着克雷夫最先离开,雪莉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无所适从的氛围,不一会儿也选择了离开。 埃里克收拾完碗筷之后,就开始哄莫里斯睡觉。 一个多小时后,莫里斯睡了,埃里克从小卧室里走了出来,发现安芷汀还坐在饭桌前,没有挪动地方。 安芷汀听到声响,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埃里克也觉得他们之间需要沟通一下,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问什么,她就气势汹汹地朝他冲了过来。 安芷汀死死捏着埃里克的手腕,在他满脸问号的表情中,把他一路拽到卧室,房门上锁,扯开他的衬衫,以及把他……甩到床上。 她其实是甩不动他的,不过埃里克觉得她的举动实在有点反常,便暂时压下心中的怒火,决定先配合她。 他的安安似乎生气了。 埃里克眉头紧皱,欲言又止,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他还没追问她为什么要做菲利普的马车,抱着别人家的小孩! 天知道,当他看见她和菲利普、克雷夫站在一起时,他有多嫉妒,多痛心,多难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那一刻,从来没有对安芷汀暴露过凶性的埃里克,内心里已然决定,他要把她关起来,藏起来,未来一年,他都不会允许她踏足歌剧院,她更不被允许离开家门半步——她只能对他笑,只能抱他们的孩子。 这样想着,还没等他有进一步举措,他所有想做的事情和想说的话,就被安芷汀不怎么温柔的亲吻给堵住了。 她的动作可太强硬了,用着狠劲撕扯他的衣服,小白兔长出来爪牙,把他的身上挠的一道一道的,前胸后背全都是她的杰作。 她一边亲吻,还一边报复似的咬他的嘴唇,直到铁锈味漫在双唇之间,她才稍稍轻了一点。 安芷汀凶狠地推倒埃里克,在他身上为所欲为,那双小手在激动的时候还掐住他的脖子,断断续续地说,“摘下来……你的面具,摘下来,谁允许你戴了,不许戴!摘下来!” 一边说,她一边撕扯他脸上的仿真面具。 仿真面具的材质与人皮的质感相差不大,她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了那道缝隙,当她顺着缝隙用力把面具扯下来的时候,埃里克脸上的肉都被揪起来一块,他的下颌角破了皮。 看见那破皮的伤口,安芷汀愧疚地亲吻上去,泪水在眼里打转,她难受道:“对不起,痛不痛?埃里克……对不起……对不起……” 埃里克抬手给她擦眼泪,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大腿上,他想和她换个姿势了。 安芷汀“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打掉,“不许碰!拿开!” 埃里克眉头一挑,立刻翻身把她压了下去,“安安,来说说你的想法。” 安芷汀没说话,他再次问了她一遍,她依然没说话,因而她最终承受了他爆发性的妒火,她则搂住他的颈项,不停地舔舐他下颌处那块小小的破皮伤痕。 一直临近午夜,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埃里克刚准备起身抱她去洗澡,他的一只手就被扣住了。 锁链一手锁着他的手腕,另一侧被拴在床头。 埃里克愣怔,他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怎么回事,怎么变成她锁他了? 安芷汀狠狠地瞪了埃里克一眼,转身下了床。 她的腿还在瑟瑟发抖,扶着床栏站了一会*儿才有些好转。 埃里克说,“安安,我抱你去洗澡。” 安芷汀没理他,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浴室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拿了条毛巾回来,给他擦身,给他递水,给他穿睡衣。 随后,她一言不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埃里克用一只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颈,温声道:“安安,别生气了。” 只要安安生气了,那一定就是他某个方面做错了什么,他愿意坦然承认一切错误。 他轻轻说道:“我错了。” 安芷汀闻言,慢慢转过身,扑进他怀里。 她说,“从明天起,你呆在家里不许出去,也不许戴任何面具。家里所有的家务我来做,莫里斯我来照顾,你就当做是我给你放假了,你可以在家里休息,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出这间屋子。” “安安……?你,这是……” “不要问,一定要问的话,就是……我要惩戒你。” 埃里克下意识问:“惩戒我什么?” 安芷汀顿了顿,对啊,惩戒埃里克什么?她如此任性的对他为所欲为,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埃里克似乎没做错什么,他邀请雪莉吃饭,也不过是因为她先邀请了菲利普。 她为什么邀请了菲利普?是因为她看到雪莉送埃里克的那束红玫瑰,太刺眼了。虽然埃里克根本没收,但那些花也足够让她妒火横生了。 这五年来,埃里克对她极好,他什么都不用她做,她像一个花瓶,只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埃里克就会很愉悦。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她几乎没踏出过陋居,除了每周两次的登台表演。他会在五号包厢看她演出,下台后,她通常不会停留太久,埃里克便会如影随形,把她带回陋居。 他真真正正成了她的影子,她的幽灵。在埃里克看来,这也是他掌控她的一种方式。 但对于安芷汀来说,她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在陋居的每一天,她都过得相当滋润,她可以睡到自然醒,每天任意点餐,埃里克会变着花样给她做她喜欢吃的东西。 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儿读读书,学学音乐……白天有人给她梳头、捏肩、捶背、洗脚,晚上还有人浇灌她,给她暖床,极力取悦讨好她……她一度觉得生活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直到第二年她怀孕,他们才从陋居搬了出来,搬到现在这处居所。 往后孩子出生的三年,安芷汀依然不用做什么。 生产的时候,她腰部受损,埃里克很少让她抱莫里斯。 他包揽了他能做的一切,而她的任务仅仅就是取悦好他,给予他最炽热的情感,让他身心愉悦。 这种生活没什么不好的,他沉浸在对她的照顾和掌控之中,她则投入全身心的感情,爱他的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安芷汀产生了一些危机感的? 大概是从埃里克戴上那张仿真面具开始。 一旦容貌正常了之后,埃里克就不再有缺点了。 这几年来,埃里克没少做事,身体较比之前精壮不少,手臂、腰腹、前胸后背、大腿小腿上都是结实紧绷的肌肉,他的皮肤晒成了非常健康的小麦色。他高高的个头在人群之中很显眼,当他在外行走时,总会吸引不少女性为之侧目……当然,他也越来越吸引她了。 不说别的,单就从身材来看,埃里克现在妥妥是个肌肉男模,发到网上能火的那种。 戴了仿真面具的埃里克相当有魅力。 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要有身材有身材,要声音有声音,要才华有才华……他什么都有了,真正成了一个完美的人。 可以说,这样的他随便勾勾手,都有一大批女人扑上来要讨好他。 反观她,似乎除了脸好看一点,就没什么能比得上他的了——她没埃里克那么高的智商,她不会16种乐器和11种语言,她更不懂建筑,在埃里克画设计图纸的时候,她两眼一抹黑,什么忙都帮不上。 安芷汀有一段时间甚至在思考,为什么埃里克可以这么爱她?是不是他喜欢她的脸?如果有人比她长得更好看、更能包容他呢?埃里克还会喜欢她吗? 第54章 爱真的长久吗?自古深情留不住,物是人非两头空。在现代快节奏社会,男女之间的算计,夫妻之间的利益关系,总能给她时不时泼上一泼冷水。——她就这样陷入了自我质疑、否定的怪圈。 她从前喜欢出门散步,会经常和埃里克去塞纳河边看日出日落,后来她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只让埃里克在家里陪她,她最见不得有外面的女人和埃里克搭讪。 有一阵,家门口总是有三三两两的女性,她们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埃里克不过是在花园里修剪玫瑰,她们都能故意晕倒在她家门口,只为和他制造偶遇。 埃里克从不和这群女人多说一句话,甚至被搞烦了,他还会摘下面具把她们吓走,即便如此,新来的也总比他轰走的还要多。 安芷汀每次看到,都气得不行。 最后,他们把在警署工作的达洛加找了过来。 达洛加哭笑不得,上门驱赶,几次以后,他终于无奈地坦白,“你们住的这栋房子,曾经是孔代亲王亨利三世的府邸,价值不菲……普通人是根本住不起这里的,光是每年政府收的维护费就能赶得上平民好几年的收入。安保只能拦住平民,但拦不住那群贵族,想接近你们的人,最低都出身于男爵家庭,他们的目的也再明显不过了,你们要是不想被持续骚扰,趁早换个地方住吧。” 换个地方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一段时间置办新家,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 她不想埃里克被人觊觎,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的觊觎。 他是她的,他只能爱她,也必须全心全意地爱她。 安芷汀亲吻着埃里克残缺的脸,每一处都留下她双唇的柔软温度,她喃喃着,“埃里克……我爱你……安安爱你。” 她就这样一遍遍说着,每多说一遍,都能增加一些她的安全感。 第44章 追随 ◎我的灵魂将永远追随与你◎ 手腕被锁链牢牢锁在黄铜床柱上,链条可以延长一段距离,勉强够埃里克在屋子里面活动。他下意识挣了挣,金属棱角硌得皮肤生疼。被禁锢的触感,沿着神经末梢一路烧上来,烧得埃里克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做什么?是想和他玩什么夫妻之间的特殊游戏吗? 埃里克微微低头,视线越过床沿,落到跪坐在床尾地毯上的安芷汀身上,暖黄的床头灯光笼罩着她,几缕不听话的黑色头发从她耳后滑了出来,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埃里克问道:“你……要做什么?” 安芷汀没说话,俯下身。 “咔哒”一声轻响,冗长的链条被她随手挂在了床尾下方一个坚固的铜环上。 他被钉在了这张属于他们两人的大床上。 埃里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眼下这种情况,反差感给他带来极大的不适,他看她的目光,一时间都带了点古怪。心中的妒火都被她这莫名离奇的举动平息了不少。 埃里克就这样被“休息”了。 一日三餐,他的安安给她端来,日用品她来采买,莫里斯她负责带,他每天就呆在屋里休息,看看书,弹弹琴,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干,他只需要晚上给她暖被窝就好。 这样的日子,前两天还好,第三天开始,他就有点遭不住了。 什么都不做,太空虚了……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一想到菲利普很可能会带克雷夫过来和莫里斯玩耍,埃里克心中就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菲利普德夏尼,这么多年来都不死心,自知只靠自己是接近不了安安的,于是就带了个孩子过来,而这个孩子居然和他的孩子成为玩伴了,埃里克每每想起,心里都不舒服极了。 他的安安,一直被别的男人觊觎。 她的男性歌迷,曾尾随她一路,跟到他们家门口。邮筒里百分之八十的信件全是那些人对她的表白信,他定期就要去处理一番,把它们统统撕掉。 他甚至还发现有鬼鬼祟祟的人,手里捧着玫瑰花,隔三差五在他们家门口晃荡,目标就是她。连达洛加上门来,都轰不走这些心思不纯的人——这些贵族通常有权有势,只缺一个情妇,像安安这种长相美丽,具备异域风情的女歌者,在这些人的眼里是炙手可得的。 太可气了,他有一种想把这些人的脑袋给拧下来的冲动。 他从前经常和安安出门散心,戴上了仿真面具后,他终于有自信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了,他与她一起散步,一起沐浴阳光,一起带莫里斯在外面玩耍,然而,每次出去的时候,总有人把眼睛黏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盯着看她的胸、腰、腿,目光中透出赤裸裸的灼热,他也是个男人,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他心里相当清楚。 这些臭虫,居然也妄图染指他的美丽蝴蝶,这让他如何能容忍?尖锐灼人的占有欲,如此真实地啃噬着他。他不想他的安安被别的男人觊觎,她是他的,她只能看他,只能想他,只能爱他……她必须爱他。 埃里克低头亲吻她,她柔软的嘴唇带着炽热的温度,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用她无法抗拒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安安,我们是夫妻,我们之间不该有任何隐瞒。” 埃里克的声音具备惑人的魔力,安芷汀头脑晕眩,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他用歌声催眠她,问她究竟和菲利普有没有私下往来……她说了“没有”,然后就回过神来了,也意识到了埃里克用声音“操控”了她——这一次同那一次是一样的感觉。 她隐隐想起,埃里克对她说过,他在波斯宫廷期间,曾利用“催眠术”让波斯总督等人陷入被操控的无意识状态,以此达到他威胁勒索的目的,她原本觉得这可能是他夸大其词,然而现在看来……埃里克并没有骗她,他将这种暗示、迷惑的心理操控的能力再一次用到了她的身上。 安芷汀感觉到迷茫、恍惚、仿佛梦游,意识被肆意侵略,思维被他操控剥夺,连呼吸都被他尽数占有,她成了他手中的吊线木偶,他问了她好多问题,她无法抗拒地回答着他。 他问,“爱我吗?” 她应答,“爱。” 他继续问,“喜欢我正在对你做的事吗?” 她点头,“喜欢。” 他轻轻一笑,声音如同柔波:“在生什么气呢?” 安芷汀的嘴不受控制的把她内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生气他被别的女人觊觎”,“害怕他离她而去”,“不想让他戴仿真面具,因为会有危机感”等等。 埃里克终于知道了她的想法——离谱的,不靠谱的想法。 这个小东西就因为这些生气?她把他锁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埃里克倏然低头再次亲吻她。 他被别的女人觊觎?觊觎他什么,钱吗?像雪莉一样吗?——他可以离她们远远的,不给她们一丁点接近他的机会。 害怕他离她而去?——开什么玩笑,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离开她的,她被幽灵缠上了,就没有再摆脱他的机会了。 不想让他戴面具,因为她会有危机感?只有这一条让他的思绪稍稍顿了一下,怪不得她会用力撕扯他的面具。——既然这样,那他就不戴了,她不在乎他的脸,那他也不必再戴一张假面具了。 小东西在他的怀抱里乱蹭着,发丝扫过他的锁骨窝,埃里克太喜欢她这幅被催眠之后的迷迷糊糊的表情了。 “埃里克……”她颤抖地咬着他的肩膀说道:“呜呜……你是我的,你不许离开我……” 埃里克低笑道,“我不会离开,我爱你,我是你的人啊,安安。” 一室狼藉。 等安芷汀清醒过来的时候,懊恼的捂住脸,她所有的想法都被埃里克知道了,她现在是透明的。 蒸汽蝴蝶在相伴而飞。 埃里克的脚步声传来,他拿了条毛巾过来,开始为她擦身体,把表面的薄汗擦掉,他才抱着她去洗澡。 这里没有桑拿房,有点小遗憾。 说实话,她有点想念陋居了,那是她和埃里克的第一个家,莫里斯还没去过那里呢。 “我们搬走吧。”埃里克突然说,“带着莫里斯一起。” 安芷汀微怔,埃里克和她的想法这么同步吗? “我想过了,住在这里,你去歌剧院不方便,而我也要时常面临心思不纯的上门者,我没有精力应付他们。” 埃里克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回到最初的地方,秘密的隐居起来。我会向德比恩和波里尼借用几个连起来的地上房间,把这个房间连通到地下,让地下也有可以折射太阳光的可能。” “或者,我可以在你原来的卧室,通过活板机关暗门,向下扩充一层到两层……或索性扩充四层直接连到地底,这样我们就拥有了新的四层小居所,上下楼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尝试做一个由动力驱动的升降梯。” 第55章 埃里克和她说着他的设想,他们的居住环境需要阳光,这是为了莫里斯考虑,小孩子还是要晒晒太阳的。 最后,他们敲定第二种改造方式——从她原来的卧室向下扩充四层,连到陋居,由蒸汽机和外燃发动机驱动升降梯子升降,方便上下楼。 她原本的卧室在歌剧院二层,楼下就是一层杂物间,扩充起来需要敲掉一部分楼板和墙壁,埃里克叫她不用担心,设计图纸他来画,体力活他负责请工人来做,德比恩和波里尼那边他负责沟通(威胁),最快一个月就可以完成改造,届时——他们就可以搬回去了。 安芷汀终于露出近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埃里克吻上她的唇角。 她轻道:“回到最初的地方。” 他应道:“嗯,回去。” 这场乌龙事件,持续了七天,正式告终。 安芷汀被抱回到床上,准备入眠的时候,才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给埃里克解开锁链,他是怎么金蝉脱壳的? 对此,埃里克笑着说:“没有人能锁的住我,除非我心甘情愿被锁。” 两大一小,三个人在一个月之后返回巴黎歌剧院。 他们的陋居被重新改造,从二楼她的卧室,走进活板暗门,原本漆黑的走道里加了两排明灯,铺上了砖石,一架铁艺雕花升降梯停在不远处,可以随时上下楼。 一层和负一层的楼板被打通一半,做成类似于跃层的结构,这两层是莫里斯的卧室以及玩具间。 顺着莫里斯的房间向下走一层就到了地下二层,原本需要划船才能去到的陋居,现在走架桥就可以了,狭窄的地方,埃里克重新把地面抹平,铺了新砖石。 陋居的变化也相当之大,地面重铺了一层防水砖,墙壁也换成了防潮湿的,空气循环系统重新改良,照明系统不再仅仅依赖于煤油灯和蜡烛。 按照埃里克的说法,去年美国那边有一位叫爱迪生的人,发明了碳化竹丝白炽灯,不出半年这种亮度相当高的灯就传到了巴黎。这种由电力驱动的灯,比煤油灯和蜡烛更高效环保,埃里克因而给陋居也装上了不少这样的电灯。 现在陋居已经不能叫陋居了,叫豪居、亮居还差不多! 看着家里白色的大灯泡,安芷汀陷入沉思。 电……这个时候已经有电了!那她的手机能不能充电呢?她有充电线和充电头,有没有可能充电成功呢?安芷汀不由自主地想。 她把她的想法和埃里克表达了一遍,埃里克听懂了,决定帮她试试看,并告知她有很大概率会成功。 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电灯泡被发明的同年,这位叫爱迪生的发明家,还同时发明了两样东西,一种叫作“开关”,一种叫作“插座”。而在今年的年初,电力学杂志上刊登了一篇论文,论证了交流电大规模应用的可能性,这篇论文的作者是尼古拉特斯拉。 埃里克尝试给黑色砖头充电,经过无数次的失败,终于在三年之后的某一天,他成功了——而这一年,特斯拉也公开发表了演讲,向公众宣布交流电比直流电更安全,更节能,更能够适应大规模使用。 安芷汀简直爱死埃里克了,夜里极尽所能宠幸他,埃里克也感受到了她的激动。她开心,他就开心,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随着她来的。 那个黑色砖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埃里克一直以来都有这个疑问,他也在这天夜里问了出来。 原来,它的名字叫“手机”或者“移动电话”,是一种即时通讯设备,除了通讯,它还有不少娱乐功能,可以听歌、拍照、录视频等等。 “它能储存声音。”安芷汀向他直白地介绍,“就像把音乐装进八音盒里面。” 她按了一下播放键,当听到手机里放出声音时,埃里克不可遏制地瞳孔骤缩。 “没想到,一百多年后的科技这么发达,可以让声音从这样小的设备中演奏出来。” 安芷汀举起手机对准他,漆黑的方框里突然浮现出埃里克的脸。 “这是镜子?”他伸手去碰,指尖却触碰到了冰冷的平面。 她轻点屏幕下方的白色圆圈,“咔嚓”一声,他们的影像就这样突然凝固在黑色方框里。 “这是照片。”她说,“照片能保留美好的瞬间。” 她调成自拍模式,把她亲他的画面拍了下来。 她嘻嘻笑道:“看,这是我对你爱意的保留。” 埃里克盯着那张自拍照,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屏幕,他慢慢笑了,温柔对她道:“安安真美。” 听到他夸她了,他的安安自然也很高兴,她开始念叨起一百四十年后的世界。 一百四十年啊,埃里克感叹,她来自未来。 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时代,他想象不到二十一世纪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他只能患得患失地亲吻着怀里的她,把她搂的紧紧的,生怕她突然消失。 一百四十年啊,也不算遥远,她就在他的怀中。 至此之后,埃里克越发黏她了,已经到了完全不能让她离开他视线的地步。 她登台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半个月才登场一次。 埃里克想让她转为幕后,不打算让她继续唱下去了,那就需要找一个他认为唱的还过得去的女高音来接她的班。 安芷汀由他去了,他想选谁都可以,这个没必要过问她,她还是很相信埃里克的眼光的。 然而,当她知道克里斯汀黛伊被选为新一届的首席女高音时,她还是绷不住了。 克里斯汀黛伊,她可是《歌剧魅影》的女主角啊,最终还是来了吗? 安芷汀失落了好几天,埃里克怎么哄都没用。 “哎,安安,你应该不希望我催眠你吧?” “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我做错什么?” 埃里克极尽温柔的哄着她,给她唱歌、弹琴,给她买当季最新款的珠宝,给她做她最喜欢吃的红酒烩牛肉饭。 终于,安芷汀还是把她别扭的想法告诉了他。 “你怕我爱上克里斯汀黛伊?”埃里克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我的孩子。” 他在她颈项间留下吻痕,“克里斯汀黛伊是经理们选出的女高音,菲利普的弟弟劳尔德夏尼,对她有意思,波里尼和德比恩看出来了,两个人做了顺水人情,把她捧上了首席的位置。” 安芷汀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她不是你选的?你没有参与?” “当然没有,她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埃里克继续说,“克里斯汀黛伊当了首席,卡洛塔很不乐意,这两个人可不太对付。” 安芷汀笑了一声,“那你认为这两个人,谁唱的好?” 埃里克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说,“谁唱的都不好。”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些不屑,“这么多年了,卡洛塔的唱功反而退步了,越唱越失去感情,成了一部唱歌机器。至于克里斯汀黛伊……她不行,她的声音没有灵魂。” 声音,没有灵魂……安芷汀内心一紧,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埃里克…… 原著中的克里斯汀,之所以能成为当红女高音,埃里克功不可没。而现在,埃里克没有成为黛伊的音乐天使,黛伊的声音也就不具备灵魂。 埃里克成为了安芷汀的音乐天使。他是她的了,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她这里抢走他。 很快,安芷汀通过卡洛塔得知黛伊和劳尔即将结婚,婚礼邀请了歌剧院所有工作人员们,自然也包括安芷汀。 婚礼上,克里斯汀黛伊和劳尔夏尼,两人幸福地接吻拥抱,成为彼此的唯一。 菲利普作为劳尔的兄长走上前去,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当他念道“克里斯汀”这个名字时,目光在下方人群中,准确找到了正在偷吃蛋挞的安芷汀,她左看右看,时不时偷偷啃一口,菲利普忍不住笑了,目光柔和……啊,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喜欢吃甜的。 菲利普注意到了她身边那个戴着银白色面具的男人,他的气场不容忽视。那个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当着他的面,面具男人掰过安芷汀的身体,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菲利普别过头,对劳尔和克里斯汀说了几句之后,便走下了台阶,回到座位上。 他的身边没有女伴,四十岁的他依然孑然一身。 回到陋居后,埃里克炽热的吻不容分说地烙了上来,吞没了安芷汀所有的呜咽。她抓住他衬衫的手指失去了力气,身体发软地被他箍的更紧了。 埃里克在她耳边低声道:“菲利普在婚礼上一直盯着你看。” “是吗……可我没注意啊,他看他的,我又不喜欢他。”安芷汀说,“我的目光只会放在你的身上,埃里克,只有你才能吸引我。” 埃里克其实很有精力,只要面对她,他就会无限亢奋,但看怀里的小家伙晕晕乎乎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他便不准备折腾她了。 第56章 等他们两个洗漱完毕,重新躺回床上时,已经是午夜了。 埃里克一点睡意都没有,安芷汀靠在他的肩膀上,困意似乎也消去了一些,她开始给他讲睡前故事。 她发现埃里克非常喜欢听故事,也许是小时候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她给他讲的所有故事,他都会听的非常认真,还会提出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就比如……她刚刚给他讲的故事是《哈利波特》……当听到伏地魔复活时,埃里克相当有兴致的示意她继续讲……然而听到复活后的伏地魔是个没有鼻子,面容丑陋的蛇脸怪时……他突然问了一句,“伏地魔比我还丑吗?” 安芷汀:“……?” 她说,“重点不是他丑,重点是他作恶多端诶!” 他说,“我曾经在波斯王宫,也作恶多端。” 她说,“伏地魔为了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会不择手段。” 他说,“我也会不择手段。” 安芷汀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只是故事啦,不要和自己做对照。” 说完,她爬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耳边轻轻呼气,“伏地魔没有妻子,但你有,你有一个貌美如花还会对你撒娇的妻子。” 埃里克笑了,他的安安真是太可爱了。 他牵起她的小手,轻吻她无名指根的戒圈。 “对了,你之前一直说还要做一个戒指,做好了吗?”安芷汀突然问,她记得埃里克说要再为她戴一个戒指作为护戒,有守护婚戒的意思。 “在这。”他变魔术似的摊开手掌,手中有一大一小两颗镶着鸽血色玉石的戒指。 “达洛加送我们的新婚礼物,是来自波斯王宫的一块圣石,我把这块圣石分成两半,打磨成了两个戒指。” 戒指的表面布满细密的手工凿刻纹,戒托由四根绞丝金线编织成鸢尾花苞造型,花苞上镶嵌一颗鸽血色的宝石,像是凝固的血液熔炼成了晶体。 安芷汀在看到戒指一瞬间,就开始头脑晕眩,仿佛这个东西可以搅动她的意识和灵魂。 埃里克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她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 安芷汀看到埃里克缓缓把这颗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和婚戒戴在同一根手指上。 无名指的护戒骤然缩紧了一下,埃里克也戴上了那枚戒指。 当他与她十指相扣时,隐约间,她听到他说,“安安,我的灵魂将永远追随与你。” …… 圣母院的钟声在巴黎的天空下准时敲响,不变的音律穿越了十几个寒来暑往。 十七岁的莫里斯安将最后一块齿轮嵌入自制的液压传动装置。 圣路易中学窗外,塞纳河水流不息,左岸的游船的汽笛声被工厂汽锤以及有轨电车的叮当声所淹没,也让这个继承了父亲超高智商的男孩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放榜日。 作为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科学界的明珠,巴黎理工正笼罩在普鲁士战争后的复兴浪潮和科技运动之中。 莫里斯将入学通知书揣好,他要向他的父亲和母亲宣布这个好消息。 “嘿!莫里斯,”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朝他吹了个口哨,“不错啊,你是全法第一名的成绩入学!” “你也不错,克雷夫。”莫里斯嘴角一弯,“能被录取就算很优秀了,无论是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 克雷夫白了他一眼,“你是在鄙视我这个最后一名吗?” 莫里斯摊了摊手,摇头晃脑地说:“天才的世界不存在鄙视,只有藐视。” 克雷夫气的上去踹了莫里斯两脚。 他和莫里斯是玩伴,从小就在一起玩耍,到了上学年龄后,两人一起上学。在克雷夫眼里,莫里斯是个天才,就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他自认为他自己也挺聪明的,但在莫里斯面前根本比不了。 最气人的是,莫里斯知道自己非常聪明,他常常调侃,“就是这么聪明,没办法,不然我分你一点我的智慧?” 克雷夫选择骂他,只有大骂他一顿,才能解气。 “走喽,我要回家了。”莫里斯说,他冲克雷夫挥挥手,“开学见。” 深栗色的石板路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一辆黑漆镶金边的四轮马车停在了圣路易中学的铁艺大门前。 车门上烫金的鸢尾花与长剑纹章被晃动的树影切割成细碎的金斑——这是夏尼家族的家徽。 莫里斯看了一眼克雷夫,“有人来接你喽,克雷夫德夏尼少爷。” 克雷夫打了个哈欠,刚要上车,车门就突然被撞开了。 白色蕾丝裙摆扫过踏板,紧接着是两条套着漆皮小靴子的腿。 金色鬈发上扎的湖蓝缎带,一道小小的身影灵巧地蹦到了鹅卵石地面上。 “罗莎莉娜?”克雷夫上前一步,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出去散步了呀,我说我要过来找你和莫里斯哥哥,他们同意了,我就来啦。” 小女孩,也就是罗莎莉娜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在莫里斯身边转起圈圈来,莫里斯笑着半跪下来,发现女孩裙摆上沾着可疑的糖霜,他说,“又偷吃糖了?” 罗莎莉娜眼神四处游移,“才没有呢!” 她突然把冰凉的小手塞进他掌心,浅棕色的眼睛在睫毛下忽闪:“你的手怎么比克雷夫的还软!”她凑近时发间飘来蜂蜜松饼的味道,“莫里斯哥哥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什么味道?”莫里斯问。 罗莎莉娜想了想,“榛子蛋糕的味道,香香的,莉娜想吃!” 莫里斯被她逗笑了,他刚才的确吃了两块榛子蛋糕,没想到就被眼前这个小家伙给闻出来了。 罗莎莉娜,是克雷夫夏尼的侄女,是劳尔夏尼和克里斯汀黛伊的女儿,今年刚满七岁。 莫里斯来圣路易中学的这几年,和克雷夫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有时候克雷夫会邀请他去夏尼伯爵的府邸做客。 年近五十的夏尼伯爵是个老绅士,没有妻女,平日在家的小爱好就是听听留声机里的小曲儿。 有一次他去到伯爵府邸的时候,听到留声机里的声音有点耳熟,他猛地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他母亲唱的歌!对此,夏尼伯爵笑着表示,他的母亲,曾经是巴黎歌剧院的首席女高音、女演员,是无数人心中的女神,自然也是他心中的女神。 莫里斯笑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美妙的巧合——伯爵先生只是刚好听到他母亲的歌,他的留声机里应该不只这一首歌曲才对。 莫里斯最初就是在夏尼伯爵的家里,看到了罗莎莉娜,那时候她才四岁,她还没他腿高,就知道跟他抢蛋糕吃了,莫里斯发现这小丫头爱吃甜食,于是每次来的时候都给她带些饼干和糖果。 “有没有给莉娜带糖果?”罗莎莉娜眨眨眼,揪着他的裤腿。 “带了带了。”莫里斯掏出一把糖果放在罗莎莉娜手中。 克雷夫上前,没好气地把糖果全都没收了,他对莫里斯说,“你太惯着她了,她总吃甜的,该长蛀牙了。” 罗莎莉娜“啊”的张开嘴,露出一口白色小牙,“没有蛀牙,没有的,莉娜的牙牙健健康康。” 莫里斯忍不住笑了,又偷偷掏出一些糖果塞到罗莎莉娜的兔耳朵小手包里。 她开心极了,冲他嘻嘻一笑。莫里斯摸摸她的脑袋。 真可爱,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女孩了,他喜欢这个女孩,他想。 晚上回*到陋居,莫里斯第一时间向父母分享了他被全法第一高等学府录取的消息。 母亲听见,开心坏了,一直夸他,莫里斯心里有点小骄傲,但父亲听后却没什么太大反应。 他父亲一向如此,在任何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 他话极少,但只要一说话,必定句句让他扎心。比如现在,他的父亲淡淡地说,“等你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从巴黎理工毕业了,再回来炫耀吧。” 莫里斯顿时被红酒呛了一口。 他的母亲听到这话,嗔了他父亲一眼,“埃里克,你要多鼓励他。” “那好吧。”父亲瞬间换了一副嘴脸,欣慰笑道:“莫里斯真的太聪明了,拥有过人的天赋,相信你未来几年一定会取得不错的成绩,我等你随时分享好消息。” 莫里斯:“……” 不是,老父亲啊!你这变脸变的未免太快了一点! 在莫里斯眼里,他的父亲埃里克,不是一个正常人。 智力水平高的不正常。 为人处世的水平低的不正常。 当然,面容也相当的不正常。 莫里斯从小就看着那样一张脸长大,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他扪心自问,那绝对不是一张能够被世人所接受的脸,它太恐怖了,任何一个人在第一眼看到这张骷髅头一样的脸时,都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莫里斯的目光下意识转到了他母亲的身上,他非常好奇,他的父母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第57章 在莫里斯看来,母亲当初一定是被迫和父亲在一块的,也许她是被强迫着生下了他。 他们的生活最初一定很不和谐,但十几年过去了,父亲用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渐渐打动了母亲,母亲看在孩子的份上,选择妥协和接受,选择适应和一个不正常的人一起生活……这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老母亲安芷汀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好大儿,不停地夸赞他,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好大儿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莫里斯似乎欲言又止,总想对她说点什么,但碍于埃里克在场,他不好开口。 于是,晚饭过后,安芷汀支开埃里克,她和莫里斯来到湖心的架桥上。 安芷汀开门见山问道:“莫里斯,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我感觉你似乎想和我有个单独的谈话。” 莫里斯点点头,他神色认真地说,“母亲,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离开?”安芷汀愣了一瞬,“去哪啊?” “去任何地方。”莫里斯说,“你是不是想离开父亲?但一直以来,你被他控制着,没有办法做到。” 安芷汀的表情有点古怪,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莫里斯打算了。 莫里斯说:“我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说实话,有时候我也会迷路。看看这些地下机关,这些暗门,这些精巧的机械操纵装置,我猜父亲用尽方法想把你困在这里,让你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不然他为什么会修建这么多机关,他一定是为了防止你逃跑才出此下策。” “母亲,你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不会感到不甘心吗?” “我知道你曾经是巴黎歌剧院最耀眼的女歌者、女演员,你的追求者数不胜数,随便揪出来一个人,都是身份显赫的贵族。我甚至听说,你曾经差点成了拿破仑四世的王后,如果他没被废黜,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嫁入皇室了。” “所以,母亲,如果不是因为被强迫,你怎么会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呢?被困地下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从前还小,有些事看不懂,也没想明白,”莫里斯上前抓住安芷汀的衣袖,他激动地说,“最近上了生理课,我才知道父亲每天晚上对你做了什么……我有很多次,不……是近乎每天夜里,我都能听到你的啜泣声!” “母亲,你和我离开好吗?”莫里斯继续说着,“我以后会赚很多钱,我可以照顾你。” 【作者有话说】 埃里克:臭小子,你当我听不见是吧?[白眼][白眼][白眼] 第45章 同眠 ◎若蒙命运垂怜,我们终将重逢。◎ 安芷汀目光游移,尴尬地轻咳着,她已经看到了幽灵埃里克,悄无声息地“飘”到了莫里斯身后。 安芷汀讪讪说,“莫里斯,你先别说了,听我来和你解释……” “我能做到的,我可以把你照顾的很好!”莫里斯有点着急了,“母亲!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吗?” “她当然不会相信你。”埃里克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响,他看着莫里斯,声音毫无起伏:“臭小子,我当了你十七年的父亲,你就是这么评价我的?” 埃里克全身上下都透着冷意,他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如此反复了几次后,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一下,吞下了半声呛人的冷笑。 安芷汀见气氛不对,当即冲到他身边,她很少见埃里克出现这样的情绪,失望、疲惫、难过,就像被深深地背叛了一样,她的心里也有些痛,她是最看不得埃里克难过的。 她站在埃里克身前,看着眼前个子比她还要高一头的莫里斯,认真说道:“莫里斯,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有些事情我们之前不曾对你说,那么现在,既然你提到了,我可以和你讲讲。” “我和你父亲的关系绝不是想你想的那样。你的父亲从不曾强迫我,相反他很尊重我,包括生孩子这件事……他怕我痛苦,所以不打算和我要孩子,可我执意想与他有一个孩子作为我们爱的证明,于是我们就有了你——你是在爱中诞生的,莫里斯。” 她娓娓道来,“你的父亲是我的爱人,我爱他,我非常爱他,我们可以同呼吸,共生死。” 莫里斯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安芷汀笑着说,“你的父亲是一个音乐家,而我原本是个异乡人,他让我的歌声拥有了灵魂,把我捧上了那个众人敬仰的首席位置……如果没有他,我永远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歌声,他是我的老师,我对他在这方面抱以感恩之情。” “你的父亲对我很照顾,想必你能看得出来,我们所有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他在安排,他在用心经营我们的家……至于你说我们为什么住在这里,因为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我们在这座歌剧院相识,百年以后也会葬在这个地方。” “我和你的父亲非常幸福,这不是我三言两语就可以和你描述清楚的。关于你父亲的样貌,虽然你不说,但我也知道你的潜台词是什么,你认为他丑陋,你不理解怎么会有人爱上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 安芷汀认真地说,“我要告诉你的是,在我眼里,我不觉得他是丑陋的,他就是我最爱的样子。” “莫里斯,你要知道,人都会老去的,容颜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你愿意找一个爱你皮囊的人,还是愿意找一个爱着你灵魂的人?” 安芷汀握住埃里克的手,“至于你说晚上的时候,你总听到声音……”说到这里她有些尴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等你和你心爱的女孩结婚之后就知道了……” 安芷汀拉着埃里克往回走,她对埃里克说,“你先回去,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对莫里斯说,我很快就回去找你。” “要多久?” “五分钟。” 埃里克一句话都没多说,默默转身离开。 安芷汀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母亲……”莫里斯喃喃,“对不起。” “这句话,你应该对你父亲说。”安芷汀摸摸他的头,“你又长高了……你是你父亲带大的,你出生时候只有这么小……”她比量着,“只比我手臂长一点点……” 她笑着继续说,“你在你父亲怀里哭,他每夜哄你睡觉,你第一个会说的词是‘爸爸’,而不是‘妈妈’,你父亲每年都给你亲手做生日礼物,今年也快了,你猜猜是什么?” 十七岁的少年红着眼圈说,“猜不到。” “那就等惊喜吧。”安芷汀柔声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莫里斯点点头。 “你会去和你父亲道歉吗?” “我会的。” “好,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现在。” 莫里斯一边说,一边往回走,他说,“母亲,你先不用进来了,我想和他单独说说话。” 安芷汀点点头,他们父子之间确实需要一场谈话,她不会去打扰他们。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进行漫长的谈心,然而,不出十分钟……埃里克就把莫里斯从屋子里踹了出去。 是真踹,相当用力的那种。 安芷汀愣了一瞬,他从来没看到埃里克发这么大的火。 莫里斯从小到大没挨过揍,这算是第一次了。 她连忙上前扶起莫里斯,“埃里克,怎么回事?” “你让他自己说吧!”埃里克冷冷地说,转身就回了屋。 莫里斯挠挠头,神情有点尴尬,“我向父亲赔礼道歉了,他也接受了……然后我们坐下来谈心,父亲问我最近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人或者不寻常的事,询问我有没有被谁影响到……” 他接着说,“我仔细想了一下,我确实被一个人影响到了,然后我就如实回答了。” 安芷汀问,“什么人?你和他有什么过节?恩怨?” “没有恩怨过节。”莫里斯说,他轻咳了一声,“我就是有点喜欢她。” “女孩?”她微怔,随即笑道,“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是谁家的女孩,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是菲利普伯爵的侄女,叫罗莎莉娜。” “罗莎莉娜?”安芷汀知道这个女孩,她是克里斯汀和劳尔的孩子,只是……罗莎莉娜已经成年了吗? “她多大了?” “七岁。” 安芷汀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岁?” 莫里斯又重复了一遍。 她问,“你对他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他回答,“就像父亲对你那样。” 这下,换成了她愤怒了,她终于知道埃里克为什么踹他了,她也忍不住上前狠狠踹他一脚。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你喜欢一个七岁的女孩儿?” “我觉得年龄不是什么问题,父亲不是还比你大了十七岁,我认为……” “莫里斯!这不是年龄大多少的问题!” 安芷汀高声道,她气不打一处来,狠劲儿捶了他一拳,“你四十七岁的时候,可以和三十七岁的她在一起!你三十七岁的时候可以和二十七岁的她在一起……你唯独不能十七岁的时候,和七岁的她在一起!” 第58章 “她十七岁就成年了,我可以等她。”莫里斯目光四处游移,“我又没说非得现在……我只是觉得能不能提前订个娃娃亲……?” “不能!”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埃里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递给莫里斯一张纹着金色鸢尾花纹路的硬质卡片。 他扫了莫里斯一眼,“我这段时间不想看到你,你出去好好反省你自己,我勉为其难允许你半个月之后回来。” “奥斯曼行宫酒店的套房,你随便选,这半个月不要让我看见你!” “啊……?”莫里斯挠了挠头,他觉得有点突兀,他是犯什么滔天大错了吗?怎么就说两句话的功夫,就被赶出家门了? “父亲……我……” “现在就出去,你十七岁了,该有点自理能力了,我给你半个小时离开这里!” 埃里克大手一甩,大有想把他扇走的意思。 莫里斯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房卡,陷入疑惑……行宫酒店的价格贵到离谱,那种酒店是他这种普通家庭能住的起的吗? 不知道父亲超有钱的莫里斯,一脸懵的拿着房卡离开了陋居。 卧室。 安芷汀瞪了一眼埃里克,“你把他赶走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埃里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不是孩子了,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他的父亲向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靠技艺养活他自己了。” 他把她揽到怀中,“不用担心,我提前联系了人去接应他。” “可我还是担心,他从没离开家这么久。”她说。 “他总归要适应一个人生活,”埃里克说,“进入大学是他人生新阶段的开始,在这个阶段中,他首先要完成的蜕变就是自力更生,要学会靠自己独立生活。” 埃里克说的都是真心话,安芷汀看得出来他为莫里斯考虑了很多,比如,埃里克打算把他的一部分资产存成信托,在莫里斯三十五岁之前,他不会给他一分钱,在莫里斯三十五岁之后的每五年,他都可以领到一笔巨款。 埃里克这么做,是不希望他在年轻的时候陷入享乐主义,他不希望他挥霍金钱,更不希望他脑子一热被人卷走了钱财——他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变相保护他。 安芷汀轻轻靠在埃里克怀里,抱着他紧实的腰,“我知道你为他好,但半个月时间是不是太久了?” “不久。”埃里克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滑入她的衣领,他意味深长笑道:“这回,他听不到你的‘哭声’了,安安。” 哭声? 安芷汀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没人打扰我们,没人偷听墙角。”他的声音压低了两分,极尽蛊惑:“你可以‘哭’的更大声一点,我很喜欢,我喜欢极了。” 埃里克把她压倒,这么多年了,他越来越迷恋她的身体,安芷汀也相当迷恋他。 他落下灼热的吻在她的额头,两人在狂热后的余韵里相拥入眠。 …… 1892年,德比恩和波里尼相继辞去歌剧院经理一职,接替他们的是阿尔芒孟夏曼以及费尔曼理查特。 1893年,卡洛塔与罗贝尔诞下一女,为其取名艾丽莎。在为艾丽莎举行的受洗仪式上,安芷汀以教母的身份出席,见证了这一重要时刻。 1894年秋,埃里克与安芷汀的独子莫里斯安在巴黎理工学院注册入学,十七岁便展现出对机械传动装置的惊人理解,在相关课程与实验中屡次取得顶尖成绩,并于大学一年级期间设计出一种新型齿轮啮合机构,这种独创性设计使他成功获得了法国工业发明的专利证书。 1895年春,波拿巴家族第五任继承者——拿破仑五世,公开向社会捐赠拿破仑四世时期收缴的银钱及进贡品,其中就包括了清廷因天津望海楼案赔偿的一百万两白银,以及造办处进献的“万国同春”礼,多达一百一十二件,其中的十六件“鎏金珐琅十字形壁灯”,被赠与巴黎歌剧院。 同年秋天,清廷于1875年派往法国的议和使团,在滞留巴黎长达二十年之后,于市政厅议会通过遣返表决,除安芷汀以外的26人,重新返回清廷。 1896年春,在歌剧《艾蕾》演出期间,悬挂在观众席上方的水晶灯因为短路走火掉下,导致观众席中一位女性死亡。这起惨剧立即引发轩然大波,巴黎歌剧院在停业整顿数个星期后,才得以重新开放。 1898年夏,莫里斯用他的毕业设计——全自动液压反馈式蒸汽稳压器,一举夺得巴黎世界工业博览会的最高荣誉。 该毕业设计以闭环控制原理,解决了蒸汽压力波动的核心难题。《费加罗报》将其誉为“世纪之交的耀眼之光”,并盛赞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天才“以理论洞察力与实践能力,为蒸汽时代注入了创新的灵魂”。 同年秋天,建筑大师查尔斯加尼叶在巴黎去世,安芷汀和埃里克参加了他的葬礼。 加尼叶给埃里克留下了一些图纸,那是他未完成的马里尼剧院的设计初稿,该份图纸的设计终稿由埃里克修改完成,并提交市政厅进行初步动工。 1900年至1905年间,莫里斯用他的全自动液压反馈式蒸汽稳压器的发明专利,赚取了名副其实的第一桶金。 后续,他接连收获不少投资。资本的加持也赋予莫里斯实现更大野心的能力,1903年,拿破仑三世时期的铸币厂被莫里斯收购,塞纳河畔的莫里斯机械厂同年宣告诞生。 1907年冬,缠绵病榻数周后,达洛加死于肺部感染,他终身未娶,孑然一身。他走后,埃里克帮他整理遗物,并遵循他的嘱咐,将这些遗物与他一同埋葬。 1908年春,三十一岁的莫里斯已事业有成,是巴黎知名的资本家、企业家,他如愿迎娶了二十一岁的罗莎莉娜德夏尼。 巴黎半数的贵族,以及莫里斯的生意伙伴,都来参加了这场旷世婚礼。两人成了令人艳羡的模范夫妻,婚后生活幸福美满。 1909年,年仅三十三岁的克雷夫德夏尼在实验室中处理高纯度放射性镭盐时,因未做防护措施,导致他遭受了致命剂量的辐射,最终死于多器官衰竭的并发症,莫里斯参加了他的葬礼,并为这位年少时的好友沉痛地哀悼。 1910年春,菲利普德夏尼被发现在睡梦中去世。劳尔德夏尼在同年继承了菲利普的伯爵爵位。 葬礼当天,劳尔将一封信转交给安芷汀。 经埃里克的同意,安芷汀打开信件,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清晰,信件正文仅有两句话:“提笔时,我心里仍有不能释怀的遗憾。如果最初是我先遇到你,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你的法语老师,菲利普夏尼。” 同年秋天,埃里克生了一场大病,恢复之后,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个时候,埃里克已经有七十二岁了,而安芷汀也有五十五岁了。 三十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安芷汀,在这些年里开始照顾起埃里克,她学会了做家务,学会了做埃里克喜欢吃的东西,她将所能给予的最妥帖的关怀和照顾全部倾注在他的身上,如同回馈当年那个将她捧在掌心,把她视若珍宝的年轻爱人。 她对他说:“别说那些‘抱歉’,‘麻烦你了’,‘让你受累了’的傻话。能这样守着你,关心你,呵护你,是我心里最踏实最喜欢的事。照顾自己的爱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1911年,他们搬出陋居,住在巴黎郊区一个远离闹市的小镇上。莫里斯和罗莎莉娜每隔几天都会过来看看他们。 1914年冬天,埃里克又一次发起高烧,病势汹汹,退烧后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身体每况愈下。持续的高烧和咳嗽损伤了他的喉咙。曾经动人的歌声终究是逝去了,只余嘶哑破碎的低语。 他满怀歉意地对安芷汀说:“对不起……亲爱的,我已经……唱不了歌了……”行将就木的他,为再也无法用歌声抚慰爱人而感到痛心。 安芷汀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平静温柔:“我爱的,从来就不只是那副嗓子。不论走到哪一步,我都会在这里。别伤心,别难过,别害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埃里克。”在她看来,漫长岁月里沉淀的爱意早已超越任何形式,无声的陪伴,便是生命尽头最深沉的歌声。 1915年9月5日,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十个年头,埃里克要求安芷汀取出桃花心木匣里面的老古董手机,让它完成它的最后一个使命,为他们两个人拍上一张合照。 入夜,他们依偎着,如同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他们谈论起1875年在巴黎歌剧院的初遇。 在那年的春夏交汇之际,埃里克被初次来到歌剧院的安芷汀吸引,只此一眼,便是无可救药的沉沦,他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安芷汀,一爱就是四十年,直至此刻,他气息奄奄,爱意却也未曾减损分毫。 而同样在那年的春夏交汇之际,是惊惶与宿命交织的起点。 时空裂隙中坠落的灵魂,与深渊里永夜独行的幽灵,宿命般的相逢于十九世纪的巴黎。 第59章 飘扬过海从清廷而来的安芷汀,在巴黎歌剧院落脚,埃里克是她命定的灵魂伴侣,她深深扎进这个有他的时代,回应他炽热坚定的爱意,她爱着他,一爱就是四十年。 子夜钟声响起前,在那宣告新一天的第十二声钟鸣消散之际,埃里克轻触妻子手背上那枚早已失去光泽却依旧牢固的婚戒和护戒,这个持续了四十年的习惯性动作,带着未尽的眷恋,永远静止在了零点三分。 安芷汀紧握着他尚有余温却再无生气的手,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在亡夫枕下发现了一张被摩挲得发皱,边缘微微卷起的羊皮纸。 纸张上的字迹相当工整,一笔一划刻下了心声。 【我最珍贵的小蝴蝶: 当你展开这页纸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 对不起,我的爱,我的安安,我还是先一步离开了你。 我已经尽我所能活得久一些,想多陪你一些时间。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支撑不住了,我不能为你唱歌了,也不能继续照顾你了,我已经到了不能为你做任何事情的地步,这样的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何尝不是一种拖累,也会消耗你的精力。 安安,谢谢你让我占有了你的一生,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你陪伴在我身边的这些年里,我感到幸福,很幸福。 “爱”这个字眼,我已经说了许多遍,但我不曾书写过,现在我把我的爱写在纸张上赠与你。 我爱你,安芷汀,我会把我的灵魂奉献给你。 请不要摘下我们的戒指,也请允许我的意识继续缠绕在你的无名指上。 若蒙命运垂怜,请在来世继续做我的新娘吧。只要你愿意再一次爱我,我们终将重逢。——永远属于你的埃里克。】 安芷汀在埃里克去世的当天清晨,因过度忧思,心碎而死。 莫里斯和罗莎莉娜主持了他们的葬礼,并把他们合葬在了陋居——那里曾经有埃里克在遇到安芷汀之前所居住的冰冷棺材。 如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他们的灵魂将会温暖彼此。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拿破仑四世和莫尔尼个人结局哈,如对这俩人不感兴趣的,可以跳过[笑哭][笑哭][笑哭] 注释: 1.巴黎歌剧院1896年发生吊灯坠落事故,导致数人受伤,一人死亡。事故后,受到剧院相关谣言的启发,加斯通勒鲁于1911年创作了侦探荒诞小说《歌剧魅影》。 2.查尔斯加尼叶于1898年去世,其设计作品主要有巴黎歌剧院、加尼叶别墅、蒙特卡洛赌场音乐厅、尼斯天文馆、马里尼剧院等。 第46章 【番外】于平行世界相爱(一) ◎来吧,埃里克,让我们享受温存。◎ 黑暗沉甸甸的压着埃里克的意识,突然间,剧烈的头痛将他从睡梦中撕扯出来。 埃里克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 身下是冰冷的棺材,坚硬的棺材木板,紧贴着他的脊背,这个狭小的空间是他自愿选择的避难所,也是他与外界隔绝的牢笼。 他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他梦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裙,面容却是一片模糊,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她隐藏在泪水背后的五官。 “我爱您……埃里克。”她哭着,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绝望的深情。紧接着,她用力将他推到墙角,双手捧住他的脸,与他疯狂地亲吻。她的唇瓣灼热如火,炙烤着他的理智,险些让他沉沦在那片陌生的温柔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个梦,也不明白那个看不见面容的白裙子女人为什么会如此深刻地触动了他。梦醒之后,他感到莫名的空虚和失落,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埃里克从棺材里坐起,墓穴般的地下室,死气沉沉,唯有那抹白,在昏暗里如此刺眼——那是他为克里斯汀黛伊亲手缝制的婚纱。 噢……克里斯汀黛伊,他的爱人,一想到她,埃里克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梦中那个陌生的女人也顷刻间被他甩出了脑海。 婚纱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寄予了他倾注的狂想,幻想克里斯汀披上它,在烛光下走向他……针脚间凝固的每一滴晨露,都是他曾经干涸的眼泪,尤其是收尾处,那个时候,他冥冥之中已经意识到了克里斯汀不会爱上他——他常年屈居于黑暗巢穴,心思何其敏感,一个人对他是否有感情,他又怎么会区分不出来? 克里斯汀不爱他,甚至害怕他,所以她能够对劳尔说出那句——“他实在太恐怖了,我死也不想回到地下和他在一起。” 死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吗?埃里克感觉心脏绞痛起来,面具边缘溢出泪水。 克里斯汀……她最终还是离他而去了,她甩开了他的手掌,扯掉了婚纱的头纱,追随劳尔而去。他分明可以阻拦,用铁链、用牢笼、将她永远囚禁在他身边。他曾经无数次这样想过,用黑暗的占有欲描摹她温顺的身体轮廓。可当抉择之时真正降临……他却亲手选择了放她离去。 原来,爱意一旦燃烧到极致,竟能焚毁自身的占有欲吗?他也忽然懂了,真正的爱并非囚禁,而是目送她奔赴她所选的幸福,哪怕这幸福与他完全无关。——爱,既是放手,也是祝福,更是剜心剔骨的剧痛里生出的唯一温存。 可这温存,代价却是抽干了他的命。 埃里克挣扎着爬出棺木,踉跄着扑向那袭婚纱。 二十四小时,克里斯汀离开仅仅二十四小时,他已然枯槁如同风中残烛。 突然,微弱的却足以刺穿厚重岩石的声响渗了进来,起初,他以为是他耳鸣了,是濒死大脑的幻听。但那声音断断续续地钻入耳膜,越来越清晰——是管风琴。 是圣马德琳大教堂那架管风琴在轰鸣,它正奏响着……瓦格纳的那首该死的《婚礼进行曲》。 谁结婚了?是克里斯汀和劳尔吗?他们或许正沐浴在圣光与祝福中,或许正在交换着誓言,那曲子多么美妙,多么神圣,每一个音符都编织着幸福的华章,对于他来说却是最锋利的嘲弄,将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凌迟处死。 幸福从不曾找上他,也永远不会属于他和克里斯汀。 “不——!”他不能在听了,他也在无法忍受:“别弹了,不要再弹了……” 埃里克只能蜷缩在棺材的阴影里,地下湖的水声里开始夹杂着婚礼的钟鸣声,他猛地捂住耳朵,指甲把自己丑陋的面庞挠的一道一道的。 “克里斯汀黛伊……我的爱人。”埃里克对着空气呢喃,“你终究还是抛弃了我这个丑陋的怪物。” 他开始神经质的笑起来,冲到管风琴前,疯狂踩踏音栓,越弹越激烈,越来越疯癫。 曲毕,他一头撞上石壁,血液顺着石灰岩的缝隙向下流淌,越流越多,一地鲜红,他的视野慢慢模糊……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啊,没有克里斯汀的世界,他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真好,他死了,他再也不用为爱情而感到痛苦了。 意识沉入比地下湖水更幽暗的深沉之中。《婚礼进行曲》早已消失不见,或许那本就是他的幻觉,又或许……那幸福的旋律不屑于光顾他这片绝望的地下死水。此时此刻,占据他全部感官的是灵魂即将逸散前的奇异的……轻盈。 四十余年的光阴,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面前一幅幅闪过——他看见自己降生时在啼哭,换来的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母亲惊恐的尖叫和父亲厌恶的躲避。被上帝诅咒的脸,从第一口呼吸开始,就注定了他被世界放逐的命运。 善意?那是什么?是幼时在吉普赛营地偷取一块面包时,被鞭子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痛楚?还是流浪途中,那些同龄孩子们远远向他扔石头的恶意?亦或是波斯国王表面视他为知己,却背地里对他进行追杀?还是克里斯汀明明眷恋着他的声音,却在揭开他面具的瞬间崩溃地尖叫大哭,求他放过她? 啊……从肮脏的集市到阴暗的下水道,从马戏团的畸形秀笼子到幽深墓穴的短暂栖身。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排斥与伤害,每一次短暂的停驻都以更深的驱逐告终。 埃里克的胸膛微弱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叹息般的余烬。 朦胧的视线中,他似乎看到了一道踉踉跄跄地白色影子,从天而降摔倒在地,出现在他的不远处。 白色的……身影,这是他临死前的幻觉吗?——那会是克里斯汀吗?她选择回来找他了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一阵惊呼,惊呼中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哭腔:“天啊,这是怎么了……你流血了,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呢?不……你不能死,啊啊啊……为什么不让我早点穿越过来,呜呜……埃里克,你一定是《歌剧魅影》里的埃里克吧!” 歌剧魅影?是的,他是怪物,是幽灵,是魅影,是人人害怕,人人厌弃的埃里克,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克里斯汀,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最终还是没能留下她。 第60章 既然没有人爱他,那么就让他死掉吧,反正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死,这原本就应该是他的结局,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永远长眠,这才是幽灵的归宿。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又或者是一周,近乎停滞的呼吸慢慢开始复苏,胸膛渐渐有了正常的起伏波动,“死”过一次的埃里克,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埃里克猛地睁开眼,视线中溅起无数的白点,白点跳动的频率和呼吸的起*伏一致,光点慢慢扩散,最终整个画面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没有瘫倒在地上,而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天花板上依旧是熟悉的花纹,这是他的地下巢穴没错。 埃里克微微活动了一下,柔软的被褥擦过皮肤的触感令他面色一变——他的衣服被人换过一遍,身上的这件是他常穿的黑色波斯睡袍,如同新生般的微凉绸缎,正妥帖的包裹着他,唯有腰间的系带稍有松垮,令他胸膛的一小片皮肤暴露出来。 他似乎没戴面具,脸上也不再是沉重的覆盖感,而是清爽渗透般的凉意,这令他有点恍惚,似乎有人用干净的温毛巾给他擦过脸。 埃里克一向灵光的脑子微妙地卡顿了一下,默不出声地思索眼下的情况,不出片刻,他便有了结果。 一定是家里进了贼! 嗯……想到这里,埃里克的头痛了起来,表情也有点古怪……这未免太诡异了。扒了他的衣服,给他换睡袍的贼,会顺便给受害者擦脸吗?而且,是什么样的贼,在近距离面对他这张脸时,还能有闲心干这个?不怕做噩梦吗? 荒诞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几乎压过了头痛。 他的记忆似乎受到了某些影响……他昏迷之前做什么了?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努力回想,只能想起印象中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那是他爱的死去活来的人,但他没得到她,女孩因为他的丑陋离他而去。 埃里克摸了摸脑袋上那无法令他忽视的伤口,尽管已经愈合,疼痛却没有丝毫减少。 所以,他是因为失去了爱人,伤心过度,撞墙寻死了? 埃里克缓缓下了床,先不管寻不寻死的问题,眼下他既然没死成,就得先收拾家里的“贼”。 这个“贼”胆大包天,也相当厉害,居然都偷到幽灵的家里来了,他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想早点去见死神吗?埃里克冷笑一声。 他捂着抽痛的额头,在堆满乐谱和古怪收藏品的卧室里踱步。烛台还在原位,管风琴沉默如昔,波斯地毯也老老实实铺在地上……一切似乎都没变。 除了……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处,最终定格在角落的衣架上。那里,挂着他的几件备用黑斗篷,但……黑斗篷旁边,怎么多出了几件东西? 几件……他从未见过的衣物。 颜色明亮,不是粉的,就是蓝的,剪裁简洁到近乎简陋,布料看起来柔软轻薄,但样式极为古怪。埃里克眯了眯眼,凭借对线条和比例的精准把握,他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来,那绝对是女性的衣物!尺寸不大,但……足够明确。 “女性?”埃里克的眉头拧成了死结。这走向怎么越来越离奇了,“贼是个女人?” 带着极度的困惑,他下意识地走向他存放其他衣物的橡木衣柜。柜门虚掩着,他迟疑地拉开。 他摸索着,手习惯性地探向衣柜的最深处……指尖触碰到了一堆异常柔软的织物。他一把将那堆柔软给抓了出来,举到昏暗的煤油灯光下。 这是……什么? 两件衣物,都是由几块小小的布料组合而成的。 一件是两片奇怪的、带弧度的小碗状结构,中间还连着几个精巧的金属小钩锁,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戳了戳那两个‘小碗’,布料弹性十足。 另一件……就更难以理解了,像两片薄薄的云朵,或者……是某种结构极其简单的三角形……短裤?布料少得可怜,边缘还缀着细小的蕾丝,正中间打了小巧的嫩粉色蝴蝶结。 埃里克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博览群书,精通建筑、语言、音乐、机械,物理,甚至包括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奇巧淫技,但眼前这两样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知识储备的边界。它们看起来……像是极其贴身的衣物?只是这款式,有点暴露的过于惊人了…… “女贼……穿这个?”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捏着那两片小小的、小碗状结构的蕾丝,“她……她把这东西……藏在我的衣柜最底下?”这行为比给他擦脸还让人匪夷所思。 一定是他撞墙撞得太狠,把脑子撞坏了,出现了幻觉,一定是这样的。 他继续捏着那两片碗状的蕾丝,恍惚地环视四周,目光无意识扫过床边,然后,他石化了。 他的枕头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枕头?一个同样柔软洁白,但明显小一号又新很多的枕头,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领地。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在那个崭新的枕头上,静静地躺着两根长长的黑色头发丝。 肯定不是他的,他没太有头发。 埃里克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两根头发丝上。 贼扒了他的衣服,贼给他擦了脸,贼是个女人,贼还把她的奇怪小衣服藏进了他的衣柜。 贼还在床上…… 埃里克喃喃道:“睡了……我……?” 啊……?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荒诞了? 就这样,五分钟过去了,他像被施了定身咒的石膏像,直挺挺地站在房间中央。 直到—— 浴室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东西落地的巨响。 埃里克眉头一挑,他迅速拿起绳索,大步走到浴室,毫不客气的踹开了门。 只是,当他第一眼看到那贼,他就仿佛傻掉了一样。他的心砰砰乱跳,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手上的绳索也掉在了地上。 埃里克觉得他好像见过这个女人,她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在梦里见过似的。 安芷汀被这声踹门的巨响吓的一激灵,她一抬头,也傻了。——人活二十八年,第一次穿越,她确信她穿到了《歌剧魅影》的世界,还穿到了魅影的老巢。 眼前和她大眼瞪小眼的这位高瘦男人,她看面容就知道他是谁了,他昏迷了近大半个月,她每天照顾他,他身上的睡袍还是她帮他换的。 安芷汀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是《歌剧魅影》的忠实粉丝,二十岁那年在巴黎歌剧院看了音乐剧,又去反复翻看了原著,从此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魅影,这个书中悲情的反派人物。 眼下,她爱了八年的纸片人,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到现在都感觉自己在做梦。她太激动了,激动到牙关打颤,鼻子一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刚才摔在地上扭了脚,都不觉得疼了。 埃里克被她的哭声吓得踉跄后退两步,他下意识认为她是被他的脸吓到了。 他开始在屋里寻找面具,找了一圈之后都没找到,他不由得骂了一句:“该死……在哪呢,我的面具去哪了?” 他不得已又返回到浴室。 坐在地上的女人依旧在啜泣,她的脚边有一个黄铜水盆,看起来是她想打水,但脚下一滑,摔倒了。 埃里克下意识忽略了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下意识忽略了他刚刚还想把入侵他领地的贼绑起来,扔到酷刑室去。 他的头痛了一下,记忆中晃过一道他记不清面容的白色身影。 他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回来了?”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尽管他因头部受伤,记忆受损,但他仍然记得他是有爱人的,他爱的人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一定是他的爱人重新回到他身边了,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什么愿意给他擦脸,愿意睡在他身边。 “是你,”埃里克温声道:“你一定是我的爱人吧。” 哭声戛然而止,身穿白裙子的安芷汀满脸泪花望着他,她用一口柔软的、腔调奇特的、挠的人心痒痒的法语说道:“你说我吗?可是……这不对……你不记得克里斯汀黛伊了吗?” “噢,克里斯汀……”埃里克喃喃,他的目光迷茫一瞬,这是一个他相当熟悉的名字。 “对,克里斯汀是你爱人的名字。”她说。 坐在地上的女人慢慢站起身来,埃里克的目光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而移动,目光扫过她小巧的脚丫,白皙的脚腕,纤细的腰线,微微挺起的胸脯,以及她的脸……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张脸,线条柔和,五官精致,长长的黑色眼睫像小扇子似得一扇一扇的。 埃里克下意识放轻口吻:“噢,这么说的话,你一定就是我的克里斯汀吧,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安芷汀呼吸一滞,原著中埃里克爱上了歌剧院女高音克里斯汀,原本对她有囚禁意图的埃里克,最终因为对她的爱大过占有欲,选择放她和劳尔离开。在克里斯汀离开不久后,埃里克也在幽暗的地下湖死去了。 第61章 安芷汀确定眼下这个节骨眼正是克里斯汀离开后。她刚穿来的时候就看到埃里克倒在血泊里,他想结束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她及时赶来帮他处理伤口,他一定已经死了……虽然他现在还活着,但是他好像……嗯……她怎么感觉他傻乎乎的呢? 安芷汀的视线扫过埃里克头上的伤口,表情有点怪异,看样子埃里克应该是把脑子给撞坏了,他失忆了,居然连克里斯汀黛伊都不记得了! 既然他失忆了,那她岂不是可以趁虚而入,代替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埃里克温声道:“我的爱,你的脚痛不痛,我帮你抹点药。” 埃里克顺势就要过来抱她,安芷汀没拒绝,而是迎合了他的公主抱,这让他相当惊喜,也更加确信她就是他的爱人。 他把她抱到床上,为她抹了一些药膏,薄荷的凛冽和鸢尾根香醇的凉意浸入脚腕,他又开始为她打圈按摩起来。 “这个力度,可以吗?” 安芷汀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待他按摩完毕之后,她微微一笑,“谢谢。” 埃里克心跳加速,不自在的别过脸,“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确实是他应该做的,他会把他的爱人照顾好,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噢……他失而复得的爱人,他不想去追究他们从前发生了什么,既然她选择回来了,那他就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他不会再放她离开了。 眼下,他们需要一个婚礼。 他必须要为她戴上戒指,迫切地占有她,让她成为真正意义上他的妻子,这样才能安抚他心里的惴惴不安——她一天不是他的人,她就随时有可能离他而去。 埃里克行动力相当之快,为黛伊制作的头纱还在,婚纱也还在。 他说,“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准备好嫁给我了吗?克里斯汀。” 安芷汀微微咬着下唇。 她来到这个世界,大概也是一种宿命吧。——她愿意嫁给埃里克,那是她想了八年的事情,只不过她不喜欢他叫她克里斯汀。 她的犹豫被他看在眼里,埃里克的声音放缓了一些,轻叹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催眠的意味。 他盯着她柔软的嘴唇说道:“不回答,就等于默认了。很好,看来你同意嫁给我了。” 他动作迅速地把头纱扣在她的脑袋上,“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了。” 安芷汀突然清醒过来,“……?” 她刚才怎么了,怎么晕乎乎的?她把脑袋上的头纱扶正,他怎么比她还着急? 埃里克原本想把金戒指给她戴上,但他发现这个由他亲手制作的金戒指竟然比她的无名指根大了一圈,这让埃里克百思不得其解……是克里斯汀瘦了?还是他的尺寸没有量好? “我想要一个更好看的戒指,”安芷汀轻轻说,“你能重新为我做一个吗?” 埃里克点点头,温声道:“当然可以。” “还有,虽然克里斯汀也是我的名字,但我更喜欢你叫我安安,你叫我安安吧。” 他再次点点头,“安安……这是你的昵称吗?” “嗯,是的。”安芷汀说,“克里斯汀已经是你的过去式了,安芷汀才是你的现在和未来,你记住了,埃里克,我是安安。” 埃里克微怔,刚想开口询问,面前的女人弯身在他唇上落了一个吻,埃里克蓦地瞪大了眼。 亲吻,这个世界上只有克里斯汀愿意亲吻她。 眼泪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划过面颊,划过他滚动的喉结,最后没入锁骨。 她的爱人还为他擦眼泪。 真好,真幸运,她重新回到他身边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爱他的。 埃里克为他们做了烛光晚餐,凭着模糊的印象,他做了几道她爱吃的,可他发现她全程皱着眉头根本没吃几口……她说牛排她不吃七分熟的只要全熟的……蛋糕她不吃全糖只吃半糖的……海鲜汤她只喝汤不吃海鲜…… 埃里克记住了,但他再次疑惑了……是他的记性变差了,还是克里斯汀的口味变了,他一时有点分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他将眼下一切的不合理,全部归结于……他撞坏了脑子,他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晚饭之后,埃里克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安芷汀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她不知道埃里克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她内心很焦虑,更怕他想起一切后抛弃她,去找克里斯汀黛伊,那一定会让她心碎的,她不敢想象那种画面。 不行,她必须迫切地占有他,让他成为真正意义上她的丈夫,这样才能安抚她心里的惴惴不安——他一天不是她的人,他就随时有可能离她而去。 埃里克踌躇地移动到床边,在安芷汀身边坐下。而安芷汀正在发呆,他小心翼翼碰了一下她的手,见她没有厌恶的反应,他才颤抖地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 “克里……安安,我……” 埃里克恨自己不争气,他想说“我可不可以躺在你身边”,磕磕绊绊了半天都没说出来。 虽然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但他潜意识里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甚至害怕她嫌弃他,嫌弃他的脸,嫌弃他从外表看上去就比她大了不少的年龄。 安芷汀扑哧一笑,好像看出了他的意图,“困了吗?躺上来吧。” “噢,好的,安安,我去别的地方睡……”埃里克猛地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 “上来,睡觉。”她言简意赅。 埃里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安安真的同意了?他感觉他似乎沉浸在美梦之中,这半天发生事情,每一件都让他恍恍惚惚的。 他慢慢爬上床,动作小心地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他好想碰她,好想抱她,亲吻她,但是他不敢,更怕她不同意,他不想强迫她。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安芷汀笑嘻嘻凑近了一些,“有花香的味道。” 埃里克身体一僵,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控制住那种强烈的渴望。 安芷汀的嘴角微微一弯,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他那副如临大敌却又不敢动弹的模样,心底的笑意更浓了。 她坏心思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朝他靠近了一点点。仅仅只是一点点距离的缩短,埃里克的身体就瞬间绷得更紧了。 她故意无视他的紧张,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然而埃里克四十年来从没和女人靠的这么近过,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下。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安芷汀的声音放得更轻、更软,还带着撒娇的意味:“这床难道只够我一个人睡吗?”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两人之间空出的,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 埃里克只觉得那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仿佛点在了他的心尖尖上,让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我怕挤着你。”他的解释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噢。”安芷汀故意拖长了调子,“是吗?可我不觉得挤,我觉得……有点冷,我想离你更近一些,我还想让你温暖我。”她说着,再次朝他靠近了一点点,肩膀挨上了他的手臂。 埃里克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靠近带来的温热气息,还有她头发上茉莉发油的香味。 “埃里克……”她的指尖在他紧绷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你好像有点怕我呀,你在怕什么?” 声音低柔得像情人间的呓语,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埃里克紧绷的神经上,他听到她接着说:“你是怕……碰坏了我吗?” “安安……”滚烫的手掌,将安芷汀微凉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住,力道大得甚至让她微微蹙了下眉,埃里克缓缓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安芷汀笑着说,“你想要吗?” 见他不回答,她意味深长道:“我们不是夫妻了吗,你不想和我做那种事吗?” 埃里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仿佛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想……” 安芷汀轻声一笑,“那我们来试试吧,据说会是很舒服的体验。” 话音落下,身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埃里克转头一看,蓦地瞪大眼睛,差点流出鼻血。 他终于知道,那两件小衣服是穿在哪里的了,与他猜想的一样,一件穿在上面,一件穿在下面。 在埃里克的震惊之中,安芷汀翻身跨到他身上,她居高临下望着他,“今晚,你是我的了。” 她抓住他的两只手,放在她的腰两侧,“来吧,埃里克,让我们享受温存,让我来掌控你。” 前半夜确实是她死死掌控着他,后半夜局势反转,她被他强势亲吻,攻城略地。 一切结束之后,埃里克看着晕过去的安芷汀,依然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 他发呆了很久很久,目光最终落在她掉在地上的两件小衣服上,衣服脏了,他把它们捡了起来,手洗了一遍。 第62章 啊……这是他人生之中离谱的第一次,今夜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埃里克:家里进贼了,一个偷心贼![狗头叼玫瑰] 安安:诶嘿,成功吃干抹净![坏笑] 二十八岁的安安比二十岁的安安勇猛多了[黄心] 拿破仑四世和莫尔尼的番外不打算写了,想来想去觉得不用单独出一个番外写这俩人[笑哭]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