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法则》 第1章 《偷心法则》作者:柒柒肆玖【cp完结】 简介: 律师精英x法学生 贺屿是港北大学法学院的高材生,为了寻找真相伪装成爱慕虚荣的伪名男,混进了声色犬马的上流圈子。 在一场私人聚会上,他遇见了顾则桉——顾家未来的掌权人,四大律所之一的合伙人,人前温润和煦像个谦和的大哥哥,背地里却是冷漠淡情的利己主义者。 贺屿不小心窥探到顾则桉的真面目,为了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尽量远离他。 可顾则桉觉得贺屿是个肤浅爱慕虚荣的假货,正好能利用他的身*来治病,便为他设下一步步靠近的陷阱,贺屿只好改变策略,掉进他的陷阱里。 是猎人狩猎成功,还是猎物反噬而起? 反正猎人没想到后来自己还可以成为引导性恋人。 顾则桉:“你可以跟我讲你的顾忌和担心,但你不能想着怎么把我推开。” 贺屿:“嗯。” 顾则桉:“你跟我说一遍,‘顾则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贺屿:“顾则桉,我发现你真的很适合去当老师。” 顾则桉:“......” 标签:破镜重圆、酸涩、掉马、先厌后爱、救赎、强强、he 第1章 男生宿舍里。 贺屿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坐起,因为皮肤比较白,所以那两个黑眼圈尤为明显,以至于他下床时,旁边床位的赵丞惊了一跳。 “靠,你昨晚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他压低了点声音:“最近有什么新的片儿?说好的资源共享共建美好呢。” “自己挑。”贺屿下床后把手机从睡裤的兜里摸出来,划拉了几下,递到赵丞面前:“波多野老师,咏美老师,还有欧美的mia malkova,品类齐全,中外合璧。” 赵丞眼睛顿时发亮,拿出了比平时期末复习还认真的架势,双手神圣地接过贺屿的手机。 直到贺屿走到阳台拿牙刷挤牙膏时,赵丞才无语地“艹”了一声:“这tm还有咱系主任刘国明老师。” 照片上的刘主任正微笑着露出半口大牙,背景疑似食堂窗口。 贺屿听到赵尘的无能怒斥眉眼轻弯,唇角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清隽的面庞像是水洗过的玉,明净又透亮,在这一瞬带出几分阳光的气息。 他一边刷牙一边走回去把手机从赵尘手里拿过来,看了眼刚才翻出来的法律系的老师名单,若无其事道:“不喜欢?再给你换一批?” “换个屁。” 一想到刘国明顶着那禁欲系的地中海以及和别人谈话时满天飞舞的唾沫星子,赵丞双手捂着心口,痛道:“你这招太狠毒了,我现在不仅没了性福生活,连考研动力都没了。” 贺屿笑着洗漱完,在镜子面前理了下额前垂下来的碎发,转身回自己的床位下面换了件白色衬衣。 “听哥的,别再玩你那死宅游戏了,不然这辈子就和你右老师过去吧。” 赵丞愣了下:“啥右老师?” “右手啊。” 贺屿扣完衬衣扣子,朝赵丞床位探了个头出去:“难不成你还开发了脚?” “去你的。” 赵丞见贺屿不是很熟练地往自己手腕内侧喷了点男士香水,瞬间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平日里你都不怎么喷香水,老实交代,你这是要去祸害哪位姑娘?是隔壁经济系追你的系花还是新年晚会上的主持人?” 贺屿摇了摇头,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道上的事儿别瞎打听,” “神经。”赵尘笑着甩了下胳膊:“看在你给我带了三天饭的份上,我就不打算严刑逼供。” 贺屿支起身子,拍了下他的虎背:“我先走了,晚上我在学校外面吃饭不能给你带饭。” “没事,兄弟。”赵尘拖着因打篮球而受伤打着石膏的右脚艰难地走到贺屿面前,突然神秘兮兮道:“是外语系的小姐姐?” 贺屿笑了下没说话,一巴掌把他给按回凳子上,另一只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然后双手一拧的动作。 赵丞被逗乐了十分宅男地笑了两声,低头给另一个室友发消息,贺屿趁此机会长腿一迈,出了宿舍门。 在公交车上,他给备注为白柔欣学姐的人发了个微信【学姐,我大概半个小时到。】 发完后,正想把手机放下,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了。 但是是他妈。 【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打?你知道你哥的病不是动了手术就完全康复的,现在每个月的养护要花很多钱。】 贺屿指节下意识地攥紧手机,回:【这几天在复习司法考试,忘了转钱,明天给你。】 几秒后,对方回得飞快:【这些考试都是骗钱的,你还有钱考试?拿这钱还不如多给你哥买点补品。】 贺屿仰头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呼了口气,才压下不该泄露的情绪。 他没有再回复切出了短信页面,打开法考题库,一直盯着屏幕,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聚焦到上面的案例分析。 十几分钟左右,公交车到了市区繁华中心。 贺屿下车走了一段路才到了一家装修风格十分精致奢华的咖啡馆门前,从裤兜里掏出了omega手表换下之前戴的运动手表,推开法式的玻璃门走进去。 银闪闪的水晶吊灯悬挂于中央,灯光折射出多彩的光晕,咖啡馆里的男男女女都穿着能露出logo的名牌服饰,有的换着地点换着姿势轮流拍照,有的则悠闲地喝着下午茶。 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真正的消费享受者谁是和别人凑单装逼打卡。 而贺屿在这里,就是为了装逼打卡。 “欸,这里。”白柔欣坐在欧式复古的沙发上,朝贺屿打了个招呼,明艳大方美得像个小明星。 贺屿瞬间提起嘴角,原本冷淡的脸变得虚浮了几分,似乎强迫自己融入这里:“学姐,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 “我们学校那路一直在修,也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白柔欣拿着勺子搅拌着咖啡:“下次记得早点出来。” “嗯,知道了。” 贺屿看着菜单,上面最便宜的一杯果汁都要128,名字取得倒是华丽“日落金盏”,这不就是纯橘子汁儿嘛,他犹豫地皱了下眉。 对面的白柔欣一边从包里拿小镜子出来补妆,一边催他:“点一杯我们好开始拍照,这里超过两个小时又要另外收钱。” 贺屿不情愿地点了一杯“日落金盏”,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时白柔欣正好抬头瞅到了他手腕上的omega手表。 “这么快就到货了啊,你的手白,腕骨又凸出骨感,戴起来挺好看的。”她拉过贺屿修长的手,仔细地看这表:“我给你介绍的这家店不错吧,货做出来跟真的差不了多少,关键是价格也实惠。” 五位数的一块表三位数就买到了,贺屿想,的确是性价比够高。 但三位数还是够他肉疼。 等贺屿的“日落金盏”上了后,白柔欣开始变换着地方指导贺屿给她拍照,拍了一个小时轮到贺屿。 照片上的贺屿坐在靠窗临江的雕花金属椅子上,手肘慵懒地撑着脑袋,夕阳的余光正好打在他挺直的鼻梁根处,江面上微晃的光影将他衬得格外的干净纯粹。 当然,这并不是拍照的主题,主题是他要在这优雅的画面里不刻意地把手表还有身上穿的假burberry衬衣logo给露出来,反正整个下来就是有钱又有品的帅哥。 白柔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出片!一人一个小时公平吧。” “学姐技术真好。”贺屿扯了扯嘴角。 白柔欣收拾着旁侧假的chanel包包:“嘴巴越来越甜了。” 时间一到,两人自觉地出了咖啡馆,坐在不远处一条长椅上,白柔欣埋着头开始认真地p图精修。 初冬的风有点凉嗖嗖的,吹得贺屿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外套,两位数的“奢牌”衣服是有点漏风哈。 半小时后,他点开朋友圈,白柔欣发的九宫格和全市唯二奢华的咖啡馆定位,妥妥地精致名媛人设。 “你怎么还不发?不会p图就别p了,你人长这样加上我的拍照技术,根本不用p。” 贺屿退出了完全不太熟练地p图软件,挑选了四张,学着白柔欣的文案发了个朋友圈,这个朋友圈倒不是他真正的微信号,而是故意营造人设和联系用的小号。 白柔欣一边给贺屿刚发的照片点赞,一边高兴地说:“欸,温少给我点赞了,还发消息给我说今晚去参加他回国party,带你去。” 第2章 贺屿把微信切回了大号,正打字给赵尘讲经济法和金融法相关的数学题,没来得及回白柔欣,白柔欣以为他忘了温少是谁又重复了一遍:“温少就是我之前提过的温鸣燃,家里身家至少十以上的位数,虽说他不是我的菜,但通过他倒是可以认识更优质的。” 贺屿当然知道对方是谁,这段时间有意认识白柔欣让她带自己混圈,努力打造高富帅学霸形象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这个目标人物之一。 第2章 起初白柔欣愿意带他,除了自己是同校不同系的校友,还有个原因是自己还能发展成给她带来资源和人脉的人。 这个圈儿就是这样,你帮我牵线,我替你搭桥,没有纯粹的友情只有互惠的价值。 白柔欣以为他是想混圈傍个富家千金当个帅气听话的小奶狗,平常人都说什么捞女,伪名媛,其实捞男,伪名男也一抓一大把,贺屿刚开始也是这样表现的。 但在两三个聚会上接触了几个富家千金后他发现自己实在疲于应付她们,最重要的是这对他的计划没有一点帮助和进展。 于是他改变策略主动向白柔欣出柜,表示自己的目的是男的。 抛开现在这浮夸和虚伪的环境和人际,贺屿还是很感谢白柔欣:“我当然记得,之前学姐还说去过他的生日宴,他对你有好感,但学姐的确值得更优秀的人。” 这话说出来贺屿觉得是不是奉承过了头。 他们这些人几斤几两自个儿还是掂量得清楚的,但看着旁边白柔欣很是受用,便也就哄哄她,在这虚假的人设里倒是给自己演真了。 温鸣燃的回国party在摩天大楼72层的高空花园餐厅,贺屿听说过,那里就像一座凌空的绿洲,悬挂在城市的天际线上。 贺屿坐着透明的观景电梯逐渐上升,视线越过层层建筑,依稀可以听到派对颓靡喧嚣的声音,声音越近,地面上的人看着就越渺小,街上忙碌奔波的人群的每一分挣扎在这电梯里看着都显得徒劳无助,跑一整夜的外卖赚的钱都不够这些富二代开一个派对的零头。 “我给你说,温少最喜欢办party,我等下带你认识混个脸熟,之后的各种聚会说不定就叫上你了。”白欣柔的声音把贺屿拉回了神,听到她又说:“你还是有点放不开,多笑笑,你笑起来跟不笑完全是两个人。” “好的。”贺屿刚应了一声,电梯就到了。 电梯门打开后派对上的笑声,电子音乐和酒杯碰撞声瞬时侵入耳膜,白欣柔带他穿过dj打碟的工作台和s型的露天玻璃泳池,径直往派对中心被簇拥着喝酒的温鸣燃那里走。 “温少,你怎么才回国?!”白欣柔挤进了人群,语气娇嗔,玲珑的身体直接倚到了温鸣燃身边。 温鸣燃顺着她的亲昵揽上了她的肩膀,笑得轻佻:“怎么?想我了?” 白欣柔明媚地笑了一下,头一抬,附在温鸣燃耳边,两人说起了悄悄话。 贺屿看着白欣柔的游刃有余,第一反应是,她好会啊! 两人悄悄话说完,白欣柔也说到做到,朝贺屿招了一下手又转脸对温鸣燃说:“这是我学弟,关系特别好,他也喜欢热闹,我就带他一起过来了。” “温少。”贺屿走过去,压下眼底的厌色,笑着打了声招呼。 精致的白衬衣配浅蓝色牛仔裤,干净得如同雨后的晴空,连温鸣燃这个直男都带眼多瞧了几下:“你学弟,那也就是港北大学的高材生,以后多带出来玩玩。” 港北大学是国内顶尖的学府,也是温鸣燃这种只在国外花钱镀个金回来的草包富二代看得起甚至向往的,俗话说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他想的是,白欣柔能明目张胆带别的男人来,那贺屿应该是gay,自己身边倒是有几个朋友是gay或男女不忌... 白欣柔给贺屿使了个眼色,贺屿顺手拿起旁侧玻璃台上的香槟,落落大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阿谀,向他敬酒:“祝温少归国快乐,温少举办的派对很好玩,能来参加是我的荣...” 可话还没说完,温鸣燃的目光却突然越过贺屿看向左前侧。 贺屿拿着酒杯的手还尴尬地悬在空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渐渐围了几个人在说笑着什么,看得不太清楚。 等他转过身时看到温鸣燃收起了轻佻风流的笑意起身往那边走,白欣柔赶紧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又转头给贺屿做了个口型,示意他跟上。 贺屿把还没有碰到的香槟杯放回玻璃桌上,往那边走。 没走几步就看到温鸣燃跟变了个人似地,朝那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位乖巧地叫了一声:“则桉哥。” 被叫的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裤衬得双腿修长,卡其色衬衣包裹着宽肩窄腰,外面套了件黑色及膝大衣,颀长挺拔。 贺屿看着他,明明狭长上挑的眼尾略显薄情疏离,可与人谈话时唇边却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但这反差并不违和,反而给这英俊的人添了几分斯文禁欲的精英既视感。 那人笑着回应温鸣燃:“我刚下飞机过来,庆祝你回国的礼物放在律所,明天我让助理给你送去。” “没关系,礼物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则桉哥能来。” 贺屿从温鸣燃受宠若惊的语气里听出这个人的地位比在场的世家富二代都要高得多,周围围着他的几个人也都把他当成大哥一样对待。 他好奇地问旁边的白柔欣:“这个人是谁啊?” 第3章 “这你不知道?顾则桉啊,还是你们法律系的大名人,大你几届的学长。” 白欣柔有些惊讶贺屿竟然不认识,看着那边的温鸣燃在顾则桉面前像个听话的小弟弟,继续说:“毕业后去美国耶鲁大学深造,这才回国不久就成了君泰律所的合伙人。” 君泰律所是港都乃至全国的四大律所之一,是贺屿和万千法学生向往的神圣之地,顾则桉的名字他入学时就听说过,只是忙着学习和校外兼职,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关注这个人更别说长相。 “好像是我们系的风云人物,听过名字但没见过。” 白欣柔撇了撇嘴:“岂止你们系,当年是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不过没见过很正常,他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出风头,学校论坛贴吧基本都没他照片,就连去年轰动一时的跨国离婚案打赢后他都拒绝各方采访曝光。” “这个我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低调。” 贺屿想起了那场官司,是国内一线女明星和他英国贵族老公离婚,因为涉及数百亿资产和错综复杂的文化冲突,当时庭审现场拒绝媒体进入,事后也只是他们律所的新闻发言人出来代表他讲话。 不过有一个专业课的王教授把这官司作为案例,他才知道了一些细节,顾则桉当时引用了国内与国外的多个双边法律条款,甚至追溯到一条上个世纪鲜有人知的国际条例,才将整件案子的主动权牢牢攥在手中。 当时他就觉得挺厉害的,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听温少他们说当时顾大律师站在英国法庭气定神闲地舌战群儒,想想就觉得很酷。”白欣柔没兴奋几秒却又叹了口气:“不过这种人很难搞定,他可不像温少这种没脑子的二世祖,听说是顾家未来的掌权人,这顾家背后的权也不小。” “嗯,看出来了。”贺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顾则桉周围的几个世家二代像等待被抚摸的哈巴狗一样围着他,他却没有任何架子端着,和煦地与他们笑着谈论股市、拍卖、基金… 贺屿站在阴影里,目光在那群人之间游移,每一张脸都可能是凶手,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在他耳中像是某种讽刺。 他闭上眼睛压下翻腾的情绪,心头的郁结像一根细密缠绕的刺,因为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先接近温鸣燃一步一步探听。 “他们都把他当作哥,听说平日里对他们挺照顾的。”白欣柔混圈早混出了一些门道,结识的人不止温鸣燃这个圈子里的,遇到的人没有不认识顾则桉的:“我给你说...” “谁的拍照技术好?我们来拍几张。”白欣柔话还没说完,温鸣燃拿着手机正扯着嗓子问。 贺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人主动接过他手上的手机。 这次派对的人不多,除了那些货真价实的少爷千金,其余几个人贺屿看出来了,和他俩一样是来蹭圈的,这些人的算盘打得一个比一个响。 若是能在照片里出镜然后社交软件一发,这不是免费又给自己宣传一波升了个档么,谁傻谁去做这个替大家拍照的人。 “温少。”贺屿接过温鸣燃的手机,原本清冷的声线变得圆滑了一些:“我拍照还行,我来吧。” 白欣柔眉头皱了一下,平时聪明伶俐的学弟难道没明白这里面的小心思? 贺屿回了一个微笑给白欣柔,换做以前他可能不懂,但跟着白欣柔倒是学会了这些混圈法则,不过他和那些捞女捞男的目的不一样,目的不一样后反而有清醒的认知和观察力。 自己是男的,要接近像温鸣燃这样的直男只能先成为替他做事能够到处张罗的小弟。 贺屿点开拍照app,抬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位,正巧,顾则桉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人群涌动中忽然汇集了几秒。 贺屿怔了一下,虽然他知道对方可能是在看镜头,但他还是弯弯眼睛,朝顾则桉笑了笑,不管人家看没看到,也算是逮着机会打招呼。 第3章 可下一秒,顾则桉抿嘴也朝贺屿淡淡地笑了下,温雅润泽。 贺屿完全没想到,有些发愣地看着那人侧头对温鸣燃说:“我不喜欢拍照,你知道的。” 温鸣燃恍然想起来似地说了声:“对哦。” “你过去吧,还是你们拍着好玩儿些。”顾则桉朝贺屿这里走过来:“那些什么比心的动作...我跟不上你们的节奏。” 贺屿听他口气说得就像是落伍的老头,明明就只比他们大个五六岁而已,随即阿谀了一句:“那比心的动作实在有点犯傻。” 顾则桉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说话,从贺屿手里接过手机,合照拍完后,三五两人又继续喝酒聊天玩游戏。 贺屿刚想跟着白欣柔去找温鸣燃时,手机突然响了,是赵丞打过来求助解题的,明天赵尘的一门选修课要随堂考,贺屿只好先去厕所给他讲,差不多在厕所隔间讲了十分钟的合同法才挂了电话。 等他要出来时,厕所大门却突然被推开,听脚步声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语气极为冷淡低沉:“来这派对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这声音略微耳熟,贺屿瞬间想起来,就在刚才声音的主人还自嘲自己落伍,和现在这冷冰冰的语气简直判若两人。 因这突如其来的反差,他犹豫地放下了摸着隔间门栓的手,突然想躲在里面偷听他们说话。 “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废物,什么人都敢往聚会上带。” 男人不屑厌恶的声音传到贺屿偷听的耳朵里,忽然感觉有点发烫,什么人指的不就是他们这群想来蹭圈巴结的人吗? 第4章 贺屿在厕所隔间里想起刚才顾则桉在派对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对温鸣燃的照顾,这人也真是够虚伪的。 正当坐在马桶上继续偷听时,马桶自动感应突然抽风,冲水声在安静的卫生间里放肆叫嚣,贺屿随着水声叹了口气,这下不出去是不行了。 隔间门打开,他只好好学着派对上的人对顾则桉叫了一声“则桉哥”,叫完之后心里有点膈应别扭。 比谁更假。 可站在洗手池前,慢条斯理地打开水龙头洗手的顾则桉没说话,从镜子里朝声音方向看去,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秒,仿佛从来没见过一样。 “?” 贺屿尴尬地笑了笑,这人刚才不还对自己笑过说过话吗? “我是...”他的自我介绍才刚开头,对方却仓促地轻点了一下下巴算是给了个回应,同时也像是在暗示他闭嘴。 “明天去商场随便买个东西给温鸣燃送过去。” 顾则桉一边给助理陈程说,一边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扔进垃圾箱,直接忽视掉卫生间里还有个人,推开门出去了。 靠。 贺屿真的很想像电视里那样猛揉一下自己的眼睛,这卫生间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们一口一个的“则桉哥。” 之前还说什么把礼物落在律所没来得及给,压根儿就没给人准备。 贺屿盯着那扇缓缓关上的卫生间的门,眯缝了下眼睛,刚才差点儿被他温雅的外表所骗,把他排除了嫌疑。 在派对要结束之前,白欣柔拉着贺屿快速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在他不解的目光下白欣柔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一圈挑选好一辆黑色的宾利。 “就这个,来,给我拍几张照片,今晚虽没认识几个人但也不能白来。” 贺屿其实觉得有点好笑,跟豪车拍照社交软件一发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上流社会... 可他按着白柔欣的要求拍完之后又被她推到宾利旁边:“我给你拍几张,刚才的合照你差点就没能入镜,幸好还是顾则桉不喜欢拍照。” “他其实...艹...”贺屿刚想给白柔欣说在厕所见到的顾则桉,宾利的车灯突然闪了几下还伴随着“哔哔”几声,把他吓得往旁边蹦了一下。 车的主人手里拿着车钥匙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他的助理。 贺屿看着白柔欣还没来得及收对着他拍照的手机,尴尬地脚趾能扣出一个客厅,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则...”则桉哥是不能叫了,贺屿只好叫了声“顾律师。” 顾则桉没有看他但出于习惯性地礼貌,淡淡地应了一声。 白柔欣赶紧撩拨了下耳边的碎发,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往前走了几步:“则桉哥,刚才在派对上没找到机会和你聊天,我有一个模特朋友最近想和意大利的公司解约闹得不愉快,想找一个在国际上也有名望的律师,能不能请你帮忙?” 贺屿挑了一下眉,有点佩服白欣柔临场瞎编能力,说得就跟真的一样,其实只是想要顾则桉的联系方式而已,如果白柔欣有这么个朋友,她朋友圈早就发了和人家的1000张合照。 但同时,贺屿又替她捏了把汗,顾则桉刚才在厕所里已经看出了他们是群假货...... 就在他想要避免尴尬把白柔欣带走时,顾则桉的唇角却突然笑了一下,露出了在派对上同样温润的笑意,把手伸到了白柔欣面前:“手机给我。” 贺屿愣了愣,白柔欣也愣了愣,她没想到这么容易,还以为对方只会把名片给她而不是直接输电话号码。 白柔欣高兴地把解了锁的手机递给他。 顾则桉接过后,修长骨感的手指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又递还给白柔欣:“我把你们刚才拍的照片删了。” 白欣柔接过手机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们刚才...” “等下你开车,我喝了点酒。” 顾则桉把车钥匙抛给了陈程,打断了白柔欣的解释也根本没有理会她刚才说的,直接拉开车的后排,坐了进去。 贺屿更加尴尬,想要迈腿离开时,陈程突然拿着湿纸巾下了车,从主驾驶那边绕到他们这边,在他们刚才可能碰到的地方用力地擦了几下,随后扔到了旁侧的垃圾箱里。 动作一气呵成,看得贺屿左眼跳右眼也跳,这是明晃晃地嫌弃他们,还是他这人洁癖...到发指? 还真是尴尬他妈找上门尴尬到家了。 宾利开出地下停车场,红灯时陈程刹车停下,调试了一下温度,说:“咱们律所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接。” “有个鬼的案子。”顾则桉冷笑了一声。 陈程瞬间秒懂,顿时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果然又是冲着你来的。” 陈程是顾则桉在耶鲁大学的学弟,他不比顾则桉毕业没多久回国就能到君泰当律师还成为合伙人,先从顾则桉助理做起,这已经是看在他和顾则桉有几分交情的份上了。 “那个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陈程的性向顾则桉在耶鲁读书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也是他和陈程关系还不错的原因。 “哪个?”顾则桉随口一问,陈程兴趣一来:“就是那女的旁边那个,蹭车拍照的啊。” 好吧,贺屿又被人社死了一次。 不过没有完全社死,至少在顾则桉这个当事人面前贺屿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留下了点印象。 那双眼睛不大,内双的褶痕藏得很浅,轻轻勾着眼角的弧度,像阳光染过的湖水,又清又亮。 “还不错。”顾则桉也没吝啬地给了一个评价。 不过仅限于长相而已。 “嗡嗡--” 电话突然震动,顾则桉看到来电显示后抬手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眉心,接起对方的电话。 “则桉,派对玩的怎么样?鸣燃那小子有没有惹麻烦?” 顾则桉扯了下嘴角,温和道:“伯父放心,我刚从鸣燃派对上回来,我看了下人不多,鸣燃还是有分寸的。” “还是则桉你稳重懂事,有你看着我就放心了,鸣燃玩性儿大,得多跟你学习。” 温鸣燃的父亲说得语重心长。 “听说鸣燃最近跟着伯父的公司收购了城南那边的一块地,是应该让他多历练历练。”两人聊了一小会儿,顾则桉岔开了话题:“不好意思伯父,我这边还有个案子要看...” “你忙你的,改日我去找你们家老爷子下棋。” 温伯父挂了电话后顾则桉直接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道,嗓音冷沉:“自己管不好儿子还好意思让我看着。” 第5章 陈程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向后排冷漠的男人,旁人肯定很难想象前一秒这人还温润和煦地说着,下一秒就跟川剧变脸儿似的。 “自从上个圣诞节温鸣燃办派对出了事,温家就不让他办了。”陈程说:“结果太宠溺这个小儿子,还不是又任他去了。” 顾则桉仰靠在后座上,半阖着眼:“想让我来监督...对了,你找人查一下那次派对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次圣诞节温鸣燃举办的盛大派对在圈子里可说是热闹非凡,但顾则桉那时候还在美国一家律所工作,并没有回国参加这个派对。 后来回国,他隐约知道这个派对出了事,但他向来不太关心这些二世祖们风花雪月的事,况且那段时间是年底律所很忙,忙来忙去几乎忘了这事。 第4章 等他想要知道时,这个事已经被人掩盖下去,竟然没有一点口风露出来。 自从那次之后,顾则桉明显感觉到那几个世家的老爷子总是把‘教儿子’的担子有意无意地朝他身上放,很是厌烦。 这让他现在又有点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 --- 贺屿除了一系列尴尬的事以外,在派对上总体还是很高兴的,主要是有收获,给温鸣燃捧场时知道他想要晨跑,而自己一直有跑步习惯,借着酒劲儿两人聊到后天早上一起去中央公园跑步。 以温鸣燃的话来说,他那几个朋友太懒没有跑步搭子,自己陪着他倒是可以聊聊天。 啧,二代们的内心还是寂寞空虚冷啊... “一份爆炒一份蒜蓉还有一份五香的。” 贺屿在夜市里买了三份小龙虾提回宿舍,放到赵尘的桌上,转身叫另外两个室友过来一起吃。 孙远抬了个凳子坐过来:“是小红袍那家?” “不是那家你就不吃了?” 贺屿抬手想把他刚拿的最大的小龙虾给拍掉,但孙远眼疾手快及时护住:“那你猜错了,不是那家我更要吃,还要吃得比谁都欢,比谁都乐。” “神经啊。”刚洗完澡的周哲一笑骂了一句,拿了个凳子也加入吃虾行列:“听赵丞说你不是去约会了吗?没吃饱啊?在小姑娘面前装矜持呢。” “他装什么矜持,人家小姑娘到他面前要联系方式,他还对着人家搁那儿啃鸭舌呢,啃得嘿哧嘿哧的,他...” 赵尘一边说一边灌了口可乐,正要打嗝时贺屿戴着一次性手套的五根手指捏住了他的嘴巴:“好了宝,别说了啊,没人当你是哑巴。” 赵尘的嗝被硬生生憋回去了,小眼儿狠狠地瞪着贺屿,要去扒开他的手。 贺屿在他油了吧唧的手要碰到自己时及时放开了:“豆子大点儿的眼睛我就不信还能瞪成一颗桂圆。” 赵尘愣了愣,顿时笑出了声,脱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两手撑着眼睛拉得比刚才还大,凑到贺屿面前来回晃悠:“信不信我可以瞪成一个地球。” 贺屿拍开了他的脸,侧头看着另外两个边吃边笑的人:“人家都多吃两个虾了你还在这里狡辩,蠢不蠢啊。” “靠。”赵尘赶紧又戴上一次性手套,从孙远手里抢走一只虾:“你肾不好,少吃点这虾,多吃点蒜,补肾又补钙,事事不缺爱。” “补你大爷。”孙远不服气地给自己嘴里猛塞了一只,虽然这虾和肾毫无关系,但作为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还是强调了一句:“老子肾好的很。” 另外三个人从来没有这么默契地同时回了四个字:“做贼心虚。” “靠!”孙远又做贼心虚地爆喝了一声,视线落在贺屿身上,来回打量:“你穿得这么精致,不是去见小姑娘是见谁?” 贺屿拿着虾沾着辣汁儿,斜睨了孙远一眼:“谁说只能见小姑娘,阿姨不行吗?” “懂了,贺屿不想努力了。”周哲一放下手中的虾,转过头扶了一下眼镜框,一本正经地看着贺屿:“阿姨还有没有老闺蜜?我也不想努力了。” 贺屿认真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说:“我问问王春兰。” “王...王什么兰?” 周哲一以为自己听错又重复了一遍,看着三人憋着笑瞬间小声地“艹”了一声,一股子书生气人设的他不容许自己爆喝。 姓名:王春兰,年龄:46,是周哲一亲爱的妈妈。 品虾大会在深夜落幕,随之而来的代价就是第二天四个人抢着上厕所,那厮杀的场景不亚于大爷大妈六点起来抢公交车。 赵尘的随堂考因为肚子不争气而惨不忍睹,更惨的是贺屿被认为是罪魁祸首,赵尘拖着他到自习室给他讲了一天的《劳动仲裁与诉讼法》。 一觉起来,前天小龙虾的阴霾已然散去贺屿又神经气爽,穿上白色和深蓝色相间的跑步服和运动短裤,比温鸣燃提前十分钟到了中央公园,那里离学校不算远。 在贺屿做完几个拉伸动作后,温鸣燃把黄色迈凯轮开到路边停车位,放下车窗朝贺屿挥了挥手:“你帮我去对面交一下停车费。” “没问题。”贺屿暗自呼了一口气,得,今天就演一个狗腿子。 他跑到对面,在机器上一通操作,打完发票后又走回温鸣燃的旁边。 两人顺着河边慢跑了起来,河面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迎着风可以闻到青草的清香和被晨露侵染了的泥土气息,让贺屿觉得很舒服。 不过没跑多久他就发现温鸣燃根本不会跑步,姿势步伐全都是错的。 “看不出来你挺专业的呢。”温鸣燃喘着气儿问。 这喘气儿声还以为是哪只狗在旁边嗅着吃的呢,贺屿很怕他肺要炸掉了,停下脚步:“要不喝个水休息一下?跑了一会儿还是有点累。” 这点距离对贺屿这种长年跑步的人根本就没什么感觉,但想给对方台阶休息,可温鸣燃像是有什么目标一样不肯停下来只是放慢脚步,还边跑边笑贺屿。 “你动作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但体力没我行啊,那也没用。” 行行行,得瑟死你了。 贺屿在心里吐了个槽但还是违心地夸了他几句,又顺嘴一说:“那天的派对很好玩,马上就圣诞节了,温少有没有想法?记得叫我啊。” 第6章 “想法倒是多的很,只是...”温鸣燃说到一半又立马住了嘴,心情顿时垮了几个度:“嗨肯定要嗨,但我这次不想搞得太大。” 贺屿猜是因为上个圣诞节派对发生的事,但还是很自然地问:“为什么?” 温鸣燃看了他一眼,眉心轻微皱起,可他抬手伸了个懒腰:“没什么,我就是懒得再搞那种大的派对了,累的很。” 贺屿当然也知道温鸣燃不会告诉他,便不再问,只说:“既然温少这次不想办大的,又觉得累的话我可以替你策划。” “你?能行?”温鸣燃斜眼看他。 贺屿积极表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虽然我肯定没有你办的好,但在学校也组织过和外面企业的联谊活动,有点儿经验。” 出门在外的人设是自己造的,他压根儿就没参加过学生会这些活动,不过周哲一倒是学生会的。 “那挺好,不办又不是我风格,过个节也要热闹才好玩嘛。” 温鸣燃目前对贺屿这个小弟还是挺满意的,给他提了几个想法后大方地说:“你大概按这个思路弄,钱我等下转给你,剩了的钱你自己拿着。” “能帮到温少就好。”贺屿谄媚中带点假惺惺的真诚,又快速转到正题:“那温少给我一个名单,我好邀请他们,而且也好做一些具体安排,比如特定的酒水或餐点什么的。” 温鸣燃点了点头:“嗯,我等下拟一个发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给我上次你们圣诞节派对的名单。”贺屿很体贴地说:“有增有减的话你给我说,我来弄就是。” “行,我懒得拟了,差不多就那上面的人,没有太大的出入。” 温鸣燃点开手机,翻开了去年办派对的酒店的聊天记录,把名单发给了贺屿,又顺手要了贺屿的银行账号把钱转给他。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这tm还是小型派对? 真是一群奢侈颓靡废物富二代生活。 不过拿到名单贺屿还是很高兴,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他快速扫了一眼名单,这上面的其中某个人或几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看完名单后,贺屿也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上面并没有顾则桉。 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在,但没有他贺屿觉得自己不会死掉那么多脑细胞,因为不用想办法去接近他。 不过......这前方的人贺屿怎么越看越熟悉? 顾则桉穿着黑白纹路的专业跑步服,正顺着河道往这边跑。 “则桉哥。”温鸣燃小跑着迎了上去:“我爸说你经常在这跑步,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你了。” 贺屿看到前方的人影很想转身就跑,温鸣燃个死胖子,什么想要晨跑,人搁这儿等顾则桉呢。 但他想跑都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尴尬地跟着小跑了过去:“顾律师,早上好。” 顾则桉又恢复了派对上的“则桉哥”,原本冷峻疏离的脸挂着淡笑回应他们,但目光扫过贺屿时,里面明晃晃地装着三个字“没见过。” ok,当个小透明也不是不可以。 “你什么时候也要跑步了?”顾则桉边跑边问。 温鸣燃跑得啃哧啃哧的:“跑了几天了,我爸说跑步能让人自律,就像则桉哥一样,则桉哥平时跑多少公里?” “5公里左右吧。” 顾则桉说完,温鸣燃慌地喘了一大口气,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则桉哥带我,我以后就跟着你跑。” “你刚跑,跑不了这么多,两公里左右就差不多了,慢慢来,不然容易拉伤。” 第5章 顾则桉语气温和得让贺屿在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哇,好贴心的则桉哥。 可刚啧完,就被当事人问:“你呢?” “啊?” 贺屿在心里阴阳怪气完人家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开口时,温鸣燃却帮他说:“他不行,体力还没我好,这会儿已经累得不行了,要不先去吃个早点?” 说完,偏过头给贺屿使了个眼色,贺屿瞬间心领神会,工具人.贺上线。 “我是赶不上温少,再跑下去就要吐了。” 温鸣燃接着说:“那家粤式早茶看起来不错,怎么样则桉哥?” 顾则桉抿唇笑了下点头。 三人离开河道边穿过绿化小道过马路,到了对面那家茶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顾则桉又问:“这是你朋友?之前没见过。” “上次派对认识的,贺屿。” 温鸣燃知道顾则桉不太喜欢认识乱七八糟不是他们圈子的人,补了一句:“他还是你们港北学校的,同校学弟。” “这么巧?”顾则桉看了贺屿一眼,似乎是没有意料到地挑了下眉:“哪个系的?” “艺术系的。” 贺屿被问住随口说了个系,毕竟自己打造的这个伪名男人设实在给敬爱的法律系丢脸,对不住了艺术系的朋友们,对不住了孙远。 顾则桉笑了笑没说话,身子往后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又和温鸣燃聊了起他家公司的事情。 贺屿听了几句,倒是知道温鸣燃这么费力地贴着顾则桉的原因了,他爸公司的子公司现在打算交给温鸣燃管理,公司法务部需要一个法务团队,如果顾则桉能够成为法务负责人就最好。 的确是需要好好考虑,和温鸣燃这草包合作容易被坑,就算是有世家交情,君泰律所也不是什么公司都能请得动的。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早点一一端上来,温鸣燃吃得跟饿了一天一夜一样,贺屿却注意到顾则桉眉头微皱,迟迟没有动筷子。 不对,不仅是筷子和碗没有碰过,连衣袖都不愿沾在桌上, 贺屿突然想起那天停车场的事,顾则桉应该是嫌弃这外面的筷子和碗,看来真是有洁癖并且还不轻。 “要不我去旁边超市给顾律师买点一次性的餐具?” 顾则桉愣了一下,随即装的很真诚似地说了声:“谢谢。” 反正贺屿觉得他是装的,的确也是。 第7章 贺屿并不是想要刻意讨好顾则桉,只是看不惯顾则桉这样的人矫情,虽然他能理解洁癖的人,但那人是顾则桉他就不想理解。 超市离这里就几十米远贺屿很快买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温鸣燃去了洗手间,把餐具给了顾则桉之后两个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顾则桉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夹了个蟹黄蛋饺放在一次性纸盘里,突然说:“累吗?” 贺屿舀粥的勺子顿了顿,确认过眼神,对方的确是在问自己,可这话问得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差点累吐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贯彻温鸣燃口中不会跑步的菜鸟人设:“跑两公里我都累得够呛,还别...” “我说...”顾则桉打断了他的话:“装得累不累?” “嗯?”贺屿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看你的腿就知道平时有跑步的习惯。” 腿部肌肉紧实有力并不夸张,小腿的曲线修长而匀称分明,是长期慢跑积累的稳健与轻盈,对于同样有慢跑习惯的顾则桉来说,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温鸣燃面前装不会,挺累的吧。”顾则桉轻啧了一声:“不过你不用在我面前白费力气。” ??? 贺屿倒不是惊讶顾则桉看出来,而是那个人还真以为自己买餐具是在讨好他? 而且...他这么装的人竟然好意思啧别人! “顾律师。”贺屿想,顾则桉不是他目标人物,也没必要那么客气:“你不也在装嘛?明明就很看不起温鸣燃还装作会给他合作的机会,累不累?” “累啊。”顾则桉很冷淡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盯着贺屿:“如果那群人有这样的觉悟就好了。” “......”贺屿不知道那群人是谁也不想知道,有点无语:“哥,我没有真问你累不累,我只想说咱彼此彼此。” 顾则桉没有立即接话,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敲着抱着的胳膊肘,淡淡地开口:“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 以对方现在这矜冷的姿态和语气,从嘴里听到的必然是什么攀龙附凤,趋炎附势,巴结逢迎,溜须...打住打住,不带这样骂自己的啊,贺屿及时收了神,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我想那也犯不着顾律师你吧,你也只是装作照顾温鸣燃而已。” “你说的对。”顾则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环抱的手放下站起来:“只是你这种人实在给学校丢脸。” 说完,他抬手拍了拍贺屿的胳膊肘,恢复以往温润雅致的笑容:“你跟鸣燃说一声律所有个早会,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贺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以及覆上来带点压迫感的身影给搞懵了一瞬,回过神后才发现温鸣燃已经走到他旁边。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肯定是律所的事,则桉哥每天都忙得很。” 贺屿点头“嗯”了一声,朝门外看去,那人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包湿纸巾在擦手,那手就是刚刚碰过自己的手... 靠,贺屿心情顿时有些不爽,倒不是因为顾则桉嫌他脏而是他最后说的话,虚伪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 顾则桉回了律所,陈程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看到他说:“王老教授已经在会客室等你。” “你给老头子煮了太平猴魁没?” 顾则桉看了一眼手墙上的石英钟,比约定的时间到的早。 “煮了,王老教授说味儿特别正。”陈程回。 顾则桉很淡地笑了一下,转身去卫生间简单冲洗,换上黑色的衬衣,西装裤,一边扣衬衣袖口上的钻石纽扣一边往会客室走,进门第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的鸟笼和鹩哥。 “老头子,去公园遛完鸟了?” 王教授转头见到顾则桉,起身:“今天天气不好,雾气重,就先过来了,没打扰你吧?” “雾气重,雾气重”鹩哥学着重复了一遍。 顾则桉让王教授坐下:“这有什么打不打扰的,我本还想改天去拜访您。” “我知道你忙就不跟你客套了。”王教授笑得和蔼:“还是那事儿,学院一直都想聘你为客座教授,之前你重心在国外,现在回国发展了,这不又让我来当说客了。” 顾则桉没有立即回答,抬手在鸟笼面前晃了晃:“没别人可选了?” “有了你哪还想着别人。” 王教授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语气里骄傲得不行:“不用你上课,主要就是学术交流,开讲座,偶尔指导你的学弟学妹们,可以吧?” “老头子你都三顾茅庐了我还能怎么说。”顾则桉想了想,又说:“只是我平时的确很忙,给学校的时间不多。” 王教授摆了摆手:“没事,哪怕你来学校开一次讲座人校领导都高兴了。” “你什么时候也当个领导玩玩?”顾则桉身子往后靠在了沙发上,姿态放松:“要不我给你弄一个?” “你这不逗鸟开始逗我了是吧?”王教授笑说:“没那个心思,有那个心思我早当上了。” 顾则桉让陈程给王教授续茶:“也是,教育厅厅长你都看不上。” “你就喜欢跟我贫是吧。”王教授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好了你忙你的,忙得林清那小子都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过几天我就去你们家蹭饭吃。”顾则桉起身把王教授和他手中的鸟送到门口:“您下次不用特意来,我答应了就不会再变,有什么您电话联系我。” “行,我让师母你做你喜欢吃的,我先走了。” 王教授走后顾则桉回了办公室,陈程进来给他递了一叠诉讼文件:“你对王老教授挺好的,换做是别人,别说去学校了,律所都不会让他进。” 顾则桉接过文件放在橡木桌上,从旁侧的眼镜盒里拿出一副银边眼镜挂在鼻梁上,一边翻这份诉讼文件,指尖一边轻敲着,目光专注,没有继续说话。 王教授算是顾则桉的启蒙恩师,谁都不会想到现在一副斯文精英做派的顾则桉在高二前还是一个在国际部惹不起的刺儿头,倒也不是霸凌欺负同学,就是自个儿叛逆,但若谁惹他,那就免不了一顿挨揍。 第8章 在顾则桉那所学校,和他家世相当的人也有那么几个,想要出风头可又单挑不过他。 在一次晚自习后,其中一个人叫了社会上的小混混想要教训顾则桉。 顾则桉从小练拳一个打几个倒没大问题,但旁边还跟着老师安排的同小组做作业的林清,林清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乖孩子武力值几乎为零,结果林清被顾则桉连累受了伤。 第6章 林清的父母长年在国外只好他外公王教授来学校找人,如果换做别的家长可能会听学校劝解,让打人一方道个歉就算了,毕竟那人家世背景和顾则桉家差不多,都是有钱有权。 但王教授义正言辞地拒绝并且要求学校开除那个学生,不然会用法律让他留案底。 在王教授为了林清东奔西走时,顾则桉的父亲却利用这次的事和对方谈了条件,把政府规划出来要交给私人打造的国际度假村让给顾式集团成为主要占股人。 那个时候顾则桉无法去衡量利益和公平哪个更划算一些,但他对王教授说的第一句话是:“要不你把我家也告了吧?” “我告你家干什么?”王教授拍了拍少年的背:“你也是受害人,把证据收齐了,我帮你也讨个公道。” 顾则桉现在想来倒是忘了当时是什么感受,只记得后来他常去王教授家,跟着他练字看书养养性子,耳濡目染下对法学有了兴趣。 “顾律,你上次让我调查的事我尽力了。”陈程平时做事手脚麻利但这次碰了壁:“我只查到温鸣燃去年圣诞节举办的派对上有个女孩儿死了,但还是没查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有人有意要遮掩而且又过了一年,的确不好查。”顾则桉猜想过这个可能:“是直接死在派对上了?” 陈程摇了摇头:“不是,是在开完派对第二天一早跳楼死的。” “知道那女孩是谁吗?” 顾则桉想了想,第二天死的话一时半会儿和派对倒扯不上联系,除非那女孩家有证据才会让那群人迅速地掩盖,但反而显得有点掩耳盗铃。 “这个倒是查到了。”陈程把一张简单的背景调查递给了顾则桉:“是温明燃父亲的司机的女儿刘芊媛,那人在温家大概做了三年左右。” 昏黄的路灯洒下微弱的光,斑驳的墙面剥落着旧漆,胡同巷子口,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晃动,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贺屿穿着外卖服骑个电动车突然看到前方站着的人影,赶紧停了下来,说:“刘叔,你穿这么少站在这里要感冒,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我在这等你,叫你来吃饭结果还麻烦你帮我去跑这几单。”刘叔裹着衣服,用手按着腰:“要不是我这腰突然闪了......对了,你刚才说找我什么事儿?”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麻不麻烦,回屋再说。” 贺屿一手推着电动车,一手搭在刘叔背上,扶着他往巷子里破旧的老小区走。 进了小区,刘叔接过电动车充上电,两人又一块儿上了三楼,关上门后刘叔把桌上的菜端进厨房:“菜我已经做好了,我给你再热一下。” “不凉,你那腰坐下休息,别折腾了。”贺屿正脱着外卖服,赶紧拦住了刘叔。 刘叔拗不过贺屿只好放下手中的碗盘,同贺屿抬了个小板凳坐到餐桌旁边,说得好听点是餐桌,其实也就是个木板子搭在两个长条凳子上,这三十几平方米的房子能放的东西可不多。 “叔,我拿到了那次圣诞节派对的名单,你看一下。”贺屿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名单:“你在温家待了三年,上面的一些人你或多或少都见过,有一些了解。” “我不是让你别管这事嘛!”刘叔声音瞬间拔高,不放心地看着贺屿:“你...你是怎么拿到的?别把你给害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通过别人认识了温鸣燃,现在跟着他,不然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贺屿不容刘叔拒绝,侧身从书包里拿出笔递给他:“你按家世排个序,我心里也有个数,至少不会漫无目的。” 能够把芊媛写的遗书毁掉以及在尸检报告上做假,这人的背景家世在里面应该是很高的。 刘叔并不想贺屿参与进来,自暴自弃道:“没用的,都快一年了,媛媛唯一留下的遗书都不见了,你姨现在还瘫在病床上,还怎么找!?” “郑姨出车祸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搞得鬼。”贺屿握着名单的手捏得死死的:“他们害了芊媛还想威胁你们。” 刘叔把头偏到了一边,似乎是在忍着眼泪:“所以我不想你再被连累。” “叔,我总得再试试,芊媛也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不管。” 贺屿铁了心要替刘芊媛找到侵害者,至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至于找到那人该怎么办还有没有证据,贺屿其实还不是很清楚。 “哎...” 刘叔叹了口气,很后悔告诉贺屿这件事。 “叔。”贺屿轻声催促他。 刘叔沉默了很久才凭着当初载着温父走访窜门以及在车上听到的一些事来排序,排完后把名单递还给贺屿:“差不多是这样。” 贺屿看着名单,排名第一个就姓顾,他从桌上手机点开搜索框把名字输进去,猜得没错,是顾家的人,顾则桉的弟弟。 “这样看顾以轩的嫌疑很大。” 刘叔看着名单顿了几秒,才说:“他可能是最没有嫌疑的。” “为什么?”贺屿有些惊讶。 刘叔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盒子放到贺屿面前:“这是芊媛的盒子,你打开看一下。” 贺屿打开盒子,一眼就看到里面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让他比刚才还要惊讶,竟然是顾以轩。 “这?” 刘叔拿出了照片,几张都是顾以轩的单人照,并且每张照片背后都写了一两句暧昧文艺的话,但看不出两人的关系如何。 “我也不知道,这是芊媛火化之后整理她遗物时才发现藏起来的,她......可能喜欢顾以轩,所以我觉得不是顾以轩性......性侵了媛媛。” 第9章 贺屿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管是两人两情相悦还是芊媛单方面喜欢,如果她被顾以轩强行发生关系都不至于第二天一早就想不开跳楼,而且遗书里也没有提到过顾以轩。 但他并没有完全排除顾以轩的嫌疑,问:“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刘叔翻着照片,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我说了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贺屿见刘叔偷偷地抹眼泪,鼻子也有点酸,从桌上递了一张纸巾给他:“那你当时有没有去找过顾以轩?” 刘叔擦了擦眼泪:“他说根本不认识媛媛。” “也是,有没有关系他都会这样说。”贺屿想了想:“就算他和芊媛有什么关系也不能让顾家的人知道,直接找他的确没用。” 刘叔也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云泥之别。 “被温家辞退后,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些人,后来家里遭了贼媛媛的遗书不见,你姨又突然出车祸瘫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这种人拿他们没有办法。” 那些站在高处的人,随意一声吩咐便能决定他们这种人的去留,不是不敢反抗而不知道该怎么挣扎,只能在那些人施舍的夹缝中求生,被剥夺、被欺辱、被漠视,能有什么办法? “小屿都怪我,当初我不该为了贪点小钱让媛媛去温家帮忙打扫卫生,就不会接触到温鸣燃,更不会被他带到派对上,连她怎么认识顾以轩的我都不知道...” 贺屿拍了拍刘叔佝偻着的背,看着他日益憔悴的样子,心里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如果他们早一点重逢,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五岁的时候,贺屿跟着母亲来港都玩,可是在人潮拥挤的时候却被母亲狠心地抛下,警察找不到人只好把他送到附近的福利院。 在福利院待了小半年,刘叔和郑姨从福利院把他领养回家,过了一年,郑姨怀孕生下了妹妹刘芊媛。 可即使他们有了自己孩子,但依旧把贺屿视如己出,他们的善良和温暖让贺屿知道什么才是家,有父母疼爱,有可爱又依赖他的妹妹,他们成为了平常而温馨的一家四口。 直到十岁那年,抛弃了他的亲生母亲竟然找上了门,假装捧着寻人启事哭着求刘叔一家把贺屿还给他们。 那个时候刘叔一家以为贺屿是真的走丢了包括贺屿自己也这么以为,既然亲生母亲都找上门刘叔一家再舍不得也没有不还给别人的道理。 贺屿回到家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哥哥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而自己是母亲最后的希望。 经过一系列抽血,穿刺检查后,他和哥哥的骨髓高度适配,在母亲毫不犹豫签下医院风险承担书后自己成了哥哥的供体。 后来,贺屿知道了当初被抛弃的原因。 家里穷又加上生他时父亲出轨和小三跑了导致母亲精神不好,便把所有的错全怪在他的身上。 但对于这些贺屿也已经想开了,不被爱就是不被爱,无论自己怎么帮着做家务怎么努力学习每次考试都是第一,都比不过哥哥一声咳嗽让母亲心疼,那是她和父亲相爱时的结晶,而自己不是。 他唯一在意的是,母亲当初怕她遗弃被发现,便断绝了和刘叔一家的联系,贺屿还小更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长大后试图去找过他们,可他们搬家后完全没有踪迹可寻。 第7章 不过......有时候缘分确实很奇妙。 在上个月,他竟然在学校见到了送外卖的刘叔,并且知道去年芊媛被性侵跳楼,郑姨可能是被威胁出了车祸,而刘叔之所以经常来这个学校送外卖是想试图接触法学院的老师求他们帮忙,虽然这个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但他根本找不到其他的律师。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在贺屿看来,是他冥冥之中要完成的使命,至少得尽全力。 “贺屿。” “到。” 讲台上的王教授皱了皱眉:“你感冒了吗?” “没有。”赵尘的声音有点粗,压低了点替他报道和回答。 “我问你了吗?”王教授慢悠悠地戴上了眼镜:“赵小土。” 教室里认识赵尘的人瞬间笑了起来,赵尘被逮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王老,放过我简单而朴素的名字吧。” “那谁来放过我这个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老头子?一把年纪给你们上课还要被骗。”王教授抬眼扫了一圈,问:“贺屿呢?” “发烧了,在校医室。” “在寝室拉肚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王教授看着孙远和周哲一气笑了:“证人供词完全不统一,你们贺律师是烧糊涂了还是拉虚脱了才找了你们两个来串供?” 教室里又引起一阵轰笑,赵尘给贺屿发了条微信【爆雷了,你自己给王教授打个电话或补张假条。】 正骑着共享单车等绿灯的贺屿点开了微信,愣了愣:【是王教授的课?】 【不然呢?不会记错课了吧!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跑去兼职。】 赵尘已经习惯了贺屿经常兼职就没多问,大一大二那会儿贺屿隔三差五就去校外兼职打工,每次开学也从来没见过他父母,寝室几个人的父母至少在大一开学都有来送。 他记得有几次贺屿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引起感冒发高烧,一烧还连着烧几天,问过贺屿明明身体不好干嘛一人打几份工,贺屿当时说得那可欠扁:“还不是为了养你们几个小崽子,不然哪儿来的kfc给你们吃...爸爸真是不容易。” 赵尘现在想来还是很欠扁!没钱还tm大方,真欠扁! 后来他才知道贺屿的父亲跑了,母亲不给他钱反而还要贺屿打钱回去,到了大三后贺屿倒是不用打几份工,因为专业年年都第一,被王教授拉去帮他做些课题项目,还给付工资。 贺屿发了个小黄人头裂开的表情【我以为今早是吴教授的课。】 -【你昨晚又去看你叔叔了?不过你是王教授最宠爱的贺律师,他老人家会放过你的,不像我没人疼,哭哭。玫瑰枯萎.jpg】 贺屿又发了个勾引的表情【来,叫声哥,贺哥来疼疼你。】 -【期末考试帮我多复习一下,叫你贺爹都没问题。抱拳.jpg】 贺屿回【贺爹现在没空理你,有事儿再说,微笑着拜拜.jpg小土。】 -【靠!土你大爷。】 第10章 绿灯亮,贺屿笑着看完微信后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继续踩着共享单车朝丽华酒店骑,丽华酒店是温鸣燃去年办圣诞派对的地方。 十五分钟后他到了酒店,直接走到前台:“你好,我是温鸣燃温少的助理,找一下你们酒店经理。” 前台小姐姐听到温鸣燃的名字,不带犹豫地就给酒店经理打电话,让他来大厅:“钱经理正在酒店后厨开会,几分钟就过来,要不你去旁边沙发上坐着等。” 贺屿点了点头,坐到靠近电梯的沙发上,正要低头刷法考的题时,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从他面前晃过,还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清冷木香,有点熟悉,抬头一看,电梯门口是顾则桉,旁边还有个身材婀娜的美女。 这里是酒店,没错,还是早上,没错,有这么饥渴? 但不容贺屿感叹这么巧还这么急不可耐时,顾则桉和那美艳的女人进了电梯,钱经理也从大厅的后方走了过来:“温少找我有什么事?” 贺屿盯着电梯的视线转了过来,清了清嗓子:“温少要办圣诞派对让我来策划,我想着你们酒店承办了去年的派对,在你们这里继续办要熟悉点。” “那是那是,有没有大概的想法?”钱经理已经感受到钱的味道了。 贺屿环视了一圈,看来这酒店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不然钱经理不可能今天还站在这里,并且对于温鸣燃继续办派对的事没有丝毫惊讶。 果然他们掩盖的很好。 “温少不想办得太高调,除了这个酒店还有什么规模小一点的场地吗?” 钱经理从展架上拿了一本宣传册,递给贺屿:“肯定有,临江那边有个望江餐厅,城郊有处小型私人玫瑰庄园,城北靠山那边有家现代艺术酒吧......” 贺屿翻着册子:“嗯,我看一下,麻烦找个人给我具体说说去年什么样儿的,我还想用同样的团队。” “行,没问题。”钱经理从腰侧拿了一个对讲机出来:“莉莉,去年是你主要负责温少派对的吧?温少的助理来了,你们两个对接一下。” 莉莉带着贺屿去了六楼的会客接待室,打开随身携带的ipad,给贺屿看去年派对上的一些酒水清单,餐点小食还有派对上的节目流程等等。 玩得花样挺多呢,还请了去年一档音乐类综艺里比较火的一个摇滚乐队来唱了几首歌。 贺屿认真看了一会儿记下来,然后问:“你对当时在场的人应该有些印象,有几个和温少关系很好的人温少应该特别嘱咐过要招待好,麻烦你给我说说,我好注意一下。” “对,我正要给你说,比如陆子澈陆少对花生酱过敏,派对上没有任何跟花生有关的甜点饮品...”莉莉提醒道。 贺屿循序渐进地问:“顾以轩顾少呢?” 虽然之前在刘叔那里觉得顾以轩嫌疑不大,但不是完全没有,而且目前只能先从他这里找一些蛛丝马迹。 贺屿现在能做的就是逐一排除。 想到这,他突然想到身为律师的顾则桉,虽然没来派对,但会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那他就是帮忙掩盖真相的侩子手...… 真是虚伪! “顾少倒没什么特别的忌口和要求。”莉莉的声音拉回了贺屿的思绪:“对了,顾少酒量不太行,喝得都是鸡尾酒饮料无酒精的那种,到时候记得备几个口味,这清单上面有写。” 酒量差倒是一个有用的信息。 贺屿继续问:“你还记得当时顾少有和什么样类型的女生互动吗?” “嗯?”莉莉愣了一下。 贺屿见她有些疑惑,立马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卑微了几分:“我好不容易跟着温少,这也是我第一次替他弄派对,你知道的,少爷千金们又金贵挑剔,万一出了个岔子我就别干了。” 莉莉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我懂我懂。” “温少很重视顾少,我肯定得把顾少先伺候好,温少才会满意。” 贺屿现在扮演的是温鸣燃的狗腿子,同时又让服务行业的莉莉产生共鸣:“这些少爷们玩肯定少不了美女相伴,我得邀请几个顾少看得上眼的网红来。” 去年温鸣燃邀请了几个小明星,但这次派对主打一个低调就不请小明星,他正好可以送白欣柔一个人情,让她去找几个网红来派对玩,混圈子的就是礼尚往来互相介绍资源。 莉莉明白地“嗯”了一声:“我想想,在派对上顾少也没有特意跟谁很亲密的,倒是和一个短发女生聊天比较多,那个女生锁骨有一个漂亮的黑色纹身又长得像洋娃娃,所以还有点儿印象。” 那这不是芊媛,贺屿见过现在刘芊媛的照片,长发及腰清纯灵秀,比那些网红小明星好看有气质多了。 难道真是芊媛单方面喜欢顾以轩? 他又不能直接问莉莉对芊媛有没有印象,看到她和顾以轩或者其他人有没有互动,虽说芊媛这样的长相应该会让人记住,但这样问显得很奇怪且目的性太强。 正当贺屿想该怎么开口时,莉莉突然说:“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当时他们在派对上玩烟火,我怕一不小心着火,就去楼道那里检查储备着的灭火器,正巧看到顾少和一个女生往走廊尽头走,不过是背影我也不知道那女生是什么类型的,就只记得头发很长,但派对上头发长的女生也有几个...” “那...…”贺屿的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就是芊媛,这么说顾以轩和芊媛是有关系的:“顾少的口味真是瞬息万变。” “是啊,他们这样的有钱人还不是想玩谁就玩谁...”莉莉撇嘴道。 两人又聊了一些派对上的细节和注意事项,但贺屿没从里面找到什么线索,不过他还想去举办派对的宴会厅以及周围看看。 刘叔说当时芊媛依旧坐的是温鸣燃的车回来,那很有可能是在宴会厅旁边的房间受到侵害,现在去可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去看了至少不会像现在对芊媛遭受的侵害一片空白。 第8章 “那我没什么问题了,有什么我再和你联系。” 贺屿起身和莉莉道别,莉莉很热情地说:“没问题,那我送你下去。” “我...突然有点想上厕所,要不你先下去,我上完就走。”贺屿不好意思道。 莉莉笑了笑:“没关系,我等你,我带你去卫生间。” “不用了。”贺屿捂着肚子:“大的,怕你等太久了,本来在工作时间打扰你也挺不好意思的,你去忙你的。” 莉莉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倒是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只好说:“那行,我先走了,厕所在尽头右转。” “欧克,欧克。” 贺屿比了个“ok”的手势,就往莉莉指的方向走,等莉莉坐了电梯下去后,他又返身去了电梯门口按了八楼键上去。 第11章 八楼有两个大的宴会厅,其中带个后花园的是温鸣燃举办派对的地方,一个自助餐厅,还有几个会客室和类似做spa的休闲娱乐的房间。 贺屿一路过来遇到两个工作人员询问他是不是找不到房间,这让他既尴尬又怕被请出去,就在下一个拐弯处看到前方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时,他推开旁边虚掩的门,侧身溜了进去,背靠着门板。 等脚步声经过这间房逐渐走远后,他才准备开门出去,可手刚碰上门把手又突然停住了,这间会客室虽然离派对宴会厅很远,但既然进来了就先四处看看。 会客室的构造与其他的不太一样,进门处有一个玄关,需要走几步才能看见主厅,正当他四处张望迈了几步走出玄关时,视线突然顿在了前方的沙发上。 沙发上的顾则桉也听到了门这边传来的声音,从茶几上放着的一堆资料里抬起头,看到贺屿时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贺屿一时理亏,还没想好理由:“我...” “顾律,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让酒店准备。” 不等贺屿开口,之前和顾则桉一起的美女从卫生间出来,但和刚才不同的是,美女脱下了她的皮外套,只穿了一件紧身的低胸针织衫和短裙,娇软的身段前面波涛汹涌。 贺屿看愣了几秒,才猛然回过神,视线在顾则桉身上和美女身上来回转了几下,这个美女怎么有点眼熟? 哦!在娱乐新闻上看到过,是澳门几家著名赌场的老板的小情妇丽娜,老板突然离世,身前很宠爱丽娜,丽娜给他生了个儿子,现在正和原配他们打遗产官司。 贺屿平时不爱看娱乐八卦,但为了混圈的时候和别人有天儿聊,才没事就翻翻看。 可眼前这个样子,他怎么觉得不光是谈公事呢? “没想到顾律在这里玩,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贺屿一边说一边后退着步子,生怕自己扰了他们兴致,尽量让自己没那么有存在感。 顾则桉侧头看了一眼着装清凉的丽娜,又转头看到贺屿一副自以为懂了的模样,微拧的眉皱得更厉害,但突然说:“这么快就到了?我这边差不多十分钟就好了,你先去外面等我。” 贺屿脚步一顿,愣了愣,这是想把人家甩下走人? 顾则桉虽不是他需要接近的人但是顾家的,和那些人在本质上没什么分别,他不打算帮他打掩护。 “没关系顾律,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就在贺屿准备扭开门把手时,顾则桉沉沉的嗓音叫住了他:“还在生气?” 贺屿瞬间停下扭门的手,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又不能走得太明显,万一顾则桉给他背后使绊子,自己就别想通过温鸣燃进他们圈子了。 一旁听着他们前言不搭后语,非常疑惑的丽娜看着顾则桉:“这是?” “这是我朋友,约了一起吃饭,中午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顾则桉把茶几上的资料收到公文包里,淡淡地笑了下,语气温和中透了点无奈的宠溺:“让他在外面等一下,可能是等久了在耍小性子。” 贺屿的眼睛瞬时瞪大,明显感受到丽娜的视线快速转移到他的身上,没过几秒又转回到顾则桉身上。 这个朋友不简单。 丽娜突然想起,顾则桉是她男人的律师,那时她男人邀请顾则桉去澳门谈事顺便玩,给他送了几个美女结果人家一个都没要,她那时还感叹多金又帅气,风度翩翩的顾则桉竟然还能洁身自好,看来是不好这口。 “哦这样,那...我们后天再聊。”丽娜有些尴尬地转身回卫生间把自己刚才脱下的外套穿上,出来又说:“之后还是在这里谈吧。” “你直接去我律所就可以了。”顾则桉提着公文包,起身:“在我的范围内反而更好谈一些,刘夫人和她的人不可能在我律所安装窃听器之类的。” “...行,那顾律师慢走。” 丽娜坐回了沙发上,顾则桉轻点了下下巴,走到贺屿背后轻推着他的背,把他带出了会客室。 出了会客室,顾则桉搭在贺屿背上的手立刻放开了。 贺屿转身刚想说话却看见他眉头微皱,手从裤兜和公文包里摸了几下什么都没摸出来,只好把手垂在身侧,略微有点僵硬地晃了晃,无处安放的不知所措。 “喏,擦一下,在我这儿洁癖就犯了。”贺屿轻啧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顾则桉接过纸巾,皱起的眉头才算松了些,慢条斯理,细致地把手给擦了,扔到了旁侧的垃圾箱里。 贺屿朝会客室的门又看了一眼:“中午吃什么?” “嗯?”顾则桉不解地应了一声。 贺屿挑了挑眉:“你刚才不是说中午一起吃饭吗?” “什么?”顾则桉有些莫名其妙:“那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利用我。”贺屿当然知道,可顾则桉看不起他还想利用自己帮他摆脱女人的烦恼,让他很不爽,所以回呛了一句:“忙也不是白帮吧。” 顾则桉从鼻腔里溢出了一声冷笑,凝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只问:“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我...”贺屿被问住了几秒,但想了下自己的理由其实挺正当的,没有什么好心虚的:“温少要办圣诞派对,我帮他搞,去年是在这里办的,我来了解顺便看一看,不小心就逛进来了。” 顾则桉眉头又突然皱起,看了贺屿一眼:“在哪办?有哪些人?” “还没确定在哪里办。”贺屿眯缝了一下眼睛:“不过我倒是有名单。” 顾则桉不关心温鸣燃但对他办派对比较上心,难道是因为知道那件事?而且他是顾以轩的哥哥,总觉得和那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看都像是替他们隐瞒的帮凶。 贺屿看着眼前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精英伪人士,脑子飞速转了一下:“顾律师是不想有乱七八糟的人来派对上?” 顾则桉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那次在厕所...”贺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不小心被我这个乱七八糟的人给偷听到了,你忘了?” 第12章 顾则桉的眉棱微妙地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有这么一个事儿,但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尴尬:“你把名单给我看看。” 温鸣燃这个草包不消停搞得他也没法安宁,现在回国发展若不想借助家里的势力,只能靠自己维持和那些人的关系。 他们圈子里的利益交换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施舍而是相互制衡的拉扯,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给他一点照顾,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价值,再给他一点甜头,让他尝到顺从的好处。 顾则桉现在又开始扮演替伯父分忧,帮朋友把关的大哥哥。 贺屿从裤兜里把手机摸出来,点开名单,递给顾则桉:“这是几个核心的人,你应该都认识,其余的还没确定,要不我加你好友?确定后再发给你。” “...…嗯。”顾则桉犹豫了几秒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手机。 贺屿把二维码点开:“扫我吧。” “嘀--” 手机界面立即跳出了绿闪闪的付款信息,顾则桉冷笑了一声:“刚才要饭,现在打算要钱了?” “?” 贺屿不明所以地眨了几下眼睛,低头看手机,才发现点到付款码了,真tm尴尬! 不过尴尬归尴尬,但嘴上绝不认输:“饭吃不成,那就看着点给吧。” 况且顾则桉觉得他是乱七八糟的人那他就乱七八糟到底,至少不会认为他是有什么目的接近,纯粹只是一个没有心机爱慕虚荣贪钱的捞男。 顾则桉见过贺屿这样的人,但没见过嘴巴这么不甜,脸皮厚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你在温鸣燃面前不是这样的吧?” “那……当然不是。”贺屿弯眼笑了一下:“顾律师之前不是说不要让我在你身上白费力气么,我还是挺自觉的。” 顾则桉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抬头,眉目冷淡:“不过我照样可以让你的努力在温鸣燃身上白费。” “?……顾律师日理万机的,不会这么无聊...…”贺屿话还没说完,微信消息提示震动了一下,有一笔两万的资金转入。 第9章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顾则桉还真给。 但顾则桉也不是白给:“你现在跟着温鸣燃就看着点他,有什么动向给我说。”他点开自己加好友的二维码,昂了一下下巴:“这只是一部分的钱。” 贺屿扫了他二维码后加上好友,顾则桉的头像让他怔了怔,但没来得及管收起手机,看了一眼四周往他身侧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意思是我现在是你的人,做你的眼线?” 贺屿温热的呼吸肆无忌惮地轻喷在了顾则桉的脖子上,有点痒,他皱了一下眉,往旁边挪了一点:“演电视呢?” 贺屿轻笑了一声,侧身退开了顾则桉的身前,后背靠着栏杆双手向后撑着:“我这不是配合你么,营造一下氛围。” “别想的那么复杂,不是让你监视他,只是别让他乱折腾。”顾则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做还是不做?” “我能说不?”贺屿扯了扯嘴角:“刚才您不是威胁我吗?!” 顾则桉拿着手机转了几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往拐角处的电梯走。 贺屿跟着他一块儿去坐电梯:“刚才你找的借口会让人误会吧。” “误会什么?”顾则桉侧头看他。 “我一个男的。”贺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则桉:“你说我耍小性子,怎么听都有点暧昧…...” “拒绝就要拒绝得干脆一点。”顾则桉低头一边划拉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再说,和男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贺屿愣了愣,才说:“所以你真的是...…?” 顾则桉觉得贺屿话多并且也不熟,没打算回答他但也没有直接否认。 贺屿看他没有否认就当是默认,有点儿惊讶:“我还以为你们这样的人比较注重这些。” “我什么样的人?”顾则桉不太懂。 贺屿以为顾则桉这样家世显赫从小被当作精英培养的人会一直朝正轨的方向走,即使内心不小心偏轨了,但像他这样虚伪的人也不会轻易显露出来,至少不会这么坦荡。 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没...…什么。” 顾则桉停在了电梯门口,见贺屿愣着个眼睛看着他,很冷地笑了笑:“怎么在我面前又装上了?” “什么?” 贺屿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支棱着不算太大但特别透亮的眼睛盯着他,顾则桉的视线在他那双眼睛顿了几秒,才撇开看着前面。 “你不也是?不然温鸣燃那天跑步怎么会带着你来。” 贺屿语调微扬地“嗯”了一声,什么?没过片刻又懂了似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这才明白温鸣燃的意图,是想把他不经意间当作“美人”献给顾大王,好让大王青睐他这个温庸臣,但奈何大王那天突然走了,庸臣还没来得及献宝。 贺屿觉得有点搞笑,自己没被献给顾则桉,反而成了顾则桉的眼线盯着温鸣燃:“你们在这儿玩无间道呢?” 顾则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抿了抿薄唇:“你上还是下?” “什么?” 贺屿惊了,刚暴露完性向就开始讨论姿势的问题,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是怎么做到顶着一副温雅冷肃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恐怕不能用坦荡来形容他了,是不是有点浪荡了? “啊这...…”他在想怎么措辞修饰:“我就是…...” 顾则桉看着贺屿含糊不清的样子蹙了蹙眉,莫名其妙了几秒后似乎懂了,叹了口气:“我说的是电梯,你要上楼继续了解还是下楼?” “哈...…”贺屿尴尬地扶了一下后脖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很轻地干笑了两声:“...…下楼下楼,下午还有课,我先回学校了。” 顾则桉按了下楼的键,电梯到后贺屿尴尬劲儿还没缓过来过,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顾则桉对着关门键敲了两下:“进还是不进?” 在电梯即将关闭之前贺屿长腿一跨,迈进了电梯,尴尬逐渐变成了无语:“不是我说,顾律应该挺能言善辩的,怎么说话都不说全?” 上还是下,结合语境就tm 让人容易想歪,这不正是花样年华血气方刚的清纯男大么! 顾则桉扫了他一眼,目光平静而缓沉,淡淡地说:“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13章 贺屿一听瞬间顿悟,怪不得顾则桉之前说不要在他身上白费力气,现在才明白第二层意思,他转身对顾则桉抱拳笑道:“感谢顾律师的不喜之恩。” 说完,正要去按一楼的键时,顾则桉制止了他:“我也要去你学校那边,顺路。” 贺屿反应了能有十秒才明白顾则桉是要送他的意思,倒不是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没想到顾则桉会突然这么好心送他... 还没等他想明白,顾则桉手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没有等对方开口就说:“我现在在电梯里,等下回律所再说。” “啪--” 电话直接挂断。 电梯到了负一楼的停车场,门打开后贺屿因为站的靠前先出了电梯,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右前方,记不得车牌号跟着惯性就往那边走,可没听到顾则桉跟上来的脚步。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又要拍照?” 贺屿猛地回头,看见顾则桉站在对面,单手倚在一辆黑色巴博斯的后视镜上,冷淡的脸上写满‘我就静静地看你装逼’的戏虐。 “我拍什么照?”贺屿反应了几秒才想起那次被迫地蹭车照,尴尬地连着退后了几步,走到了顾则桉那边,看着像坦克一样的巴博斯,愣了一下才轻咳了一声:“你换车了?不是你的风格啊。” 顾则桉拉开车门上了车,贺屿其实很想围着这么酷的车转转看顺便拍个照给赵尘看,赵尘很喜欢车,现实生活中有钱人开宾利劳斯莱斯比较多,开这么个拽酷的还是比较少。 但介于上次的事他手机都不敢拿出来,淡定地,若无其事地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可贺屿刚要跨上去,主驾驶的顾则桉从后视镜看到他的身影,冷冷地说:“我是你的司机吗?” “我想着,副驾驶也不能乱坐吧。”贺屿只好关上车门坐上副驾驶,他的确不想和顾则桉这样近距离坐一起,而且这里到学校要一个小时,难顶。 坐上去贺屿把车门一关,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是柠檬和薄荷交织的气息,带着一丝木质调的沉稳,清爽而干净,倒是让他整个人放松了一些。 这坦克的视野比轿车的视野宽阔,贺屿抬头环视了一圈,实在没想到看起来斯文的精英派人士还有一颗狂野不羁的心。 接下来是不是该放点摇滚乐才能配上这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但是贺屿又被惊到了,顾则桉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竟然放出了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贺屿在大一时为了兼职选修了一个好逃课又能拿学分的音乐赏析课,老师放了好几遍这首古典乐,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顾则桉:“挺混搭的啊。” 顾则桉很轻地笑了一下,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窗边,余光撇到正举着手机玩的贺屿,又冷淡地说:“里面也不能拍照。” “...” 贺屿无语,但自己拿着手机的姿势的确像是下一秒要不经意发拍到豪车logo的无辜自拍照在朋友圈,还是九宫格的那种。 不过,你这人刻板印象是不是有点太刻了! “大哥,我在回消息,埋着头玩手机我容易晕,你以后求我拍照我都不拍。” 顾则桉不能苟同但没继续说话,搭在车窗的手跟着舒缓的音乐轻敲了几下。 贺屿侧过头看着车窗外,不知是这音乐实在有些催眠,还是车里的温度和空气都很舒服,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睡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已经行驶了四分之三的路程。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学校了。”他迷糊地眨了几下眼睛,侧过头去看顾则桉。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驾驶位上的人的脸上,勾勒出立体的五官,线条锋利而分明,半边脸隐没在斑驳的光影中显得更加深邃英俊,贺屿顿了几秒才彻底清醒过来,转回了头。 “你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港北的吧?” 顾则桉看了眼后视镜打着方向盘转弯,没有否认:“你倒也没那么笨。” 笨? 这是既顾则桉觉得他拍须溜马爱慕虚荣之后第二个印象。 贺屿的脑子飞速地转了一下,这个人设不错! 又笨又爱慕虚荣岂不是更好套话?让人更没有防备? “其实吧...我少数民族,优惠政策加了几十分才勉强上这个学校选最低分的专业。”贺屿扒拉了一下头发,假装叹了口气:“不过我是不是港北的有什么重要吗?你不是还说不要让我给学校丢脸吗?” “是这样说过。”顾则桉把车停在离学校正门不远的一条街道上:“不过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撒谎,我不会去了解你,但至少让我知道一点你的底细。” 第10章 又蠢又假都可以掌控,但还爱撒谎,他会考虑换一个人来做这个眼线。 “哦知道了,那我先回学校了。” 贺屿大概也猜到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灭绝师太的课不能迟到,正准备打开车门时,顾则桉却按住了车门锁:“我送你回宿舍。” 贺屿打开车门的手一顿,这是还不相信他呢! 他转身从包里翻了几下想把饭卡拿出来,却被耳机线和钥匙串缠住包裹在一起,扒拉了几下扒不开只好连着耳机和钥匙串一起递到顾则桉面前:“这是我的饭卡,这下你相信了吧。” 递过去后贺屿才看着这一坨东西实在乱七八糟,一边整理一边说:“不是我心虚不让你进去,是你这车太招眼了。” 顾则桉盯着他的手怎么弄都弄不好反而越缠越绕,皱了皱眉,对于有洁癖的他不太能忍,从对方手里直接拿了过来:“那行。” 在贺屿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目光下,他找到了混乱的源头,慢条斯理地把缠绕打结的耳机线拨开,顺着一侧又拨弄钥匙扣,很快饭卡得救重获自由,顺便还把凌乱的耳机线给缠好,还给了贺屿:“手也这么笨。” “...” 贺屿对这没法儿反驳,上课出门走得急从桌上抓过这些东西一起放在包里,等他发现后缠得比中国结还复杂,就果断放弃了。 但是,这人手还挺好看的,指节微凸修长而有力,在拨弄那一团乱糟糟的东西时仿佛蕴藏着魔力,青筋隐隐浮现顺着手背延伸至腕侧,贺屿觉得竟还有一种催眠效果。 第14章 在贺屿有点摇摇欲睡的时候,街角的吉他弹唱混杂着远处的公交报站声又让他猛地清醒了几分,抬头就对上顾则按那双看着挺薄情疏离的眼睛。 “你昨晚作贼去了没睡?”顾则桉冷嘲了一句:“第一次坐别人的车就睡得这么香。” 这语气就像是在说不知是单纯还是单蠢... 贺屿昨晚在刘叔那本来就没怎么睡,今天一早又去了酒店实在困得不行,懒得跟顾则桉辩解。 在他打开车门准备跨出去时又临时收了脚,转身看顾则桉,问出了一路上纠结要不要试探的问题:“顾律,你为什么要我看着温鸣燃,他会折腾什么样?” 顾则桉看了他一眼,寡冷的脸明显不打算多说的样子:“你不需要知道。” “你刚才说对我要有一点了解,我也要了解一点吧。”贺屿故作担心的样子:“你至少得让我知道温鸣燃会折腾成什么样,是违法犯罪的事吗?万一我不小心得罪了他,你一反悔不给我兜底,我怎么办?” “那你自己不要太蠢。”顾则桉抬手捏了捏眉心,一股疲惫油然而生:“在预感要发生什么事之前及时告诉我。” “你... ”贺屿眯缝了下眼睛:“那意思是如果温鸣燃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你会帮他打掩护?” 顾则桉捏眉心的手滞了滞,然后放下,侧头对上了贺屿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觉得贺屿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不似以前澄澈,隐藏着锋芒的危险,静默蛰伏,但没来得及细究,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透亮,就像是刚才看错了一样。 “电影看多了?”他总觉得刚才贺屿的眼神不对劲但又暂时品不出什么,看着四周在小吃摊前一边吃一边说笑的学生:“算了,就当我今天没说,不需要你了。” 贺屿知道自己刚才情绪一时没有压住,随即弯眼笑了一下:“我只是心里没底儿,你放心我会好好帮你看着他的,我先走了,慢点开车。” 虽然在顾则桉嘴里探不出什么东西,但他既然让自己看着他们,那必然能让自己有更多的机会深入他们的圈子,比跟着温鸣燃还有效率。 顾则桉轻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声,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其他的人,便也没有改主意。 他本来就忙得抽不开身,本也不想替别人看着儿子,可实在是这个儿子不成器。 温家早年间经营赌场、地下钱庄、码头生意,反正黑色,灰色地带的都碰,后来将地下生意转为正轨,投资地产,涉足金融成为商业世家。 顾则桉需要借助温家黑色势力的人脉与他们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他们为他提供安全的庇护,让他在很多官司上不受威胁。 经过温父介绍,顾则桉为他们打点家族资产,处理商业纠纷,但其他的勾当顾则桉一律不参与,这是他的原则,他只是确保他们在阳光下行走而不被阳光灼伤。 顾则桉不是他们的一员,但也不是完全干净的旁观者,一手拿着法律,一手握着那群人递来的支票,法律是他的武器,但在社会里,仅靠武器是不够的,他需要盔甲。 温父有两个儿子,温鸣燃是温父后一任妻子生的小儿子,相比大儿子温父更宠爱温鸣燃,有意让他接触家族事务,但温鸣燃被惯得游手好闲纸醉金迷。 唯一的优点就是顾则桉觉得温鸣燃比他哥傻,好掌控,他哥一身匪气又精明而且和自己的父亲走的近,日后难以合作,所以他决定扶持温鸣燃,在温父有意栽培温鸣燃的时候不让他出半点岔子,类似上一次圣诞节的事不能再发生。 顾则桉做事一向游刃有余,从不把事做死也从不给自己设限,就像之前温鸣燃找他合作时,他不会直接担任法务负责人,却会亲自从律所挑几个能力不错的去温鸣燃的公司,既未亲自涉事又牢牢把控着局面,总能给自己留足退路。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靠家族的势力,只能单枪匹马步步为营才能让自己强大到足以掌控一切,那种无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无力感刻进了骨血,以前是,现在不会是了。 红灯亮起,巴博斯停在十字路口,顾则桉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拿起手机点开屏幕,准备回别人消息时视线却突然落在贺屿对话框上,目光微微一沉,薄唇浮起一丝无声的嫌弃。 这人,竟然用和他相似的头像... 这个头像他用了很久,是一只比格犬戴着眼镜,他喜欢狗尤其喜欢比格,大概是那狗多少有那么点叛逆劲儿。 顾则桉换完头像关了微信,红灯还没结束,又打开微信点了一下贺屿的头像进了他的朋友圈,猜想的没错,全是精心设计的精致生活却透着一股子廉价虚荣的气息。 他啧了一声,也只有长得好看而已。 下午的一节专业课上完贺屿给周哲一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在三教学楼等他,发完消息后突然想起顾则桉头像的事,实在没想到他那样冷漠虚伪的人会喜欢狗还和他偏爱同一个品种,想想就膈应。 他赶紧退出微信大号登上小号,把自己的头像换成网上找的雪景里的极光,是在挪威北部一座极地小城特罗姆瑟拍的,是他想要去却没钱去地方,换完头像正要把小号切回大号时,发现顾则桉的头像也换了,是一片白茫茫雪景的照片。 啧,贺屿知道顾则桉看不起他。 “贺屿。”周哲一从行政楼那个方向快步从贺屿后面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背:“说,要给我介绍哪个美女?” “先去龙湾商业街那边新开的一家奶茶店。”贺屿扫了一个共享单车:“骑个十分钟左右。” 周哲一也拿手机出来扫了一个共享单车,笑道:“我是冲着你说介绍小姐姐才帮你弄圣诞派对的策划,不过...你为什么要弄派对啊?” “你知道我现在是武锦区公益服务中心的志愿者。”贺屿和周哲一并排着骑自行车,说:“圣诞节他们打算和另外一个街区的公益机构搞募捐活动,打算邀请一些企业的高层,我正好也帮个忙。” 周哲一点了点头:“哦,就是你之前借我的相机去他们举办的自闭症儿童画画的活动,替他们拍照的那个?” “嗯。”贺屿继续说:“反正你就大致给我说一下流程,前期准备工作之类的,这些派对啊活动啊什么的大体都是相同的。” 贺屿自己一个人搞不定温鸣燃的派对,只好找了个借口找周哲一帮忙,加上有莉莉和去年温鸣燃圣诞派对上的团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第15章 奶茶店在商业街转角处的二楼,冷色调的霓虹灯光在金属感的墙面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影,透明亚克力椅子搭配工业风金属桌,靠墙的一整面喷着潮流涂鸦和极简线条的奶茶杯,动画屏幕悬浮在半空,仿佛进入一家未来科技实验室。 周哲一和贺屿进店后直接去了吧台,一个穿着浅蓝色裙子,乌黑长发的女生背对他们在里面做奶茶。 “洛姐。”贺屿打了一声招呼:“什么奶茶比较好喝?” 洛姐摇晃着雪克杯转身,温柔笑道:“不会又逃课吧?” “哪有那么好逃。”贺屿拍了一下周哲一:“这是我室友周哲一,我和他过来聊点关于圣诞节活动的策划,这是洛姐,之前我奶店兼职的店长,后来自己开了这家店。” 周哲一扶了下眼镜框侧头斜眼朝贺屿笑了一下,转头腼腆又礼貌地叫了声“洛姐”,清了清嗓子后嗓音特别磁性:“这是我看到过最酷的奶茶店,很有创意。” 第11章 洛姐一边从菜单上给他们指店里主打款,一边笑着说:“你这朋友和你不是一个专业的吧,像是唱声乐的。” “不是,新闻系的。”周哲一抢答:“我们宿舍几个人开学前在网上注册的晚,就没跟同专业的分到一起,有一个建筑系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下又聊到了奶茶店的设计,周哲一说以后学生会有什么聚餐活动都要来买奶茶,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去拿旁边的纸巾,可他刚侧身抽纸时手忽然顿住了。 贺屿正单手撑着脑袋盯着他,嘴角上扬着假笑,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帅哥,撩完了吗?撩完了可以点奶茶谈正事儿了吗?” “啊...”周哲一愣了愣,听到洛姐清脆的一通笑后才尴尬地瞪了贺屿一眼,指着菜单:“你喝什么?” “诶,这声音糙的,怎么不用播音腔呢?”贺屿捏着嗓子,学着周哲一刚才磁性的声音还加了点低音炮:“美女,来杯82年特醇的芋泥啵啵,多冰少糖,谢谢。” 洛姐笑着转身去了制冰机,周哲一无语地扶着额头,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不是你要给我介绍吗?” 贺屿挑了一下眉,顿了几秒,才说:“把事儿弄完再说。” 周哲一笑着抬起了头,点了一杯主打的果茶后拿手机出来扫付款码,正要付款时贺屿按住了他的手:“说了我请。” 但周哲一看了一眼洛姐,给贺屿使了一个眼色,把他手推开:“我来。” 贺屿不让,把手机掏出来扫了一下付款码,在周哲一小声地说“你怎么没点眼力劲儿”时,洛姐笑着叹了口气:“两位弟弟,本店新开业你们的奶茶买一送一,十几块钱的就别装大方了哈。” “噗---”周哲一瞬间笑出了声,给贺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行你上。” 折腾了一番后两人终于把奶茶点好,找了一个靠窗安静的角落坐下开始讨论圣诞派对的事儿,经过几番一问一答后,周哲一忍不住说:“你能不把我当ai来用吗?这样,我给你几个之前学校和别的学校联谊派对的方案。” “你不早说。”贺屿喊了一声。 周哲一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果茶慢悠悠地喝着:“你也没问啊。” “遛我玩呢?”贺屿打字的手停了下来,侧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周哲一昂了一下下巴:“谁让你刚才没点儿眼力劲儿。” 贺屿看了他几秒,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转回头笑着叹了口气,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差不多弄了一个小时才把整个派对的流程布置梳理完,到时候和莉莉对接一下,套用在温鸣燃的派对上就可以了。 “弄好了吧,我先过去聊聊天。”周哲一往吧台瞅了好几眼,刚要起身过去时,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个高大威猛的肌肉男,周哲一忍不住转回头让贺屿看:“你看,这是什么绝世猛男!” 贺屿关好电脑才转过头:“哦这是...” “艹...”贺屿话还没说完,周哲一难得地爆了一次粗口,他四眼震惊地看着肌肉猛男走到吧台里面亲了一下洛姐,然后替洛姐整理案台上的工具,俨然是一对恋人。 “贺屿!遛我玩呢?”周哲一又坐下,四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贺屿:“你不是要给我介绍洛姐吧,你是想看我挨揍?” 贺屿看着眼前又瘦又高的四眼弱鸡,无奈地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说过给你介绍洛姐?” “就...啊...” 周哲一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从学校到这里,贺屿好像还真没说过,是他先入为主以为...尴尬地喝了口果茶,瞬间又恢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但他没稳住半分钟,又问贺屿:“那你说要给我介绍哪个小姐姐?” 贺屿利索地从包的外层摸出了一张小卡片,手遮住了卡片看不到是什么,很快地拍在了周哲一的手心里:“自己联系。” “我怎么好意思,你帮我...靠!” 周哲一一边想怎么联系一边看到手里是张不正经的小卡片,瞬间又爆出了今天第二个粗口:“你..tm有完没完了,地上捡的吧...” 贺屿看着周哲一的眼镜都要被他眼睛瞪穿了,虎口掩着嘴笑得肩膀有点发抖,从兜里掏出手机戳了几下:“好了,不逗你了,我把微信推给你,这是我们系的一个学姐,她和你一样喜欢拍照,成天要给我聊摄影,那些专业的我也不太懂,你们聊着挺好的。” 周哲一把手上印着香艳美女yp果照的小卡片扔回给了贺屿的手里,调侃道:“人家可不是跟你聊摄影,是想聊弟弟吧。” “......”贺屿看着手机:“你不想聊我就撤回。” 周哲一赶紧按住了他的手,笑得和蔼可亲又慈祥:“高抬贵手,我这个弟弟想给学姐解疑答惑。” 晚上贺屿请周哲一在学校附近吃了顿麻辣香锅,回宿舍的路上突然收到温鸣燃的微信。 【来赛博轰趴馆,你会开车吧?等下我喝多了帮我把车开回去。】 贺屿看着微信界面笑了下,果断地回了【好。】 “我去我叔那里看一下。” 他找了个借口跟周哲一分开后,看了温鸣燃发的位置有点远,便打了个车过去。 第16章 温鸣燃给经理提前说过,贺屿到了轰趴馆后前台的服务生直接把他带了进去。 一进门他的大脑就被震颤的电音和舞池里扭动的人影晃得晕眩,跟着服务生从走廊深处的旋转楼梯上了二楼,这上面有多种半包式的包厢,ktv,电玩街机厅,水疗休闲...应有尽有,与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相交映,简直是梦幻而奢华的夜间天堂。 “二楼被陆少包场了,温少现在应该在竞技娱乐区,贺先生有什么想吃的甜点或夜宵?我们马上让后厨做。” 贺屿摇头说了声:“不用,谢谢”,虽然是陆少的局,他还是犹豫地给顾则桉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温鸣燃的行踪。 顾则桉那边还没回复,他就已经到了温鸣燃所在的区,几个人正在玩射击比赛,还有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喝酒,贺屿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拉弓的顾以轩,上次温鸣燃的回国派对他没来。 “温少。”贺屿走上前打了一声招呼,几个人同时回了头。 温鸣燃皱了皱眉:“怎么来这么迟?刚才还说让你开我的车送个人回去。” “学校离这里有点远,路上又有点堵。”贺屿佯装抱歉道。 “算了。”温鸣燃转回头继续用布巾擦拭弓身:“这是顾少,陆少。” 其余的人他没再介绍,贺屿进来的时候快速朝四周扫了一圈,这里男的只有顾以轩和陆子澈在温鸣燃邀请的圣诞派对名单里,其他人应该只是陆子澈的朋友。 贺屿向顾以轩和陆子澈礼貌地问了声好,顾以轩没有看他,直视着前面的靶子应了一声,但一旁的陆子澈却放下了手中的弓弦,转过来目光在他身上下游移。 “好像在上次派对上见过你。”他侧头拍了一下温鸣燃的背:“不介绍一下?” 温鸣燃本来闭着一只眼准备射箭,忽然收了弦,对着陆子澈笑道:“你这怎么个意思?派对上那么多人,你就记得他?” “我只记住长得特别好看的。” 陆子澈丝毫没有否认又转回头看贺屿,却发现他一直盯着顾以轩,轻咳了一声:“不过人家好像对以轩比较有兴趣。” “嗯?”贺屿似乎感受到了陆以澈的目光,视线迅速从顾以轩冷酷的侧脸收了回来,脑子闪过了刚才他们说的话:“我叫贺屿,现在帮着温少做事。”他又看了一眼顾以轩,掩饰道:“刚才顾少射出的9.9环很厉害,一时看走神了。” 顾以轩没有理他,贺屿心想这人和他哥顾则桉一样,骨子里都挺冷漠的,但他倒是没有他哥这么装,脸色明晃晃地摆着,比顾则桉看起来要阴郁一些。 “那都是以轩失误了,厉害的很。”温鸣燃朝贺屿昂了一下下巴:“别打扰他了,他今天心情不大好,你去拿酒陪子澈喝。” “温少不是叫我等下开车吗?”贺屿突然想到刚才陆子澈说的话,头皮有点发麻。 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信息,陆子澈是gay?如果是gay那就不会是他性侵了芊媛,除非有一个可能,他是双... 温鸣燃瞬间改变了主意:“我本来是不放心代驾开车才叫你来,不过...当然是陪子澈喝酒更重要。” “哦?”陆子澈故意表现得受宠若惊,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调侃他:“我比你那全球限量5台的 aston martin valkyrie还重要?” “这不废话嘛。”温鸣燃眼神示意贺屿:“把酒给子澈倒上。” 贺屿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坐到陆子澈身边,想着能接近试探他的心思,替他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又给自己杯子里倒了点,但没有喝。 “怎么,不喜欢威士忌?”陆子澈朝贺屿凑近了些。 贺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却还是能闻到对方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混合着酒精,让他很不自在:“没有,只是不太能喝。” 第12章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烈酒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强忍着没有皱眉却还是被呛得轻咳了一声。 “你这酒量可不行。”陆子澈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手掌有意无意地在他肩头停留了几秒,“得多练练。” 贺屿感觉那只手的热度透过肩膀传来,让他浑身不舒服,借着拿杯子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陆少说得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我平时确实不怎么喝酒。” “那今晚我教你怎么喝。”陆子澈亲自往他杯子里倒了些酒:“你知道吗,我那天在派对上见到你就觉得长得很好看,让人很想......” “那货什么时候拿出来玩?” 一道阴冷的男声打断了陆子澈的调情,贺屿顺着声音看去,顾以轩射完箭走到他们旁侧的单人沙发上坐着。 什么货?听起来像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 贺屿心中隐隐感到不安,瞥了眼旁侧陆子澈脸上玩味的笑容,趁他和顾以轩说话时悄悄拿出手机给顾则桉又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这边好像玩得有点不对劲。 上一条微信顾则桉还没回,他的脑袋必须要快速运转,一方面要偷偷拍摄他们的行为,另一方面还要制止他们玩过了火,主要是负责看好温鸣燃。 陆子澈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朝站在门边的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服务生微笑着走了过来:“陆少,什么事?” 陆子澈又一挥手:“把从玻利维亚带来的新货拿来。” 服务生点头走后,温鸣燃从打台球那边坐了过来,又兴奋又紧张地看着陆子澈:“在这儿没问题吧?楼下不是还有别的人吗?” “这是陆少的快乐老家,算是他的半个场子,没问题的。”穿着抹胸短裙,长得精致又高挑的短头发女生走了过来,坐在顾以轩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顺势绕过他脖子,搭在他肩膀上。 贺屿抬眼就看见了她锁骨上的黑色纹身,藤蔓状的枝叶缠绕着皮肤曲线,勾勒出花瓣层层叠叠的妖冶姿态,像是会在肌肤上盛开的曼陀罗花,应该就是莉莉说的那个女生。 看他和顾以轩姿态比较亲密,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但她和芊媛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顾以轩和芊媛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7章 在等服务员把货拿上来的时候,贺屿又被陆子澈灌了几杯酒:“陆少,真的不能再喝了。” 陆子澈不由分说地把贺屿的杯子倒满,威士忌的烈性气味瞬间冲入他的鼻腔。 就在这时,服务生打开门脚步很轻地走进来,把手里盖着盖子的银色托盘放在他们沙发面前的茶几上:“陆少,你们要的东西。” 在不同区域玩的人也兴奋地凑了过来。 陆子澈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钞票,随意地递给服务生:“出去把门看好。” “好的,陆少。”服务生双手接过了钱,退到门口后把门关上。 贺屿看着桌上的银色托盘被短发女生打开,里面放着蓝白相间的粉末,瞳孔微微收缩,心跳加快了几分,他猜得没错。 趁他们欣赏这晶莹剔透的粉末时,贺屿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右胸前面的衬衣口袋,把里面微型针孔摄像头拿高了点,偷偷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短发女生小心翼翼地把粉末倒在桌面上,分成几道细线,温鸣燃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眼神里透着跃跃欲试:“我之前就听说过这蓝色妖姬,不会让人上瘾但比其他的玩着更嗨。” 顾以轩倾身到茶几面前一只手撑在上面,另一只手用食指捻了一些起来把玩似地搓揉:“瞧你这德性,就像没吃过好的一样。” “我是没怎么玩过。”温鸣燃俨然像个新手村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头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对这些熟悉得很,我不敢玩太多了。” “怂包。”顾以轩啧了一声。 贺屿看着对面沙发上的顾以轩,似乎很会玩,不免让他想到了顾则桉,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玩得这么嗨吗? 但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像是不怎么关心自己弟弟的人,也对,那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对谁都不在意不关心的样子。 “既然你没玩过,那就你先来。”陆子澈把桌上准备的吸食玻璃管递给了温鸣燃,后者搓了搓手接过去。 贺屿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作为顾则桉的眼线第一次执行任务,如果被他知道第一次就搞砸了,那以顾则桉的性子别说再让他做眼线了,肯定会把他直接踢出这个圈子。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报警短信发送后猛地站起身,装作踉跄了下,手里的酒瓶顺势一歪,里面的酒直接泼在了桌面上,蓝白色的粉末瞬间被酒水冲散,融成了一滩浑浊的液体。 “你他妈干什么!”顾以轩猛地站起来,脸比刚才还冷还臭。 贺屿装作醉醺醺地摆了摆手,含糊不清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见桌上没酒了,我想...这东西要配着酒更爽,就想去吧台那边拿点酒过来...结果手滑了... ” “手滑?”顾以轩一把揪住贺屿的衣领,拳头已经举了起来:“是不是把你手掰折了就不滑?” 贺屿咬紧牙关,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头,真的很想一拳砸在这人脸上,但理智像一根铁链,紧紧勒住他的冲动,逼得他不得不将那股怒气生生咽下,随即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嗯” 话还没说完,贺屿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胃部被顾以轩的拳头猛地一砸,后知后觉的疼痛瞬间从胃子炸开,身体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双手本能地捂住肚子,只感觉身体涌上一股恶寒。 顾以轩揍了他一拳似乎不打算停手,在下一拳到来时被陆子澈给拦住了:“他的确喝多了,这货还有,明天再玩就是了。” 顾以轩恶狠狠地瞪了贺屿一眼,给了陆子澈一个面子放下拳头,坐回到沙发上让短发女生给他点了根烟。 “那个...”温鸣燃皱着眉头往陆子澈那里看,陆子澈给他摇了摇头,他又看向贺屿:“算了你先走吧,反正你也喝了酒不用你开车。” 贺屿知道自己在这里更惹顾以轩烦,而陆子澈虽然对自己有兴趣,但犯不上当着顾以轩的面再表现出来,这里的人都要给顾家少爷面子。 “温少,我真的...” 贺屿想再次抱歉却被温鸣燃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也喝多了,别在这里碍眼了。” 陆子澈朝门外的服务生招了下手,让他过来:“你把他带出去。” 贺屿捂着肚子故意走得东倒西歪,被服务生扶着离开了房间,从vip通道走出轰趴馆后几个警察正往里面走,贺屿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我前面自己叫个车就是了,你回去吧。” 服务生在门外大概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个得罪了顾以轩的人他也没必要多照顾,而且警察进去了让他有点害怕,果断地把贺屿放在街边。 “那我先进去了,贺先生你慢走。” 等服务生走后,贺屿捂着胃子站直了腰杆,呼了口气朝前方路口走,他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一辆黑色宾利不紧不慢地跟着。 没走多久,贺屿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顿了顿,随即接起电话,语气故作了几分醉意:“喂...谁啊?” “别装了。”电话那头传来顾则桉低沉冷淡的声音。 贺屿脚步微微一滞:“嗯?你说什…么?”嗓音有意拖长音节,带着一点含糊,像是舌头打结似的:“我..我喝多了...” “你左脚刚才差点踩了个坑......”顾则桉毫不留情地拆穿:“我看反应比清醒时还快。” 贺屿戏虐的神情一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又转头看了眼刚才的坑,轻啧了一声:“你现在才来?” 说完,他转身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后方缓缓行驶的宾利,但贺屿眯了眯眼,又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刚才律所在开会,没看到你的消息。”顾则桉沉声道。 贺屿看着前方坏了的路灯,灯光闪烁不定,像是被揉皱的光影在黑暗里勉强挣扎,心里有些不爽:“你让我帮你看着温鸣燃有什么提前告诉你,不是让我还要替你摆平,一开始我就给你发了消息,你知道我刚才...” “钱不够?”顾则桉打断了他,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 第18章 “是钱的问题吗?是...”贺屿说到这突然停住了,思考了几秒:“好像是钱的问题,那...你看着点加吧。” 顾则桉在电话那头低沉地笑了一声,像是猜到如此又带点漫不经心:“你做的不错,我愿意加钱。” 笑意透过电流传来,竟然莫名带着些侵略性,让贺屿的耳朵猝不及防地一颤:“你怎么知道?” “上车。”顾则桉没回答,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前窗玻璃看向贺屿,语气温沉。 贺屿揉了揉耳朵,没转身:“不上。” 第13章 “不上就不加钱。”顾则桉略带威胁地说:“不然你今天做的就白费了,以后也别想出现在温鸣燃面前。” 贺屿直接挂了电话,向前走几步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返身往回走,停在了宾利车面前,车门被锁打不开只好敲了敲车窗。 可他刚把手放下,宾利却突然往前开,幸好贺屿反应快及时收了腿,不然就被撞了,抬眼看到宾利停在了前面公交站牌处。 ??? “哒-哒”前方宾利的喇叭声猝然响起,像是车的主人极不耐烦。 贺屿在来往的路人好奇的目光下不好意思又气得牙痒痒,但只能往前走,又停在副驾驶的门前,这回车门没有锁直接能打开,坐了进去。 “玩我呢?你这算不算幼稚?” 顾则桉搭在方向盘的手轻敲着,眼尾微挑,唇角冷淡:“刚才进去的警察是你叫的?” “嗯?”贺屿怔了一下,侧头看他,很缓地眨了眨眼睛:“猜的没错。” 顾则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棱:“我猜你故意把他们玩的粉毁掉,等叫的警察到了却逮不到他们,明天温鸣燃还要感谢你及时帮他们毁了,这样你既不得罪他们还帮我看住了温鸣燃。” 贺屿讶然他竟然全部猜对了,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玩粉?” “不是玩粉就是玩车,玩女人...还能干点什么?”顾则桉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贺屿点头吐了个“哦”字,随即装傻充愣试探:“不过今天他们倒是没有玩女人,他们玩女人玩得也很野吗?” “怎么?你看起来挺兴奋的。”顾则桉偏头看他,眉目漆黑:“你是双?” 贺屿噎了一下,迅速思考了几秒,突然很认真地问:“既然你说我这次做的不错,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则桉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继续,贺屿说:“陆子澈是双吗?” 这个信息很关键,如果陆子澈是纯gay那他就不可能是侵犯芊媛的人。 顾则桉虽不喜欢与那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们混在一起,但他对他们每个人的脾性、喜好了如指掌,谁的家族最近在谈什么生意,家族之间的一些过节,都能一清二楚。 这也正是他一直以来精心维持“好哥哥”形象的目的,温文尔雅,不锋芒毕露不咄咄逼人,又总能给他们一些稳重成熟的建议,让他们毫无保留的亲近。 “找到目标了?”顾则桉语气冷淡,带了点对贺屿这种爱慕虚荣的捞男瞧不起的戏谑。 贺屿张了张嘴,傻子才听不出来他的语气,但他觉得顾则桉这样认为也好。 “你就说是不是?” 顾则桉看在他今晚做得不错的份上,奖励了他答案:“不是,他嫌两边通吃的人脏,所以你...目标恐怕得换一个。” “哦。”贺屿撇了撇嘴,很随意地说:“我也没说我是双。” 顾则桉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有点一言难尽,顿了顿,才说:“你还真是灵活。” 为了攀上高枝,是够游刃有余的。 贺屿对上他的视线,无所谓他眼中的嫌弃,反而还要回呛他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顾则桉眼皮一挑扶着额角,被他这坦坦荡荡的模样倒是搞得一时无语,但又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是真心实意的笑。 “你...”贺屿眯缝了下眼睛:“什么在律所开会?其实早就在门口了吧,故意不进去,是想看我该怎么做,考我呢?” 顾则桉很轻很淡地笑出了声,没有回答。 贺屿就当他默认了,继续说:“而且...你弟弟在里面,你不想进去。” 顾则桉的淡笑收起,抿着唇,右脚油门踩下,仪表盘的灯光依次亮起,冷白的光映在他淡漠的侧脸上,衬得整个人更加英隽而沉静。 “你比我想的聪明。” ?贺屿无语。 这人到底是把他想得有多笨,是不是在顾则桉的眼里‘加分上的港北大学分最低的专业’比硬考上的要弱智得多,是不是只有上了港北大学王牌系法律专业才能算聪明的? 虽然他是硬考也是法律系的,但他不说,顾则桉以为他笨他还觉得是个很好的掩护。 不过他猜的没错,这兄弟俩关系不好。 “你不关心你弟弟玩那些?”贺屿随便编了个话,继续套:“而且他和一个网红好像很亲密,那个网红我知道,在网上风评不是很好,你们应该不会让他这样吧?” 顾则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淡声道:“我只给了一个人的钱,其他的不需要你汇报。” “免费的都不要。”贺屿自觉现在撬不开这人嘴巴,也只好不多说。 红灯亮起,宾利缓缓地停了下来,顾则桉沉声问:“回学校?” 贺屿转头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说:“前面随便找一家便宜的酒店把我放下,已经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 “便宜?” 顾则桉有些不解,按理说他们这样的假货多多少少也捞了不少钱,在名利场里混久后把自己身段抬高了,又还怎么会放得下。 “你自己找,我送你过去。” 他还真不知道哪些是便宜的,或者贺屿定义的便宜是哪个级别。 贺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些,低头在手机上找附近最便宜的酒店,他的钱要供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一个偏心的妈和病弱的哥,献骨髓,输血,连自己的身体都是他哥的贡品。 贺屿不是没想过逃避,但逃不了,至少现在上大学的他逃不了,虽然他妈不关心贺屿上了全国顶尖的大学,但知道他的行踪,如果贺屿不往家里打钱,不管他哥哥,他妈可以召集县里的人来大学闹。 在贺屿上大一因周末打三份工而病得感冒烧了好几天时,动过不管他们的念头,可那时低估了他妈的手段,找了县里好几个人闹到了他兼职的宠物店里,嚷嚷着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儿子要抛弃家人不管,哭得撕心裂肺,骂得惊天动地,老板被闹得焦头烂额,实在没办法,只能把贺屿找回来劝了他几句。 当时他麻木地站在店门口,看着一群围观的熟人和陌生人谴责的面孔,听着他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心里空落落的,他才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家里是座吃人的深渊。 “就去这家。”贺屿把手机递给顾则桉看路线。 顾则桉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时滞了一下,这酒店才一百左右,还能叫酒店? 他侧头看了一眼贺屿,转回头时方向盘却突然往左转调头。 “你不认识导航吗?应该向右转!”贺屿语气有点诧异又有点讥诮。 自认为能掌控别人的大聪明竟然是个路痴? 第19章 顾则桉没有回应,手握方向盘,加速油门将车往另一条路开。 十几分钟后,宾利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这整栋建筑流光溢彩,玻璃幕墙倒映着霓虹灯海像宫殿般矗立在城市繁华地段,旋转门缓缓转动,门童恭敬地站在门侧。 在没停车之前,贺屿以为顾则桉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路痴默默地在调整错误路线,但看他停在这里后非常不解,他在新闻上看到过,这是顾氏集团新投资的全国最奢华的六星级酒店。 “你不会是要让我照顾你家生意吧,我住不起。” 贺屿内心os:这人给我钱然后又让我去他家消费,搞经济内循环是吧,算盘打得是不是有点太响了,大聪明。 顾则桉有点无法理解贺屿的脑回路,放下车窗看着酒店门口:“我在网上用你名字订了,你直接去前台报名字就可以。” “免费请我住?”贺屿看着酒店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疲惫:“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刚握住车门的把手要推门下车时,胃部却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一瞬间喘不过气来,酒精的灼烧感还未完全散去,混合着先前顾以轩那一拳,此刻翻涌上来像是钝刀割肉。 “钱我等下...”顾则桉疑惑他怎么还不下车,转头去看他,却看见旁边的人本就俊白的脸更加苍白,额角冒着细汗,一只手死死扣住车门,另一只手捂住胃部:“你怎么了?” 贺屿疼的一时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还不是被...”,说到这突然又停住,等胃子里一阵痛过去又才说:“被你弟弟揍了一拳。” 顾则桉眉宇微蹙,大致猜出来是因为刚才粉末的事:“你怎么不早说,现在要去医院吗?” “不...不去。”贺屿听到医院背脊猛地一寒,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皮,令他呼吸微滞:“药店买点药就可以了。” 童年可怕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刺鼻的消毒水味、雪白的病房天花板,每次去医院他都像被推进一座冰冷的牢笼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往他瘦小的身体里扎针、抽血、穿刺,好去维持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还记得每次针扎进骨头那种深入骨髓而撕裂般的钝痛,像是有人硬生生地从他体内夺走什么,可他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喊痛,因为他知道,他的痛没人在意,母亲只在意他的哥哥需要他。 第14章 所以到现在,贺屿无论是胃病还是发高烧,从来不去医院就连校医室都不去,全靠吃药硬扛。 顾则桉见他疼得不像是吃药就能止住的,一边踩油门一边说:“这附近有一家医院,还是去检查一下,顾以轩练过拳。” “真的不用了。”贺屿捂着胃子的手突然搭在顾则桉的手臂上,低声求他:“我真的不想去医院,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大不了多休息几天。” 顾则桉盯着贺屿没有血色的脸,从他眼睛里看出了恐惧,不是短暂的惊慌,不是普通的害怕,而是一种根植在记忆深处的阴影,一种经历过无法挣脱的痛苦后留下的烙印。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年幼时,他也曾看到过一双原本温柔美丽的眼睛逐渐充满恐惧,那是母亲盛满着无力反抗、任人宰割的绝望。 而他当时什么都做不了,保护不了。 顾则桉轻轻眯了眯眼,胸口莫名有些发闷,过了几秒才缓缓移开视线,像是在回避什么,犹豫片刻,车调了一个方向。 贺屿疼得迷迷糊糊,等他清醒了几分后才发现车正驶进一处高档小区,他喉咙有些干涩,强撑着坐直身子,问:“...这是哪?” 顾则桉刚打完电话,放下手机:“你不去医院,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酒店。” 万一半夜死在酒店或半死不活更麻烦。 “这是你家?”贺屿问。 顾则桉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嗯,算是。” 是他名下的一套房子但不常住,他不大喜欢住在繁华地段,平时没有早会的话就住在靠郊外依山傍水的那套别墅里。 停车后,顾则桉先下了车,贺屿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脚刚跨出去就突然发虚,在即将摔在地上时胳膊被一双有力的手从侧面架了起来,身子不经意地倒进顾则桉宽厚的怀抱。 顾则桉眉头皱得更紧,严重的洁癖让他的手臂只能僵硬地扶住贺屿,试图用最小的接触面积给予支撑,然而贺屿显然已经虚弱得无法自己走,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初秋衣服穿的薄,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料渗入他的肌肤,让他有些发烫又浑身不自在。 进电梯上了30楼,打开门,顾则桉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把贺屿直接放在沙发上,赶紧把身上的黑色衬衣脱掉扔到了洗衣机旁边的篮子里,因为没有洗澡,只得随便套了件高领的黑色体恤,去洗手间洗了手又再回来。 “医生马上就到了,不去医院,医生总还是能看吧?” 贺屿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胃子,一只手挡着被灯光照射的眼睛:“我...想喝水。” 顾则桉没照顾过任何人,但还是有眼力劲儿,从直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温水后随手把客厅的灯关掉,开了玄关处的暖灯,既不射眼睛又不至于太黑。 等贺屿喝完水没多久,门铃就响了,刚才在回来的路上顾则桉就已经给自己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 白贤站在门口,当着顾则桉的面自觉地从医药箱里拿出酒精喷雾,朝自己身上认真地喷了一圈,又戴上医用手套,才问:“你哪儿不舒服?” 这一套消毒流程是顾则桉规定的,还必须当着他的面,就算是刚洗了澡从家里被他喊出来,也马虎不了一点。 简直洁癖死了... “不是我。”顾则桉把白贤带进客厅,双手抱胸靠在旁边玻璃展柜上:“他胃痛,你替他检查一下。” 第20章 白贤看着沙发上缩成一团的男人,愣了愣,又转头去看顾则桉,条件反射问了句:“他消毒了吗?” “...” 顾则桉揉了揉太阳穴,刚才他扶着贺屿只想着快点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挪开,进门直接就扔在了沙发上,现在开始膈应:“你给他喷点。” 白贤拿出酒精喷雾,朝贺屿身上来回喷了一下:“你这洁癖是看人下菜碟啊,这谁啊?” “医生哥。”贺屿被浓烈的酒精味道呛醒了,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能快点给个药吗?” 白贤收起了八卦的神色,意识到自己有失专业素养,清了清嗓子:“你先把衣服解开,我得先看看。” 贺屿慢吞吞地一个扣子一个扣子解开,衬衣下摆突然敞开,靠在玻璃展柜旁的顾则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 腹部上薄薄的肌肉贴合着冷白色的皮肤,微弱的光影落在腹部勾勒出细腻的纹理,腰腹的弧度自然收束,劲瘦有韧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胃部左侧有一小片淤青。 顾则桉的眼神渐渐变得晦暗,蹙眉撇开了视线,喉咙突然觉得有点干涩,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又从冰柜里夹了几块冰放进去。 白贤的指腹轻轻往贺屿的胃部按上去:“这里痛吗?” 贺屿的身体猛地一颤,呼吸瞬间急促,手指下意识抓紧了沙发边缘,疼地呻吟了一声:...痛。” 顾则桉听到贺屿用气声发出的呻吟,握着杯子的手倏然捏紧了几分,放下杯子从茶几上拿了一盒烟和打火机,走到客厅的阳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咬在唇间,弹开打火机盖子,火光映在他冷冽的眉眼间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白贤收回手,从随身的医药箱里取出听诊器,先在掌心焐热了几秒才放在贺屿的胃部:“你有胃病又喝酒本就不能受刺激...” 他边说边转头朝玻璃展柜看去,嗯?没人,目光往左扫了一眼,又扫向右边才看到顾则桉,一副‘你怎么跑哪儿去’的表情看着他,喊了一声:“你打的?” 顾则桉轻吐出一道白雾,烟雾缭绕间,微微偏头:“我打的还会叫你?” “你...”白贤的目光停在他手中的烟上,神色突然有点怪:“你怎么抽上烟了?” 顾则桉没说话,夹着烟的手往小桌上的烟灰缸里轻轻一抖,又抬手深吸了一口才掐灭烟蒂,等贺屿把衬衣扣上后才从阳台走回客厅:“他怎么样?” 白贤摘下听诊器,随后取出针剂和止痛药,握住贺屿的手臂:“胃本身已经发炎,外力撞击加重溃疡,我给他打一针,止痛......” “不...你给我药就行了。”白贤话还没说完,贺屿的手下意识地就往回收。 白贤愣住了,随即笑道:“你还是三岁小孩?怕打针?” “我不打针。”贺屿虽然面色看起来虚弱,但眼神却异常的坚决。 白贤苦口婆心:“打针会恢复的快点,又不要了你...” “他不打就算了。”顾则桉见贺屿的眼神坚决地就像刚才不去医院一样:“你就给点药,没有我就让人送过来。” 白贤作为医生看着不配合的病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是三岁小孩,你也是三岁小孩?” 顾则桉双手依旧抱着胸,冷冷地看着,耸了一下肩膀。 白贤只好把针剂扔到垃圾桶里,从药箱里找药:“有的,我这药箱里齐全的很,那你这两天必须忌口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外伤不严重,我给你一支药膏擦个几次就好了。” 贺屿缓缓地松了口气,躺在沙发上休息时白贤把药和说明书放在茶几上,整理完药箱提着走到顾则桉身边:“这是谁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别人。” 顾则桉怔了一下,的确是第一次带人,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在车上贺屿那个类似的眼神,他随口说:“我学弟。” 白贤的父亲是顾则桉爷爷的私人医生,他从小就和顾则桉认识但关系也就那样,五年前才成了他的私人医生。 顾则桉看似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透着温和与从容,人缘极好,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笑意只是停留在唇角,从未真正渗透进眼底,即使有人想要深入了解他,他也总能用轻描淡写的回答巧妙带过,不会让对方真正走进自己的世界。 白贤是医生心思细腻,从很早就观察出来了。 “不是学弟这么简单吧?刚才你...”白贤又压低了点声音:“你都抽烟了,已经很久没抽过了,他...” “你想说什么?”顾则桉沉声打断了他:“我不想讨论这个。” 白贤犹豫再三还是关心道:“虽然这不在我治疗的范围内,但我想说,你其实不必刻意压抑,我想tracy也提过这样的建议,你...” “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顾则桉抬手朝白贤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有空了请你吃饭。” 白贤知道顾则桉不愿提起这个事便也不再多嘴,他能知道这个事也是因为有次顾则桉被他弟暗算喝多了酒,不得已给他打电话拿药,后来他给顾则桉介绍了心理医生tracy。 “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就给tracy联系。” 他走后,顾则桉又拿玻璃杯去冰柜那边添了点冰进去,回到沙发坐了片刻,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吃完药睡得迷迷糊糊的贺屿,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tracy,明天下午有空吗?我过来。” 电话那头温柔的女声回答有空后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预约完具体时间,顾则桉就挂掉了电话。 第15章 他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拿了一颗长得像糖的药,拨了纸放在嘴里,觉得不够又拨了一颗嚼着,越嚼越快就像是在压下什么不可控的情绪,由快到慢又由慢到快,嚼了一会儿才感觉躁郁的情绪渐渐缓和,起身走到贺屿的沙发边,拍了几下沙发的扶手。 “你洗了澡再睡。” “...”贺屿本来就睡得不踏实,被他拍醒了,有点无语:“大哥,你有洁癖不是我有,我就凑合着睡一晚。” 顾则桉其实是觉得贺屿脏了他的沙发。 算了,反正他也偶尔在这里住,明天让人来清理。 半夜,顾则桉在书房看完后天要开庭的几个证据文件,敲下辩护的要点后回了卧室,脱下衣服准备去浴室洗澡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咚”很有节奏,如果不是知道贺屿在客厅睡着,还有点瘆人。 “有什么事?”顾则桉按了按疲惫的眉心,低沉的嗓音有些不耐:“明天再说。” 第21章 房间外面没有回应,只有敲门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地响着,像是陷入某种固执的机械动作中。 顾则桉疑惑地皱眉,把衣服又套上走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沉声道:“你...” 话还未说完,门外的人因惯性猛地向前一撞,直接撞进了顾则桉的怀里,猝不及防的冲击力让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贺屿的双臂。 贺屿的额头垂在顾则桉的颈窝处,肌肤相贴的瞬间,温热的鼻息毫无保留地扫过他的皮肤,脖颈一颤,淡淡的酥痒让他突然想起刚才那片紧致的腹肌,线条漂亮起伏,现在贴得这么近,甚至能感觉到隐隐的肌肉收缩。 顾则桉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喉咙又有些干涩,握着贺屿肩膀的手微微颤抖,把他推开了一些,刚想开口,却见贺屿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失去了意识。 “…贺屿?”顾则桉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贺屿却突然抬起手将他推开,力道不算大,接着走进房间,动作僵硬但步伐平稳地朝床走,在床沿坐下,沉默地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顾则桉盯着贺屿这才反应过来,像是梦游。 贺屿在床边没坐多久缓缓地侧身躺下,顺势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自然得像是在自己房间里一样。 “贺...“顾则桉下意识地抗拒,但又及时收了声,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梦游的人不能随意叫醒,盯着贺屿看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酣睡得像个孩子。 顾则桉无奈又不爽地去了浴室,花洒打开,温凉的水立刻覆盖全身,舒缓了因刚才触碰到贺屿的身体而紧绷的肌肉,洗完澡才发现没带换洗的睡衣,只好在腰上裹了一条白色浴巾出去。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往衣帽间走,抬眼的一瞬间手上的动作和脚顿时停住,贺屿正坐在床上,头发微乱,眼神不像刚才那样空洞但显得有些迷茫。 “f**k!”顾则桉猝不及防被吓到,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坐在床上的贺屿被顾则桉的声音激得身子抖了几下,眼神瞬间聚焦:“你吓我干嘛!” “?”顾则桉眉头微拧。 到底是谁大半夜吓人? 贺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只挂着浴巾的身体所吸引,眼珠顺着水珠缓慢地扫过胸膛,紧实而饱满,不是夸张的隆起而是精炼的线条,腹肌轮廓清晰,两侧的人鱼线像被刻刀勾勒而出,延伸向下,隐入髋骨上白色浴巾的阴影中。 “你...”他收回了视线,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拉开被子朝里面看了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我...怎么会在你床上?” 顾则桉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差点气笑了:“你想什么呢?” “...哈”贺屿刚才一时懵了,现在平静下来才想起顾则桉这人洁癖的要死并且说过对他没任何兴趣,尴尬地笑了两声:“是我电视剧看多了...我...是不是梦游了?” “你也知道啊。”顾则桉的目光撇到了他胸前敞开的衬衣领口。 微凸的锁骨投下淡淡的阴影,在呼吸的起伏间流露出几分纯白的性感。 他无声地呼了口气,把擦头发的毛巾直接扔到贺屿敞开的衣领口挡住,朝门外偏了下头:“现在可以出去了。” 今晚最大的错误就是把贺屿带回家,因为那个眼神的一点恻隐之心被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消磨殆尽。 贺屿惯性地往后仰,突如其来的湿润触感贴上裸露的肌肤,冷地一个激灵,他觉得顾则桉肯定是生气了:“我很久没梦游了,换了一个环境加上今天状态不好...” 自从被母亲接回家后,他才开始一点一点出现梦游的症状。 那个女人从未给予过温柔,总是用责骂和埋怨的语气告诉他“你不该出生”“都是你的错”,而他哥哥生病又常在深夜发烧惊醒,他和哥哥住一个房间也跟着惊醒,醒来后要帮哥哥擦汗洗身体。 不止一次在病房听到母亲对着哥哥哭:“为什么生病的是你,为什么你要受折磨...”,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控诉贺屿,病的为什么不是他! 恐惧不安的情绪让他夜晚害怕而总是失眠,慢慢导致患了梦游症。 上次梦游还是母亲带着哥哥来港都,美其名曰是来看他,其实就是来要钱,而且私心地想要他和哥哥多联系,以后等她照顾不了,好把哥哥托付给自己,如果真想要来看自己,怎么连学校都懒得进去,懒得了解他的生活,说什么鬼话... 贺屿下床穿上拖鞋,把毛巾放到浴室的洗手台上,等他出来时却看到顾则桉把床上所有东西扒得一干二净扔在地板上,又去旁边衣帽间拿了一床新的被套和床单站在床边,思考了一会儿两手才攥着被角开始弄。 昂贵的真丝床单被他铺来皱得像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海面,而顾则桉蹙着眉头扯了半天,又转手去理被套,被套反而缠得更乱,像条垂死挣扎的章鱼。 贺屿实在有点看不下去,轻声地问了一句:“顾大律师,您这是在床上打官司吗?” “...”顾则桉看着让他大半夜换床单的始作俑者,要不是这人多少是因为他被挨了一拳疼的要死要活,现在已经把他扔出去了。 “你会?”他想起贺屿那天被缠得乱七八糟的饭卡,冷声讽道:“就你那双手跟刚长出来差不多。” “...哈”贺屿本想上前替他整理一下,但被他这样一说又觉得脚迈不出去,转身摆了摆手:“不会,我就先不打扰你搞艺术了。” 可他往门口刚走了两三步,后脖颈的衣领却被人忽然一拽,拉着他踉跄地后退几步,又退到了床边,贺屿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第22章 顾则桉朝床的方向偏了偏头:“我现在不困,等你来弄。” 贺屿梦游之后困得要死,只想快点窝到沙发上睡觉,没有挣扎地接过顾则桉手上的被角,套弄起来。 等顾则桉从衣帽间换上缎面黑色睡衣出来,看到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床上竟然铺得干净整齐,一丝皱褶都没有,连被子都叠成豆腐块,怔了一下:“军训的时候你是教官吧?” 总感觉下一秒贺屿站得笔直要给他行个军礼,义正言辞地说:“报告长官!” “...…”贺屿没那么得意的得意地盯了他几秒,啧了一声:“你们这些从小被精心伺候惯了的人,的确做不来这些,这才哪儿跟哪儿。” 顾则桉的目光落在贺屿那双笨手上,好像也不是那么笨么。 “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贺屿边叹气边耸肩,转身走出了房间,躺在沙发上。 自从顾则桉知道他是个假货之后,他也没打算在顾则桉面前装什么小钱之家,他家在县里都没有一套完整的房子,现在他妈和他哥住的房子都是和他姨共同持有的,钱都拿给他哥治病养身体去了。 天还蒙蒙亮,窗帘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白光,贺屿的生物钟醒来,脑子还没完全运转,眼神呆滞地盯着客厅天花板上的装置艺术吊灯。 半晌,他才猛地一转头,看到四周整洁到有些过分冷淡的客厅,瞬间清醒了一半。 哦!好像在顾则桉家。 他身上的伤和胃子不怎么痛了,纠结着只睡了不到三小时要不要去跑步,但身体比脑子诚实多了,才刚撑起又一头栽回去,把脸转向沙发椅背,挡光。 正当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一道冷漠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起来,跑步。” 贺屿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别装了。”顾则桉站在沙发边双手环胸,垂眼看他:“眼皮跳得跟触了电一样。” 疑似触电的人依旧没有动,瘫在那里宛如等待被王子亲醒的睡美男。 顾则桉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铺在自己的掌心上,然后弯腰伸手,隔着纸捏住贺屿的鼻子。 “……”贺屿憋了三秒,终于装不下去,猛地拍开他的手,一睁眼顾则桉英挺的眉骨,深邃冷淡的眼眸此刻被放大在他眼前,带着极具冲击力的压迫感。 第16章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脑袋磕到沙发扶手上,抬手揉着后脑勺说:“你打算谋杀啊?!” 顾则桉直起身子,淡定地收回手,纸巾落下覆在贺屿的脸上,故意问:“醒了?” 贺屿从脸上拿开纸巾,看了一眼,扔在沙发上:“谋杀还挺讲究的。”他半撑起上身,懒懒地说:“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我跑不了。” “跑不了那就去走,走不了就去坐。” 顾则桉根本没打算给他继续躺下的机会,下一秒又捻起被扔在沙发上的纸巾,抓住贺屿的手腕,贺屿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毫不留情地从沙发拎起来,就像一只被人强行抓出窝的猫,皱着眉爪子还挣扎了几下,但没用。 “你搞清楚。”顾则桉语气平静,但一副‘你让我睡不好我也不打算让你睡好’的表情看着他:“昨晚是你在折腾,今早怎么就没精神了。” “...…梦游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贺屿嘟囔了一句,起身准备去卫生间,可刚走一步衣领又被人从背后拽住,给拉了回去:“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贺屿侧过头有些无语地看着顾则桉,脑海里瞬间响起bgm: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不必谄媚,我不过是去喝杯咖啡...... “把拖鞋穿上。”顾则桉松开了他的衣领。 “哦。”贺屿睡眼惺忪行尸走肉忘了穿,脑海中的bgm还不断循环,脱口而出:“有没有咖啡?” 顾则桉把落在地上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还真当这里是酒店?” “...…”贺屿对顾则桉作了一个抱拳动作还晃了几下,转身去浴室洗了一把脸,又靠在门边犹豫了几秒才问他:“有...没有多余的牙刷?这个实在...” “柜子里有旅行装的漱口水。”顾则桉看了一眼时间,敲了几下表盘:“再给你三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后,贺屿顶着略微凌乱的头发,眼神涣散地站在之前晨跑时与顾则桉“偶遇”的公园。 他看着正在侧头拉伸手臂的顾则桉,专业跑步服的袖子只到胳膊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肌理线条在晨曦下勾勒得匀称利落,贺屿想,这不全是跑步练出来的,肯定平时有规律的健身。 虽然这人虚伪且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帮凶,但倒是挺自律的。 贺屿突然想起了温鸣燃,那人跑几步就喘得跟被人追了三条街一样,还一口一个“则桉哥”信誓旦旦虚心求带的样子,啧,同样是富二代一个圈子长的,差距也挺大的。 “欸,温鸣燃不是说要和你一起跑步吗?” 顾则桉低头设定手表上的运动记录:“你见过猪经常跑吗?” “嗯?”贺屿不解,摇了摇头:“没有。” “那不就对了。”顾则桉瞥了他一眼:“不过没想到你会有这个习惯。” 贺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则桉在骂温鸣燃,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收起笑意:“我又懒又蠢你就觉得是正常了。” 顾则桉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没有继续搭话直接往前面跑。 贺屿因昨晚没睡好没有跟着他跑,在凉亭坐下,他身体比不得顾则桉,从一开始跑步就不是为了健身也不是为了养成什么自律的好习惯,对他来说,只是让自己的身体像正常人一样不差。 骨髓捐献后,医生说他的免疫力会比普通人更低,再加上小时候总是吃不上热乎的饭,导致胃不好,身体越来越差,没钱去健身房,最简单、最便宜的运动就是跑步了。 第23章 贺屿与顾则桉分开后自己坐公交车回学校,在回去的路上,温鸣燃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贺屿戴上耳机接起来。 “昨晚你幸好把我们东西给搞没了。” 贺屿连打了几个哈欠,假装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走后没多久,警察就来了。”温鸣燃心有余悸:“如果被逮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事,但要是被我家老头子知道玩那玩意儿,非把我腿打折。” 不会有什么事儿? 贺屿听着胸口突然一阵堵,温鸣燃根本就不怕这些犯罪的事儿,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钱和权摆不平的,赤裸裸的特权已然成了他们这种人的家常便饭。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怒火,语调放低故作关心:“怎么会有警察来呢,昨晚不是说那是陆少半个场子吗?” “肯定是一楼有人玩过火招来了警察。”温鸣燃啧了一声:“之前我们玩都是全包的,昨晚以轩心情不好,临时组的局,一时疏忽了。” 贺屿听到他提起顾以轩,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顾少还在生我...” “他打一拳也就过去了。”温鸣燃说:“再说,他玩那玩意儿被则桉哥知道的话就完了,你把那毁了更好。” 顾以轩怕顾则桉? 听这语气像只是怕顾则桉而不是他们父亲,如果怕父亲,温鸣燃就不会只说顾则桉了,贺屿随口问:“他怕顾律师?” “他啊...”温鸣燃刚开了个口又及时打住:“没什么,反正昨晚没事儿了。” “...那就好。”贺屿听温鸣燃不敢八卦顾以轩的事,也就没继续问,试探道:不过我还是挺不好意思的,这货是陆少带来的吗?如果是他,我单独再给他道个歉。” “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是他弄的。”温鸣燃突然笑得意味不明:“你是该给子澈好好道个歉,再怎么说人家昨晚也帮了你,表现乖点。” “...”贺屿感到一丝恶心,清了清嗓子:“嗯,昨晚陆少加了我微信,我给他发消息,对了温少,圣诞派对的事儿需要我给你具体说一下吗?” “不用了。”温鸣燃懒得管:“你给我说在哪儿,发个具体的位置我看看就行了。” “嗯。”贺屿退出了通话界面,打开微信给温鸣燃发了个定位过去:“就在你去年办派对的酒店旗下的一处小型玫瑰私人庄园,你觉得行吗?” “去年酒店?”温鸣燃那边说完,沉默了几秒。 贺屿继续追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 “倒...没有。”温鸣燃语气变得沉了一些:“我说今年低调一点,那酒店可不低调。” 贺屿状似不经意地说:“我还以为那酒店有什么让温少不舒服的,这次的地方比去年规模要小很多,而且非常隐秘,温少你放心,” “嗯...那行。”温鸣燃也没有纠结:“隐秘就好。” 挂掉电话后,贺屿找到了陆子澈的微信对话框。 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芊媛在遗书里提到过那晚她好像被下了药,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这药难道是陆子澈带来的?但他是gay不会侵犯芊媛,那是他把药给了别人?陆子澈也参与其中? 一连串的疑问让贺屿本来就没睡好的脑袋更疼,他坐在公交车的角落里侧头望着窗外,打开了一点车窗,任由冷风将疲惫裹挟,心里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顾则桉坐在心理医生对面的沙发上,长腿交叠,手指无意识地划着patek philippe的表盘,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仿佛此刻的谈话不过是一场例行公事。 “顾先生,怎么了?”tracy推了推眼镜,翻看着他过去的病例记录:“药都按时在吃?” “嗯。”顾则桉淡淡地应了一声,嗓音低沉,“你可以给我一些更强效的药。” “是最近发生了什么?”tracy记录的手停下,抬头看着他。 顾则桉皱了一下眉,似乎不愿多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只需要多点药就行。” “药只是治疗的一部分,根据你之前的状况,药的剂量已经合适了。”tracy抿了一下唇,顾则桉的抗拒让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顾先生,是你特意预约了这次会面,说明你遇到了什么情况。” 顾则桉自从上次被顾以轩暗算,很久没有像昨晚那样的反应了,平时他尽量不让自己喝酒也从不去接触其他人,沉吟片刻才开口:“最近几天遇到一个人,反应突然比较强烈。” tracy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记录本上写了几笔:“是完全失控,还是只是比以往更…明显?” “只是比以往更明显。”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嗓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但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发生过。” tracy一边记录一边温柔地说:“是因为你压抑太久了。” 顾则桉闻言,目光微顿,手指也停下了动作。 “克勒韦-布西综合征本身就意味着你对性有极强需求,甚至产生性瘾。”tracy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但你一直在强行克制自己,试图用理智驯服本能,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式,长久以来的压抑让你对某个特定的人产生短暂的失控反应,比如你提起的这个人,这是正常的。” 顾则桉身子略微前倾,双手交叠,目光锋利得像是在进行什么谈判:“你的结论?” tracy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男人的西装一尘不染,袖口扣得严丝合缝,连领带都没有丝毫歪斜,轻声说:“我知道你有洁癖,这让你无法触碰别人,但顾先生,洁癖只是表象,真正让你抗拒触碰的是心理上的障碍,你可以试着开始接纳自己的需求,如果对方愿意,你可以把他当作固定*伴侣。” 第17章 顾则桉的手指在膝上轻点了一下,像是听到了某个不太高明的建议:“固定*伴侣?” “没错。”tracy点头:“虽然你的病让你目前无法对人产生感情,但这样比你一直压抑要好得多,过度克制只会让症状反复加重。”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顾则桉看着窗外没有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袖扣上的黑色钻石,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第24章 会面结束后,顾则桉开车去了常去的私人搏击馆,场馆一共有三层,进门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张世界拳王冠军在这里打友谊赛的照片。 他进去后服务生立即走上前,看着眼前西装革履,气质温雅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恭敬道:“顾先生,还是之前那样?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顾则桉应了一声,走到电梯门口,服务生替他按了上三楼的键,转身向其他人安排。 到了三楼,另一位私人教练走过来,询问:“顾先生,现在需要把李教叫过来陪练吗?” “嗯。”顾则桉不紧不慢地将西装脱下给一旁的服务生,里面修身的白色衬衣将肩背裹得笔直挺拔,在进更衣室换运动裤前,说:“让场地清静一些。” “明白了,顾先生。”服务生恭敬地答应。 整个场馆围着顾则桉在转,工作人员为他准备好每一项细节,不仅是器械,连温度与光线皆被调节到最合适的状态。 顾则桉身上只穿着运动裤,走上拳击台,双手缠着黑色绷带,活动了下手腕,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度克制的压迫感。 对面的李教已经摆好防御架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开始,”下一秒率先出拳。 顾则桉迅速侧身,精准避开了对方的直拳,随即反手一勾,逼得李教立刻后撤,但顾则桉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迅速跟进,冷不丁地抬肘横扫,李练不得不抬手格挡,那股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 几个回合下来,李练被逼得步步后退:“顾先生今天状态挺猛,你之前出拳讲究控制和节奏,今天多了点狠劲儿真不留情,挨你一拳怕是得记三天。” “还行吗?”顾则桉收拳,淡淡地问,神色未变甚至连气息都没有丝毫紊乱。 不过心里那股被勾出来的欲气倒是消了一些。 李练重新按紧了头上和手上的护具,稳住脚步:“肯定没问...” “哥,你也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顾以轩已经换好运动裤,站在拳击台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顾则桉背对着他没有说话,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气泡水,拧开喝了一口又递给服务生,才开口:“不是说了要清场吗?” “这...”服务生接过气泡水不知该如何解释,又侧头去看顾以轩旁边的服务生,那个服务生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顾以轩知道顾则桉在这里直接就要上来,想着哥俩也不是什么外人,毕竟顾以轩那边也不敢得罪。 “不好意思,顾先生,我...” 他还没解释完,顾以轩却突然打断了他:“你怎么做事的?我哥说了要清净,你是不想在这里待了吧,是不是啊王经理?” “我...我错了,两位顾先生,是我的疏忽。”服务生哑巴吃黄连简直有苦说不出,但他哪敢真的解释,只能卑微道:“下次不会了,我...” “领钱,滚。”顾以轩不耐烦地朝王经理昂了一下下巴,王经理赶紧拉着服务生往外走:“人事部去,别打扰两位顾先生。” “经理,我错了,我真的...”服务生已经被王经理连推带拉地带出了训练室,里面剩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顾以轩走过去趴在围绳上,抬脸对顾则桉笑着说:“哥,晚上一起吃饭?” 顾则桉侧头看他,又看了一眼门口,如平常一般冷漠的样子:“你也可以一起出去。” “哥。”顾以轩的笑容僵了一瞬,舔了一下后牙槽又笑了笑:“那我陪你打拳吧。” 顾则桉没有回应他的笑容,转过头活动着肩膀,背部紧致的肌肉微微隆起,对着李练扭了扭脖子:“继续。” “嗯。”李教朝顾以轩礼貌地笑了一下后又直视着顾则桉,带着拳击套的双手碰了碰,准备好他的进攻。 顾则桉的右拳刚一挥出,一直盯着他肩胛骨的顾以轩突然说:“我有事跟你说。” 划破空气的拳头落下,顾则桉让李教带着边上两个服务生先出去,转身扯拳击套,一副‘你最好有事的表情’看着他:“说吧。” “那我们一起吃晚饭。”顾以轩从围绳跨进拳击台:“我们边吃边聊。” “那就别说了。”顾则桉把拳套取下,拉开围绳走下拳击台,把拳套放在专门为他准备的清洗柜里:“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顾以轩盯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偏执:“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温鸣燃他们就总是那么温柔,对我就不可以?我才是你弟弟。” 顾则桉视若罔闻,从消毒柜里拿了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挂在脖子上:“到底有没有事?” “一起吃晚饭。”顾以轩握着围绳的手捏紧了几分,坚决地说。 顾则桉表情淡淡,直接往更衣室走:“算了,我也不想听。” “你...”顾以轩狠狠地一拳砸在了栏柱上:“你从来都不听我说话...” 图书馆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质书架与书桌之间,铺成一地金色的光斑,只听见翻书和笔尖滑动的细微声响,当然,在一处角落里有那么一两道不和谐的声音。 “贺爹,救我!刑法老师期末考试划的重点是哪些啊?我感觉我记的不全。”赵尘压低了声音,委屈巴巴地看着埋头认真复习的贺屿。 贺屿写着笔记没有抬头,直接背出了页数:“在第3,15,28,49,83,114,122...” “等等,你慢点数。”赵尘赶紧从一堆书里找出刑法书,疯狂的翻:“喂!第三页是目录啊...” 贺屿停下了复读机似地嘴巴,一字一顿说:“首,先,我,不,叫,喂 !其,次,除,了,...” “靠,我服了你了。”赵尘无语地看着他:“大可不必这么慢。” 贺屿结束了这无聊的游戏,正经道:“除了第3页都是对的。”接着又把剩下重点要背的页数给赵尘说了。 “对了,明天早上记得去听讲座。”赵尘突然严肃:“你大一大二老出去兼职都不怎么参加这些讲座,这是要算学分的,再不去你毕业就麻烦了。” 贺屿猛然惊醒 抬头看着赵尘:“什么讲座?”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看班级群里发的消息。”赵尘点开手机给他看:“是大我们几届的师兄,现在是君泰律所的合伙人之一顾则桉,好像是讲关于法律与伦理的...” 第25章 贺屿站在波斯地毯上,猩红与金纹交织缠绕,红得深沉,红得诡谲,可他的脚怎么也迈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芊媛蹲坐在中间,像个被丢弃的玩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眼神空洞而绝望。 她仿佛感觉到贺屿的存在,突然抬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颤着声音喊:“哥哥…救我…他好可怕…好疼…” 贺屿想冲过去抱住芊媛,可他怎么都够不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逼近芊媛,芊媛伸出手哭着求贺屿救她,突然那人...... “贺屿!” 贺屿感觉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倏然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又紊乱。 “你做噩梦了?”赵尘在贺屿的床位底下仰着头看他:“喊得我头皮都发麻了,差点以为你要断气了,你梦到什么了?” 贺屿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养妹的声音还浅浅的在她耳边回荡,那种无力、愤怒像藤蔓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缓了一下才说:“没什么,梦到鬼了。” “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周哲一和孙远一早有课先走了,赵尘拍了拍他床的围栏:“你也快起床收拾,今天来听讲座的人挺多的,不是我们系的为了看顾律都抢着要来,去晚了没位置。” “啊...” 贺屿回过神突然想起要去听顾则桉的讲座,脑袋更疼了,不管是想装顾则桉心中给他定位的蠢笨人设,还是觉得自己给法律专业丢脸,都不想在法律系里碰到他。 但这次讲座又必须去,一来这是他们专业很权威的学术讲座,二来他的确需要攒够学分,不然会耽误下学期实习。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上个厕所,你先去吧我等下就来,不用给我占位置。” 他编了个借口让赵尘先去,最好他去的时候里面挤爆了没有位置,自己就可以站在教室门口听。 “那行,我先去食堂。”赵尘的成绩一直徘徊在下游,对这些加学分的活动特别在意,又提醒了贺屿一句就离开了寝室。 赵尘走了一会儿,贺屿才起床洗漱收拾还吃了一个面包,临走前从柜子里拿了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戴上。 如他所愿,等他推开报告厅后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最后一排几乎没有位置。 第18章 贺屿压了压棒球帽檐,正想往最后一排右边靠墙角的位置过去时,中间一排的赵尘突然站起来举起手臂,夸张地挥了挥:“我一直看着门呢,这儿,给你占座了!" “......” 贺屿脚步顿住,盯着那个有点靠前的座位,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那么紧俏宝贵的位置多少人虎视眈眈,可以想象赵尘是怎么帮他力排万难占着的,他实在不好忘恩负义,只好又压低了点帽檐穿过走道,在周围同学打量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坐到赵尘旁边。 “惊喜吗?”赵尘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你昨天给我复习了那么久,我当然要给你抢个vip席位,这里视野多宽阔。” “.....”贺屿无语地港台腔都飙出来了:“多zei多zei。” 赵尘伸手戳了戳他的帽檐:“干嘛,戴帽子装明星啊?”他环顾了四周,明显感觉到在场的女生比男生多,调侃道:“今天她们可不是冲你来的。” 贺屿把他的手拿开,皮笑肉不笑:“昨天没洗头,头发有点油。” “给你说,我刚才...” 赵尘话才说到一半,多功能报告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躁动,里面学生的目光纷纷涌向门口。 贺屿下意识地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顾则桉从门口走进来,身后还跟着王教授和几个校领导。 他穿着一件卡其色及膝风衣,衣摆随着沉稳的步伐晃动,身姿挺拔修长,光线从身后洒落,在他银色无框眼镜上泛着轻微的光,英俊而立体的五官仿佛经过精细雕刻,神情平和,却又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王教授和校领导走到报告厅的最后面站着,顾则桉径直走上讲台,接过旁边老师递过来的话筒,目光扫过台下:“大家好,我是顾则桉,你们的学长,现在是君泰律所的合伙人之一。” 讲座开始后学生们异常积极,每当顾则桉讲到一个案例分析的重点,台下就齐刷刷飞快地记笔记,还时不时伴随着掌声,贺屿头埋得很低也在记笔记,他承认,顾则桉讲得的确很有意思。 比如一个普通的商业纠纷案例,他不仅能从法律条文的明线去分析,还能顺手拎出隐藏在细节里的边缘地带,从利益、舆论、司法等多个角度层层剥茧。 顾则桉的思维缜密又锋利,常常在他们以为问题已经讲透的时候,突然换一个思路切入,让贺屿脑子转了几个弯:“的确很刁钻。” “如果你要说‘争取调解’,那你可以现在走出这间教室,转去修心理辅导学。” “你要学会找对方证据的漏洞,查合同的瑕疵,反制他们的‘合理预期’,拆掉他们看似完美的逻辑链条。” “同一个案子,换个当事人、换个舆论环境,结果还一样吗?” 到问答环节,有个男生站起来提问时因为紧张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碰到地上,“啪嗒”一声,吓得他差点原地立正。 顾则桉看着他,唇角轻轻一勾,笑得温和:“别紧张,我又不是法官。”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法官也不喜欢裤脚湿答答的律师。” 讲厅里爆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气氛越来越活跃。 贺屿低头扶着额角,心想台上的人装得可真像一个谦和温润的学长,耐心又风趣地替学弟学妹们传授知识。 “那位戴帽子的同学。”贺屿正讥讽地出神时,讲台上的顾则桉突然朝他这边看来:“我环视了一圈就只有你戴着帽子,正好我们要扮演一个小型的模拟法庭,你想不想来演个罪犯替自己无罪辩护?” 第26章 贺屿像是刚被点中天灵盖的人,差点把笔戳进自己脸里,他没有抬头,抱着侥幸心理顾则桉可能数错了戴帽子的人数,叫的人不一定是他。 但旁边的赵尘用手肘捅他:“叫你呢,在想什么?” “你知道我不喜欢上台演示什么的。”贺屿把头埋得更低,小声说:“我不想上去。” 赵尘快速瞥了一眼台上正耐心等着贺屿的顾则桉,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但谁让你戴个帽子像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直接本色出演。” 贺屿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好沉着嗓子变了个声:“不好意思顾老师,我…我感冒了,嗓子发炎不太能说话。” 顾则桉在台上笑得温文尔雅:“没关系,那你就上来扮演一个罪犯,不用说太多,我给你请个辩护律师。” “我…头晕,我怕我一上去…法治社会直接崩了。”贺屿继续死撑,拽住赵尘的胳膊,开玩笑说:“他长得就很有潜质,特别是那眼神,盯久了都要绕道走的那种。” 对不起了赵尘,兄弟就是拿来损的,两肋插刀的那种。 周围的学生瞬间笑出了声,贺屿隐隐约约还听到顾则桉沉稳的笑声,但只有他知道这笑声是有多假。 赵尘见今天女同学这么多,心里还是挺乐的,平时他哪有这样的机会上去秀一把,说:“顾老师,要不…我替他上去吧?他已经虚到可以直接演尸体了。” 说完,贺屿还配合地咳嗽了好几声。 顾则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双手撑在面前的讲桌上,温声道:“那这位同学多喝点热水,晚上别熬夜,祝你早日康复。” 哇,多么温雅又暖心的顾老师,贺屿替广大的学生在心里感叹。 贺屿继续沉着嗓子回:“谢谢老师。” 半个多小时后,讲座终于在贺屿祈祷下熬到结束,他是一秒都不浪费,笔都还没收好已经往教室门口快步走去,好像晚走一步就会被顾则桉的“法眼”锁定,当场被逮捕。 结果他急着往前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哐当”一声撞到走廊上提着水桶去厕所的保洁大爷,水桶一个趔趄,整桶带着泡沫的水泼了他一身。 贺屿被浇得哆嗦了几下,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大片水渍。 “同学你没事吧?”大爷手忙脚乱地掏抹布。 贺屿摸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泡沫水:“没关系。”又转头把帽子和笔记本拿给追上来的赵尘:“你等我一下,我去厕所擦一擦...不然别人以为我刚从星光湖里爬出来。” 贺屿快步走到厕所门口,人却多得像准备开第二场讲座,只好下楼到一楼的男厕,讲座延了十分钟,一楼的厕所里空空如也,连卫生纸没用几张就告罄了。 他只好把卫衣脱了穿里面的灰色衬衣,把卫衣挂在隔间的挂钩后再去小便池解决,解决到一半卫生间的门被突然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低沉冷清的男声。 “现在的学生一届比一届招得差。”男人尾音带着不加掩饰的一言难尽:“一个个思维固化到无法理解,连反问逻辑都讲不通,以前是装懂的多,现在是连装都懒得装,真诚地蠢。” 贺屿的背脊一下僵住,差点没把最后一滴尿憋回去,他死死盯着白瓷墙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翻滚:靠,早知道就憋着了。 顾则桉冷淡的目光扫了一眼贺屿的背影,走到洗手池前,继续对助理陈程说:“脑子不是拿来记笔记的,是拿来思考的。” 贺屿无语,为什么每次顾则桉切换形态的时候都要被他撞见,而且这虚伪的人怎么谁都看不起... 他低低地吸了口气,脑子飞快盘算是继续不动如山还是转过去尴尬一笑时,顾则桉走到他旁边,隔了一个小便池。 “同学。”顾则桉的余光瞥到了贺屿衣摆处一块湿的,洁癖犯了,淡淡地说:“你尿到衣服上了。” 贺屿懵了一瞬,下意识地回了一嘴:“那是刚才被桶里的水溅到...” “你...”顾则桉听这声音略微有点耳熟,想了一会儿,转过头这才看到贺屿的侧脸,眉毛微妙地挑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贺屿只好提起嘴角,装得比他更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顾则桉转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白墙:“被邀请来讲座。” “怪不得今天这栋楼人挺多的。”贺屿见他应该没认出自己来,拉上拉链很自然地说:“我当然是在这里上课了。” 顾则桉解决完,转身又走到洗手池,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手:“我记得这里应该没有授课的教室。” 这一栋楼几乎都是报告厅,开会的,演讲的,还有多媒体厅... 贺屿愣了一下,一时忘了顾则桉以前也是这学校的,咬了咬唇:“我们系今天也有讲座,不过不知道人家教授私下会不会说我们......” “......”顾则桉洗完手关掉水龙头,抽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照你这样子的,估计会。” “哈...”贺屿的反讽失败,突然变得一副认真的样子,从镜子里看着顾则桉:“顾律,我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顾则桉把纸扔进了旁侧的垃圾桶,昂了一下下巴,示意他说。 “你是不是对厕所有点...阙值反应?”贺屿眯着眼盯着他,像在研究什么稀有动物,慢悠悠地说:“一进来整个人就跟重启了程序一样。” 第19章 前一秒还在讲台上普世大众像个菩萨似的,下一秒就成了冷面无情的罗刹阎王。 站在清洗池旁的陈程忍不住低头笑了声,顾则桉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陈程立刻收了笑,他的目光又落到贺屿身上:“看不出来你是会参加讲座的人,有点意外。” 第27章 贺屿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头发:“我怎么不能是?” “不是不能。”顾则桉从风衣兜里掏出手机,回了一条消息,才继续说:“你这心思,我只是好奇你听得懂?” 什么心思?不好好在学校学习,成天想着出去傍大款? 贺屿转过身,靠在洗手池边:“放心吧,反正不是你讲我就能听懂。” “哦?”顾则桉把手机放回兜里,抬手要去抽纸,突然想起tracy说的,犹豫了几秒又收回了手,直接捏住贺屿的下巴。 “干嘛?”指尖温凉的触感像微电流窜过皮肤,贺屿突然愣住,隐隐还闻到了他身上清冽沉稳的木质调味道。 顾则桉捏着他的下巴往左转了一下又往右转,就像在检查什么物品一样:“我看看脸上有没有印子。” 贺屿回过神,把脸往左边从顾则桉手里扭开:“什么印子?” “睡觉睡出来的。”顾则桉看着碰了贺屿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还是没忍住伸到水龙头下面洗了一下:“听讲座的时候睡得挺香吧。” “......有洁癖就别随便碰人,累不累啊?”贺屿盯着他的手,啧了一声:“我看着都累。” 顾则桉洗完手又擦完,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对陈程说:“你现在去礼堂那边,王教授和刘校长他们过几分钟就到。” “你真的不去?”陈程确认一遍。 顾则桉毫无兴趣道:“我已经给老头子说了律所有事先回去,等下吃饭刘校长无非又是让我再多花点时间给学校这边,浪费时间。” “那我再跟刘校长沟通一下律所给法学院设立教育基金一事儿。”陈程问。 顾则桉低头理了理袖口,补充道:“这个教育基金包括奖学金、贫困助学金、公派留学项目资金......” 贺屿在一旁有些惊讶,这挺冷漠的一个人,对自己母校还不错。 但惊讶不过三秒,就听陈程说:“嗯,那我让公关部联系几家媒体,媒体通稿我们这边也准备好,基金名字有想法了吗?” “嗯。”顾则桉抬手把眼镜取下捏了捏眉心,又对着镜子重新戴上:“明天下午开会时再确定。” “那...到时候的捐赠仪式可能需要你出面。”陈程知道顾则桉不喜欢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但还是犹豫道:“王律在英国要下个月才回来,张律近段时间肯定不能出面,而且这是你的母校。” “还不是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顾则桉当着贺屿的面没有避讳,语气极为冷淡不悦:“到时候再看吧。” 贺屿听得似懂非懂,大概是他们口中的张律出了什么问题,给律所带来了一点负面影响,顾则桉这边要用为母校捐赠来作秀,给律所恢复声誉。 啧,怪不得这么‘好心’。 “咳咳,小心隔墙有耳。”贺屿猛然想起赵尘还在外面,看了一眼隔间,里面还挂着自己的卫衣,只有等顾则桉走了才能拿:“你们在这里聊不合适吧,我的耳朵可是自己关不了门的。” 顾则桉朝陈程抬了一下下巴:“你先走吧。” 等陈程走后,贺屿盯着顾则桉,不明所以地眨了几下眼睛:“顾律在这里等人?” “等你。”顾则桉很自然地说:“去食堂吃饭。” 贺屿想说大哥我们不熟吧,但他现在‘寄人篱下’有些话想想就行了,只说:“顾律突然不洁癖了?” “食堂反而比学校外面的要干净一些。”顾则桉下午顺便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药厂见委托人,不打算先回律所:“我带你去教师窗口。” 教师窗口肉多份量足,品类齐全还人少,听起来不错。 但贺屿不解他为什么非要在这边吃饭还非要叫上他,继续挣扎:“我约了同学吃饭。” “如果在公司,我就是甲方,而你是我的乙方。”顾则桉的语气平淡,但不容拒绝:“甲方让乙方吃饭哪有什么借口推辞。” 贺屿竟无言以对,他现在的确是收顾则桉的钱替他当眼线,只好说:“走吧。” 他给赵尘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还在拉肚子让他先走,看了一眼挂着卫衣的那个隔间,跟着顾则桉走出卫生间,在他的要求下,他们打算去最近的,也是赵尘他们平时不常去的银杏食堂。 在去食堂的路上经过一条开满风信子的小道,紫色的风信子随着轻风震颤摇曳,淡雅的花香延伸在日光中,贺屿和顾则桉并排一起走,让他有种两人是下了课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朋友的错觉。 不到十分钟,贺屿和顾则桉到食堂后直接去了三楼,这层楼有三四个都是教师窗口学生很少,窗外正对着校园西广场的喷泉,空气中都飘着糖醋鱼的香气。 “你真吃的下去?”贺屿见有人用筷子把餐盘搅得油了吧唧的,他觉得以顾则桉那洁癖程度,肯定难以下嘴。 “教师窗口有一次性餐盘。”顾则桉的目光扫过小黑板上写的今日菜单:“听说这里的清蒸鲈鱼不错。” 排队队伍走得很快,轮到他们时,顾则桉报了几个王教授推荐的菜,然后给食堂大妈出示了自己教职工的卡。 食堂大妈热情地给他打了满满一盘,还额外多加了一勺糖醋排骨。 “这量这么足。”贺屿眼睛都看直了,比他想象中的还多,旁边的顾则桉侧头盯着他,朝刷卡器昂了一下下巴。 “干嘛?”贺屿皱眉不解。 顾则桉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饭卡:“我里面没充钱,刷你的。” “......”贺屿轻眯了眯眼睛:“所以你非要让我一起来...” 顾则桉不置可否,从他手里直接拿过饭卡在刷卡器上“哔”一声响,又塞回了他手上:“乙方应该有乙方的觉悟。” “......”贺屿提起嘴角假装笑了笑,直到顾则桉去餐具区拿一次性筷子后才变了个脸,正要对大妈点菜时,大妈勺子“当”地敲在菜盆边缘,突然说:“职工卡呢?” “啊?”贺屿张了张嘴,指了一下顾则桉的背影:“我们一起的。” “这里是教师窗口,你和老师一起你也是学生啊。”大妈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个度:“规矩就是规矩!” 第28章 周围几个老师被食堂大妈的大嗓门儿吸引来朝这边看,贺屿低头扶着额角,朝大嗓门儿礼貌地笑了一下,强装镇定地撤出教职工窗口,去学生那边重新排队。 等他端着荤菜明显少了一半的餐盘去顾则桉坐的位置,对方已经淡然而优雅地坐在那里,餐盘里的糖醋排骨油光发亮,旁边还有一杯咖啡,吃得斯文。 那咖啡应该换成装着罗曼尼·康帝的高脚杯,贺屿想。 “故意遛我呢?”他把饭卡放在裤兜里,坐下。 “脑子开始动了,继续保持。”顾则桉取下眼镜,放在提前垫好的卫生纸上面:“不过也算带你来开了眼界。” “谢谢你啊,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糖醋排骨。”贺屿有些无语:“不然我还以为它是什么国家一级珍稀食材...” 顾则桉喝了一口咖啡,很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贺屿握着筷子,有种想把他餐盘里的东西给搅和得乱七八糟的冲动,但是忍了,低头吃饭,吃到一半,他嚼着红烧里脊突然抬头看着顾则桉,两边腮帮子像塞满坚果的松鼠,没有说话。 “怎么?”顾则桉看着那双润亮的眼睛愣了一下,顺手从风衣兜里掏出纸巾,抽了一张往自己脸上擦:“有东西?” 贺屿盯着他依旧不说话,慢悠悠地吞下嚼完的里脊肉,摇头:“没有,只是中场休息。” “......”顾则桉擦脸的手一顿,用纸巾擦了擦嘴才显得没那么尴尬,又放到桌上:“报复心还挺强。” 贺屿做了一个微信里面的微笑表情,低头继续吃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陆子澈给他发了条微信语音,他放到耳边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不小心点错了,听筒那边磁性的声音突然公放出来。 “小屿,圣诞派对是不是在玫庭那个小庄园?我听说那里有一个小型马球场,那天下午我们几个先过去打马球,马和装备我们自己都有,你和那边提前联系一下清理场地。” 马球?贺屿想了会儿才想起是什么,之前混圈的时候听几个富家千金聊过,什么高尔夫赛马已经过时了,马球成了圈里的贵族运动,一匹自己养的精品马至少百万起步。 “好的,陆少。”贺屿原本清冷的声音柔了一个度,听起来有几分温顺讨好。 微信那边没有回复,过了两分钟陆子澈打了语音电话过来,贺屿看了一眼顾则桉,还是点了接听。 “你声音真好听,说过不要叫我什么陆少,叫我澈哥就行。” 第20章 “......”贺屿觉得膈应,但也跟着假笑:“澈哥还有什么事吗?” “今晚我一个朋友投资的电影城开业。”陆子澈的语气有点暧昧:“我可以包一个影院,要不一起去看电影?我来学校接你。” “我...”贺屿不太想去,在电影院看电影又不好套话,那密闭的空间说不定还会被他动手动脚,便找了个借口委婉地回拒:“不好意思澈哥,我明天有期中考试,今晚得在图书馆复习,实在不能陪你看电影。” 陆子澈有点遗憾但笑得又有一丝玩味:“后面几天我都在国外,那咱们就只有派对上见了,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陪我。” “......”贺屿听得有点反胃,这人比吃的这红绕里脊还要油,可也只能陪笑道:“嗯,好。” 挂掉电话,贺屿抬眼就看到对面的顾则桉,那人双手环胸,盯着他,不带任何意味的眼神也足以让人觉得有股淡淡的压迫感。 “不要玩我的那套,我脸上可没东西。” 盯了一会儿,顾则桉才开口:“速度挺快的。”语气仿佛在说“天气真不错”,平淡里却带着些许讽刺:“是挺能屈能伸的。” 在自己面前像一只随时会炸毛的狐狸,愚蠢中带了点狡黠,在别人面前温顺的像只绵羊,这人的两副面孔切换得也挺自如的。 贺屿从桌上顾则桉的那包纸巾里抽了一张出来,一边擦嘴一边假装毫不避讳地说:“那可不,找到目标立刻下手,这就叫行动力。” 顾则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棱,声音很淡没有什么温度:“那你刚才怎么不答应他去看电影?” “欲擒故纵,欲拒还迎。”贺屿擦完嘴把纸巾放到餐盘里,眼弯弯地笑了笑:“懂不懂?” 笑起来还真像一只狐狸,肤浅的狐狸, “......”顾则桉眯缝了下眼睛,盯着他的视线突然落在贺屿下巴没擦干净的一颗饭粒,皱了皱眉:“你嘴角那颗饭是打算下午当点心吃吗?” “啊。”贺屿下意识地用手去拂,但顾则桉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从那包纸巾里又抽了一张出来,递给他。 贺屿另一只手去接,结果肘尖不小心“啪”地一下磕在桌角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疼得他倒吸一了口凉气,缓了一下才说:“跟你吃饭简直自损八百。” 饭卡被刷,手被撞了,还被食堂大妈白白教育。 他捂着胳膊去接纸,手还没碰到电话突然又响了,低头往桌上的手机一看是辅导员打来的,辅导员很少给他打电话,以为有什么急事儿就先接了。 “喂,妍姐。” “......”顾则桉放开他的手后,尽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擦手的冲动,缓缓地呼了口气,过了片刻勉强把冲动压下去后才发现贺屿的手腕骨很漂亮,很白。 手感好像还不错,有点软。 但是,那人嘴角的饭粒随着说话上蹿下跳的看着实在有点烦,他顺着手上的纸直接伸过去替贺屿把嘴角的饭粒给轻轻地擦掉。 贺屿感受到顾则桉手掌传来的热度,呼吸顿时促狭了几秒,声音短暂地滞了一瞬才对辅导员说:“...好,我会去,今晚之前发你邮箱,谢谢妍姐。” 挂掉电话后,贺屿感觉有些别扭,下意识用手摸了一下被擦过的嘴角,其实他没那么矫情,但被人擦嘴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温情了点,印象之中刘叔他们都没有给他擦过嘴,因为那时候被领养回去自己表现得很乖,吃饭不闹,吃完要主动收拾。 而且...这人是顾则桉,之前碰一下他都要拿纸巾擦手,这洁癖的点真是奇奇怪怪的。 “你吃完了吗?”贺屿问,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顾则桉在手机上回复了陈程汇报的奖学金的事儿后,才抬头说:“嗯,走吧。” 在贺屿端起餐盘刚站起来时,顾则桉突然淡声道:“看在你没有吃上糖醋排骨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别把目标定在陆子澈身上。” 第29章 “为什么?”贺屿放下餐盘,看着他。 顾则桉目光落在自己餐盘上,朝贺屿抬了一下下巴,贺屿不解,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让我帮你拿?” 顾则桉挑了下眉,没有否认,为了从他口中听到解释,贺屿只好忍辱负重地替他拿起餐盘,但顺手把桌上顾则桉的那包纸巾揣到自己兜里,两人往餐具回收处走。 “他玩得很花。”顾则桉一手插着兜,一手拿着咖啡:“在床上花样很多,之前有个小模特差点被他玩废了。” 贺屿怔愣了一秒,像是cpu卡顿,耳边那句“床上花样很多”开始无限回放,脑子里冒出奇奇怪怪的画面,下意识地问:“有哪些?” 顾则桉脚步突然停下,偏头看他,眯缝了下眼睛:“你还挺有兴趣的,真是什么钱都敢要。” “我...”贺屿回过神,试探地问:“那他是不是特喜欢吃那种什么药,什么水,就是让人欲罢不能,或者失去知觉什么的?” “圈子里每次玩的货基本都是从他那拿的。”顾则桉转过头继续往前走:“还有你想不到的,国内的国外的货,多人的双人的,到时候把你玩得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贺屿到底还是一个从来没有实践过的清纯男大,听顾则桉这样说心里有点犯怵,但现在基本能确定是陆子澈的药,他必须要接近陆子澈才能知道他把药给了谁。 贺屿状似不经意地开玩笑:“那...他有玩死过人吗?” 顾则桉静了下,长年的不形于色让贺屿无法在他脸上看出任何异样,只说:“没有。” 要说玩死,他还不清楚去年圣诞派对那个女生的死和陆子澈有没有间接关系。 贺屿压下情绪,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就算玩死了顾则桉和他们是一个圈子,一个利益共同体的人又怎么会告诉他? 他没有继续问,把手上两个餐盘放到回收处,转过身说:“下个星期的圣诞派对你会去吗?” 顾则桉把咖啡扔进了旁侧的垃圾桶,双手揣回风衣兜里:“不去,圣诞节律所要和一家外企搞派对。” “哦...”贺屿猜到他可能有别的安排,但还是说:“派对上人很多,到时候我一个人可能看不住温鸣燃。” 顾则桉侧头看他,盯了几秒,语气很冷:“忙着去陪陆子澈?” “......”贺屿在派对上不仅要找陆子澈套话,还要观察名单上的其他人,再加上要看着温鸣燃,那到时候他的眼不是眼,嘴不是嘴,整个人可能要精分,有顾则桉在的话,温鸣燃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他又无法跟顾则桉解释,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我好不容易傍到一个,你就当那天给我放个假,行不行? “你...”顾则桉冷淡的眼神里有点一言难尽:“其实你也玩得比较花?” 贺屿想着在顾则桉面前表现得真诚一点,说不定就给他放假了,朝他凑近了一些,说:“没有,其实吧,我还什么都没有过。” 什么都没有过?在这圈子里混还挺干净的。 贺屿见顾则桉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又假装叹了口气:“真的,我也是才跟着我学姐混的,总不能第一个就出师不利吧,我...” “你不用给我讲你的......心路历程。”顾则桉盯着他,颇有一分审视的意味::“很缺钱?上次我见你订酒店也没订多贵,和那些人又有点不一样。” 哪些人?那些游走在名利场专门钓大鱼的假货? 贺屿忽然眼角下垂,嘴角一撇,配上白皙清隽的脸,瞬间演出破碎文艺感:“网上不都说么?逃跑的爸,偏心的妈,病弱的哥,和下海的我。” 虽然是演,但字字句句又是真的,看在顾则桉眼里,将信将疑。 在他认知里,这些爱慕虚荣又肤浅的人大部分都只是好逸恶劳,心中的欲望配不上自己的实力。 “演得不错。”顾则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起来你挺乐观?” “那不然呢?”贺屿很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难道我要抱着你哭,说‘我好惨你快抱抱我’就能改变?” 那个家给他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命定的束缚,好像在说你就该如此,你生来如此,你逃不了也改不了,如果不乐观一点就是认命,他不想认命。 顾则桉没有说话,这几天一直盘踞在他脑海里一个不太成形的想法又开始说服,推翻,再重来,没有任何情绪地开了口:“你跟我。” “我跟你什么?”贺屿愣了一下:“跟你哭?现在有点哭不出来。” 顾则桉看着他的目光平静而沉缓,就像是在看一份合同,一份协议,一场交易。 沉吟片刻,他才又说:“你跟我,我给你钱,这个意思。” 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贺屿慢慢回过了味,猛然震惊:“你...你是说让我做你的小情人?” 小情人?也不算,只是想试试tracy的建议。 顾则桉给贺屿留了一点面子,淡淡地说:“随你怎么想,我只有一点要求,随叫随到。” 第21章 “...哈?”贺屿还在状况之外,整个人有点云里雾里的:“为什么是我?” “不用装的这么纯情,现在不流行。”顾则桉盯着他,一副‘你应该没那么单纯’的表情:“长得不错。” “......” 贺屿觉得现在的场面十分诡异,他只是假装下海,怎么莫名其妙快成真下海了,再说,他是为了调查真相,还真没想过会献身,况且对方是顾则桉,捉摸不透又虚伪的顾则桉,他不太愿意和他有什么瓜葛,做他眼线也是因为被威胁在先。 “你这个枝儿太高了,我实在攀不起。”贺屿恭维地拒绝:“而且你有洁癖,我这人不太讲究,在那方面我们可能合不来。” 其实顾则桉想要谁还不就是一句话一个眼神的事儿,不一定非要贺屿,只是正巧这个人激起了他的冲动,长得很好看,人干不干净贺屿自己说了不算得验一验,一切在这个时间点刚刚合适,他接受tracy的治疗建议,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再去找别的人。 “你这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伎俩就不用在我面前重复了。”顾则桉说:“还是你想被陆子澈玩死?” 第30章 贺屿噎了一下,他本来就没打算跟陆子澈有什么实质关系,但他不知道顾则桉是哪条线路短路了,现在摸不准怎么拒绝他,那人的面子看着也挺矜贵爱惜的,万一拂了他的面,自己在这圈子也别想混了。 “你的洁癖不是让你碰都碰不了别人吗?” 脑子里突然蹿出两个人带着防毒面具,穿着无菌衣服在床上嗯嗯啊啊的场景...... 他正想的出神甚至觉得有点搞笑时,一股温润微热的气息突然靠近,眼睛猛然聚焦,才看清顾则桉的身体突然靠近,离得极近,几乎鼻息相闻,两人之间热意相传,但那人嗓音却低沉冷淡:“可以试试。” “可以试试?” “他哪根筋不对了?” “发情期到了?” 贺屿和顾则桉分开后往寝室走,脑子里像卡带的录音机一样不断地重复这几句话。 “试试什么啊试试!”他没注意踢到了路边的小石子,瞬间惊起了旁边灌木丛里的一只麻雀,那麻雀离家出走似地飞到树枝上,瞪着贺屿。 贺屿停下来和它大眼瞪小眼,叹了口气,说:“不好意思,扰你清梦了。” 麻雀歪着头盯着他,扑腾了两下翅膀,看起来似乎听懂了的样子。 贺屿挺喜欢小动物的,这只小麻雀看起来有点灵性,他又说:“你放心,我以后走路开导航,避开你的小区,你......” “小屿子。” 一个老不正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屿顿时住了嘴,转身看到王教授提着公文包,笑眯眯地朝他这边走。 “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吗?”王教授指了指树上那只麻雀:“不知道这位‘小同学’是哪个专业的?我看它听课挺认真的。” “王老。”贺屿笑着给王教授打了声招呼,又故作无奈地说:“您可以换个名字叫吗?小屿子这名字听起来我不太行的样子。” “嗯?”王教授反应了几秒才明白,猛地拍了一下贺屿的肩膀:“少贫,今天戴帽子坐在赵尘旁边的是你吧,你怎么不上台?” “低调低调。”贺屿故意压低了点声音:“学长回来,我怎么能喧宾夺主。” 王教授被他逗乐了,但立刻又板着脸:“则桉是你们很优秀的师兄,这么好的交流机会不珍惜,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和他单独聊聊。” “啊...”贺屿笑着的嘴角突然一僵,脑子里“可以试试”的声音又开始荡荡悠悠... 王教授拍了一下他的背:“啊什么啊!对了,你小子辩论赛报名弄好了没?明天好像就截止了。” 贺屿挠了一下后脑勺“嘿嘿”了两声:“刚才辅导员还提醒我了,回去我就提交。” “你小子!”王教授瞪了他一眼:“拿到全国最佳辩手,就有去四大律所实习的推荐资格,只要你有四大律所任何一所的实习经历,不管你以后是继续深造,还是毕业后就工作,都是一个敲门砖。” 在没遇到顾则桉之前君泰律所是贺屿最想去的,律所业务相比其他三所覆盖了更高端的法律领域,从跨国并购、上市融资,到复杂的刑事辩护案件,客户名单比财经杂志上的还要硬核,外界戏称它是“国家队穿西装打官司的代表”。 可是现在,贺屿无声地叹了口气,但王教授在这里,他只好一秒变乖,点头如捣蒜,王教授又提醒他马上要找实习了把握住这次机会,才放他离开。 后来的几天贺屿泡在图书馆复习得头昏脑涨,准确来说是被赵尘磨的,其实他自己把重点看一遍就行,但赵尘一个“兄弟救命”的眼神缠上来,他只好每天跟着他啃民法、帮他勾重点、分析几个重要的模拟题,活脱脱一个法条复读机。 期末第一门考试刚考完,赵尘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谢天谢地,终于活过来了,不然我就要去见我太奶奶了。” 贺屿笑着收旁边的包:“那你得请我喝奶茶,三杯起步。” “走走走,不过昨天才喝了你还真喝不腻啊。”赵尘和贺屿走出阶梯教室,说:“怪不得你之前没在奶茶店继续兼职,是不是被人老板逮住天天偷喝啊?” 贺屿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低头边看消息边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 “对了明天圣诞节,孙远说晚上要不要去商业街的清吧玩?”赵尘问。 “我...”贺屿发消息和莉莉沟通明天流程和一些细节,过了一会儿找借口说:“你们去吧,我明晚...要去刘叔家吃饭,刘叔那里远,一来二回的有点累。” “啊...”赵尘听贺屿说过刘叔是他关系很好的亲戚,而且中年丧女,知道贺屿经常去陪他,便没有多说什么:“那你明天看吧,能回来玩就回来。” 贺屿应了一声,翻了一下温鸣燃的朋友圈,这人罕见地竟然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两条关于融资的财经信息,还有去德国开会的照片,幸好前天听顾则桉说过温鸣燃最近跟着他父亲的特助在学管理,不然还以为这人是不是换号了...... 想到顾则桉,贺屿很不情愿地点开了他的聊天对话框,又问他明天去不去圣诞派对。 自从那次顾则桉提出“试试”之后,他们后来没怎么联系,只是前天贺屿发现温鸣燃最近没找他,给他发消息也不怎么回,只好问一下顾则桉。 那人当时还冷冷地回了他一句:“陆子澈没有告诉你吗?” 贺屿当然也找过陆子澈聊天,但到了年底好像大家都很忙,反正不知是忙还是玩,陆子澈去了瑞士,两人聊天很少,而且聊不到重点贺屿也不想聊了。 “瑞士有他家族的分公司。”顾则桉当时告诉他:“而且那里有他两个小情人......” 贺屿并不想知道陆子澈有几个小情人,是顾则桉自己告诉他的,但他还是有点惊讶顾则桉对他们什么都清楚,连几个小情人都知道。 可想而知这人城府极深,贺屿觉得和他保持距离是正确的,幸好他暂时没有再提“试试”这个事。 第31章 玫瑰庄园在一片静谧的丘陵之间,不算太大但精致得过分,里面名贵的玫瑰从经典的大马士革粉,英伦红到罕见的紫罗兰蓝,连温度和湿度都精准控制。 贺屿刚进这个庄园时有点不知道脚该怎么走,穿过玫瑰花墙包围的鹅卵石小径时还差点顺拐,想装得优雅,结果走的就像喝了假酒一样。 庄园西侧是马球场,温鸣燃他们几匹名门血统的马正在里面悠闲的散步,这些都是贺屿之前帮着联系运过来的。 “贺屿。”莉莉和她的团队早已经到了:“我已经把室内和室外的布置都检查好了。” “嗯。”贺屿带着莉莉去了长廊的茶台:“温少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你让服务生把茶具准备好,可以把莎莎叫过来,等下他们打算先喝了茶再打马球。” 莎莎是莉莉团体里面的甜点师,煮茶也很厉害。 莉莉点头转身安排,贺屿抬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打算去庄园门口等温鸣燃,差不多等了二十分钟,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鸣声,几辆超跑陆陆续续停在庄园门口,引擎熄灭后车门打开,下来的人除了之前见过的,还有三个新面孔,都是圣诞派对名单上的男士。 贺屿之前用温鸣燃给的联系方式邀请的他们,后来在网上查过他们的照片,能把名字和人对号入座,其中一个去年派对中途有事先走了基本可以排除,另外的郑淮和李柏宁仍有嫌疑。 “这里风景挺舒服的,贺屿你挑得不错啊。”温明燃把钥匙甩给了上来替他泊车的服务生。 贺屿看着他们轻慢又骄矜的神色毫不保留地彰显在脸上,握了握掌心,压下眼底的厌色,换上一副温顺合时宜的笑:“就是离市中区有些远,你们过来的路上辛苦了。” “小屿,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又长好看了。”陆子澈越过温鸣燃走到贺屿旁边,那双看着他的眼睛是藏不住的风流。 第22章 贺屿努力地让嘴角上翘,笑了笑:“澈哥也是一如既往的会安慰人。” “小嘴挺有意思的...”陆子澈被逗笑了,顺手就要往贺屿肩膀揽,贺屿微微一偏身,动作不大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只搭过来的手。 “哦对了,那一片区域是庄园即将新开发的地儿,杂草多,路也不平。”贺屿故意往前走,给他们指了一下远处,提醒他们别过去:“后面树林还容易迷路。” “嗯。”陆子澈没有察觉出来,转头和温鸣燃聊瑞士前几天的暴风雪。 走了一会儿温鸣燃突然问顾以轩:“则桉哥到底来不来?他可能太忙了,我给他发消息又不回。” 顾以轩依旧冷着脸,说得随意:“你不是让人叫了吗?” “哦,我昨天又问过顾先生,顾先生的律所要和英达那家外企一起聚会,估计是不能来了。”贺屿说完,观察顾以轩的表情。 那人原本自然上扬的眉毛轻蹙,眉尾几不可察地往下压了一点,视线下垂,整张脸虽然冷酷却透出一种压抑的沉静,不是生气,是落空感,贺屿对自己揣摩人的能力比较自信,他在顾以轩脸上看到了失望。 他们哥俩关系不好可怎么感觉顾以轩很在意顾则桉? 到了茶台纷纷落座,莎莎一袭素色对襟长衫坐在中间,茶煮好后又把茶汤分入几只白瓷盏中,拿起其中一盏,微微俯身双手递向坐在一旁的顾以轩:“顾少,请用茶。” 顾以轩正低头玩手机,一只手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滑动,头也没抬地就去接杯子,但他手肘一动,不小心碰翻了茶盏,不算太烫的茶汤洒了一些在他手背上。 “艹...”他猛地抬起头站起来,本就阴冷的脸更加暗沉,还没等莎莎道歉,反手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你他妈干什么吃的!” 清脆的一声,响得在场的少爷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常,似乎都习以为常。 莎莎被打得差点没站稳,踉跄地身体止不住打颤,发丝散乱,脸颊迅速变得鲜红:“对不起顾少,我已经把茶水放凉了一些再递给你,我拿毛巾给你擦一下。” 一旁的贺屿看得眉头紧皱,顾以轩练过拳而且挨过他的揍,他知道这一巴掌的力道有多大,不仅疼得钻心还会红肿。 顾以轩并不打算放过莎莎,那样子似乎不光是因为被茶水洒了手生气,而是一种发泄的怒意,抬脚就往她身上踹。 “莎莎,你再去拿条湿毛巾。”贺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从旁边拿了一张湿毛巾过来,不动声色地把莎莎拉到另一边,再用湿毛巾给顾以轩擦手:“顾少消消气,这小姑娘手笨了点但茶煮得很好,今天过节你别让她坏了你的心情。” 他替顾以轩擦完手,上面只是红了一点但没有任何烫伤,又重新给顾以轩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给他。 顾以轩盯着茶看了几秒,接过去后还没等贺屿松口气,那一杯热茶直接泼在了他的脸上:“贺屿,说白了你只是鸣燃的一条狗,你以为我会给你面子?” 茶水有点烫,顺着贺屿隽白的脸往下滴,他把翻涌到喉咙的愤怒咽了回去,连呼吸都控制得极轻,低头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只是不想扰了顾少你的兴致。” 顾以轩把贺屿的脸掰起来,拍了几下他打湿的脸:“把你留在这里无非就是你长得好看可以让人玩儿,我要是你,趁子澈现在对你有兴趣你就乖乖地主动点,你这种人不就是靠这口饭吃的吗?” “是,顾少说的对。”贺屿垂在身子里侧的手握得紧紧的,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他忍着说:“那顾少别生气了。” “行,我不生气可以,你说她茶煮得好,那我让你尝一尝。” 顾以轩放开了贺屿,亲自从茶壶里给他倒了一杯浓茶,茶台另一侧的陆子澈蹙了下眉,这壶茶一直放在火上小火煮着的,几乎是滚烫,但顾以轩直接把茶杯从茶台上推到贺屿的面前:“那你就以茶代酒道歉,现在喝。” 手碰着都嫌烫,更何况是嘴。 滚烫的茶水沿着杯沿晃动着,一圈圈氤氲热气像在试图烧穿贺屿最后的冷静,就在气氛绷到极致的瞬间,一道低沉而温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顾以轩。” 声音不大,却像温水砸在焦灼的空气里,茶台周围的人一怔包括贺屿,齐刷刷地朝声音方向看去。 顾则桉正往这边走,穿着黑色呢大衣,笔挺修长,步履沉稳,走到茶台前看了一眼那盏冒着热气的茶,眼底没什么情绪,转而视线落在顾以轩的脸上:“茶不是这样喝的,别糟蹋了茶。” 第32章 顾以轩原本不耐的眼神突然变了,迅速收敛脸上的戾气,站直身子:“哥,你来怎么不早说,我去外面接你。” 那声“哥”喊得轻,带着点示好,又听着隐隐有些兴奋。 贺屿站在旁边,看着顾以轩前一秒还盛气凌人,后一秒却像换了张面具般地乖顺,心里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来不及思考。 “这第一盏,不是用来喝的。”顾则桉没理顾以轩,目光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茶杯,低头拿茶壶重新倒了一杯,盖上碗盖,顺时针轻摇三圈,随即揭盖,将首泡茶汤倒入公道杯流掉。 “先要洗茶,过一遍水把茶叶唤醒,让水温稍冷一些。” 第二泡开始,顾则桉的动作缓慢而讲究,水流控制得极细极稳,在等待出壶的几秒里,冷白的指尖搭在盖碗边沿轻轻敲着。 贺屿看他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翻转,跟上次替他整理耳机线一样催眠,像一池激荡的水被悄悄抚平了波澜,竟莫名的让人心静。 等他回过神茶水已经被顾则桉倒入公道杯,再分到白瓷小盏中推到他面前:“现在可以喝了,你尝尝。” “...谢谢,顾律。”贺屿不管顾则桉是真爱茶不想糟蹋还是给他台阶,他都顺着往下走,正要从桌上拿起茶杯给顾以轩以茶代酒时,顾则桉却又先他一步把茶杯端起,直接倒在旁边的茶池里。 “算了,这茶一来二去也脏了。”顾则桉放下茶杯,用干净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一下手:“我想你也不想喝了。” 顾以轩见那茶被倒掉皱了皱眉,可他一抬头,对上顾则桉的目光,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不爽卡在喉咙里,硬是一个字都没能挤出来。 温鸣燃走到顾则桉身边,语气高兴又讨好:“我知道则桉哥喜欢茶道,这茶台其实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很久没打马球了,比应酬有意思。”顾则桉很淡地笑了笑,扫了一眼贺屿,贺屿肤色白得干净,五官俊秀,没擦干净的水珠在他脸上没有一丝狼狈,反倒衬得他整个人像刚从雨雾里出来,淡淡的,静静的折腰美感。 “你把脸擦一下。”他顺手在茶台上抽了一张纸递给他,又恢复了在那群人眼里温煦一视同仁的大哥哥形象,侧头看温鸣燃:“什么时候开始打马球?” 贺屿接过纸,没有人再提刚才的事,但都听出来顾则桉看到刚才发生的。 温鸣燃知道顾则桉不喜顾以轩闹事,笑着把事情翻过去:“则桉哥现在想玩我们就现在玩,只是你的马?” “我把我的马给哥,我在这里让他们拿一匹就行。”顾以轩说:“那匹马和你的马同血统,都是英纯血马,你骑着合适。” 顾则桉的目光在那匹黑马身上停留了一下,神色温淡:“不了,我已经让人把马运过来,应该快到了。” 顾以轩的笑容僵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行,那我们先去换马术服。” 顾则桉淡淡地“嗯”了一声,给陈程发消息问马什么时候到,陈程说五分钟以内。 “贺屿。”他虽叫了贺屿,但看着温鸣燃:“我让贺屿去帮我拿下东西,你们先去换衣服。” 温鸣燃点头:“没问题,有什么你找贺屿就是了。” 陈程把车开过来,后面跟着运马的大货车,顾则桉让他跟着运马的师傅把马带进庄园。 等他们走后,他拉开后座车门,几乎不容拒绝地将贺屿按进座位里,身体顺势半压进来,眉眼冷淡,抬手捏着贺屿下巴往右转,目光落在他额角红了一点的地方:“烫到了?” “那茶水不算太烫。”贺屿神情微滞,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冲得措手不及,眼神闪了一下:“没什么。” “没那个本事,还要逞能替人解围?”顾则桉眼神中的轻蔑几乎要化为实质,嘴角微微下撇:“你是真蠢?” 在他的眼里,像贺屿这类人,虚荣巴结擅长顺风而行,谁有用就靠向谁,一向自保,谁都捧几句,谁都不敢得罪。 贺屿避开他过于近的目光,语气平静:“我只是看不惯,想尽力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里帮她。” 顾则桉盯了他几秒,退开他的身前,声音很淡很冷:“你怎么控制?顾以轩那人是疯的。” 第23章 贺屿顿了一下,侧头看他,问:“怎么疯?” 顾则桉没立即搭腔,但贺屿见他下颌线明显绷紧了些,眉峰轻微皱了一下,一闪而过的情绪变化极快,快到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可他却一下捕捉到。 那不仅仅是怒,也不是不屑,是从骨子里浮上来的厌恶,像突然触碰到什么肮脏恶心的记忆,哪怕只是一闪念,也足够令人不快。 “他...”贺屿刚才心里道不清说不明的奇怪忽然升至心头,渐渐有了眉目,委婉地问:“他是不是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顾则桉的视线落在车窗外,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开口:“离他远点。” 贺屿大概明白自己猜的没错,那既然顾以轩对他哥感情不一样,那他和芊媛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事的冲击力对他来说挺大的,缓了一下才说:“今天是在温鸣燃的场子,而且又有陆子澈在这里,我当时想顾以轩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顾则桉依旧不认同他的做法,但也没再说什么,直到陈程把马安顿好后回到车里,顾则桉才开口:“你去买一支烫伤的药膏,他擦一下额头。” “嗯。”陈程从后视镜里看到贺屿额角上红了的一小片,又看了一眼顾则桉,说:“刚才王律打你电话没人接,他说下个月寰宇唱片公司产权纠纷的庭审,相关材料和证人安排有变,想跟您碰一下时间。” 顾则桉从大衣兜里摸出手机,把静音关掉,拨号前对贺屿说:“你先进去吧,把我的马术服拿到更衣室。” “嗯。”贺屿现在脑子挺乱的,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更乱,他从后备箱把马术服和马球棍拿上先离开了。 等顾则桉和王律简单地沟通完,正要开车门出去时,陈程转过头,问:“顾律,你怎么突然关心贺屿?” 第33章 关心?关心是有条件的。 tracy告诉过顾则桉,他的病不仅仅需要药物,还需要一种心理上的“锚点”,能让他冷静下来,断开冲动回路的人。 如果长期只是单方面使用更大剂量的药,会对脑部有损,而一旦减少药物就会让病症更加严重。 药,人,心理干预多方协调下,他的病才有可能彻底治愈。 他选择了贺屿。 顾则桉觉得贺屿虽然爱慕虚荣但喜恶写在脸上,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太擅长藏东西,这样的性子在他看来未必聪明,但倒是省事。 省得猜,省得耗神,也省得麻烦。 而且这种人拎得清甜头,只要你给得起他想要的东西,他会自己靠过来。 日后不需要了自然疏远,谈不上撕破脸,更不至于纠缠。 但没想到,贺屿那天没有直接给他答案。 顾则桉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亦或是在欲拒还迎,但他看得出贺屿对他是怕的,不是胆小而是谨慎,是下意识避开的那种微妙距离。 所以他打算制造“亲近感”,不是为了让贺屿喜欢他,而是为了让他放下防备,彻底进入他划定的轨道。 顾则桉喜欢掌控,一旦他决定就不太会想改变,只要贺屿留在他身边,帮他治疗。 贺屿把马术服放到更衣室后回到马球场,温鸣燃他们已经在球场上骑马试场地,只有陆子澈还站在球场旁侧观众席,似乎是在等他。 “刚才......”陆子澈看着他:“没事吧?” 贺屿摸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摇了摇头:“茶不烫,只是皮肤红了点,没什么。” 陆子澈收回视线,很快抛出一句轻飘飘的话:“...你现在不是我的人,当时我不好出面。” 贺屿听懂了,陆子澈说得委婉,可每个字都像是打了火漆的邀请函。 他温顺道:“没关系澈哥,是我当时欠考虑,惹顾少不高兴了。” “做我的人,我也好有个身份说话。”陆子澈意外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看似随意地补了句:“也不会让以轩为难你。” 贺屿没有立刻回应,眉眼轻轻一动,故意思考了一下:“做你的人,有没有什么条件?我没什么经验,也不懂规……” “贺屿,你带我去更衣室。” 话还没说完,沉稳又温淡的声音从身后插了进来,把刚刚酝酿起来的谈话硬生生压了下去。 陆子澈和贺屿同时转过头,看着顾则桉站在不远处,双手插着兜,暖阳把他影子拉得很长,笑得很淡,很雅。 可就是那样的笑,让贺屿觉得此人藏得太深。 太淡了,太轻了,像是风吹在水面,不起波澜,但你知道水下藏着漩涡。 “那等下再说,你先陪则桉哥去换衣服,他对这里不太熟悉。”陆子澈暧昧地拍了一下贺屿的背。 贺屿颔首回应,走到顾则桉旁边,带着他往更衣室走:“刚才忘了谢谢你,不管你是因为怕茶被糟蹋还是单纯看不惯顾以轩,反正替我解了围。” “你等下擦一下。”顾则桉从大衣兜里拿出陈程刚去附近买的膏药。 “谢谢。”贺屿接过膏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随便说了句:“感觉你挺会煮茶的。” 顾则桉从更衣室的衣柜里拿出刚才贺屿挂的马术服,把自己的大衣外套脱下,挂上:“你会喝茶吗?” “奶茶算吗?”贺屿问。 “......”顾则桉套上马术服的上装,很自然地解开裤子穿下装,贺屿突然反应过来似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惊讶顾则桉竟然当着他的面换裤子。 可是,他腿真的挺好看的。 肌肉紧实有力,修长而匀称,带着自然舒展的力量,不是健身房里堆出来的夸张肌块,而是一种源于日常自律的平衡美感,恰到好处。 贺屿盯了几秒,反应过来自己像个变态,又猛地把目光移开,耳朵却有点莫名发热。 顾则桉利落地换完,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我有的你没有?” “......”贺屿心想这人是故意勾引他? 但很快又否定了觉得顾则桉不至于......都怪他那天说什么试试,现在跟他相处总觉得不太自然。 回到马球场,观众席上陆陆续续来了今天参加派对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些也是富家千金少爷,但家世和马场上的那几位比要次一些,有些则是白柔欣邀请的一些网红和野生模特。 顾则桉去了马球场,贺屿走进观众席坐到白柔欣身边:“你之前不是还说晚点来吗?” “那是之前不知道顾则桉要来。”白柔欣看着场上的顾则桉利落地翻身上马,叹了口气,又说:“钓不到这条大鱼总可以观赏一下吧,而且这场上还有其他鱼呢。” 贺屿看过去,其余几个人围在顾则桉身边,特别是顾以轩,他心想顾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变脸。 现在基本能断定是芊媛对顾以轩单方面的喜欢,可是莉莉却说看到他俩单独相处,如果只是芊媛单方面喜欢,为什么顾以轩还会和她单独相处? 陆子澈是纯gay可以排除,温鸣燃当时带了女朋友去派对所以也不是他,剩下的就是之前没见过的郑淮和李柏宁,还有这些观众席上的男士。 但贺屿觉得观众席上的这些人嫌疑不大,因为家世不够显赫,没有完全掩盖的能力,温鸣燃一家也犯不着为他们其中一人兜底。 难道是郑淮和李柏宁其中一个? 正想的出神时,之前和顾以轩很亲密的那个短发女生来了,坐到他们的前两排,和旁边几个富家千金聊天。 “那个女生安玫,你看人家就混得挺不错的,顾以轩的女朋友。”白柔欣朝贺屿示意了一下那个短发女生:“家里只是做服装贸易的,有点小钱。” 贺屿想起他们之间的行为的确是很亲密,但现在他知道了顾以轩真正的心思,有点混乱:“可好像没听顾以轩承认是他女朋友。” “那还用承认吗?你看那正宫的姿态圈里人都知道。”白柔欣八卦地笑了笑:“那些千金们都会给她面子,和她走得近。” 贺屿眯了眯眼睛:“正宫姿态?” “是啊,我也是听说。”白柔欣啧了一声:“之前顾以轩和一个网红有点暧昧,安玫暗地里差点把那人的脸给划烂了。” 顾以轩还是会和女人睡?而且…根据白柔欣说的,那安玫肯定认识喜欢顾以轩的芊媛,那她会不会对芊媛做什么? 第34章 “顾律师也太帅了。” 两人八卦了一会儿,白柔欣突然兴奋地看着球场,贺屿朝马球场望过去,顾则桉手持马槌控球利落,挥杆果决,每一个转身与俯冲都与身下的血马配合得天衣无缝,冷静又从容。 比赛越来越激烈时,顾以轩在一次转身挥杆中突然失了重心,整个人从马上滚落下来,观众席一片低呼,温鸣燃和陆子澈将顾以轩从地上扶起,两个医护人员赶紧跑过去,接住他。 顾以轩说自己没什么让他们继续玩,而他被两人扶着往休息室走,安玫跟着一起去。 贺屿见顾以轩咬着牙疼得挺难受,左手手臂还一直在流血,虽然心里很爽,但作为整场派对的负责人,也还是跟了过去。 第24章 到了休息室,医护人员虽检查到顾以轩没有严重内伤,左手只是轻微骨折,但伤口划的有点深需要去医院缝针。 贺屿尽量让自己没有什么存在感,去门口让莉莉联系司机备车,返回来进门时却听见安玫小声说:“刚才则桉哥其实是可以帮你挡住的,拉你一把就不会摔......” “闭嘴!”她话还没说完,顾以轩脸色骤变,眼底阴影迅速浮现,仿佛瞬间被点燃了什么情绪。 “本来就是嘛...”安玫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过几天还要去赛车比赛,这手不知道能不能恢......” 顾以轩猛地抬手,一巴掌直接扇在她脸上:“你还有完没完了?” 安玫捂着脸,瞪大了眼睛,眼眶迅速泛红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咬着唇垂下头:“我只是担心你。” “滚滚滚。”顾以轩神色极其不耐烦:“滚去那边,你不用跟着我去医院。” 安玫还想跟着去但被顾以轩一个眼神杀了回去,只好坐在旁边,等顾以轩的司机来接他走。 顾以轩走后医护人员和工作人员也跟着离开,休息室就只剩安玫一个人,她忍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一边哭一边把桌上的水杯拂在地上,里面的水差点溅到刚进来的贺屿腿上。 等安玫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后,贺屿从裤兜里掏出那支膏药,递给了安玫:“这只膏药效果还不错,消肿祛红很快。” 安玫从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里看见自己被扇了的那边脸现在还红着,为了等下出去不被其他人察觉出来笑话,接过了贺屿的膏药。 “你就是上次在赛博把那货毁了的那个人,贺屿?” 贺屿心想她刚才来的晚还不知道自己惹了顾以轩,又道歉:“上次喝多了,实在不好意思。” “你真是歪打正着,还多亏有了你。”安玫对着手机拿药膏擦脸:“刚才的事不许说出去,如果我知道是你说的,你就别想在这里面混。” 贺屿知道,这个圈子的情谊是最薄凉,最不值得依靠的,表面上酒杯碰得响亮,背地里等着谁先露怯,出丑。 今天谁的家丑外扬,明天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茶余饭后的趣味,没人真的同情,只有窃喜和看热闹。 所以他们一个比一个爱面子,笑要得体,话要漂亮,连跌倒都得摆个优雅的姿势。 就像安玫,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很爱顾以轩,但贺屿觉得,她更想要的是顾以轩女朋友的名头,能在一众千金小姐里抬得起头的底气,这才能成为她的社交资本。 不然这人就是纯粹找虐受。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贺屿说得很真诚:“但我有点摸不准顾少,好像总是得罪他。” 安玫擦完药膏,看他:“你又得罪他了?” “哎。”贺屿假装叹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你是顾少的女朋友,所以我想问你,我应该注意些什么?” 贺屿的话说得很乖巧,既承认了安玫是顾以轩的女朋友满足她的虚荣心,又让安玫从被顾以轩伤后的脆弱情绪里找到了同类而共鸣。 “他...性子挺直的一个人,你只要凡事顺着他,捧着他就行,你刚才做的完全就是犯了他的大忌。”安玫从衣裙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红,补了一下气色:“哦对了,别在他面前提他哥不好,反正他很重视他哥。” 这些贺屿也都清楚,他只是想找机会接近安玫。 “我今后都会注意的。”贺屿很体贴地说:“如果你有什么事随时找我都可以。” 那些千金们逢场作戏是看得起你,可私下交心能诉苦的有几个? “嗯。”安玫觉得贺屿和他是圈子里的同类人,而且是男的对她没威胁,便笑了一下:“我看陆子澈对你挺有意思的,你抓住机会,他人挺大方的。” “但是我...”贺屿眉眼垂下显得单纯,故作犹豫:“我其实......听人说陆少床上玩得花样多,我怕吃不消。” 安玫蹙了下眉,然后笑出了声:“你哪儿听说的?虽然他经常搞那些玩意儿给大家玩,但自己从来不用,他其实挺注重自己身体的。” “啊?我听...”贺屿愣了一下,他听顾则桉说陆子澈玩得挺吓人的:“我听说他之前不是玩废了一个小模特吗?” “你听错了吧。”安玫嘲笑他信息来源不靠谱:“那是李柏宁,当时花了些钱给那小模特摆平了,这圈子里都知道,你哪儿听的,圈子里那些卖消息的?” 贺屿听出了安玫语气里逐渐升起的那种优越感,就像在嘲笑他的段位还是low了点,很容易听些错误情报。 顾则桉那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连安玫都知道的应该不会搞错,那他是故意骗自己! 靠... 贺屿回过神,若有所思道:“李少玩女人还是男人?” “这你别想了。”安玫轻笑:“他只喜欢女的。” 第35章 贺屿靠在沙发扶手上,侧头问安玫:“那个小模特是谁啊?” 安玫红着个眼眶,瞥了他一眼:“你也挺八卦的。” “好奇。”贺屿笑得一脸无辜:“这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安玫认同地啧了一声:“之前是一个车模,身材超好,但是腿给玩来不利索了有点瘸,后来她拿李柏宁给的钱开了两家火锅店,好像叫四海。” “腿都玩瘸了...”贺屿感到唏嘘,但也不能表现明显:“腿瘸了可是一辈子的事,钱就能摆平?” “她闹过,想告李柏宁,可能怎么办?”安玫怂了怂肩:“不要钱你也拿人家没办法,还不如要钱呢。” “那李少应该不止玩过这一个人吧?”贺屿试探地问:“他应该玩性挺大的。” “他啊...”安玫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躲闪了一下被贺屿捕捉到,但她话音顿了顿:“他的八卦我也不好多讲,欸,你看我脸好了没?” 贺屿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便没有强行再问什么,只说:“还有点。” 两人又聊了一些圈里无关痛痒的八卦,直到安玫脸上的红痕淡下去后才体贴地说:“走吗?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久了,顾少又没让你去医院,其他人可能会乱想。” 安玫用手机前置再看了下自己的脸,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休息室,贺屿故意走在她右侧,挡住了她可能会被旁边工作人员私下议论的脸,步子不紧不慢,显得十分体贴。 回到马球场的观众席,安玫忽然切换频道,脸上脆弱的痕迹瞬间消失不见,笑得明艳又张扬,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旁边露台拿了一杯莫吉托,又重新加入几个名媛的聊天中,聊了没几句侧头去看贺屿,贺屿回了他浅浅的一个微笑,又坐回白心柔旁边。 “我看顾以轩去医院了。”白柔欣斜眼看他:“安玫怎么没去?” 贺屿拿了一杯长岛冰茶递给白柔欣:“我也不清楚。” “贺屿。”陆子澈从马球场走到观众席这边,从露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你帮我拿条热毛巾过来。” “好的。”贺屿起身去消毒柜拿了一条毛巾递给陆子澈,问:“现在是中场休息?” “嗯,还是挺累的。”陆子澈没有接过毛巾,朝他手上的毛巾挑了一下眉:“你给我擦擦,我手都酸了。” 贺屿眉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把毛巾在手上理了理,凑上前去,手刚举起,还没碰到陆子澈的额头,顾则桉突然走过来,从露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男人动作不疾不徐,眼神却不经意地落在贺屿还停在半空的手上,又转过头去拧瓶盖,顿了一下:“我手上挺脏的,你帮我拧一下。” 陆子澈直接从贺屿手上接过毛巾,朝他说:“那你帮则桉哥拧一下,我自己擦就行了。” “我再给你拿条毛巾吧。”贺屿把矿泉水拧开递给顾则桉后,又去消毒柜拿了一条毛巾给他,对方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 旁边的陆子澈擦完汗,突然看到他的后背:“哥,你衣服后面那皮带扣松了,自己够的着弄吗?” 顾则桉低头看了一眼衣摆,没有动作,侧头看贺屿,嗓音淡淡:“你帮我弄一下。” 贺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见顾则桉站得笔直,像是在等着他,只好走过去。 那皮带扣做工精细繁复,雕花比较多,贺屿需要微微弯下身凑近一些才能看清怎么系,顾则桉没有动,任他靠近。 那瞬间,两人之间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 贺屿低头,顾则桉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太阳晒过的衣料气息,清冽又干净的味道,他认真地把皮扣系好,手松开正准备往后退时,场上的温鸣燃突然朝这边喊:“则桉哥,你们好了没?” 顾则桉闻言忽然侧身,贺屿又正好抬头,因为离得太近,几乎鼻尖对鼻尖轻轻擦过,从旁人看像极了错位的吻,两人的呼吸在那一刻交缠在一起,热意从鼻息顺着贺屿的脊骨蔓延了几秒。 第25章 贺屿反射性地往后缩了一步,心脏不受控地猛地一跳,再跳,莫名地跳快了好几下,顾则桉的眉棱微妙地挑了一下,侧头对正在擦汗的陆子澈说:“走,再玩一会儿。” 刚才那一瞬间很短,陆子澈并没有看见,虽然还想跟贺屿说说话,但顾则桉叫他走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一起去。 贺屿等他们去了球场之后,不受控而猛跳了几下的心才渐渐趋于平静,在观众席坐了一会儿去后厨检查晚宴的准备情况。 打开门,是各种香料和烤肉混合的香气,几位穿着白色制服的厨师和服务生们穿梭其中。 “贺先生。”正在调酱汁的主厨看到他,说:“晚餐还有半个小时就好。” 贺屿正想回答,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莎莎正在角落整理托盘,左脸颊上的红印在厨房明亮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嗯,你先忙。”贺屿说完,朝莎莎走过去。 莎莎察觉到有人靠近,惊慌地抬头,认出了贺屿后才放下戒备:“刚才...谢谢你帮了我,不好意思还连累了你。” 小姑娘年纪还小才十九岁,刚才发生的自然是被吓到了,贺屿安抚她:“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怕,疯子毕竟是少数。” “...嗯。”莎莎听他这样说笑了笑,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突然又紧张起来,小声说:“我刚才看你和安小姐一起,你...尽量别和她走太近。” 贺屿问:“你认识她?” “不认识,只是去年圣诞派对见过。”莎莎摇头不肯多说,只低声重复:“反正别走太近,顾少和她都是不好惹的人。” 贺屿听得出来她话里有话,目光一凝,语气柔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告诉我具体的日后我才好应付,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在他们身边,也不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还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莎莎看着贺屿额角红了的一片,咬了咬唇,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各自都在忙给自的,才带着贺屿从另一个小门出了厨房,那是丢厨余垃圾的地方,又臭又脏,基本没人会经过。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打开一个视频拉了一下进度条,然后把手机递给贺屿。 “这是去年圣诞派对他们放烟花的时候,我乡下来的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烟花,就找了个角落录视频,结果不小心录到这。” 贺屿接过手机,点开播放,视频里是个靠墙的角落,光线有些暗,却依旧能看清楚画面中两个人的轮廓。 安玫站在那儿,抬手把芊媛用力地推到了墙边,抓住了她的头发:“你玩什么纯情呢?”她冷笑着逼近芊媛,“你以为以轩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别做梦了好不好?” “是他让我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芊媛身材要娇小一些,被迫仰起头,想要推开安玫却被她扇了一巴掌,又被推回到墙上:“如果我知道他有女朋友就不会再找他。” “你骗谁呢?!你要真有本事就去床上勾引他啊。”安玫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恶意:“我这里有东西,敢不敢试一试?” 第36章 视频到这戛然而止。 贺屿盯着屏幕,眼底骤然沉了几分,那一瞬间就像被冻结了似的,连呼吸都顿了一下,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后面没有了?” “没有,怎么了?”莎莎见他看得出神,情绪有点不对劲:“当时我怕被发现,而且正好莉莉找我,我就回厨房了。” 贺屿的喉结动了动,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怒火,缓缓抬眼,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平和的微笑:“没事,只是没看出来她这么狠。” 莎莎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吧,人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可太会欺负人了,所以最好别惹那两个人。” “那你后来见过这个被打的女生吗?”他把手机还给莎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莎莎回忆了一下:“后来我一直在后厨准备甜点,没出来了。” “嗯。”贺屿神色恢复自然,突然问:“我能看一下你前面拍的烟花视频吗?我想能不能用来当视频素材。” 莎莎有些疑惑:“什么素材?” “欸。”贺屿假装有些不好意思:“我嘛,第一次帮温少做事和他们一起玩,想剪一个vlog发微博。” “哦,可我这个是去年的。”莎莎经常为这些派对做甜点,见多了贺屿他们这些人,知道他们想要去跟人炫耀:“派对不是有摄影师吗?你可以找他们要镜头。” 贺屿撇了撇嘴:“摄影师拍的都是大少爷大小姐们,我不能不经过人家允许用他们的镜头,就算是一些只拍场景的,万一他们发了视频,照片,我跟人家一样,人家不乐意了。” “哦,也是。”莎莎又重新拿出手机,点开视频给他看:“可...后面有这段视频...” “没关系。”贺屿把自己微信二维码点开,让她扫:“你拍得挺好的,把视频发给我,后面的视频我剪掉就是。” 莎莎没有多想,加了贺屿微信后就把视频传给他,贺屿把视频保存下来,又跟莎莎交代了几句甜点的口味便离开了厨房。 晚宴厅内,水晶灯光洒落,圆桌上觥筹交错间轻声交谈,顾则桉端坐于主位,姿态高雅,唇边挂着浅淡温和的笑意,与周围世家二代聊天,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没有温度。 厅外,贺屿还在忙碌,穿梭于厨房与宴厅之间,交代服务生调整室内温度和湿度,核对酒水菜品的顺序,桌上有谁有额外的要求,贺屿都一一让人安排。 就在他走到门口准备去检查晚宴后的娱乐活动时,顾则桉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声开口:“贺屿,上来坐吧。” 众人闻言微顿,目光投来,主桌上现在只有一个空着的位子,恰好就在顾则桉身旁,原本是安排给顾以轩的, 贺屿也愣了一下,温鸣燃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跟着招呼他:“你也忙了大半天了,过来先吃点东西。” “...谢谢。”贺屿没有理由拒绝,坐到顾则桉的身旁,余光瞥到陆子澈在看他,但他看不清陆子澈眼神里的意味。 李柏宁低声笑了笑,轻声附和:“则按哥一向待人亲和。” 是啊,温柔的大哥哥嘛,顾家长子本就该如此体贴周全。 李柏宁换了个姿势,端着酒杯朝顾则桉举起:“则桉哥,正好有件事我得找你问问,我爸第一次让我做项目,我不能搞砸。” 顾则桉侧头看他,唇边那抹淡笑未变:“嗯?” “前几天金柳湾那块地,政府已经批下来给我们李氏了。”李柏宁说:“手续全过了,可还有几十户不肯签字,那边一直拖着就不能拆,钱倒是早就给了承包商,可最近有人盯得紧,说我们这事在程序上有瑕疵。”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这玩意一牵扯到条款和征收法,就怕被人做文章,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合适?” 顾则桉没有喝酒,指腹缓缓在茶杯沿摩挲,神色不动,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合同有在册吗?” “有。”李柏宁喝了一口酒:“不过...那边是走承包商渠道搞定的,白纸黑字有些地方可能没完全跟上。” “嗯。”顾则桉轻轻点了一下头,淡声道:“我让人看一下条文是否有漏洞,如果有补救空间,走程序,没有的话…”他顿了一下,语气仍旧不急不缓:“再跟他们谈一次,可以换个说辞换个人谈,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合同的语言。” 李柏宁若有所思地点头:“嗯,我明白了,谢谢则桉哥。” 金柳湾?贺屿听来有点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好像是洛姐她母亲的家。 洛姐的父亲去世后欠下高利贷的债由洛姐来换,她就把自己攒钱买的一套小房子卖了还债,然后搬回母亲家住,当时贺屿去帮她搬家时是觉得那小区挺老挺旧的,但听洛姐说还没有到拆迁的年限。 热菜陆续上桌,顾则桉夹了一块糖醋松鼠鱼,尝了口,随后手搭在餐桌上,不动声色地把那盘鱼转到贺屿面前。 “你不是喜欢糖醋味的么?”他语气温温的,像在说一句极自然不过的话:“这个味道不错,你试试。” 贺屿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想起之前在食堂自己对顾则桉盘子里的糖醋排骨虎视眈眈,随后才抬头与他对视一眼。 眼前的男人笑得恰到好处,声音很沉,旁人都在高谈论阔没有注意到他们。 贺屿低头拿筷子夹了一块鱼,入口:“你没必要在我面前维持形象,他们都没看见呢,白装了啊。” 顾则桉沉默了几秒,视线落在贺屿身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拿起公筷,在那盘糖醋松鼠鱼里挑了一块色泽最好、最鲜嫩的夹到贺屿的碗里。 “你喜欢吃这个,多吃点。” 这回声音虽沉但高了几个度,周围瞬间投来了好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有惊讶、有揣测,特别是温鸣燃,贺屿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种压到宝的感觉。 第26章 桌边气氛微微一滞,随后又迅速恢复,大家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可眼神却止不住地在两人之间打转,不过没人会在饭桌上公然讨论。 贺屿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鱼,又侧头看了看顾则桉,压低了点声音:“你这是不是装得有点太投入了?我都有点想喊你‘哥’了。” 顾则桉倒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转头与李柏宁继续聊刚才那块地的事儿,举止如常,温文尔雅,仿佛刚刚不过是顺手之举。 第37章 晚宴结束,贺屿让莉莉安排他们去旁侧赌场玩,他交代完服务生夜宵的准备情况后出了宴厅,穿过花厅与偏廊交界处时,看见顾则桉靠着石柱玩手机,像是在等他。 贺屿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顾则桉抬头,把手机放回大衣兜里,说得极其自然:“等你。” “……你到底什么意思?”贺屿想起刚才他给自己夹菜,眼神里有点不安:“没必要拿我来维持你的形象。” 顾则桉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你说我在演?” 贺屿愣了愣:“不然呢?” 顾则桉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拽住他手腕,把人拉到柱子后方的阴影里,离赌场里面投射出来的灯光刚好一个转角。 贺屿被他按在墙边,背后是冰冷的石面,面前温润雅致的人此刻卸下所有伪装,眉眼低沉,带着点压迫的气息压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你觉得我是为了维持形象?”顾则桉语调平稳,嗓音淡淡:“那我现在亲你,是不是也在‘维持形象’?” 贺屿瞪大眼,整个人一僵:“你疯了……” 顾则桉没真亲,只是俯身凑得更近,薄唇贴在他耳侧,几乎是咬着他说:“你忘了那天我在学校说的?” 一阵细微的热意顺着贺屿的肌肤一路蜿蜒到脖颈,他屏住呼吸,心突突地跳快,很快别开头,喉结轻动了一下:“你真的想睡我?” 顾则桉没回应,只是冷淡的眼神缓缓往下,落在他薄唇上,那双唇因刚刚说话微张着,色泽温润,一点天然的湿润感。 他抬手,动作极轻,拇指却突然悬在距离贺屿下唇一厘米的位置,没有立刻落下,像是在穿越一层心理防线。 贺屿呼吸浅了几分,垂下眼,看到那拇指的指尖在颤,距离越来越近,唇瓣不自觉地收紧。 下一秒,顾则桉的拇指落在他的下唇,带点力地按了按,食指一勾把贺屿下巴往上抬了一些:“你可以提要求。”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四周的声音仿佛被这处角落隔离在外,远远的只有赌场里面断断续续的笑语声,贺屿看着顾则桉,没有说话,两人的视线无声地纠缠在一起。 “那...我要公开关系。”贺屿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目光变得坦然:“我和你睡,但不想成为地下情人,当然,我也不是要什么名分,我只是...” “你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人。”顾则桉接了话,语速不快,替他把话补完,像是早有预料:“没人敢轻易对你指指点点,在这圈子里你才能混得如鱼得水,是吧?” 顾则桉知道他们这类人想要的是社交层级里的身份标记,所以今天他替贺屿说话,不动声色地带他一起上桌,坐进真正圈层里吃饭,他清楚知道哪种施予最有用,给足了贺屿的暗示。 他喜欢贺屿不绕弯这样的坦诚,不像其他人总喜欢打着感情的幌子,倒不如这种“我们各取所需”的姿态,坦坦荡荡。 贺屿轻轻一笑:“是。” 这个圈子拜高踩低,讲的是身份、资源、背景,没人会因为你心地好,做事好就给你一点体面。 顾则桉说得没错,没有能力还想逞能去帮别人?不过是自取其辱,现在掌握到的信息实在太少。 安玫可以肆无忌惮地用“正宫”的姿态欺负芊媛,他也要借着顾则桉的身份,一步步把真相撕开。 况且,顾以轩和安玫两人与芊媛一定有关系,他现在想要接近顾以轩或许只能从顾则桉这里突破,因为那人喜欢他哥哥,而自己成为了他哥哥的情人。 顾则桉退开了贺屿的身前,抬手理了一下腕表,目光从门缝扫向里面纸醉金迷的热闹,淡淡开口:“你先进去吧。” 贺屿疑惑,侧头看他:“你要走?” “我不喜欢玩牌。”顾则桉神色寡冷,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张签单卡,递过去:“这是温鸣燃刚才给我的,你要玩的话,筹码签在这上面。” 贺屿盯着签单卡片刻才笑出了声,接了过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则桉没再停留,转身顺着走廊往外走,皮鞋落在地毯上的声音极轻,一如既往的从容克制,可还没走出几步,又突然折返走到贺屿身边:“对了,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贺屿问。 顾则桉望着他,语气很淡,却不容置喙:“别让别人碰你,也别乱碰别人。” 空气安静了半拍。 贺屿挑了挑眉,像是被逗笑了,随即又收了笑:“你是怕我脏?” 顾则桉没说话,眉眼沉沉地看着他。 贺屿低头看着手里的签单卡,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边缘,忽然抬头看着顾则桉,卡在修长的指间转了个圈,朝顾则桉的方向一弹:“我知道了。” 顾则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贺屿站在门口,被初冬的夜风一吹,有点冷,望了眼他消失的方向,最终收了神,抬脚进了那片纸醉金迷。 车上,顾则桉从车后座抽了一张湿纸巾擦手,一根一根地仔细,擦完手指又顺势擦了擦手腕,甚至袖口与衣摆,像是在清除刚才沾染上的什么东西,他在强迫自己习惯贺屿的温度、味道、甚至是气息交缠。 但他现在还做不到完全可以,那不是克服,是容纳,是把另一个人的温度硬塞进自己的边界。 “嗡---” 电话突然响了,顾则桉从兜里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蹙了一下眉,等响铃几乎还剩最后一秒时接了起来。 “以轩的手怎么受伤了?”电话那头中年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是顾则桉的父亲顾源。 顾则桉抬手捏了捏眉心,嗓音温淡:“自己玩摔了。” “我和岑姨还在墨尔本,下个星期才回来。”顾源说:“以轩说他伤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你回老宅看一下,他那脾气也只有你能管得住。” 顾则桉没有多说,敷衍地应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 第38章 屋里茶杯落地清脆的破裂声划破沉寂,接着是皮带抽打在皮肤上的闷响,女人细微而压抑的喘息,细细碎碎,仿佛在恳求又像在忍耐,男人站在她身后,满脸不耐和欲望的狞笑,一只手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她身上粗暴的抚摸。 少年站在楼梯口,从门缝里无意间看到里面令人作呕的亲昵,却怎么也靠近不了那扇门,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渐渐地,女人的哭声从屋里传来,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男人扬起手,女人踉跄着倒在地上,手臂上是青紫触目,她想挣扎,可脚踝被狠狠一扯,又被拖回冰冷的地板上。 慌乱中女人朝门口看了一眼,那眼神像夜里淌着雨的窗,模糊、破碎,又麻木:“先把门关上。” “不要!”少年怒吼,可整个人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上前也无法后退。 男人的脸变得扭曲狰狞,下一秒,整个屋子轰然倒塌,碎裂的家具、砸落的梁柱、尖锐的哭喊声一并吞没了女人的身影。 一切画面被黑暗吞没,耳边只剩回音似的喘息和玻璃破裂般的低语:“小桉,不要看。” 顾则桉猛地惊醒,客厅的灯还亮着,他伸手捂住眼睛,像溺水者一样喘息良久才缓慢起身,双手垂在膝盖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落地窗上,窗外的夜色寂静得像无声的审判。 缓了一会儿,他才去浴室洗澡,试图用冰冷的水把梦里的污秽冲走,但怎么都冲不掉,因为那些是沉入骨子里的记忆与阴影,以及无能为力的压抑。 “顾先生,你小时候目睹父亲和母亲之间不正常的“亲昵”,那并不是出于爱,那是施暴,是强制,是一种对身体的侵犯和占有。” “从那以后,你开始害怕肢体接触,你把‘接触’和‘失控’、‘羞耻’以及‘被污染’联系在了一起,开始频繁洗手,反感别人靠近,尤其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你不是洁癖,你是在竭力维持控制感。” “小时候的那个你还在楼梯下面躲着,现在你愿意让他走出来吗?” 顾则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带着些湿气,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发梢,一边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才晚上十点多,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电话。 几秒后,那头接通了,筹码摩擦桌面的沙沙声以及人群的笑语瞬时侵入耳膜。 “喂。”贺屿的声音从喧嚣中传出来,带着点笑意,还有种刻意的亲昵:“则桉哥?” 第27章 “玩得还行?”顾则桉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夜风拂过浴袍下摆,低头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夹着,烟点燃的那一瞬眯了眯眼,眼神淡得像漫天霾光。 “则桉哥放心,你的筹码不光留着,还赢了一些。”贺屿故作笑得散漫:“运气还不错。” 顾则桉听着那边的喧嚣,吸了一口,烟雾从唇间吐出又被风吹散:“输了也没关系。”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贺屿的笑声明显轻了点:“我知道了,有什么事吗?” 顾则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明天你在学校?下午我让陈程去接你。” “啊...嗯。”贺屿大脑空白了一瞬,心跳不快,却有些重,像一锤一锤在胸腔里敲:“好。” 赌场那头,贺屿盯着手机屏幕,直到通话结束的那一秒,笑容才渐渐消失不见,桌上的筹码整整齐齐地摆着,但下一秒就站了起来将外套披好,对温鸣燃笑了一下:“我去吧台再拿点酒。” “不用你拿,让别人去拿就是。”温鸣燃拦下他,笑得意味不明:“你出牌也太谨慎了吧,则桉哥的签单卡不是让你随便玩么。” 贺屿又坐下来,指尖捻起几枚筹码,笑道:“那也不敢太随便吧。” 他其实不怎么会玩牌,只是为了混圈在网上学过一些,总得会几种娱乐方式陪他们玩,今晚纯粹是运气好。 温鸣燃轻晃着酒杯,目光落在贺屿身上,慢悠悠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勾搭上则桉哥?是那次跑步之后?” “嗯。”贺屿把筹码推到中间的筹码池,绿色的绒布桌面划出一道利落的轨迹:“还要谢谢你,温少。” “行啊贺屿,我就说我当时眼光没看错,不过啊......”温鸣燃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直输的陆子澈,朝贺屿使了个眼色。 贺屿侧头,见陆子澈闷着脸不怎么说话,想着不能把关系搞僵,凑过去低声说:“不好意思,澈哥。” 陆子澈头也不抬,像没听见,沉默一会儿嘴角才勾了下:“难怪你对我若即若离的......原来是心挺野的。” 贺屿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笑笑。 第二天是周末,晚饭时贺屿被安玫拉到一家新开的西班牙风格的网红餐厅。 “你再往后一点,对。”安玫摆着姿势,像摄影师一样指挥贺屿:“拍我的左边侧脸,这边比右边好看一些。” 贺屿坐在她对面,手几乎举了快一个小时,从一个角度换到另一个角度,不厌其烦地配合着她连拍了近百张照片。 安玫拍够了,低头认真修图,滤镜、美白,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贺屿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芊媛被欺负的视频,用早上买的电话黑卡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滴”的一声提示音在安玫手机上跳出来,她下意识地点开,下一秒,贺屿见她脸色倏地变了,从春日艳阳坠入寒冬冰窟,整个人似乎僵住了。 第39章 “你怎么了?”他慢慢地搅动杯子里的气泡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安玫握紧的手机:“脸色突然这么差,是菜不合胃口吗?” 安玫勉强地笑了笑,却怎么也无法掩饰眼底的慌乱:“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去一下卫生间。” 贺屿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几乎可以断定安玫跟芊媛的死有关,不然只是欺负芊媛的话反应不会这么强烈,根据视频上两人对话,他猜想安玫是给芊媛吃了药,然后另一个人实施侵犯,而安玫现在肯定去跟另一个人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安玫从厕所出来,整个人情绪比刚才放松多了,但眼神依旧有点飘忽,心不在焉。 “刚刚有几张你帮我拍的照片在你手机里。”贺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选几张传给我。” 安玫下意识地点头,没有多想,把手机递给他。 贺屿接过手机打开相册点了几张刚拍的照片,装作认真筛选的样子,趁着安玫低头喝水时,迅速切换到通话记录,他瞳孔微微一缩。 最近通话的时间显示为五分钟前,应该就是那个人,可备注竟然不是顾以轩,而是李柏宁,难道是安玫觉得芊媛是个危险,所以和李柏宁合伙侵害芊媛? 等安玫抬头,贺屿神色恢复自然,照片传送完后将手机还给她:“你拍的比我好多了。” “那是,你这拍照技术还得再练练。”安玫的嘴角咧了咧,没有再说话。 晚餐结束出了餐厅,贺屿与安玫分别后给陈程打电话:“我在锦江大道这边的buenas noches餐厅,你来接我吧。” 律所里,顾则桉靠坐在办公椅上翻着最近的卷宗,陈程敲门进来:“顾律,我已经把贺屿送到你市里那套公寓了。” “嗯。”顾则桉没抬头应了一声,手仍停在卷宗某一处的批注上,像是没把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 陈程没有多问,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顾则桉合上最后一页卷宗,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墙上的石英钟,凌晨十二点零五分,突然想起陈程之前说的话,在椅子上多坐了一下才起身拿起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出办公室。 回了公寓他打开门,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玄关处亮着一盏暖灯,低头换拖鞋时却突然皱了皱眉。 贺屿的运动鞋歪歪扭扭地斜靠在鞋柜旁,一只鞋带还拖在地上,抬头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罐只喝了一半的可乐,边上还有保姆之前给他备的饼干,撕开的袋口敞着,漏了点饼干屑在上面。 顾则桉眉头皱得更紧,那种凌乱、打破秩序的痕迹,不动声色地占据着这个原本一尘不染的空间,像是谁擅自闯入了他建立的世界。 “贺屿。” 他叫了一声没人回应,捏了捏眉心,把西装挂在衣架上,用脚把贺屿的运动鞋踢整齐,挽起袖口,从桌上抽了几张卫生纸覆在掌心,把茶几上的可乐和饼干扔到垃圾桶里,才去卫生间洗手。 顾则桉洗完手,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往外走时,客房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拧开。 贺屿揉着眼睛探出半个脑袋,头发有些凌乱像跟床单打过架似的,赤脚踩在地毯上,肩膀还搭着一件不知是外套还是毯子的东西,睡眼朦胧地看着顾则桉。 “你回来了啊……”他声音低哑,带着刚醒的黏腻:“昨晚玩太久了,刚才我帮你在客房铺了床单,躺了一会儿。” 顾则桉目光落在他那副起床气未散的模样上,眉心轻蹙,却没说什么,他原以为贺屿会很拘谨,可对方这副毫不避讳、随性得仿佛已经住了至少一年的样子,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把拖鞋穿上,” “哦。”贺屿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又回了客房。 顾则桉去衣帽间拿了一套睡衣,准备去卧室的浴室洗澡时,身后传来一阵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转身去看,结果贺屿迷迷糊糊地跟上来撞在了他后背上。 “你怎么还踩刹车啊。”贺屿揉了一下鼻子,绕过他,像只困倦的猫慢悠悠地走进顾则桉卧室,一屁股坐到床上,盯着墙壁怔愣了几秒直接躺下,脸埋进枕头里。 “你先去洗吧……”他懒洋洋地挥了下手,声音都含在了棉被里。 顾则桉站在门口静了两秒,是他提出来的交易理应是占据主动的那一个,可眼前这个人却半点不羞不窘,反而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 贺屿的头发还带着点潮气,宽松的睡衣被磨蹭地往下掉了些,肩膀裸露在外,顾则桉的视线扫过他白皙的锁骨,喉结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你……”他顿了下,忽然问,“洗澡了吗?” 贺屿歪着脑袋看他,打了一个哈欠:“在客厅的卫生间里洗过了。” 顾则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棱,眸色渐深,视线瞥开,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澡浴室门打开,温热的水汽还未散尽,顾则桉穿着黑色缎面睡衣出来,头发还带着点湿气散乱在额前,他一边用毛巾慢慢擦着头发,一边扫了一眼床上的人。 贺屿已经从刚才那副懒洋洋的状态清醒了不少,靠坐在床头望着他,表面依旧装得自然,其实内心紧张得要死,故作镇定地问:“今晚要吗?” 一句话落下,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了。 顾则桉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他隽白的脸上,却没急着回应,把毛巾放到床头柜,沉默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上床躺在贺屿的身侧,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刻意感受和适应他的气息。 “你紧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浴后的沙哑。 贺屿往靠近窗户的那边挪了一下身子,似乎还没适应顾则桉身上的温度,热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整颗心都撞在胸腔壁上,砰砰砰的,虽然顾则桉什么都还没做,甚至连手指都没碰到他,但那种若有似无的气息几乎让他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着。 第40章 屋外银白的月色透过纱帘洒在床上,彼此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 第28章 贺屿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抱着速战速决,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伸手戳了戳顾则桉的手臂:“其实...你是不是根本没做过?” 顾则桉抓住那只乱动的手腕,没说话,偏头去看他,月光落在贺屿脸上,像是为他细长的眉眼镀了一层温软的光晕,有种波光粼粼的欲,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贺屿呼吸促狭了几秒,偏又像不怕死一样,继续说:“我看过小电影......要不我来教你?” “不用你......” 顾则桉话还没说完,贺屿侧身撑起来一下跨到他的身上,睡衣下摆因动作掀起一角,露出小片裹着薄肌的腰腹,但没坐得稳,顾则桉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腰,掌心贴上那片肌肤时,他的腰线猛地绷紧。 顾则桉这才发现贺屿的皮肤比想象中更烫,透过薄薄的肌理灼烧着他的指腹,他的头稍稍仰起,气息越来越紊乱,贺屿能看到他凸出的喉结轻微颤动。 可下一秒,顾则桉突然扣住他的腰翻身,贺屿的后背陷入床垫时发出一声闷响,抬眸时正好撞进俯视自己的男人眼里,那里翻涌着从未见过的暗潮,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垂落在眼前,在台灯下泛着暖棕色的光。 贺屿的脚踝无意间蹭过对方的小腿,触到的缎面睡裤的面料冰凉顺滑,与上方灼热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你......"他的疑问被突然逼近的气息截断,顾则桉撑在他耳侧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几根青筋沿着手背蜿蜒而上。 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余,贺屿闻到了对方须后水里雪松的味道。 顾则桉单手撑在他身侧,另一只手的拇指无意识地在贺屿手腕内侧摩挲:“如果你痛,就告诉我。” 捆绑。 束缚。 极力克制地掐脖子。 但没有亲吻。 ...... 贺屿趴在床上,肩胛微微翘起,像条被晒蔫的猫,斜着眼瞥了一下搭在枕头上的手臂,几道清晰的红痕蜿蜒在皮肤上,像被野兽啃咬过的战利品,火辣辣地疼。 他声音带着点虚弱的怨气:“我怀疑你刚才是在扮猪吃老虎……” “嗯?”顾则桉坐在床边,腰上裹了一条浴巾,眼神停留在贺屿白皙的后背上,看着那些交错的红痕触目惊心,皱了下眉。 他讨厌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瞬间泄露出最原始,最疯狂的欲望,明明很反感那些模糊的喘息和缠绵的触感,却又极度渴求。 贺屿和他很合拍,也承受得起。 “你不是说痛就告诉你吗?”贺屿说话都没有力气,声音像被水泡过:“我说了啊,我都说了好几遍……你根本就没听。” 顾则桉眉头蹙得更深了一些,过了片刻,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贺屿愣了下,缓慢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时之间噎住了,忍着痛说:“那你……帮我洗?” 顾则桉没反应,只是微微瞪着他,好像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几秒后他意识过来,显然没料到还要负责到这种地步。 贺屿见他一脸搞不清状况的表情,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也就随口说说,没指望过。” 说完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可右腿刚碰到地毯就发现身子疼得快散架了,腿一弯,直接就要往地上栽,就在他快要撞上地毯的一瞬,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顾则桉弯腰把人横抱了起来,手臂收得很紧,像是怕他再掉下去,怀里的人带着一身烫人的温度,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抱进了浴室。 第二天清晨,顾则桉晨跑回来洗完澡换上西装,从衣帽间出来看到床上被窝里还隆起的一团,他蹙了下眉,走过去站在床边:“还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被子才动了动,贺屿从里面传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抱怨:“...起不来。” 顾则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早餐在桌上。” “...不吃”贺屿的声音更小了,听起来软了几个度,还带点鼻音:“我动不了。” 顾则桉要去律所,但他不想贺屿还赖在他家里,弯腰掀起被角,打算把他扶起来,但手刚碰到他的胳膊,指尖立刻察觉到一股不正常的热度。 他又探手去摸贺屿的额头,滚烫得像要烧起来,贺屿被他手背的凉意触碰,下意识地把脸往他手里蹭了几下。 “...你发烧了。”顾则桉站起身,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了白贤的电话:“现在有空没?来一趟我家,带点退烧药。” 白贤到了公寓门口,连电梯都没开全就拎着医药箱冲了出来,结果门一打开,顾则桉一身笔挺西装站在玄关,头发都一丝不乱,精神倍儿好。 他愣在原地:“……你不是发烧?” “不是我。”顾则桉淡淡地说。 “不会又是你那学弟吧?”白贤一边换鞋,一边往客厅瞅,没瞅着人,刚要垮进去突然想起什么,又退了一步,很自觉地拿出消毒液往自己身上喷了一圈,做完消毒才被顾则桉带到卧室。 白贤看见被窝里鼓着一团人形,露出半张烧红的脸,又看了看顾则桉:“果然又是他。” “嗯。”顾则桉应了一声。 “你这是找到献祭品了。”白贤掀开被子想要听贺屿的心跳,可解开他睡衣的扣子看到身上青紫色的痕迹后,不忍地说:“可这是不是有点太狠了?虽然他身上有点儿肌肉,但身体底子不怎么好,我看得出来。” 顾则桉站在一旁,手还在整理西装袖口的扣子,听见这话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你的病。” 白贤作为医生忍不住啧了一声,一边拆退烧贴,一边说:“你就算不心疼人,也得考虑一下他体质能不能承受,你这么折腾他,是想让他直接住院?” 顾则桉眼神微沉,盯着安静地躺在床上的贺屿,嘴唇也因脱水有点发白,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白贤从药箱里拿出注射器正要抽药液时,顾则桉突然制止了他:“不用打针,吃药就行了。” “额...”白贤似乎也想起之前贺屿见要打针很排斥的样子,便把针收起来,从药箱里拿了退烧药放到桌上:“那就先吃药,要是烧不退,晚上还得打针,不然要烧糊涂了。” 白贤走后,顾则桉打算叫保姆来照顾贺屿,可刚把被子给贺屿盖好走出房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哑的呢喃:“...好渴。” 顾则桉回头见贺屿窝在被子里,想起了刚才他身上的红痕,顿了几秒脱下外套挂好,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坐到床边,把人从被子里扶起来,喂他喝。 贺屿靠在他臂弯里,喝水的时候睫毛在发抖,喝完才轻轻叹了口气,把脸又埋回了被子里。 顾则桉盯着他额头上的汗,沉默片刻,还是给陈程打了个电话:“我上午不过去了,等下在家里开英国的会议,资料邮件发我。” 第41章 贺屿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了,脑袋不沉嗓子也没那么痛了,连身上的酸软和疼痛感都减轻了不少,他望着浅灰色调的天花板恍然想起自己还躺在顾则桉的卧室里,支起身子缓慢地坐起来,拿起床头柜那杯还温热的水,忽然想起昨晚是顾则桉在照顾他。 顾则桉给他倒水、喂药、降温,甚至迷迷糊糊间感觉还给他擦过身体,怪不得现在醒来身上挺清爽的,没有病后的黏腻。 但是,他好像还吐那人身上了。 顾则桉喂他喝水时,因为嗓子干得厉害喝得急,几口下去水呛进喉咙里,直接就吐在他的衬衫上,不知是自己烧糊涂了还是怎么的,感觉顾则桉竟然没生气,只听他淡淡地说了声:“没事。” 当时他脱下那件被糟蹋了的衬衫,一言不发地去浴室换上家居服后又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喂他药。 小时候自己经常发烧,母亲不会注意他烧到多少度,只要不会烫傻或烫死人就让他直接在家吃药睡觉,睡醒就好了,所以他后来生病,在宿舍吃了药躺着睡觉就觉得完事了,至于躺一天还是两三天,他都觉得能扛过去,反正都会醒的。 贺屿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有点不适应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但又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很舒服,就像心里空了好久的那个地方被填了一点点,不多。 正想的出神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贺屿回过神拿起手机,是洛姐打过来的。 “贺屿。”洛姐语气有些着急:“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打扰你,只是事情有点急,你是港北法律系的,我有些法律相关的问题想咨询你。” 贺屿突然想起之前饭桌上李柏宁说的那块地,问:“没关系,是什么事?” “你知道我妈那老小区,你去吃过几次饭的。”洛姐娓娓道来:“按规定还有五年才到拆迁年限,但现在政府把地批给了一个私人集团,那边说他们有开发计划,准备提前动工。” “洛姐,你等我一下。”贺屿捂着酸软的腰下床,慢慢地走到卧室门口,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外面没什么动静,才说:“那他们想强拆?” 第29章 “是啊,他们派人挨家挨户上门做工作说补偿给得高,大多住户都签字拿了钱,还剩我们几十户不愿意。”洛姐说:“但他们现在朝我们放狠话,说不签也得走,不然拖了整个片区的进度。” 贺屿皱了皱眉,继续道:“你们那边有拿到正式的征收决定吗?就是政府发的,有红头文件的。” “没有啊,到现在都是私人公司出面。”洛姐说。 “那他们就不具备合法拆迁的资格。”贺屿语气比刚才严肃了一些:“首先,只有政府才能主导征收和拆迁,私人企业没有执法权;其次,如果没有合法程序,也没有补偿谈判和复议渠道,那就属于违法拆迁,你们可以联合起来报警甚至向法院申请禁止令。” “嗯。”洛姐又忧心忡忡地问:“可其他人都签了字,我们不同意,是不是就成少数被边缘的那种?” “你们的人数不是重点。”贺屿继续说:“只要没有依法征收决定,哪怕只有一户不同意,他们都不能动。” “行。”洛姐松了口气:“你这话听着就安心一些。” 挂了电话后,贺屿盯着手机屏幕思考了一会儿才打开卧室门,喊了一声:“顾则桉?” 餐厅那边有碗筷轻响的声音,顾则桉已经坐在那里吃早餐,穿着一套裁剪利落的衬衫西裤,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他对面放着一份白粥、蒸蛋和几片吐司,甚至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橙子。 顾则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过来吃饭,感觉好点了没有?” 贺屿点了下头,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动作却在瞬间僵住了,椅子上多了一个浅灰色的软垫,绒绒的,看起来蓬松柔软,其他椅子上都没有,他脸“唰”地一下红了。 这是怕他屁股痛? 顾则桉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贺屿认怂地坐下来,屁股一沾上软垫,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妙的叹息,埋头喝粥喝得飞快,一勺接一勺像是掩饰尴尬。 “这粥有点烫,慢点喝。”顾则桉抬起眼皮:“等下又吐了。” “......”贺屿抬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又继续埋头喝。 顾则桉喝完咖啡收起一旁看的ipad,看着贺屿低头扒粥的模样,突然想起之前白贤说的:“你身体一向不好?” 贺屿没反应过来,一时愣了愣,“啊?” “你身上的伤...”顾则桉的视线扫过他脖子上较为明显的咬痕,不太自然地解释:“如果你身体承受不了,我们可以终止这场交易。” “没有。”贺屿立刻否认,本想显得自己没那么脆弱靠在椅背上伸展下身体,但没过一秒就“嘶”地倒吸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说:“我擦点药就行了。” 顾则桉皱了下眉,为了追逐名利场连身体都可以不在乎。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下次我会控制,你想要什么我补偿......” “嗡-嗡-” 顾则桉的话说到一半,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他低头看了手机一眼,屏幕上跳动的是“荣叔”的来电,接了起来:“荣叔,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几分为难:“少爷,二少在家里……情绪不太好。” “他又打人了?”顾则桉语气冷淡。 荣叔沉默了一秒,只含糊地“嗯”了一声,既是默认又不敢多说。 顾则桉捏了捏眉心:“我等下回去一趟。”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放下,看了眼已经吃完正在玩手机的贺屿,接着刚才的说:“你想要什么?” 贺屿抬起头,双肘撑着下巴,望着顾则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要什么都会答应吗?” 顾则桉没有多想,觉得贺屿无非就是想要那些昂贵又庸俗的奢侈品,以此来丰富混圈的砝码,便随口应了一声。 “那天在饭桌上我听见你和李柏宁在谈金柳湾拆迁一事。”贺屿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我希望你们律所不要为他提供任何法律相关的服务,你也别帮他,哪怕只是给他出主意也别。” 第42章 顾则桉眉间微微蹙起,神情有些疑惑,问:“为什么?” “我一个朋友的母亲就住在金柳湾那片要拆的区域。”贺屿没绕弯子,眼神坦然:“拆了她就没家了,而且她母亲患了肺癌,活不了几年,就想守着老屋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顾则桉沉吟片刻,似乎依旧没法理解:“那是你朋友的母亲,又不是你的,有什么好处?” 贺屿轻笑了一声,眼神却多了几分揶揄:“你是不是没什么真正的朋友?!” 顾则桉没反驳。 “朋友之间哪有那么多利益好处可算的?贺屿很缓地眨了一下眼,语气有些认真:“要算的话就是我去她家蹭了好几次饭。” “即使我们律所不做,李柏宁也会找别的优秀的律师。”顾则桉淡淡地说:“似乎也没用。” “只要不是你们律所,而且...”贺屿抿了抿唇:“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帮我,不仅仅是法律上的。” 即使对方不是李柏宁他也会帮洛姐,只是恰巧,如果顾则桉不出手而且还帮他,那有把握保住金柳湾现在不被拆。 顾则桉盯着贺屿那双眼睛,那是一种他不太熟悉的目光,坦诚又清透,没有打量,也没有盘算,好像他提出那个请求,仅仅真的是因为想帮。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哪一次伸手是单纯的,没有哪一份好意是不带价码的,他从小生活在规则里,懂得怎么审时度势,怎么拿捏人情,律所若是帮李柏宁,那李家会回馈人脉资源,这是明码标价的互利,这才是处事之道。 顾则桉沉默了几秒,眼神依旧停留在贺屿脸上,突然不太懂这个人,想要进名利场,在那爱慕虚荣里可以放下自尊用交换身体来获得虚假的人情,可偏偏又能赤裸裸地袒露出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善意。 上次在宴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服务生,这次又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的母亲,像个不该存在在这个规则里的人。 顾则桉拧了拧眉:“这就是你要的补偿?” 贺屿没拐弯抹角,点头。 顾则桉思考了一下默认了,拆迁这事本身就很敏感,他也知道李柏宁的德行,律所没必要去趟这滩浑水。 他起身从椅背上拿起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朝贺屿抬了一下下巴:“吃完了吗?” “吃完了。”贺屿跟着起身,把椅子靠回了餐桌下面,随口问:“你要去律所?” 顾则桉一顿,眉眼间浮出一丝短暂的迟疑,他们之间没必要了解对方的行踪,语气淡淡地说:“你好像不需要知道。” 空气有一瞬的静默。 “随口问问。”贺屿耸了耸肩,不甚在意似地笑了一下:“那你之后联系我。” ...... 顾以轩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晒太阳,腿上盖着薄毯,手臂上的绷带还没拆:“手怎么这么慢。” 安玫削苹果的手一抖,刀刃蹭过指腹,痛得她皱了皱眉继续削。 门外传来脚步声,突然被打开。 “哥。”顾以轩脸上的阴云瞬间收敛,嘴角挤出一丝笑。 顾则桉穿着一身深色西装,立在门口,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淡,他只是扫了一眼顾以轩。 “宅里的佣人都是做了很多年的。”他说:“我最后再说一次,别拿他们撒气。” 语气一如既往的疏离,转身便要走。 “等等。”顾以轩叫住了他,侧头看安玫:“你先出去。” 安玫点了点头,把苹果放下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气氛沉沉地落下。 “我不这样你怎么会来。”顾以轩靠在椅背上,眼里带着一点玩味:“但我不会动荣叔的,那是你妈妈亲自挑的人。” 顾则桉眉宇轻蹙:“所以你最好收敛点。” “打马球那天我知道你是故意的。”顾以轩嘴角动了动,半晌,突然轻声道:“但我不怪你。” 顾则桉眸色很沉,声音冷得像石子落进冰里:“随便你。” “至少这样你对我是有情绪的,而不是完全把我当不存在一样。”顾以轩看着他:“你就不能对我笑笑吗?哥。”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风吹动窗帘沙沙作响。 顾则桉站在门边,眉头紧拧,目光几乎可以结霜:“你是个疯子。” 顾以轩怔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散开,带着病态的愉悦:“你说得对啊,我是疯子,可你也是个疯子,哥。” “我们身上都有他的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则桉:“都有病。” 顾则桉轻眯了眯眼睛,嘴唇紧紧抿着没说话,指节却收紧。 顾以轩像是愈发兴奋,整个人往前倾了倾,语速缓慢:“你以为你能控制住?你以为你比我清醒?没用的......那个人留在我们身体里的东西,早晚会腐蚀掉你所有的自律和理智,你也会折磨其他人。” 第30章 “你知道我愿意被你所用。”他靠着椅背,仰头看着顾则桉,像个乞求宠爱的孩子:“你不是恨爸吗?想扳倒他吗?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属于我。” “够了,你不觉得恶心我觉得。”顾则桉整个人散发出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如果你觉得这里的空气吸着不舒服,那我就让你滚出国吸。” “哥。”顾以轩的笑容缓缓收了下去,眼里闪过一丝偏执:“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和我有相似的血液,就是厌恶的本身。”顾则桉看着他,眼神冷淡又锋利:“而你这人,纯粹也让我厌恶。” 顾则桉走后,安玫又进了房间,把桌上之前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可顾以轩手肘一挥,苹果直接被打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安玫见他情绪不好,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贺屿?” 顾以轩皱眉盯着她:“什么贺屿?” 安玫知道顾以轩对他哥的感情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想得太仔细:“则桉哥好像对贺屿有意思,他们两个......” “你tm胡说八道什么?”顾以轩捏住了安玫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神狠了几分。 安玫以为刚才顾以轩知道了所以心情才不好,她轻轻吞了吞口水,把顾则桉和贺屿在那天圣诞派对的事告诉了顾以轩。 可还没说得完,顾以轩直接扇了她一把掌:“你tm不早说!” 安玫捂着被打得红了一半的脸,抬头,见顾以轩狠戾的神色突然变得平静,身体怕得打了一个寒颤,轻微地发抖。 “转过去,自己先脱了。”顾以轩起身去旁边的玻璃柜里取出了一根皮鞭,把安玫的身体直接桉在冷冰冰地墙壁上:“不就是个贺屿,我有的是办法弄他。” 第43章 贺屿回了学校,宿舍楼门前还挂着圣诞彩灯,偶尔风一吹,还有几颗小星星咣当咣当地晃,正爬楼时,裤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刘叔打过来的,接了起来:“刘叔,什么事?” 可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好,你是这个机主的紧急联系人,机主在路上发生了车祸,我现在已经叫了救护车,大概半个小时能到,但我想还是得通知你。” 贺屿猛地停下了脚步,声音骤然紧了:“你说谁出了车祸?刘鑫正?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应该就是你说的,看起来伤得不轻,人已经昏迷了。”对方说。 贺屿边打电话,边返身往校门口走:“在哪儿?” “吉安大道305号,靠近红绿灯的那个路口。”对方回答。 贺屿想起那里离学校不远,决定直接去车祸现场而不是先去医院等。 “好,我马上过来,十几分钟。” 贺屿下了出租车跑到围了一圈人的路口,隐隐还能听见有人小声议论。 “哎呀,说是为了赶着送外卖才被撞的,唉,现在的人真是为了几块钱不要命……” 他听得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扒开人群,地上躺着的刘叔还穿着有些洗褪色的外卖服,身子侧倒在电动车旁,头部和胳膊上都有血,外卖箱散开,饭盒滚了一地,汤汁洒得满地都是。 “刘叔!”贺屿蹲到他身边,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但又不敢贸然乱动,有点手足无措。 人群中,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衣的男人走到他身边:“你好,我是林清,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人,你是他的家人?” 贺屿抬起头:“嗯,谢谢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擦擦汗吧。”林清从兜里给了他一包纸巾:“我刚才开车一直跟在他后面,他骑得并不快,旁边有辆车好像没打转弯灯突然右转,他为了躲避才撞上隔离带的。” “那喂,于小衍车应该有责任。”贺屿思考了几秒后急切地问:“请问你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吗?” “正好我一直开着。”林清点开手机,递给他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我加你个微信,等下把视频发你,应该拍到了车牌号。” 贺屿连忙掏出手机添加,感激道:“真的……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他打电话报了警,过了一会,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尖锐的声音刺得贺屿心里发慌,很快停在路边,医护人员飞快地跳下来,把昏迷的刘叔抬到担架上。 贺屿站在人群中,看着救护车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脑海里一晃一晃地全是小时候在医院的病床上任人摆布的画面。 林清注意到他的异常,走近了一步,低声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好。” “没...”贺屿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声音有些飘忽:“没什么。” 林清见他快要绷不住的样子,说:“我现在没事,不然……我也一起去医院?” 贺屿像是被烫到似地连忙摇头摆手,声音都带着点慌:“不用了,不麻烦你了,真的,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林清没再坚持,贺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恐惧,硬着头皮上了救护车。 医院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耳边是病人呻吟和家属喊叫的声音,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而且他不知道该怎么走医院的流程,问了咨询台后才拿着刘叔的证件跑去挂号,缴费,开各种检查的单子,整个流程跑完后贺屿感觉腿已经发软得不行,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医生检查。 过了一会儿,各项检查完后医生出了病房告诉他:“颅脑没有损伤,内脏也没出血,但腿部有骨裂,腰也因为摔击出现了骨挫伤,需要长时间卧床恢复,至少一个月不能下床活动。” 贺屿听到刘叔没有生命危险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你可以进去,但病人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医生说。 贺屿点了点头,待医生走后他进了病房。 这是一个四人间,里面还有其他三个病人,其中一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那小孩就在刘叔旁边的一床,贺屿余光总是忍不住往那边瞥。 小孩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却没有光,只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问他妈妈:“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我是不是要死了?” 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飘过来,贺屿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敲了几下堵得慌,有那么一瞬,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也是这样,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 也是这样,小声地问着那些从来没有答案的问题。 贺屿实在受不了,趁护士给刘叔换点滴的药液时快步走出了病房,到了住院部的大楼门口,靠在墙边闭着眼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从顾家老宅出来,顾则桉开车回律所,等红绿灯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他低头扫了一眼,白贤的名字跳跃在屏幕上,用耳机接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别太狠了。”对方说。 “……”顾则桉没说话,只是单手握着方向盘,静静地听着。 白贤似乎在走路,话筒里夹杂着风声和脚步声:“你那小情人还是小炮友的,今天我去仁安医院看朋友,无意间在走廊里看到他了,脸色很差,这都休息快两天了还没缓过来啊。” “他去医院了?”顾则桉想起之前贺屿听到说要去医院恐惧的眼神,疼得要死要活都不肯去,觉得不太可能。 白贤肯定道:“是啊,长得这么招人眼的,绝对没看错,他身体......” “我知道了。”顾则桉打断了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晚他确实在控制着却还是有点失控,不是没察觉贺屿的难受,也不是没听见那几声发颤的求饶,可他还是没能及时停下。 他厌恶自己的身体在欲望里那股子不可控的暴戾,更厌恶的是,这种东西并不是凭空出来的,而是一种早就写进骨血里的诅咒。 所以他一直靠药物和心理干预,对于贺屿,他有几分抱歉。 绿灯亮起后,顾则桉直行到下个路口时突然调了一个头,往仁安医院的方向开。 第44章 贺屿从医院出来,心里闷得慌,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个香草味的冰淇淋,虽然大街上的寒风吹得他一哆嗦,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 出了便利店他又往医院走,一手提着刘叔的x光片,另一只手举着冰淇淋,小口小口地咬,冰凉的甜味在嘴里化开,带着冬天才有的舒爽感,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没走几步,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贺屿手忙脚乱地想把拿冰淇淋的手腾出来去掏手机,结果冰淇淋“啪唧”一声阵亡在地上。 他愣了下,心情一秒变差,抽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顾则桉,接通了电话,语气不太好:“怎么了?顾大律。” “你在哪儿?”顾则桉问。 “我......”贺屿突然想起今早顾则桉的回答,说:“你好像不需要知道。” “......”顾则桉。 第31章 这人报复心还真挺强的。 他见贺屿把手机枕在肩上用耳朵夹着,从包里摸出卫生纸把地上的冰淇淋捡起来,说:“算了吧,你捡起来都成水了,别吃了。” “我是去丢垃....."贺屿猛地停下动作,基于上次的经验脑袋一转,果然,他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宾利正慢吞吞地跟在身后,惊讶道:“大哥,你不会是在我身上按了什么定位器吧?” “你到底是小说看多了还是电视看多了?”顾则桉见他嘴这么贫还吃冰淇凌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把冰淇淋扔了上车。” 贺屿挂了电话,把捡起来的冰淇淋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走到顾则桉的车旁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 “我看有的大佬为了防止自己的人去外面乱玩都要偷偷弄定位器。”他侧头去看顾则桉,眯了眯眼睛:“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则桉顿了顿,才说:“白贤是我的定位器,他在医院碰巧看到你,顺手给我打了个电话。” “哦...”贺屿放心了,他还真差点以为自己被监控了,都怪白欣柔之前给他八卦圈里的一些事儿,也不知是霸总小说看多了还是真发生。 不过他琢磨了一下,又狐疑地问:“那你来干嘛?” 顾则桉挑了挑眉,淡淡地说:“我只是好奇,上次让你去医院,你的反应跟要了你命一样,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我...”顾则桉来的太突然,贺屿一时找不到什么借口,只说:“我叔叔出了车祸。” 对于顾则桉,他还没办法确定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但以顾则桉对他们圈子里的人了如指掌的作风来看,如果是李柏宁侵犯了芊媛,那顾则桉很有可能是知道的。 一想到这,贺屿对顾则桉的态度突然冷了几个度,不再说话。 “伤得严重吗?”顾则桉问。 贺屿很不情愿地回答:“没有伤到脑部,腿和腰伤得有点严重,要在医院待一个月左右。” “怎么出车祸了?”顾则桉又问 贺屿就像个ai一样,毫无情绪地有问有答:“具体的还不清楚,要等叔叔醒了,警察给他做笔录。” “那你...”顾则桉单手搭着方向盘,侧头看他,见他盯着车前窗眼神飘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停留在刚才丢冰淇淋的垃圾桶,顿了下,问:“还想去捡来吃?” “啊?”贺屿回过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则桉朝垃圾桶方向昂了一下下巴:“挺舍不得的。” “......”贺屿收回视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侧头看着顾则桉,双手向他摊开:“那你赔我一个。” 顾则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今天多少度,就吃?” “心情不好。”贺屿来回晃了一下摊开的双手:“香草味的。” 顾则桉压根没动。 贺屿变本加厉地晃手,还颇有节奏地上下起伏,晃得顾则桉眼睛都出现了重影时,他突然“嘶”地吸了一口气:“靠,扯到筋了,你那晚掰我的手掰得也太用力了点吧,你是...” “香草味的?”顾则桉沉沉的嗓音突然打断了贺屿的话,他不想从贺屿口里说出那词,不希望从任何人口里听到。 贺屿愣了一下。 气氛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细细地拉紧,谁都没说话。 他转头看顾则桉,从那深得过分的眼神里,意识到顾则桉好像误会自己要说什么不该说的,其实那夜之后他就发现顾则桉有那方面的倾向,但他当然不可能提,毕竟是自己选择的交易,而且…他能承受。 现在也不会傻到要提。 车里静了几秒,贺屿才点头:“嗯。” 顾则桉没说什么下了车,没一会儿,手里拎着两个冰淇淋又上车,顺手递了一个给贺屿。 贺屿接过冰淇淋舔了一口,满足地吁了一口气:“欸?你不是不吃吗?” “可能老板发现卖不出去,买一送一。”顾则桉面无表情盯着手里的冰淇淋:“这么冷的天,只有傻子才会买。” 贺屿脑补出顾则桉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站在冰柜前,被店员用“这人是不是脑子冻坏了”的眼神上下打量的画面,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顾则桉伸手把中控台的暖气调高一点,刚把手收回来,贺屿就倾身把暖气给全部关掉。 “越冷吃才会有冬天特有的感觉。”贺屿咬了一大口,随即被冰得眯起眼睛:“你试试。” 顾则桉不明白这种自虐般的吃法有什么乐趣可言,但他看着贺屿弯起眼睛,吃着冰淇淋纯粹又满足的模样竟想试着咬一口,下一秒他也真这么做了,可甜腻感瞬间充满口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怎么样?”贺屿一边舔一边问。 顾则桉客观评价:“太甜。” “那是因为你还不会吃。”贺屿抬了抬下巴,又咬了一口,这次比刚才小了些:“你得让它慢慢融化在舌尖上,感受那种冰凉和甜味一点点扩散的感觉。” 顾则桉低头看着手里的冰淇淋,有点迟疑。 贺屿伸手把他拿着冰淇淋的手直接往嘴里抬,顾则桉猝不及防地只好又咬了一口,这次刻意让冰淇淋在舌尖上停了一会儿。 冷与甜的冲击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带着一股清新的刺痛感,虽然冷得他皱了皱眉,但是奶香却不那么甜腻,恰到好处的愉悦到了大脑某处神经,这种交织的触感,确实让他心情放松了些。 “怎么样?”贺屿盯着他,问:“是不是不一样了?” 第45章 顾则桉偏头看他,贺屿正等着他开口,原本想说‘虽然是有点好吃,但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可贺屿的眼神里有种掌握了秘密配方公之于众的成就感,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静了两秒,只说:“好吃。” “算了。”贺屿盯着他像是在认真校对什么,笑了一下,很快又收起嘴角:“你不会懂冰淇淋的快乐。” 顾则桉微微一愣,有点意外贺屿竟然这么在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人已经靠回了副驾驶的椅背。 “你吃完了吗?”贺屿问:“吃完了我拿去扔。” 顾则桉看着他手里还剩的脆皮蛋卷,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扔:“你不吃?” “我...”贺屿眉头微微皱着,脸上满满地不情愿:“我不喜欢吃蛋卷。” 因为总是吃蛋卷。 他哥身体虚夏天不能常吃冰淇淋,那他也不能吃,偶尔他哥能吃但嫌蛋卷不好吃,最后他妈总把剩下的蛋卷给他,还叮嘱他“不能浪费。” 他就只能舔那截已经软塌塌的蛋卷,像完成某种任务一样,吃到的也只是齁人的甜味和被凉意渗透的纸张味。 贺屿捏着手里的蛋卷,眼神有些空,似乎看到了穿着旧毛衣的自己,缩在小卖部的角落里舔着偷偷买的冰淇淋,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他也觉得那是在舔什么珍宝一样快乐。 顾则桉见他在走神,叫了一声:“贺屿。” 贺屿过了半拍才有反应,缓缓转过头来看他,茫然的目光落到顾则桉身上。 那双平时亮得像能反射阳光的眼睛,居然沉得像一汪积水,连睫毛都垂着倦意,顾则桉从里面看到了某种熟悉又刺痛的东西,那是一种悄悄躲在角落里,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的脆弱。 这个眼神,他懂。 他觉得贺屿的那双眼睛很漂亮,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不应该毫无生气。 贺屿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他突然有点想知道。 “怎么了?”顾则桉问。 “啊?”贺屿收回过神,迷茫的目光终于聚焦,眨了眨眼,看清顾则桉正盯着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不温不淡的微笑:“没什么,就是小时候吃过几次蛋卷,挺难吃的。” 顾则桉盯着他,没说话,贺屿在回避。 这个笑太勉强,太敷衍,用来遮掩什么不想被人碰触的情绪。 他眉头不自觉皱了下,但既然不想说也就不问了,只淡淡地说:“难吃就别吃了。” 顾则桉抽了张纸,把贺屿手里已经握软的蛋卷和自己没吃完的那支一起拿下车,丢到了垃圾桶里。 回到车上,顾则桉见他依然安静地坐着,身子靠在座椅上,直到他手机信息提示音突然响了才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贺屿低头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是林清发来的行车记录仪视频,没点开看,抬头对顾则桉说:“我要回医院了,今晚...能不能请一天假?我想留在那儿照顾我叔叔。” 又来了,又是那种无法让人理解的善意。 明明贺屿对医院有种本能的抗拒和排斥,却愿意为一个叔叔留在那里照顾他。 顾则桉不太理解地问:“你叔叔没有其他亲人?” “没有。”贺屿不愿多说。 顾则桉顿了一下,又想起他不愿去医院恐惧的眼神,过了会儿才说:“你留在医院有什么用,你会照顾人?” “你忘了?”贺屿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突然又笑了起来:“你跟床单被套打仗时,是我解救了你,顾大律师。” 第32章 “......”顾则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但贺屿又鲜活起来了,眉眼弯弯,笑得毫无防备,没有刻意讨好,干净、明亮,有点野,有点倔。 这好像是他想看的。 “我给你叔叔找一个护工。”他说:“护工比你专业一些,这样恢复更快点。” 贺屿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过了几秒,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顾则桉盯着他薄翘的唇一张一合,忍不住问:“你要说什么?” “我...你...”贺屿有点没好意思说:“你就这么急?请一天假都不行?” 这人是第一次尝到了甜头,有点乐不思蜀了吧。 “?”顾则桉疑惑地皱了下眉,反应过来贺屿指的是什么,微妙地挑了一些眉棱,一时间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无语。 贺屿见顾则桉不说话,以为他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 抛开不能请假来说,其实请护工挺不错的,他现在临近期末时间也不太充裕,而且到了医院后状态的确是不怎么好,反而照顾不好刘叔。 “我自己请吧。” 可说完,贺屿突然算了一下自己卡上的余额,上个月才给他妈打了一笔钱,又为了混圈花了一些钱,马上要找实习也会是一笔开销,请护工应该挺贵的。 但他又不能让顾则桉接触到刘叔,不太放心让他直接找护工,贺屿只好厚着脸皮望着顾则桉:“则桉哥,你能不能提前预支一点...嗯...过夜费给我?” 这会儿叫哥了? 过夜费?说得挺冠冕堂皇的。 顾则桉微微蹙眉,像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嘴角一动竟沉声笑了一下,看着贺屿:“你还挺公事公办的。” “......”贺屿也是没有办法,又问:“我平时做事其实比较有规划的,虽然我知道这事儿没个定数,你也说随叫随到,但你能不能大概告诉我,什么时候需要去你家?” 平时混圈还有规划? 顾则桉见他还真一副正儿八经地模样,突然想恐吓他,说:“你现在不是没课了吗?直接搬去那套公寓住。” “啊?”贺屿噎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顾律,不是我说,凡事得也有个度吧,而且我身体......” “你想什么呢?”顾则桉收起了恐吓,恢复了一本正经。 他平时的行程是按秒计费的,哪有那么多时间风花雪月,捏了捏眉心:“有时我不在那里,你搬过去对你我都方便一点。” 第46章 “哦。”贺屿找不出理由可以拒绝,只好答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刚才我给你说的...” 顾则桉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想说什么:“我直接给你叔叔请一个不是更方便?” 贺屿一副‘你可别难为我了’的表情看着顾则桉:“万一我叔醒了问护工,护工说是你请的,我叔问我你是谁,我怎么说...” 顾则桉觉得贺屿理由找的很牵强,或许他拿钱还要做别的,也不再多说,刚才鬼使神差地提出请护工已经有点多管闲事了,既然贺屿身体没什么问题,也该回律所了。 “今天你状态不怎么好今晚不用过来。”他说:“钱我等下转你。” “哦...谢谢。”贺屿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那我先回医院了。” 回了医院,贺屿进到病房,屋里多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刘叔已经醒了半躺在床上,正回答其中一名警察的问题。 “我当时是为了躲一辆突然转过来的车,才会撞上隔离带。”刘叔皱着眉,回忆得十分吃力:“我只记得那辆车右转得很急。” 贺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了视频,走到病床边把屏幕递给警察:“警官,这是跟着我叔后车的车主提取的行车记录仪,您看一下。” 画面里,一辆黑色轿车从十字路口的外侧道忽然往右打方向,切入内侧车道,朝着刘叔那一侧驶来,虽然是可以右转,但时间太突然,整个动作看起来很不合理。 “这上面看得很清楚,暂时不用去调天眼监控。”警察对身边的同事点了点头,示意将视频保存下来:“我们会根据车牌寻找车主。” 另一位警官又问了刘叔几个具体细节,确认他是不是与那辆车有什么过节,刘叔摇头说自己没和什么人打过交道,平时也就送外卖没和人有什么矛盾,没注意过那辆车。 笔录做完后,警察对刘叔说:“找到车主我们再与你联系。” “麻烦你们了。”贺屿收起手机。 等警察离开后,刘叔看了他一眼:“那车挺怪的。” 贺屿上前替刘叔把枕头放下,让他躺下去,又盖好被子才说:“我怀疑是侵犯芊媛的人找到你了。” 刘叔神情一震,随即又摇了摇头。 “我都搬家多少年了。”他无奈地说:“他们那些人怎么还会记得我......” “刘叔...”贺屿突然想到了什么,很自责地说:“是我没想的周全。” 刘叔一怔,侧过头看他:“怎么?” 贺屿把关于怀疑李柏宁和安玫的事统统告诉了他。 刘叔的脸色一下变了,挣扎着又想坐起身,手刚撑到床沿却打了个颤:“你是说...他们侵害了芊媛?” 贺屿稳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目前他们嫌疑很大,那天我拿视频试探了安玫,他后来给李柏宁打电话,再加上你今天出了车祸,很有可能是李柏宁以为你又有什么证据,想给你的警告。” “那他肯定会再来找我。”刘叔一时间像被激怒,情绪有些激动:“你...你快走,不能让他知道你。” 贺屿也有这样的顾虑,但不是怕,只是在所有事和证据没有完全确定的情况下不能暴露身份,目前突破口就是这个黑色轿车。 “和之前郑姨一样,撞郑姨的人应该也是他找的。”贺屿突然说。 “可...有什么办法...”刘叔叹了口气:“当时警察找到了那车,车上是几个小混混,开车的那个正在打电话,说下雨天看不清没及时刹得了车,后来赔了钱进监狱,坐不了几年牢就出来了。” 贺屿见刘叔情绪不稳定,安抚他:“刘叔,你先休息养伤,李柏宁不会公然来找你,这个病房是多人间,其他人也不敢做什么。” 安抚完刘叔后,贺屿从病房出来,站在墙边点开那段行车记录仪视频,一遍遍地拖动回放。 上次找人顶替,这次就算警察找到了人也同样会顶替... 正看得仔细时,手机突然震动,洛姐的名字跳了出来,贺屿下意识地把电话接了起来。 “贺屿,今天有人上门来恐吓我妈,让她在拆迁文件上签字。” 贺屿皱眉:“录视频了没?” “录了。”洛姐说:“按照你之前说的,我在客厅早就装了个针孔摄像头,那几个混子没注意,全录下来了,后来琛哥过去把他们赶走了!” “琛哥...”贺屿正想说琛哥厉害时,突然想起琛哥以前在街上混过,后来觉得混着没意思又在修车行上班,手里应该不缺些消息路子。 他脑中念头飞快转了一圈,说:“洛姐,我有个车牌号,你看能不能让琛哥帮我打听一下。” “好。”洛姐立马就接上:“不过什么车牌号?怎么了?” “我去你奶茶店当面告诉你。”贺屿有了点眉目:“这事可能还关乎着拆迁一事儿。” “好,你现在过来。”洛姐说。 贺屿挂了电话后回病房,刘叔还没睡,他告诉刘叔已经请了护工,让他好好养伤,便离开了医院,打了一个出租车赶去洛姐的奶茶店。 “这么快就到了。”洛姐从吧台拿了一杯奶茶递给贺屿。 “谢谢。”贺屿没有心情喝但还是接过奶茶,又与琛哥打了招呼,三人找了个角落坐在长凳上。 贺屿把手机拿出来点开视频,定格到黑色轿车车牌号的画面,递到琛哥面前:“这车,能不能查一查?” 琛哥接过手机:“我找人试一试。” “怎么回事?”洛姐不解地问。 贺屿沉默地坐着,手指在奶茶杯上缓慢地绕圈,绕了一圈又一圈,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这段时间所做的,还有听到的拆迁一事儿以及芊媛死亡的真相与李柏宁有关都说出来了,但是略过了和顾则桉的事。 洛姐大为震惊,张了张嘴,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你...你一个人...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有什么我们也可以帮你。”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贺屿盯着桌面,很淡地笑了一下:“不能连累了你们。” “你啊...”洛姐叹了口气:“他们真不是人。” 第47章 第二天上午,贺屿出了图书馆去食堂的路上接到刘叔电话。 “警察刚才来医院找我,说肇事车主是个刚拿驾照的年轻人姓方,已经被拘留了。”刘叔很无奈:“我们该怎么办?” “这事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了。”贺屿把洛姐他们拆迁的事告诉了刘叔,先让他好好休息,自己会想办法。 第33章 挂了电话后他还没把手机揣回兜里,琛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屿,你说的那个车牌号的车主,我问了人,他们叫他廖拐子。” “刚刘叔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姓方的人去警局,已经揽了责任。”贺屿说:“可能是廖拐子的小弟。” “应该是。”琛哥顿了顿,继续说:“这廖拐子跟着吴三爷混,你肯定不知道吴三爷,在南城那边比较出名,专干不见光的活,手底下有很多打手,其中有几个打手就是之前上门恐吓洛洛妈妈的人。” 贺屿没有意外,心里那些模糊的线条在这一刻全都连成了一张网,矛头直接指向了李柏宁。 “琛哥,你把那天上门恐吓的视频发到网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你确定?” “嗯,而且不光是视频。”贺屿开了免提,点开之前用手机扫描的协议文件,继续说:“把我之前给你们拆迁协议上面标的模糊条款一并发出来,比如‘乙方须积极配合政府工作,未按时搬离视为放弃补偿权利’,‘甲方有权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补偿标准的动态调整’......这些都是典型的霸王条款,他们留有后路的。” “嗯。”琛哥应了声:“我明白,那我让洛洛和她妈先搬来我这儿,安全点。” 挂了电话后,贺屿有些疲惫地呼了口气,突然想起昨天顾则桉说的去他家,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便回宿舍收了几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放进包里。 赵尘一边玩游戏,一边腾出一张嘴问他:“你要去哪?” “刘叔生病了,我过去照顾他一段时间。”贺屿找了一个借口。 赵尘摘下耳机,问:“严重吗?” “不太严重,就是行动不便。”贺屿收拾完背着包:“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先走了。” “那你别忘了考试时间。”赵尘提醒他。 贺屿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宿舍。 到顾则桉的公寓,他输了那人刚告诉他的门锁密码,门“滴”的一声解锁打开,在门口顿了两秒,才进去。 贺屿提着包在客厅转了一圈,不太确定衣服应该放哪儿,进了主卧看着诺大的衣帽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自觉地拐了个弯出了卧室,把衣服堆进了客房。 把衣服放好后,他又把洗漱用品拿进卫生间,顾则桉的牙刷整整齐齐立在牙杯里,犹豫了几秒,才把牙刷和牙刷杯放在旁边,不然也不知道放哪儿。 可放完那一瞬间,他突然愣了一下。 两把牙刷肩并肩立着,白色和蓝色,像是某种莫名其妙的象征,盯着那牙刷看了好几眼,突然有点不自在。 靠...怎么感觉像甜蜜同居! 贺屿赶紧把牙刷和杯子往旁边挪了几格,顺手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试图把那点怪异的错觉冲掉。 晚上七点过,顾则桉从律所回公寓,本打算回来先洗澡换身衣服带贺屿出去吃饭,结果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 他蹙着眉关门,换上拖鞋,刚走两步就看见餐桌上赫然摆着几盘色彩奇异、造型粗犷但热气腾腾的菜,红的一坨、绿的一片,还有一锅像“汤”的黄色液体。 顾则桉:“……” 贺屿听到客厅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头发被热气熏得有点软塌塌的,袖子卷到手肘,整个人像刚经历一场火场抢救。 要不是等下有事求顾则桉,他也不会这么折腾,要说他家务什么都能做,唯独就是做饭不怎么行,不然小时候也不会饿一顿饱一顿,落下了胃病。 贺屿努力提起嘴角,笑了笑:“今天别出去吃了,我做了点菜,你就坐着享福。” 这能叫福? 顾则桉不敢苟同,扫了一眼桌上那几道“佳肴”,没出声,转身进了厨房。 可他刚推门进去,差点原地退出来。 油点儿在灶台上星罗密布,菜板上还有一截没剁完的胡萝卜孤零零地躺着,锅盖不知道被放哪去了,燃气灶上的锅还在滋滋作响,像随时准备自焚。 贺屿讪讪地挠了挠头:“有点手忙脚乱的,不过你先吃吃看,我都查了教程,特意选了几个不容易失败的菜。” 顾则桉眉梢轻跳了一下,没说话,突然抬手抓住贺屿的手腕,把人带着就往浴室走。 “哎?你干嘛?”贺屿手里还拿着铲子,脚步踉跄:“还有一锅压轴的。” “你身上一股油烟味。”顾则桉没有松手的意图:“先去洗澡。” “不是......我还没做完啊!”贺屿的手腕在顾则桉的掌心里挣扎了两下,想挣脱,结果没挣开。 顾则桉一边带着他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我让你来这不是让你折磨我的。” “......”贺屿愣了愣:“这菜有这么难吃吗?你都没尝。” 顾则桉脚步停下,松开了贺屿的手腕,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让他原地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先享享福。” 贺屿有些不服气,把手里的锅铲放桌上抓起旁侧的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番茄炒蛋壳塞嘴里,可一秒后脸立马变得比这番茄还红。 他强行咽下去,眼神突然茫然地盯着盘子里的“福气”:“我明明是照着教程做的,这味道吃起来怎么怪怪的,酸不酸咸不咸的怎么还有点甜?” 第一次献媚失败。 “等下拿去给小区的流浪猫吃。”贺屿赶紧把桌上几道不三不四的菜倒进了垃圾桶里,还把垃圾袋拴得紧紧的:“算了,还是别祸害它们了。” 收拾完,贺屿自觉去客房拿了衣服就去卫生间洗澡,等洗完澡出来走到客厅,顾则桉正半侧着身子,在厨房煮面。 他换了一件深灰色家居t恤,肩背线条流畅,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紧实的小臂,站在灶台前,左手握着锅柄,右手用筷子轻轻搅动着锅中的面条,水汽升腾,朦胧了一角光影,衬得他鼻梁挺直,侧脸线条冷峻又分明。 贺屿站在客厅没动,忽然觉得这一幕…是不是温情了点。 不是热闹的烟火气,也不是精致的情调,而是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有人在厨房煮面,竟然产生一种久违的,让人想要静下来的踏实感。 他见过顾则桉在名利场戴着面具与人谈笑的虚伪,也见过私下里对别人的不屑,清醒而利己,还有床上在欲望驱使下不可控的索取。 可这样生活化的顾则桉,第一次见。 贺屿心里掠过一个奇异的念头,这个样子的顾则桉,只有他一个人见过,就好像他意外闯进了顾则桉私密的生活,别人从未触及、也未曾想象的样子。 可下一秒,碗碟碰撞台面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哐”的一声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贺屿心里一震,像是从一场不切实际的梦里倏然惊醒。 这只不过是温情的假象。 他和顾则桉,是两道平行线,在某个暧昧又模糊的时刻短暂交会,这其中只有各取所需,接着各自又会驶回原轨,并不是什么些细水长流的关系。 第48章 “这面很好吃。”贺屿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一脸诚恳地看着对面的人:“顾律,原来你不仅会打官司,还会打动人心。” 说的极其油腻且丝毫没有真情实意,只管给情绪价值。 顾则桉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搭腔,拒收这个没有用的情绪价值。 “真的,我不是拍马屁啊。”贺屿舔了一下下嘴唇,一边自觉地起身把碗筷端去厨房,一边夸:“入口有劲道但又不会弹到我嘴,汤底加了干贝对吧?我喝得出来,不是普通咸,是有层次的咸,鸡蛋居然是溏心的!里面还流着黄,我一夹它就晃......” “不用洗,有洗碗机。”顾则桉见他把碗放在水池,在身后打断了他的夸赞。 “啊...”贺屿去拧水龙头的手一顿,愣了一秒,回头看他:“......那我干嘛?” 顾则桉靠在门边,单手插兜,姿态松弛:“你想干嘛?” “我就是...”贺屿眉眼弯弯,笑得有点心虚,“总得做点什么吧。” 顾则桉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淡声道:“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贺屿眨巴眼,转过身,单手撑在洗手池边,另一只手竖了个大拇指:“顾律,真的,你不仅官司打得好,还善读人心,真的...” 又整情绪价值。 他正想娓娓道来,可顾则桉却突然打断他,语气温吞偏偏又带着点不正经:“可以换种方式求人。” 贺屿噎了一下,大拇指慢慢地收回:“给点提示?” 顾则桉的语气淡得很:“不是嘴。” 晚上,当贺屿被顾则桉抵在高空玻璃窗上摇摇欲坠时,才知道应该怎么给价值。 顾则桉的手握住了贺屿脆弱的脖颈,掌心摩挲着他凸起又轻颤的喉咙:“学会了吗?” 贺屿很缓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但呼吸又急又促,一股细微的酥麻感从疼痛中破茧而出,顺着尾椎蔓延,喘着:“学会了。” 第34章 顾则桉握住贺屿脖颈的虎口收紧了些,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在濒临窒息的时候听见顾则桉低哑的嗓音问:“什么事?” “我...之前说过拆迁的事儿,有人上门恐吓我朋友,你...”贺屿的手肘撑在玻璃窗上,渐渐有些撑不住,身子像软泥一样没什么知觉似地往下掉,顾则桉扶住了他的腰,双腿抵着他的后腿弯按在玻璃上,贺屿才又有力气说话:“你能不能找几个人去保护我朋友。” “又是你朋友?”顾则桉的唇在贺屿的耳朵边上有意无意地剐蹭:“这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女的。”贺屿一只手抓住了顾则桉撑在玻璃窗上的手臂,缓了一会儿,才说:“你答应过我说会帮我。” 顾则桉没有回答,捏了捏他的后颈,在他颈侧突然咬了下去,疼得贺屿呼吸凝住,另一只手攥紧了旁边的窗帘,能够感受到顾则桉的牙齿一点一点的渗入皮肤。 深了,红了。 ...... 床上一片凌乱。 贺屿瘫在枕头边,额前碎发贴着脸颊,喘息还没完全平复,眼神却已经有些恍惚,连翻个身都显得吃力只能半趴着,后背一览无遗。 白皙的皮肤上依旧布满了红痕,像谁用锋利的刀片涂抹了一地月色,青青紫紫,触目惊心。 顾则桉坐在床边看了片刻,没说话,只是皱了下眉,伸手把一边的薄被覆在贺屿身上,随即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浴袍往浴室走。 进了浴室后,他把浴袍挂门钩上,转身去洗漱台洗手时,手却微微一顿。 洗漱台上,自己的杯子旁边放着一只蓝色牙刷和蓝色漱口杯,颜色欢脱,在那一贯冷色调上显得略微活泼了点。 顾则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一股淡淡的异物感在心底缓缓扩散,忽然有些不自在,不光因为这乱了他的生活空间,还竟然过于自然地融入进去,把这诺大的洗手台显得没那么空荡荡。 第二天贺屿醒得有点迷糊,翻个身就“嘶”地疼了一声,后背像被碾压过似的,咬着牙撑起身,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顾则桉。 顾则桉换了衣服,穿着黑色衬衣,袖口卷起,低头看着膝上一叠文件。 贺屿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很想问句“你是不是故意不叫醒我,就是为了让我自己醒来尴尬?” 但他没说,假装咳了一声,声音还有点沙哑:“你早啊。” 顾则桉翻了一页文件,才抬头:“我已经帮你擦了药了。” “哦...”贺屿坐在床头,伸手去拿床头柜上顾则桉给他准备的温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昨晚的事……你答应了吗?” 顾则桉没有立刻回答,将手边的资料放到一边,抬眼看他:“你朋友的地址?” 贺屿赶紧拿手机翻了一下和洛姐之前的聊天记录,找到之前点外卖时说的琛哥小区名和门牌号,然后把洛姐他们的照片一起发到顾则桉的微信上:“就悄悄的,不要他们知道。” “学雷锋做好事?”顾则桉点开对话框,把照片转发给了以前跟过他的保镖:“不留名?” “我怎么告诉他们?”贺屿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单手搁在下巴下面,眯了眯眼,学着电视里装逼大佬的低音炮:“你们放心,我派人来保护你了,人家肯定还以为我是不是没睡醒。” 顾则桉沉沉地哼笑了一声,翘起的嘴角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眼神还是那副冷淡样,正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李柏宁打来的。 他扫了贺屿一眼,才接起电话:“喂?” 那头声音急促:“则桉哥,还是金柳湾拆迁那事儿,我之前...让人去找了那些住户,可能语气神态不太友好,有人把那视频和部分文件发网上了,现在金柳湾那边的人更不愿意签,你能不能帮我想想,重新拟个合同谈一谈?或是出面发个声明什么的?” 顾则桉微一蹙眉,但语气依旧温和:“我明天要飞法国,这事是你们公司法务部牵头的,你们那边更熟悉情况进展,我们律所插手未必合适,” 李柏宁沉默了两秒,有些烦躁:“要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直接让你们……” “这样,我还是给你一个律师的联系方式,你让你们法务部的人与他联系。”顾则桉的指尖轻轻敲着膝盖,又说:“我这边马上有线上会,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他把手机扣在旁侧的桌上,目光重新落回贺屿脸上。 贺屿盯着他一贯虚伪敷衍的假笑:“你还是要帮他?” “样子也要做三分。”顾则桉整理了一下轻微褶皱的袖口:“帮,是要帮的,只是帮不帮得了,那是另一回事。” “哦...”贺屿随口应了一声。 顾则桉就是这样,永远站在最安全的位置。 第49章 顾则桉靠在沙发背上,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语气淡淡地开口:“那个视频,是你朋友放上去的?” 贺屿还窝在床上,正在给洛姐发消息,模糊不清地回了句:“嗯,是啊。” “不错,知道先牵动舆论。”顾则桉眼神没有离开屏幕,翻了翻网上的图片:“你那朋友,应该有个律师在帮忙。” 贺屿没太听情,抬头看他:“什么?” 顾则桉收起手机:“而且我刚在网上看了,李柏宁他们的拆迁协议有几处文字埋点,藏着转移责任和补偿限制的条款,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你朋友发上去的那几张文件,标注得挺细,能抓住这点的人……不是随便一个业主能做到的。” 贺屿心里一跳,眨了眨眼:“你觉得那律师还行?” “很细心,让我律所的年轻人看李柏宁他们的拆迁合同都不一定做得那么细致。”顾则桉抬手揉了揉眉心:“恐吓视频以及协议上几个漏洞,现在掌握了一大半的主动权。” 贺屿听到顾则桉这样说,心脏顿时像是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 他又喝了一口水,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回床头,眼神飘向天花板,懒散地说:“就…朋友找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这是自己专门翻了本地城建项目的旧文件,调了近五年的法律征收标准,还有各地的拆迁纠纷判例才弄出来的。 顾则桉“嗯”了一声,把刚才放在旁侧的资料重新拿到膝盖上,继续看着。 贺屿悄悄瞄了他一眼,能被顾则桉这样的行业标杆夸奖内心是有点儿高兴的,而且君泰律所那些年轻人还被他吐槽了。 他压下嘴角的笑意,装作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又自言自语地确定了一下:“那…还挺不错的哈。” 顾则桉没搭话,起身从沙发背上拿起西装穿上,从衣帽间挑选了一根深蓝色的领带,一边系,一边从衣帽间出来:“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嗯...”贺屿的身体虽然没有比上一次好到哪,但至少没有发烧,便说:“没什么,一下就好了。” 况且也没有资格在顾则桉面前矫情什么,这本来就是自己选择的代价。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其实还挺早的,七点不到,可他见顾则桉已经穿好衣服,有些讶然:“你今天没有去跑步吗?” 顾则桉系领带的手顿了顿,动作明显慢了一拍,淡淡地说:“有事需要处理。” “哦...”贺屿挠了一下后脑勺冒起来的一撮毛。 其实顾则桉一向不喜欢改变而且极其自律,哪怕真是有事也不会耽误晨跑。 只是上次他跑完回来发现贺屿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知道自己昨晚还是没完全控制住,所以今天特地多留了一个小时,在沙发坐了一会儿,确认贺屿没再发烧。 贺屿略微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右腿,想把自己从被窝里拱出来,蠕动的时候衣服领口不知不觉滑到了肩膀,蠕到一半,突然抬头问:“你现在是要走了吗?” 顾则桉垂眼看他,裸露出来的右腿肌肉线条很漂亮,脚踝处有一条被皮带勒过的红痕,白皙的肩膀上还残留着几道深红的牙印子,喉咙突然被一股灼烧般的欲念卡住,绷着的下颌微微紧了紧。 这副被他亲手折腾得凌乱的模样,突然让他有种不可控的冲动,他的欲望通常是克制而有目的,可这一瞬间,却仿佛连眼神都被某种磁力拽住,难以移开。 “你再休息一下。”顾则桉嗓音微哑,话说出口前先沉了一口气:“把被子盖上。” 贺屿抬头望着他愣了愣,下一秒却把被子打开,左腿又伸到了地板上:“你要去哪儿?” 顾则桉不动声色地瞥开了视线,扯了一下领口,鉴于贺屿报复心挺强,这次没有回避自己的行踪:“去法庭。” “你今天有官司?”贺屿听了整个人就像忘了身子还疼一样站起来,把睡衣理了理:“我可不可以去法庭旁听?” 顾则桉显然没有料到:“你去干嘛?不觉得无聊?” 贺屿的确很想看一次顾则桉在法庭上的样子,但他去法院还有一个目的。 第35章 今天洛姐他们几十户业主会去法院申请禁止令还联络了媒体,他必须去看着他们,要卡在保证媒体能拍到和在警察来之间,而且他之前问过王教授,王教授让他认识了钱法官,钱法官人很正直又在网上做公益普法的视频比较火,他想去请钱法官帮忙。 “我反正也没事不知道去哪儿,我们那考试又不难。” “学艺术的这么闲?”顾则桉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突然有些好奇:“你是艺术系哪个专业的?” 贺屿噎了一下,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想到孙远的专业:“雕塑。” “真...”顾则桉挑了下眉:“挺艺术的。” 真...挺没用的,这才是他想说的。 两人出门后,顾则桉开着宾利出了小区,副驾上的贺屿斜靠着椅背,手肘撑在车窗枕着下巴,随口一问:“你打什么官司?” “福利院性侵。”顾则桉没有转头,视线望着前方。 贺屿原本散漫的坐姿收了收,眼神微变:“你?” “怎么?”顾则桉侧过脸,瞥他一眼。 贺屿有些惊讶,歪头盯着他:“没怎么,就是有点意外,我感觉你不会接这些案子。” “律所每年都会接几起公益援助或者一些机构组织委托的案子。”顾则桉一边转方向盘并线,一边淡淡地说:“这次是妇联委托的。” 贺屿沉默了两秒,随即“哦”了一声:“明白了......是为了律所的社会形象。” 顾则桉没应,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根本用不着回应。 车内气氛忽地凉了几分,刚才生起的一点点对顾则桉的好感,在那一瞬间像窗外的阳光,被玻璃挡了个干净,贺屿收回目光不再说话,侧过头盯着窗外那一排排后退的绿色树影。 第50章 到了法院,顾则桉和贺屿分开后,贺屿在庭审门外给洛姐发了条消息确认他们什么时候到,才推门进了现场。 一进去就看到顾则桉站在原告席前,西装笔挺,手中拿着卷宗一页页掀开,翻到证据照片的那一页,略一停顿,抬手向法官举示。 “本案被告人汪顺,是春昭福利院正式聘用员工,根据警方调查、受害人陈述及医疗机构出具的鉴定报告,我们有充分理由指控其在长达两年时间内,利用职务之便,对多名未成年人实施性骚扰甚至强制猥亵。” 对方辩护律师起身试图驳斥:“检方提供的证据中有部分陈述存在主观推断成分。” 顾则桉抬手又翻出一份医疗鉴定书:“本院应当审视的不是受害者是否‘有意臆测’,而是被告人的反复逃避和多名受害人陈述中的一致性与时间线的重合性。” 贺屿坐在旁听席的角落,看着顾则桉一字一句地指出加害者证词的漏洞和监管的疏忽,声音不高却稳稳压住全场,竟看得有些入神。 手机在裤兜里突然震动了几下,才把他从专注中拉回来。 贺屿掏出手机一看,是洛姐发来的消息:【我们人都到法院外面了,差不多三十多户住户。】 贺屿飞快地打字:【之前联系的网络媒体也到了?】 洛姐:【到了,刚架完机器,暂时没人阻拦。】 贺屿抬头看了眼庭审席,顾则桉正转身递交一份补充材料,他迅速回道:【你们待在那里最多不要超过十分钟,我先去找钱法官。】 洛姐:【好。】 法院二楼东侧的小办公室,贴着“钱法官”名字的门半掩着,屋内传来敲键盘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贺屿在门口停下,抬手敲了敲。 “请进。” 贺屿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抬头,顿了一下才露出一个温和又和蔼的笑容:“是...贺同学?” 钱法官五十多岁,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精神矍铄,在普法视频上看着严肃又正气,私下里倒颇有几分儒雅随和。 “是的,我就是王教授的学生贺屿。”贺屿顺手把门轻轻带上:“打扰了钱法官,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嗯,老王给我说了点。”钱法官取下眼镜搁在桌上,让贺屿坐在沙发上:“你先说说。” 贺屿坐在他对面,双手恭敬地交叠放在膝盖上:“是关于金柳湾那块地拆迁的事,那边情况挺复杂的,很多居民连基本权利都搞不清楚就签字,这让其余不愿签字的居民很被动,而且那边地还没到拆迁年限。” 钱法官眉头一动,目光沉了几分:“想强拆?” “是,现在征收过程不是很透明。”贺屿拿手机出来,点开协议文件递给钱法官:“上面补偿方案一变再变,很多上了岁数的人签的是空白协议,合同条款也有些模糊,前两天夜里,我朋友的家还遭人拍门。” 钱法官看着手机上的文件,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好像知道金柳湾这个地儿,背后的人很不简单。” “嗯,所以我们打算铤而走险先打舆论站。”贺屿知道李家在这港都的地位,并且背后有人点头才会更有持无恐:“他们律师说得头头是道,忽悠着那些居民尽快签字搬离。” 钱法官听得认真,点头:“嗯,类似的事不少见,你想让我……?” “我知道您在做普法视频,一直讲得很实用又受欢迎,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出一期关于征地拆迁常见的问题的视频。”贺屿诚恳地看着他:“让那些想签字的居民能够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哪些权益,而您的视频还可以提高这事的热度和关注度,即使背后有人,他们也不敢有什么新的动作。” “想法不错。”钱法官把手机递回给了贺屿,沉默片刻,开口时语气变得谨慎:“不过这个确实有点敏感,我也讲过地方法规,只是要把握好尺度,你想提高热度可以,但绝不能用情绪操纵舆论。” “这我明白。”贺屿点头。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普法视频的角度切入和内容,讨论完后贺屿起身鞠了一个真诚的躬:“谢谢您,钱法官。” “谢什么。”钱法官摆摆手:“我们司法体系的不是光会在审判席上说公正。” 贺屿离开办公室,走廊尽头有些吵,他站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大院里陆陆续续有人进去出来,给洛姐发了条短信:【媒体拍完了吗?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多久,洛姐回消息:【拍完了,我们刚去申请了禁止令,但还要走流程。】 贺屿又打字:【那你们现在先回去,别等围观的人多了被说成聚众闹事,等着钱法官的普法视频一起在网上发酵,给李氏集团和他背后的人施压。】 洛姐很快回复:【明白。】 贺屿暂时松了口气,把手机放回裤兜里,转身又下了一楼,回了顾则桉的庭审现场,他正站在陪审团面前做结案陈词。 “春昭福利院原本应是这些孩子的庇护所,如今却因制度松懈和监管缺失沦为某些人作恶的温床,这不是一桩简单的个体犯罪,而是敲响整个系统的警钟。” 顾则桉的手指反叩在他们桌前的卷宗上,敲了一下,那一声极轻,却重得像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法庭陷入短暂沉默。 阳光从高窗照下来,映在顾则桉冷肃锋利的侧脸上,他低头翻开证据袋的最后一页,拿出一张铅笔画,是一名受害的孩子偷偷画下的“坏叔叔”和“不能说的房间”。 他把那张画举起来给所有人看,上面没有色彩只有黑白,声音像是一柄收了锋芒的剑,克制却掷地有声:“他们已经说出了真相,接下来,轮到我们做出回应。” 贺屿坐在后排,视线越过众人,望着顾则桉义正严辞地控诉着另一个性侵施害者,忽然想起了芊媛。 她得到的回应呢? 法槌落下的一刻,庭审结束。 顾则桉合上卷宗,朝法官点头致意,又与书记员低声说了几句安排补充材料的事,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转身往门口走。 贺屿已经站在那里倚着门框,双手插兜,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但却没有温度。 “你刚才的结案陈词很打动人。”他说:“尤其是对受害者心理的还原。” 顾则桉很淡地笑了一下,低头掸了掸衬衣下摆的褶皱。 贺屿看着那褶皱被他手慢慢抚平,突然朝他走近了一步,等顾则桉抬头时视线正好与他对上,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刚才说的‘受害者不该沉默’,‘真相该被看见’很动情,那如果不是因为妇联,你知道一个女孩被侵犯了,你会沉默吗?” 第51章 顾则桉愣了一下,不是因为贺屿的问题,而是他的眼神,之前贺屿问他是否会替温鸣燃他们打掩护时见过一瞬,就像是平静之下暗藏着某种锋芒。 但他的神色只停滞了一秒,又迅速归于往日那淡淡的,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当贺屿突然道德感爆棚。 “你看了一场庭审别跟打了鸡血一样。”顾则桉沉声说:“我是律师,不是审判者。” 贺屿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重,低头笑了笑,像是把那一瞬的认真藏进笑意里,又抬头说:“第一次看情绪有点上头,你现在要去哪儿?” 第36章 “回律所。”顾则桉没有在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对了,我下午的飞机飞巴黎,这几天你不用过去。” “哦...”贺屿随口问:“去巴黎做什么?” “开会。”顾则桉觉得说了贺屿也不懂便没多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贺屿知道最近巴黎要开international bar association (iba) annual conference,国际最具影响力的法律事务会议之一,是全球法律精英的年度盛会。 他很羡慕,下意识地说了句:“挺厉害的。” 顾则桉正低头看手机,有些不解,抬眼看向他:“嗯?什么厉害?” 贺屿一怔,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故意偏过头,目光穿过他看向了街对面的广场,掩饰似地笑了一下:“哦,我说对面那个玩滑板的,挺厉害的。” 顾则桉顺着他视线转过去,街边广场上有一个年轻的少年戴着耳机在斜坡上娴熟地转体、翻跳、落地,动作潇洒。 “一般。”他头又转回来,表情平静到几乎冷漠。 “人家刚才那动作翻了两圈才落地,还滑了个弧线,这还一般?”贺屿看不惯顾则桉一向看不起人的样子,呛了一句:“你还不会呢。” 顾则桉像老师点评小学生作文一样,一本正经:“起跳高度一般,滞空时间还是不够,落地角度偏外侧,是身体重心没稳好的原因。” 贺屿愣了愣:“你还真会滑板?” 顾则桉顿了一下:“不会。” 贺屿又愣了几秒,忽然笑得整个人差点靠路灯柱上,虎口掩着嘴:“那你不懂你还评价那么具体?” 律师就是会唬人,差点就信了。 顾则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基本逻辑看得出来。” “厉害。”贺屿朝顾则桉竖了一个大拇指,抖了几下,语气有点阴阳:“还是你厉害。” 顾则桉没接话,反而盯着他看了两秒,才问:“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啊?”贺屿一时没反应过来:“哪种?” “头发乱飞,裤子快掉下来。”顾则桉朝那边又扫了眼,视线只停留了两秒就收回来:“鞋也脏得像直接从水泥地滚出来的。” “......”贺屿觉得顾则桉有点好笑,夸个人就谈上喜欢了:“那倒不至于,仅限于觉得滑板不错。” 顾则桉没再说什么,眼神冷淡,又问了一遍:“你去哪儿?” “哦。”贺屿这才想起刚才问他的话:“回学校。” 顾则桉送贺屿回学校后,没有再多留。 接下来的几天贺屿考了三门专业课,两人也没有什么联系,他们的关系一旦被距离拉开,像是某根无形的绳子松了,没有嘘寒问暖。 贺屿在图书馆陪赵尘复习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时,刷手机正巧看到报道iba会议的一些碎片信息,点开时钟看了眼巴黎的时差,现在应该是午后会议的交流时段,他真的很想去会议现场与那些享誉国际的法律大拿交流。 纠结了好一会儿,贺屿还是厚着脸皮给顾则桉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干嘛?小黄人瞪大眼睛问号.jpg】 彼时,顾则桉在宴会厅和一位之前合作过的英国律师henry谈论一场涉及跨国公司的国际仲裁,正要去旁侧桌上拿一杯香槟时,手机突然震动,从西裤兜里摸出手机,看到是贺屿发来的,愣了一下。 虽然短短的四个字直白又简单,但顾则桉却莫名觉得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他们之间从没有分享日常的习惯,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顾则桉喝了一口香槟,犹豫了几秒,简单地回复了两个字:【开会。】 不出一分钟,贺屿又发来一条:【你能发张现场照片给我看看吗?玫瑰.jpg 商务握手.jpg 咖啡冒烟.jpg】 顾则桉盯着那条消息眉心轻拧,屏幕的光映在他的掌骨边缘,贺屿又不懂这些会议要照片干嘛,看起来就像在查岗一样。 是不是有点过界了? 他没有回,锁了屏后把手机放回裤兜里,重新拿了一杯香槟走回henry那里:“as we just discussed, the issue of arbitrator recusal......(刚刚说到仲裁员回避的问题......)”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顾则桉没管,接着又震动了几下,他才对henry说了声“sorry”,走到角落拿出手机,看到贺屿发了四条微信。 【看一下嘛,很好奇。】 【天线宝宝好奇地抠脑袋.jpg】 【一只哈士奇鬼鬼祟祟地从墙角探头.jpg】 【橘猫皱眉凝视.jpg】 顾则桉看着一连串的表情包不受控地笑了笑,但没过几秒又皱了下眉,以为贺屿联想到之前他说陆子澈在瑞士有两个小情人的事,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脏又想直接果断地打发走贺屿,回:【我很忙,没空找别人。】 贺屿回了个【?】,但没过几秒又突然撤回,顾则桉盯着他撤回的消息又看到对话框顶部‘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一直在跳动。 他不知道贺屿又要说什么,但会场里下一个议题即将开始,便没有回他,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顾则桉收起手机回到会场中心的位置。 henry还在那,笑着看了他一眼:“your wife or girl friend?(你妻子还是女朋友?)” 顾则桉蹙眉疑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反应过来后才淡笑着问:“why'd you say that?(你为什么这么说?)” henry毫不客气地打趣:“i know you're not the type to get distracted in situations like this, but this is the second time you've checked your phone.(我知道你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会分心的人,但这是你第二次看手机了。)” 顾则桉怔了一下,自己都没意识到,低头抿了一口香槟,目光落在杯壁的倒影上,过了片刻才笑得温润:“just friends(只是朋友)。” henry拿着香槟杯与他碰了一下,也笑了笑:“well, that’s still a special friend.(那也是特别的朋友)。” 第52章 图书馆里,贺屿终于帮赵尘梳理完一道关于物权法的题,戴上耳机听歌时顾则桉的消息弹出来,但依旧没有照片只有几个字【我很忙,没空找别人。】 他对着这条信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出什么意思来。 莫名其妙。 又往上翻了一下以为自己漏看了什么消息,可往上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怎么有点像是在查岗? 在顾则桉看来,他一个学‘雕塑’的怎么会关心会议现场? 贺屿尴尬地盯着那条消息,点开输入框,又删,又打,又删,最后憋出一句: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就是那边环境怎么样?吃饭吃得惯不惯?睡觉香不香?】 刚要点发送,贺屿看着“睡觉”两字特别的刺眼,又觉得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像自己在试探顾则桉有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觉? 怎么说都不对都像在掩饰。 他又把这句话删了,为了避免对话框停留在顾则桉的那句话,他破罐子破摔打了一句。 【我其实想问,你那会议现场在塞纳河附近吧,听说那左岸的咖啡很好喝,能不能带点咖啡豆回来?双手抱拳.jpg】 耳机里正在放周杰伦的告白气球: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 那咖啡应该挺不错,没怎么了解过巴黎,不知道有什么特产。 嗯,谢谢杰伦哥,发送。 但信息发出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贺屿斜着坐,躺着坐,翘二郎腿坐,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完了。 赵尘从西广场买了两杯奶茶回来犒劳贺屿,结果一坐下就发现他盯着手机屏幕发神,凑过来:“哟,春天要来了,思春啦?刚才跟哪个小姑娘聊天呢?” “靠...”贺屿突然听见他鬼鬼祟祟的声音,手机差点砸桌上,侧头瞥了他一眼:“对,我在思蠢,思考你怎么这么蠢,刚才物权变动的那道题讲了两遍才懂。” “当初我本来就不想报这个专业,还不是我父皇逼的。”赵尘晃晃悠悠地翻开《物权法》,看了一页突然抬头看着贺屿,认真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别老给小姑娘发‘你在干嘛’,多生硬啊,你得上点狠的,比如‘梦见你了’。” “......” 贺屿又被赵·母胎solo自封恋爱大师·尘成功提起了刚才短信尴尬事件,半眯着眼睛看着他:“我昨晚梦见你掉进了粪池。” 复习完离开图书馆,贺屿一个人往校门口走,昨天温鸣燃叫他去朋友新开业的酒庄玩,李柏宁他们都会去。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不是信息是电话。 贺屿看着来电显示,接起来:“洛姐。” “谢谢你贺屿,法院禁制令下来了!”洛姐很兴奋:“金柳湾五年内应该不会拆了。” 贺屿站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等公交车,微微扬起眉:“现在效率挺快的。” 第37章 “主要是钱法官那条视频火了。”洛姐又说:“现在网上都在骂李氏集团,那些签了协议的户主去他们公司闹,有人还在网上说他们集团财务有问题。” “嗯,这些大公司的财务没几个是完全干净的,背后给他撑权的人应该会暂时跟他们划清关系。”贺屿捏了捏手机,语气却突然淡了下来:“但李家的根很深,这点小风小浪还掀不起什么水花,最多政府那边收回他们对金柳湾的征地使用权。” “嗯,那芊媛都已经......”洛姐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住,随后声音拔高了些:“我刚在网上刷到一条视频,一个过气的小模特实名控诉李柏宁,说她去年被李柏宁恶意灌酒导致神志不清而发生关系,并且落下终身残疾,还附了聊天记录,应该就是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个?” “应该是。”贺屿把耳机戴上,退出通话界面上了微博,翻到实名控诉的那条视频:“嗯,之前安玫说她当时想告李柏宁但是不敢,现在见李氏出了问题,估计才又敢提这事。” “芊媛的事也是去年发生的,但是...”洛姐叹了口气,犹豫着开口:“但是证据几乎都没有了,说实话,我觉得要为芊媛向李柏宁讨公道,有点难。” 贺屿皱了皱眉,屏幕上还停留着那条控诉视频的界面:“我知道,所以我会用别的方法让他付出代价。” 晚上,他去了温鸣燃朋友新开业的酒庄,这个酒庄分为两个区域,一地儿是比较雅的品酒馆,隔不了多远的另一地儿是很躁的酒吧。 自从温鸣燃他们知道贺屿是顾则桉的人,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把这些莺莺燕燕放在眼里,但圈子里大多是看脸面的,能被顾则桉默认多少有点分量,毕竟他们从来没见顾则桉身边有人。 贺屿进酒庄时,温鸣燃他们已经围坐在沙发区,伴随着轻缓的爵士乐,几人在聊天。 “贺屿来了。”温鸣燃抬眼看见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过来坐。” 贺屿的嘴角提起笑意,与他们挨个打了招呼,可刚坐到沙发上,就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一抬头,便看见顾以轩半倚在对面的沙发上,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似笑非笑。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到贺屿身边,弯腰:“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酒?” 贺屿随意扫了一眼托盘上的酒,伸手取了一杯浅金色的白葡萄酒,没有理会顾以轩的目光,静静地听着李柏宁诉苦。 “金柳湾拆迁项目搞黄了,我爸气得差点没把我踹出公司,现在要把一部分业务分给那私生子。” 李柏宁仰头灌了一口酒:“还有去年那个麻烦货,早知道我就直接把她弄出国,现在开直播搞老子,老子现在还不好动她,要不是我爷爷去找了警局的人,我今晚还得去警局喝茶。” “没事。”温鸣燃笑着摇头:“无非就是再蹦跶一下多要点钱,等这几天热度过了谁还记得她,网络这玩意儿是没有记忆的。” 贺屿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垂眼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压下眼底的厌色,听了一会儿才抬眸,说了句看似安慰的话:“是啊,前几天吉安大道不是一个送外卖的老头被撞么?有说是平台压榨外卖员时间,有说是退伍老兵得不到安置,结果一两天过后网上又没有什么消息了。” 第53章 李柏宁接过旁边女伴递来的酒,眉头微皱,状似不经意地问:“什么老头送外卖?我怎么没看到?” 贺屿只是随口瞎编的,刘叔被撞在网上根本没有什么波澜,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颗葡萄塞嘴里:“哦,就是一个星期前,反正现在网上的事一会儿一个热度,不用在意。” 李柏宁听他这么说,明显松了口气,旁人更是不知道这个事儿,又聊起了别的风花雪月的事儿。 几分钟后,他突然起身去卫生间,没多久,坐在旁边一直安静地听大家聊天的安玫对顾以轩说:“我去补个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贺屿看着他们的背影,放下手里的杯子,趁其他人没注意,也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到了卫生间附近,他没看到两人的身影,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低语声,他放缓脚步,靠近那扇半掩的防火门,手悄悄滑进口袋,摸到那枚小巧的录音笔,按下了开关。 “那老头儿怎么会知道是我们?”安玫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搞定他没有?” 李柏宁靠在墙边,烦躁地啧了一声:“最近那么多破事儿烦身,我哪有精力再去管他?” 安玫有些急了,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那老头儿肯定想闹事。” “闹事?”李柏宁恶狠狠地说:“老东西不长记性,家里一个已经瘫在医院,还不够?” 安玫皱眉:“那怎么办?再找人去?” “现在动不了。”李柏宁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几分恼火,“我tm都差点被人请进警局了。” “他手里肯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安玫很紧张,“万一他闹起来...” “东西?”李柏宁有些不耐烦:“老子那天喝多了,到底有没有搞那个女的都不记得,醒来的时候那女的不见了跑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就只知道晚上你先把她带进了房间。” 贺屿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震,握着录音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醒来芊媛不见了跑了? 这不对。 他记得刘叔说过,第二天是温鸣燃送芊媛回来的,可李柏宁现在的意思是他什么都不记得,那他就不可能和温鸣燃有过什么交代让他把芊媛送回去。 安玫打人的视频里说芊媛是顾以轩叫过去的而不是温鸣燃,如果没有任何人给温鸣燃说过什么,那温鸣燃应该不会主动送芊媛回家。 贺屿的脑子里像被人搅了一把,碎片一样的疑问一股脑涌上来,却怎么都拼不出完整的图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靠着墙侧耳继续听。 “不是你,那刘芊媛为什么会跳楼?”安玫的声音微微拔高:“你现在是想把事儿推到我头上?” “我tm觉得不是我!”李柏宁低声骂了一句,压低嗓子:“要不是当时我妈的公司要上市不能有任何差错,他们去找温鸣燃的时候,我就不会管他们一家。” 安玫冷笑一声:“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李柏宁的语气突然警觉:“酒店的监控为什么偏偏那一两天就坏了?你是不是联合别人搞我?!” “你疯了吧?我搞你干嘛?我只想让刘芊媛滚。”安玫觉得他越说越离谱:“再说,就算不是你,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找人撞了人家妈还有爸,这事儿要真捅出来,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 越听贺屿脑子越乱,但在纷杂的思绪中,渐渐理出了一条线。 温鸣燃送芊媛回去是一个疑点,李柏宁当时喝醉了觉得不是自己后来去调过监控,而那监控偏偏就在那两天坏了,这是另一个疑点。 所有的疑点都在证明不是李柏宁,而是他喝醉了误以为自己侵犯了芊媛。 贺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盯着地面,脑海里的线索像被骤然打乱的棋盘,所有的推测又回到了原点,像是被人在心口狠狠砸了一拳,闷得慌。 如果侵害芊媛的另有其人,而这人,只剩下顾以轩。 可不管顾以轩到底想不想睡芊媛,但芊媛喜欢他,就算芊媛被顾以轩强睡了,芊媛极少概率会第二天回家就自杀。 突然靠近的脚步声把贺屿猛然拉回神,迅速收起录音笔,转身朝卫生间走,推开门,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拍了几把冷水,等脑子里紊乱的思绪渐渐平复,才离开了卫生间。 回到刚才的品酒馆,原本围坐在沙发上的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服务生在整理茶几上的空杯。 贺屿微微一愣,问道:“他们呢?” 服务生抬起头,礼貌地笑了笑:“温少他们去旁边的酒吧,我带您过去吧。” 进了酒吧,贺屿瞬间被闪烁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包围,震得他头皮发麻,在吧台犹豫了一会儿,他暂时不想去面对那些人,便在吧台坐下。 “先生,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调酒师手中银色的调酒壶在霓虹灯下飞速旋转:“要喝点什么?” 贺屿随口点了一杯内格罗尼,视线茫然地扫过舞池里疯狂的型男靓女,一杯接一杯,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觉得脑袋有些沉,眼前的灯光和路过的身影都带着浅浅的重影。 正晃神间,旁边的高脚椅被拉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坐了下来,对方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饱满紧实的胸肌,笑得爽朗。 “帅哥,我叫凯文。”那人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目光灼灼:“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贺屿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本能的戒备让他立刻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有酒。” 第38章 凯文却毫不在意,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直接对调酒师比了个手势:“给这位帅哥来一杯曼哈顿。” 第54章 贺屿虽然头有点晕,但还残存着一丝清醒,推开了凯文递来的酒杯:“不了,我不喝了。” “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凯文却不死心,嘴角勾着笑,又把杯子递过来:“你长得很好看,不请帅哥喝一杯我今晚都睡不着。” 贺屿眉头微皱,胃里一阵不舒服,直接站起来摆手:“那别睡了,睡多了人容易变傻。” 可他一下站得太急,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导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扭到脚踝,踉跄了两步。 凯文立刻起身,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哎,小心点,我送你出去吧。” 贺屿下意识地把他推开,刚要开口拒绝却因脚踝处一阵尖锐的疼痛立刻攀上神经,让他疼得没能说出话。 凯文又顺势扶着他往外走:“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来,我送你出去帮你叫个车。” 贺屿闻到他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忍不住别过脸,想要再推开他,可扭伤了的脚又加上脑袋有点晕,力气没有凯文的大。 两人刚穿过舞池,突然,一股很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贺屿的肩,力道大得让他脚下一滞,差点又摔下去。 凯文停下脚步回头想骂人,却见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轮廓分明的脸在灯光的暗影下显得格外锋利,那种无言的压迫感就足以让他心头一紧,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你是?” 顾则桉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将贺屿掰到了自己身旁,眉骨微蹙:“滚。” 凯文没敢说多什么,抱歉地笑了笑就离开了。 两人出了酒吧,贺屿被顾则桉直接拽进了靠在路边的宾利里,上了车后他甩开了贺屿的手,贺屿的脑袋瞬间失去支撑,撞在了副驾驶的座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哼。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顾则桉捏住了他的后脖颈,往后提,强迫他抬头。 贺屿愣了几秒,眨了眨有些迷离的眼睛,似乎在努力聚焦,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顾则桉后便放下了戒备,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一点零五,哦,变了,一点零六。” “......” 顾则桉微眯了双眼,顷身凑近到贺屿的脖颈侧边,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交错,顾则桉能闻到他呼吸中的酒气混合着难闻的古龙水味道,厌厌地皱了一下眉:“你喝了多少酒?” 贺屿的呼吸因他温热的鼻息瞬间急促了一些,低头闻了一下,没想到那些看起来五颜六色的酒浓度可以这么猛烈:“其实没喝多少。” “贺屿。”顾则桉实在受不了那味道,靠近的身体又退回去,直直地望着贺屿:“我说过什么?” “啊?”贺屿的眼里散发出微醺后茫然的光:“说过什么?” 顾则桉凝着贺屿的侧影,狭窄的腰线顺着白色衬衫束进了裤腰里,形成恰到好处的性感弧度,喉咙有些发紧:“我们之间的一个条件是你要干净,别让别人碰你。” “我...”贺屿皱眉,酒精让他的舌头有些打结:“是...他自己硬要凑上来的。” “凑上来勾肩搭背?”顾则桉很冷地说:“如果我不来的话是不是就不止是凑上来。” “不是。”贺屿仰着脖子看着他,他本来因为芊媛的事心里就很乱,现在酒精又放大了他的情绪,那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一下涌上心头:“我tm就想一个人喝点酒,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顾则桉的眼神暗了下来,单手撑在后排椅背上,侧身把他压在座位上:“你没和温鸣燃他们一起,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喝醉,随便什么人都能把你带走,你觉得没问题?” 贺屿整个人深陷在真皮座椅中,仰视着顾则桉,被他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下有点喘不过气来,很快别过脸,不知该如何解释,声音有些哑:“我是干净的,你来检查。” 顾则桉的手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回来:“自己证明给我看。” 车里的空气突然凝固,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渐快渐慢地起伏。 “行。”贺屿抬手揪住自己的衬衣领口,毫无章法地解自己的衣扣,钮扣崩开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异常清晰,滚落在了地上:“看啊。” 就在这一瞬间,一辆车从对面车道呼啸而过,白色的车灯透过玻璃窗掠了进来,贺屿的锁骨在强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甚至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顾则桉盯着贺屿那两道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的骨骼线条,喉结滚动了一下:“把衣服穿好。” “怎么?”贺屿身子往前倾,带着醉意的吐息扑在顾则桉紧绷的下颌线上:“觉得自己错怪我了?” “贺屿。”顾则桉深吸了一口气,贺屿的挑衅像一窜火苗点燃了压抑着的情绪,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抵在车门上,玻璃窗上结了霜的凉意让贺屿哆嗦了几下:“不知好歹。” ...... 贺屿抓紧了门把,却咬着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难忍的低吟。 回到公寓里,贺屿的皮带被顾则桉随手挂在展览柜上,而他被按在列满精致昂贵的古董的木架上,木架随着两人摇摇晃晃,但他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些价值百万的玩意儿。 第二天下午,贺屿才迷糊地睁开眼,刚一动,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三分,骨头仿佛被拆散重组,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手肘,从床上慢慢地坐起来,下意识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温水,但抓了个空,上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放着一杯温水。 顾则桉也并不在房间里。 第55章 贺屿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宿醉后的头还有点晕,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细碎的声响,他忍着浑身的酸痛掀开被子,扶着墙出了卧室,叫了一声:“顾则桉……” 厨房里传来脚步声,一个四五十岁的保姆从里面出来:“贺先生,您醒了?” 贺屿愣了一下,靠到沙发背上:“你是?” 保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我是顾先生请来照顾您的,您想吃点什么?因为不知道您什么时候醒,所以没提前准备。” 贺屿环视了一圈客厅,问:“顾则桉呢?” “顾先生一早就走了。”保姆随即又问:“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为什么,贺屿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可能是胃还难受的原因,揉了揉胃子:“我不吃了。” “要不我给你熬点小米粥吧。”保姆见他捂着胃子:“养胃的。” 贺屿一想到那股食物的味道就更不舒服:“谢谢不用了,我赶时间得回学校了。” 保姆也没再多说什么。 贺屿简单地洗漱收拾完去玄关换鞋时,身后传来保姆“哒哒”的脚步声:“对了贺先生,顾先生让我把这个给你。” 贺屿系完鞋带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去看,保姆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纸袋递过去,他接过袋子刚打开就飘出来一股浓郁的香气,低头一看是两包包装精致的咖啡豆。 还真买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揉捏着手里的袋子,粗糙的纸袋在掌心摩挲,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人因他随口找的借口而千里迢迢给他买回来。 对顾则桉来说,这或许不过是件顺手的事,甚至可能是某个随口的吩咐,但对自己来说,这是第一次。 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深色木地板上,顾则桉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神情冷淡而疏离。 tracy合上病历本,拿下眼镜,抬眼看着顾则桉:“顾先生,最近怎么样?” 顾则桉的目光微微一顿,抬起手腕摩挲着西装袖口的扣子:“药,吃得比之前少一些了。” “这是个不错的进展。”tracy闻言,露出淡淡的笑意:“顺便问一句,是和之前那位...你提到过的人吗?” “嗯。”顾则桉视线从窗外收回,嗓音平静而克制:“不过我打算停止。” “为什么突然想要停止?”tracy愣了一下,手里的笔停在笔记本上:“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证明你在慢慢适应。” 顾则桉沉默片刻,才开口,语气淡淡:“我不想对人产生情绪。” tracy旋即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这是正常现象,你要明白,人和人之间的接触本来就会带来情绪波动,这说明你在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 顾则桉抬眸,唇线紧绷:“我不希望有这种情绪,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顾先生,克勒韦-布西综合让你很难与人产生感情连接,但情绪是治疗它的开端。”tracy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这是你需要适应的阶段,你想,即使你和一个东西待久了都会产生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回避,而是学会如何接纳这些情绪。” 顾则桉的目光略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 第39章 “所以顾先生。”tracy摘下眼镜,用干净的眼镜布擦拭着:“你觉得自己产生了什么情绪?” 顾则桉伸出一只手,指尖轻敲着沙发扶手的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觉得那是属于我的东西。” tracy温柔地笑了笑:“这是占有欲,每个人都有占有欲,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这和你的性格、你的生长环境等因素有关。” 顾则桉靠回沙发里,手指敲击的动作一顿,目光渐渐深了几分,像是在回忆什么。 tracy略微坐直一些,声音温和又带着些洞察:“你习惯了掌控,习惯站在主导权的位置,所以一旦某样东西进入了你的‘领地’,你就会下意识地认为那只是属于你的。” 顾则桉下午离开了tracy私人诊讯室后回了律所的办公室,一直在整理福利院性侵案的所有卷宗,明天向法院提交最后的补充材料。 等他总结完起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时,脑子里突然闪过贺屿那天问他的话,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盯着桌面的卷宗。 片刻后他放下西装,手臂撑在桌上按下旁边的内线电话 陈程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来:“顾律,有什么事?” 顾则桉靠在办公桌边:“去查一下上次温鸣燃派对死的那个女孩一家现在的情况,详细一点。” 电话那头的陈程微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要查?” 在他眼里,顾则桉一向不关心与自己利益毫无相关的事。 “突然有些好奇。”顾则桉随口回了一句。 陈程也没有多问,说了声“好”,两人便挂了电话。 最后一门考试考完,贺屿背着包和赵尘穿过银杏大道去食堂吃饭,校园里正好在放周杰伦的告白气球。 气球都飞了,还告白呢… 贺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依旧没有顾则桉的消息。 自从那晚后,顾则桉就没让他再去过,他也厚着脸皮主动问过,但顾则桉只是简单又冷冰冰地回复了三个字“没时间。” 他盯着微信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了几下,似乎想再发些什么,可犹豫了一会儿又锁了屏,把手机重新塞回兜里。 贺屿现在脑子里也很乱,就像一团缠绕的粗毛线,怎么理都理不清。 不知道这场交易,还要不要继续。 食堂里,贺屿他们碰到了周哲一,打了饭之后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 周哲一一边边扒饭一边刷微博:“欸,车模控诉富二代的热搜还在,我看聊天记录那富二代是去年跨年的时候把人弄残了,车模啊靠的可是大长腿,真可惜。” 贺屿低头戳着盘子里的土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赵尘正啃着鸡腿,抬头笑了笑:“你是看见美女就想保护,以为自己是骑士啊。” 周哲一没理他,自顾自地感叹:“看她以前的视频和照片多美啊,现在只能开火锅店。” 贺屿突然停下了筷子,那意思是去年圣诞节她还和李柏宁在一起,那她应该也去参加了那场派对...... 第56章 火锅店热气腾腾,锅底翻滚的声音混着嘈杂的人声,香辣味扑鼻而来。 贺屿进了店径直走到服务台前,礼貌地问:“你好,请问你们老板娘在这里吗?我有点事想和她谈谈。” “你是美食博主想聊合作?”这几天很多网红博主来店里,服务员都见惯不惯了:“你稍等。” 不一会儿,老板娘从后院进来,一袭深绿色的针织裙把她衬得肤白,五官精致,头发随意挽起,不是浓妆艳抹的惊艳。 可下一秒,贺屿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腿跛着走得有点吃力,过门槛时还不小心绊了一脚,他下意识地上前去扶她,但老板娘似乎习惯了,摆摆手:“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娘薛阮,你是哪个平台的博主?” “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博主,我叫贺屿。”贺屿说:“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我想让您听一段录音。” 薛阮愣了下有些不解,但还是带着贺屿到一个空着的包厢里去,两人坐下后,贺屿从牛仔外套的兜里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屏幕对着她。 录音里传来李伯宁烦躁又不屑的声音:“还有去年那个麻烦货......要不是我爷爷去找了警局的人,我今晚可就不是坐在这里的......” “这...”薛阮给贺屿倒茶的手忽然一顿,盯着他,神色明显变得警觉:“你是?” 贺屿将手机收回,语气平和,眼神却带着几分探寻:“您认识刘芊媛吗?” 薛阮疑惑:“你到底是谁?” “芊媛是我妹妹。”贺屿叹了口气。 薛阮有些不信:“可我没听她提起过有个哥哥。” 贺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只是简单地给薛阮说了他和芊媛一家的关系:“几个月前我才跟他们一家重逢。” “这样...”薛阮靠着椅背,思考了几秒,说:“你是想问芊媛跳楼自杀的事?” 贺屿手指顿在茶杯边缘:“所以你跟她比较熟?” “第一次认识她后就觉得她很单纯,我很喜欢和她聊天。”薛阮仔细回忆:“后来圣诞派对结束后她就跳楼自杀了,我也觉得死得有点蹊跷。” “圣诞派对那天你和李柏宁一起的,后来你们怎么分开了?”贺屿把李柏宁和安玫的事儿告诉了她:“但李柏宁说他当时喝醉了。” “你是说芊媛被侵犯了?”薛阮点了一根烟,才冷静下来:“李柏宁让我先走我就走了,那天他是喝多了,喝醉了他根本石更不起来,那个时候安玫也喜欢顾以轩,圈子里谁不知道,我还让她小心点。” “那你觉得会是顾以轩吗?”贺屿突然问:“在派对上你看到顾以轩和芊媛相处的怎么样?” “对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顾以轩会突然叫她过来。”薛阮皱着眉头思考:“后来我走的时候还问过芊媛要不要一起走,芊媛那个时候还很高兴说顾以轩去找了顾伯父回来之后会送他。” “去找顾以轩的爸爸?”贺屿问。 薛阮吸了一口烟:“嗯,他爸正好在酒店的其他宴会厅有应酬,中途顾以轩去陪着他爸应酬了一会儿。” “哦,可芊媛的爸爸说是温鸣燃送他回来的,那应该是芊媛被侵犯后顾以轩让他送的。”贺屿慢慢地理清思绪:“所以顾以轩让芊媛留下来,但芊媛被安玫喂了药,中途又被带到了李柏宁的房间,可李柏宁清醒后发现芊媛不见了,那就是顾以轩趁李柏宁醉酒后把芊媛带走了。” “你这样说是最有可能的。”薛阮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叹了口气:“但顾以轩知不知道安玫给芊媛吃药?如果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如果顾以轩之前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把芊媛带走,可芊媛没有被李柏宁侵犯,那她不可能第二天跳楼自杀。” 贺屿思考了一下,点头:“嗯,所以芊媛被带走后被顾以轩侵犯了。” “这...”薛阮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我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就算芊媛不吃药,她会愿意的,所以顾以轩没必要趁芊媛神志不清侵犯她,她太喜欢顾以轩了。” “为什么会喜欢顾以轩?”贺屿见过顾以轩怎么对安玫的,他一直都不太懂顾以轩哪点吸引芊媛。 “顾以轩人长得帅又大方还不爱说话,让女孩子觉得挺神秘挺酷的吧。”薛阮撇了撇嘴:“芊媛很单纯也是第一次喜欢的人,顾以轩和她说几句话就能开心,难免会被迷惑。” 这样一想,贺屿觉得也情有可原,情窦初开的年纪就是容易冲动。 可顾以轩明明喜欢的是他哥,若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也不缺芊媛一个,为什么要招惹芊媛?他临时把芊媛叫来,中途又去陪他爸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录音给你,你之后可以公开,应该又能掀起一波大的舆论,让网友给警局压力。”贺屿把刚才放的李柏宁的录音递给了薛阮:“虽然李柏宁没有侵犯芊媛,但也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可...”薛阮接过录音很高兴但也有些疑惑:“如果这个录音公开,你岂不是很快就会暴露。” “不一定,那晚在场的也有其他人,很有可能被谁不小心走漏风声。”贺屿无所谓道:“李柏宁现在属于惊弓之鸟,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难以招架,他爸现在有意培养私生子,到时候家族内斗和你这边已经让他应付得够呛的,哪有精力和时间管这录音来源,至于其他人,也就抱个看热闹的心态。” “也是,这些富二代都是互惠互利的。”薛阮啧了一声:“真出了什么事儿,一个比一个把自己摘得干净。” 贺屿从火锅店出来,脑子里还在想顾以轩的动机,在穿过一个巷子过街时,眼前却骤然一亮,刺耳的刹车声把他猛地拉回了神,一辆黑色轿车堪堪停在他面前,只差半步。 贺屿心有余悸地抬头,车门打开,穿着浅灰色外套的男人快步走下车,神色惊慌。 第40章 “你没事吧?”那人皱眉上前:“我刚才正好看了一眼手机,没注意……” 话未说完,他猛地一愣,定定地看着贺屿:“你是……贺屿?” 贺屿也愣了愣,认出了这人是刘叔出车祸时帮他的,林清。 “是你?”他有些不抱歉:“刚才我没看路,不关你的事。” 林清看着他,问:“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没事。”贺屿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勉强道:“只是突然走神了。” 林清差点撞到了贺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样吧,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 “不用了。”贺屿下意识地推辞。 “刚好我也约了人在附近吃饭,不麻烦。”林清语气真诚:“而且我其实也有事找你。” 贺屿怔了一下:“什么事?” “等下吃饭的时候再给你说。”林清笑了笑。 贺屿想到当时林清帮了刘叔也没请人吃个饭,现在碰着也是巧,等下吃饭结账的时候正好自己可以买单。 两人上了车,可他刚一下车就被眼前的餐厅装潢震了一下,复古的中式建筑,华丽的雕花大门,两侧威严的石狮子衬得整栋楼格外气派,没想到在这片街区还卧虎藏龙着一个私房菜。 贺屿跟着林清进了餐厅,问:“你是约了什么重要的人?我跟着来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没关系。”林清回头看了他一眼:“都是多年的朋友,而且跟他吃饭不是在处理公事就是在处理公事,人多吃着还没那么闷。” 贺屿心想那还能成为多年的朋友? 这餐厅看着就贵,等下买单肯定得肉疼,不过幸好顾则桉之前给的护工的钱还剩不少,不至于疼得挠心挠肺。 两人穿过长廊,最后在靠窗的一个包厢门口停下,林清推开门,先一步走进去,贺屿紧随其后,刚抬头就看到坐在窗边熟悉的身影。 第57章 贺屿脚步顿了一下,坐在靠窗位置的顾则桉也正好抬眼朝门口看来。 四目相对,空气在那一瞬间有了些微妙的停滞。 贺屿的手还停在门把手上,有些不自然地站在门边,都到这了进去肯定是要进去的,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毕竟这段时间顾则桉的态度有些冷淡,搞得他心里也有点没底。 原来没时间就是和朋友一起吃饭。 顾则桉看到是贺屿后,眸光也微微一滞,但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不动声色,淡淡的样子,没有起身的意思,似乎打算装作不认识。 “贺屿,这是我朋友顾则桉,是君泰律所的律师。”林清让贺屿坐,又朝顾则桉介绍:“这是贺屿,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 贺屿同样装作不认识,也是,自己对于顾则桉来说只是一个解决生理需求的人,在真正的朋友面前,是没必要提的。 他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顾律师,好。” 顾则桉抿唇,淡淡地点头,随口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气氛有点微妙,但林清完全没察觉,告诉顾则桉上次在车祸现场认识的贺屿,顾则桉想起贺屿是有个出车祸的叔叔,“嗯”了一声,脑子里又突然想到那天吃的冰淇淋。 他不太喜欢吃甜的,但那天那样吃好像没那么甜,反而有种冬天特有的清爽。 林清说完才发现对贺屿这个人只知道他的名字,又问:“看你样子比我们小些,现在还在上大学吧?” “嗯。”贺屿张了张嘴,本想实话实说,但顾则桉在这里,只好说:“我在港北大学学雕塑的。” “欸,这么巧,老王那个学校的。”林清有些意外,侧头看顾则桉:“而且他还是你的师弟,你们俩是校友。” 贺屿不知道他口中的老王是谁,顺着林清的话说了声:“还挺巧的。” 顾则桉也说了一声“挺巧”,用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片刻后又说:“你连人是谁都不知道,就带人来吃饭,我还以你们很熟。” “我...”林清笑着说:“吃一次饭不就熟了嘛。”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熟得挺快的人。”顾则桉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挺轻浮的人’,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贺屿,朝林清昂了一下下巴:“点菜吧。” “那你能看出来就怪了,你只看你的当事人,委托人...”林清应了一声,把菜单递给贺屿:“你看看吧,这里的川菜很正宗,只是不知道你吃不吃辣。” “你们在这里吃过,那你们看着点就是了。”贺屿的胃不好不太能吃辣,但想着这顿饭打算请林清,就让他作主。 “嗯,也行。”林清把服务员叫过来。 他刚要点几道麻辣的川菜时,顾则桉却突然从旁侧拿了一份菜单:“吃了几回吃不腻?试试沪菜。” “这里的沪菜不知道好不好吃。”林清皱了皱眉:“而且沪菜清汤寡淡的,没什么味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顾则桉捏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最近上火,吃清淡点。” “那你早说你上火我们就不来这里了。”林清侧头去看贺屿:“吃清淡的没问题?” 贺屿当然想吃清淡的了,笑了笑:“没问题。” 菜摆上桌,林清夹了一块鱼放嘴里,撇了一下嘴,朝贺屿说:“其实我是个自由摄影师,有没有兴趣拍一组照片?” “我?”贺屿舀汤的手停在半空,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就是你刚才说找我的事?” “嗯,我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眼睛很亮像碎星一样,有种很纯粹的感觉。”林清放下筷子,语气很认真:“而且你身上有股特别的清气,就像雨后树林里的松枝,很符合我这次拍摄的主题。” 贺屿愣了愣,差点被汤呛到:“所以……你是想让我去当你照片的背景板吗?站那儿给你当棵树?” “不是。”林清被他逗笑了:“拍你,你是主角。” “哦。”贺屿假装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还说我这手臂不够粗,不像树干,是不是得再练练?” 林清没想到贺屿还挺幽默的,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一旁的顾则桉拿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从杯里飘了过来,目光在贺屿身上停了两秒,眉头轻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贺屿其实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些话来缓解一下尴尬,这回才正儿八经地说:“那要拍什么主题?其实我不太喜欢拍照。” 顾则桉眉梢不自觉挑了一下,薄唇微抿,视线又淡淡地扫过贺屿。 不喜欢拍照?朋友圈那些透着一股子庸俗味的精致照片是鬼拍的? 不过他还真不适合拍照,照片比真人差远了。 林清显然不想轻易放弃这个模特,鼓励道:“不会很拘束,我想拍得大胆一点,展现生命力和张力。” 贺屿放下手中的汤碗,眉心轻拧,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可还不等他开口,顾则桉放下茶杯,指腹轻扣杯盖,看向林清:“别推销你的艺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有次去过林清的摄影展,那么多人围着那些照片评头论足,里面的模特不是半裸着上身就是光影交错的双人剪影,尺度够大的。 “欸,他不懂艺术,太冷静理性,不懂得欣赏我的作品。”林清靠在椅背上,目光从顾则桉淡漠的侧脸移到贺屿身上:“你不一样,你是学雕塑的,你应该懂我对美的追求,对吧?” “啊...…嗯。”贺屿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幸好当场不会让他展示才艺,雕一个塑出来:“你肯定是大师级别的。” “要不我给你发几个作品链接?”林清笑得更开心了:“你看了之后考虑一下,明后天给我个答复就行。” “嗯...好的,我考虑一下。”贺屿说。 晚饭结束,林清当然没让贺屿买单,三人一起走出餐厅大门,外面的风有些凉,贺屿刚走出门就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抬手把牛仔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一截。 “我工作室还有事儿。”林清看了看站在一旁有点迷茫的贺屿,又看着顾则桉:“港北大学离你那儿近,你们顺路,你送他回去吧。” 第58章 顾则桉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转身拉开车门坐进主驾驶,降下车窗侧头看着站在路灯下的贺屿:“回学校?” 贺屿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这种不温不淡的态度,让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很想问顾则桉现在是什么意思,但又怕他直接一句“这场交易结束”,那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顾以轩那边依然没有什么突破。 除此之外,他心里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生硬地夹在齿轮间的细小石子,不痛不痒,却让人无法忽视。 “不用了。”贺屿拢了拢外套,抬头对上顾则桉平静的目光,话到嘴边莫名带了点情绪:“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顾则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点头:“那行。” 第41章 两人之间瞬间沉默下来,只有引擎微弱的低鸣伴随着街上汽车经过的呼啸。 顾则桉按了一下中控台,副驾驶的车窗缓缓升起,就在玻璃升到一半时,贺屿的手突然趴在车窗上。 “顾则桉。”他声音压得低,但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则桉的手松开了按键,又偏头朝车外看去,视线从贺屿的手移到他脸上:“怎么了?” “我们……”贺屿弯着腰,双手撑在车窗上,半晌才犹豫着开口:“还继续吗?” 顾则桉怔了几秒,盯着他,眸色晦暗不明。 几秒钟的沉默里,贺屿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手掌不自觉往下滑了一些,直到顾则桉突然开口:“明天再联系你。” 贺屿蹙了蹙眉,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是随便打发,但也只好点头,松开了手,直起身来。 顾则桉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按下车窗按钮,玻璃缓缓升起,隔绝了夜风和街头的喧嚣,也隔绝了两人之间的那一瞬微妙的气氛。 宾利的尾灯在夜里划出一道短暂的红线,很快消失在街角拐弯处。 顾则桉开了一段路,突然,一滴冷雨砸在车窗上,紧接着便是“啪嗒啪嗒”的连绵雨声,密集的雨点顺着玻璃快速滑落。 他皱了皱眉,打开雨刷,透过前窗玻璃看到前面的行人用手挡着雨在斑马线上慌张穿行,心下突然一沉,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贺屿刚才趴在车窗的样子,那双因为情绪不定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绿灯亮起,他在下一个红绿灯处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头调转方向,往刚才分别的公交站台开回去。 可到了之后贺屿已经没在站台,顾则桉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往不远处的小巷口看了一圈,依旧没看到人,只剩下细密的雨幕在街灯下打出一片朦胧的光影,映在地面上像碎裂的琉璃。 到了公寓,顾则桉出了电梯,皮鞋在安静的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回响,拐过转角时却忽然停下脚步。 门口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双臂环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外套的肩膀湿了一大片,水珠顺着布料的褶皱滑下滴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贺屿?”他愣了一下。 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贺屿才缓缓抬起头,半干的黑发软塌塌地贴在耳侧,显得脸色异常的冷白。 “已经过十二点了。”贺屿哑着嗓子,声音带着点被风吹了的凉意:“是明天了。” 顾则桉握着手机的手忽地收紧,喉结轻动了动,目光在贺屿有些湿透的肩膀上顿了几秒,走过去输了门锁密码,推开门。 “先进来。”他声音又沉了几分,像是在克制什么。 贺屿跟着顾则桉进了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到客厅。 顾则桉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进浴室拿了条白色毛巾出来,抬手就把毛巾往他头上一扔,毛巾边角正好搭在贺屿的耳朵上,冰凉的湿发一下被包住。 贺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擦,但还没等他动,顾则桉的手先一步揉着他的头发,毛巾摩擦着发丝发出窸窣的声音。 “下这么大的雨还到处乱跑。”他说。 贺屿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结果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刚要说点什么又连着打了一个。 “算了。”顾则桉皱了下眉,在他头上揉了几下后松开,把毛巾拿开:“擦也擦不干了,先去洗吧。” 贺屿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顾则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要不要一起?” 顾则桉正准备去厨房倒水,眉棱微妙地挑了挑,贺屿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他的目光从贺屿湿透的肩膀往下滑,水渍将衣料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把刚刚冒出来的念头压了下去,淡淡地回:“你先去洗吧。” “哦。”贺屿转身进浴室时不小心撞到了门框,发出“砰”的一声。 “......”顾则桉抿了抿嘴,视线追随着贺屿的背影,直到浴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才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扯了扯自己领口的纽扣,似乎觉得有些闷热。 浴室里,贺屿站在洗手台前双手撑在台面上,看着自己在镜子里湿漉漉的样子 现在过来是因为刚才和顾则桉分开后,薛阮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贺屿,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圣诞派对那天,顾以轩带了个小摄像机来,我当时见温鸣燃拿着以为是他的,还说帮他拍些东西,结果温鸣燃说那是顾以轩的,顾以轩去陪他爸应酬让他临时拿着,他都不敢乱碰。”薛阮的声音有些急促:“反正我就是想着什么就告诉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他平时喜欢摄影?”贺屿问:“自己怎么会带摄像机来?” 薛阮不太确定:“我其实跟他接触不多,不太了解,你可以问下安玫。” 浴室里的水蒸气在镜面上逐渐凝成了一层薄薄的雾,贺屿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想法,直觉告诉他,这个摄像机很有问题。 所以他不能让顾则桉现在甩了他。 第59章 温热的水淋在贺屿发凉的皮肤上,他闭上眼睛放松地长呼了一口气时,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冷气卷了进来。 贺屿下意识地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到顾则桉站在门口,衬衫扣子已经解开了两颗,慢慢地走近,淡淡道:“临时改变主意了。” 水汽氤氲的浴室里,暖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半透明的玻璃上。 顾则桉一手按住贺屿的肩,将他抵在半透明的玻璃墙上,垂眸看着贺屿,呼吸间都是湿润而炙热的水汽:“你要去拍照?” “我...”贺屿被压得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勉强抬起头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睛,呼吸有些紊乱,背后冰冷的玻璃和面前灼热的体温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他有些头晕:“我还没想好。” 顾则桉的视线从贺屿微红的耳尖移到他湿润的锁骨,眸色渐渐深了几分,拇指摩挲着他的肩膀,缓缓开口:“别去。” 贺屿偏过头,试图与顾则桉拉开一点距离,才不至于让自己喘不过气:“为什么?” 顾则桉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靠得更近,额头几乎抵上了贺屿的太阳穴,呼吸轻轻擦过他的脸侧,像是某种无声的占有宣示。 “风格不适合你。”他的手滑到贺屿的后颈,抬了起来。 贺屿的呼吸瞬间一滞,脖子上那只手掌的力度很重,透着一股隐隐的掌控感:“你说不去就不去。” “这么乖?”顾则桉的手突然停下,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斟酌,看着眼前被他抵在玻璃上的人,心里那股微妙的情绪又翻涌起来。 他缓缓收回了手,沉默了几秒后,突然问:“你这么主动是怕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 “嗯?”贺屿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自顾自地说:“那晚是我喝多疏忽了,我不会喝酒了。” 顾则桉眼神晦暗,盯着他看了几秒,很冷的说:“那天温鸣燃叫你去你很开心是吧?这就是你想要的?” 想要和那些人喝酒、聊天,跟他们成为朋友,觉得自己真的融入进了那圈子? 贺屿咬着唇没有否认。 顾则桉皱了下眉,掌心掐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后边:“你的身体和我很契合,至少目前看来你很适合,我暂时还不想结束。” 贺屿痛得抓住了浴室玻璃的把手,微凉的触感让他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可这点清醒反而更像是一根扎进心口的刺,钝钝的,牵扯着隐隐的疼痛。 原来自己身体有这么多好处,能在手术单上被列为哥哥合适的供体,现在还可以这样取悦别人。 贺屿的唇边勾起一丝近乎自嘲的笑意,手放开了门把手,主动攀附到顾则桉的肩膀上,指尖抓得他肩膀发白,在这快要窒息的感觉中主动地迎合,拼命地证明着自己的价值。 顾则桉一会儿停一会儿给,把贺屿整个心脏硬生生地搅得四分五裂,感官不断聚拢又放散。 贺屿沙哑的声音略微颤抖,抓住了顾则桉晃动的衣摆,带着一丝低低的求饶:“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顾则桉依旧面无表情地没有停止,声音反而平缓了一些:“不好。” ...... 深夜,顾则桉看了一眼昏睡在床上的人,汗湿的发丝黏在额前,呼吸不稳,皱着的眉头像是在梦里也挣扎着不肯放松。 他起身在腰间随意地挎上一条浴巾,从床头柜里拿了一盒烟,推开落地窗去了阳台,仰头靠在栏杆上,烟在指尖燃起,吐出一口白雾,目光隔着冷白色的烟圈,望向远处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 贺屿的讨好,取悦,不过是为了不让这场交易轻易结束,在自己刻意加重力道,逼得他几乎失控发抖的时候也只是咬着牙承受,和那些爱慕虚荣攀高枝的人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42章 这段时间的相处,差一点就忘了。 好像…也不过如此,不值得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只是辅助治疗的人而已。 顾则桉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手里的烟燃尽后被他掐灭在烟灰缸里,眼底冷淡,任那缕白色烟雾在他身后慢慢消散。 次日清晨 贺屿眼睛一睁开就看到顾则桉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一杯热水正站在床边。 “早啊,顾则桉。”他懒懒地说。 “醒了?”顾则桉把热水放到床头柜上,顺手捡起地上的衬衫扔进洗衣篮里:“今晚跟我去吃饭。” 贺屿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还没反应过来:“啊?去哪?” “画展的慈善晚宴。”顾则桉伸手扣好衬衣袖口,语气平静:“等下我让人送几套衣服过来你选。” 贺屿早上起来还有点懵,问:“你怎么突然想带我去这种场合?” 顾则桉闻言,低头整理袖扣的手一顿,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回:“你不是喜欢这些地方吗?” 贺屿一愣,忽然明白过来,这是顾则桉在履行他的“义务”,拿着他给的脸面在名流之间举杯交谈,被视作“圈内人”的错觉。 “哦,是哈。”贺屿摸了摸鼻尖,故意调笑道:“那我是不是得去理个头发,有点长了。” “随便你。”顾则桉看了一眼他脖子上几道青红的痕迹,从柜子里拿了一支膏药递给他:“等下选高领的衣服。” “嗯?”贺屿反应了几秒才明白,突然感觉身上灼红的印子有些微微发烫,顺手接过膏药。 “对了。”顾则桉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我听你之前说下学期要实习,晚上有几个独立艺术家要来,你如果想去画廊或者其他地方实习,我都可以帮你。” “啊。”贺屿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要骗他说学雕塑的!!!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装得自然:“是...不过...我其实专业不太好,就不浪费你的资源了。” 顾则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贺屿读懂了,明显就是在说‘成天就出来玩,早就看出你专业一般般的样子’,但顾则桉还是说:“专业不专业是其次,只要你想去。” 哇,好霸道啊,那能不能把我弄进君泰律所? 贺屿也就只是想想而已,眼前是要把这糊弄过去:“我有时候也不是太想去实习,那是牛马的日子。” “......”顾则桉挑了下眉,沉沉地哼笑了一声:“随便你。” 说完,他离开了房间,修长的背影带着一贯的矜持与冷淡,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木质冷香在空气中弥漫。 贺屿在公寓恶补了一上午的雕塑知识并且选了衣服后,出门去医院给刘叔拿药,刘叔已经出院在家修养但伤了的腿还需要换药。 在医院穿过人来人往的长廊时,他的胸口仍然因为这地方而闷得慌,正要拐进药房的楼层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妇产科的电梯口出来,虽然戴着墨镜,但他还是认出了是安玫。 第60章 “安玫?”贺屿喊了一声。 安玫脚步一滞,手里的包带差点滑下来,僵了两秒才抬头,看到是贺屿:“你怎么在这儿?” 贺屿见她戴着的墨镜,问:“在医院里还戴墨镜,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嗯,眼睛不舒服,怕光。”安玫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揪紧包带,声音有些含糊:“你怎么来了?” 贺屿随便找了个借口:“哦,我朋友打篮球受伤了,来看看。” 说话间,安玫有些不自然地朝后退了一步,似乎想避开他的视线。 贺屿盯着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状态不太好。” “没事。”安玫抿了抿唇,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勉强:“就是......” 正说着,旁边一个护士拿着病例急匆匆地往这边跑,不小心撞到了她,脸上的墨镜被撞来直接掉在地上。 贺屿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愣了一下,左边的眼睛肿得厉害,眼角还有些发紫,看起来像是被人重重打过。 安玫蹲下去捡墨镜,手有些颤抖,几乎是飞快地重新戴上,头也不抬地说:“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贺屿见她慌乱的动作,似乎明白了:“顾以轩打的?” 安玫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张了张嘴似乎想否认,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眶渐渐泛红,再也压不住情绪,眼泪一颗颗砸在墨镜后面:“贺屿,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贺屿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但还是假装安慰她:“别哭,慢慢说,你到底怎么了?” 安玫咬着唇,整个人都在发抖,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 “你怀孕了?”贺屿见她情绪不稳,平日里就算被打也不会这么失态,再加上刚才从妇产科出来。 安玫的眼泪掉得更凶,整个人都在颤抖:“是,我...怀孕了。” 贺屿瞬间明白了她的处境:“顾以轩肯定不会要,对吧?” “他当然不会要,其实我也不想要,可是...”安玫抬头看他,声音艰涩:“刚才医生说我身体不好,如果做清宫手术会有生命危险,而且...以后很有可能不孕,所以我不能打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屿沉默了几秒后开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地恐吓:“如果他知道你想留下这个孩子,肯定还会更变本加厉地对你下手,对吧?” “是。”安玫咬紧牙关,手指几乎要把包带捏断,压住自己的恐惧:“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逼我打掉,甚至直接...” 她没敢再往下说,只是死死攥着包带。 贺屿想起薛阮之前说的摄像机的事,觉得这是一个时机,缓缓开口:“你和顾以轩相处了这么久,他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可以威胁他的事?” 安玫愣了一下,哭红的双眼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贺屿见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声音压低了些:“你也知道温鸣燃这些二世祖玩得有多出格,我想顾以轩也不例外,他平时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安玫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明白了贺屿的意思:“你是说让我去威胁他?” 贺屿看着她发抖的手,语气加重了几分:“如果你真的想留住这个孩子,就必须要有能牵制住他的东西,至少要让他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这样才能和他谈,不然你只是任他拿捏的玩偶。” “可是他那种人...”安玫手缓缓松开包带:“他如果知道我威胁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所以才要先下手为强,不然你只能被他逼到绝路,连钱都拿不到。”贺屿眯了眯眼:“你想想有没有什么?至少你可以从他那里拿钱带着孩子离开。” 安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又抬头问贺屿:“可我一个人,我怕,我不敢。”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贺屿安抚她:“你知道我和顾以轩之间有矛盾。” 安玫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渐渐冷静下来:“我...我现在暂时还没办法想这么多,需要一点时间,如果...如果我决定了联系你。” 贺屿见她情绪依然有些不稳,也没有再逼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嗯,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为了你自己的未来,一定要想清楚。” “嗯。”安玫咬了咬唇:“那我先走了,不能在这待久了。” 贺屿一边安抚她一边陪她离开医院,送她到了停车场,把车门拉开:“你状态不好,要不我开车送你?” “谢谢,不用了。”安玫情绪渐渐平复。 贺屿把手挡在她头上,避免撞到车顶:“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再联系我。” 安玫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钻进车里,开车离开了。 贺屿站在原地,看着保时捷的尾灯渐渐远去,唇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转身又回医院替刘叔拿药。 旁晚,宴厅内水晶吊灯在天花板上如星璀璨,映照着洁白的墙面和错落有致的艺术作品,四周布置了数十幅经典与现代融合的大师画作。 贺屿随顾则桉进了宴会大厅,一双双诧异或探究的目光陆陆续续汇聚到他们身上,贺屿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周围人的视线,而是等下要抽背雕塑知识怎么办!!! 走到正中央,两人正好停在达利的油画前,顾则桉侧身,抬手示意侍者递来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贺屿。 贺屿瞥了眼那杯酒,手却没有伸出去:“不喝。” 顾则桉的手顿在半空:“怎么了?” 贺屿抬眼看他,假装认真地说:“我昨晚说了不喝酒。” 顾则桉愣了一下,回想起昨晚贺屿抱着他胳膊承诺的,莫名地笑了一下,这么快就这么乖? “和我一起可以喝。”他说,又把香槟递给他,贺屿接了过去。 第43章 温鸣燃和顾以轩他们正站在不远处围着一幅油画,听到动静,温鸣燃下意识转过头来看到他们,举起酒杯笑道:“则桉哥,你们来了。” 旁边的顾以轩也跟着回头,看到贺屿站在顾则桉身旁,那张冷酷的脸瞬间变得更阴冷,握着酒杯的手收紧了几分。 第61章 温鸣燃和顾以轩举着香槟,正打算朝顾则桉他们那边走,步子才迈了一半,一位儒雅的男士从另一侧缓步靠近,是今晚慈善晚宴的主办人,也是“逸境”画展的主理人吴逸。 “顾律师,难得见你来。”吴逸举着杯,带着得体的微笑。 “吴先生,好久不见。”顾则桉转身,抬起酒杯碰了碰,温润道:“晚宴办得很好。” 两人杯中的酒液相互碰撞,荡出浅浅的涟漪。 吴逸笑了笑,目光扫过他身旁的贺屿,稍作停留:“这位是?” 顾则桉侧身,将贺屿稍稍向前引了点,动作自然而随意:“我朋友,贺屿。” 贺屿赶忙点头,举了举手里的香槟,礼貌一笑:“吴先生,你好。” 吴逸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表露得明显,毕竟顾则桉这样的人,带谁来都是他的自由,只是顾则桉从来不轻易带人出现在这种场合,而且这年轻人还很面生。 “顾律师的朋友,那可不一般。”吴逸笑意更深,礼貌地和贺屿碰了碰杯:“不知贺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正巧。”顾则桉接话,说得很随意:“他是港北大学雕塑系的学生,刚好也快实习了,还需要吴先生多关照。” 吴逸听懂了暗示立刻反应过来,语气里明显带了几分重视:“雕塑系,那很不错,港北的雕塑系在国内算是比较有名的,培养了不少新锐艺术家。” 贺屿愣了一下,没想到顾则桉这么主动替他铺路,心里顿时复杂又紧张,连忙附和道:“还在学习中,确实有很多东西要学。” 吴逸点头,举杯晃了晃红酒:“那你主要喜欢什么流派呢?” 贺屿被吴逸这么一问,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什么派?草莓派?菠萝派?还是牛肉派? 牛肉派好吃。 吴逸见贺屿没立刻回答,以为是在思考,又说:“古典?现代?还是更偏爱当代抽象?” 贺屿脑海里疯狂检索着早上恶补的艺术流派,心跳快得几乎盖过了大厅里悠扬的背景音乐。 他笑了笑:“抽象派。” “年轻人都挺喜欢抽象派的。”吴逸又笑着问:“那你喜欢哪位艺术家的作品?” 贺屿紧张地喉结上下滚了滚,怎么有种小学抽背语文课文的感觉? 幸好学法的记性还算不错,他眼神一凝,故作淡定地说:“亨利·摩尔。” “摩尔啊,他的作品有种独特的力量感。”吴逸随即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将人体的柔美与自然的粗犷结合在一起,但他那种粗粝却富有质感,充满原始力量的孔洞结构......” “......”贺屿:“对,是的。” 吴逸越说越起劲,甚至开始举例:“比如他的那件《reclining figure》,看似只是一具简单的躯体,但实际上……” 贺屿一开始还能跟着点头应和几句,但看着吴逸的嘴巴一张一合有种催眠效果,越听越困,毕竟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他每次困脑子里就会自动冒出法律条文来提神,就在他背得起劲时,吴逸突然说:“正好下星期三这里有他的雕塑展,我有几张vip邀请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看?” “啊?”贺屿意识有点跟不上,愣了一下。 顾则桉侧过头蹙了一下眉,低声提醒:“下星期三亨利·摩尔的雕塑展。” 贺屿听到这个日期很耳熟,猛然想起是全国辩论赛的日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那天要去别的地方参加比赛,可能去不了。” 顾则桉握着香槟杯的手一顿,眼神转冷,和吴逸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比赛?” 贺屿迅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朋友要去比赛,我陪他去。” 顾则桉的眉心皱得更紧了,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没说话。 “那有机会再去。”吴逸笑着点头,举起酒杯朝他们示意了一下:“想好了去哪实习跟我联系,我先去旁边招呼其他宾客。” 贺屿赶紧举起杯子回应:“好的,谢谢。” 顾则桉回应完把酒杯放到旁边桌台,不动声色地朝贺屿靠近了一步,逼迫他不得不与自己更近一些,嗓音带着几分冷淡的压迫感:“陪朋友?谁?” “我...室友。“贺屿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手指在酒杯上摩挲了一下:“赵尘。” 顾则桉看了他几秒,很淡地说:“男的?你还挺热心......” “则桉哥。”温鸣燃举着酒杯从人群中走过来:“那边来了意大利大使馆的人,要不要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嗯。”顾则桉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贺屿,目光不轻不重:“你自己先去逛逛。” 贺屿对上他的视线,忽然感觉顾则桉周身的气压有些低,隐隐带着一股压抑的情绪,但他一时也琢磨不透,只好说:“嗯,我随便看看。” 顾则桉没再说什么,随温鸣燃一起朝宴会厅另一侧走。 贺屿看着西装革履的他被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所簇拥,转身拿了一个纸杯蛋糕吃,朝大厅另一边晃晃悠悠去了,欣赏这些看都看不懂的大师杰作。 “贺屿。”有人叫了他一声, 贺屿回头一看,是刚刚聊过天的吴逸。 吴逸朝他招了一下手:“过来认识几位朋友?他们都是搞艺术创作的。” 贺屿愣了几秒,强颜欢笑地跟着吴逸走了过去,心里却有些发虚。 几个穿着棉麻长衫的艺术家正围在拉斐尔的画前讨论,见吴逸带着人过来,纷纷停下话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几分探究。 吴逸笑着介绍:“这位是贺屿,港北大学雕塑系的,是顾律师的朋友。” 众人笑着点头,刚才顾则桉带人进来他们就好奇得不行。 贺屿与他们礼貌地打了招呼后就没怎么说话,听他们继续讨论,谁说得多就朝那人举杯回应,谁声音大也举杯回应,浑水摸鱼一个劲儿地喝酒,脑子不知不觉喝得有些发热。 酒喝多了下面就通了,贺屿说了声“抱歉”便去了洗手间,解决完洗手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镜子里出现了顾以轩的身影。 第62章 “不知道你床上功夫这么好。”顾以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警告:“但是你爬错床了。” 贺屿低头缓缓地搓手上的水,恍若未闻,关掉水龙头,随手抽了张纸巾擦着掌心的水渍。 顾以轩见他不说话:“昨晚被折腾得嗓子哑了?” 贺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擦手:“你对你哥的床事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很羡慕?” 顾以轩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走到他身后不到半米的位置:“你还挺会观察的。” 贺屿淡淡地笑了笑,转身想走,却被顾以轩一把拽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他差点一个趔趄,背脊重重撞在洗手台上,疼得贺屿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这就想走?”顾以轩眯起眼,盯着他:“我哥在床上可不怎么温柔,你这身体受得住吗?嗯?” 贺屿握着洗手台边缘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但语气依旧平淡:“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以为你这副样子有多值钱?不过是能扛点痛罢了,不然我哥怎么会对你有点兴趣?”顾以轩笑了笑:“看你现在还能站在这,的确是挺耐操的。” 贺屿的后背贴着冰冷的洗手台,昨晚顾则桉留下的几道红痕被硌得生疼,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肩膀:“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次凯文没睡得了你。”顾以轩眼神里带着些恶劣的嘲弄:“真是有点可惜。” 贺屿脑海中迅速闪过那晚,胸口的怒意翻涌得更厉害,盯着顾以轩:“你故意让凯文来,然后又让温鸣燃把顾则桉叫来?” “没错。”顾以轩见他反应过来,笑意更浓,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乖乖地滚远点,不然下次就不只是凯文了。” 贺屿抿了抿嘴,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冷静,故意激怒他:“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乖。” “你tm...”顾以轩揪住了贺屿的衣领:“今天我哥在这里我不动你,他不在的时候你最好小心点。” 贺屿低笑一声,手握紧成拳,趁顾以轩要转身时,毫不犹豫地一拳挥了出去。 “嘭!”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顾以轩的侧脸上,他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踉跄了几步,撞到身后的隔间门上,捂着脸回过神时贺屿眼疾手快直接把隔间门猛地关上,用拖把从外头将门把横拴卡住。 第44章 “这一拳是还你的。”贺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也是火辣辣的痛,听着顾以轩一边怒骂一边撞门,重新洗了个手,转身甩门离开了。 但他没有回宴会厅,跟着侍者的引路出了宴会厅的后门,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一个香草味的冰淇淋,坐在花坛的边沿,低头咬了一口,抬头时看到不远处的大楼。 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映出穿着浅灰色西服的自己,此刻像是误入名利场的流浪猫。 贺屿低头又咬了一口冰淇淋,鼻尖被冷意刺激得有些发酸,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太紧,禁锢着呼吸,抬手扯了扯,才觉得胸口那股郁结散了一些。 他轻轻叹了口气,半阖着眼,仰头靠在身后的花坛边缘,耳边是树叶被夜风吹动的沙沙声,寒风吹过他敞开的领口,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没多久,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皮鞋跟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冷木香。 “你是打算在这里冻成雕像?”顾则桉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敞开的领口和手里的冰淇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贺屿懒懒地靠在花坛边,没睁眼,就着冰淇淋又咬了一口:“正好,冻成雕像可以直接把我搬进去展览。” “......”顾则桉被他这幅懒洋洋又嘴贫的模样逗笑了一瞬,又压下嘴角:“顾以轩为难你了?” “对。”贺屿睁开眼,抬头看他,眉眼微垂显得有点无辜:“你可要保护我。” “嗯。”顾则桉单手插在西装裤的兜里:“不过...你刚才表现得挺好的,知道还手。” 贺屿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 “有人看到你和顾以轩同时进了厕所。”顾则桉说:“他出来之后一边脸青了。” 贺屿一想到顾以轩被自己打了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笑意瞬间收回去,把冰淇淋咬完,剩下的蛋卷随手丢在了旁侧的垃圾桶里,目光落在面前站得笔直的顾则桉,朝他勾了勾手:“坐。” 顾则桉看了眼花坛边沿,嫌弃地皱了皱眉,没打算坐下,只是微微弯下腰,靠近了点:“干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贺屿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了些,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热度。 贺屿抬眸盯着他,声音压得很低:“顾则桉,我的身体真有这么好?” 顾则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他敞开的领口,脖颈上若隐若现的青紫痕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只是喉结轻微动了动。 贺屿见顾则桉一言不发,反而弯了弯唇角,带着几分自嘲:“你们都这么喜欢我的身体。” 顾则桉蹙眉,声音微凉:“都?” 贺屿盯着他看了几秒,勾着脖子的手突然放下,把他推开了些,身体往后靠回到花坛边,冰凉的石砖硌在背后,看着不远处的宴会厅:“我身体的用处可大了,我哥哥的命都是靠它续的。” 顾则桉的眉头皱得更紧,看着贺屿的侧脸,那双看起来澈亮又有点倔的眼睛,此刻像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阴霾,不仅掩住了原本的神采,还有一丝隐忍的伤痛。 他沉默片刻,嗓音比平时沉了些:“你哥哥得了什么病?” “白血病,需要我的骨髓,需要我的血。”贺屿转过头,仰起盯着顾则桉,眼睛弯了一下:“你也是需要我的身体治病吧?” 顾则桉冷淡的脸闪过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就被掩去,静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怎么知道?” “我今早把药膏放回抽屉时不小心看到你的药。”贺屿轻轻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查了一下,大概知道是什么。” 顾则桉的目光一沉,薄唇紧抿,眸色在夜里显得格外幽深,盯着贺屿,像是在揣摩他的真实情绪。 贺屿感觉到那道目光很沉很重,却没有避开,反而歪了下头,嘴角弯起一个很淡的弧度:“你最喜欢我身体哪儿?” 顾则桉微怔,闻到贺屿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酒气,拧了一下眉心,抬手按住贺屿的肩膀:“你喝醉了,回去。” 贺屿没反驳,只是偏了偏头:“你不进去陪他们?” “本来也没打算来。”顾则桉的手从他肩膀拿开:“你是学艺术的,需要见见这些人。” 贺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心情有一瞬说不上来的复杂,抬起头,望着顾则桉那双漆黑锋利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顾则桉利用自己,自己不也是在骗他,想利用他吗? 现在的目标是顾以轩,所以刚才故意激怒他主要是为了得到顾则桉的保护,因为他同样讨厌这个弟弟。 贺屿轻轻吸了口气,掩去眸中的波动:“走吧,我也有点冷了。” 顾则桉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可听到身后没动静,又转过身见贺屿还坐在那里,双手撑在身侧,仰着头看着夜空。 “怎么不走?”他问。 “突然觉得好累。”贺屿回头,目光有些迷离:“要不你背我去停车场?” 第63章 顾则桉站在原地,单手仍然插在兜里,夜风带着一点凉意,把他梳上去的发丝吹散了几缕,眼神复杂地看着坐在花坛边的贺屿。 贺屿见他没反应,问:“你从来没背过人吧?” 顾则桉没有否认。 “我也从来没被人背过。”贺屿抬头,眸光掠过细碎的树影,像是看到遥远的画面:“以前都是我背着我哥去学校,又去医院,然后回家。” 空气静了片刻,顾则桉站在那里依旧没动,目光落在贺屿那双略显疲倦的眼睛上。 “我给了顾以轩一拳还把他关在隔间,你知道他体格的,我是用了很大的力。”贺屿没催他,揉了下胳膊:“现在手还在酸,如果我身体出了问题,还怎么给你治……” “行了。”顾则桉忽然抬手握住贺屿的胳膊,把他拽得往前倾了一下,贺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顾则桉已经弯下腰,摆出一个别扭笨拙的背人姿势。 贺屿挑了下眉,跨上去,伸手搂住顾则桉的脖子,凑近他耳边说:“放心,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 顾则桉没有回头,肩膀因为贺屿的重量下沉,侧脸隐在光影里线条紧绷,走了几步才问:“你身体应该挺差的,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我......钱谁不想要?”贺屿把脸靠在顾则桉肩头,眼神随着他的步子晃动,找了个借口:“也只有你们这些不差钱的人才不想要钱。” 他带着淡淡酒香的鼻息贴着顾则桉颈侧的皮肤滑过,带起了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顾则桉的肩膀僵了片刻,喉结轻下意识地滑动。 “怎么了?”贺屿见他没说话,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后:“你这是紧张了?” 顾则桉薄唇紧抿,呼吸渐沉,开口声音有些哑:“你再多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贺屿搭在顾则桉肩头的手臂赶忙收紧,没说话,走了几步想起了刘叔一家,又继续说:“有了钱,才不会被欺负。” 没钱连真相都找不到。 顾则桉侧头看了贺屿一眼,语气淡淡:“你不吃蛋卷,也是因为你哥哥?” 贺屿“嗯了一声,耳边是顾则桉沉稳的脚步声,胸口随着他的步伐微微起伏:“你肯定没吃过那种被甜水泡过软塌塌的蛋卷,又粘又腻,咬一口都齁得想吐。” 顾则桉目视前方:“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甜的。” 贺屿想起了两人在车上一起吃冰淇淋的样子,笑了一下:“那你上次吃得不是挺欢乐的吗?都吃完了。” 顾则桉脚步一顿,也想起那次冰淇凌的味道,好像是还不错,没有接话。 “其实啊...”贺屿趴在他肩上,鼻息间尽是顾则桉浅浅的冷木香味道,故意拉长语调:“你们这些人就是装得高大上,吃要吃得讲究,穿要穿得精致,那种三块钱的冰淇淋其实也不错吧?” 顾则桉没想到会从他口里说出这话:“你不是想方设法往这里面钻吗?” “我...”贺屿噎了一下,现在脑子因为香槟有点发热,意识到话又说漏了赶紧补一句:“这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嘛,再说,我往里钻又不是为了吃你们的冰淇淋。” 顾则桉笑了笑,偏头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才说,“其实你这人看起来挺乐观的。” 贺屿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字面意思。”顾则桉搂着他大腿,把他往上提了一下:“不过你也挺重的,怪不得喜欢吃甜的。” “废话。”贺屿本来闭着眼靠在他肩上,听这话拍了拍顾则桉的肩:“堂堂七尺男儿能不重吗?总不能瘦得跟根竹竿似的,难道你喜欢那种虾系的?” 顾则桉眉头微蹙,没听懂:“什么系?” 贺屿被他这严肃的反应逗得笑出了声:“落伍了吧,虾系就是那种瘦巴巴的,弯腰驼背,手脚细长,抱起来跟根枯木似的。” 第45章 顾则桉脚步稍微停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想象这个形容,片刻后淡淡道:“所以你是什么系?” “流动系。”贺屿靠在他背上,说。 “嗯?”顾则桉平时不怎么网上冲浪,一是太忙,二是冲浪也大多是看新闻类的信息,什么网络用语潮流动态知道的不多:“这又是什么?” 贺屿毫不客气地解释:“哪个帅我就是哪个系,哪个流行我就是哪个。” “......”顾则桉沉沉地哼笑了一声:“你对自己还挺自信的。” “你刚不是说我乐观嘛。”贺屿啧了一声:“虽说不是特别招蜂引蝶,但很招蚊子。” 顾则桉听这话莫名其妙,但还是笑了一下,这又是什么没听过的网络用语? 不过这人对自己认知不够,还不招蜂引蝶? 陆子澈想睡没睡到,林清想拍照没让拍,刚刚不是还说陪什么室友去比什么赛? “对了。”顾则桉路过昏黄的路灯时,忽然开口问:“下星期三去哪儿比赛?” 背上的人没有回答,顾则桉皱了皱眉,声音略微沉了些:“怎么不说话了?” 依旧没有回应,顾则桉侧头去看贺屿,这人闭着眼睛脑袋靠在他肩窝上像是睡着了,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又叫了一声:“贺屿?” 还是没有反应,他转回了视线,继续往停车场走。 夜晚的街上人不多,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子过往的声音,贺屿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温热而均匀,在这深冬里倒是觉得挺暖和的。 顾则桉垂眼,视线落在肩膀前那双松松挂着的手腕上,贺屿的手腕很好看,腕骨微微凸起,随着步伐还无意识地碰到他的胸口。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故意晃了几下肩膀,那手也跟着晃动,又轻轻侧了侧身,贺屿的头也跟着一起晃,额前几缕发丝顺势滑下来,扫过他的脖颈,带着海盐的清爽香气,乖得就像他的影子,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可晃着晃着,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贺屿在慢慢地、毫无征兆地闯入自己的领地,本以为自己设下的边界足够清晰,可这种侵入更隐秘、更难以察觉,一点一点吞噬掉他惯于控制的秩序。 可他似乎没那么不满,就像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被一颗小石子打破,涟漪一圈圈扩散,只是有一种不安的失控感。 到了公寓,顾则桉把贺屿从车里一路抱回来,整个过程怀里的人都睡得很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犹豫着是把人叫醒还是直接给人洗澡,最后还是选了后者。 他把贺屿放到浴缸边上,伸手去解他衬衫的扣子,指尖刚碰到第一颗,就听见贺屿低低地咕哝了一句:“嗯?你要对我做什么?” 顾则桉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他。 “我警告你。”贺屿半睁着眼睛,眼神还有些朦胧,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你再碰我一下把你手剁了。” “......”顾则桉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威胁我?” 贺屿被拍得突然清醒过来,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发现是顾则桉,嘴唇动了动:“你别趁人之危啊。” “谁趁人之危?”顾则桉眉峰挑了一下,弯下腰,掌心轻轻捏住了他脸颊:“谁一路挂在我身上不肯下来。” 第64章 “啊...”贺屿愣了一下,撑着浴缸边缘坐起来:“那是我睡着了。” “既然你醒了。”顾则桉松开他的领口站直身子,拍了拍手:“那你自己洗。” “哦,你还真不趁人之危。”贺屿抬手指了一下洗漱台:“帮我把牙刷递过来,谢谢。” 顾则桉把牙膏挤到牙刷上,递给他时视线正好落在他露出的一截锁骨上,眼神顿了一下,突然想起刚才贺屿那双蒙了伤的眼睛,才说:“我没有这个癖好。” 贺屿松了口气,因为他背还有些痛,但嘴上不怎么服软:“你要是没这个癖好,昨晚怎么这么......” “刷你的牙。”顾则桉把牙刷直接塞在他嘴里,可还不等贺屿接住,又把牙刷从他嘴里拿出来:“你晚上没怎么吃,要不要吃点什么?” “没什...”贺屿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那你给我煮一碗面吧,你煮的面好吃。” 洗完澡出来有人为自己准备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像上次一样,感觉很温暖。 顾则桉出了浴室先去客厅,从柜子前拉开中间一层抽屉,里面摆着几瓶药,倒出几颗白色的药片就着水吞下,盯着药瓶看了几秒,没有把药放回抽屉,转身去书房放进了里面的柜子。 半夜。 “咚 咚咚 咚...” 顾则桉睡得不沉猛地被敲门声惊醒,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身边,却没有贺屿的身影,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晚上两人没做,贺屿吃完面很自觉地去客卧睡,他撑起上半身,蹙眉盯着房间门叫了一声“贺屿”。 没人回应,但节奏有序的的敲门声依旧,应该是贺屿又像之前一样梦游了,那人说只要他睡得不踏实或者白天情绪波动大就会梦游。 顾则桉打开床头灯,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给贺屿开门。 可刚打开还没看清人,贺屿就伸手推了他一下,他没反应过来,脚下的拖鞋又有点打滑,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坐在床上,手肘撑着床起身时,才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穿着睡衣,眼睫低垂,手里竟然握着一根皮带。 他眯了眯眼,认出那是上次用来绑贺屿脚踝的那根,那晚皮带穿过对方皮肤时的兴奋感,他记得很清楚。 “贺屿?”他又试探地叫了一声。 对方依旧没回应,眼神空空的,拿着皮带慢悠悠地走到床边,猝不及防地坐在顾则桉的大腿上。 顾则桉被他压得往后仰了仰,喉结颤了一下,盯着那双几乎闭着的眼睛看了几秒:“你真的在梦游?” 贺屿没有理他,低着头双手一直把玩着皮带,过了半晌才突然抬头,问:“我没拿错吧?” 顾则桉眉棱挑了一下,抬手扶住了他腰,避免腿上的人不注意滚下去了。 “不是这根不行。”贺屿继续低头摆弄着皮带,声音很清:“这根结实,才勒得住。” “……”顾则桉盯着他后脑勺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要和梦游的人计较,但又有点好奇,干脆配合他:“你要做什么?” 这次贺屿居然秒回,声音像在梦里翻卷的一团棉絮,轻得发痒:“绑你,把手给我。” 顾则桉愣了愣,过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坐在自己腿上迷迷糊糊地贺屿,扶在他腰上的手放下来,掌心朝上,就那么递了出去,像个束手就擒的犯人。 “给你绑,绑了又干嘛呢?”他语气淡淡。 贺屿拉起皮带,慢条斯理地绕着他的手腕:“只准你绑我,不能我绑你?” 顾则桉看着他,故意问:“谁绑你?” “你啊,顾则桉。”贺屿说得很自然,嗓音有些哑:“把我弄痛了,被绑着还不能还手,就是个变态。” 顾则桉微顿,唇角轻轻抿了一下,他明知道贺屿在梦游,可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打在他的心口,莫名发烫,还有些闷。 他沉默了两秒,说:“很疼吗?” 贺屿没说话,只有皮带缠绕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顾则桉没有继续问,想到之前贺屿没回答的,盯着他微垂的额头:“下星期三你要陪朋友去哪?” “去海市,全国大学生辩论赛。”贺屿机械式地回。 顾则桉挑了下眉,想起这个比赛,每两年律师协都会让四大律所的人轮流去当评委,今年该博恒。 “你室友是法律专业的?”他问。 “嗯。”贺屿低声应了一句,手上还在专注地缠皮带。 顾则桉见他绑得认真,语气肃了一点:“你室友喜欢你吗?” “什么?”贺屿面上依旧没表情,但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说:“他只喜欢樱井莉亚。” 顾则桉有些没听清:“嗯?” “你要看?”贺屿停下手上的动作,在身上摸了几下,似乎又想起什么继续缠皮带:“我手机上没有,不过你肯定不喜欢,那是av老师不是gv老师。” “......”顾则桉想到这人梦游了思路还这么清晰,有些好笑:“你怎么不跟你室友一样,多学习一下。” “谁说我没学习?”贺屿说:“高抬腿,难度系数四个颗星。” 顾则桉想起了贺屿的腿吊在自己肩上,喉咙突然发紧地滚了滚:“那你......” “嘘,不能叫得太大声。”贺屿将食指比在顾则桉唇前,没接话,把最后一圈皮带绕紧,系了个结:“最好也不要说话。” 顾则桉靠坐在床头,被捆在身前的双手一动不动,问:“为什么不能叫?” “因为...”贺屿一只手撑在他的胸前,微微俯下身:“我怕叫了顾则桉会说我不行。” 顾则桉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顿了几秒,问:“贺屿,你想结束了吗?” 第46章 “有点冷。”贺屿没回答,整个人靠过去,有些凉的脸贴着顾则桉的颈窝蹭了蹭:“这样暖和。” 顾则桉的身体颤了一下,原本想看一下贺屿背上的伤,但现在显然是动不了,低声问:“那你绑完了,能不能把我解开?” “才绑了一会儿,不行。”贺屿抬起头,滞了两秒,摇了摇头:“你觉得不舒服?” 顾则桉本想说“是”,但视线下意识地落到贺屿的脚踝,上面还有之前被勒过的淡淡的痕迹,便没有说话。 贺屿又重新贴到了他颈窝处,贴得更近了些,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你不舒服,我可以帮你缓解一下。” “嗯?”顾则桉偏了偏头,但贺屿的呼吸还是肆无忌惮地往他脖子上喷,他的身体越来越烫:“怎么缓......” 话还没说完,贺屿的牙齿轻轻地叼住他颈侧那块皮肤,不轻不重的力道正好卡在疼痛与快感的临界点,顾则桉想推开贺屿,但被皮带缠着的手使不上力,只得抓住了他的头发。 贺屿突然抬起头,月光斜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挺直的鼻梁上,顾则桉还没反应过来,贺屿又偏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来得很急但很轻。 在顾则桉怔住的瞬间,清冽的薄荷味席卷了整个口腔,嘴唇被贴上温热湿润的触感,软得连呼吸都忘了,像有千百根思绪在这忽如其来的吻里乱成一团。 但在这乱麻中又慢慢地渗透出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有些缺氧的窒息。 “贺屿。”顾则桉的喉咙溢出一道低沉沙哑的抽气声,气息不稳地从贺屿唇上强行脱离:“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65章 顾则桉被绑的手抵在贺屿胸前将他推开,但腿上的人身体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头又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压得顾则桉整个人僵在了床头。 “贺屿?”顾则桉叫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 没有回应,只有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顾则桉靠在床头,贺屿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怕人滑下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手掌下的腰线劲瘦有力,隔着衣料能感受到肌肤灼热的温度,垂眼看着那张贴在自己肩膀上的侧脸,像猫一样窝过来,睡得毫无防备。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但身体比理智诚实,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全都朝着一个不该去的方向。 “真是...不知死活。”顾则桉声音低哑,像是骂像是叹。 他稳了稳呼吸,把缠在手上的皮带解开,双手穿过贺屿的臀,把人抱起来朝客卧走。 贺屿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脑袋往顾则桉颈窝里蹭,嘴唇几乎擦过他的喉结,顾则桉呼吸一滞,脚步顿了顿:“别乱动。” 下意识地说出了口,但贺屿完全听不见。 顾则桉把贺屿放回床上,看着他呼吸平稳的睡颜很想把人叫醒,伸手去拍他的脸时却又突然停住,犹豫了几秒,手却落在他略微湿润的下唇,拇指摩挲了几下又想起了刚才温热的触感,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才起身。 出了卧室,顾则桉去了书房,拉开抽屉的手有些发抖,找到白色药瓶倒出三粒药片,犹豫了一下又多加了一粒,药片干涩地滑过喉咙,他靠在书桌上,仰头闭眼,能感觉到那股躁动正在身体里奔腾,像一头困兽。 次日清晨 顾则桉坐在餐桌边端着一杯咖啡,低头划拉着ipad上的财经新闻。 “咔哒”一声卧室门被推开。 贺屿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顶着一脸没醒透的茫然踩着拖鞋晃出来:“早安啊,顾则桉。” 顾则桉没抬头,淡声回了一句“嗯。” “我发现你...”贺屿走到冰箱边拿了瓶水,咕咚灌了两口,才接着说:“你这人没什么礼貌。” 顾则桉抬头,像是没听清还是听清了,疑惑:“嗯?” “好几次跟你说‘早’你要么没回要么‘嗯’一声,早晨是一天的开始,从你这儿就泄了我的气。”贺屿懒懒地开口。 “......”顾则桉不知道贺屿会在意这个,他自己完全没这个习惯,也没人可说。 贺屿喝完水,刚准备往卫生间走,突然瞥见顾则桉眼下明显的黑眼圈,步子顿了一下,往回倒了两步:“你昨晚没睡好?眼圈怎么黑成这样?” 顾则桉端喝了一口咖啡:“睡得还行。” “真的假的?”贺屿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那就是你在梦里被人追杀了一宿。” 顾则桉没理他,只是喝咖啡的动作顿了半拍。 贺屿没多问,转身去洗漱,等坐到餐桌时才恢复了八成人气。 “欸。”他咬了一口吐司,余光扫过顾则桉端杯子的那只手,伸出叉子戳了一下对方手腕:“你这是什么?” 顾则桉一怔,下意识低头。 皮肤上隐约还有一圈浅红的勒痕,一看就是被束缚过留下的痕迹。 贺屿表情认真起来:“你昨晚……是从床上滚下去了?摔成这样?” “……”顾则桉抬手理了一下衬衣袖口,没有说话。 “不对啊,摔了的应该不是这样,看着像是被勒......”贺屿盯着顾则桉的手腕,嘴里塞了一口煎蛋,突然联想到他的黑眼圈,瞪大了眼睛:“你昨晚不会是去找别人玩了什么新花样?” “......”顾则桉放下咖啡杯,淡淡地吸一口气:“贺屿。” “嗯?”贺屿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在呢。” 这人是把他想得多脏多饥渴,上次在法国也以为他要去找别人,顾则桉揉了揉眉心:“被鬼抓的。” “鬼?你家看着的确冷冰冰......”贺屿的咀嚼动作慢了下来,瞪大的眼睛眯了眯,突然反应过来:“我又梦游了?” 顾则桉没有否认。 “那你这手...”贺屿有些难以置信,指了指自己:“我绑的?” 顾则桉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贺屿不知道自己梦游还能这样,但心里有种绑了顾则桉的暗爽,可他表面还是装作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你怎么不挣扎?” “你在梦游。”顾则桉盯着他看了两秒:“不跟梦游的人计较。” 贺屿“哦”了一声,突然手肘撑着餐桌,凑到他面前,笑得有一丝促狭:“那你有没有点……兴奋?” “......”顾则桉盯着他,现在的贺屿又恢复成一副明明很痛却又无所谓的样子,胸口有股说不上来的堵,他拉开椅子起身朝衣帽间走:“下午我要去沪市出差,下周不用过来。” “哦”贺屿想着正好下周他要去比赛,又问:“那我昨晚还有没有做别的吓到你?” 空气静了半秒。 顾则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指尖擦过的地方微微发烫,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昨晚贺屿凑过来,湿润的唇贴着他的。 温热,颤栗。 耳后像是被火烤过一样有些发烫,但他皱了皱眉心,回:“没有。” 贺屿在他背后随意地“嗯”了一声,继续用叉子戳着煎蛋的边缘,离开顾则桉的公寓后,他先回学校拿了电脑又去洛姐的奶茶店,洛姐和琛哥去泰国旅游,他来店里帮忙。 “欸,你来了。”店里的员工姗姗坐在吧台玩手机。 “嗯,我先去擦桌子。”贺屿放下背包,正准备去卫生间拿毛巾,但姗姗叫住了他:“刚才我擦过了,现在人不多,先坐着玩儿一下。” “那行,等下我擦。”贺屿坐下,从包里拿出电脑打开,打算再准备一下下周三的辩论赛。 突然手机震动,摸出来一看是安玫打来的,他接了起来。 “喂?”电话那头没有寒暄,直接说:“贺屿,我觉得你上次说的是唯一的办法。” 贺屿神情微凝,手指从鼠标上抬起来:“你手上有东西吗?” “有,顾以轩有录像的癖好。”安玫很紧张:“我趁他洗澡时翻出了他的摄像机,他......他就是个变态,里面拍了被他殴打虐待过的女人而且还威胁她们,我一想到他一边看录像一边笑,就觉得毛骨悚然。” “的确是个变态。”贺屿眉间蹙起:“但说实话,这些视频还不足以威胁他。” “还有一个!”安玫声音有些发颤:“有一个视频加了密,我打不开。” 贺屿唇线绷紧,盯着笔记本屏幕:“要不你找个时机发给我,我想办法把它打开。” 第66章 机场的候机厅人来人往,广播报着各种航班信息。 贺屿和同系的几个同学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是拎着一堆零食的赵尘,正煞有介事地给他们介绍自己做的后援团打气横幅。 “你小学生春游?这么兴奋。”贺屿靠在椅子上小憩,这几天虽然顾则桉不在不用伺候他,但奶茶店让他忙得也够呛。 “可不是嘛。”赵尘已经在手机上搜海市的美食:“我又不用比赛,自费来给你们加油,那必须得大游特游,争上游,男子800米游,米哈游。” 第47章 贺屿闭着眼笑了笑:“神经。” “嗡---”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贺屿不是很想动,但又怕错过安玫的任何消息,前几天他让安玫给他发加密视频,却一直没有回音。 可摸出手机后,屏幕上显示的是顾则桉发来的一条微信:【登机了吗?】 贺屿看到是顾则桉的消息已经没那么惊讶了,这几天他们竟然断断续续地聊了几句,不多,都是发吃了,睡了,他告诉顾则桉自己在洛姐奶茶店帮忙,那人还让他发一张自己做的芝士莓莓的照片。 他怀疑顾则桉是怕自己去乱玩不干净了,就像上次去酒吧那样。 贺屿回:【还有半个小时登机】。 顾则桉:【吴先生昨天还在问你实习的事,说你是想进行艺术创作还是管理方面,他那边随时都能安排你过去。】 贺屿愣了一下,拇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才回:【我想了一下还是不去实习了吧,虽然我是牛马,但别急着把我往屠宰场送。累瘫了.jpg。】 过了两分钟,顾则桉才回复,隔着屏幕都能感到语气里有一丝说教。 【吴先生那边的团队是业内顶尖的,他愿意带你是个机会,你以后要走这条路资源很重要,不仅能学到东西还能积累人脉......】 贺屿没想到顾则桉挺认真的,迅速打字:【是,顾老师说的是,可我要真去实习了,每天又是早起又是加班,那我哪还有时间贡献给你,是不是?委屈脸.jpg】 顾则桉没有立刻回,微信界面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后只跳出一句:【借口找的挺好】。 贺屿继续贯彻不学无术人设:【谢谢顾老师费心了,但我真的还想在学校里浪一浪,看看我的同学,敬敬我的老师。】 顾则桉:【......你老师有你真是福气。微笑脸.jpg】 贺屿盯着这条阴阳怪气的消息笑了好半天,回:【顾老师学坏了,哪儿去学的这些表情?】 顾则桉没搭理他,又回:【去了之后一个人住一间。】 贺屿【?已经商量好了两人一个标间】 顾则桉不容置疑地回:【你换了新地方就容易梦游,你是打算把人吓得半死不活?】 贺屿想了想说得也挺有道理,虽然刚开学时赵尘就知道他梦游,但后来几乎没怎么梦游而且在寝室自己的症状只是起来走动,根本不像上次那样绑了顾则桉,看来是有必要单独住一间,万一伤了赵尘。 【知道了。双手抱拳.jpg】 顾则桉回了一个【嗯】。 这人梦游越来越大胆,上次是亲他,再梦游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事儿...... 到了海市贺屿他们下了飞机,联系好的车就将几人送到预订的酒店,贺屿去前台拿了房卡分给赵尘他们,自己重新开了一间房。 进了房间,他随手丢下包,洗完澡打算靠着床眯一会儿时手机又突然震了起来。 是安玫。 他眼皮下意识地跳了跳,立刻接通:“喂?” “贺屿,趁顾以轩睡着后我把加密视频转存出来在我电脑上。”安玫说:“我现在发给你。” “好,传我。”贺屿从床上起身走到行李箱旁,把笔记本翻出来接上电源,迅速开机。 这几天他在网上跟着别人学了视频解密教程。 “我先传你邮箱。”安玫说完,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贺屿收到一个压缩包,解压之后按照教程操作。 命令行、密钥转码、分段拼接,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敲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最后一行代码成功运行,桌面上弹出一个新生成的视频文件。 贺屿盯着那个图标看了好几秒,掌心里全是细汗,他把鼠标移到播放键上,手顿了顿才点了播放,视频画面卡了几秒才逐渐清晰起来。 房间里的装修可以看出是派对酒店的会客室,昏黄的灯光照出沙发上交叠的两道身影。 贺屿一眼就认出了沙发上的人,芊媛。 她衣衫凌乱神志不清,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双手被男人按住,想要挣扎却没什么力气,脸隐没在镜头角度的阴影里,但神情的痛苦清晰可辨。 贺屿的呼吸猛地一滞,指尖僵在鼠标上。 视频里压着芊媛的男人低着头脸看得不是很清楚,穿着浅蓝色条纹衬衫,和顾以轩在派对上穿的并不一样,看起来像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过来,而且他的肩膀微驼,体型瘦一些。 绝不是顾以轩。 贺屿握鼠标的手背青筋绷了起来,他将进度条拖回,压抑着随时要喷涌而出的愤怒又看了一遍,试图在男人身上找出一点线索。 袖口有一颗雕工精细的铂金袖扣,放大一看,好像雕刻的是一只老鹰,他混圈的时候知道这个牌子很名贵。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视频是顾以轩拍摄的,说明这人和顾以轩关系肯定很密切,但是派对上跟顾以轩关系好的几个人他都排除过,并且视频里的侧影也不像温鸣燃他们。 还有,顾以轩拍这个视频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了安玫发的顾以轩其他几个视频,都是他自己殴打虐待女人以此来取乐的,而这个视频是别人侵犯芊媛,顾以轩想看黄片多的是,这视频对于他那样的变态还不至于如此兴奋,并且为什么会加密? “嗡--” 安玫的微信发了过来,把贺屿混沌的思绪拉了回来。 【视频解密了吗?】 贺屿把视频保存在电脑上,却对安玫回:【加密方式比我预想的复杂,还需要时间。】 安玫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回:【你确定你能搞定吗?】 【能。】 贺屿现在不能让安玫看到这个视频,因为喂芊媛吃药的人是她,所以是间接害芊媛的人,万一安玫看了这个视频反悔,还会把他出卖给顾以轩。 ...... 酒店大堂的大理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冷清。 顾则桉拖着登机箱走向前台,刚递出身份证,就听见身后有人带着几分诧异地喊了一声:“顾律师?” 顾则桉偏头,看到博恒律所的郑临正从另一侧电梯口走过来,他笑着轻点了下头。 “你是来看辩论赛的?”郑临走过去:“明天辩论赛就在这上面15楼的行政会议厅。” “嗯。”顾则桉恢复了在外人面前一贯温润的模样:“刚好在附近出差,这两天有空就顺路过来看看。” “难得见你有空,之前他们邀请你来当评委都不来。”郑临笑着说。 顾则桉淡淡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最近律所要招人实习,想看有没有年轻人值得培养,万一有特别出众的,错过就可惜了。” “原来是来抢人的,那我明天也得仔细点。”郑临看着他:“我正准备和老张还有老刘去吃宵夜,要不要一起?” “不了。”顾则桉抬手接过前台递来的房卡:“赶了一天的行程,回房间早点休息。” “行,那明天见。”郑临向他举了下手,便往电梯方向走。 第67章 比赛当天一早,海市的天空难得晴朗,辩论赛的会场外挂着红底金字的欢迎条幅,入口处还有地方媒体搭起的直播架子,气氛颇为热烈。 贺屿一身简洁干练的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裤,嘴里叼根笔,跟着参赛的同学一起穿过熙攘的人群,进入会场。 就在他往比赛后台走时,余光却不经意扫过不远处的贵宾通道,脚步突然停下来。 一个穿着黑色衬衣、身形挺拔的男人正低头与组委会的人交谈,黑发被外面的阳光照得泛着浅金色的光,露出清晰冷峻的下颌线。 贺屿心口忽地一紧,笔差点咬断,那人侧脸好像顾则桉。 可他眼镜在包里看得不太清楚,想走近点看时几位评委从另一侧进来,涌动的人流把那个背影挡了个严实,再看时,那人已经被淹没在人群深处,只剩下模糊的黑色轮廓。 贺屿站在原地怔了两秒。 “贺屿,愣着干嘛?快走啊,检录了!”同组的男生扭头催他。 “哦,来了。”贺屿回过神,随手把笔拔下来放进裤兜里,扯了下袖口,一边朝后台走,一边在心里否定。 肯定不是他,那人怎么可能过来?而且他最讨厌浪费时间。 顾则桉从贵宾休息室和组委会的人聊完出来,比赛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他从后门进现场,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观众席,没看到贺屿,昨天他来海市比较晚便没有联系他,随便找了中间一排预留的观众席坐下,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贺屿发消息。 【在哪?】 二十分钟后却没有任何回应,他拧了拧眉,重新拿手机出来看是不是这里面信号不好。 “下一个辩论主题是“为了公共利益,是否可以牺牲个人隐私?”,有请正方清桓大学和反方港北大学的八位辩手。”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抑扬顿挫,顾则桉听到“港北大学”时抬眸看了眼台上,正好手机提示音震了一下,他又低头去看,但不是贺屿的消息。 第48章 “港北大学二辩手---贺屿......” 一瞬间,顾则桉点屏幕的手指忽然停住,屏幕依旧亮着,他却抬了头。 舞台中央的光打亮,反方四位辩手依次入座,第二个坐下的男生垂眼翻着卡片,侧脸被灯光勾出清俊分明的线条,他略一抬头,露出那双顾则桉熟悉的眼睛,不大但干净漂亮,在镜片后面微微眯起,神情淡定从容。 顾则桉怔住,紧紧地握住手机,仿佛有几秒没反应过来,身体略微前倾了些,盯着舞台上那个叫‘贺屿’的身影。 真的是贺屿。 顾则桉的胸口像被谁轻轻撞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被瞒住的不可思议和一种几乎控制不住的惊诧。 他竟然是法律专业的。 顾则桉低下头,重新看了一眼和贺屿的对话框,信息还停在正要给他发‘你还在睡觉?’上,此刻显得有几分荒唐。 台上的贺屿拉开椅子站起来,开口自我介绍,目光扫过场下,顾则桉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身体陷入柔软的皮椅,本能地回避。 有种像被小孩骗了一整天才发现糖果早就被他偷偷藏起来,莫名其妙的,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什么情绪。 “感谢一辩为我们确立立场,我是反方二辩,对方辩友......”贺屿的嗓音清脆利落,却带着令人意外的沉稳和张力,把顾则桉拉回了神,看着台上的人。 “第一,牺牲隐私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滑坡,一旦以公共利益为名义打开缺口,明天我们是否就能被随意查看聊天记录、监听通话、追查行踪?”贺屿站起身,手里握着笔,笔帽轻轻抵在指节上:“这不是保障安全,而是制造恐惧。” “第二,所谓的公共利益并非总是正确,历史上太多伤害个体的行为都是以此为名......我们不能假设掌权者永远理性,集体的名义永远代表正义。”他的语速开始加快,节奏却分毫不乱,稳稳地剖开论题的核心:“当我们习惯牺牲隐私带来的便利,也就相当于习惯失去自由。” 场下有不少观众频频点头。 “第三,公共利益和个人隐私不是对立,而是一体两面的秩序,真正的安全建立在对每个人底线的尊重上,牺牲隐私就是拆掉保护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贺屿停顿片刻,抬起头环视全场,语气缓下来:“每一个人都是公共的一部分,我们不能用伤害人的方式去保护人。” 贺屿的嗓音不大,却像锋刃划过沉水,激起全场一瞬寂静。 评委席上的人纷纷向他投来欣赏的目光。 最后,贺屿的指尖轻扣桌面,说得慢而清晰:“如果安全的代价是放弃做一个完整、私密、有尊严的人,那我们争取的公共利益,究竟是为了谁?” 话音一落,场下掌声瞬间响起,唯独顾则桉没有动。 他坐在原位,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手机,台上沉静自信,逻辑锋利得几乎陌生的贺屿,他从未见过。 顾则桉很欣赏甚至是惊艳,可这份欣赏来得太猝不及防,贺屿在他面前那副懒散贪玩,在床上温顺讨好的样子突然像一块石头堵在他的心口,砸进了他向来自信清明的认知中。 不硬,却沉。 不疼,却闷。 他看着台上开始自由辩论的贺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认为掌控一切的他,其实对贺屿几乎一无所知。 唯一知道的是,贺屿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慕虚荣才要往他们圈子里钻,不然为何要隐藏自己的能力而不利用他的业界资源。 他有什么其他目的? 比赛在最后一次掌声中结束,顾则桉站在观众席靠边的阴影里,目光穿过人群锁在台下那个笑着与评委交流的人身上。 贺屿神情坦然,偶尔还会低头轻笑,顾则桉看得出他完全不紧张,甚至可以说游刃有余。 他不免多看了一会儿,但没想上前,他不想以这个方式见这样的贺屿,他要贺屿亲口承认。 贺屿与评委交流完后,顾则桉才转身朝会场门口走,手刚扶上金属拉杆准备推门时,风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摸出来一看,贺屿的名字亮在屏幕上。 他一瞬间停下动作,屏幕的光在掌心闪动,犹豫了几秒,才按了接听。 “喂,顾则桉。”贺屿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兴奋:“刚才在比赛现场当啦啦队,没来得及看手机。” 第68章 顾则桉淡淡地“嗯”了一声,恢复了往日毫无情绪的低沉。 “刚才赵尘表现得太好了!”贺屿的语气轻快得几乎带着雀跃:“评委说他角度犀利,临场反应特别快......” 顾则桉一直看着不远处搭着队服外套,一边和他讲电话一边笑着与别人挥手朝休息区走的贺屿。 “是吗?”他语气仍无波澜:“那要不要来君泰实习?” 对面的贺屿听到这句话,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动作不明显,可顾则桉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听筒里静了几秒。 贺屿很快又笑起来,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你抢不到人,刚才博恒律所的郑律师说要直接给......给赵尘实习offer。” 那轻快的语气下藏着一丝梦寐以求,想在人面前本能地炫耀一两句的得意。 贺屿应该很激动,顾则桉心想,他眼睛眯了一下,没来由地生出了点烦躁,握着手机的手不觉紧了几分:“口头说的不一定会生效。” 电话那头的贺屿怔了一下,但他完全沉浸在兴奋中,没有多想:“你这样说也是,我......我得让赵尘赶紧找人签协议。” “你什么时候回来?”顾则桉一直盯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在侧门:“今晚就回来。” 贺屿顿了顿,耳边是赵尘和其他人在讨论明天去哪吃便宜的海鲜,他本想趁这通电话顺势给顾则桉请一天假,赵尘说这里的海边很美,除了自己的家乡和港都,他从来没有去过别的城市,更别说看海。 但顾则桉这么一问,话到嘴边反而有点卡壳:“那个......赵尘他们想后天再回来,我想能不能明天或者后天再回去?” 顾则桉那边沉默了一秒,淡淡地开口:“你之前发短信说不打算去实习,不就是为了方便我随叫随到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却比任何时候冷淡,甚至还有些刻意地放缓,像是要将每一个字清晰送入贺屿耳中。 “贺屿,你忘了?” 贺屿一下子怔住,握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比赛一结束他就想分享给顾则桉,或许因为他是行业里的天之骄子,或许又是因为别的,贺屿想不清楚,但他还是借着赵尘的名义告诉他。 可顾则桉的一句“你忘了?”,让他从兴奋中恍然惊醒,其实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他甚至连顾则桉的朋友都不是,只是‘随叫随到’的人。 一股说不清的酸意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他试图挤出笑声,却发现嗓子有点干,声音低了些:“我没忘,那我晚上回。” 电话另一头陷入短暂的沉默,顾则桉望着玻璃倒影里自己冷漠的脸,忽然有些烦躁地移开视线,说不上来那种情绪是什么。 深冬的夜风像一把无声的刀,贴着皮肤刮过来,冷得发痛。 贺屿裹紧了外套领子,把帽子压低了点,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匆匆出来,这班是晚上十一点五十的红眼航班,他几乎是临时抢下来的最后一张票,人一落地,疲惫得像被抽空了力气。 到了公寓接近凌晨两点,门锁“滴”地开了。 客厅的灯亮着,顾则桉穿着黑色的t恤和灰色家居裤,没有抬头,手上摊开几页文件在看 “我回来了。”贺屿在玄关换拖鞋:“那个......我先进去放行李洗个澡。” 顾则桉抬头,目光落在他手里还没放下的行李箱上,神情淡淡:“辩论赛好玩吗?” 话一出,贺屿脚步顿了一下。 他本想跟顾则桉说点什么,但一想到白天电话里顾则桉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撇了撇嘴:“一群人像居委会大妈一样劈里啪啦吵,吵得脑仁疼还听不懂,现在想来挺无聊的。” “这样啊...刚才听你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感兴趣。”顾则桉微妙地挑了下眉,声音慢吞吞:“我们律所和另外三大律所的年轻律师正筹备模拟法庭的友谊赛,打算过几天做个公益性质的慈善活动,本来还想着让你去看。” 他像是无意提及,假装不经意地瞥了贺屿一眼,看见那人的眼神突然一亮,疲倦像被瞬间拨开。 顾则桉想起在台上目光锐利,一针见血点破对方逻辑漏洞的贺屿和在自己面前戴着面具的贺屿,眸光轻敛,语气顿了顿:“不过,你觉得挺无聊那就算了。” 贺屿心里“咯噔”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是真的无聊”“我只是随口说的”“你别当真”,可话到嘴边却发现每一句都补救不了,眼神黯了几分,喉咙像被什么卡住,双手无处安放地摸了摸行李箱把手。 顾则桉眼尾瞥见他没掩饰好的表情,心底莫名有点快意,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恶劣:“今晚不做了,你进去吧。” 第49章 贺屿听到这话突然像被狠狠地踩了一脚,心情原本就低落,此刻更像被人补了一刀,说不出的委屈和烦闷一起涌上心头。 “你不做还非得让我连夜赶回来?”他说:“至少我还可以待到明天,一早还能去海边吹个风。” 芊媛的事像根绳索,从他心口一圈圈勒紧,细得看不见却疼得真实,每天要费尽心思地找线索,应付顾则桉,应付其他人,他也需要一个出口。 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早上,在陌生的城市在从来没去过的海边,换一个地方的空气呼吸,喘一口哪怕是假象的自由,都他妈不允许! “是,我就是一个挺随便的人。”贺屿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压着喉咙的一股酸:“是你随手拿起又轻易放下的玩物而已。” 顾则桉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接话。 贺屿蹲下身拉开行李箱,拉链被猛地拉开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格外刺耳,他从最上层的夹袋里拿出一个长条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钢笔。 那是他在机场买的,笔身暗蓝,笔帽刻着极细的纹路,不贵重但做工看着精巧。 他每次见顾则桉写字都是用的钢笔,特别是那天在庭审现场,顾则桉握着那支银光微闪的钢笔,每当陈述关键论点时,便会不经意地敲一下桌沿,像是他手中的利剑, “这是还你的。”贺屿将钢笔往顾则桉面前一推:“你上次在法国给我带了咖啡豆,不管你是因为心情好顺手给我带的还是什么,我都觉得要还你,就当是换的。” 顾则桉蹙眉愣了一下,垂眸盯着那支钢笔,眼神沉了一些:“贺屿,你在生气。” “我没有。”贺屿摇头,努力压下突然上来的情绪,眼角却还是有点红:“我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第69章 顾则桉没动,贺屿见他冷淡的脸上连一丝反应都没有,抿了抿嘴,无所谓道:“算了,你也不会看得上。” 说完,他将那支钢笔收回,转身朝沙发旁边的垃圾桶走,正要把钢笔扔进去时,顾则桉叫住了他“贺屿。” 下一秒,贺屿的手腕被顾则桉猛地拽住,猝不及防地让他一个踉跄,几乎跌进了顾则桉的怀里,鼻头撞上对方肩上,磕得鼻子更酸。 但他还未来得及出声,顾则桉说:“贺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生气?” 贺屿怔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则桉眉眼微垂,眸色愈深,继续说:“这又是你在演?” 贺屿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直直地盯着顾则桉,嗓音有些干:“你什么意思?” “你在场上一连串的发问堵得对方辩手逻辑几乎混乱,一边拆解漏洞,一边抛出下一个问题。”顾则桉神色冷得没有温度:“你很享受,对吧?”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贺屿错愕了一瞬,意识到什么,心头一紧:“你去了辩论现场?” “贺屿。”顾则桉不置可否:“你到底在隐藏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贺屿瞬间喉咙绷紧,如果侵犯芊媛的人是顾以轩,他会觉得顾则桉不知道这件事,告诉他可能还会帮自己,但视频里那个人并不是顾以轩,现在还不能确定。 他目光落在顾则桉身上,选择避开正面回答,只是问:“你……生气了?” 顾则桉的眼神微微一滞,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心脏深处理不清的地方。 他不确定自己心头究竟涌起了什么情绪,但生气似乎是其中之一。 可这些情绪是复杂的,说不上是因为被贺屿戏弄,还是因为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也许...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贺屿见顾则桉没有说话,忽然意识到他是不是捅破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顾则桉对他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随意,否则怎会因为他而生气? “我没有什么目的。”他冷静了些,坐在沙发上,眼神望向窗外:“我这种人怕给法律系丢脸,你之前不还说不要让我给学校丢脸吗?” 顾则桉站在贺屿对面,背光而立,脸庞被光线切出锋利的线条,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沉得仿佛夜里的暗流。 良久,他问:“贺屿,你觉得我会信?” 这句话落下,像是一枚钉子。 贺屿手指一顿,手上的钢笔突然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碰响。 “我每个月都得往家里打钱。”他垂下眼,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抬头:“我在县城里长大,哪儿都没去过没见过市面,读大学之后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我觉得跟着你们特别有面子,我就是爱慕虚荣。” 空气静了几秒。 顾则桉没有动,一直看着贺屿,从头到尾,看他精心编排的语句,看他用力维持的平静,看他在坦白时不自然的眼神漂移。 他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钢笔,放在茶几上:“不是。” 贺屿挑眉,像是在笑:“什么不是?” “你可以说你家里需要钱。”顾则桉看着贺屿,略微上挑的眼睛像是能洞悉一切:“但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贺屿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瞬间收紧,他嘴角牵了一下,试图再笑,可目光与顾则桉对上,被他看得有些发慌。 “你和评委交流时眼神是自信从容,带着锋芒的。”顾则桉逼近一步,伸手握住贺屿的脸颊,往上轻轻一抬:“那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贺屿望着他没说话,喉结动了动,想反驳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你可以骗别人。”顾则桉嗓音低沉,眼神却灼得他无法逃避:“但你骗不了我,贺屿。” 贺屿沉默了,眼睫低垂,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从云端坠落下来,那副懒散、无所谓的外壳开始崩出裂缝。 他推开顾则桉的手,微微地呼出一口气,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你这么说,会让我没办法再演下去。”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钟表的秒针在墙上发出细碎的声音,一下下敲在人的神经上。 “贺屿。”顾则桉下颌线绷得紧,声音不重,却压得人透不过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知道?”贺屿抬头,眼里带着某种隐约的悲哂,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半分轻松的意思:“然后呢?” 顾则桉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他回答。 贺屿眼神暗了下来,嗓音很平很慢:“你和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同一类人。” 顾则桉蹙了蹙眉,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那种被轻易归类的语气精准地刺中了他的界限,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不是他们。” 贺屿定定地望着他,似乎还在斟酌。 “你说的是温鸣燃他们?”顾则桉看着他眼睛里的倔强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和脆弱,心口突然有些闷,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如果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帮你。” 贺屿愣了一下,抬眼看着顾则桉,像是在试图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 他不是没见过在人前温润但背地里冷漠利己,总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决定的顾则桉。 贺屿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心口隐隐发胀,脑子里却一直闪过顾以轩嚣张肆意的脸,还有芊媛被男人按在沙发上想挣扎却挣扎不了的崩溃。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你真的会帮我?” 顾则桉缓缓地蹲下,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才落在贺屿的脸上,指尖触到肌肤的一瞬,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微不可察的一颤。 男人温热的掌心贴着贺屿略显冰凉的侧脸,大拇指缓慢地滑过他脸颊侧的浅陷,像是在替他把那些溢出来的情绪一寸寸揉回去。 “会。”顾则桉嗓音沉稳:“我会。” 贺屿抬眸看着他,目光落在那双总是显得冷静、几近薄情的眼睛上,他迟疑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我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请求......” 顾则桉的手指在他脸颊上顿了一下,问:“什么?” “我想...”贺屿张了张嘴,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说:“就是...突然想吻你。” 第70章 顾则桉怔住,眼底某种情绪在晃,没说话,但他能听见贺屿略显急促的心跳,还有从喉咙里溢出的细碎呼吸。 贺屿见他不回应,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立刻补了句:“算了,我随口说说的,其实我也不太会接吻。” 顾则桉盯着贺屿,忽然开口:“你不会?” 那天梦游的时候,挺无师自通的。 “是啊。”贺屿的眼神倏地变了,他以为顾则桉不相信自己:“我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有……” 话还没说完,顾则桉的手忽然向后一伸,直接扣住了他的后颈,猛地一拉。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顾则桉低头俯身,唇贴近贺屿的唇边,带着淡淡雪松香的气息:“我知道。” “哦。”贺屿僵了一瞬,下意识想开口:“我就......唔...” 第50章 顾则桉吻住了他,毫无预兆。 贺屿眼睛睁大,背脊绷紧到极点,但下一秒,他手紧紧抓住顾则桉的手腕,像是试图稳住自己。 顾则桉并未急于深入,只是紧贴着,缠着,轻轻地、反复地摩挲。 贺屿的脑袋一片空白,几乎忘了怎么呼吸,可那温度太真实,把他所有的迟疑都吞进了唇间,身体像是被钉住,任由顾则桉的气息将他溺进去。 顾则桉的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指尖陷在发丝中,不太温柔地揉了一下,然后把人死死扣住。 鼻息纠缠,缭绕,所有的暧昧,克制,试探,在这一刻都崩塌了。 可就在顾则桉控制不住时,贺屿喘着气猛地撑住他的肩:“等一下。” 顾则桉呼吸一滞,额角的青筋绷得紧紧的,盯着他:“嗯?” 贺屿努力平复心跳:“正事还没说。” “……”顾则桉闭了闭眼,喉结滑动,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挑时间真是天才。” 贺屿坐起身,被吻得微红发愣的模样也渐渐变得认真,他把所有的事告诉了顾则桉。 顾则桉一直静静地听,直到他说完才伸手轻抚了一下贺屿的脸颊,手掌很热,像带着什么烫人的情绪。 “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顾则桉声音哑了些,贺屿就像是阳光下微笑的孩子,但身上却悄悄淌着血。 贺屿没说话,偏着头感受顾则桉掌心的温暖。 “我有个不合时宜的请求。”顾则桉忽然开口:“可以吗?” 贺屿眨了一下眼:“学我?” “嗯......” 话音未落,顾则桉再次吻住贺屿。 书房里,黑檀木式的书架被晃得“咯吱”作响,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各国法律的法典,贺屿被抵在那片厚重秩序的阴影里,前胸紧贴着书架,手臂被禁锢在身后,紊乱的呼吸间满是纸张与木质混合的雅香。 顾则桉从看完贺屿辩论赛后就想在这里狠狠地*他。 “我...”贺屿微微仰着头,喉结滚动,语气带着一丝残存的清醒:“我刚才的请求只是接吻。” 顾则桉低下头,靠得更近,鼻息擦过贺屿的耳廓,声音低哑:“你没有选择。” “你不是...”贺屿低喘了一口气,才接着说:“还要看顾以轩的视频吗?” “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谈这个?”顾则桉从书桌上的冰桶里拿了一块冰,贴近了贺屿**。 “靠...”贺屿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缩身,却被顾则桉稳稳地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他只好咬着牙忍受着冰火交融的折磨,一边是被冷意的刺激,一边却又是深处涌出的燥热,控制不住地发抖,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你刚才到底...”贺屿试图拉回一点意识,转移注意力:“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芊媛的事?” 顾则桉一只手抚摸着贺屿绯红的脸颊,另一只手摩挲着**的冰块:“我听力没问题。” “谁知道你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贺屿颤抖的声音几不可闻:“什么不干净的。” “嗯?”顾则桉嗓子沉哑地哼了一声,像是在警告,下一秒,书架发出更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唔...”贺屿半阖着的眼睛流下生理性的泪水,肩膀绷得更紧,低低叫了一声。 “所以那次拆迁是你在背后帮忙?”顾则桉的指腹抹掉他的眼泪,嗓音低哑:“是不是觉得骗我很好玩?” 贺屿下意识地点头,但顾则桉又给了他警告,他赶紧摇了摇头,侧脸在顾则桉掌心蹭了几下,极轻极轻地,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厘米的空气,贺屿承受着顾则桉每一次要命的起伏和强势,几乎让人窒息。 顾则桉的虎口掐着贺屿的口鼻,另一只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听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咽声,说:“对不起,贺屿,我暂时控制不住自己。” ...... 房间里只剩浅浅的呼吸声。 贺屿昏睡在床上,脸贴着枕头一侧,额前的碎发还是湿的,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显得几分狼狈的倦意。 顾则桉坐在床沿,指尖滑过他的鬓角轻轻拢起几缕发丝停在他的耳后,静了几秒。 没想到贺屿一个人扛了这么多。 刚才他问自己知不知刘芊媛这件事,他告诉贺屿是后来才知道的,但知道的不多。 贺屿当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也没说,他想贺屿是了解自己的。 他向来都不是一个什么善人,不是那种天生会把别人的苦难揽到身上的人,学法律不是为了理想或正义,只是因为这个职业挑战性强,赢下一场官司的快感是他为数不多的热情之一。 可刚才贺屿用那种眼神问他会不会帮他时,他说了“会”,不是下意识的敷衍和应付,而是一种更深、更陌生的情绪在胸口堆积后冲破出来的回答。 那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瞬。 顾则桉将被子往贺屿身上掖了掖,起身披上搁在床尾的浴袍,走出卧室又去了书房,坐到电脑前点开刚才贺屿传给他的视频,只播放了几秒他就微妙地挑了一下眉棱。 画面里男人的背影,身上的衬衣,还有袖口那枚名贵的袖扣都有些熟悉。 顾则桉将视频暂停,左手握紧了鼠标。 贺屿几乎睡了一整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天色已经被晚霞染得橘红,傍晚的风吹动窗帘,落下斑驳的光影。 他脑袋像被水泡过,沉沉的,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床头坐着一个身影。 顾则桉正低着头,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手机,神情淡淡。 “...那个。”贺屿意识还没完全上线,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别了吧,我真的不行了……” 顾则桉闻言手一顿,皱了皱眉,侧头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他把手机搁到床头柜上,抬手就朝贺屿脸上轻捏了一下:“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一睁眼你就坐那儿。”贺屿瞪着他,声音还带着点鼻音:“像在等猎物醒一样。” 顾则桉沉声笑了笑,拇指轻轻地擦过他的下眼睑:“我看你是脑子睡傻了。” 贺屿咧咧嘴角,咕哝了一句:“你昨晚那些动作,不睡也得傻。” “......”顾则桉眯了眯眼,“嗯?你再说一遍?” 贺屿立刻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语气带点怂:“我说我饿了。” “嘴巴倒是挺快。”顾则桉起身去倒水:“你这样说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贺屿窝在被子里小声说:“你哪次客气过了……” 顾则桉端来一杯温水,递给他:“可能是因为你叫得太好听了。” “咳咳。”贺屿一口气没接上来,被水呛到。 他喝完水把杯子搁在床头柜上,刚想再往被窝里缩,顾则桉却伸手一把捞住了他的腰,语气不容置疑:“起来,去洗个脸,一天没吃东西。” 贺屿不情不愿地被他从床上拽起来,腰疼,后面疼,哪儿都疼,走路还打着晃。 他去浴室刚洗了把脸,一抬头,就看到顾则桉站在他身后,倚着门框看他。 “哦,对了。”贺屿彻底清醒过来:“你看了视频没?知道那人是谁吗?” 顾则桉眉心微不察地动了一下,走过去给帮他把牙膏挤好,牙刷递给他:“暂时还不知道。” 第71章 餐桌前,贺屿用筷子挑了几口菜,忽然抬眼问:“你有没有印象觉得像谁?” 顾则桉给他盛松茸鸡汤的手顿了一下,又把清炒虾仁推到他面前,才说:“我还不太清楚那晚的派对,先让人查一下。” 贺屿点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顾则桉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我等下回一趟老宅去拿高尔夫球杆,明天有个委托人约我打球。” “正好。”贺屿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咽下去后才说:“刚才洛姐还发消息说让我去店里,她从泰国给我带了礼物。” 两人出了公寓,贺屿坐在副驾驶上,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你回老宅顾以轩也在吧?” “嗯。”顾则桉单手掌着方向盘:“他一直就住那里。” “那......”贺屿偏过头看他:“我想跟你一起去。” 顾则桉趁着红灯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不想我单独跟他见面?” “嗯?”贺屿本来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坐直了点:“我为什么不想你跟他单独见面?” 顾则桉一愣,眉眼轻轻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嗯......因为顾以轩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他以为贺屿心里介意......但结果好像不是。 “那你怎么想去?”顾则桉嗓音淡淡掩饰略微的尴尬,绿灯亮,他发动引擎。 贺屿又歪着头看窗外:“我是想去再多打他几拳,反正和你一起他又动不了我。” 第51章 “......”顾则桉很淡地笑了笑,右手伸过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 “干嘛?”贺屿转过头看他,有点懵:“干嘛拍我?” 顾则桉掌着方向盘,视线没离开前方:“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可爱。 “你现在要不是在开车。”贺屿靠回椅背:“我真想咬你一口。” 顾则桉又把右手很自觉地伸了过去:“你现在咬,晚上轮到我咬你。” “......”贺屿把他手推开,手肘撑着下巴靠在车窗上,看他:“你为什么这么厌恶顾以轩?” 顾则桉没立刻接话,沉默了几秒,才说:“他流着顾家的血,从小我就对他没什么感情,后来有一次他在我酒里掺了药,幸好及时被我发现了。” “靠!”贺屿低声骂了一句才回过味来:“你和你家里关系也不好?” 顾则桉握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继续说,顾家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的,那不是家,是一座装满规则与扭曲的牢笼。 “我不知道该从哪给你讲......”他说。 贺屿抿了下唇,伸手轻抚了抚他的背,很懂分寸地没有再问。 两人才刚开始交心,有些事太早问出口只会显得莽撞,有些话只有在关系更亲密的时候,才会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那他...”贺屿为了掩盖这一瞬间的沉默,又问:“那顾以轩怎么会喜欢你?” “这个...”顾则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我也不知道。” 贺屿侧头看了他一眼,顾则桉的样子像是真不知道。 也是,喜欢这个东西有时真的说不清,不一定来得轰轰烈烈,也不一定是一眼沦陷,而是那种慢慢渗透、悄无声息的,在某个瞬间,某个动作甚至某个眼神......荷尔蒙就像被点燃的引线,突然蹦了出来。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会想他。 顾则桉依贺屿的要求,把车停在离奶茶店有点距离的路边,打了双闪,转头一脸“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的表情看着他。 “你别这样看我。”贺屿拉开安全带,挠了挠后脑勺:“洛姐这人聪明得很,我敢保证她光看我俩走路姿势,就直接能判断出我们昨晚谁在上面,别说是什么关系了。” 而且…他们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贺屿也不清楚。 “......”顾则桉本来想逗他,反而被他逗笑了,嘴角往下压:“你意思是很介意别人知道你躺在下面?” “不是,这我倒不在乎。”贺屿语气突然认真:“现在的重点是芊媛的事,不能让洛姐八卦咱俩的私事,要分心。” “这样啊。”顾则桉靠回座椅,臂肘搭在车窗上,半笑不笑地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等下我来接你。” “嗯。”贺屿打开车门:“你套一下顾以轩的话。” 顾则桉坐在车里,看着他快步朝奶茶店走,一边走还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角,有点像是偷了情的样子,倒是有些后悔刚才没有真的把他按在车上。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给贺屿发了一条信息:【你走路屁股放松一点,不然要暴露。】 “......”贺屿:【闭嘴.jpg】 贺屿到了奶茶店,朝在吧台研究新品的洛姐招了下手:“洛姐。” 洛姐抬头,笑着给他指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那边,我给你拿礼物。” 贺屿应了一声,却没动地方,就那么站在桌旁。 “怎么不坐啊?”洛姐提着一个纸袋,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平时有椅子绝不浪费一秒,今天还给椅子让尊了?” 贺屿咧嘴笑了笑,刚才顾则桉不说还好,一说他感觉自己屁股疼得要开花了。 “刚吃完饭有点撑。”他说:“站一会儿消化消化。” “哦...”洛姐把袋子塞到他手里:“这是寺里给你祈福求的佛牌,还有在曼谷夜市买的特产。” “谢谢洛姐。”贺屿也没客气,接过袋子:“你破费了。” “对了,我看网上说李柏宁现在在警察局。”洛姐又想起正事:“芊媛的......” 话还没说完,贺屿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手顿了顿,是他妈,但他和他妈基本只有每个月打钱时才会联系, 他接了起来:“喂?” “贺屿。”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抽噎声:“你要救救你哥哥。” 贺屿下意识地皱眉:“他怎么了?” “他白血病复发了,现在在我们县医院,情况不好。”朱虹娟吸了吸鼻子:“你把你哥哥弄到你那儿治,治得好。” “我们这儿?”贺屿眉头皱得更厉害:“这里的医院临时挂血液科的号很难挂,而且转院不一定有床位。” “我不管!”朱虹娟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几分咄咄逼人:“你在港都待了几年是干什么吃的?你不是在港北大学读书吗?你那些什么同学,朋友,老师的,就没人认识医院的人吗?” 贺屿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一阵烦躁翻涌上来,他最怕的就是接他妈突然打来的电话,一定没什么好事,但又让他没地方可躲。 “妈,我大学读的是法学,不是医学。”他说得有些无奈:“而且我又不是本地人,哪里有什么关系...” “你哥等不了了!”朱虹娟哭得更厉害:“过几天我就带他来港都,你现在先把住的给我们安排好,医院你得想办法。” 贺屿闭了闭眼,他不想答应,可他知道不答应,朱虹娟能来这里哭着把整条街都闹醒。 “我试试。”他说。 “不是试试,是一定要弄好!”朱虹娟说得理直气壮:“你哥哥的命还指望你......” “我知道了。”贺屿打断她,语气冷漠:“到了港都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他握着手机的掌心冒出一层薄汗,像是被突然抽空了力气坐到椅子上。 第72章 顾则桉下车,老宅门前的梧桐叶子沙沙作响,天色有些暗像蒙着一层冷雾。 “少爷。”荣叔站在门口,替他推开铁艺大门:“顾总和二夫人他们已经回来了,在茶室。” 顾则桉点头“嗯”了一声,穿过前厅一路走过长廊,茶室门半掩着,一股幽香的铁观音已经飘了出来。 他抬手轻敲了下,推门而入。 “则桉回来了。”岑姨正在茶台前泡茶:“你喝什么?还是大红袍?” 顾则桉颔首,视线落在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又扫到茶台上:“嗯。” “哥。”顾以轩坐在顾源身边,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你来得合适,我正给以轩说让他去国外读个管理硕士回来。”顾源提着茶盖喝了一口:“你给他说说。” 顾则桉接过岑姨递过来的茶杯:“出国挺好的,接触的人,经历的事,可能会完全不同。” “听到没有?”顾源瞥向顾以轩:“你哥比你还小的时候自己就非要出去,这学习,眼界,为人处世,你哪一样比得过你哥?” “我哥这么优秀,我本来就比不过。”顾以轩撇了撇嘴,看了顾则桉一眼:“不过我不想出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我出去。” “你...”顾源放下茶杯,声音却意味不明地放缓:“不过感情方面啊,你可别学你哥,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个正经说法。” 顾则桉没抬眼,仍慢慢地喝着茶,仿佛这句话跟他没半点关系。 “我问你啊。”顾源像随口一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个小情人?” 话落的一刻,茶室里一阵静。 顾则桉抬眼,放下茶杯:“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倒是承认得坦率。”顾源笑了一声,也不急:“男人嘛玩玩很正常,是男是女也不重要,但别忘了你是顾家长子,不是随便过日子。” 他顿了顿,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补充:“对了,我昨天还和王叔叔吃饭,他女儿刚从美国回来,现在在医院实习,你们见个面吃顿饭。” 顾则桉的指尖旋了旋杯盖:“仁安医院的王院长?” “对,你见过…”顾源让岑姨喂了一块蟹黄酥,继续说:“就是我之前一个军区回来的战友,几十年的交情。” “嗯。”顾则桉若有所思地点头,像是在认真考虑与王院长女儿吃饭这事,眼里却没有太多情绪波澜。 “你还真答应了?”顾以轩蹙了一下眉,但没有表现得明显:“我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直接说没时间。” 顾则桉没理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去拿你球杆。” “什么客户让你这么重视,特意回来跟我借球杆。”顾源闻言抬眼:“让小妍去给你拿就是。” “还是我自己去拿,顺便再挑一下。” 顾则桉起身离开了茶室,穿过长廊上了西侧二楼的房间,进门后反锁,但并不是去拿球杆,而是径直绕过运动区走到另一侧的展示柜前。 第52章 那是一个巨大的嵌入式收藏柜,三面玻璃,灯光打得里面的袖扣闪闪发光,钻石的、金属雕花的、嵌宝石的...... 在看到第三排时,他眼神突然一凝,那是一颗铂金袖扣,表面雕刻着极精细的雄鹰图腾,和视频里侵犯刘芊媛的男人的袖口一模一样。 顾则桉打开柜子小心地拿出那枚袖扣,翻了一面,背面果然刻着一行拉丁文的铭文,这是订制品牌常见的格式,而且他来之前在网上搜过,始终找不到市售版本,可以肯定这是顾源的私人定制,世上只有一颗。 他就是侵犯刘芊媛的人。 贺屿之前说顾源当时也在酒店的另一个宴会厅应酬,而且中途顾以轩还去找过他,那这一切都能解释通。 顾则桉把那枚袖扣重新放回原位,确认角度无误,关上玻璃柜门的瞬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一整排高尔夫球杆面前,随手抽了一根,又很快走到门口,刚一拧开门把,门外的顾以轩正好抬起手准备敲门。 顾则桉面上波澜不惊,像什么也没发生,侧身就要越过他走出去。 可顾以轩猛地伸手,拦住了他。 “干什么?”顾则桉的语气冷了几分。 顾以轩没有撤手,看了一眼四周没人,压低声音:“你为什么要答应去吃饭?” “关你什么事。”则桉神色未动,反问得毫无情绪。 顾以轩咬了咬牙,低声又说:“你别跟我说你现在要承担起顾家长子的责任,你妈被他折磨到精神病院,你不是很恨他吗?” 顾则桉的指节不由自主收紧,手中那根球杆随着肌肉绷紧轻轻一颤。 “然后呢?”他反问。 顾以轩又扫了眼走廊两侧,才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人偷偷查爸公司底下的资金流,查财务,试图找出点什么东西。” 顾则桉没说话。 “但你找到核心的资料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顾以轩又继续说:“而且...要真是公司出了事,他一个电话就能拉人背锅,你能拿他怎么办?” 顾则桉看着他,淡淡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 “我有东西。”顾以轩嘴角缓缓弯起,像是捏到关键筹码:“比你现在搜的那堆文件有用一百倍。” 顾则桉把他的手推开:“你会给我?”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顾以轩凑近了些:“你别去吃饭也不要睡贺屿,和我一起,我就给你。” 那个视频应该就是顾以轩口中的东西,但视频只是一个背影,要作为证据不足以说服力,除非顾以轩手里还有视频或是别的什么。 “疯子。”顾则桉侧头看他,但语气缓了一些:“你总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我才知道有没有价值。” 顾以轩怔了片刻,随即眼底猛地亮了一瞬:“那是我一年前就精心为你准备好了的,只可惜那个时候你在国外,回来后也一直不理我,连你的人影都不怎么见得着。” “为我准备?”顾则桉盯着他:“准备的什么?” “爸当时喝了酒,他一喝酒精力就旺盛,我带他去一个房间让他强上了一个女人。”顾以轩抬手在唇上比了一个“嘘”:“我偷偷怕了视频,他完全不知道。” 顾则桉想起贺屿说刘芊媛是被他叫来的,所以不是巧合,不是偶然,更不是临时起意。 “是你设计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这是教唆犯罪。” “这算什么?”顾以轩啧了一声:“我找个好的律师随便就能撇清,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钻法律的漏洞。” 顾则桉握紧了垂在双侧的拳头:“我不会跟罪犯共谋。” “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顾以轩突然上前一步,眼神里掺杂着几近祈求的疯狂:“因为我爱你。” “闭嘴!”顾则桉喝斥了一声:“别在面前恶心我。” 若是被贺屿知道顾以轩是因为自己而害了刘芊媛,会不会认为他是间接害死他妹妹的人? 顾则桉看着顾以轩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抬手一拳重重地砸在他脸上,顾以轩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打得撞在楼道的栏杆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身体滑落几寸。 他手撑着扶手缓了一下才仰头看着他,嘴角渗出了一丝血:“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只有我能帮你。” 顾则桉走上前,又狠狠地在他脸上砸了一拳:“我到底是为什么会被你这个变态喜欢?” 第73章 “你不记得了?”顾以轩被打地坐在地上,舔了舔嘴角的血:“小时候我无意间看到我妈被他在床上折磨,是你捂住了我的眼睛,你掌心的温度我现在都还能感受到。” 顾则桉皱了一下眉,他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或许当时只是因为曾经目睹过自己的母亲被折磨,所以才会顺手那样做。 “我知道你从小对我没什么感情。”顾以轩继续喃喃道,像是陷入某种病态而温柔的回忆:“我妈太懦弱了,被他打得连气都不敢喘一声,还有外面那些人,看到顾家就跟狗一样摇尾巴……” 顾则桉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蹲在地上抓住他的衣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哥...”顾以轩望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有些困惑:“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了?” 顾则桉怔了一下,松开了顾以轩的衣领,起身站在楼道的阴影里,看着他那张被血迹染红还带着扭曲笑意的脸,眼前浮现的却不是刘芊媛无力挣扎的画面,而是贺屿。 他在意的是贺屿。 “哥,你不是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吗?”顾以轩还在笑:“是我给了你时机。” “我说了。”顾则桉的语气是赤裸裸的厌恶:“我不需要你。” 如果不是觉得顾以轩手里还有什么证据,他现在就可以把他揍得半死不活。 出了老宅后顾则桉上了车,手肘撑在方向盘上,眉骨绷得死紧,坐了很久才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给贺屿发了一条微信 【我过来了】 但十分钟过后对方没有回复,顾则桉心里升起一股无从宣泄的焦躁和不安,他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往奶茶店方向开。 贺屿离开奶茶店,到了居民区后的老公园,这里湖不大,边缘绕着一圈低矮的围栏和红砖小道,有几个大人牵着小孩在夜灯下散步。 其中一个小女孩在滑滑板,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没来得及哭,她妈妈就马上蹲下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不疼不疼,你是最勇敢的。” 那语气温柔得让人羡慕。 贺屿双手插兜站在公园边的长椅旁,没坐下,像是怕一坐下就会被这温暖彻底包围,觉得自己有些不配。 小时候没怎么去过公园,为数不多的几次是还在刘叔家的时候,那时芊媛为了去荡秋千拉着他跑得飞快,还一直回头笑着说:“哥,你跟上啊!” 那些时光短暂到像是他人生里偶尔放晴的几天,转头就又下起雨来。 过了一会儿湖边的人散去,贺屿一个人吹冷风也吹得够久了,准备转身离开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想荡秋千?” 他一愣,回头就看见顾则桉站在昏黄灯光下,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神情淡淡地看着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手机,屏幕亮着。 贺屿瞬间收起刚才疲惫的神色,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给你发微信不回,打你电话也不接。”顾则桉看着他:“我只好去问洛姐,让她猜猜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贺屿被他冷不丁的话呛了一下,耳突然发烫:“你问她了?” “有点遗憾,她不在。”顾则桉走过来:“是店里的店员说你朝湖这边来了。” 贺屿“哦”了一声,想起刚才朱虹娟给他打了电话之后就开了静音。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但没有顾则桉的任何消息:“你是不是发错人了?” “嗯?”顾则桉没觉得自己发错了,点开微信打开贺屿的对话框:“不是你?” 贺屿凑过去一看,瞬间僵住。 消息确实发了,头像、昵称没错,但......那是他小号! 当时加顾则桉时用的是小号,刚才给他妈转账时切回了主号,之后忘了切回去。 “哦...”贺屿迅速别过头,想着哪天偷偷用大号加,有些干巴巴地说:“收到了,刚才看错了。” “真的?”顾则桉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问:“你看错了?” “嗯。”贺屿点头,动作太快像小鸡啄米。 顾则桉没说话,低头又在微信上发了一条,发完后他把手机捏在手里,盯着贺屿。 但贺屿的手机没有亮也没有震,人站在那儿还纹丝不动。 “贺屿。”顾则桉眉头轻皱了一下,仿佛压着什么话没说出来,片刻后才问:“你是不是把我删了?” 第53章 “啊...”贺屿眨了一下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删你干嘛?” 顾则桉脱口而出后很快就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他捏了捏眉心,刚才听了顾以轩的话后心里一直隐隐不安。 “那我给你发你的果照。”他说:“你怎么没收到?” “哈?”贺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拍的?” 顾则桉没接他的话,抿着唇,还是盯着他。 “其实...”贺屿尴尬地笑了笑:“我有一个小号。” 顾则桉眼神沉了几分:“所以你是拿小号来钓鱼?” “不是。”贺屿连忙摇头,认真地解释了他是因为怕给法律系丢脸的心路历程,然后很自觉地用大号加了顾则桉的微信,为了表示诚恳还主动给他置顶。 顾则桉像是挺受用的没再说什么,贺屿趁他侧头去看秋千时把微信切回小号,正想着这个“变态”竟然偷拍他的果照,结果打开对话框瞬间无语。 【一只圆滚滚的粉猪躺在地上,肚子露在外面,四只猪蹄儿朝天还动了几下.jpg】 贺屿看着那张动图突然笑出了声,接完他妈的电话后心里就像堵了一块沉石,此刻才被顾则桉悄悄挪开了一角,让他能够呼吸一下空气。 “顾则桉。”他抬起头,被叫的人正好转过来视线与他对上,贺屿歪了歪头:“其实你也挺可爱的。” 第74章 顾则桉愣了一下,偏头看向贺屿,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用“可爱”两个字,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忽然咳了一声,别开眼:“你刚才一直看这边,是想荡秋千?” 还不等贺屿回答,他就伸手握住贺屿的手腕,拉着他往秋千走。 贺屿被他牵着,脚步微快,忍不住笑:“欸,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来了?” 顾则桉没接话,从兜里掏出纸巾把秋千擦干净后自己先坐了上去,长腿微屈,西装下摆被压在秋千椅上,看着十分违和。 “嗯?”贺屿站在一旁,双手环胸:“你不是说我想荡秋千吗?” 顾则桉拍了拍自己大腿,抬眼看他:“坐。” 贺屿一怔,随即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玩笑,说:“你不会是没坐过秋千吧?你知道这玩意儿最多承重一百多斤,我们俩加一起都超标了。” 顾则桉眉头皱了一下,好像在回忆,确实没坐过。 “那这样。”贺屿像小学生一样很公平地说:“咱俩一人十下。” 顾则桉不跟着贺屿幼稚,站起身拍了拍西装下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贺屿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双手握住绳索,满足地叹了口气:“那推吧,小桉子。” 顾则桉站在他身后,弯下腰握着他的肩膀,指腹不经意地蹭到贺屿的脖子,那点细小的温热像是渗入了指骨,喉咙滚了滚:“坐好了。” “yes,sir!”贺屿回得乖巧,还刻意往后一靠,靠在顾则桉的手臂上。 秋千开始晃动,贺屿被顾则安推着往前,双腿伸展,笑声带着久违的干净纯粹。 回荡之间,他忽然轻声问道:“顾以轩那边有进展了吗?” 空气顿时静了几秒,只有秋千的绳索在风中“吱呀”作响。 顾则桉的手顿在半空,目光落在贺屿的后脑勺:“他这个人什么都做的出来,暂时不要让他察觉到我们有这个录像。” “嗯,我已经想好怎么糊弄安玫了。”贺屿停下秋千:“有了你帮忙,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顾则桉低低地“嗯”了一声,垂眸看着他,眉心轻蹙。 湖边的晚风拂过树梢吹动两人衣角,也吹乱了贺屿额前的碎发。 顾则桉伸手替他拨了一下头发,说:“你怎么不在店里等我?” “我...”贺屿嘴角微抿,有些犹豫,但最后只是说:“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刘叔带我们去过一个公园,也是这种有湖的,可我已经不记得是哪个了,就想随便走走。” 如果告诉顾则桉自己哥哥的事,他会帮忙去找医院的高层,对于顾则桉来说或许只是拨个电话,动动关系的事,可对他来说,他不想成为“总是需要被帮忙的人”。 他不想在顾则桉眼里成为一个麻烦。 晚上,顾则桉穿着缎面睡衣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吃完药的杯子,刚走到卧室门口就看到贺屿从衣帽间探出个头,手里还晃着一副手铐。 他愣了一下:“你这是?” 贺屿走过来很自然地把手铐往他手里一塞:“你把我拷起来吧。” 顾则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手铐,又看着贺屿一脸认真的样子,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人在床头跪趴,喘息、交缠、颤栗...... 但他今晚吃了药就是不想伤害贺屿。 “你...”顾则桉抬手松了下领口,明明吃了药,身体还是蹿出来一股燥热:“其实喜欢这种?” sm? 贺屿怔了一下:“什么这种?” “嗯...”顾则桉语气有点复杂:“m?” 贺屿盯了他几秒,像是没听清:“什么哞?牛吗?” “......”顾则桉抬手喝了一口水:“没什么,那你......” “哦!”贺屿瞥到手铐顿时恍然大悟,耳朵“唰”地一下红了,挠了挠后脖颈:“我是怕我今天状态不好,晚上梦游把你当成视频里那男的揍了,所以让你把我铐在床头上,” “……”顾则桉淡淡地说:“我不介意你梦游。” “你不怕?”贺屿提醒他:“上次我可是把你绑了的。” 顾则桉一时间没说话,想起昏暗的灯光下,贺屿梦游着吻了他,第一次的青涩却带着无法忽视的炽热,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可以做更过分的。” “?”贺屿眨了一下眼:“我看你才是牛吧。” “嗯?”顾则桉没听清,问:“什么?” 贺屿嘴角微勾,抬手比了个“m”字母的手势,声音低低的:“懂?” 顾则桉笑了笑,把手铐“咔哒”一声铐在自己手腕上,又牵过贺屿的手顺势一并铐住,把他往床上一拽一压:“睡觉。” 两人平躺在床上,贺屿看了一眼被铐在一起的手,又侧过身盯着他的侧脸问:“今晚不做了?” 顾则桉拉了拉手铐,也侧过身,两人面对面,鼻尖几乎碰到了一起:“再做的话,洛姐都不用看走路姿势了,直接听你说话就知道了。” “你口气好狂啊。”贺屿用鼻尖蹭了他的鼻尖一下:“你吃药了?” 顾则桉回蹭了蹭他鼻尖,很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你吃了很多药了吧。”贺屿轻声说:“对身体肯定不好。” 顾则桉没有否认,这种病在网上查就能查到,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tracy在做干预治疗。” 贺屿没说话,床垫因为他的一个轻微动作微微下陷,盯着顾则桉看了一会儿,眼神复杂得像是想说很多话,又不知道从哪句话说起。 “快睡吧。”顾则桉嗓音有点哑:“不然我这药就白吃了。” “哦……”贺屿闷闷地应了一声,飞快地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里默念: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顾则桉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他眼皮在打颤,凑过去,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一只羊,两只羊……” “靠,你怎么知道我在数这个。”贺屿猛地睁开眼,瞪着他:“我看你也不是很想我睡的嘛。” “你的腿可以不用这么往上。”顾则桉把他的腿从自己腿上往下移了点,拽了一下手铐,低低的嗓音带着几分克制:“不然这个手铐就防不住我了。” 第75章 早上顾则桉去律所后,贺屿握着手机在客厅走过去走过来,犹豫了许久才按下拨号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是王教授的声音:“贺屿?” 贺屿嗓子一紧,顿了两秒才开口:“王教授,打扰您了,您现在方便吗?” “我刚刚从朝阳公园遛完鸟回来,怎么了?”王教授说。 贺屿抬手摸了摸后颈:“我……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在仁安医院熟悉的人?嗯...血液科的医生。” “你生病了?”王教授着急地问。 “不是我。”贺屿赶忙说:“是我哥,他白血病复发,我妈说我们县里医院治不好,想去仁安医院,但我知道那里号都不好排,更别说临时转院。” “嗯。”王教授思索了一下:“血液科我也不熟,但我认识肿瘤科的人,我帮你问一下看有没有办法。” “谢谢您……真的。”贺屿手指在裤缝线上局促地摩擦:“真的麻烦您了。” “你小子跟我客气什么。”王教授笑了一声,但又说:“我尽力帮你问问,转院的流程有点复杂,尤其是仁安医院比较抢手的血液科,我也不能完全跟你保证。” “好,我明白的。”贺屿感谢道:“已经是很麻烦您了。” 下午,安玫打电话让贺屿晚上一起吃饭,临近六点,他离开公寓到了约定的一家泰式餐厅。 第54章 “这里。”安玫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贺屿进来给他招了招手,贺屿走过去坐下,安玫顺手递来菜单。 两人点完菜后,安玫抬头看着贺屿:“那个视频,你解密出来了吗?” “没想到挺难的。”贺屿皱着眉,眼神闪了闪:“我解不出来。” “那怎么办?”安玫抬手扶着额头,有些疲惫道:“我又不放心找外人帮忙怕节外生枝,我只想在离开他之前让他多给点分手费。” “其实...”贺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一个视频,递给安玫:“我这里有个视频,你觉得能威胁他吗?” “你有?”安玫有些意外,接过手机。 视频里是之前他们在赛博轰趴馆玩的画面,但被贺屿剪裁过,只有顾以轩拿着玻璃吸管对着桌上一盘粉末很兴奋的样子,虽然最后并没有吸到,但这个视频看着就像是吸了一样。 安玫看完瞪大眼睛,很惊讶:“你怎么会有这视频?” “当时我衣服兜里藏了一个针孔摄像头。”贺屿找了个借口:“和他们一起玩总得留点底牌,万一哪天做错事得罪了他们,这些底牌可以保护自己。” “你心挺细的。”安玫有点佩服他:“那你把这个给我,他虽然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顾家多少沾点红色背景,这玩意儿绝对不能碰。” 贺屿却突然收回手机:“你不能说是我拍的。” “你放心。”安玫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我不会说的。” “如果你说是我拍的...”贺屿不完全相信她,语气带了点轻微的恐吓:“我就告诉顾以轩你其实根本没有把孩子打掉,他肯定不允许你留着个隐患。” “我...”安玫怔了几秒,抬手抚摸了一下腹部:“我不会说的。” 吃到一半,安玫去洗手间,贺屿靠在椅背上盯着她小心翼翼走路的身影,她以为这个视频就能威胁顾以轩? 安玫现在已经病急乱投医没有什么思考能力,如果她拿这个视频去威胁顾以轩,顾以轩虽明面不动她,私下一定会找人“教训”她。 既然她是间接害死芊媛的人,那就别想轻易逃脱。 安玫上完厕所回来坐下后,身子突然往前倾,很惊讶地说:“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贺屿正拿勺子舀冬阴功里的汤,随口问了一句:“谁?” “顾则桉。”安玫故意拉长语调,带着点刚才被贺屿威胁了的不爽,故意说:“他和一位女士在拐角的那间包厢吃饭,正好那女的开门去洗手间被我看到了。” 贺屿舀汤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舀,没抬眼:“应该是和委托人在谈事情,他这几天比较忙。” “不是吧。”安玫抬手扯了一张纸巾擦嘴:“昨晚我听顾以轩说顾伯父给顾则桉安排了和朋友女儿的饭局,应该就是和这女的。” 贺屿抬眼看她,语气仍淡淡的:“世交之间吃饭很正常。” “哎,那不是一般的吃饭。”安玫见贺屿没意识到她的意思,直接说:“昨晚顾以轩因为这还发脾气,说是顾则桉可能要和这女的结婚,不知道他在闹个什么劲儿。” 贺屿的手忽然收紧,勺柄“咔哒”一声从指间滑落,能让顾以轩在意跳脚的人必定是有很大份量的,而且以顾则桉的性子,如果他不默认又怎么会来吃饭? “你可别动真感情。”安玫一边搅着果汁,一边抱着看好戏的样子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他们世界的人。” 贺屿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安玫说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能把你当个小情人就已经不错了。”安玫靠过去,笑了一下:“趁现在你还跟着他,就多捞点。” “小情人”三个字像刀子一样轻轻划过贺屿的耳膜,喉结滚了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顾则桉的人生像一盘早已布好的棋局,纵横之间皆是权衡与计划,而他贺屿,不过是一道恰好在某个节骨眼闯入的偏锋,一个未被计划的变数,扰动片刻,却终归落不到台面之上。 正好顾则桉想要治疗,正好选择了他,正好对他有了喜欢。 可都只是正好。 一想到这,贺屿心口就突然一阵发闷,但他努力地不去表现出什么,还朝安玫咧嘴笑了笑。 贺屿与安玫分开后正要往公交站方向走,身后的餐厅门突然准备打开,贺屿余光瞥见了门内顾则桉和那位女士,心口忽地一紧,来不及多想,反射性地闪进旁边一家便利店。 为了不让店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他很自然地去货架选东西。 还没走两步,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摸出来看到是顾则桉的来电。 贺屿隔着屏幕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犹豫了几秒才接起:“喂?” 那头传来顾则桉一贯低沉的嗓音:“你在哪?” 贺屿的视线落在窗外两人的身上,黑色西装搭着耀眼的红色连衣裙,好像很般配。 “我……和室友们放假前聚一下,他们明天要回老家。” 顾则桉“嗯”了一声,顿了顿,像是看了眼时间:“我这还有点事,晚点回公寓。” “那...”贺屿把视线收回来,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僵:“我晚上就不过去了,吃完饭和室友可能会去玩桌游,太晚了就回宿舍住。” “你完了告诉我。”顾则桉开门坐进驾驶位:“我去接你。” 贺屿看着那位优雅的女士上了顾则桉的副驾驶,说:“不用了,我也想和室友们聊一些实习的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只有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声。 “那你别喝酒。”顾则桉声音沉了一些:“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贺屿握着手机,看着黑色宾利驶入夜色,掩住情绪:“知道了。” 第76章 第二天,贺屿从学校去火车站接他妈和他哥,两人走出来时,贺屿已经站在出站口吹了接近半个小时的风,手都冻得通红。 朱红娟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还抱着一个大袋子,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欸,贺屿,你拿着。”她一边把行李往贺屿手上塞,一边从大袋子里扯出围巾和手套往他哥身上戴:“这港都这么冷,你也不提前给我们说一声。” 贺屿没说话,接过行李箱,和贺渊对视了一眼:“哥。” 贺渊戴着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朝他笑了笑:“麻烦你了。” 贺屿微微一怔,贺渊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出门,他们两人很少交流更别说一起玩,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句“麻烦你了”,反而让他有点不习惯, 到了订的酒店,一进房间门,朱红娟就开始检查。 “我怎么感觉这里的隔音不怎么行,你哥晚上睡觉浅,听见一点声音都要醒。” “这洗手间有点滑,要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可不得了......” 贺屿把房卡插在墙上的插卡取电开关:“你们临时来,其他酒店都订满了,这已经是医院附近最好的酒店。” “真的?”母亲转过头上下打量他:“你这衣服看起来不错,是不是偷偷存了钱,舍不得给我们花?” 贺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这两三百的羽绒服也只有在他妈眼里是好货,之前顾则桉给他买过几件衣服,但他当然不能在朱红娟面前穿。 朱红娟见贺屿不说话,更来劲:“我说你......” “妈。”贺渊忽然开口:“我有点饿,你帮我去买点吃的吧。” “贺屿,那你...”朱红娟本想让贺屿去,但犹豫了一下又改口:“算了,你哥不能随便吃,要是你乱买一堆又吃坏了肚子。” 朱红娟拿上钱包就出了房间,门一合上,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贺渊摘下帽子和口罩,贺屿才看到他脸色苍白得很病态,瘦得脸颊都凹陷进去了,对方靠在床头,说:“很累吧?” 贺屿走到窗边把窗帘打开了一点,没说话。 贺渊盯着窗户边,咳嗽了好几声:“很快了。” 贺屿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拿热水壶烧水:“什么很快?” “很快你就会解脱了。”贺渊偏过头看着他:“我这病已经很严重了,妈只是在自己骗自己。” 贺屿手里握着热水壶,热气往脸上扑,没什么情绪:“你还没去这里的医院看。” “我其实是想拜托你。”贺渊嗓音很低:“等我死了以后照顾一下妈,她有时候也在念叨你,只是我这病耗了她对你的关心和担心。” 房间里顿时静了一瞬。 贺屿的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开口,他其实不太信贺渊说的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他妈和他哥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亲情,只是一种血缘带来的责任。 他刚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咔哒”一声响。 朱红娟提着一碗粥和几样看起来软烂可口的糕点放到桌上,打开盖子,小心地用勺子搅了搅,端到贺渊面前:“我给你买了小米粥,还有桂花年糕和南瓜糕,趁热吃。” 第55章 贺屿坐在一旁,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胃里跟着空了一拍,但朱红娟没问过他饿不饿,要不要吃? 他收回视线,刚准备起身倒杯水,手机突然震动,是王教授。 贺屿立刻接起:“王教授?” “贺屿。”电话那头传来抱歉的叹息:“我试着帮你联系了,但现在血液科床位特别紧,临时插进去的机会几乎没有...只有再等等。” 贺屿知道王教授一身书生气,平时对资源人脉看得不重,随即很感谢地说:“没关系的,谢谢您,已经很帮忙了。”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看向朱红娟,语气没有太多起伏:“王教授那边说医院暂时排不上血液科,要再等等。” “等等?”朱红娟手还端着粥勺,下一秒脸色就沉下来:“你哥不能等了,没时间耽误。” 贺屿站着没动:“这也不是我们说不等就不等的,要不带哥去别的医院。” “你以为我们没去过别的医院吗?都没用。”朱红娟完全听不进去,指着贺屿:“你在这读了几年书,结果连这么点事都办不了,你到底能干什么?” “又要读书又打工你说我能干什么?”贺屿心情本来因为顾则桉就不是很好,现在心口更像被石头碾了一下,烦闷得厉害:“不然你以为每个月的钱是哪儿来的?” 朱红娟一下子哑住了,没能说出话来,慌乱地站起身:“不能等,拖不得,我得先去医院看看,不能等……” 贺屿揉了揉太阳穴,不去医院朱虹娟是不会死心的:“走吧,先去看看。” 他带着两人去了医院,挂号窗口的工作人员说一个月内都没有主治医生的号更别说有床位,朱红娟当场就崩溃了。 在贺屿咨询其他问题时,朱红娟直接按了电梯要上五楼,等他反应过来后电梯已经上去了,他只好赶紧从楼梯跑上去。 跑上五楼贺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远远地看见朱红娟正抓着一个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我求你了医生,你行行好,我儿子白血病复发,一天都耽误不起啊,你就给我们看一眼,哪怕看一眼都行!” 年轻女医生明显是刚查完房,头发整整齐齐地扎在脑后,但衣袖被朱红娟抓得很皱:“我理解您的焦虑,但这里是三甲医院,不是靠闹就能插队的地方,我们接诊也是要根据系统安排的。” 贺屿刚走几步想把朱红娟拉走,却看清被抓的女医生竟然是昨晚和顾则桉一起吃饭的那位女士,也是安玫口中的结婚对象。 他心头一沉但脚下没停,快步走了上去:“先回去再说。” “你就是巴不得你哥快死了是吧?!”朱红娟转过头,哭红的眼睛看着他:“你快求求她,她从这办公室出来,她是血液科的医生。” 周围的病人和家属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摇头,有人掏出手机偷偷录像,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阿姨您先松手。”女医生试图挣开朱红娟的手:“您再这样,我只能叫保安了。” 贺屿拉着朱红娟往外挪,可她情绪很激动,挣脱时手臂甩出去正好撞到女医生的肩膀。 “欸。”女医生被撞地猝不及防,脚下一打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定地摔倒在地上,背还重重地撞在了墙边。 “医生!”贺屿脸色瞬间变了,从朱红娟旁边绕到女医生边上,扶着她胳膊想把她拉起来:“不好意思,你有没有事?” 女医生蹙眉咬着牙,手捂着扭了的脚起不来,显然疼得不轻。 “对不起......”贺屿还想替朱虹娟道歉时,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叫了一声:“贺屿。” 贺屿身体一僵,缓缓仰起头,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顾则桉正站在围观人群边缘。 他整个人就像是自己做错事了一样,慌乱又狼狈:“她......受伤了。” 第77章 “你没事吧?”顾则桉没太听清贺屿说的什么,走近几步:“这怎么回事?” 贺屿别开眼,声音有点小:“没事。” 顾则桉拉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扶起来,可指尖碰到的一刻,贺屿下意识地要抽手,但顾则桉握得太稳,又侧头去看地上的女医生:“你脚扭到了?” 女医生皱着眉点头:“应该是崴了……” “王菀。”科室里有两个医生听到吵闹赶紧出来,一位男医生蹲下来查看:“别乱动,我马上去拿医药箱过来。” 保安接到护士的电话,从电梯口赶过来,把情绪激动的朱红娟给拦住。 “别拉我!你们干什么!”朱红娟猛地挣扎,扯着嗓子哭喊:“贺屿,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眼睁睁看着你哥要死了都不救!” 贺屿站在旁边,额头上还冒着跑了五层楼的汗,看着自己的鞋面和裤脚被朱红娟踩得又皱又脏,感觉现在在顾则桉面前特别狼狈。 顾则桉转头看向朱红娟,眼神倏地冷了下去:“别在医院闹事。” “女士,请配合。”保安一直在旁边劝阻:“我们这里不能喧哗。” “他不孝顺,连亲哥的命都不当回事!”朱红娟看见顾则桉拉着贺屿,突然像是抓到希望一样:“你认识贺屿?你看起来像是医院的人,能不能帮我们......” “够了。”贺屿闭了闭眼,把顾则桉拉着他胳膊的手推掉,看着她:“你在这里闹也没有用,你先跟人家医生道歉,如果......” “住院部大楼有个年轻病患要跳楼,自杀倾向强烈,请附近保安马上前往。”保安的对讲机突然响起:“重复一遍,住院部有病患跳楼......” 空气骤然僵住,周围的喧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静音键,不知为何,贺屿的眼皮连着跳了好几下。 他看了一眼四周,忽然反应过来贺渊从始至终都没出现。 “……贺渊呢?”他倏地转头看向朱红娟。 朱红娟一愣,哭声顿住:“我一个人上来的,他说他去卫生间,怎么了?” 贺屿心里顿时感到隐隐的不安,突然想起昨晚在酒店里贺渊对他说的话,拔腿就朝电梯方向跑。 “喂!”其中一个保安喊了他一声,贺屿没回头,只听见顾则桉也在身后快步追来:“贺屿,怎么了?” 贺屿跑到电梯前,拼命地摁着按钮,几部电梯都在楼下迟迟不动,他焦躁地看了一眼楼梯口,转身时正好对上顾则桉的眼睛。 那一瞬,他眼里的焦灼忽然蒙上一层疏离:“你不用管我,你还是去看看那位医生伤得怎么样。” 顾则桉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皱了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贺屿怔怔地盯着顾则桉,眼里翻滚着情绪,像是压抑已久的委屈和不满,还有不愿承认的脆弱和失望,嘴唇动了动:“我去找我哥。” 说完,他往楼梯口跑,顾则桉也跟了上去。 “我说了,你别跟着我!”贺屿回头冲他喊了一句:“你回去找你未婚妻!” 他喘着气冲下楼梯,不想让顾则桉看到他此刻所有的狼狈,眼圈红了,心跳也乱了。 顾则桉脚步一顿,站在楼梯口,他不知道贺屿是怎么会这样以为的,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才又快步跟了上去 住院部楼下早已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仰着头,指指点点。 贺屿穿过人群,心跳快得像打鼓,一抬头,便看到贺渊站在顶楼边缘,风扬起他的围巾,瘦骨嶙峋地像一道灰白色的剪影。 “贺渊!”贺屿冲着上方大喊了一声:“你下来,别站那儿!” 人群窃窃私语,议论声此起彼伏。 “他肯定得了绝症。” “哎哟,跑医院这儿来跳楼,好吓人。” “报警了吗?这是他的家属?” “贺渊!”贺屿又喊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你下来,听见没有?!” 可贺渊根本没有回应,只是立在天台边缘,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贺屿心里一沉,正要冲进住院部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了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按进一个宽厚又熟悉的怀抱。 “砰——!” 一声巨响如惊雷炸开,地面仿佛都震了一下,围观的人群瞬间爆发出尖叫和呼喊声。 贺屿身体一颤像触电般僵住,整个人被那一声巨响炸得脑袋发蒙,眼前一阵黑,直到顾则桉温热的掌心捂住了他的耳朵,才觉得周围的尖叫没那么刺耳。 可安静不过几秒,随之而来的一是阵“嗡嗡”的耳鸣声。 “是他吗?”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问,喉咙有些沙哑:“是我哥吗?我不知道他病得这么严重。” 顾则桉没有回答,捂着他耳朵的手又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抱得更紧。 “死了吗?”贺屿喃喃自语,声音有些发抖:“我其实也没看清,应该不是他吧......” 顾则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一下情况。” 第56章 怀抱消失的那一刻,贺屿忽然觉得空气也随之一并抽空,脚下不仅有些软脑袋也跟着发涨:“顾则......” 话还没说话,他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晃了几下,身子直接往前栽倒。 等贺屿再睁开眼时,天花板的白织灯照得他一阵晕眩,视线模糊了一瞬后才看清楚坐在床边的那道人影,是顾则桉。 他正低头看手机,听到动静后抬头:“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屿眨了眨眼,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下意识想坐起来却被顾则桉按住了肩膀。 “别乱动。”他说:“医生说你过度疲劳又加上低血糖,导致脱水性晕厥。” 贺屿的意识渐渐清明,他偏过头,慢慢看向窗外那片模糊的天光,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是……我哥吗?” 顾则桉沉默了一秒,说:“是。” 贺屿闭了下眼,心里翻涌着某种无法具体定义的情绪,不是哀痛,像是一种迟到的失重感,空落落的。 “你妈现在还在抢救。”顾则桉语气低沉:“但医生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贺屿没说话,他对这个哥哥的感情其实是冷漠的,但当这个人忽然以死亡的方式离场,那根细细的血脉纽带就像被猛地扯断,还是会让人不安。 “你说我当初给他骨髓,有什么意义?” 顾则桉伸手握住了贺屿放在被子外的手,那只手依旧冰凉。 “贺屿。”他嗓音有点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帮你?” 贺屿转过头看着他,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回去:”我以什么身份让你帮忙?作为情人你能帮芊媛我已经该知足了,人不能得寸进尺。” 第78章 顾则桉看着自己空下来的掌心,眉头微蹙:“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 “不是吗?”贺屿抬眼,轻轻一笑,眼神疲惫却倔强:“你要等到哪天订婚了再告诉我?” 顾则桉静了两秒,才出声:“你说的是刚才的医生王菀?” 贺屿没有回应,只是把目光撇开,眼角的肌肉微微紧绷。 沉默在病房里拉出一段略显尴尬的间隙。 顾则桉忽然沉声笑了笑:“所以你一直在因为这生我气?” 贺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下意识地侧头看他,却又很快移开,别过脸去:“我没有,我只是……” “贺屿。”顾则桉视线落在他耳朵上:“你一撒谎,耳朵就会抖三下。” 贺屿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耳朵,甚至还停留了一会儿,察觉到这个动作后突然有点窘,看了顾则桉一眼:“......重点是这个吗?” 顾则桉像听见什么稀奇话似的看着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神色却格外认真:“是啊,很重要。” “......”贺屿很累突然不想理他,抓着被子就往自己脸上一拉:“行了,你走吧,我想睡觉。” 顾则桉却没动,仍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拽着被角的手,忽然说:“贺屿,我知道害芊媛的人是谁。” 一句话落地,像针一样扎破了空气。 贺屿猛地把被子拉下来:“你说什么?” “其实...”顾则桉目光很沉,像是在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决断,开口:“视频里的男人我早就知道是谁。” “你...”贺屿盯着他,皱了皱眉:“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本来不想让你现在知道。”顾则桉沉声说:“想等一切事情控制在我能掌控的范围之内,才让你去解决。” 夜色沉沉,病房白织灯的光影轻微颤了几下。 贺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缓慢地坐起身,问:“是谁?” “顾源。”顾则桉沉默了很久,才说:“是我爸。” 贺屿微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爸?” 顾则桉很轻地应了一声。 贺屿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为什么?” 顾则桉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把顾以轩故意设计让他爸侵犯芊媛然后拍视频的意图告诉了他。 贺屿的指节紧紧攥着床单,一言不发。 “那他……”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像是在反复确认:“是因为你?” 顾则桉唇线紧抿着,惯常自持的面容下仿佛有什么细微的情绪晃动了一下,没有否认。 贺屿僵坐着,脑子突然有些混乱,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和顾则桉没有任何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情绪却无法这么轻易接受这场戏剧。 “贺屿。”顾则桉嗓音有些缓有些慢:“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你会怪我吗?” 贺屿抬起头,望着他,眼神复杂。 “我不怪你。”他说:“但是芊媛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卷进你们家这些脏事里。” 顾则桉像是被这句话钉住了,过了片刻,他才说:“我知道,贺屿,我知道。” 贺屿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病房陷入漫长的寂静。 窗外有车灯闪过,投进一片短暂的光照在两人之间,照在无法回避的真相里。 顾则桉看着床上的贺屿,眸光很深:“所以我和王菀......” “我有点累了。”贺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声音疲惫而清晰:“想休息一下。” 正巧这时,顾则桉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一亮,来电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他迟疑了一下,见贺屿又闭上眼没反应,才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走廊尽头,只有远处护士站隐约传来低语声。 顾则桉站在窗边按下接听键:“喂?” “顾先生,是我。”对面是个雄厚的男声:“我们已经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当年负责刘芊媛尸检报告的那位吴法医。” 顾则桉眯了眯眼睛:“他现在人呢?” “在深市一个郊区的私人诊所里,身份藏得很深,似乎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但他不肯说刘芊媛的事。” 顾则桉声音低沉而冷静:“直接问他尸检报告?” “他说已经销毁了。”对面回。 “不可能。”顾则桉脸色骤然阴沉:“像他这种人不会彻底销毁证据,就算不在自己手上也一定藏在某个地方,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那...”电话那头问:“要不要上点强度?” 顾则桉沉默了一会儿,唇角几乎没有弧度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他没有立刻回病房,刚才贺屿眼底压抑着的情绪太浓甚至带着一丝抗拒,他知道贺屿现在需要一些空间,情绪濒临临界时不该逼得太紧。 顾则桉靠着窗边站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神情看不出情绪。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的朋友没什么事吧?”一个温婉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 顾则桉转过身,目光落在来人身上,王菀正扶着走廊边的扶手往这边走。 “他在休息。”他问:“你的脚?” “同事帮我处理了。”王菀看了一眼刚才扭到的脚踝:“就是走路还有点不利索。” 顾则桉点头“嗯”了一声:“刚才我的人根据你说的找到了吴法医,谢谢你。” “不客气,反正你也答应亲自帮我打官司,咱们互利。”王菀笑了笑:“而且我只是提供了信息,这么说我还占了便宜。” “律所已经在整理材料。”顾则桉淡淡地说:“下周我......” 话还没说完,身后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两人一同转头,看到不远处保洁阿姨手里的水桶歪倒在地,水淌了一地,而贺屿正僵在那儿,身上湿了一片,原本清晰的脸庞像被什么抹淡了一层,连唇色也褪去了几分血气,眉轻轻蹙着,不明显。 贺屿本想去洗手间,可刚走出拐角就撞见顾则桉和王菀并肩说话,他下意识地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后面的保洁阿姨,两人不小心撞上了。 “哎哟。”保洁阿姨赶紧弯腰扶桶:“小伙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贺屿低头看了眼沾了一身水的衬衣,强忍着难堪摆手:“是我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第79章 贺屿不想在这儿多待,低着头就想离开,结果才走两步,手腕被人一把拉住。 顾则桉几乎是小跑着过来:“贺屿。” 贺屿没抬头,语气闷闷的:“我只是去卫生间,你们......” 话还没说完,顾则桉脱下大衣外套,抬手替他擦被打湿了的衣服,贺屿皱着眉,想收回衣服:“我回病房去弄。” “别动。”顾则桉按住他的手臂,语气重了点:“你是想等这结冰了再擦?今天才几度,你就穿个衬衣出来?” 贺屿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你好。”王菀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你是顾则桉的朋友?我是他的未婚妻。” 贺屿整个人突然愣住,顾则桉给他擦水的动作也一下停住,眉头皱起:“王菀,你......” 第57章 “啊...”王菀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忽然意识到他们关系不一般,随即朝贺屿尴尬笑道:“开个玩笑,别当真,我只是一下子入戏太深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 贺屿朝王菀礼貌地笑了笑,也没管她到底是不是顾则桉的未婚妻,只说:“刚才真不好意思,朱...我妈情绪失控不小心撞到你了,我替她道歉。” “没事。”王菀随即摆了摆手:“我能理解家属情绪,我的脚休息一两天就好了,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那我就先回科室。” 贺屿点点头:“好,谢谢你。” “嗯。”王菀点头回应,视线转向顾则桉,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再联系。” 王菀走后,贺屿跟着也要转身走,顾则桉拉住了他:“你不是要去卫生间吗?” 不提还好,提了贺屿才感觉到自己急得不是一点半点,径直往卫生间里走。 顾则桉跟着进了卫生间,把手里的大衣抖了抖,走到一旁的暖风机下把刚才用来替贺屿擦水的内衬摊开烘着。 贺屿解决完去洗手台洗手时,顾则桉走过去把已经烘干的大衣递到他面前。 “你先穿这个。”顾则桉语气带着一点不容置疑:“你把你衬衣脱了,我替你吹一下。” “我回病房用毛巾擦一下就......”贺屿还没说完,顾则桉已经迈步上前,伸手干脆利落地帮他解开第一颗扣子。 贺屿抬手要挡:“我自己...” 顾则桉没理他,指尖已经拂过他衬衣上的第二颗扣子。 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贺屿僵了一下,本能地想后退,但顾则桉偏偏像早就预判到,抬手撑住他肩膀,低声道:“我和王菀什么关系都没有,要说有关系就只是合作关系。” 贺屿原本去拦的手突然顿住,静了几秒,才问:“什么合作关系?” 顾则桉低头继续替他解着扣子,指腹不经意地擦过贺屿微微颤抖的胸口:“她爸是这里的王院长,和顾源是几十年的世交。” 贺屿盯着他,没说话。 “之前你说刘芊媛的尸检报告不见了,后来法医给了份假的,警局最后认定是自杀。”顾则桉说着将最后一颗扣子解开:“顾源要销毁尸检报告不可能亲自动手,他肯定让熟人去办的,王菀告诉我王院长平时和司法机关的哪些法医关系很好。” “后来我让人顺着她给的线索找到了吴法医,你妹妹跳楼自杀后几天他突然离职。”顾则桉把贺屿的衬衣脱下,替他穿上自己的大衣:“他就是当初给芊媛做尸检的医生。”” 贺屿感受到一股温暖瞬间涌入皮肤,拢了一下肩膀上的大衣:“找到报告了吗?” “还没。”顾则桉转身去热风机,把衬衣摊开:“我让人再去‘提醒’他一次,这种人都会留一手保命的。” 贺屿应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突然往左看看右瞧瞧:“那...王医生是有什么事找你?” “她为了她姐姐的离婚官司。”顾则桉替他吹着湿掉的衬衣:“她姐姐被家暴,但王院长不让她姐姐离婚。” 贺屿眉心一皱:“女儿被家暴还不让?” “王院长要仕途就得稳住跟商界的关系。”顾则安用手抖了抖衬衣下摆,让热风更均匀吹到水渍:“她姐姐跟人联姻,离婚一出就意味着所有的合作都有可能失效。” “所以她们姐妹俩对王院长没什么感情。”贺屿听懂了,继续问:“想跟你合作,给你提供信息?” “嗯。”顾则桉点了点头,把吹干的衬衣递给贺屿:“王院长在外有个私生子,他只是把她们姐妹俩当作交换的价值。” “哦...”贺屿把大衣脱下还给顾则桉,接过衬衣穿上后,抬头对上顾则桉的视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则桉盯着贺屿看了一会儿,把手上的大衣直接又披在他身上:“你真的没什么想说的了?” 贺屿别开眼,喉咙滚了滚,没吭声。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口。 顾则桉转身走到洗手间门口,在贺屿还没意识到他的意图时,“咔哒”一声将门锁上了。 “嗯?”贺屿条件反射地转身。 顾则桉又反身走回来,双手突然撑在洗手台上,把贺屿抵在边上,将两人困在狭小的距离之间,他的脸靠得很近,灼热的气息落在贺屿的脸侧:“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王菀的事?” 贺屿稍微往后仰了一点,告诉了他和安玫吃饭看到他们的事儿。 “所以我打你电话的时候,你其实就在附近?”顾则桉沉声问。 贺屿抿了抿唇,默认了。 顾则桉眼神微变,膝盖弯曲狠狠地顶了他膝盖一下:“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那个时候...”贺屿身体被他撞得一颤,手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臂:“我...其实有点怕。” 顾则桉盯着他:“怕什么?” 贺屿抬起眼,很诚实地说:“怕安玫说的那些是真的。” 两人对视着,空气被某种情绪拉扯得发紧,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在这一刻莫名同步。 “贺屿,你哥哥的事瞒着我,你看到我和王菀吃饭也没说一句话。”顾则桉的脸看不清楚表情,说:“你以为我把你当作情人,可我看...是你把我当作情人。” 贺屿怔住了,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半会说不出来。 他说的不对,可又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贺屿想了想,还是开口辩解:“那你也瞒着我一个人去做那些事不告诉我。” 顾则桉听着,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克制。 “贺屿。”他微微低头,靠得更近了些,指尖碰了碰贺屿垂在额前的碎发:“我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但我觉得,既然对方是我的人,我就应该护着他,帮他规避一切的风险。” 第80章 贺屿望着顾则桉,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变得异常清晰。 “那我们......”他的声音很轻:“是在谈恋爱?” “难道不是?”顾则桉身体略微前倾,拉近两人间的距离,洗手间昏黄的灯光投在他脸上,显得眉眼更深,鼻梁的阴影几乎落在贺屿唇边。 贺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目光里有种淡淡的、却难以掩饰的温热。 他以前总是一个人扛着一切,从来习惯把所有的情绪压进心口的最深处,但眼前的人成了他可以松下来的出口,心口突然有些微微发胀,像塞进了一团棉花,柔软又安稳。 原来人被放在心上时,是这种感觉。 贺屿声音低下来,却又格外清晰:“谢谢你。” 顾则桉皱了皱眉,视线盯着他翘起的唇珠,似乎有些不满:“我不想听谢谢。” “我......就要谢。”贺屿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但偏过头,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调:“我要谢谢顾则桉,非常感谢,大谢特谢,谢了还想谢。” “......”顾则桉听他一本正经地贫嘴,紧绷的心也松了一些,说:“谢得太敷衍了,没半点真情实感。” 贺屿撇撇嘴,忽然抬手将顾则桉往旁边推开一点,语气认真地说:“那你站好了。” 顾则桉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贺屿笔直站好,朝他郑重地九十度鞠了一躬,语气夸张得仿佛主持人闭幕词:“谢谢!” “......”顾则桉一时间无语至极,但他知道贺屿是故意的。 贺屿抬起头,嘴角咧开笑笑,眼睛里终于有了温度,像是被阳光突然照亮的琥珀。 顾则桉看了一圈狭窄的卫生间,是想做点什么,但最终还是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发:“算了,在厕所也谢不出什么花样,先回病房。” 两人并肩走回病房,走廊的白织灯把深夜的医院显得格外沉重。 回到病房,贺屿看着白墙和医疗仪器感觉空气又开始凝重,可当他余光扫到顾则桉的身影时,心口的那块石头又轻了一点。 顾则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走近了几步:“你现在身体没事了,今晚要不要回公寓?” 贺屿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我还是就在这儿吧,明早还要处理我哥的事,而且我妈还在隔壁休息。” 说到“我妈”时顿了顿,他眼底情绪又复杂了些:“虽然我对她没什么感情,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 顾则桉坐在床边,把贺屿揽进怀里:“我留下来陪你。” 贺屿没有马上回应,只是靠在他怀里静了一会儿,抬头时看到旁边那张单人沙发。 “你应该睡不下吧?”他侧过脸看顾则桉:“你今晚回去,明早再过来。” 顾则桉的拇指扫过贺屿的鬓角,那动作既亲昵又漫不经心:“我也没打算客气,今晚我和你一起睡这床。” 贺屿挑了挑眉:“挤得下?” 第58章 “我试试。”顾则桉用眼神示意他往旁边挪一挪,脱了大衣搭在沙发上,刚要走到床边突然想起什么,又从大衣兜里摸出便携式药盒,吃了两粒药。 贺屿见他这架势,拉开被子钻进去,问:“你还随身带了药?” “一直都带着。”顾则桉正在解衣扣,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有时候和客户吃饭难免会喝一点酒。” 贺屿的呼吸顿时乱了一拍,不敢想象顾则桉喝了酒在床上会有多疯狂,可意识又不受控地开始浮想联翩...... 自己不会是真有m倾向吧? 不可能,肯定是因为对方是顾则桉,抛开他在床上有些很s的行为,但他就是想和顾则桉接吻,想被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遭欲念染红后注视着,想在唇齿交缠间听对方哑着嗓子喊他名字。 贺屿被自己大胆的想象烫到了,急忙翻了个身,却在顾则桉上来之后明显感觉到这张窄床往下沉了一些,床垫随即朝他这边倾斜了一点,让他整个人也跟着滑了几厘米,后背贴得顾则桉更紧。 嗯,下面也更紧了。 贺屿暗暗地呼了一口气,试图转移注意力:“要是半夜你掉下去了怎么办?” 顾则桉在他旁边侧身躺下,鼻息贴在了他耳边:“掉下去我就爬回来。” 贺屿身子僵了一瞬,这床窄得几乎能感受到身后人胸膛起伏的弧度,顾则桉的吐息一下一下扑在他的后颈上,酥酥痒痒的,继续说:“那我要是滚下去了怎么办?” 顾则桉替他盖好被子:“那你就爬上来。” “哦...”贺屿刚想说睡了,结果下一秒,顾则桉的手臂有力地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掌心紧贴在他小腹,将他整个人往后一带,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这样你就不会掉下去了。” 贺屿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呼吸间都是背后的人的气息。 他倒是吃药了,可自己没吃啊!? 贺屿闭上眼,睫毛在黑暗中轻颤,试图用数羊来分散注意力。 就在他快要沉浸在这份被包裹的安全感中时,顾则桉突然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还冷吗?怎么感觉你身体就像冻僵了一样?” “......”贺屿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眯了眯眼睛:“你是故意的?” “贺屿。”顾则桉在他身后动了一下,说:“你要学会向我提要求,比如...现在。” 贺屿的腰往前面挪了一点:“我的要求是你禁止往前,并且别乱动。” “我帮你。”顾则桉恍若未闻,无视了贺屿划定的三八线。 贺屿按住被子下顾则桉越过他大腿不安分的手,小声说:“这是医院。” “所以我给你安排了单间。”顾则桉接得还挺顺口的:“不过不能像往常一样大声喧哗。” “......”贺屿装睡不理他,顾则桉看着他耳朵尖尖红透了,也不逗他了,把手很规矩的放回他腰上。 夜色像一层沉重的幕布,将病房外的世界一点点隔绝,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响着,每一声都在静夜中被放大。 两个人都还没睡着,贺屿忽然开口:“顾则桉,你说我哥是不是解脱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顾则桉贴着他的后背,眉头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不知道。” 贺屿睁开眼:“你大道理也不讲一个?” 顾则桉动了动手臂,搭在他腰上的手更紧了些,他觉得贺屿不该为一个不怎么爱他的哥哥和母亲去承担愧疚,比起虚假的温柔,他更想让贺屿把注意力放回他自己的身上。 “我不太会安慰人。”他声音很缓很慢:“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哥的事不是你的错,现在你的任务是把自己照顾好。” 贺屿眼睫颤了一下,或许别人会说你妈妈刚失去了一个儿子,你要好好照顾她毕竟她是你亲生母亲把你生下来,但顾则桉不会。 顾则桉继续说:“你身体太差,低血糖又贫血,情绪一波动就能晕倒,得大补。” 贺屿默了两秒,鼻尖好像有点酸,但他清了清嗓子故意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好养?” 顾则桉恶狠狠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激得贺屿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男人轻轻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我是说你值得被好好养。” 第81章 早上,顾则桉拎着早餐回到病房,两个警察正站在门口准备敲门。 “警官你好。”他略顿了下,走过去开门:“我是贺屿的朋友。” “嗯。”年长一些的警察点了点头,跟着他进去:“我们是锦苑派出所的,昨天贺先生和他母亲都处于昏迷状态,所以还有些情况没了解,现在我们需要他配合完成笔录。” 贺屿正好也醒了,给警察打了一声招呼坐起身:“嗯,我可以配合。” “关于贺渊的死亡我们初步结论是自杀。”年轻些的警察翻开记录板:“我们调取了病房的监控和护士记录,当时确实无外力介入,目前他的遗体暂时安放在太平间,如果家属没有其他异议,可以签署放弃尸检的声明。” 贺屿刚要开口,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尖利的女声:“他就是杀人凶手。” 朱红娟冲了进来,头发凌乱,情绪几近崩溃,朝着贺屿走过去:“他不救......” 顾则桉迈步上前,挡在贺屿面前,眼神沉冷地看着朱红娟:“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朱红娟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人,气势一下就弱了,哭得更厉害:“我才死了一个儿子我怎么冷静,他没事人一样活着,还躺床上休息!” 年长的警察皱了皱眉,出声劝道:“朱女士,我们已经了解贺渊的死亡经过,这属于自杀事件,您现在这样发泄情绪,对事情毫无帮助。” “他讨厌他哥哥,他就是不想他哥哥好。”朱红娟嘶吼着:“贺屿,你就是故意......” “朱女士。”年轻警察接过话头:“我们不负责处理家庭纠纷,现在请你配合完成笔录,关于尸检事宜也需要你这边作为直系亲属签署确认文件。” 朱红娟身体摇晃了一下,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捂住脸:“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 贺屿始终没出声,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白雪,突然转过头看着顾则桉:“顾则桉,外面下雪了,我们回公寓吧。” 顾则桉走回他身边,抬手轻轻按在他的后背上,那力道不重,却像是唯一稳得住他此刻所有情绪的锚。 “做了笔录我们就回去。”顾则桉侧身对警察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警察点头,坐下开始询问和记录,朱红娟也终于在一阵嘶哑的哭声后,签下了那份放弃尸检的声明。 等警察离开,空气像被冻住了一瞬的沉默。 朱红娟压抑的怒火又失控,指着贺屿怒声喝斥:“你现在高兴了吧?你是不是......” “够了。”顾则桉冷声打断。 他站在贺屿身侧,一只手拦在贺屿和朱红娟之间,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请你出去。” 朱红娟瞪着他,一时间竟哑了声。 “出去。”顾则桉加重语气:“别影响他休息。” 朱红娟对上顾则桉那双冷静却锋利的眼睛,不甘心地看了贺屿一眼,嘴唇哆嗦着却什么都没说,只得转身走出去。 顾则桉回头让贺屿先吃早饭,便跟着出去,站在走廊对朱红娟说:“我会负责配合你处理贺渊的身后事。” 朱红娟一愣,随后气得涨红了脸:“你是谁?你凭什么帮着他?” “我不帮他,就没人能帮他。”顾则桉看着她:“我是谁不重要,如果你继续胡乱指责贺屿,我会采取法律手段,我说得明白吗?” 他站在那里,像一道防线,丝毫不给她情绪宣泄的余地。 朱红娟一时无言,脸色青白交错,停在顾则桉身上的目光有几分怯意,但咬着牙说:“我要带贺屿回家。” “你要把他带回去干什么?”则桉闻言笑了笑,冷冷的带着讽刺,慢条斯理地反问:“现在想起了你有这个小儿子?” “你...”朱红娟被戳中痛处,说:“我是他妈,他有义务照顾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顾则桉对付人从来不会手软,但眼前这个女人身份特殊又十分极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贺屿还在学校,他不可能天天防得住她。 “贺屿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先处理贺渊的后事。”他沉吟一瞬,随即开口:“至于经济上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价,但从现在开始你离贺屿远一点。” 朱红娟咬紧了后槽牙,目光几番游移,嘴巴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小声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顾则桉在走廊尽头给陈程打了个电话,让他协助朱红娟办理贺渊的后事,电话那头陈程应得利落,才收起手机转身回病房。 他打开门,贺屿看向窗外的视线落到顾则桉的身上,像是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却没有追问,只是说:“我们回去吧。” 第59章 顾则桉也没有主动解释,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办理了出院手续后,两人走出住院部穿过去停车场的长廊,阳光照在雪地上折射出的光白得刺眼,贺屿眼睛眯了眯,但出来之后整个人比刚才明显松弛了不少。 到了地下停车场,顾则桉带着贺屿往停车位走,贺屿一眼就认出了那辆巴博斯:“又是这辆啊。” 顾则桉将大衣外套脱下放到后排,随口问:“你喜欢车?” “没有。”贺屿坐进副驾驶,拉上安全带:“我室友赵尘喜欢,特别喜欢这款,看到图片都能念半天经似地讲配置。” “赵尘...”顾则桉挑了下眉,有点意外地想起了这个名字,开车门时漫不经心地说:“就是那个辩论赛上特别厉害,还是专业第一的我的师弟?” “啊?”贺屿一愣,侧头看他,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在调侃自己,瞬间笑道:“是是是,厉害得很。” 顾则桉按下启动键,巴博斯低沉的引擎声像猛兽低吟,他侧头睨了一眼贺屿:“你室友有驾照吗?可以让他试试。” “你说真的?”贺屿问。 “嗯。”顾则桉打方向盘倒车:“无证驾驶那就算了,求我都没用。” “谁求你。”贺屿乐了。 但他想想还是算了,虽然他可以找借口说替有钱家的小孩补习蹭了车,但他想不出人家还能借给他开的理由。 “算了。”他说:“我给他拍点车里的照片眼红他。” “嗯?”顾则桉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我记得某人坐在这里说过求他拍照都不拍?你帮我想想,是谁?” “......”贺屿刚拿出手机,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不知道,我记性不好。” “嗯。”顾则桉趁红灯时停下车,单手掌着方向盘侧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贺屿:“我想求求你,拍个照吧?” “啊...”贺屿像是不情愿地拿出手机:“这样啊,那我勉为其难地拍几张。” 拍了几张后,贺屿转回头时瞥到顾则桉的侧脸,突然把手机举高叫了他一声,顾则桉下意识地转头,微微一愣。 “咔嚓”一声镜头里定格了两人。 照片里,贺屿的剪子手横着比在唇边,夕阳的余晖正好打在两人的间隙处,顾则桉的眼睛从前方收回得有些急促,眉头微挑,原本那副一丝不苟,精英范儿的模样在这一瞬因为错愕而略显呆滞,竟带出几分意外的可爱。 贺屿笑着要把手机递给他看时,手却突然顿住了,他想起顾则桉不爱拍照,不论是各种社交媒体上还是学校的论坛贴吧都没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 “嗯......拍的不好。”他收回手机,若无其事地说:“我删了。” 正准备操作时,手机却被顾则桉从旁侧毫不客气地拿走。 顾则桉点亮了屏幕,手指划了几下,把那张照片放大又缩小,像在认真审视某个证据材料一样:“你笑得好看,不用删。” “啊?”贺屿侧过身,视线落在两人第一次的合照上,顿了几秒才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拍照?” “嗯…”顾则桉把手机还给他,思考了一瞬:“大概是不太习惯留下痕迹。” 贺屿挑眉:“痕迹?” “被看见的痕迹。”绿灯亮了,顾则桉发动引擎:“每张照片都像是一种凝视,像是别人在你活着的轨迹里按了一个标记。” 贺屿把手机放回膝上,靠在座椅背上:“你觉得照片是一种标记?” “嗯,照片上的人在一个画框里无限期地展示,保存。”顾则桉说的很慢,给贺屿时间去理解:“但你无法控制被怎样看见,也无法控制那些画面会被谁翻出来,或者在什么时候被提起甚至被误读。” “倒是挺符合你这人……”贺屿有点理解又有点不理解:“可不管是完整的你还是不完整的你,有人想记住你本身也想记住你那一刻的样子。” “那得是真的值得的人。”顾则桉单手撑在车窗,另一只手掌着方向盘,嗓音淡淡:“不是谁都有资格。” 贺屿心头“砰”了一声,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胸口慢慢晕开,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把顾则桉唯一的照片保存好,转头望向窗外,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晚上,顾则桉坐在书桌前,从抽屉拿出药盒倒了三粒在手上,正要塞进嘴里时突然想起tracy说他最近状态不错可以再减少药量,便放了一粒回药盒,起身去倒水时贺屿推门而入。 顾则桉抬眼:“洗这么快。” 贺屿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他的水杯从手里拿走。 顾则桉眉毛挑了一下:“你要喝?” “不喝。”贺屿声音压得很低,却莫名带着点蛊惑。 “贺屿。”顾则桉伸手去拿水杯:“别闹。” 可他手还没碰到杯沿,贺屿就把水杯放到桌上推得更远,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按住桌面,整个人欺身向前,将顾则桉困在书桌与他手臂之间,另一只手拽住顾则桉衬衫的领口,将他往自己这边拉近。 “别吃药了。”他说,声音低哑,像是夜色里一颗滚烫的火星。 第82章 顾则桉喉结滚了滚,嘴里那两粒药正停留在舌根,刚要张口说话,贺屿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这个吻毫无预兆,像是蓄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压不住,爆发得突如其来。 “唔...”顾则桉的身体克制地往后仰:“贺屿,我控制不住的。” 可贺屿追上去,手扣住他后颈,吻得更深,像是故意要扰乱他的平衡,不给他任何冷静下来的余地, 唇齿纠缠之间,是他特有的冲动与热意。 顾则桉靠在书桌边,身子被逼得不得不贴近贺屿,掌心撑在身后的木板上,指节绷紧,想要推开贺屿,但贺屿的气息已经钻进他的喉咙里,像一团火,燎得他呼吸都滚烫。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沉木香的味道,是顾则桉的,冷淡理智又沉稳得让人着迷,但在被贺屿吻住的缝隙里,全都乱了。 贺屿的舌*轻巧地卷走他舌根上的药片,顾则桉下意识顿住了动作,贺屿的吐息缠在他唇上:“我想帮你。” “贺屿。”顾则桉咬了下后牙槽,蹙着眉把他拉开了一些距离,贺屿退开时,舌*还故意扫过他的下唇,随后把药片吐到旁边垃圾桶里。 顾则桉半撑着身子,衬衫领口微皱:“你会疼的。” “那我来。”贺屿把旁边的办公椅拉过来,双手撑住顾则桉的肩让他坐下:“我把你铐在椅子上,你不能动。” ...... 房间的灯光被调得很柔,窗帘拉着,只透出一丝夜色的边角。 贺屿精疲力竭地趴在床上,整个人像一滩软泥瘫着,脑袋埋进枕头,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我真服了你。”他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尾音还带点哑:“顾则桉,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浴室门被打开,顾则桉裹着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前,显得比平时少了几分沉稳,多了点懒散的慵意。 他边走边用毛巾慢悠悠地擦头发,闻言轻笑了一声:“我现在还可以。” “......”贺屿趴着侧过头,抬手朝顾则桉做了求饶的手势:“我腰好像扭到了,我认输。” 顾则桉走到床边,坐下来,低头看他:“身体真的挺差的。” 贺屿“哼”了一声,头埋进自己胳膊里:“气都喘不过来了。” 顾则桉伸手搭上贺屿的后腰,指腹轻轻揉了几下,力道不重,却恰好按在发酸的位置,贺屿忍不住轻喘了一声,又酸又舒服地陷进被褥里。 “明天我让荣叔找个阿姨给你天天补一下。”他的语气一本正经:“什么红枣炖鸡汤,海参煲汤......一周不重样。” “嗯。”贺屿享受着顾则桉的指腹在他后腰揉动,懒懒地开口:“对了,刚才博恒律所的郑律师联系我了,说想让我去实习。” “哦?”顾则桉的手指顿了一下:“那你准备答应?” 贺屿轻轻“嗯”了一声:“之前辩论赛结束后郑律师就想我去。” 顾则桉停下手,坐直了些,盯着贺屿的后脑勺:“你不来我们君泰?” “这...”贺屿转过头看他,嘴角笑了一下:“不太好吧……” 顾则桉把脖子上擦头发的毛巾放到床头柜上:“为什么?” “避嫌啊。”贺屿撑起一只胳膊侧躺过来:“万一被人发现我俩的关系,还被人说成走后门,而且对你影响也不好。” 顾则桉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你别板着脸。”贺屿伸手去拽他腰间的浴巾:“就跟我背叛了你一样。” 顾则桉任他拽了两下,依旧没笑,淡淡地说:“我现在就可以给郑律师打电话。” 贺屿干脆整个人翻了个身坐起来,靠在床头,笑了笑:“哇,顾律师你好霸道啊?打算抢人?” 顾则桉挑眉,伸手拍了一下他额头:“你别贫。” 第60章 “嗯...我是真的觉得先去博恒会更合适一点。”贺屿揉了揉被敲的地方,表情却认真下来:“如果我连第一步都要借你的肩膀,那我会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能力,我知道靠着你可能会轻松些,走得快很多,但那样的话我连自己的影子都会看不清了。” 顾则桉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我尊重你。” “不过...”贺屿靠过去,手指偷偷碰了碰他的掌心,说:“如果实习期结束我表现还不错,在业界有点小水花,你再把我抢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顾则桉抿着的嘴才弯了弯:“那我是不是该提前给你留个办公室?” 贺屿“嘿嘿”一笑,把脸埋进了他的臂弯:“先留着,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挺忙的,王菀姐姐王嫣的离婚案件牵扯庞杂,男方家族背景也比较显赫,顾则桉清楚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离婚案,不过无论多忙,他每天都会监督贺屿有没有按时吃完阿姨送来的十全大补饭。 会议室里百叶窗拉了一半,顾则桉坐在长桌尽头,西装笔挺,手上摊着一叠材料,桌边坐着几个律师助理。 “这是一起具备肢体暴力、经济控制、精神压迫三重特征的离婚官司。”他手指轻点平板,投影仪上亮出几页资料。 第一页是王菀姐姐手臂上青紫伤痕的照片,被诊断为“机械性暴力造成的皮下组织损伤”。 一位律师助理抬手,说:“但男方可能会否认暴力或转移为双方争执中轻微拉扯。” “这是对方会走的策略。”顾则桉在平板的屏幕上划了几下,ppt跳到王菀就诊记录的时间轴汇总表:“我们不仅有这份初步法医报告,还有过去三年她十次就医记录,伤情、时间点和家中保姆的证词可以形成完整的时间线和结构证据链。” 其余的几人点了点头,顾则桉指着屏幕上的表格:“尤其这一次伤情发生后她仍住在别墅中,说明她在被迫的环境下生活,我们要在诉讼书中明确提出软禁式控制和婚姻名义下的隐性人格剥夺,这一点是法官非常重视的人身安全风险评估......”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会议室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进。”顾则桉眉头都没抬。 门推开,陈程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资料文件,在他耳边说:“顾律,这是刘芊媛的那份尸检报告,” 顾则桉的笔在指尖轻轻一顿,接过文件报告后,朝其他人说:“今天的会就到这,你们先出去。” 等人走后,他翻开报告,上面内容详尽记录了刘芊媛的**有不同程度的撕裂痕迹,部分伤口呈现结痂......以及受到侵害时间和视频拍摄的时间完全吻合。 贺屿从博恒律所聊完实习的事出来,看到街边小店的门口都挂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才想起马上要过年了,他裹了裹围巾,刚低头看时间,手机就突然震动。 【顾则桉的视频通话】 贺屿接起来,镜头那边顾则桉坐在车里,车子还没发动,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正低头看文件, “我是不是胖了?”贺屿凑近镜头,没头没尾地问。 顾则桉抬眼,看到他那张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靠得特别近,还有那双不大却亮亮的眼睛,说:“不胖。” “真的吗?”贺屿把镜头对着自己的侧脸,又切到前置镜头转了一圈:“这几天吃太好了,我怎么感觉我脖子都没了?” 顾则桉盯着屏幕:“你围巾裹太高,能看到脖子才怪。” “哦...”贺屿把围巾往下拉了一点:“真没胖?” “不确定的话,晚上我抱一下试试。”顾则桉往后一靠,顺手合上文件:“如果真的胖了,那就计划性消耗一下。” “......”贺屿把手机稍微拉远一点,像是在找角度:“对了,你打电话过来干嘛?” 顾则桉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的报告:“已经拿到刘芊媛的尸检报告。” 贺屿的神情瞬间严肃:“法医那边有被收买的证词吗?” “嗯,我们现在手上有视频,有尸检报告还有证人证词。”顾则桉毫不留情地说:“只要提起控告能直接让顾源被调查。” 视频那边的贺屿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需要等一个时机。” “等年后。”顾则桉似乎已经想好了:“他要跟政府一起去高新区新开发的科技园区剪彩,到时媒体和民众都在,让他措手不及。” “嗯。”贺屿感觉松了一口气,看他在车里,问:“你现在要回公寓了?” “我先回一趟老宅。”顾则桉把报告放进副驾驶前面的柜子里:“顾源打电话说要见我。 “找你做什么?”贺屿眼神飘了一下,盯着对面超市春节促销的红色横幅看了几秒,装作不经意地问:“又聊终身大事?” “嗯?”顾则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看着镜头慢悠悠地开口:“我记得阿姨做的饭没怎么放醋啊。” 贺屿张了张嘴,漫不经心地说:“她后来偷偷加了。” “偷加的量还挺多的。”顾则桉的眉眼温吞慵懒:“一勺不够,还直接往嘴里倒?” 贺屿一噎,“咳”了一声说:“886,本人已下线。” 说完,还真毫不犹豫地点了挂断。 另一边,顾则桉盯着已经断线的屏幕,笑了笑,在对话框里点开为数不多存下的表情,大多是贺屿给他发的。 他发了一个过去:【一个黑色小柴人跪着,头上顶着俩字:“宠你”。】 没过几分钟,贺屿又回了他:【一个色色的动画老头坐在床上,手“啪啪啪”地拍着床,说“快来吧。”】 第83章 顾则桉回到老宅时,天色已晚,顺着回廊走到花园,看见顾源正站在假山旁,手里捏着一把鱼食往池中慢慢撒着。 鱼食一落水,一群金龙鱼便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水面顿时翻滚出一圈有一圈的泡沫,但其中一条色泽暗淡、身形偏瘦的锦鲤游得迟缓,显得格格不入。 顾源皱了眉头,嫌弃地指了指那条鱼,对一旁的佣人说:“捞上来吧,养了七八年还是长不胖,放着碍眼。” “是。”佣人把那条鱼网出水面,结果那鱼求生欲极强扑腾着摔在草地上,尾鳍一甩一甩地垂死挣扎。 顾则桉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则桉啊。”顾源忽然笑了一下,转过头:“是不是希望我也像这鱼一样?” 顾则桉眉梢轻挑,眯了眯眼睛,语气淡淡:“你怎么突然说这?” “你什么都好,是个非常合格的顾家长子,可有时候又有点像你妈。”顾源走到池边的石凳坐下,手撑着膝盖叹了口气,很失望的样子:“你妈呢……太天真。” 顾则桉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几分,但面上不形于色,他将公文包解开,从中抽出一叠离婚协议,放在石桌上:“你在这上面签字吧,既然你不爱我妈又有了岑姨,为什么不放她自由?” 顾源没有立刻接,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才伸手接过那份文件,翻了两页。 “你是为了这个才忍到现在?”他说:“你就这么恨我?打算现在开始对付我......” 顾则桉眼神微动,猛然意识到他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我给你介绍王院长的女儿倒是我疏忽了。”顾源的指节在纸上敲了敲:“给了你一个契机。” 顾则桉一手撑在文件上:“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她?” 顾源捏着那叠文件,起身,速度极快地扬手仍在水池里:“你妈是我妻子,我很爱她的。” “你不配说这个字。”则桉看着纸张砸在水面上层层摊开,五指拢紧藏在风衣袖口里:“你把她关在地下室,害她精神崩溃,那叫爱?” “则桉,你也姓顾。”顾源凑近了半步:“等那个什么贺屿离开你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流的是我这样的血。” 那一瞬间,顾则桉眼神骤然一沉,像是表面平静的海水被猛地拉进深渊。 他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淡:“你不能动他。” “啧,看看你,真像你妈,这么快就暴露弱点了。”顾源挑了挑眉:“说来也巧,我那天只是随便看到医院跳楼的新闻就看到你们了,再一查贺屿这个人,就全都出来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藏得很好?”他继续说。 顾则桉盯着他良久,像是在看一条毒蛇如何缓慢地蜿蜒靠近,冷冷地开口:“你要威胁我直接说。” “我不是要威胁你,是在提醒你。”顾源语气温和得像在聊家常:“你得先看看你能不能护得住你那点在意的东西,那孩子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吧?倒是让我想起你妈年轻的时候,你们就喜欢这种脆弱的玩意儿。” “我再说一遍,你不准动他。”顾则桉盯着那条在草地上挣扎的金龙鱼,鱼嘴一张一合,腹鳍颤抖几下才慢慢停止呼吸:“即使没有他,你我之间也会走到这一天。” 第61章 顾源站在石阶上,神情有些遗憾,手指从石桌上的白瓷茶盏盖掠过:“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懒得去招惹一个麻烦的小孩。” “我不动他,”他说,慢条斯理地亮出手里的下一张牌:“只是突然想起,你妈在骊山的那个疗养院住太久了,我想那边空气最近不是很好,正好我在挪威有栋别墅,周围是森林也很安静,我打算把她接过去疗养。” “你凭什么?”顾则桉的情绪终于涌出理性构筑的堤坝:“她以前就喜欢骊山,你知道她离开骊山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她哪里都不去。” “凭我是她的合法丈夫。”顾源抬眼看向他,笑了一下,笑意里有点惋惜:“她现在精神不好,我是她的监护人不是你,我有权决定她的行踪、治疗方案和生活环境,你是律师你应该很清楚。” 顾则桉脸色极冷,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我是律师,我现在可以让你失去这个监护人的身份。” “你试试看。”顾源点头,表情甚至还带着点父亲式的耐心:“但你别忘了你已经在赌一个人了,不要把所有筹码都丢在牌桌上,你没那么多牌可以换。” 说罢,他掸了掸袖子,转身走回长廊,石板路上男人的皮鞋敲出沉稳的节奏,一如他几十年来构筑起的权力与控制。 “既然你想保住那位小情人,还有你妈那点残存的安宁。”他顿了顿,才缓缓接下去:“那你手上的东西就不要见光,我有的是时间和你们周旋,但你妈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了冰碴,稳稳地砸在空气中,那是赤裸裸的警告,不掺怒火,却叫人透不过气。 顾则桉站在那条死鱼旁,风卷起他黑色风衣的一角,喉结滚了滚,强行压住那股想砸碎什么的冲动。 回到公寓,他进门后刚换下拖鞋,就听见卧室方向传来衣架摩擦的轻响。 “你回来了?”贺屿从卧室探出头来,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走过来,修身的剪裁将他肩背线条衬得更加修长,手里还拿着另一套深蓝色的西装。 “你觉得我适合哪一套?”他说着又走近了几步,在顾则桉面前一左一右的晃着,像是等着老师打分的学生。 顾则桉掩下眼底的阴沉,把公文包挂在玄关衣架上,走过去,伸手理了理贺屿领口的褶皱:“浅灰色的干练,深蓝色的更稳重一点。” “嗯。”贺屿把浅灰色西装脱下,又换上深蓝色那一件:“博恒律所那边说我可以提前实习,年后就去。” 顾则桉看着他,原本锋利的眉眼一点点温和下来,刚才在老宅积压的愤怒和压抑像是被眼前这束灿烂的光驱散了些许。 贺屿的身上就是有种光,是渗透骨缝的那种,他有伤有过去,尽管周围被阴影笼罩,但他依然仰头,依然笑得很干净,就像是在一地碎玻璃里开出的一朵白色栀子。 纯粹,坚韧,散发出让人忍不住靠近的香味。 “你穿什么都合适。”他说。 第84章 “好像确实是这样。”贺屿转身走回卧室,站在衣帽间的大镜子面前,又多看了几眼。 顾则桉闭了闭眼,睁开时眼底那点情绪已被压得极低,呼了一口气才跟了过去,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你妹妹的尸检报告,看不看?” 贺屿脱西装的动作顿了一下,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不自觉地伸手拢紧了落到手肘的西装。 “不想看。”他说得很慢:“也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 顾则桉从镜子里见着贺屿的脸色一下就暗淡了几分,转身将手中的文件反扣到桌上:“不想看就不看。” 贺屿准备脱下西装时,顾则桉突然走到他的身后:“等一下。” 他温热的手掌贴上贺屿的后腰,替他抚平西装后摆一道褶皱,手顺着腰线游走,在贺屿没来得及反应前,整个胸膛已经严丝合缝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贺屿的呼吸滞了滞,顾则桉的下巴搁在他肩头,侧脸蹭过他耳垂时带着薄荷须后水的凉意,他还闻到对方领口飘来的松枝木香。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顾则桉说话时喉结的震动透过两层衬衫传来,手臂环在贺屿腰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带扣上方的衣料:“你想怎么过?” 贺屿的手停在顾则桉的钻石袖扣上,他后颈的绒毛在对方鼻息间微微颤动:“和你一起过吗?” “不然呢?”顾则桉收紧了手臂,胸腔的共鸣震得贺屿后背发麻。 贺屿的蝴蝶骨抵上他心跳的位置,感觉到那里跳得比往日要急,要慌一些。 “你心跳怎么跳得那么快?”他问。 顾则桉对着镜子里的贺屿说:“因为你穿西装很好看。” 窗外飘着细碎的雪,一片一片地落在窗台。 “哦...”贺屿笑了笑,在玻璃窗上看见两人依偎的身影,他放松身体向后靠去,后脑勺磕在对方肩头:“你以前是怎么过的?” “一个人在家看电影。”顾则桉的鼻尖蹭过他的颈动脉,手掌不知何时滑进了贺屿西装内袋,指尖勾着里面玩:“你呢?” “读大学后就不怎么回家。”贺屿伸手把顾则桉的领带从后面绕过来,暗红色条纹像一道血痕横在他锁骨位置:“刘叔要去医院陪郑姨,我不想去......” 他的话尾消失在突然收紧的拥抱里,顾则桉的犬齿轻轻叼住他耳垂,又立刻用舌*安抚似地舔过:“是因为那时候不敢去医院?” “嗯,而且......过年我还是想感受一下热闹的氛围。”贺屿的喉咙动了动,他抓住顾则桉那只不安分的手,把它拿出来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自私?”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顾则桉突然把他转过来,贺屿的膝盖撞到对方大腿,踉跄间被托着臀抱坐到窗台上,雪花在他们身后纷飞,顾则桉的拇指按上他紧绷的嘴角:“你很坚强,很勇敢。” “你还真不会夸人也不会安慰人。”贺屿听他夸自己就像夸小学生一样,抬手扯住他的领带,把他脖子往下拉了点:“那我们去买年货。” “你想买什么都行。”顾则桉的语气像谈论案情那样正经,手却钻进他后腰的衬衫下摆:“但要把正事办了再去。” 贺屿揪住他领带的手在发抖,真丝面料被攥出深痕:“谁答应和你...” “嗯?”顾则桉的膝盖强势地顶了一下他的大腿,拇指按在贺屿锁骨下方的青筋上,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脉动:“像上次那样把我手绑起来,这样就不会伤到你。” “你自己把领带取下来。”贺屿听见顾则桉解领带时金属扣相撞的轻响,哑着嗓子说:“你最好快点。” “不能保证。”顾则桉解开领带放到贺屿手上,他的吻落下来,贺屿的心在眩晕中跳得太快,以至于忘记了怎么呼吸。 顾则桉把他抱着放到沙发上,任凭他把领带缠在自己手腕上。 贺屿自己的领带还松散地挂在脖子上,顾则桉的膝盖陷进他身侧的沙发垫里,俯身时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他。 “我很高兴。”贺屿有些喘不过气,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顾则桉垂落的衬衫下摆,才顺过气继续说:“年后就能还芊媛一个真相了。” 顾则桉的唇正贴在他颈侧的位置,闻言突然顿住。 “嗯。”他最终只是应了一声,重新俯身时,贺屿感觉到他的吻比先前重了几分,犬齿擦过皮肤时带着轻微的刺痛。 “顾源...”贺屿刚开口,锁骨处就传来尖锐的疼痛,顾则桉的牙齿深深陷进他的皮肉,被绑着的手突然钳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顶,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顾则桉温热的吐息贴着齿痕:“这个时候就不要提起他了。” 贺屿吃痛地“唔”了一声,尾音被他突然覆上来的唇齿吞没。 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惩罚意味。 顾则桉的指尖插进他的发间,将他更深地按进沙发里,真皮面料在触碰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贺屿的膝盖顶到了茶几边缘,咖啡杯里的勺子叮当作响。 “把你绑住力气还这么大。”他低吟:“你轻点。” 顾则桉突然松开他,转而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贺屿感受到肩头传来唇齿的湿热,他想要抬手抱住顾则桉时,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按住了手腕。 “别动。”顾则桉的声音闷在他的锁骨处,呼吸烫得惊人,贺屿喘着气纵容他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的印记。 ...... 超市里循环播放着“恭喜你呀恭喜你”,贺屿穿梭于货架之间并在各种包装鲜艳的年货上流连,几乎每样都要拿起来端详一遍。 “这个!”他突然转身,差点撞到推着购物车的顾则桉,手里举着一对烫金福字挂饰:“挂在玄关好不好?” 顾则桉还没来得及回答,贺屿已经把那对挂饰扔进了购物车,里面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货,造型夸张的龙年摆件,糖果礼盒,甚至还有一套印着“福”字的筷子...... 第62章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就买。”顾则桉单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他的后腰,引导他避开迎面而来的人。 “有些不知道。”贺屿突然踮着脚去够货架顶层的灯笼,手指终于勾到了灯笼的提绳:“不过看着喜庆。” 贺屿把大红灯笼也塞进已经超载的购物车,一只手搭上顾则桉推车的手臂,看他:“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当然要隆重,什么都不能漏。” 第85章 顾则桉空出一只手,替贺屿把歪掉的围巾整理好:“嗯。” 贺屿笑了笑,转身又要去拿货架上的中国结,顾则桉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那个律所会发,不用买了。” “哦。”贺屿眨了一下眼睛,转身继续往前走。 顾则桉单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冷冻区走:“买饺子吧,过年吃点饺子。” “嗯,那要不我们买点面皮和肉馅,自己包?”贺屿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很好。 “......”顾则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虽然听着很温馨,但想起上次贺屿在家做饭像是要把厨房炸掉一样,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过年也不一定非要吃饺子。”顾则桉侧头看了一眼冷冻区的冰柜:“买几袋什么桃子什么兔子的包子吧,你不是喜欢吃包子么?”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贺屿嫌弃地撇了撇嘴,突然又灵光一现:“你想吃包子我们也可以自己和面,里面加肉馅。” 顾则桉看着贺屿眼睛突然亮闪闪的,总感觉离炸厨房不远了,又说:“其实也不一定......” “顾则桉。”贺屿恍然顿悟,侧过头盯着他,眼睛轻眯了眯:“你就是不想我动手!” 顾则桉停下脚步,抬手捏了捏他脸:“也不一定非要动手。” “哈...”贺屿拍开了他的手直接往冰柜走,顾则桉推着那辆超载的购物车跟上去,看着贺屿在冰柜前认真比对不同品牌的虾饺的背影,笑了笑。 “嗡--嗡--” 电话的震动突然打破了此刻的温馨,顾则桉伸进大衣兜里摸出手机,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出的名字是顾以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屏幕还在“嗡嗡”作响,像是某种压抑情绪的回声,一下下地撞进耳膜深处,把他硬生生拽回冰冷的现实,一切焦躁和厌倦的源头又一并涌上心口。 几秒后,他直接将电话挂断,等手机屏幕黑了才重新把手机塞回大衣兜里。 过年这天一大早,顾则桉刚从浴室洗了澡出来就看到贺屿已经穿上羽绒服,从储物间提着几袋年货出来。 “贺屿,等一下。”顾则桉把浴袍披上,去衣帽间的柜子里拿了一顶灰色针织帽出来,走过去:“外面天这么冷,你把帽子戴上。” 贺屿把年货放在地上正准备去接,顾则桉已经伸手直接戴在他头上,帽子刚好把耳朵盖住,毛线边缘压着碎发。 “你真不让我一起去?”顾则桉站得近,沉声问。 “你这几晚都在书房看王嫣的官司,我还想你再多睡一会儿。”贺屿握住他的肩膀,把他往里推:“我自己打个车送了东西就回来,又不是找不到路。” 顾则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拍了他屁股一下:“去吧,皮卡丘。” “……”贺屿一愣,整个人像是没反应过来,瞪着他。 空气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他瞬间笑出了声,差点笑到蹲地上去:“你刚才说什么?皮卡丘?你看我最近在玩宝可梦开始不正经了???” “......”顾则桉抬手假装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板着脸转身,试图用他那一贯低沉的嗓音来转移话题:“早点回来。” 可那声音比平常淡定得太用力了,听起来就像是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 贺屿一边笑着换鞋一边抬头看他:“顾则桉,你是不是害羞了?” 顾则桉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抿起:“我只是觉得你的反应有点过于幼稚。” “哦......是我幼稚,不是你喊我皮卡丘?”贺屿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 顾则桉没接话,转过身继续往卧室走,背着他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快去快回。” 直到大门被贺屿关上,他才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片刻,像是用那一点安静把自己抽离出来,去卧室换上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又去了书房。 电脑屏幕还保持着近段时间掌握的资料,桌上摊着厚厚一叠文件,全是关于顾氏集团以及旗下关联公司的财务往来、投资流转与人事变动记录。 看了一会儿,顾则桉垂眸揉了揉眉心,指腹压过眉骨,桌角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贺屿发来的定位截图。 【到啦,我上去给刘叔送年货了。】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会儿,握着手机打了几个字,但很快又删了,最后只是把手机轻轻扣在桌面,让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 贺屿站在刘叔家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开得很快,刘叔围着沾满面粉的围裙,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进来,外头冷。” 贺屿进门之后把年货放在柜子上,摘下毛线帽,头发被静电带起几根呆毛,上前抱住了他:“刘叔,新年快乐。” 刘叔慢慢回抱他,手掌在贺屿背上轻拍了拍:“你这孩子...总感觉有什么不同了。” 贺屿低头笑了笑,跟着刘叔走进客厅,房间里飘着饺子和炖肉的香气,电视里正播放着春节晚会的前奏。 “刘叔,什么时候去医院?”他问。 刘叔拿遥控器把电视上的声音调小了一些:“这肉炖好了就去。” “嗯。”贺屿在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知道芊媛是被谁侵害了。” 刘叔正倒茶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在玻璃茶几上:“你...你说什么?” 贺屿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刘叔从未见过的锐利光芒:“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顾源。” “顾...顾源?那个经常上电视的...”刘叔放下茶壶,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原来是个衣冠禽兽,怎么会是他?” 贺屿反握住刘叔的手,让他的手不至于颤抖个不停。 他讲了顾以轩拍摄视频,还找了个借口说通过王教授认识了顾则桉,对方不仅是顾源的大儿子也是君泰律所的律师,他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证据会帮他们。 刘叔不可置信地抓住贺屿的手腕:“你是说他要帮芊媛?他跟他们不是一类人?” “不是,他们顾家很复杂。”贺屿伸手去拿茶杯,却忘了里面还没倒水,空杯子举到唇边又尴尬地放下:“反正他帮我们也是想对付顾源,他很恨他爸。” 至于为什么恨,贺屿还没有问过顾则桉,他很想知道很想关心他,但他不愿意亲自揭开顾则桉的伤疤。 “那你带我去见见顾律师。”刘叔激动地重新端起茶壶给他倒茶,说:“我好当面感谢人家。” 贺屿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刘叔:“等年后你们见面。” “嗯...”窗外有人放炮突然一声炸响,刘叔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时发出明显的抽噎声:“终于能让芊媛能死得安息一点。” 贺屿从刘叔家提着几袋饺子出来,正往十字路口走去打车时,电话突然响了。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顾则桉打来的,嘴角刚扬起来,结果看到来电人是安玫时笑意顿时卡在脸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刚一接通,对面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抢走了我的孩子!” 安玫的声音刺耳又疯癫,像是被撕裂的电线在耳边炸响。 贺屿猛地皱起眉,脚步也停了下来:“你说什么?你冷静点,到底怎么回事?” 可那边像是被拉断了线,一下子静了,完全没声音。 贺屿眉心连着跳了好几下,刚想再问,电话那端忽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贺屿,我们见一面。” 第86章 贺屿听到顾以轩声音的那一瞬,厌恶感毫不掩饰地涌上喉口,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情绪:“我们没必要见面。” “你放心。”顾以轩低笑了一声,像是金属刮擦玻璃:“有我哥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贺屿抬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下锁骨的位置,那里还留着顾则桉昨晚的咬痕:“你在电话里说就可以了。” “是......”听筒里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顾以轩似乎在调整姿:“关于我哥的。” 贺屿握紧了手机,沉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要是真喜欢我哥,那你就来。”他停顿了一秒,带着恶意揣摩:“你要是不喜欢,那我说了也没用。” 贺屿眼神一变,他知道顾以轩不是试探,对方什么都知道了甚至猜到他对顾则桉的感情,可是关于顾则桉的什么事? 第63章 他抿了抿唇,沉默良久,才说:“你发地址给我。” 电话挂断。 贺屿的手还握着手机,屏幕已经跳出一条新信息,是顾以轩发来的定位【骊山二环路“仁康疗愈中心”】。 他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才收起手机,拉了拉羽绒服的领子,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下了车后,天色阴沉沉的,浓云压得很低,眼前的建筑笼罩在一层不真实的安静里。 大门口站着顾以轩的保镖,认出了贺屿后没有多问,径直带他穿过主楼,走向西侧那栋掩映在松柏间的五层高楼。 贺屿被带到顶楼,电梯门打开,顾以轩正倚在走廊尽头的窗边。 他握紧双拳正要冲过去揍顾以轩时,却被旁边的保镖及时拦住,挣扎间才发现顾以轩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左脸颊上也贴着一大块纱布,边缘还渗出淡淡的血色。 “为什么要这样对芊媛!”他扫了一眼顾以轩身上的伤:“你这个变态遭报应了!” 顾以轩听到“变态”两字缠着绷带的手猛地攥紧,纱布上立刻洇开一片鲜红,但他并没有回答,只说:“你教安玫那贱人威胁我,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贺屿的目光越过顾以轩,落在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猜到了:“在里面?” 顾以轩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贺屿后背窜上一阵寒意,他朝旁边的工作人员抬了抬下巴,对方按下墙上的开关,随着机械运转的嗡嗡声,房间的百叶窗升起。 里面的安玫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十指疯狂地抠挖着墙壁,指甲已经劈裂出血,在雪白的墙面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红痕,她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你看。”顾以轩盯着百叶窗彻底停下的位置,转头看贺屿:“是你让她变成这样的。” 贺屿收回了视线,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但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她罪有应得,你身上的伤不会是她打的吧?” “她?”顾以轩仿佛被戳中什么可笑的点,将缠着绷带的手抬起,朝贺屿晃了晃:“她还没那个资格。” 贺屿不想和他继续绕圈子,直截了当开口:“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看她吧。” “这么着急?”顾以轩眯了眯眼:“慌着回去跟我哥过年?一起贴春联吃饺子,再挂个红灯笼?” 贺屿没回答,肩膀紧绷,保持着防御性的站姿,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攻击 空气安静了几秒。 顾以轩不满意他的沉默,猛地低吼:“你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个爬床的玩意儿,他却......” “够了。”贺屿抬眼,语气不疾不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想...”顾以轩咬着后槽牙,像一只随时可能扑上来的野狗:“…不想去看看我哥的妈妈吗?” 贺屿愣了一下,眼底有些许震动,他从来没听过顾则安提起过他的妈妈,完全没想到他的妈妈会在这种地方。 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顾以轩带着贺屿重新坐上电梯,下楼之后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们沿着疗愈中心外围的林道一路开出大约二十分钟,在距离一座独栋别墅几里之外停下。 贺屿跟在顾以轩身后,两人沿着湖边一条偏僻的小路走,绕过一排整齐修剪的冬青树篱,别墅后方的景致忽然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蔷薇园,周围还有几个保镖守着。 冬季将尽,蔷薇依旧盛开得张扬,雪白与浅粉交错着攀满半人高的花架,一个女人正静静地蹲在花丛边,穿着一身驼色羊毛披风,头发挽成低髻,双手轻柔地松土、压根,像是在细细地呵护什么。 贺屿隔得很远看不清女人的长相,但她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疏离与矜贵气质,和顾则桉很相似。 “她就是我哥的妈妈。”顾以轩靠在树边,说:“和我哥长得挺像的。” 贺屿虚着眼睛,想再看仔细一点:“她怎么......” 可话还没说完,女人却突然一把将眼前刚栽好的白色蔷薇连根拔起,又起身拔了四周的一株、两株,眼神发红,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让他看到我!” 她疯了一样将那些花枝狠狠地撕碎,捧起残落的花瓣不断往自己嘴里塞,唇边满是血色与汁液交织的狼狈。 几名佣人慌忙冲上去,其中一人试图从她嘴里把花扯出来,却被女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一边踉跄着逃开一边发出撕裂般的尖叫,跑的时候不小心摔倒在花丛中,扑腾着四肢像是挣脱一场梦魇。 贺屿站在原地,整个人僵住了。 他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却被堵住,连呼吸都凝固,难以想象一位优雅的女性会变成这样,而且她是顾则桉的妈妈。 良久,他喉咙干涩地开口:“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曾经是国家交响乐团的首席钢琴家。”顾以轩站在他身侧,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坏掉了,被顾源一点点折磨的,你在床上卖弄讨好的时候不也被我哥折磨?” 贺屿的眼皮颤了几下,想起了顾则桉的病,便也大概明白他母亲为什么成了这样。 但他还没来及的开口,顾以轩撇嘴不屑地笑了笑:“看来你还是挺享受的,我哥治疗得还不错。” 贺屿没回答,等瘫坐在泥地里的女人被佣人安抚下来带回屋里后,才侧过身看着顾以轩:“所以你偷偷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就是让你离开我哥。”顾以轩理了理肩膀上落下来的残叶:“顾源已经知道你们要对付他,也知道是我拍的视频,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安玫那贱人受了你的指使来偷摄像机,我身上的伤就是被他打的,现在趁他的人不注意才跑出来。” 贺屿脑中“嗡”地一声仿佛炸开,像有无数细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时间竟无法思考。 “他怎么会知道?” “顾源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威胁我哥。”顾以轩朝远处疯女人消失的方向昂了一下头:“他说要把她送去挪威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哥将可能永远见不到她。” 贺屿呼吸一窒,整个人像是被骤然拽住了神经,愣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手里还有顾源不知道的正脸的视频,只要你滚出国,我就把视频发出来,那个时候顾源无暇顾及这边,我的人就来这里把姗姨悄悄带走送到我哥那里。” “我哥现在被顾源监视着,这些他不一定能做到。”顾以轩见贺屿不说话,又说:“你们手里的东西是可以对付顾源,但你知道司法流程,你们没那么多时间耗,准确来说姗姨没那么多时间,而我手上的东西才是致命的,我还可以作证。” 贺屿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解决了?” “我也没那么喜欢手上沾血。”顾以轩慢吞吞地说,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兴奋感:“而且你不觉得在异国他乡却回不来更煎熬折磨吗?” “但我没有护照没有签证。”贺屿克制住胸口的怒意:“出不了国。” “不需要这些。”顾以轩的笑容在嘴角凝成了一道诡异的弧度:“我会安排你跟着偷渡的人坐船过去,没有护照没有签证你也别想着回来,不过......我会让人在那里替你找个能活下来的地方,至于活得怎么样看你自己。” 贺屿握紧身侧的手,质问他:“你也是这场犯罪的共犯。” “那是我对我哥的爱。”顾以轩说得漫不经心:“根本就不是犯罪。” “你的爱是变态,那根本不叫爱!”贺屿咬紧牙关,拳头已经握得泛白:“你哥一直想要摆脱顾家,摆脱扭曲的牢笼,你却一直想把他拉进泥泞,你觉得你哥会对你有半分好感吗?” “你没有资格质疑我的爱!”顾以轩的眼神突然像刀一样锋利地掠过贺屿:“你们都不懂,不会懂!” 贺屿喉咙发紧,他的手依旧攥着,眼神却在剧烈地起伏波动,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顾则桉的模样,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甚至连皱眉都不愿在他面前露出来。 “你怎么就能笃定你会做到说的这些?”他问:“你觉得事成之后顾则桉会放过你?” “你知道凯文的,他人现在在国外,视频在他那里。”顾以轩眼里浮出一丝近乎迷恋的温柔:“我愿意为我哥做这些,他要找人把我打死也好还是把我一起送进监狱,我都愿意。” “疯子。”贺屿心口很闷,有股说不清的疲惫:“那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那我就把手上的视频给顾源,而且...李柏宁现在在监狱蹲着,其中有你参与吧,你觉得李家和温家会放过你?我哥是可以保护你,但你要让他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吗?”顾以轩的语气是赤裸裸的威胁:“你没有选择,贺屿,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 第64章 贺屿顿时被一盆冰水猛地泼醒,心中“咔”地一声,像是某根弦突然崩断了。 这段时间,他被顾则桉的温柔包围得太久,久到他几乎忘了他们所处的位置。 顾则桉一心要逃离顾家,一直精心维持温润和煦的表面就是为了与世家周旋,他需要那些关系才能稳稳地立在棋盘中央。 可一旦这件事闹出来,温家、李家,他维持关系的世家都会被牵连,除非,揭露这件事的是顾以轩,那顾则桉就能毫发无损,甚至还能趁世家内部洗牌时往上走。 贺屿垂下眼,胸口像堵了一块钝石,突然明白得太彻底,这局里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有着环环相扣的逻辑。 “我还有一个条件。”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顾以轩偏过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 贺屿的呼吸顿了顿,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情绪压进胸口:“之前医生说可以让德国的专家来治疗郑姨,也就是刘芊媛的妈妈,她属于神经源性的瘫痪,有百分之五十恢复的可能性,但是我和刘叔没有钱也没有能力请专家,我想你可以。” 第87章 贺屿回到公寓,打开门就闻到面香与肉馅混合的味道。 厨房里,顾则桉正背对着门口,黑色毛衣的袖口挽到手,肩胛骨随着力道在布料下起伏,非常不熟练地包饺子。 贺屿站在玄关处,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把那股酸涩压下去,走到厨房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对方宽阔的背脊上:“你不是不想自己包吗?” 顾则桉转过身,手上还沾着面粉,抬手在贺屿鼻子上故意擦了几下:“我好像说的是不想你包吧?” “哈...”贺屿伸手去拿案板上的饺子皮,用筷子夹起肉馅往里塞:“这个你必须吃。” 顾则桉看着那薄薄的饺子皮被肉馅撑得已经爆开,边缘是乱七八糟的馅料,作为还有着洁癖的人是不能忍的,他把贺屿手上的筷子拿掉:“你不是买了春联什么的吗?去贴上。” 贺屿“哦”了一声,转身去储物间。 在他蹲下去翻那堆红艳艳的袋子时眼底的笑意才慢慢变淡,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那条写着“龙年大吉”的春联,可就在抽出来的一瞬间,被春联上一笔浓烈的红刺到了眼睛。 太红了,红得像是蔷薇园里女人被荆刺划出细密血痕的手,血顺着她的手腕蜿蜒而下,在雪白的皮肤上晕开,和他眼前这幅春联上的墨红交叠在一起,一模一样。 “找到了吗?”顾则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把失神的贺屿拉了回来。 贺屿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提高声音:“马上。” 没过几分钟,他抱着装饰品回到客厅,放在地毯上,挑出一张烫金的“福”字,站在落地窗前比划着位置。 “有点歪。”顾则桉突然走过来,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右手握住贺屿的手腕,左手托着他的手肘,引导着将“福”字贴在玻璃正中央。 贺屿能感觉到顾则桉的鼻尖偶尔蹭过他的发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地哽咽问:“这样可以了吗?” “差不多。”顾则桉低声说,却没有立即松开手,拇指在贺屿的手腕内侧摩挲,贺屿侧头,正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他强装的欢快。 他迅速低头去拿旁边的龙年摆件,侧过身把它放在电视柜最显眼的位置,摆正,又挪了挪角度。 “好看吗?”他问,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调。 那龙的眼睛金灿灿的,嘴巴咧开,露出呆萌又喜庆的笑,身子还盘着一个亮晶晶的“福”字。 顾则桉倚在沙发边,双手环胸,眯起眼睛看了那摆件一眼,又扫了眼以黑灰为主色调的电视柜和背景墙:“放在这里像是有人往一副水墨画里泼了一勺辣椒油。” “那...”贺屿故意把摆件又往中间推了推:“偏要放这儿。” 顾则桉没接话,又多看了那龙一眼,那团张牙舞爪的红在一片灰暗系中格外惹眼,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但又显得格外温馨。 就像贺屿出现一样,突兀却鲜活,硬生生在他黑白分明的世界里撕开一道口子,还动不动就给他生活里塞一些不协调的东西,而这些不协调却让他安静得近乎死水的生活,有了一些变得不一样的痕迹。 他撇了撇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轻轻扬了一下。 “你笑什么?”贺屿侧过头,察觉他的表情变化,狐疑地眯眼。 顾则桉别开头,仍是那副淡淡的嫌弃口吻:“笑你品味太差,过年后就收起来。” 贺屿正弯腰调整摆件角度的背影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那不行,要摆一整年。” 他的声音轻快,手指却不自觉地在龙鳞上多停留了几秒:“还要把它放到床头,红红火火压邪气。” “贺屿。”顾则桉无奈地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却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晚上,饺子在沸水里翻滚,贺屿有些失神地站在料理台边,手指在台面上无意识地画圈,顾则桉走过来,手臂环过他的腰去关火。 “尝尝?”顾则桉夹起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递到贺屿嘴边,一看就是他自己包的那一个。 贺屿回过神,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汤汁烫得他舌尖有点麻,却还是笑着说:“好吃。” 他的眼角微微发红,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春节。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春晚的热闹歌舞,主持人的拜年和观众的欢呼此起彼伏。 顾则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轻轻拍在贺屿额头上:“压岁钱。” “我都多大了...”贺屿嘴上嫌弃,手指却小心翼翼地抚过红包边缘,小时候除了在刘叔家里的那几年,就再也没收过红包。 他总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服,放炮,笑着数过年收到的钱,而他只能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等年过去,再回到冷冰冰的家里。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顾则桉的手突然覆上他的眼睛,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贺屿睫毛轻颤了几下:“就像明年不给你一样。” 贺屿的呼吸顿了顿,随即扯开嘴角笑了,故意用红包去戳他的腰:“是啊,我怕你明天醒来就后悔给这么多。” 窗外突然炸开一簇深蓝色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厨房。 “走。”贺屿把红包放进兜里,拽着顾则桉往阳台走:“去阳台看烟花。” 顾则桉顺手抓起沙发上那条红色围巾,走到阳台要推开玻璃门时,他说:“等一下。” 贺屿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围巾被顾则桉提起,绕过他的脖颈,柔软的羊毛蹭过皮肤,很温暖。 “围紧一点,外面风大。”顾则桉说:“你还容易感冒。” 贺屿“嗯”了一声,抬手摸着脖子上的围巾。 他们站在阳台上,寒风卷着晶莹的雪花扑在两人脸上。 贺屿下意识地往顾则桉身边靠过去,身旁的人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怀里带:“冷吗?” “不冷。”贺屿摇头,睫毛上沾了片雪花,在烟花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那簇烟花肯定很贵。” 顾则桉没有抬头看烟花,目光落在他被冻得通红的耳廓上,用掌心捂住那只冰凉的耳朵:“冷就进去。” 贺屿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突然喊了一声:“顾则桉。” “嗯?”顾则桉应声。 “新年快乐。”贺屿转过头,一朵金色的烟花在他身后炸开,绚烂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转,映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顾则桉的手从贺屿耳畔滑到后颈,捏了捏:“新年快乐。” “许个愿吧。”贺屿又转回身,望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烟火,闭着眼在心里说:“希望...所有秘密都能被原谅。” 第88章 浴室里水汽氤氲,水声渐歇。 顾则桉抬手抹去镜面上的雾气,水珠顺着胸肌的沟壑滑落,最终隐入在松松垮垮的浴袍里,他刚把带子系上,就听见门板轻叩的声音。 “顾则桉。”贺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微醺的笑意:“你怎么洗这么久?” 顾则桉过去将门打开,贺屿斜倚在门框上,白衬衫的扣子解到第三颗,露出被酒染红的锁骨,他右手握着一瓶红酒,左手两根手指勾着高脚杯:“我一个人喝没意思,你也要喝。” “我不喝。”顾则桉的喉咙上下滚了滚,嗓音被水蒸汽熏过有些哑:“你应该不想看我喝酒后的样子。” “会怎样?”贺屿突然欺身向前,逼得顾则桉克制地后退半步,浴室门在身后合上,潮湿的热气被困在密闭空间中,带着沐浴后的温度迅速攀升。 贺屿将酒杯抵到顾则桉唇边,声音轻得近乎呢喃:“会比那次把我抵在落地窗上不让我跑,还是像上上次咬到我没办法出声还严重......?” 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倒映出顾则桉逐渐深沉的目光,像是酒,也像是火。 第65章 “贺屿。”顾则桉低声开口,嗓音带着明显的警告,却被四周蒸腾的热气蒸得有些软。 “就一口。”贺屿仰头,张嘴含了一口酒,喉结滑动间性感又挑衅,他忽然伸手扣住顾则桉的后脑勺,带着淡淡的酒香吻了上去。 甜涩的液体在勾缠间交换,带着一丝懒散的醉意。 顾则桉的掌心条件反射地收紧,握住贺屿的劲瘦的腰,将人抵在洗手台边缘,大理石冰冷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贺屿却只觉得后背一阵燥热。 “好喝吗?”两人分开的一瞬,贺屿低喘了一声,水润的唇瓣像涂了薄糖,泛着撩人的光,听着顾则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问:“还想不想要第二口?” 顾则桉的眸色变暗,像是夜色里结冰的深潭终于碎裂,隐忍得几近濒临失控,掐住贺屿腰的虎口握紧又放松:“我怕你会吓到。” 贺屿勾唇一笑却不回答,低头又抿了一口酒,这次没咽,故意让酒液缓缓沿着唇角滑落,顺着下巴,脖颈一路蜿蜒入衣领,红得妖冶。 他拉过顾则桉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喉结上,轻微颤动:“我不怕的。” 贺屿仰头望着顾则桉,他不想只是短暂的拥有眼前这个男人,他想要更久一点,更深一点,哪怕是刻苦铭心的疼也好。 他要把顾则桉的气味、体温以及每一次喊他名字时嗓音里轻微的颤抖,都要一点点地刻进自己的骨血,要让自己的身体记住这个人,不止是是肤浅的缠绵。 是深到自己离开后只要闭上眼睛,身体依然会记得那年冬天,有一个人握过他的手腕,用唇吻过他的伤口,用整颗心撞进了他的生命里,是他一直渴求的温暖。 这些细节,是曾真切拥有过这个男人最好的证据。 浴室的温度再次攀升,玻璃镜面又蒙起一层雾气。 一瓶红酒见底,顾则桉终于俯身靠近,鼻尖贴着贺屿的耳侧:“我的酒量一向不太节制。” 男人声音暗哑,像是咬着尾音说出来的一样,滚烫的吐息扫过贺屿的耳廓,激起他一阵颤。 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被顾则桉一把扯过,整个人反身抵在身后的玻璃窗上,玻璃的冰冷与身体里迅速升温的热感形成鲜明对比。 顾则桉的手掌按上了他的后背,指节微屈,透过衣料几乎快掐进皮肉里,另一只手扣住贺屿的下巴,逼他偏过头来,目光带着些许醉意。 玻璃震动着。 贺屿的呼吸渐渐紊乱,玻璃的冷意一寸寸渗进皮肤,而顾则桉手的力道从身后灼烧上来,他狠狠一捏又慢慢松开,要把贺屿的每一寸反应都揉进掌心,力道带着折磨的意味惩罚贺屿的大胆,像是要把他嵌进同一个轮廓里。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唇贴着贺屿耳廓:“你刚刚那副样子有多欠收拾?” 贺屿没回答,只是抓着面前窗框的手很紧,指节泛白。 热浪翻滚得他脑子发昏,理智像是被压在潮水下,挣扎不出。 顾则桉的吻从耳后落下,游刃有余地戏弄,逼得贺屿几乎喘不过气。 “再抱紧一点。”贺屿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声音沙哑低哽,尾音带着压抑:“你的温度是我唯一能确定的东西。” 顾则桉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点不正常的深邃,像是吞噬理智的夜。 他的手猛地一扣,将贺屿的双手死死扼住,几近失控,连鼻息都带着一点快要撕裂的灼热感,唇齿覆上他的同时,掌心也彻底越过界限,如同一场雷暴终于劈进旷野,汹涌,彻底,没有回头。 窗外是零点的烟花声此起彼伏,窗内却是将理智吞没的热潮。 贺屿觉得自己的脊骨都快被顾则桉磨进玻璃里,可他没求饶,甚至在下一秒,他反扣住顾则桉的后颈强吻回去,用尽最后一点意识也要将这份缠绵印进身体的每一处。 ...... 贺屿躺在床上半边脸埋进枕头,睁着眼却没有焦点地看着空气,止痛药的药效慢慢地起作用,身体被撕碎的痛感终于缓和了些, 顾则桉又洗了澡,穿着浴袍出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没有坐下,只是低头看着他。 “贺屿,你为什么要这样?“他的语气不是指责,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困惑:“你明知道我控制不住会弄疼你。” 贺屿没说话,睫毛动了动,转过头看向他。 “你还没给我讲过你妈妈的事,过年了,我就会想起很多人。”他轻声说,声音有点哑:“我可以听吗?” 顾则桉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空气沉了一瞬。 他躺上床后先是侧过身望着贺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缓慢地伸出手臂从他身后环过去轻轻揽住他,那动作小心得过分。 “很疼吧?”他问。 贺屿很轻地说了一声:“吃了药就不疼了。” 顾则桉这才放松一点,把下巴抵在贺屿后颈的窝里,鼻尖贴着他的发丝:“我妈……以前是交响乐团的首席钢琴家。” “后来她越来越沉默,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听到她弹琴,断断续续的又好像在哭,我进了琴房她刚好停下来,问我饿不饿,说要给我煮面。” 贺屿静静地听着,问:“煮得好吃吗?” “不是,她煮的是一碗洗衣粉。”顾则桉的声音在他颈后闷响:“我就站在那里,看她端着那碗东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叫我吃。” 贺屿的呼吸微微一滞,伸出手握住顾则桉的手指,顾则桉反扣紧贺屿的掌心,找到了一个情绪的依靠点。 “我那天才意识到,她其实很早就疯了。” 顾则桉的记忆被贺屿一点一点翻开,他讲了很多,讲了他妈妈是怎么被逼疯的,讲自己亲眼看到了顾源折磨他妈妈,讲他妈妈现在在哪...... 贺屿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些,指节抵着顾则桉的小腿骨,他不敢想象,一个高贵又优雅的女人被这样逼进疯癫的深渊。 说到这里,顾则桉忽然侧过头,目光定定地望着贺屿:“你害怕吗?” 贺屿一怔。 顾则桉盯着他,黑眸像藏着夜色里的深水:“你怕我会变成那样一点一点失控吗?” 贺屿望着他轻轻摇头,他靠近了些,抬手摸了摸顾则桉的发顶,像是在抚平他无形的尖锐:“你不会变成那样。” “为什么?”顾则桉问,语气带着一丝锋利的执拗。 “因为你有在找出口。”贺屿轻声说:“你一开始想找tracy的时候就说明你没有放任自己,只是时间的问题。” 顾则桉盯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贺屿问:“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带你妈妈出来?” 顾则桉的眼神黯了下去,沉默许久才说:“我试过。” “可她看到我会尖叫着躲到角落不肯跟我走。”他说着,嗓音发紧:“像我是什么怪物。” 贺屿惊愕地皱紧眉头:“为什么?” “她清醒的时候知道我看到过...”顾则桉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看到过她被顾源按在床上......”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后来tracy告诉我...”他的嗓音没入雨中:“她潜意识里觉得被我看到那种样子很羞耻,无法面对我。” 贺屿的心猛地揪紧了,他看见顾则桉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像是受伤的蝶翼。 “精神崩溃之后虽然那段记忆变得模糊,却还留着无法面对的情绪,所以她看到我会恐慌。”顾则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反而更亲近顾源,在她刚崩溃很脆弱的时候是他亲自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她就像一只被驯养的鸟,认定顾源是唯一的依靠。” 贺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所以你到现在都没能把她接出来?” “我试着和她接触陪她,她的情绪也在慢慢稳定,但医生说那种状态其实很脆弱,一旦离开她熟悉的环境,很可能会崩溃得更严重。”顾则桉说:“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不是你的错。”贺屿伸手抱住顾则桉,力道有些重,像是要把整个人揉进他的胸膛里:“从来都不是。” 他想,在顾以轩把他妈妈接出来之前要先找一处和骊山那栋别墅尽量相似的地方,不能引起他妈妈情绪强烈不稳,等顾源进了监狱之后,顾则桉就可以把他妈妈送回骊山陪她好好疗养。 顾则桉的脸埋在他颈窝,呼吸灼热而潮湿,贺屿感觉到他攥紧了自己的腰,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贺屿捧起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直视着那双蒙了雾的眼睛:“那时候你才十二岁,你也只是一个孩子。” 顾则桉没有说话,慢慢地靠在他的肩上,那一瞬间,紧绷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贺屿吻上他干燥的唇,这个吻很轻,却让顾则桉突然溃堤般收紧手臂,他们的额头相抵,呼吸交错,顾则桉又突然发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第66章 这个吻不像亲吻更像宣泄,顾则桉的牙齿磕碰到贺屿的唇瓣,带着轻微的疼痛和不容抗拒的占有。 贺屿尝到了更腥甜的味道,他双手环住顾则桉的腰,温柔却坚定地回应着这个近乎暴烈的吻。 窗外的雨声渐大,他们的吻从疯狂转为绵长,像是暴风雨后的余波,带着说不尽的眷恋和不舍。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顾则桉哑着嗓子说:“贺屿,不要离开我,不要怕我。” 第二天,顾则桉趁贺屿出去给洛姐提拜年礼物时,在书房给顾氏集团副董事长也是他二叔顾盛打电话。 “二叔,是我。”顾则桉盯着屏幕上的资料:“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手上爷爷留给我的股份吗?” “哦?”顾盛声音带着几分探究:“我这是新年愿望实现了?” “我的股份不算是你真正的愿望吧?”顾则桉没有绕弯子:“顾源那个位置才是吧。” 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后笑了声:“你和你爸到底怎么了?之前你问我要公司权限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 顾则桉没回答也懒得回答,顾家的人从来不会有真正的关心,在意的只是谈判桌上的策略,他们不会花时间去理解一个人,甚至不会浪费耐心去分辨情绪,只会直奔主题,看你能不能带来更多筹码。 “你想不想跟我合作?”他问。 “顾氏集团的财务账簿在外人眼中一向滴水不漏,常年雇佣最顶尖的审计团队,每一季度的财报都足够漂亮到可以直接印成宣传册。”顾盛语气微妙:“你父亲这个老狐狸怎么会露出把柄。” “去年恒宸水电项目的资金流向有问题。”顾则桉靠着椅背,捏了捏眉心:“顾源的确一向谨慎,却还是在时间节点上露了马脚。” 他告诉顾盛他没有去碰大额交易,反而盯上了一笔常被忽略的“供应链采购支出”,金额不高却连续六个季度流入一家境外公司,而这家公司恰好与顾家在香港的信托基金有关联。 他暗地里申请了法院信息冻结,并借与顾氏合作律所合伙人的身份,从香港调取了投资路径备案。 顾则桉不是财务出身,但他是律师,他清楚一条非法资金链的破绽往往藏在时间差里,那笔钱总会在节前或周五的下午短暂停留,而系统不会说谎。 最终,他找到了关键证据,几笔未入账的暂存资产被提前计入下一季度利润分红,直接违反了集团章程第十七条,“关于季度收益真实性申报”的规定。 “你这脑子要是拿去做投行或者操盘,怕不是能把半个资本圈的人都玩瘸了?”顾盛笑了笑,又问:“你想用它把水搅浑?” “嗯。”顾则桉的语调不紧不慢:“你出面把这份材料匿名递交到审查机关,我知道你身边有媒体资源,也知道你过去手里有几个项目被他压了,等调查启动,你以股东身份再联合其他股东提议召开临时董事会,以规避企业经营风险为由,对他提出罢免。” “你说的这些是很重要。”顾盛有些迟疑:“但怕只是烧到边角料,烧不到顾源的核心。” “这的确是一把不算太大的火。”顾则桉面无表情:“但可以以此威胁他先跟我妈把离婚协议签了。” “然后呢?”顾盛露出商人本性:“我出面陪你玩儿这么大就是为了你妈的离婚协议?” “你觉得玩牌的人会把底牌都亮在桌面上吗?”顾则桉滑动着平板上的文件,屏幕冷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沉静得近乎无情:“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想不想要那个位置?敢不敢赌?”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一局能不能赌赢。 顾源是老狐狸,行事一贯深藏不露,这份财务漏洞虽看似确凿,可他始终不敢确定,对方有没有藏着一手反扑,如果有,那他现在递出去的证据就等于提前把刀柄送到了人家手上。 如果顾源真藏了一步,那他不仅打草惊蛇,连他答应贺屿年后给刘芊媛一个真相也可能会被搁置,甚至受到顾源新的威胁。 所以在没有想到更万全的计划,他还是选择没有告诉贺屿。 第89章 贺屿几乎翻遍了整座城的地图,先到老城区那边对比了几处别墅花园,但和骊山都不像,又坐车到了郊区,甚至徒步走了几条地图都没标明名字的小路,终于找到了一处掩在槐树林后的欧式古宅,和骊山很相似,窗开东南,背倚林丘,连阳光落进屋子的角度贺屿都计算好了,基本一样。 他满意之后才给顾以轩打了电话,离开之后又去了朝阳公园,王教授正站在梧桐树下,提着竹编鸟笼给自己的画眉鸟哼曲儿。 “王教授,新年好。”贺屿走上前打招呼。 王教授闻声转身,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哟,小屿子!新年好新年好!你怎么来公园?” 贺屿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礼品袋,指节微微发白:“我来...是想跟您说件事。” 王教授把鸟笼挂在树枝上,画眉鸟在笼中跳了两下:“什么事这么严肃?坐这长椅上说。” 两人在长椅坐下,贺屿的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远处结了薄冰的湖面上:“教授,我想申请休学一两年。” “什么?”王教授猛地转头,鸟笼被带得晃动起来,画眉鸟发出惊慌的叫声:“你马上就要去博恒实习,而且再过几个月就毕业了,你的起点已经比别人高了一大截,你这是糟蹋前程。” 贺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揣在衣服兜里的手攥紧:“家里...家里人身体不太好,需要去国外治疗,我不得不陪着去。” 王教授摘下老花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仔细端详着贺屿的表情,年轻人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唇也因为紧抿而失去了血色。 “是你那个哥哥?”王教授有些过意不去:“之前你说白血病复发让我找血液科的人我也没找到……” 贺屿没告诉王教授贺渊已经自杀了,迟疑了几秒后点点头,他别过脸去,假装被远处滑冰的小孩吸引注意力。 “唉...家人生病确实...”王教授长叹一声:“不过小屿啊,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是我很优秀的学生,我还想着把你介绍给你师兄顾则桉认识,可惜他一直太忙...” 贺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顾师兄应该会很很忙。” “要不再考虑考虑?”王教授还在劝说:“学业耽误一两年对你未来发展影响很大的。” “王教授,这是给您的...新年礼物。”贺屿突然站起身,从礼品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指尖有些发抖:“感谢您这几年的栽培。” 王教授接过盒子,发现是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他抬头想说什么,却看见贺屿已经退后两步,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教授。”贺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辜负了你的期望。” 他说是休学一年,其实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再回来。 可他不愿把“退学”两个字说出口,尤其是在王教授面前,那是他一路走来最尊敬的人之一,是曾说过“你是我们系里最优秀的苗子”的人。 贺屿走后,林清就拎着一大袋年货慢悠悠地晃进了公园。 “老头子。”他从不远处招手,看到王教授坐在石凳上发呆,走近时发现对方眼眶微红,不由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是吧,我姥才回老家探亲戚一天,你这就思念得不行了?” 王教授瞪了他一眼:“别在这儿破坏气氛。” 林清“啧”了一声,半蹲在他身边:“你到底怎么了?是和李老头斗鸟斗输了?” “唉...”王教授叹了口气,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眼角:“是我很喜欢的学生说要休学,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我还打算介绍他给顾则桉认识,再磨几年说不定就能比肩。” “哦。”林清偏着头想了想:“你是说叫那个什么赵什么的?” “我就知道你压根儿就没听我说话。”王教授皱眉:“姓贺,贺屿。” 林清一下站直了:“贺,贺什么?贺屿?山和与的那个屿?” 王教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啊,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林清不说话,从兜里摸出手机,飞快点开朋友圈,把一张照片推到王教授眼前:“你是说他?” 王教授一愣:“你怎么认识他?” 林清简单地说了个来龙去脉,但他没说贺屿骗他是雕塑系的,可又实在好奇贺屿为什么要骗他? 在回家的路上,林清不好直接问贺屿,便随便拨了顾则桉的电话,顺便拜个年。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挂断。 林清咂了咂嘴,坚持不懈地第二次拨了出去。 铃声响到快要断线的时候,才终于被接起。 那头传来顾则桉低沉的声音:“我很忙,过几天找你。” “哎,你们君泰律所一天都不打烊啊?”林清趁着过年喜庆,调侃他:“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突然想起个事,那个贺屿,他竟然是你们法律系的,还真是你学弟。” 第67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紧接着语调严肃了些:“怎么,别人不拍照你还要调查人家?他不适合你拍的那些,别去打扰人家。” 林清扬起眉:“顾大律师还有这么通人情的时候啊?罕见罕见,怕我吓到你学弟?” “没事就挂了。”顾则桉很淡地说。 “你学弟...”林清突然想起打电话的重点:“你们那天一起吃饭怎么一点都不认识?” 顾则桉没说话,考虑着要不要给林清说他和贺屿关系,他自己觉得无所谓但不知道贺屿想不想说。 正犹豫怎么打发他挂电话时,林清却忽然叹了口气:“唉,今天老头子在公园遛鸟还红了眼眶呢。” “怎么了?”顾则桉问。 “贺屿跟他说要休学出国陪他叔叔治病。”林清说:“你有空就来看看老头子吧,他是真的喜欢这孩子,还说本来想托你带一带他......” 晚上,贺屿回到公寓,客厅里没有亮灯,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几缕城市微光,他以为顾则桉在书房又在处理王嫣的官司,努力地提了提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我回来了。” 但是没人应。 他低头脱鞋,换上拖鞋后伸手按下客厅的灯,“啪”的一声灯光骤然亮起,贺屿瞬时吓了一跳。 沙发上的顾则桉正背对着光坐在那里,西装外套脱下随意搭在一旁,两手交握,撑在膝盖上,仿佛在某种情绪里沉了很久,整个人就像是浸在夜色中的深潭。 “你怎么不开灯?”贺屿脱下羽绒服挂在玄关衣架上,走过去。 顾则桉抬眼看他,语气沉得几乎没有波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第90章 “和洛姐聊了会儿天。”贺屿走向厨房,背对着顾则桉倒了杯水。 玻璃杯在他手中轻微颤动,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 “哦?是吗?”顾则桉眼角压得极低,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顺便还去朝阳公园散步了?” 贺屿的背脊瞬间绷直,水杯晃了一下,几滴水溅在他手背上,他转过身:“我就...” “借口找好了吗?”顾则桉抬眸看着贺屿,眼神淡得几乎看不出情绪。 “你到底...”贺屿强撑着反问,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我想说什么。”顾则桉低下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嗓音克制着:“是你有什么没告诉我?” 贺屿别过脸:“我...” “贺屿。”顾则桉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面上神情没什么情绪,语气也不重,像是在陈述一件很普通的事:“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贺屿一怔,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水杯。 顾则桉却没有看他,只垂着眼,指腹摩挲着掌心,继续说道:“你嘴上说在一起,可你不坦诚,不信任我。”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神很平静,也很锋利:“是在你人已经离开,电话打不通,微信再也不回,等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的时候?” 贺屿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顾则桉没等他开口,又说:“你是不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他的语气很轻,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甚至近乎温柔,像是怕吓着对方,但越是这样平静,话语间的失望和压抑越沉重得叫人心疼。 贺屿沉默了许久。 他站在玄厨房的阴影里,还没从顾则桉的那一连串话语中缓过神,手指下意识地捻着毛衣的边角,像是在压住胸口某种即将翻涌而出的情绪。 “你说得对。”他声音很淡:“我从小就不知道怎么依赖别人。” 说完,他抬头看了顾则桉一眼,那眼神安静而明亮,却藏着许久未曾开口的汹涌与倔强。 “可你呢,顾则桉。”他慢慢走进客厅,站在茶几对面:“你被顾源威胁的事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空气像被这一句话冻结。 顾则桉搭在沙发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骨节泛白。 “你不也一样?”贺屿的嗓音有点颤,但语气没有质问:“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暂时没有想到该怎么办,还是因为想保护我而不说,但你不能把自己假设为永远不会失败的完美的人。” 他停了一下,抬起眼,认真地看着顾则桉:“你不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出一点脆弱,我同样也不想成为拖累你的那个人。” 顾则桉的呼吸一滞,但他没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压抑的呼吸声。 贺屿的眼眶渐渐泛红,睫毛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我没有妈妈可以去爱去担心,但你有!你妈妈在等你!”贺屿的声音有些发抖,喉结滚动了一下,把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咽回去:“所以……你不能说我不喜欢你,不能质疑我的心!” 顾则桉坐在沙发上,面容平静得冷漠,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暗潮在深处翻涌。 他手臂动了几次却没有伸出去,固执地维持着这个残忍的姿势,故意让贺屿哭,让他痛,让他记住这种被爱的人质疑的滋味,因为不这样贺屿不会知道当自己听到他打算自作主张、为了所谓的为他好而抛开他独自承担一切的那种疼。 那种疼更深,更钝,更像是在心口上反复被钝刀割着,令人难以呼吸。 等贺屿终于哭得声音都哑了,嗓子里发出细碎的喘息,顾则桉才开口:“贺屿,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从来没想过要以结束我们之间为代价去做决定。” 贺屿望着他抽噎了一声,没有说话,顾则桉又说:“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可以问我而不是一个人想着怎么把我排除在外。” “我...”贺屿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眼泪挂在睫毛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顾则桉说的没错,他太害怕自己成为他的负担,他以为他离开可以帮助顾则桉不用站在世家的对立面而扳倒顾源接到母亲,也可以替芊媛找到凶手并绳之以法,至于顾以轩,顾则桉肯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一切看起来都很合理。 贺屿用力吸了口气想止住哽咽,可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又干又痛。 顾则桉低低地开口:“过来。” 贺屿站在那里没动,嗓子发涩:“我不过去。” 顾则桉的身子往前倾了一点,但还是没伸手,又重复了一遍:“贺屿,过来。” 贺屿最终还是走过去,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一步步走到顾则桉面前,眼尾低垂,像个做错事却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顾则桉看着他,眼神不再那样锋利,他抬手拉住贺屿的手腕,把人拽得往下一沉。 “坐这。”男人语气轻得几乎温柔。 贺屿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圈进怀里,顺势落在顾则桉腿上,他下意识想站起来,却被对方手臂稳稳扣住了腰。 “别动。”顾则桉的声音低低的,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眼下泛红的皮肤:“你可以跟我讲你的顾忌,你的担心,但你不能认为自己是个麻烦。” “我不瞒着你了...”他顿了一下,像是把那些积压在心口的郁结吞回去,又说:“你也别再瞒着我,好不好?” 贺屿坐在顾则桉腿上,眼眶还泛着红,情绪未散,“嗯”了一声。 顾则桉听见了但没反应,他觉得贺屿只是像犯错后孩子敷衍的认错,唇角没什么表情,手指却在贺屿的腰侧收紧了一点:“大声一点,诚恳一点,让我相信你真的不会再这样了。” 贺屿这才抬起头,眼神还有点湿润,被盯得有些发虚。 他看着顾则桉冷肃又不动声色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他腿上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顾则桉,我发觉你真的很适合去当老师。” 顾则桉微微一怔,看着他眼里还挂着泪,嘴上却开始转移话题,差点气笑了:“嗯?那我是不是该拿根戒尺,你才会听话一点,把我的话记在心上?” 贺屿眨了眨眼,有些别扭地往他怀里蹭了几下:“那你先别打我,我再……认真点。” 顾则桉又不说话了,静静地等着他,像在等学生交卷。 “我以后有什么事都与你商量。”贺屿声音不大却很诚恳,又说:“什么事都以我们两个人为前提。” “贺屿。”顾则桉看着贺屿红着眼眶的样子,眼神很深,却没有责怪,反而像是在耐心地教他什么:“你可以麻烦我,可以说‘顾则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屿用额头碰了他额头一下:“嗯,我知道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顾则桉没回答,在思考怎么让贺屿认真地记下他的话。 过了片刻,久到贺屿被他那不带任何意味却依旧有股淡淡压迫感的眼神而不知所措时,他才开口:“你跟我说一遍,‘顾则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68章 贺屿哽咽着笑了一下,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的哑:“你现在让我说有点不好意思。” 顾则桉这个时候不惯他,嗓音沉沉地叫了他一声:“贺屿。” 贺屿的眼睛又有点湿了,深吸了一口气,说:“顾则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则桉还算满意,伸手抚摸他的脊背:“再有下次,我就考虑真把你锁家里。” 贺屿把头靠在他肩窝处,他真不喜欢哭,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就是想彻彻底底,毫无掩饰地在顾则桉身上哭。 “林清看见你去朝阳公园找王教授说要出国。”顾则桉嗓音还是很淡:“以你的性子我就知道你有什么心思,不是顾源那就是顾以轩,我逼问了他。” 贺屿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但现在实在没力气,只是“哦”了一声,又说:”那……王教授那边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顾则桉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我带着你上门去当面解释一趟。” 贺屿怔了一下。 顾则桉接着说:“老人家一把年纪,最看重你们这些学生,你一走,把他吓得眼眶都红了一天。” 第91章 第二天一早,顾则桉就带着贺屿去了王教授家,林清打着哈欠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顾则桉,突然一愣。 “……你这效率也太快了吧?”他抬手扶着门边,眼里还带着刚醒时的惺忪:“老头子今天早上都没心情出门遛鸟。” 顾则桉没说话,只往旁边侧了侧身,贺屿从他背后走出来。 “哎!”林清吓了一跳,他门没开太大,刚才完全没注意到顾则桉后面还藏了一个人:“你这也太孝敬老头子了吧,这人都给你抓来了?!” 贺屿朝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有点尴尬地说:“林哥,早。” “你不想吓着老头子就少说两句。”顾则桉扫了林清一眼,随后淡淡地补了一嘴:“贺屿是我男朋友。” “你说什么?”林清一下子拔高了声调,差点撞到门边:“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 他脑子疯狂倒带,终于卡在了某个画面上:“等等...是那天吃完饭你勾搭人家学弟?可你不是那种会勾搭人的人啊。” “之前。”顾则桉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回一句“天气不错”。 “之前?!那你们当时玩的是哪一出?把我当成你们小两口play的一环?”林清很震惊:“我真是戏都演全了!怪不得你死活不让我给贺屿拍照,结果是护犊子呢。” 贺屿一边忍着笑,一边尴尬地叫住了他:“林哥你再大声点,不说王教授知不知道,你楼下邻居的狗都该知道了。” 林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飙,咳了一下,手还在半空中晃着,眼睛却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顾则桉单手插在大衣兜里,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你比老头子养的八哥还吵。” 林清侧身把门拉开让他们进来,正要往书房去叫王教授,结果书房门“咔哒”一声打开,王教授眉头皱着,一手端着茶杯:“林清,你刚才是不是又跟我的鸟吵架?” 林清一脸无语地转头:“我真是怕它再咬我一嘴羽毛。” 王教授刚想回嘴,余光一偏,忽然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一愣:“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楼下碰到的?” 贺屿站起身,为了不让王教授吓到,顺着他话说:“嗯,今天想来给你说昨天是我冲动了。” 王教授声音缓了一拍:“那你......” “我叔叔的事其实也有转机。”贺屿找了一个借口:“家里一个远房亲戚联可以带我叔叔去,我也能继续把学业完成。” “那太好了。”王教授整张脸都像被春风拂过,眉开眼笑:“你能留下,我就放心了。” 贺屿嘴角轻轻一扬,眼底是真诚的温热:“谢谢您一直都很关心我。” “你看,正好你师兄则桉也来了。”王教授欣慰地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一旁坐着的顾则桉:“你们两个好好认识一下,你得好好带你师弟,他脑子灵活,嘴皮子也翻得快。” “嗯。”顾则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笑意,语气温淡:“我会好好带他。” 此带非彼带,还要往床上带。 林清在一旁看着,实在没忍住,从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发给顾则桉:【你们真忍心让老头子也成为你们恋爱play的一环?】 几秒后,顾则桉感觉到手机震动,拿出来扫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打字毫无波澜,回了个【单身狗.jpg】 林清看到那表情包,愣了好一会儿,抬头盯住顾则桉,嘴巴张开又闭上,像在看什么异类。 “……你。”他隔空用口型说:“你还会用表情包?” 顾则桉没理他,趁王教授去卫生间时,才淡声道:“怎么,打破你对我用老年机的幻想了?” “打破的哪是幻想,是我对你这块老冰砖所有的认知。”他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贺屿,忽然感叹:“了不得,贺屿啊,你怕不是给他升级了系统,还顺手换了芯片。” 贺屿一时没绷住,低声笑了笑:“嗯,系统确实重装过。” 下午王教授又是教贺屿练书法,又是让顾则桉给贺屿讲一些业界不成文的行规,他们吃了晚饭才离开,天已经黑透了。 宾利驶出小区的停车场,街道两侧的灯影拉出细长的线条映在挡风玻璃上。 车上暖气开得足,顾则桉解开衬衫领口最上面的扣子,掌着方向盘,告诉了贺屿他的计划。 “那...”贺屿侧过头,问:“顾以轩呢?” “我让人盯着他的。”顾则桉手指轻敲着方向盘:“但他说的有一点可以用。” “什么?”贺屿问。 “两天后顾盛会在股东会上弹劾顾源。”顾则桉的视线落在前方那片灯火阑珊的街景上:“如果当时顾源不签字,我让人先去骊山把她接出来。” “那我也去。”贺屿偏头看他:“我已经找好地方就在南边,跟骊山那里很像,要不我让人连花园的藤架都照着原样弄一个?我知道花鸟市场有很多卖这些的。” 顾则桉知道他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件事上,但还是不放心地说:“你把地址给我就可以了,你不用去。” “啊?”贺屿很想帮忙:“那天顾以轩带我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我觉得走那里比较好。” 顾则桉见他义正言辞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样子,只好答应:“我会让人保护你,如果中途有什么变故你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贺屿点头:“嗯,知道了。” “贺屿。”顾则桉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谢谢你。” “嗯?”贺屿故意皱了皱眉,神情夸张得仿佛被冒犯了一样,嘴角却悄悄往上翘了一点:“我不想听你说谢谢。” 顾则桉略微一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松开,脑子里迅速掠过那天自己在厕所对贺屿说出同样的话。 他轻笑了一下,嗓音带着点懒懒的调侃:“贺屿,你不仅记性好,报复心也挺强的。” 贺屿抬了抬下巴,环起手臂靠回座椅,盯着顾则桉的侧脸看了几秒,开口催促:“别转移话题,快说,你打算怎么谢我?” 顾则桉“啧”了一声,似乎是被他拿住了小辫子,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转了个弯,车速稍微放缓些许。 “我在开车。”他说:“在车里也鞠不了九十度的躬,不符合交通法规。” 贺屿歪着头看他,嘴角却还硬着:“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顾则桉余光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不然回去我写个感谢信,手写,信封还封蜡的那种?” 贺屿懒得理他,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秒,趁着红灯车停时突然倾过身来,胳膊撑在中控上,半个身子靠在他肩上:“你确定要我说吗?” 顾则桉喉咙滚了几下,没接话,只是淡淡地说:“你要是再靠近点,我可真得靠边停车了。” 贺屿挑了挑眉,身子却并没有立刻退回去,反而一脸认真地回:“好啊。” 第92章 早上,贺屿下了楼,几个黑衣保镖个个身形高大,他很快认出其中留寸头的保镖头子曹展,是之前顾则桉安排去保护洛姐的。 他走过去,笑着打了个招呼:“欸,你们吃早饭了吗?” 曹展一开始脸上还挂着专业的严肃,但一看到贺屿,眉眼明显松动了几分:“吃过了。” “嗯。”贺屿正要去拉开路虎的车门,曹展拦住了他:“顾先生说你和我坐这辆车,那辆是等下接顾夫人的。” 贺屿松开了手,转身又走几步上了另一辆路虎坐上后排,问:“你不去那辆车吗?” “顾先生说让我跟着你。”曹展坐上了副驾驶:“万一中途有什么变化我要先保证你的安全,顾董事长不会对顾夫人做出涉及生命危险的行为。” 第69章 “哦。”贺屿坐后排也系上了安全带,车子开出去后,沿途有些无聊又找话说:“你现在不直接跟着顾则桉,那平常都干嘛?” 曹展从后视镜里看贺屿,知道他和顾则桉关系不一般,也就没端着那种生人勿近的面孔,说:“顾先生投资了我们安保公司,现在我们接活更自由些。” 贺屿一听,饶有兴致地往前倾身:“那你们都接什么活?” “公司现在接的客户很多。”曹展回:“艺人,企业家,政要都有,会专门筛选人去。” 贺屿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我挺喜欢一个喜剧演员,总被人说出门靠四个壮汉护着,我好奇那是不是你们公司安排的?” 他一边说一边刷着微博页面,准备搜演员的名字时,热搜页面一条顶置的新闻瞬间跳进了他眼里。 【顾氏集团涉嫌财务造假,牵涉我市水电工程项目,市政府准备立案调查,或将波及多家合作单位】 会议厅内灯光明亮,顾氏旗下子公司的高层与各大股东都在,顾源端坐在主位,神色如常,手指敲着桌面巡视四周,一如既往地掌控局势。 “本次临时会议,主要是针对近期公司资金流动的一些传言。”顾源开口,声音沉稳:“我在此郑重声明,所有项目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不存在任何违规操作。” 众人交换眼神,有些股东犹豫着准备点头,正要附和,顾盛却突然开口:“可若不是违规,顾总是否愿意公开去年‘恒宸水电项目’的财务底账?” 顾源神情一沉,视线落到顾盛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很清楚。”顾盛冷笑一声,随手从桌边的公文袋中抽出一份资料,“啪”地一声摊在桌面上:“关联公司的账户走账与某市政单位对不上数,这是你亲笔签字的报批文件吧?” 空气一瞬凝固,几个股东神情微变。 顾源沉声反问:“你调查我?” “不是我。”顾盛身子缓缓后仰,笑意深藏:“我没那个能耐。” 他话音刚落,会议厅门“砰”地一声打开。 众人侧目,只见顾则桉穿着黑色西装走进来,神情冷峻,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走到主位一侧:“是我。” “顾源,在您否认之前,或许可以看看这份材料。”他点击投影,屏幕上立刻跳出密密麻麻的对账表,资金链走向以及虚设账户等。 字字句句、图表相扣,条理清晰得像一张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如果这还不够,我也可以提供与你交往密切的那位市政代表在国外注册的账户资料,他的律师已经同意配合调查。”顾则桉说着,突然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另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哦,我忘了......他来不了,人现在已经在调查组里了。” 顾源死死盯着他,不仅是在看一个背叛的敌人,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和遗憾。 “你早就在准备?”顾源声音低沉:“你以为拿这点事想逼我退位?” 顾则桉站得笔直,面上淡漠,却带着无法撼动的压迫力。 “我知道你在政府高层有的是人脉。”他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但你要是真把这事耗在调查组,不止是项目,整个顾氏的股票大跌,截至早上开盘到现在,已经有9.1%的跌幅,持续下跌不仅会超出预警阈值三倍,还会引起整个资本市场的连锁反应,你负责吗?” 顾源那双精明浑浊的眼睛有了一丝松动,没有说话不作表态。 顾则桉将另一份文件推至桌面中央:“签了它。” 那是离婚协议。 “你给我机会的时候,我学你的手段。”顾则桉唇角微扬,眼里却没有一丝笑:“你不给的时候,我只能用你最喜欢的方式逼你。” 贺屿看完消息后正要把手机放回裤兜里,却突然震动了起来,是陈程打来的。 他眉心跳了几下,快速接起:“喂?” “贺屿。”陈程略显急促的声音:“我知道你现在要去顾夫人那边,但你现在能不能先来一趟顾氏?” “怎么了。”贺屿皱眉:“怎么不是顾则桉打电话?” “顾律现在在逼顾源签离婚协议。”陈程压低声音:“但你妈妈现在在公司楼下闹,说顾律拐走她儿子还威胁她不能靠近。” 贺屿倚在车窗的肩膀僵了一下:“我妈?” “是,她吵得很大,前台都劝不住。”陈程继续说:“拉着员工说要顾律出来给个说法。” “好。”贺屿手指按在太阳穴上,额角突突地跳:“我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对曹安说:“你们按原计划去骊山,顾夫人那边不能出问题。” 曹安想了一下,点头:“嗯。” 贺屿打开车门,迈下车的时候还差点摔了,抬手拦下一辆刚驶过来的出租车:“去云山路的顾氏集团大厦,麻烦快一点。” 出租车在顾氏集团大厦前停下。 贺屿一下车就看到聚在大厦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甚至还有几个媒体在拍摄。 “我就问问还是不是人啊?我儿子好好的被一个男的拐跑了!”朱红娟正站在台阶上,一手拿着他学生证复印件,一手挥舞着几张照片,哭喊着:“我一个当妈的,连见儿子一面都不行!还恐吓我,说我再靠近就告我!” 人群里发出一阵窃窃私语,保安站在一边,一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任由她在大厦门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闹。 贺屿更加肯定这是顾源指使的。 他几步快走过去,穿过围观人群,站到了朱红娟面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还嫌不够丢人?跟我走。”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贺屿,你是要气死我才高兴是不是?”朱红娟声音尖锐,指着贺屿:“你爸跑了,我一个人拉扯你和你哥长大,你现在跟一个男人厮混,坐豪车、穿名牌,你傍了大款还不救你哥,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的每句话都像一根细针,在围观群众的耳朵里一下一下扎进去,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就是这个人啊” “这也太没良心了,害死了自己亲哥哥呀。” “是跟那个很有名的顾律师,那顾律师看起来温文尔雅......” 贺屿的手指已经在掌心掐出了红痕,上前去拉朱虹娟,结果对方故意往后仰跌坐在台阶上。 “你现在连妈都不认了?!还要打我?” “够了。”贺屿受不了朱红娟撒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提起来往外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朱红娟先被贺屿的样子吓得愣了一下,但看着周围的人都同情地看着她,又有了底气,接着撒泼:“你们看看,我亲儿子威胁我了,不要让他把我带走,我怕......” “喂。”人群中一个穿灰色t恤的中年男人突然走过来,拽住贺屿:“你个不检点的死同性恋就这样对你妈?!你要把你妈带去哪?” 贺屿没防备,手臂猛地被攥住。 “放手。”他侧身挣脱,却在转动的瞬间,蹭到男人腰间挂着刷墙用的刀片,尖锐的金属边划过贺屿的手背。 “嘶——” 贺屿疼地下意识收了手,鲜血瞬间顺着伤口冒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色羽绒服。 可那男人还不依不饶,一边挡着朱红娟,一边大声嚷嚷:“你们这些跟男人乱搞的,真恶心......” 贺屿另一只手颤抖着慢慢收紧,他盯着眼前那个中年男人,胸口剧烈起伏,所有的理智顺着血滴落得干干静静,那一拳几乎已经蓄满力气。 就在他手臂一动的刹那,一只手猛然从侧后伸来,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贺屿下意识地偏头,正想怒声低吼,却听到“砰!”地一声, 顾则桉的动作比他说话更快,抬脚狠厉地一踹,直接踹在灰色t恤男人的胸口,那人猝不及防,被踹得整个身体后仰撞翻在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痛呼都没来得及喊出。 人群愣住的下一秒,顾则桉挡在贺屿的前面,看到他手上那一片血红,目光一沉,压下心中的怒火,把西装脱了裹住他流血的手:“你现在还在学校,别动手。” 贺屿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看向围在一旁还未散去的路人和媒体:“请各位把刚才拍的视频删掉,如果传播出去,我会以侵犯肖像权和散布谣言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拿着手机的几人顿时面面相觑,空气安静了两秒,下一秒,便有人当场点开相册开始删除。 “删了删了……” “我没拍全……也删吧……” 还有人不放心把手机举给他们看,证明确实删了。 等人群散去后,顾则桉让陈程看住朱红娟,他和贺屿去附近的诊所包扎伤口,没走几步,顾则桉大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摸出一看是曹展打来的电话。 “喂。” “顾律。”曹展有些慌张的声音:“我们到的时候顾夫人已经被人接走了。” 第70章 第93章 “我找人查一下监控。” 顾则桉挂断电话,贺屿注意到他神色有点沉,问:“出什么事了?” “我妈被人接走了。”顾则桉一边带他去附近的诊所,一边从手机上调出另一个号码拨了出去,是城北警局张局长的私人号码。 “张局,我是顾则桉。”顾则桉和他寒暄了几句,简单讲了事情的大概:“请帮我调一下从骊山别墅通往城北高速的路段监控,大概二十分钟前的。” 张局和顾则桉关系不错,没过多犹豫就应下:“嗯,我让人去查一下,查到第一时间告诉你。” 贺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已经结了薄薄一层血痂,抬起头,看向神色沉凝的顾则桉:“我不用去诊所了,都已经不流血了。” 顾则桉的视线落在他受伤的手上,依旧往诊所方向走:“最好去消一下毒。” “不用的。”贺屿停下脚步,挥了挥受伤的手:“没事,都已经不疼了。” 顾则桉脸上的神情仍旧不太好看,还没来得及开口,张局就回了电话,他这才移开目光,接了起来。 “找到了。”那边很快说:“二十分钟前,一辆车牌尾号3389的迈巴赫从骊山别墅驶出,在十分钟内上了城北高速,车后排有人但看不清脸,你要我安排那边派出所出警吗?” “我的助理陈程等下与你联系,他手上有东西交给你。”顾则桉随即挂了电话,他看向贺屿,说:“是顾以轩,他上了城北高速。” 贺屿抬脚要走:“那我们现在去追。” 顾则桉拉住了他另一只手:“贺屿……” 贺屿反手握住他的手,往停车场那边走:“快走,我们现在追还来得及。” “……”顾则桉。 城北高速上,车辆飞驰,路灯在车窗外一盏盏掠过。 顾则桉始终保持在限速临界,但贺屿看到他握着方向盘上的手略微有点紧。 忽然,中控屏“叮”地亮了一下,他立刻将蓝牙耳机挂到耳边,沉声道:“说。” 那头是曹展的声音:“顾律,我们的车锁定3389号目标车,现在正跟在他们两百米后方,对方车速稳定。” “什么位置?” “已经驶出主高速,进入往梧桐山庄的辅道,速度略降。” 顾则桉拇指在中控屏幕上划了几下,地图随即出现在上面,他飞快浏览了一眼卫星视图,果断说:“另一辆车从另一个出口绕道过去,截住他下一段可能驶入的隧道,你们从小路并线。” “明白” 挂断通话,他一边操作终端放大梧桐山庄附近地图,一边说:“那一片是港北早年的私产别墅区,地形偏僻,顾以轩可能想把我妈藏起来。” “他疯了!”贺屿握紧了安全带,皱眉道:“他明明知道你妈妈情绪不稳定。” 几分钟后,中控屏幕再次响起。 “顾律,目标车减速,已驶入梧桐山庄外围的隐蔽入口,发现入口没有保镖看着,我们现在要不要跟进去?” 顾则桉语速极稳:“暂时不进。” “是。” “具体的定位坐标发我,我们马上到。” 几秒钟后,地图上弹出一个红点“梧桐山庄,f5别墅群后巷出口。” 顾则桉看了一眼,踩下油门逐渐加速:“他们停下了。” 贺屿猛地坐直了些,问:“但是这......” 就在这句话说出的一瞬间,一束刺眼的远光灯骤然在侧面亮起。 下一秒,一辆涂着泥灰、没有任何车牌标识的大货车从侧面狭窄的小路猛地冲出来,径直撞向顾则桉这侧的驾驶座。 “顾则桉!” 贺屿几乎本能地侧身拉过方向盘,车头剧烈打转,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凄厉的尖啸,车身侧倾翻转,狠狠撞上山壁护栏! 接着,整辆车失控滑向右侧,滚下了山坡。 “轰!!” 宾利与山石擦出的火花瞬间在夜色中炸开,车身一路颠簸翻滚,树枝折断的声音以及车窗爆裂的声响层层叠加。 车子最后在山坡下一块巨石旁侧停住,四轮悬空,发动机仍发出低哑的咆哮声。 安全气囊弹出的一瞬,顾则桉下意识地伸手将贺屿牢牢按进座椅,脑袋不受控地撞在车壁上,昏了过去。 贺屿的意识是被一阵刺痛拉回来的,耳膜像被敲裂一样,他费力地转头,看到顾则桉闭着眼靠在车窗旁,额角的血蜿蜒而下,但手还牢牢护在他的胸前。 这时,仪表盘上一个红色的爆炸预警提示开始闪烁。 “滴---滴---” 车门卡住了,他一只手垂着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另一只手颤抖地摸向门锁,忍着腰部钻心的剧痛去扳。 “咔哒”一声,他耗费了几乎所有的力气才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整个人从座位上侧滑了下去,摔在地上。 就在他还来不及喘气的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他抬起头,看到一群黑衣人迅速穿过林间,奔着车而来。 他们动作干净利落像接受过训练的特种兵,其中两人直接越过他,掀开另一侧变形的车门,将昏迷不醒的顾则桉从驾驶位迅速抬了出来,检查了他的呼吸和脉搏后立刻挥了挥手:“快走。” 黑衣人将人抬上担架,贺屿很快意识到,他们从头到尾只认准了一个目标,就是顾则桉。 他身上湿冷的血黏在衣服上,奋力地挣扎着想起身,可肢体已经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过自己,将顾则桉一步步抬上远处林间的一辆黑色商务车。 贺屿气息逐渐涣散,望着他们的背影,声线颤抖:“你们……是顾以轩的人?” 没有人回答,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车门“嘭”地关上,轮胎碾压过落叶的声音很快被山风掩盖,车尾灯像流星般消失在密林尽头。 贺屿被遗留在原地。 四周归于死寂,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如同细碎的耳语,他缓缓地闭上眼,唇角有血慢慢渗出,但神情却出奇的安宁,心想:那就好,至少……他不会伤害顾则桉。 一片潮湿的黑暗中,有什么在轻轻拍贺屿的脸颊。 “贺屿,快起来,你哥哥又发烧了,你快背他去医院......” 他在朦胧中睁开眼,看到那个幼小的身影蹲下身来背起贺渊,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步奔走。 场景一转,他看到刘叔正支起炉子,郑姨在洗菜,阳光正好,他和芊媛躺在野餐布上,芊媛的风筝绑在线轴上,风吹得她的辫子乱飞,小姑娘“咯咯”笑着喊:“贺屿哥哥快放快放,飞啦!” 风筝升起来了,他仰着头笑。 可下一秒,风景猛然切换,一只手猛地抓住他手腕,拽得生疼,顾则桉站在一片光影交错的走廊尽头,面色阴沉近乎失控。 “贺屿,你不要再骗我。” “你为什么又一个人离开?” “贺屿,你到底想把我推出去几次才够?” “贺屿!!” 贺屿猛地睁开眼,胸口一阵剧痛,呼吸像是被水呛到了一样猛烈波动。 周围依旧是黑暗的,浓重的汽油味和泥土的腥气扑鼻而来,他动了动,剧烈的疼痛从腰侧传来,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他呻吟着撑起身子:“操。” 被撞翻的车的前车盖翘起,火花已经从断裂的线路间噼啪跳动,像火蛇一样舔着汽油。 幸好还没有爆炸。 贺屿用肘部撑着地面,一点点往下挪动,就在他刚刚滑下一个斜坡扑倒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时,身后猛地传来“轰!!”地一声。 一团火光冲天而起,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将山林间的叶子掀起一片焦黄,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贺屿漫无目的地朝一个方向继续爬,像是被牵引着一样,渐渐地听到海浪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终于,他看到一片银色的光,月光洒在海面上,水波晃动,像温柔地召唤。 贺屿终于支撑不住地昏死在潮水线边缘,只余海风轻抚他血污斑驳的侧脸,像是顾则桉深夜抚摸他脸颊的那只手,在他耳边呢喃: “睡一会吧,宝贝。” 第94章 夜,密林深处,一栋偏远的私人别墅里,灯光昏暗。 顾则桉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脸上的血迹被擦得很干净但极其苍白,氧气管贴在鼻梁两侧,呼吸有些微弱。 客厅里,顾以轩正来回踱步,他把手机夹在肩膀与耳侧之间,双手正在点烟,指尖发颤。 电话接通,顾源那道冷硬的声音传来:“雪姗没在梧桐山庄,你把她带哪去了?” “为什么!?”顾以轩一脚踹在墙边的椅子上:“你为什么要让人撞我哥?” 电话那头顿了一瞬:“我只是让人处理一下车,没打算......” “没打算?”顾以轩吸了一口烟,猛地掐灭烟头:“本来我们说好把姗姨接走是为了威胁哥和贺屿,你竟然背地里动手撞他,你是打算连我也一块收拾了?” 第71章 “以轩,你怎么就对你哥那么好?”顾源的声音依旧老练:“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搞清楚谁才是你真正该站的人。” “我就不该跟你合作。”顾以轩咬牙切齿:“要不是我知道哥在跟踪我,派人去高速路上截停他时,正好看见他的车翻下了山坡,你......” “我真是养了两只白眼狼。”顾源直接打断了他:“你现在在哪......” “啪——” 顾以轩猛地挂了电话,手机被他甩在茶几上滑落到地毯,发出沉闷的一声。 他一拳砸在墙上,手背刮破了皮,血慢慢沁出来,正想该怎么办时,请来的两个私人医生匆匆从楼上下来,面色凝重。 “顾先生,我们尽力做了紧急处理,但……”医生摘下手套:“楼上顾先生现在状态非常危险,颅内压升高,出血量大,而且体温在下降,已经有生命体征不稳的迹象。” 顾以轩猛地抬头:“你是说他可能……” 医生没直接回答,只是慎重道:“如果再不送到医院抢救,很可能救不回来。”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死寂。 顾以轩怔了好几秒,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喃喃自语道:“他怎么可能死,他不是最冷静,把谁都算得明明白白的吗?” 医生见他没反应,又劝了一句:“再拖下去,就是放弃。” 顾以轩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像是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咬牙对医生说:“你给我准备好最稳妥的转运方案,我现在就联系医院,把他送过去。” “越快越好。”医生点头:“再晚半个小时,就真的来不及了。” 顾以轩没再说话拿起地上的手机,刚要拨号,别墅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砰!”一声闷响,铁艺大门被撞开,保镖根本来不及阻拦,几道黑影迅速冲进庭院。 “顾以轩!” 陈程和张局长带着两名警员跨进玄关,寒风从敞开的门外灌进来,卷起室内沉重的消毒味和血腥气。 顾以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 “顾律担心发生意外提早在手机里装了两套定位系统。”陈程四处张望着,寻找顾则桉的身影:“我们追到你带他离开主路之后的路线,再核实了你名下这栋别墅。” 张局长跟着走上来,拿出证件和文件:“顾以轩,根据相关举报和视频证据,你涉嫌教唆强奸罪,请你去警局配合我们调查。” “你们搞错了吧。”顾以轩靠在沙发边上,故意笑得一脸无辜:“我确实装了摄像机,但那是准备和女朋友拍点私密视频的,谁知道顾源带人进去了,算起来我还提供了视频,是证人,你们不该抓我应该谢谢我。” “我们拿到了当日酒店的监控视频。”其中一名刑警冷声道:“是你把刘芊媛带进房间的。” 顾以轩眼神骤然动了动,问:“你们哪儿来的监控视频?” “顾律从泰国找到了你的朋友凯文,他手上有你拍的顾源性侵的正面视频和你藏起来的监控视频。”陈程沉声回答:“顾律猜到你会留着监控视频,早就让人去找。” 那一刻,顾以轩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张了张嘴,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半天也说不话,脸上的轻佻早已褪尽,只剩下死白的沉默。 他垂下头,眼神涣散地望着地板,声音有些哑:“我哥在楼上,快送他去医院。” 医院急救室外,护士推着血包匆匆从走廊一头跑过,后方还有医生快步小跑,一路冲进了里面,门“砰”地一声合上,医生的影子在磨砂玻璃后模糊浮动,心电监护的滴滴声隔着一道墙刺入陈程的耳膜。 抢救了一天一夜,顾则桉昏沉的意识像被什么从深水中拽出,他睁开眼,视野有些模糊,直到缓慢眨了几次眼,才逐渐聚焦到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上。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点滴还扎在手背上,胳膊像灌了铅,头昏脑涨。 陈程从门外接完张局长打来的电话,推开门看到睁着眼的顾则桉:“顾律,你终于醒了!” 顾则桉皱了皱眉,喉咙很干:“我怎么会在医院?” “顾律,你......做好心理准备。”陈程握着手机走到病床旁边,以为他是想问为什么自己在病房而贺屿不在,有些犹豫地说:“现在警方还没找到贺屿,只是在海边找到了他摔碎的手机,初步判断,他可能被海浪冲走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住。 顾则桉却没有如陈程预想般急切地追问,而是缓缓抬起头,盯着他,眉心依旧拧着:“贺屿是谁?” 陈程瞬间怔住:“什么?” “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顾则桉看着陈程,平淡的嗓音里有一丝迷茫:“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气里没有焦急,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什么真实的情绪,只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冷静。 陈程觉得有点不对劲:“等等,我去叫医生。” 医生带着护士赶来,很快为顾则桉做了一系列神经反应和记忆测试,顾则桉配合地回答,却对“贺屿”这个名字始终像是第一次听到。 陌生、冷淡,仿佛那只是某份文件里的一个客户名。 后来医生又带顾则桉去做了头部ct,带回病房后才对他说:“初步判断,顾先生你是隔离性失忆,简单来说就是大脑主动屏蔽了某一段与强烈情绪有关的记忆,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有时是短暂的,有时是长期的,但恢复的过程比较复杂。” 顾则桉的脑子突然像一团糊成浆的线团,正在拼命地缠绕,抽丝剥茧,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过,车速很快的下坡,有人喊他名字…… 他用力想得越深,脑子就像被铁锤砸过一样疼,抬手扶住额角,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医生察觉到他的状态,立即查看仪器,说:“顾先生,不要强迫自己去想,你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大脑机能仍在恢复中,这种剧烈的刺激可能会加重症状,甚至造成永久性损伤。” 顾则桉闭了闭眼,抿紧嘴唇没说话,片刻后,他缓缓松开了额头,脸色微白地点了点头。 医生又叮嘱了一句:“多休息,等身体恢复稳定再说。” 说完,他便收起听诊器和护士离开了病房。 门“咔哒”一声合上,屋里又陷入静默。 陈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顾律,贺屿是谁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嗯。”顾则桉再次听到贺屿的名字时头忽然痛得厉害,像是一根锥子硬生生地从颅骨深处钻出来,过了良久才问:“他是谁?很重要吗?” 第95章 【经过警方几日的调查,顾氏集团董事长顾源被控涉嫌强奸罪以及故意杀人罪。】 【顾家二少顾以轩被曝参与刑事犯罪,警方已介入调查】 ...... 顾则桉已经出院休息了一段时间,现在正坐在律所办公室右手翻着手机,屏幕一行行热搜跳跃而出,他看完最后一条新闻将手机扣在桌面上,站起身理了理西装袖口,对旁边的陈程说:“准备好卷宗,开庭时间提前了。” 法庭内座无虚席。 法槌落下的那一瞬,顾则桉不紧不慢地走向发言席,黑色西装熨帖,一枚银灰色袖扣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被害人进入顾源的房间时已经意识模糊无法站立。”他将手中文件翻开:“一个人神智不清无法表达拒绝并不等于沉默许可,虽然她没有说‘不’,但她也根本无法说‘是’。” 对方律师起身反驳:“但这并不能排除双方存在某种程度的交往意愿。” 顾则桉从手中的资料夹抽出其中一份,向法官展示:“这是法医鉴定报告,被害人在昏迷状态下身体遭受严重侵害,体表有多处钝器压迫痕迹,我们知道被害人在被喂药的情况下,她并非有意也无法同意任何性行为。” “请对方律师注意措辞。”对方律师反驳:“证据表明不是被告本人对受害者喂药。” 顾则桉偏过头,视线落在对方律师身上,眼神冷淡:“请问,你认为如果一个人没有亲手点燃火焰,就能否认他把别人推进了火里的事实?” 法庭一片哗然,法官轻敲法槌提醒双方控制情绪,但顾则桉始终面不改色,连语调都不曾上扬一分。 对方律师站起:“被害人未明确表达反对,也并未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报警,不能武断判定强*。” “门是从内反锁的,现场无他人,被害人全身衣物散乱,视频作证,血检报告在场,监控记录也在场。” 顾则桉向前一步,慢条斯理地反问:“她留下遗书,还在电脑反复搜索‘被性侵会有人信吗?’,‘怎样证明不是自愿?’,‘如果报警会被指责吗?’等等,她在向社会求助的每一步都被怀疑,被审视,最后只能用一场死亡砸在这个社会的脸上。” 第72章 法官的眼中出现波动,庭审一度沉默到仿佛全场屏息,顾则桉终于收回目光,将那页卷宗合上。 “今天的社会是靠法律,而不是靠姓氏。” ...... 被告席上的顾源对上顾则桉的眼神本能地想逃,却被现实钉死在原地,眼底终于露出慌乱的裂痕,一直高高在上的傲慢此刻全部剥落,像被什么打断了骨头,一瞬间苍老憔悴了十岁。 法槌敲响。 法官宣判:顾源强*致人死亡以及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死刑,顾以轩教唆他人犯罪致人死亡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零六个月。 庭审结束,顾则桉合上资料站起身,向主审席点了下头,转身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观众席。 那里坐着媒体,坐着刘叔,还有几个顾氏集团的人,他扫过去的那一瞬,眼神无甚起伏,但又像在确认一个人是否缺席。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要去看,只是某种模糊的直觉告诉他,那里应该坐着一个人。 陈程走上前来,把卷宗装进公文袋,侧头问:“你在看什么?” 顾则桉收回视线,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没什么。” 两人走出法庭后,他却忽然淡淡地开口:“你跟我说说贺屿吧。” “其实......我也没太多好说的。”陈程真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的事:“就只知道你们关系不错,我还问过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当时也没解释清楚,只说是朋友。” 顿了顿,他又道:“我也不太清楚算不算恋人,不过他对你应该挺特别的吧。” 顾则桉轻轻挑眉,眼神却没有太大波澜,他只是应了一个字:“嗯。” 声音很淡,像风吹过一页纸,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情绪。 他只知道警方还是没找到贺屿,应该是被大海带走了。 五年后。 阳光正好,海市一处郊区即将举办一场婚礼,草坪上是白玫瑰和浅粉绣球铺成的花道,风一吹,花瓣轻飘飘地落在草地上。 新娘在后台补妆,婚礼仪式还未正式开始,亲朋好友已经聚在草坪上聊天喝酒。 贺屿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笑着与旁人攀谈。 “贺屿,如果我是郭川贤就不该答应小茹让你当伴郎。”沈淮调侃道:“你是来抢风头的吧?” “抢什么风头?”贺屿笑着回嘴:“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护送我妹风光出嫁。” “那不一定啊。”邹勉竖起食指晃了晃:“说不定你现场邂逅个女嘉宾,明年咱们又能参加一场婚礼。” “对对对,快说说,你看上哪个美女没?”沈淮拍一下他的胳膊:“那几个伴娘都是单身,你觉得哪个最漂亮?” 贺屿抿了一口香槟:“她们长得都好看,我要是随便点一个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吗?” “哎哟,说得自己是裁判一样。”邹勉笑得前仰后合。 “那你总得有个眼缘吧?”沈淮眯着眼笑:“你刚才走花道的时候还替人家李沐沐提了裙子,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那不是怕她踩着裙摆了吗?”贺屿一本正经地解释:“女孩子穿着高跟鞋很累的,万一再绊脚摔着怎么办?” “哇,打太极的功力又进步了。”邹勉捧场地鼓了下掌:“你要......”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声高喊:“新郎要对流程再排一遍,贺屿麻烦你再过来一下!” 贺屿应了一声,举杯作了个告别手势:“我先过去被折磨,你们慢慢选女主角。” 两人爆发出一阵调侃的哄笑。 贺屿转身的时候,有秋风正好吹过,拂乱了耳边一缕定好型的碎发,眼神穿过嬉笑的人群,落在草坪入口不远处。 那边站着一个刚到现场的陌生男人,穿着一身剪裁讲究的黑色衬衣,手里拎着风衣外套,气质矜贵又疏离,看起来像是刚下飞机没多久。 贺屿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明明站得很远,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低头笑了笑,把这份莫名的感觉压在心底,收回目光,大步走向新郎那边。 “没想到你比我还先到。”林清从车上下来:“更没想到你还真来,高中那会儿郭川贤转到我们班来,你们关系也就一般吧。” “律所最近跟郭氏集团有合作,他爸特意让人把请帖送到律所。”顾则桉低头在手机上回复了一条消息,才抬头:“正好这段时间我来海市有个委托人要见,就顺路过来了。” “自从他出国后我也好久没见他了,说是回国办婚礼热闹一点。”林清扣好衬衣领口的纽扣:“听说和他老婆认识一年不到就要结婚,这是找到真爱了。” “认识才不到一年,就说是真爱……”顾则桉说得慢,像是在斟酌,又像是觉得这几个词本身就带着荒谬:“感情就这样简单下定论?” “......” 林清觉得顾则桉从头到脚都像台精密计算的仪器,开口是法律条文,闭口是风险评估,常年就像一台只会工作没有感情的机器,当然不会懂荷尔蒙迸发的浪漫,脱口而出:“真不知道当时贺......啊...吧啦吧拉...咱们进去吧。” 第96章 两人进了婚礼现场,新郎的父亲郭总见到顾则桉,笑着走过来:“小顾,听说你刚结束一起跨国并购官司,真是辛苦了,小贤他们还在准备等下的仪式内容,不然让他过来与你叙叙旧。” 顾则桉礼貌地微微颔首:“郭总言重了,提前先祝他新婚快乐。” “还是你年轻有为,顾氏以后靠你撑场子啊。”郭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则桉只是略一抬唇笑了笑,没有接话。 等寒暄完郭总走了后,他从西裤兜里抽了条折得笔直的手帕,擦去刚才郭总碰了他的地方。 林清从花棚后方的露台拿了两杯香槟,一杯递给了顾则桉:“你这洁癖怎么又严重了?” 顾则桉轻啜一口香槟,眼神从玻璃杯沿掠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说着话,他忽然往旁边侧了一下,似是要避开旁侧一位走近的宾客,结果恰好撞上迎面走来的服务生,对方托着托盘,里面放着几杯红酒,一杯没稳,正好洒在了顾则桉的袖口和衬衣下摆。 一瞬间,红酒的颜色在黑色衬衣的布料上晕出一小团深色印记,不大,却很刺眼, 他眉头极轻地皱了一下,指尖抬起想拂掉,却又嫌脏似地收回了动作。 “对、对不起先生……”服务生紧张地弯腰道歉,连托盘都拿不稳了。 “没事。”顾则桉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你给我点纸。” “完了。”林清在旁边看得直皱眉:“这下心里肯定要难受得挠墙了。” 顾则桉侧脸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淡淡地说:“我还是先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贺屿站在洗手池前,低头专心擦着自己西装下摆上的红酒痕迹,那是刚才新娘新郎做游戏时,被后排起哄的人不小心一甩酒杯溅到的。 擦的差不多,忽然听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隔着水声听到皮鞋踏在地砖上的细响,一步一步,沉稳而克制。 贺屿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镜子,镜子里映出一个男人挺拔的身影,领口扣得规规矩矩。 厕所的灯光打下来,将他眉骨的弧度、下颌的线条照得清晰极了,轮廓分明,但眼神冷淡得近乎无波。 贺屿怔了一瞬,那种熟悉感又莫名其妙地升了上来,就像在梦里或者很早以前,他在某个房间,某个清晨也感觉到这人在身旁。 恰在这时,顾则桉也往这边看,两人视线正好在镜子里交汇。 那一瞬间,空气像是静了半拍。 顾则桉冷静的眉眼忽然一顿,他觉得眼前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海市没有熟人便没有多想。 贺屿意识到自己盯着人看不太礼貌,便笑了笑:“不好意思,挡到你了。” 顾则桉回了一个笑,极淡,是应酬时惯用的礼貌回应,却在这一刻莫名地多了几分真意。 “不碍事。”他说。 他走到旁边的水池,抽了几张纸巾试着擦了擦衬衣上的红酒痕,但红酒已晕染进布料,越擦颜色越沉。 贺屿看了几秒,实在忍不住开口:“你这样擦是擦不掉的。” 顾则桉的手一停,偏头看他,没有说话。 “得先拿纸巾压干不能搓,不然酒精渗得更快,最好是用冷水。”贺屿洗完手,一边抖掉掌心的水珠一边说:“再撒点小苏打粉敷上去......” 可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手上的水珠跟着他随意的抖手动作溅在了对方那件黑色衬衣上,几滴水散落得毫无章法,有一滴甚至精准地落在了男人的胸口前。 他整个人像是卡壳了两秒,随即露出窘迫的表情:“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顾则桉感觉胸前有点凉,低头看了一眼,原本淡下去的红酒痕上又添了几点不合时宜的水滴。 第73章 他表情依旧冷淡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眉骨微挑,看起来有些说不出口的……无奈。 “这里离厨房比较近。”贺屿举起手来摆了摆,自顾自地补救:“我刚才就从厨房那边接了点苏打粉来擦衣服的,你等一下,我现在去给你拿。” 说完,他看顾则桉还没出声,又补了一句:“真的挺有用的。” 顾则桉看着他,在他话多与真诚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下头:“嗯。” 很快,贺屿拿着装了苏打粉的罐子小跑着进来,扯了几张纸巾,一边开盖一边说:“这儿用干纸擦效果会好一点,我来......” 可刚一靠近,顾则桉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眉心微皱,抬起手挡住了他靠近的动作:“不用,我自己来。” 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淡淡的、近乎本能的防备。 贺屿愣了下,眼神在他抬起的手臂和他略带排斥的神情间扫了一圈,没说什么,只是稍微退了一小步,把纸巾和苏打粉递到他手边:“好吧。” 顾则桉接过,低头照贺屿刚才的说法擦了两下,可明明动作很规整力度也不轻,但那一块偏偏就是擦不干净,还越擦越脏。 贺屿在旁边见他似乎没什么洗衣服的经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马上要举行婚礼仪式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纸巾和小罐子:“我来吧。” 顾则桉正要出声,却见贺屿已经蹲下了一点,蘸了些苏打粉在他衬衣上轻轻擦拭。 因为两人距离太近,贺屿的气息几乎挨着胸前,一股熟悉的味道忽然就缠了上来,不是刺鼻的香水味,而是带着橘子味的干净气息,又仿佛掺着阳光下白t恤晾干后的那种温暖清爽。 好闻得过分。 顾则桉抿着唇,站在那里,微微绷着肩背,他甚至分不清那味道是从贺屿的衣服上飘来的,还是从皮肤深处渗出来的,他想推开贺屿或者本能地说“不用了”,但那句话最终却卡在喉咙里没能出口。 卫生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水龙头偶尔滴落的水声和两人靠得太近的呼吸声。 贺屿还在认真擦,没察觉到两人靠得多近, “这块蹭进纤维里了。”他皱眉,小声说了句,“你这料子挺高级的,有点难处理。” 擦了一会儿,衬衣上的酒渍才基本淡掉,贺屿抬头:“你这衣服湿了一大片,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拿去暖风机下面吹一下?” 第97章 顾则桉站在洗手池前,低头盯着那湿了的一块看了一会,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呼了口气:“我自己拿去吹就是了。” 说完,他一边解着衬衣的扣子,一边转身朝旁边的挂壁式烘干机走,手指解到第三颗时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下解。 贺屿本站在原地,可自己把水洒人身上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想过去搭把手帮个忙,但刚转身脚步就猛地停下来。 顾则桉已经把黑色衬衣脱下,那是一副近乎苛刻地自律出来的身形,从肩胛到腰背的弧线利落紧致,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身上有不少伤疤。 那些伤疤,浅白或微粉,有些细长,有些呈破碎状,零零星星地落背上、腰侧,还有一道在肩胛下沿蜿蜒至胳膊肘,触目惊心。 顾则桉本是侧对着他,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忽地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突然撞上,贺屿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顾则桉眉棱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抬手将衬衣摊开:“其实你的身材也不错,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贺屿愣了愣,耳尖倏地泛了红,他连忙移开视线,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不是......就是……我只是……挺惊讶的。” 他低声又补了一句,像怕对方误会:“我身上也有几道伤疤,位置跟你这边挺像的。” 顾则桉动作顿了顿,眼尾微挑:“嗯?” “冒昧问一下。”贺屿实在有些好奇:“你这些是怎么留下的?” 顾则桉原本搭着衬衣的手指轻轻收紧,被这句话突然触碰到了某根不愿被提起的神经,额角的青筋慢慢收紧,一阵说不上来的刺痛沿着神经一点一点钻出来。 不剧烈,不尖锐,是那种隐约的、闷着的痛,就和陈程第一次提起贺屿的时候一样,整个人陷进一阵短暂的空白里。 他揉了揉太阳穴,过了片刻才很淡地回了一句:“车祸。” 贺屿听完,不知为何心里也跟着一紧,似乎有根缠绕着心脏的线也被顺着扯出一点。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他捂着心口,不想让话题显得太沉,语气努力保持轻松:“但也太巧了,我身上的几道伤疤也是车祸留下的。” 顾则桉没意料到地“嗯”了一声,但明显不远多提起。 出院的那段时间,他的情绪常常莫名低落又极端易怒,有时候夜里醒来会突然胸闷到喘不过气。 林清来他家,把跟贺屿有关的痕迹全都收拾干净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也问过,林清也说:“你们其实也没在一起多久。” 于是,他就真的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不相信什么短时间真爱,也不相信热烈得不得了的相爱,在他看来,感情像法律条文,讲究证据、事实与时间累积,一年都不到的关系谈什么深入人心。 后来,他又忙了起来,案子一个接一个,白天在法庭上唇枪舌剑,晚上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整理卷宗,忙得再也没问过关于贺屿的任何事,像是把某一页掀过去,就再也不去翻。 只是有一天,在某个夏天的傍晚,他一个人走过家附近的滨海公园,看见角落里有人给自己的狗立了一块迷你的木牌。 他不知道怎么了,站在那里愣了很久。 第二天,他就让人做了一块很简单的墓碑,上面刻着“贺屿”两个字,没有照片,没有生日,没有任何附加的信息,放到了墓园,象征性地给那个人的存在留了一个位置。 贺屿见顾则桉神色有点沉,刚想开口抱歉自己有些冒昧,结果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贺之茹打来的,他不太好意思地对顾则桉扬了扬手机,小声说:“我妹妹。” 然后接通了。 “哥,你去哪了啊?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贺屿笑了一下:“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挂掉电话后,他垂下眼,把手机收进口袋,抬头看向顾则桉。 “我得先过去了。”他说:“婚礼马上就开始,我是伴郎......我妹妹已经等急了。” 顾则桉低头正整理袖口,听见贺屿的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贺屿站了几秒,看着他,犹豫着还要再说点什么抱歉的话,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门关上后,顾则桉缓慢地扣上最后一颗扣子,空气里还残留着贺屿身上好闻的味道,清爽,干净,不多却又带着点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哟。”贺屿刚回到婚礼草坪,沈淮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手端着香槟,一手搭上贺屿的肩:“你刚才去哪儿了?不会是偷偷跑去和美女聊天了吧?” 贺屿轻轻“啧”了一声,假装嫌弃地推开他一点:“就不能是帅哥?” “欸!”沈淮被呛了一下,眼里却满是打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什么帅哥能有你帅啊?你穿这身西装谁能不迷糊?” 贺屿下意识地想起了刚才在洗手间里看到的顾则桉,还真是比自己帅。 不远处,贺之茹穿着一身拖地鱼尾婚纱,挽着郭川贤的胳膊朝贺屿招手:“哥,快过来!马上开始了!” 主持人的声音也随即响起,宣告仪式正式开始。 贺屿站到伴郎的位置,台下的人都笑着鼓掌,氛围温暖又浪漫。 仪式结束后酒会开始,新郎新娘被簇拥着四处敬酒,贺屿跟在他们身后,一路陪笑、碰杯、说着场面话。 直到走到草坪另一侧,他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顾则桉。 “顾则桉。”郭川贤一边走近,一边笑着打招呼,举杯轻轻碰了一下他手中的酒杯。 顾则桉点头,神情礼貌而疏淡:“婚礼筹备得很不错。” “主要是太太的功劳。”郭川贤环视一圈,又问:“林清呢?你俩不是总一块行动?” 顾则桉的指尖轻扣着杯壁,慢条斯理地开口:“他摄影工作室那边有点突发情况,回酒店找电脑处理了,可能一会儿处理完就赶过来。” “哎,他那个性子。”郭川贤无奈地笑了笑:“追求完美的艺术。” 贺之茹和伴娘去别桌聊完天走过来,郭川贤揽过她:“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贺之茹,这是我高中同学,现在是君泰律所的合伙人顾则桉。” 顾则桉颔首淡笑:“你好,幸会。” “君泰律所的合伙人,这么厉害。”贺之茹回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似乎想到什么,又侧身把贺屿拉过来:“正巧,这是我哥,他也是律师。” 第74章 贺屿没料到贺之茹会提他,愣了几秒才上前半步,谦和地笑着伸出右手:“你好,我叫贺屿,刚从英国回来,正打算和朋友一起成立一家小型律师事务所。” 第98章 顾则桉听到“贺屿”两个字时,呼吸停了一拍,大脑却像被人突然掀开一层封尘的布,一张模糊的脸同时从记忆的某个点浮上来。 “贺屿”。 这个名字,林清说过陈程说过,甚至tracy都有提起过。 顾则桉猛然想起林清很早之前给他看过贺屿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在一颗茂密的榕树下面站得挺立,有几分少年般的清隽,那双眼,那唇角的弧度,还有眉梢一点点倔强的上挑,跟眼前这人全都吻合得太过分明。 “你们没谈多久的感情。” “不清楚,他应该对你很特别。” “你的病慢慢变好,是他对你的帮助。” ...... 贺屿竟然没有死。 他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甚至没来得及控制表情,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像是某种无形的牵引,他伸手与它轻轻握住。 掌心相贴的那一刹那,顾则桉的神经像是被触电一般收紧,皮肤的触感放大了十倍。 温热、干净,带着陌生又熟悉的力道。 贺屿的指节微凉,握手不轻不重,刚好是礼节性的分寸感。 这只手曾牵过他吗? 他不知道,他一点都记不得了。 可顾则桉突然不想松开。 “顾律师?” 贺屿察觉到他轻微的迟疑,语气中带着一点探询,却依旧不失礼貌。 顾则桉愣了一瞬,才缓慢回过神,迅速松开了手:“你好。” 他的声音低了半度,带着掩饰不住的轻微沙哑,垂眸避开对方的目光时极力掩盖自己的失态。 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握手的余温,那温度像一根针,悄悄扎进了他原本以为已经处理了一部分的记忆中。 虽然他还是不记得他和贺屿之间,但他知道眼前这人是他男朋友。 郭总看了眼时间,拍了拍郭川贤的肩膀:“走吧,那边几桌的长辈还没敬。” 贺之茹拉住贺屿的手臂:“哥,走,川贤那边的亲戚你也去打一声招呼。” “嗯。”贺屿笑着回应,转头朝顾则桉微微一笑:“改天想请教顾律师一些律所方面的事,初来乍到,还得请前辈多指点。” 那一笑不咸不淡,却让人无法忽视。 顾则桉目光定住了几秒,就在贺屿转身准备跟着他们离开时,一阵刺痛从他脑后骤然袭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叫了一声:“贺屿。” 贺屿停下脚步,下意识地转头,郭川贤也诧异地停下。 顾则桉眉头紧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迟疑两秒才淡声道:“……没什么。” 贺屿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太好,走近了两步:“顾律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则桉原本张口要说“不是”,可话到嘴边却停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又改口:“嗯,可能是刚下飞机,有些疲惫。” 郭总知道顾则桉平时很忙,刚下飞机就来参加婚礼也是给足了面子,有几分歉意道:“要不小顾去贵宾室休息一下?” “嗯,也好,只是...”顾则桉点头,不动声色地扫了贺屿一眼:“不知道在哪。” 郭川贤看了一眼会场,不少宾客围着他们这桌,亲戚朋友纷纷等着他过去敬酒,显然一时走不开。 他眼神一转,刚好落在贺屿身上,笑着说:“正好你也是律师,应该和顾则桉能聊得来,要不你带他去贵宾室,从花拱门进去左转第二个门。” 贺屿略一怔,看了顾则桉一眼,随即点头:“嗯,我带他过去。” 顾则桉微不可察地颔首,两人并肩穿过宴会厅的花拱门,走廊里安静了许多,只剩地毯被鞋底压出的轻声回响。 贺屿带着顾则桉走在前面,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几步,他忽然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人:“真的还好吧?刚才看你额角有点发白。” 顾则桉“嗯”了一声,没抬头,手还按着太阳穴:“可能是有点偏头痛,老毛病了。” “以前也这样?”贺屿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顾则桉的脚步顿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如常:“偶尔。” 他没说太多,反倒是贺屿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转换气氛般,笑了一声:“顾律师在君泰,节假日都不一定能休息。” 顾则桉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笑起来时眼角微微弯起,有点像什么......像夏天路过湖边时看到一束光落进湖心里,明亮、安静,却并不刺眼。 “你也打算开律所?”顾则桉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打算回国和朋友试试看。”贺屿走到贵宾室门口停下,抬手敲了两下没人,才推开门让顾则桉先进去。 室内铺着浅米色的厚地毯,布置简雅,靠窗位置有一张大沙发和茶几。 贺屿走到边上,对着中央空调的开关按了几下,调试好温度:“你在沙发躺着歇一会儿,我让人送点温水进来。” 顾则桉站在沙发边没动,沉吟片刻,才开口:“你是贺之茹的哥哥?” “嗯?”贺屿正转身准备出去,听他问话愣了一下,回头道:“是啊,你看我们兄妹俩长得不像是亲生的?” 顾则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心急显得有点冒昧,他顿了顿,才说:“抱歉,不是那个意思。” 贺屿却没立刻回应。 他站在门边,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朝顾则桉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顾则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直起了身体。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顾则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眉头缓缓挑起,整个人从慵懒的疲惫状态,陡然绷紧了一瞬。 贵宾室静得出奇,连空调送出的风声都像被调小了。 贺屿走到顾则桉面前,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往他身前凑近了几分,半眯着眼睛:“你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一般知道秘密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语气里带着威胁,好像下一秒就会说出更惊人的话,气氛骤然收紧。 顾则桉见他眉间皱成一副严肃的样子,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半寸,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敲了几下,忽然眉骨威压,比贺屿神色看着还要沉:“你打算杀人灭口?” 贺屿愣了一秒,突然“噗”地笑出声来,整个人像弹开了某种绷紧的弦,退开顾则桉的身前,倚在沙发扶手上笑得肩膀轻颤:“逗你的,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不是小茹的亲生哥哥啦。” 他笑着摆了摆手,眼里亮亮的:“顾律刚才被我吓到了?” “......” 顾则桉坐在沙发上继续揉太阳穴,他怎么可能被贺屿拙劣的演技吓到,知道那人是在故意逗他。 也许是疲惫,也许对方是贺屿,所以刚才想着配合。 “嗯。”他很淡地应了一声。 贺屿听完,居然真的露出点歉意来:“哎我错了,最近看美剧看得有点上头,什么间谍、隐藏身份,全套台词都背下来了。” 顾则桉看着他,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那双眼睛上,那眼里盛着水光,干净里裹着一层精明,闪闪烁烁。 一瞬间,那种极不真实的熟悉感又猛然涌了上来。 贺屿见顾则桉盯着自己,心底莫名有点发麻,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 阳光正好斜斜地打在顾则桉身侧,将他侧脸的线条勾得愈发利落分明,手还搭在额角,眼尾轻轻垂着,整个人看起来其实很冷淡。 可贺屿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这个人明明克制、疏远,却在某种他无法看清的地方,自己很想一点点向他靠近,像被压住的记忆里有一寸被风撩起了一角。 他不该在意,可他就是忍不住在意。 “顾律。”贺屿又突然走到顾则桉的身边:“我见你头痛得厉害,要不我给你按摩一下?之前我在英国的唐人街跟着那里的老师傅学过一会儿。” 第99章 顾则桉揉太阳穴的手忽地停住,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抬眼盯了贺屿一会儿,并没有立刻拒绝,只是“嗯?”了一声。 “我手法还行,给我阿姨按过,都说效果不错。”贺屿歪着头笑了笑,没给他更多反应的时间,直接走过去绕到沙发后面:“要不试一试?” 顾则桉头仰着靠在沙发背上,黑色衬衣第一颗扣子松着,脖颈线条被灯光拉得修长清晰,他原本并不喜欢有人靠他太近,但因为对方是贺屿,靠近时他并没有侧身避开。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那双手落在自己的太阳穴两侧,指尖微凉但很快被他体温捂热,先是试探性的触碰,然后以恰到好处的力度画着小圈。 贺屿俯着身,呼吸从鼻尖溢出,停在顾则桉的耳侧:“力道还可以?” 第75章 顾则桉没睁眼,只是“嗯”了一声,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下颌线微微紧绷,他感受到贺屿靠得极近,甚至能闻到对方清爽的洗发水味道,像是海盐味的。 贺屿的拇指沿着顾则桉的太阳穴缓缓移动,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脖颈右侧有一条细细的青筋凸起,锁骨随着呼吸若隐若现的凹陷。 “你经常这样头痛吗?”贺屿低声问,手指顺着顾则桉的鬓角滑向耳后,按压那里的穴位。 顾则桉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喉结轻微颤动:“偶尔。” 贺屿的目光无法从那截修长的脖颈上移开,向下游移的指尖掠过顾则桉的耳廓,按揉起他的后颈,那里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在他的按压下慢慢放松。 “这里也很僵硬。”贺屿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你是不是都没休息好?” 顾则桉仰着头睁开眼,目光直接落在贺屿靠近的下颌线,紧抿的唇动了动:“有人在揉太阳穴,怎么休息?” 贺屿失笑一声,抬眸时两人忽然四目相对,呼吸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橘子与木调冷香的气息隔着薄薄的空气肆意缠绕,贺屿的心跳莫名乱了一些,指腹的力道没有停却越来越没有章法,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一小块皮肤。 “贺屿。” 顾则桉叫他的名字,那低沉的声音像一把小刷子,扫过贺屿的脊背,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拇指已经不知不觉移到了人家的眉骨上。 “抱歉。”贺屿的指腹又顺着他的眉骨回到太阳穴,低声说:“刚才......在想律所的事情。” 顾则桉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喉咙动了动:“你刚才说你不是贺小姐的亲哥哥?” “嗯?”贺屿的手顿了一下,指尖离开了他的太阳穴:“没想到顾律师也喜欢打听八卦?” 顾则桉眉心轻蹙了蹙,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像是个不太礼貌的旁观者。 但贺屿似乎并不介意,反而笑着又继续替他按摩:“说来话长......”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气氛打断。 贺屿回头看了眼门,问:“谁啊?” “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淮。” 贺屿听到他的声音,转头对顾则桉说:“我朋友,我先去开个门。” 顾则桉点了下头,没说什么,只是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背影上,眼神深了些。 门被拉开,走廊灯光洒进屋内,沈淮探头进来:“你手机打不通,小茹让我来找你,得去和郭川贤那边亲戚打招呼。” “哦,也是。”贺屿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已经黑了,在沈淮面前晃了几下:“没电了。” 他转身回到屋里,冲沙发上的顾则桉笑了笑:“新郎那边亲戚还没怎么打过照面,我得过去一趟。” 顾则桉抬眸,正好与他目光相撞,眼神里藏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情绪,他唇略微张开了些,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没说:“嗯...你去吧。” “这婚礼敬酒的环节才是体力活,”贺屿弯着眼角:“那顾律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顾则桉的唇线绷着:“嗯。” 他姿态看似从容,语气也很淡,唯有指节不自觉地抵在沙发扶手上,轻敲了一下又一下,看着贺屿笑着离开。 那笑容不算张扬,却干净明亮,好像这空白的几年,他其实过得很好。 晚上婚礼结束,贺屿站在路边,脸颊带着被风吹过的红,一手拽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沈淮,一手还扶着差点滑倒的邹勉。 “邹勉,你能不能自己站稳?”他说:“你是棉花做的吗?” “我……我不是,我是云......”邹勉语气飘飘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跟你说......” 话还没说完,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地停在三人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顾则桉靠在椅背上,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邹勉和沈淮搭在贺屿肩膀上的手,停顿了半秒。 “是不是不好打车?”他说得平静礼貌,却带着不让人拒绝的理所当然:“我送你们。” 贺屿一愣,整个人微醺得有点恍神,他觉得顾则桉看起来是难以接近的人,结果比想象中要热心。 “不用了不用了。”他说:“我试一下在手机上打车。” 他不好意思麻烦顾则桉,赶忙掏出手机,但手有点抖不小心点成了外卖app,手机声音没有关,外卖app的优惠广告直接喊了出来 “你打算在这先吃宵夜?”顾则桉问。 贺屿一噎,咳了一声:“没,刚手滑。” 他又打开打车软件,点了“呼叫”,看到排队界面脸顿时僵了。 排队人数:21,预计等待时间:40-60分钟。 “我......打到了。”贺屿心虚地把手机举起来,完全不等顾则桉看又立刻收回去:“你先走吧。” 顾则桉的视线落在他手机黑掉的屏幕上:“你现在这样子跟法庭上的被告一样。” 狡辩。 贺屿:“......” 他有些尴尬地抬手揉了揉鼻梁,没有再客气,打开车门把两个醉得东倒西歪的人塞进后排。 顾则桉从后视镜里看到沈淮醉醺醺地一头靠在贺屿肩上,眉头轻蹙了一下,侧头看向贺屿:“你坐前面。” “啊?”贺屿刚把沈淮的安全带系好:“我身上酒味有点重,而且衣服上不小心沾了蛋糕,怕把你副驾驶弄......” “我不介意。”顾则桉打断他,伸手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又转头看他:“你上来也顺便帮我看着点路。” 贺屿只好下车又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时还不忘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低声说了句:“其实我对这里也不太熟,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 顾则桉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偏头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去的?” 他刚问出口,后座就传来一阵“嘿嘿嘿”的笑声。 “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对李沐沐有意思?”邹勉醉醺醺地靠到前排椅背上,伸手要去拍贺屿的肩膀,手滑了两下才拍中,嘴里含糊不清道:“人家可是一说起你就脸红,你俩要不要试试?” 顾则桉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眸色微沉,脸侧的线条悄悄绷了起来,但没说话。 贺屿偏过头,朝邹勉投去一个“闭嘴”的眼神,顺便要笑着回怼他时又听见顾则桉开口:“你在英国读的法律?” “嗯?”贺屿把邹勉这个醉鬼按回到后排上,又转回头看向顾则桉:“嗯,在伦敦读的。” “那你回国准备做哪个方向?”顾则桉继续问。 “现在暂时打算做国际商业方向,主要关于跨境融资、国际并购,还有涉外仲裁相关的业务。”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倒退,金黄色的光影照在贺屿下颌的弧度,显得格外明朗:“不过目前刚回国,资源和案源都不稳定,也只能慢慢来。” 邹勉脖子又伸过来,刚要继续插科打诨,却被顾则桉冷淡的一句打回去:“坐好了,前面要右转。” 顾则桉从后视镜扫过去,眼神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法庭上审问虚伪的证人一样,冷静,准确,但不动声色地给人压力,让邹勉真就乖乖靠回去,手还把安全带握得紧紧的。 车内短暂地安静下来。 贺屿侧过头,忍不住笑了一声,调侃道:“顾律的眼神够我学好几年。” 顾则桉收回视线,手指轻敲了两下方向盘,淡淡地回:“没办法,平时靠这个吃饭。” 第100章 贺屿一大早被楼下广场舞的神曲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还没转过来耳边已经被劣质的3d混响环绕“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咕哝了一声后翻身,实在忍无可忍才撑着手臂坐起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踢踏着拖鞋去窗边。 刚要把窗户关上,手机却突然响了。 贺屿又回到床边,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顾则桉”三个字,他猛眨了几眼试图让自己清醒,念了三遍“八百标兵奔北坡”才清好嗓子接通:“喂?顾律。” “醒了?”顾则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带着点清晨的低哑。 “没。”贺屿看着窗外还没被噪音污染的蓝天白云:“正在梦游。” 顾则桉似乎被逗笑了,顿了一下,才说:“那请问梦游的人海市这边有什么本地菜?” “啊?”贺屿没反应过来:“你问我?我其实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搜搜。” 他按了免提打开手机浏览器,顾则桉又说:“你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 “嗯?”贺屿想起晚上有事:“我今天可能不太行。” 电话那头明显静了一瞬。 “下午我和沈淮有个约谈,要去争取一个潜在委托人,如果能谈下来对我们律所启动阶段很关键。”贺屿又解释了一句。 “......嗯。”顾则桉的语气依旧淡:“什么类型的?” 第76章 “关于企业合同纠纷。”贺屿一边说着,一边想起去阳台给虎尾兰浇水:“对方是做进出口的,一直在和一家港资律所合作,但最近好像不太满意。” “嗯。”顾则桉隔着听筒似乎带了点沉思:“是哪家公司?” 贺屿随口答:“润熙国际,你听过吧?做东南亚方向的。” “听过。”顾则桉想起了这个公司:“他们的法务负责人姓梁,是个挺难搞定的人。” “对。”贺屿放下手中的喷壶,单手撑在阳台栏杆上:“所以我还得花一下午时间再研究一下资料,补充些材料。” “我认识熙润国际的范总。”顾则桉像是漫不经心地提起:“我可以提前跟他沟通一下,你们谈起来也更顺畅一些。” “啊?”贺屿觉得顾则桉完全是看在郭川贤的面子上,而且昨晚又送他和另外两个醉鬼回家已经挺麻烦他的了,便说:“不用了,我觉得这事我们自己来比较合适。” 电话里传来椅背轻微摩擦的声音,像是顾则桉坐直了身体,但没有说话。 贺屿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够委婉,刚想补救,顾则桉却已经沉声“嗯”了一字,语气比刚才缓了点:“明白了。” “不过谢谢你啊顾律,只是我们还在起步阶段,总归还是要先靠自己在这里打好基础。”贺屿笑了笑,整个人放松了些,从阳台出来又去卫生间找他那件白色衬衫:“之后对国内行情不太懂的,还得再向你请教。” 顾则桉没回答,听到那头声音比较嘈杂,忽然问:“你现在在外面?” “啊?不是,我在家。”贺屿有些不好意思:“你昨晚送我回来是我租的房子,这里早上比较......嗯...热闹。” 顾则桉想起昨晚送贺屿到住的小区,周围环境的确比较旧,贺家他不了解,但能和郭家结亲条件应该不差,不应该住在那里,当时比较晚他也没有多问。 “你没跟你妹妹他们一家一起住?”他问。 贺屿拧水龙头的手滞了一下,又继续拧开洗脸,没有回答只说:“要不这样,等我晚上忙完了给你发消息?如果不太晚,可以请你吃宵夜。” 顾则桉沉默了几秒,声音低了点:“嗯,等你联系。” 挂断电话,贺屿盯着自己水滴未干的脸,忽然觉得他那句“等你联系”说得很像以前某个人,是哪个人来着? 他怔了一瞬又摇了摇头,随手甩干手上的水,洗漱完回卧室后一边整理桌上的资料,一边在手机上搜索“海市近年特色小吃top10”。 “咳咳咳……你说什么?!”林清和顾则桉在一家意式餐厅,刚叉了一块牛排嚼到一半,听到顾则桉说见到贺屿了,一口牛排差点没咽下去:“你...你再说一遍?谁?!” 顾则桉淡淡地抬眼,看他:“贺屿。” “你是不是最近熬夜熬得出幻觉了?他...他不是早就...”林清说到“死”字住了嘴,赶紧喝了一口红酒压惊:“虽然警方一直把贺屿当作失踪人口,但张局长当年说了十有八九是被海水冲走了。” 顾则桉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抹了下嘴:“我没看错,他就站在我面前,穿着伴郎的西装,说自己叫贺屿。” “这名字又不是独一份!”林清试图自我安慰:“而且长得像的人那么多。” 顾则桉抬手慢慢晃着红酒杯,红酒里倒映着他淡得没有情绪的眼睛:“他和你之前给我看的照片,一模一样。” “那......”林清见他神色非常认真,终于半信半疑,突然问:“他还记得你吗?” 顾则桉放下红酒杯,淡声:“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连一句“你好”都要重新试着说出口。 “所以你们俩现在……都不记得对方了。”林清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餐桌边敲了两下,有点感慨:“你们可真行,双双失忆,搁这儿演偶像剧呢!?” 顾则桉没回应,低头继续切着盘里的牛排,动作慢条斯理,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特别清脆。 林清盯着他切肉的手,叹了一口气:“那他过得好吗?” “似乎......挺好的。”顾则桉声音沉了点:“但他知道自己不是贺家的亲儿子。” 林清看着他许久,不想气氛这么沉重,忽然笑道:“这人啊“啪”地就出现在你眼前,怎么样?心跳没?” 顾则桉用手指抵着太阳穴,缓解隐隐作痛的旧疾:“没跳我现在还能在这里跟你吃饭?直接医院见。” 林清“嘿嘿”笑了两声,又问:“那...他人在你面前,你也没能想起点什么?” “没有。”顾则桉看着高脚杯里的罗曼尼·康帝沿着杯壁缓缓滑落:“只是觉得他特别熟悉。” 想要靠近。 林清作为一个超现实浪漫主义的艺术家,他能理解顾则桉的感受,但他依旧处于震惊当中:“当初你不光是给人立了墓碑,是不是还请了个通灵师来啊?” 顾则桉盯他一眼,林清赶紧咳了声,抬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完全没想到还能再遇见。” 包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顾则桉不理他,侧头看着窗外的夜景,城市的霓虹像流动的光带在高楼之间闪烁,他修长的指尖在杯壁边顺时针地画着圈,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清突然认真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过了良久,顾则桉紧抿的唇才松动,沉声说:“我其实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看起来也挺幸福的,或许他并不想记得之前的事。” 林清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他:“你其实不光是因为这个吧,你还担心贺屿知道后会怪你。” 顾则桉眉头动了一下,没有转头。 “你不说我也早就看出来了,虽然你不记得你们之间的事,贺屿对你来说像个陌生人,但你对他是愧疚的。”林清继续道:“不然以你顾则桉的性子,你会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立墓碑?” 顾则桉握着杯子的指节微微发白,手一动,杯沿划出一声轻响。 他仍旧没有回应,林清却像是给了一个台阶,又说:“在你潜意识里,觉得那场车祸是因为你贺屿才会出事,所以你后来一直不去看也不听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顾则桉转过头,眼神隐隐有些发沉:“你们搞艺术的是不是都这么……”他说到一半,声音停住,忽然找不到词:“都这么……” “嗡—嗡” 桌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顾则桉低头一看,是昨晚存的贺屿的号码,他把酒杯放下,拿起手机接通:“喂?” “喂...顾律...”那头传来贺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和呼呼的风声:“我今天可能,呃……喝多了一点点点…原本是要请你吃夜宵的,结果人不争气,打算先倒下了……” 第101章 顾则桉眉心皱了一下:“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好像是在认真听懂这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在地球上……” “……” 顾则桉眯了下眼:“具体点。” “具体点……”贺屿又思索了一会儿,嗓音懒懒的带着鼻音:“嗯……在一个有风的地方,旁边有灯,有栏杆,风把我刘海都吹乱了。” 顾则桉听着电话里断断续续的风声和呼吸声,继续问:“旁边有没有路牌?或是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你...”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后迷迷糊糊地问:“你是要来接我吗?” 顾则桉没意识到自己没有犹豫地“嗯”了一声。 “哎哎哎...不用不用不用!”贺屿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回了句,语速飞快:“我……我骑马回去就是了。” 顾则桉倏地挑了下眉:“……骑马?” “驾~吁~我现在好像已经躺在床上了,好舒服。”贺屿前言不搭后语,突然那头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像是真的靠在了某个斜坡或护栏上,呼吸跟着风一起拂过麦克风,有些微喘。 “贺屿。”顾则桉听到对方的一声喘息,喉咙忽地紧了紧,压低了点声音:“站在那儿别动。” “我没动。”贺屿继续懒洋洋道:“我只是闭着眼感受祖国大地的温度……” 顾则桉抬手捏了下眉心,深呼吸一口气:“你把第一眼看到的建筑告诉我。” 贺屿那边又没了声音,似乎是在观察。 “……桥。”他语气突然变得很坚定:“我看到牌子了!星海大桥,四个大字,我看得清清楚楚!” 顾则桉拉开凳子,站起身:“你确定?” “当然啦!”贺屿笑得有点得意:“我虽然这几年在国外,但中文肯定是不会忘的,我爱祖国。” “……嗯。” 顾则桉顺手捞起一旁椅背上的黑色风衣,边走边和林清说:“我先走了。” “啊?”林清正拿着勺子喝汤,见人着急忙慌地要走,抬头问:“你要去......” 第77章 “接人。” 顾则桉走出餐厅到停车场上了车,把手机连上车载蓝牙耳机又在中控屏幕上确认线路后,才发动引擎。 “你怎么不夸我?”那头的贺屿一直碎碎念:“我......我认出来了,真的很棒,我连自己是谁从哪儿来都不知道,但拼音都能背……” 顾则桉打转向灯的手忽然紧了几分,然后才沉声说:“贺屿。” “嗯?” “你很棒,把桥名记下了,还爱祖国。” 顾则桉将车停在星海大桥下的临时停车区,刚打开车门,就看到远处桥下的栏杆边一个穿着浅色衬衫的男人半坐在石墩上。 腿长胳膊长,一只手撑着后脑勺,整个人懒洋洋地歪着,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看上去像是在吹河风看星星的人,可实际上是个醉到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坚称“自己在床上”的人。 顾则桉走近两步,脚步声在地面上清晰回响。 贺屿没抬头,却像有雷达似的,“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说:“你还真来了?” 顾则桉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 “顾则桉嘛,顾律。”贺屿嘟囔着:“你声音很好听,沉沉的,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是吗?”顾则桉语气不动声色,眼神却盯着他没放:“在哪里?” “我...”贺屿有些踉跄地挥了下手,差点朝一旁的护栏栽去:“不知道。” 顾则桉眼疾手快,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小心点。” 贺屿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那手很修长很骨感,正稳稳地包住自己的手腕,掌心温热,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腕内侧脆弱的皮肤,带出一阵几乎电流般的细麻感,从腕间窜上心口,又沿着脊背悄悄发散。 他本来喝了酒脸上就泛着醉意的醺红,此刻却像被火点了似地红得更厉害,愣了两秒,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你...你干嘛一直抓着我不放?” 顾则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张红透了的脸:“你先站起来。” 贺屿靠着他站起来,脚底不小心打滑,整个人撞进了顾则桉怀里,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的胸口上,淡香裹着一身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顾则桉下意识伸手稳住他, “我靠。”贺屿小声念叨:“地板歪了。” 他鼻尖擦过顾则桉风衣领口的边角,整张脸几乎埋在对方肩颈间,蹭到了一点衬衫布料,贺屿下意识地想后退,可刚动膝盖一软,又整个人陷得更近了些。 顾则桉的呼吸滞了一瞬,但被这个醉得眼神发飘,身子软得像猫似的人逗笑了,扶着他站稳,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从他腰侧环过,带着男人惯有的力道,像是怕他摔又像是在克制地感受一个久违的体温。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说。 “不要...”贺屿整个人几乎贴进了顾则桉胸前,忽然低声说:“我想吃夜宵。” 顾则桉一愣。 贺屿抬眸看他,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湿漉漉的光:“你说过请我吃的。” 顾则桉喉咙动了动,侧头看着怀里已经醉的毫无章法的人:“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吗?” “我请你?”贺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皱眉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吃的,我怎么可能会请你啊?” 顾则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没说话,只是扶他往车走:“行,请你。” 当然,没真打算带贺屿去吃什么夜宵。 顾则桉把他放到副驾驶上,贺屿还撑着眼皮跟他说了句“我没醉”,结果替他系完安全带不到两分钟就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睡着了,额前的碎发垂下来,睫毛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顾则桉把风衣折成一小块垫在贺屿的脑后,才没让他睡得难受。 迈巴赫启动后,他本是想送贺屿回家的,可是发现连个确切的门牌号地址都没有,问吧,人已经睡成一团糊糊了,叫他几声都只换来一声含混不清的“唔”和皱了几下的鼻尖。 顾则桉只好调转方向,驶回自己在海市临时落脚的酒店,他订的是套房,带客厅和卧室那种。 到了酒店停车场,他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门,看着还窝在座椅里熟睡的人。 “贺屿?”他弯下腰叫了一声,没反应。 “贺屿?”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 顾则桉只好抬手扶住贺屿的肩膀,试图把他从座椅上拽起来,结果指尖才刚搭上去,车里的人就像捉到了什么熟悉的温度似的,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扑了过来,脸颊贴着他肩膀的线条,还在他颈窝处蹭了几下。 “别乱动。”顾则桉喉咙颤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可贺屿温热的鼻息随着呼吸洒在他脖颈上,一下一下地扫过皮肤,像是细小的火星,一点点撩得人发烫,他原本挺直的背慢慢绷紧,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压下胸腔涌上的莫名躁动,伸手从他腰下穿过半搂半抱地带离车内,刷卡进房,把人放在卧室的大床上。 床上的人手心摊开搭在枕边,被子有些歪,整个人陷在那张原本只属于顾则桉的床上。 顾则桉盯着他看了很久,没有觉得这场景有什么不对,反而胸口被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塞得发胀,那一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贺屿本来就该在这里。 就像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是天经地义的契合。 顾则桉想起了几年前林清拿着照片给他看,说“这是你男朋友”。 他曾不信,甚至觉得喜欢不到一年还能深到哪里去,可现在贺屿睡在他的床上,顾则桉忽然不确定了,如果没有那么深,为何他觉得现在这个场景特别...特别温馨。 顾则桉把贺屿那只半露在外的手收进被子里,正要起身去浴室洗澡时,床上的人又突然伸出手拽住他胸前的衣领,顾则桉猝不及防地半个身子往下倾,手肘撑在床边才勉强稳住。 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贺屿上方,近到能看清对方睫毛在微微颤动,暖黄的灯光映得他眼尾微红。 贺语温热的呼吸混着酒香和柑橘的清甜打着旋儿拂在他的下颌,顺着他的衣领钻进皮肤,几乎只要再往下动一点,唇就能碰到唇。 顾则桉单膝跪着撑在床边,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慢了几拍。 可贺屿脑袋不安分地乱动,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唇角,柑橘的香气突然浓烈起来,混着呼出的白兰地余韵,在两人交错的鼻息间逐渐发酵。 顾则桉撑在床单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布料在他掌心皱出纹路,他看见贺屿无意识地舔过干燥的下唇,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在灯光下闪着惑人的水光。 就在他喉咙被烫得不自觉滚了几下时,床上的人突然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第102章 顾则桉撑在床边的身体僵了一瞬,心脏猛地连跳了好几下,整个人不自觉地俯得更近:“你想起来了?” 贺屿半眯着眼睛,嘴角慢悠悠地翘起:“梁法务,我们之前在新加坡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吗?你当时对我们业务挺感兴趣的。” “……” 顾则桉又僵了两秒,脸色顿时从紧绷转为无语,他抬手,像弹猫一样拍了一下贺屿红扑扑的脸:“喝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是想贺屿记起吗?可连他自己都忘了又有什么立场让对方记得? 清晨,太阳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钻出来晃在贺屿眼皮上,他皱了皱眉,脑袋像被重锤锤过一样,一动就“嗡嗡”响,过了好半天才从混沌中缓过劲儿来。 可他一睁眼,装潢高级的天花板一看就不是自己家里,眼睛扫了一圈才反应过来是在酒店,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低头掀开被子,自己居然穿着一身干净的宽大t恤和短裤。 “……完了。”他盯着自己换过的衣服叫了一声,昨晚该不会和谁睡了吧? 贺屿的脑子飞快旋转但转得很粗心,昨晚和熙润国际的人一起吃饭,陪着梁法务喝了很多酒,然后呢......梁法务,喝酒,是他? 糟了,糟鸟,糟勒,勒死我吧! 他脸刷地白了,差点从床上翻下去,正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房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 顾则桉身上穿着深灰色家居服,袖口挽到小臂,整个人看起来很松弛,眉眼淡淡地看着床上的人:“醒了?起来吃饭。” “啊?”贺屿抬头看到他,恍然想起自己后来给顾则桉打过电话,脱口而出:“……不是梁法务?” 空气停了半秒。 顾则桉又侧过身,眉毛轻皱了一下:“什么意思?” “额...”贺屿扒拉着有些蓬乱的头发,被他这么一抓,几缕头发不乖地翘了起来:“没...没什么” 顾则桉靠在门框上,见他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明白他在想什么:“所以你希望是梁法务?” “不是不是!”贺屿像只刚被拍头的小狗一样猛摇了摇头,双手举得老高,脸色涨得通红:“我刚醒来头晕脑胀的,幸好不是他!!” 第78章 顾则桉嘴角不易察觉地翘了一下,又压下来:“那你希望是我?” “嗯?!”贺屿的脑子更像cpu短路了一样:“不是不是也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舌头打结,一句完整的解释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顾则桉越发不明情绪的表情,紧张得连耳朵尖都红透了:“我的意思是希望没有人!” 顾则桉盯着床上语无伦次的人,双手环胸,很淡地说了一句:“你希望也没有办法,睡都已经睡了。” “啊?顾律你......” 你也是爱好男人的男人? 贺屿一瞬间扑倒在被子里,但他猛然惊觉自己身上除了宿醉后的脑袋痛,屁股也不疼啊,难道......是自己趁着酒劲把人家给睡了!? 自己这么猛的吗?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顾律。”贺屿想着怎么措辞,挠了挠发烫的耳背,小声地,犹犹豫豫着:“喝酒的确害人不浅!!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则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见贺屿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有点痛。” 贺屿从被窝里伸出手,做了个捂脸状:“你报警吧!说我骚扰你。” 顾则桉垂眸挠了一下眼皮,把唇边的笑意憋回去:“报警说什么?说你昨晚做的不好?” “啊!”比起报警贺屿突然更在意顾则桉的用户评价,男人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行,他问:“我做的不好吗?” 顾则桉抿了抿唇,皱眉假装思考了几秒:“你的力气还是小了点,体力也跟不上,动几下就不动了。” “那...那是我喝了酒没什么力气。”贺屿坐直了身子,轻眯着眼睛盯着他,有点不服输:“那你怎么不把我推开?你...你其实......” 其实很享受的,对吧?他想说。 但顾则桉没有成全他血气方刚的壮志凌云,说了一句:“你知道男人力气什么时候最大吗?霸王硬上弓的时候,推不开。” 贺屿的天灵盖瞬间像是被猛地敲了一记,脑子“嗡”地炸开了,白茫茫的一片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连反驳的气力都没有,毕竟……抛开那二十几年的记忆空白不谈,他的确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小雏鸡。 气氛僵了两秒,贺屿终于认命地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儿破罐子破摔:“好吧……是的,我承认我技术欠缺,有待提升。” 顾则桉站在一旁,看着床上垂头丧气扒头发的人,那头顶翘着的一撮毛还一弹一弹的,不想他这么泄气,便说:“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 “哈?”贺屿扒头发的手一顿,抬起头,眼睛瞪大,里面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顾则桉挑了一下眉,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我是很随意的人?” “不是不是...”贺屿连忙摆手,想着怎么夸眼前高大帅气的大律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顾律你长得帅还是行业里的标杆,人又热心还绅士,说话又特别……嗯,好听,应该有很多人追吧。” 顾则桉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眼神不带情绪,贺屿被他盯得耳根子又开始烧了,试图垂着头躲避。 但下一秒,他忽然一拍大腿,像意识到什么:“哎!那……那顾律你的第一次就这样给了我?” 说完,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内疚、自责、惶恐、心虚混杂在一起,像是抢了银行却又不小心摔了一跤的感觉。 可是,怎么还隐隐约约有点小得意? 不对劲,这样绝对不是一个好同志! 顾则桉见他那副懊悔又有点不像懊恼但随时准备写检讨的样子,很淡地笑了笑:“那你要对我负责。” 贺屿一下子愣住,反应了几秒才抬起头,眼睛茫然地眨了几下然后忽然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嗯,我肯定不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我会的。” “嗯。”顾则桉似乎很满意的样子,朝他昂了一下下巴:“那你先负责出来把早饭吃了。” 第103章 贺屿现在就像是被人标记了地盘的小狗,屁颠屁颠地跟在顾则桉身后,乖得不行,虽然他脑子还半清不醒并且步伐有点飘,但眼神牢牢地黏在那人背上,生怕走错半步。 顾则桉往餐桌那边走去,随口说了句:“坐。” 贺屿立刻点头,规规矩矩地在椅子上坐好,双手还放在腿上,活脱脱一个被校长点名的三好学生。 顾则桉把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先喝点水。” “嗯。”贺屿听话地接过杯子,“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顾则桉又把一颗水煮鸡蛋递给他:“吃鸡蛋。” “哦。”贺屿立刻乖巧地拿起鸡蛋剥着,壳掉得到处都是,一边剥还一边看顾则桉,小声说:“怎么感觉比谈业务合作还紧张。” 顾则桉见蛋液顺着他手指往下流,拿了一张纸巾递过去,放在他手边。 贺屿以为是吃的连看都没看,直接把纸巾捏起来往嘴里塞,不知不觉地嚼了两下。 “呃,咳咳咳!”他一边干呕一边把纸从嘴里拿出来,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让我吃纸啊?” 顾则桉挑眉,语气平静:“我没让你吃。” 贺屿看着手里的纸巾,再看看顾则桉,尴尬地举起三根手指不好意思地说:“你现在让我吃什么我都吃,不对,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他神情坚定,英勇就义般的目光望向顾则桉,像下一秒就准备签生死状。 顾则桉一时没忍住,叹了口气,扶着额角:“昨晚我们什么都没干,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上。” 贺屿手还举着,没听清,以为他是让自己去沙发,起身往沙发那边走了两步才猛地愣在原地,意识终于回笼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什么都没干?!” 顾则桉语气淡淡:“嗯。” 贺屿嘴巴张着,过了三秒,眼神迅速变复杂,从震惊、尴尬,再到恼羞,最后是......非常窘迫。 “顾律还真会开人玩笑。”他尴尬地扶着后脖颈走回餐桌,想用鸡蛋砸自己脑袋:“不行,我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则桉单手撑在桌上,虎口捂着嘴很低地笑了一声:“没事,等哪天你真干了什么,我会提醒你负责任的。” “不会不会的,我什么都不干。”贺屿拍着自己脑门,又坐下继续剥蛋:“我现在只想报警把自己抓走。” 顾则桉靠在椅子背上,不置可否,等贺屿吃到一半时,才委婉地问:“你说你不是贺小姐的亲哥哥?” “嗯?”贺屿正一边嚼手中的蛋一边回味刚才的尴尬,鸡蛋在喉咙口卡了一秒,他猛地灌了口牛奶才勉强咽下去,抬头看向顾则桉:“我发现你真的很八卦啊。” 顾则桉没否认,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黑咖啡:“可能是职业病犯了,总想问个明白。” “是是是。”贺屿举手投降,耸耸肩道:“律师这职业就是有一个毛病,逮到一个问题就恨不得抽丝剥茧地掘地三尺找到答案。” 说完,他侧头往左看了一眼又往右看了一眼,忽然双肘撑在餐桌上凑近到顾则桉面前,刻意压低声音:“不过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哦?”顾则桉手指搭在杯沿,闻言挑了下眉,神色淡定得像在听证人供词:“你觉得做我们这一行的还能被什么吓到?除非你告诉我你是外星人。” 贺屿“嘿嘿”一声笑了出来,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那我今晚飞走你也别拦着我。” “那至少告诉我你的母星坐标。”顾则桉嘴角往上扬了点:“我好给你寄一封信。”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贺屿捏住勺子搅着杯里的牛奶,低头笑了笑,可顾则桉觉得那笑声有种说不出来的涩,但贺屿抬起头时又似乎很坦然:“看在你昨晚收留了我不然我就在星海大桥撒泼打滚的份上,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顾则桉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做一个最忠实的听众。 “几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醒来后失去记忆,当时小茹一家坐船在港都和海市的海上交界处,刚好碰上我昏死在一块礁石上,应该是被海水冲上去的,后来他们把我救了一起带出国。”贺屿娓娓道来。 顾则桉指节敲了敲桌面,眉头微蹙:“你当时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身份证?” “钱包被海水冲走了,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只知道自己叫贺屿。”贺屿说着,语气有点淡淡的自嘲:“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顾则桉的眉心越蹙越紧:“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谁?” 贺屿偏头看他,眼神突然出奇地平静,仿佛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过千百次。 “其实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有意为之的释然:“小茹说当时见我的时候身上全是血,我的口音不像是海市人也不像是港都的,说不定是被仇家追杀到这里,反而不知道自己是谁更好一些。” 第79章 顾则桉神情沉了一下,舌尖顶着腮帮,想着要不要趁现在告诉贺屿。 可是,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他其实是个从小被抛弃,母亲只把他当作为了哥哥而活的人,告诉他他有一个很疼爱的养妹却被自己的家人性侵致死,而他也是因为自己才出车祸差点死了...... 这一连串的事实好像比被仇家追杀还要残忍,就像揭开一个已经结痂的伤口,再往里撒盐。 更残忍的是,这些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而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贺屿现在过得很好,看起来光亮坦然,有自己努力打拼的事业,美好的家庭,就像一个脱离了泥沼、重新被命运善待的人。 既然他现在比从前更自由了,那自己还需要去提醒他那些沉重的往事吗? 贺屿见顾则桉眉头皱着不说话,以为他是在同情自己而不知道怎么安慰,便笑了笑:“现在挺自由的不是吗?还能顺理成章地跟着小茹一家在国外拿到了移民身份,重新开始。” 顾则桉依旧没说话,只是盯着贺屿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在咖啡杯上画着圈,瓷杯底与木质桌面摩擦,发出极轻微的“哑哑”声。 贺屿那张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脸上,其实藏着一种安静的压抑,那种压抑不是痛哭或者崩溃,而是深埋着、像是在海底沉了许久的石头,只露出一角,却让人本能地觉得沉重。 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虽然两人都失去了,但某个隐隐作痛的位置竟是重合的。 贺屿很淡地笑了一下:“如果真有谁在意我的生死,他们早就该找来了,可这几年也没人找过。” 顾则桉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嗓子里干涩得发紧,一句话都没有吐出来。 贺屿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轻笑了一声:“是不是觉得我太随意了?” “不是。”顾则桉说,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贺屿听他说“可惜”两字,没有反驳,只是说:“谢谢你。” 顾则桉眼神微动:“谢我什么?” “谢谢你觉得我可惜。”贺屿顿了顿,像是怕气氛太重,又笑着加了一句:“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们对我很好。” “他们一家挺好的。”他重复着一句,声音低了些,好像是说给顾则桉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小茹他们坐船原本是打算把她哥哥的骨灰撒进海里准备出国,刚在海上完成仪式,就看见我半死不活地躺在礁石上。” 贺屿说着,眼神沉了一些,不经意地掠过顾则桉一眼又立刻移开:“他们一家信佛,说我跟小茹哥哥年纪相仿,命里有缘才会在那时候出现,就收留了我。” 顾则桉握着杯子的指节动了动,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话听起来算是机缘巧合下的合理,可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他回想了一遍刚才说的,终于卡在一个点上:贺屿没有身份,怎么能跟他们一起出国? 可他骗自己干嘛,还是说要隐瞒什么? 其实,要真想操作出国也不是不可能...... 顾则桉想不出他有什么动机,暂时忽略了这个问题,又问:“那你当时伤得应该挺严重的?” “欸!还真不是!”贺屿身体突然坐的笔直,有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架势:“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浑身疼得像断了的骨头,医生说是车祸撞击造成的,但没那么严重,不然在礁石上就已经死了。” 顾则桉盯着贺屿良久,指尖摩挲着掌心犹豫要不要开口,对面的人正低头划拉手机,唇边虽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里藏着几分刻意的轻描淡写。 “我可以...…”他顿了一下,又说:“看看你身上的伤吗?” 第104章 贺屿原本正低头擦手,闻言纸巾顿在了指尖,他抬头看了顾则桉一眼,语气有些迟疑,“你昨晚没看到?” “昨晚你喝醉了又不安分。”顾则桉想起昨晚贺屿湿润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唇角时的温热,明显能感受到血液正在涌上脸颊,喉咙紧绷道:“嗯......给你换衣服时还一直往我身上靠,衣服差点被你拽破,那时候又太晚......” “行,行......”贺屿耳尖有些发红,抬手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目光在顾则桉脸上停留了几秒才慢吞吞起身,抓起t恤的下摆往上撩,撩到一半停住了才又继续脱。 顾则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直到那一道道疤痕出现在眼前。 那些疤痕很旧,最深的一道在肩胛下边,和他自己身上的伤疤几乎一模一样,连位置、宽度都惊人的相似。 “是不是特别巧?”贺屿见他愣着,抬手碰了碰自己肩上的那道伤口,咧嘴笑了笑:“我第一次看到你身上的伤时也挺震惊的,我还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顾则桉眼神深了几分,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我能摸一下吗?” “啊?”贺屿茫然地抬头看他,突然浑身像有蚂蚁爬一样又痒又不自在:“摸......摸什么?” 对于爱好男人的他来说,在一个男人面前脱衣服本来就感觉羞羞涩涩瑟瑟的,况且对方还是如此优秀的爱好男人的男人,更加涩涩了,倒不是觉得顾则桉对他有什么吃人的想法,就是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顾律……”他上下扫了顾则桉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癖好?” 顾则桉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贺屿一本正经地点头:“就是……恋丑癖?这伤疤挺难看的...” 顾则桉意识到自己这句“我能摸一下”在对方听来不仅有歧义而且有点变态,轻咳一声,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却移开了视线,低低道:“不是那个意思。” 贺屿见他突然不太自在,觉得有点新奇,一边把衣服重新套上一边说:“不过如果你真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我是很尊重个体差异的。” “……” 顾则桉没接这句,他垂下眼睛本想顺势化解尴尬,却在无意中瞥见贺屿手肘内侧有几处针孔的痕迹,青紫未褪,晚上没看到,在白天倒是很显眼,像被什么扎过不止一次。 他眼神一顿,眼尾略微压了压,眸色沉了几分。 贺屿还在一边喝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笑,察觉到顾则桉没反应,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下一秒,他像是被烫到似地立刻拉了拉t恤的袖子,试图把手肘遮住,声音不自觉高了半调:“呃,这个...” “你在国外的时候......”顾则桉没有移开视线,联想到他从国外回来:“有没有吸?” “咳咳咳!”贺屿被自己刚喝进嘴的水呛了个正着,一阵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胸口忙摆手:“咳咳咳,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 顾则桉依旧盯着他,一眨不眨,但几秒后他眉头稍稍松些:“你状态也不像是**的人,那这是什么?” 贺屿眉毛蹙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垂着眼睫想着怎么措辞,右手不自然地拽了下衣角,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一把从桌上拿起手机:“是沈淮,我朋友,我先接个电话。” 说完便站起身,边走边接电话:“喂?我正准备找你呢……” 顾则桉盯着他站在阳台的背影,视线还是没从那只手肘的位置完全移开,心里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那针口太细也太密并且是持续性的,他下意识握紧了杯子,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凸起。 贺屿握着手机从阳台回来,有点仓促地说:“不好意思啊顾律,我律所那边还有些事得先过去了,谢谢你昨晚收留我,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顾则桉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多问,只沉沉地“嗯”了一声,指尖还搭在咖啡杯边缘。 他知道,贺屿对于他来说还没有到什么都能说出口的地步。 接下来的几天,贺屿几乎忙得连轴转,沈淮要操办律所的注册流程,而他还得与熙润国际那边谈合作项目,白天含着润喉糖在洽谈会议上,晚上就在酒桌上与人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之间比谁喝得多、喝得稳。 “你看看这合同,第一条就不对,得……” “我们团队这块资源谈下来不容易,流程得自己走一遍,不然后头会有麻烦。” “对对对,放心,熙润我继续盯着。” ...... 贺屿的酒量不好也不差,但这些天也快被灌出心理阴影了。 第三晚,他刚从一场饭局出来连西装都没脱,就一屁股坐在沈淮办公室的沙发上,靠着背枕仰起头,脸色泛白。 沈淮递过来一杯水:“你再这样喝,迟早胃出血。” 贺屿没接水,反倒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拖着疲惫的语调嚷了一句:“我悟了……” 沈淮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去柜子里翻文件:“悟什么?” “悟出一个道理。”贺屿皱着眉头,带着醉意的俊脸垮下去:“国内的酒桌文化真是太厉害了,我再这样喝下去,回家的时候肯定得赔人家一辆出租车。” 第80章 沈淮抬头看他一眼:“那你可以偷偷灌水。” “他们个个都是人精。”贺屿像条咸鱼一样歪在沙发上摆摆手:“不喝就没资源,资源没了律所刚开就得黄,我跟你们这种不想干了就得回家继承上亿家产的富二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沈淮把文件从柜子里拿出来:“虽然我知道你不是贺家亲儿子,但人也把你当半个亲生的,等二老......” “沈淮。”贺屿放下水杯,斜靠的身子突然坐直:“我还是不一样。” 沈淮不是太懂他的意思但也没有继续问,因为贺屿也不会说。 他和贺屿是杜伦大学法学院的大学同学,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人和他们这些靠苦读、熬夜刷文献的学生不一样。 贺屿的脑子像是天生为法律而长的。 法条在他嘴里从来不死板,案例能灵活拆解,别人需要用刻意的技巧堆积起来的条文结构,他张口就是精妙又自然的表达,思维严谨得像量过尺寸,一旦进入辩论状态,那气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平常漫不经心的,一开口就能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沈淮一直记得,有一次模拟审判,他连夜熬了两天才整理出的一套庭辩逻辑,贺屿只用了一下午就挑出了三个致命漏洞。 他只知道贺屿是贺家的养子被安排进学校的,有一次这人酒后迷迷糊糊才肯说一句:“他们只是利用我而已……” 沈淮把手上的资料放到茶几上:“你赶紧缓会儿,明天还得见腾越那边的副总。” 贺屿“哎哟”一声把脸埋进靠垫里,闷闷地说:“我已经是个靠意志力活下来的社会人了。” 顾则桉这几天也挺忙的,他此行来海市的目的是接手一起涉及医药行业的家族企业股权纠纷案。 这天上午,他一边看着数份调查报告和拟定中的临时股东会申请书草案,一边从裴氏集团出来,大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才把文件递给了一旁的二助,摸出手机,是郭川贤的来电。 接通后,电话那头的郭川贤说:“顾大律师难得来趟海市,婚礼忙完了都没来得及请你吃饭,今晚一定要请你。” 顾则桉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眉心:“今晚来不了,我和委托人要一起吃饭。” “你们律师是不是都这么忙?贺屿也是,白天谈合作,晚上喝得跟应聘酒保一样,开个律所跟打仗似的。”郭川贤那头正在穿外套,衣料摩擦声窸窸窣窣:“今晚他还要陪对方喝茶,我本来还想着让他和你一起吃饭聊聊,都没时间。” 顾则桉皱了一下眉,视线落在不远处正亮起霓虹灯的天桥上,暮色柔和,行人脚步匆匆,顿了顿才开口:“听说你们这里茶是挺不错的,那我吃完饭你请我喝茶。” 第105章 茶室在一方静谧小院,窗外有竹,风过竹影婆娑,清泉里点缀着几尾锦鲤,茶艺师坐在木桌中间煮茶,铜壶咕咕作响,茶香氤氲。 “你们在新加坡那个并购案最后是怎么解决股权交割问题的?”梁法务手指捻着茶杯杯盖:“我记得对方有个交叉持股结构挺棘手。” “嗯。”贺屿正在笔记本上记了两行字,他把笔放下,往前倾了点身:“对方通过三家空壳公司交叉持股,还牵涉到一笔疑似洗钱的资金,我们团队请了独立审计,把他们的资金流、资产评估和历史交易全部重审了一遍。” 梁法务的手指在茶杯上轻敲了两下:“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人脑子转得快。” 他的话音停顿一下,目光像不经意地落到贺屿挽起袖子的手腕上,那截干净的皮肤被暖光灯照着,腕骨凸出有致,润泽光滑。 “不过......你回国也才没多久......”梁法务笑眯眯地盯着贺屿,语调意味不明:“想拿下我们法务板块得先让我相信你们能在国内也一样游刃有余。” “梁法务有这个考虑是正常的。”贺屿把公文包拉过来,抽出一份厚实的文件,递给他:“所以我今天带来了一份模拟项目流程图和团队初步的配置提案,你可以看看适不适合熙润现在的架构需求。” 梁法务接过文件却并没急着打开,他斜斜地坐着,忽然向前靠了一点,手肘搁在桌面:“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自信?”贺屿收回手,眼眸微抬带着点笑意:“回国没多久就能毛遂自荐?” “哈哈哈,算一个,但不全对。”梁法务靠回椅背看着贺屿的,视线慢慢收束到他的眼角,那里却干净无杂,他蹙了一下眉:“如果你对我多点诚意,我可以在董事那边多说两句。” 贺屿不是没有察觉出对面的人对他有意思,不然也不会答应和自己单独见面,可他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 “我对每个项目都很有诚意。”他从茶艺师那里提起了茶壶,往梁法务面前的杯子里倒:“尤其是像熙润这样在筹备上市的公司,更容易让我投入。” 他的笑意未退,话锋却绕过所有暧昧暗示。 梁法务嘴角的笑僵了一瞬,在想怎么进一步暗示时,却被贺屿忽然翻动文件的手打断。 “刚才你提到贵司在处理东南亚代理商合规问题时遇到了一些难题。”贺屿翻出文件夹中间一页,递过去:“我这边其实可以补充一个渠道审核模型,不仅包括反洗钱筛查,还能落地风控流程。” 梁法务眼神收了回来,翻开那份被他晾着的文件,过了一会儿,抬头笑道:“你倒是......心思挺细的。” 贺屿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却没有回应这句话,故意装作没有懂,指着文档里的一个标记项:“这一页我觉得最适合你们现阶段落地的部分,你可以重点看看。” “这样...”梁法务从对面起身绕过桌角,径直坐到他旁边,身子还朝他侧面倾过去:“这样方便你给我解释。” 贺屿握笔的指节紧了紧,背脊一寸寸僵直,掩住从眼底掠过的厌意,不动声色往右边挪了几公分,避开对方的肩线与气息。 “其实你看这一段的结构就明白。”他说:“这里是我们设置的动态风控......” 话音未落,贺屿敏锐地察觉到梁法务又往自己靠近了半分,随即把笔盖合上,起身笑道:“不好意思茶喝多了,我先去趟洗手间,失陪一下。” 卫生间里,贺屿站在洗手池前,手指在水下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直到水流从手腕滑下打湿了袖口才回过神,正从旁侧抽纸巾时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他下意识偏头,视线在镜子中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动作一顿,手里那张纸巾已经被揉皱:“你怎么在这里?” 郭川贤靠在门边,双手插兜:“我还在猜你在哪个包厢,结果正好看到你从那头出来。” 贺屿扔掉手里的纸巾,抬脚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郭川贤忽然跨前一步,伸手拦住他去路,另一只手地抵着洗手池:“你就算喝得胃出血都不愿意让我帮你?” 贺屿看了一眼他的手,把他推开:“看在小茹的份上,我不想跟你撕破脸。” “她的份上?”郭川贤脚步错开倚到旁边隔间门上,嗤声道:“你明明知道他们一家把你当什么?你还看在她的份上?” 贺屿眉眼微动:“你现在是小茹的老公,请你自重。”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郭川贤毫不避讳地笑了,笑里却带着点隐隐的怒意:“我和她结婚无非就是家里的意思,哪有什么感情!” 贺屿皱着眉:“有没有感情关我什么事?” 郭川贤被那句“关我什么事”刺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下来,咬了咬牙,忽然往前两步又挡住他:“贺屿,我最烦你这样,你明明是被卖在了贺家,还替想要你命的人着想?” 贺屿把他挡着的手打开:“我没有替她着想,我只是不想你来骚扰我。” 说完,径直往卫生间的门口走。 郭川贤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说:“我为了你,今晚还特地请顾则桉喝茶,人家看在我面子上才说想跟你聊聊。” 贺屿脚步猛地停下,站在洗手间门口,手还搭在门把上,身后的灯光斜斜打在走廊尽头。 “在婚礼那天我就跟他说过你。”郭川贤又走到贺屿面前,拽住了他的胳膊:“我帮你搭桥让你能借他走,你打算怎么谢我?” 贺屿的心跳突然空了一拍,像有什么原本悬着,藏着期待的东西被悄悄抽走了,留下一个看不见的小小空洞。 他其实早就想过,那天婚礼结束后顾则桉会开口送他回家是因为郭川贤,毕竟郭川贤是他们之间名义上的连接点,准确来说,是郭家背后的那层社会关系。 后来的醉酒,也不过是人家接到电话后表示出优秀的为人处事,把人接回家是礼数,替人收拾是涵养,哪怕几句言语上的幽默和关心也都可以归结为维护人脉的礼貌周全,他的确不认为顾则桉是个温和好脾气可以随意对陌生人照顾的人。 第81章 只是因为“利益”二字,不过如此。 贺屿甩开他的手,拉开门说了一句“不必了”,头也不回地走出卫生间。 他回到包厢门口,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把肺里所有的不耐和烦躁一并压下才缓缓吐出来。 气息落定,他伸手推开门,可视线进入房间里的第一秒,就突然愣住了。 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坐着顾则桉。 男人西装笔挺,正低头翻看桌上一份文件,指尖压着纸张边角,侧脸线条凌厉又清晰,而刚刚挨着他座位的梁法务现在坐得规矩得不能再规矩,椅子还被他往旁边挪开了足足一臂距离,给顾则桉留足了空间。 第106章 “贺屿,这位是君泰律所的合伙人顾则桉,应该听说过吧?”贺屿还没来得及坐下,梁法务已经往旁边略微侧身,给他介绍:“本来我打算去吸烟区抽根烟,没想到顾律来了海市还被我在走廊上碰到......” 贺屿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脑中却是几分钟前郭川贤在卫生间说的那些。 这些话像根倒刺,他一瞬间的本能反应是假装不认识好划清界限,正准备顺着梁法务的介绍装作初次见面时,却被一旁低沉而平稳的嗓音打断。 “他啊。”顾则桉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文件:“一直说要请我吃夜宵,结果两次都临时有事,忙得连面都没见上。” 贺屿一愣,梁法务也非常诧异:“哦?你们之前就认识?” “嗯。”顾则桉拇指在杯壁上无声地摩挲:“之前新家坡并购项目上听过他的名字,我觉得他风险防控的审计切口挺有意思,正好有朋友认识他,回国后就经人介绍认识了。” 他说得不多,但足够分量。 可贺屿心里却越来越沉,他当然明白顾则桉这番话的用意,不说两人是在婚礼上偶然相识,只用他其实根本就没看过的并购案把他捧到一个值得业内关注的潜力股,甚至不惜把自己降格为主动认识的那一方,刻意地在人情与专业间为他加筹码,抬高他的商业价值。 可他不想因为郭川贤而要这种筹码。 “我就说我看人挺准的。”果然,梁法务对贺屿比刚才更肯定,把桌旁的椅子往自己身边拉过去:“来,你坐我旁边,再给我讲讲这项目方案里风险排查怎么落地的?” 贺屿不想坐在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梁法务旁边,但位置只有两个,一个在顾则桉的另一边,可他更不想让顾则桉为他出面的态度落成某种默认的绑定,便往梁法务旁边的位置走。 “贺屿。”但他刚走一步,顾则桉忽然出声:“我刚才看你这个模拟案写得挺好,尤其是合规筛查那段,但我有几个问题,你跟我具体再讲讲?” 男人语气平和,神情也淡淡的,只是右手已经拍了拍旁边那张空着的椅子,那动作看起来毫无侵略性,但却极自然地把主动权从梁法务那里拉回自己身边。 贺屿的视线和顾则桉撞上,那目光安静、沉稳,却叫人无端心慌,心脏莫名跳快了几分,一下一下撞在胸腔里,有点乱,有点没来由。 直到梁法务尴尬地笑了两声,他才缓过神,短暂沉默后绕过梁法务那边的座位,坐到顾则桉旁边。 “你是想问那段三级kyc与境内风控模型怎么兼容落地?”他娓娓道来:“其实我做了一个区分,海外交易用的是mas的标准kyc路径,而国内部分我用了央行和外管局2025年最新的......” 顾则桉微微点头:“这页你写到交叉持股规避绕道融资的部分,逻辑挺巧。” 他的语调没有波澜,但梁法务听得出来顾则桉对贺屿的肯定。 “这样吧,明天上午你有空的话来我们公司一趟。”他看向贺屿,目光里依旧有不加掩饰的炙热:“我们把项目方案细化一下,具体流程、对接人和时间线都可以正式聊起来了。” 贺屿微微一怔,抬眼时唇角含笑:“那我明早九点之前到贵司前台报到。” 这合作,他知道基本已经拿下,因为梁法务这样说无异于正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贺屿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顾则桉,对方正端着白瓷茶杯漫不经心地望着桌上烟雾缭绕的香薰,完全没有参与的姿态,可如果没有他刚才说的那些,梁法务未必会这么快松口,不然自己连着喝了几天的酒都还没能被梁法务邀请到公司具体谈合作,顾则桉一来,明天就可以去公司了。 他将文件整齐收回公文夹,坐得笔直,看向顾则桉时嘴角勾起一个标准的,商务场合恰到好处的笑:“顾律,谢谢你对我这个模拟案的想法有兴趣,在梁法务面前认可我。” 顾则桉原本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几分,眉心也轻皱了起来,抬眼望过去,不太习惯贺屿这副礼貌又有些陌生的样子。 可贺屿避开了他的视线,虽只是稍微一偏头动作不甚明显,但顾则桉看出了他是下意识地躲闪。 那一瞬间,两人之间像是忽然起了雾,极薄极淡的一层,缥缈无声,却偏偏隔开了全部温度。 顾则桉不清楚是因为梁法务在还是因为这属于商务场合,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包厢的门就被推开,打断了这点情绪的晃动。 郭川贤走进来,目光从贺屿身上掠过,旋即落到顾则桉脸上,又慢悠悠地挑了挑眉:“我说怎么上个厕所你人就不见了,服务员说你在这边,我就过来了。” 顾则桉将茶杯放下,给他介绍:“这位是熙润国际的梁法务。” “久仰大名。”郭川贤伸手过去:“听说贵公司这两年在东南亚拓展得很快。” 梁法务微笑着应对,寒暄几句,郭川贤随即转头又看向贺屿。 “贺屿是我……”他停顿了几秒,刻意加重了点语气:“大舅子,还请两位在业界多多关照。” 贺屿的脸僵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才又展现出标准的微笑。 “哎呀。”梁法务听后惊讶地看向贺屿:“原来你是郭氏的亲戚?你怎么不早说,我们还那么认真审材料做评估,结果你直接就是自己人嘛。” 话里虽带玩笑,但语气已经从刚才的欣赏转为一种近似于套近乎的口吻。 贺屿的背脊挺得很直,笑意虽挂在脸上,但只是一张完美复制出来的社交面具浮于皮肤表面。 这段时间为了这个合作案,他把模拟框架改了三稿,每个风险点和交割细节都逐条推演,光是前期调研资料就整理了上百页,为了接近熙润高层,陪人喝了好几场不愿喝的酒,敬了太多句口是心非的“多多关照”。 可到头来,梁法务最亮起眼神的一刻,却是听到顾则桉认识他并且还是郭川贤的亲戚。 贺屿的胃开始隐隐发紧,垂在身体一侧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半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依旧笑着回道:“合作归合作,方案还是得过硬,不然也拿不出手。” “不好意思,我明早要去贵司,今晚还得回去补充一些材料。”他侧身取过公文包:“那我就先不打扰各位聊天。” 他说完对梁法务轻轻颔首,又扫了一眼顾则桉,没说话,转身前脸上还带着礼貌的笑,转身后眼底早已积了几分沉色。 郭川贤和梁法务挽留了几句但都被贺屿以还要准备合作事宜为由给推脱了,只有坐在一旁的顾则桉眉眼沉沉,盯着贺屿绕过矮几,推门而出的背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因为这里面,他是最没有身份挽留的。 贺屿沿着长廊一路往外走,深色木格的窗棂斜映着茶香和月光,长廊尽头就是小院门口,在他拐出最后一段弯时,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贺屿。” 第107章 贺屿下意识地回头,顾则桉正沿着廊柱走来,西装下摆被夜风轻吹,脚步声被青砖磨得极轻,他看到来人后提起嘴角,又换上一贯得体的笑容:“顾律是找不到卫生间?从这边过去右转,走到底就是。” 顾则桉没立刻回答,又走近两步,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你怎么了?” “嗯?”贺屿一怔,随即装作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什么怎么了?” 顾则桉盯着他:“是觉得我突然进来,打扰了你们谈话?” “不...不。”贺屿连忙摆手,笑容更正了几分:“顾律,你别误会。” 他礼貌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好停在青砖铺就的廊角,手指扣住公文包的边角,垂眸看着自己的鞋:“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刚才进来帮我在梁法务面前说了那些,我可能还得跟他周旋很久。” 顾则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从他话里听出任何的诚恳,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帮你?” 贺屿没说话,扣住公文包手指收紧了一些,他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石灯下斑驳的树影,在斟酌怎么说得更委婉些。 “从婚礼那晚开始我就一直在麻烦你,今天你又帮我说话,这段时间忙得一直也没能请你吃夜宵。”他抬眸看了顾则桉一眼,眼底带着一瞬犹豫,然后很快移开:“这样吧,等明天和熙润谈妥了,我请你......你和郭川贤一起吃饭。” 第82章 “叫他?”顾则桉眉头轻皱了些:“为什么?” 贺屿愣了几秒,没料到顾则桉会这样问,下意识地又看了他一眼,那人眉眼淡淡,真像是不明白,心里忍不住咂了咂嘴,这人不是挺懂人情世故的吗?怎么请个中间人吃饭的道理还要我来提醒? 他在想该怎么不显得功利又能不动声色地表达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时,顾则桉却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忽然问:“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他才帮你的?” “啊?”贺屿怔了一瞬,随即抿唇笑道:“不是吗?不然我真想不出顾律你为什么帮我,在我还没回国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连我之前处理的并购案都没看过吧?” 顾则桉的眉头微动,开口想解释些什么,可话才到嘴边,衣兜里传来一阵震动,他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陈程,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应该是律所有什么急事。 “是我助理打来的。”他冲贺屿点了点头:“我先接一下。” 说完,顾则桉迈步走到廊侧的石柱旁接电话。 长廊尽头的老树枝桠错落,枝头横生出一片墨绿。 贺屿倚在廊柱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沈淮发消息说今晚的情况,发完后抬头正好看到庭院里的树上有两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鸟,羽毛灰里透青,一动一静地跳着脚。 两只鸟最初在互相啄来啄去,好像是在打闹,其中一只忽然“扑棱”一下毫无预兆地从树冠直接掠过瓦角飞向远处的屋檐,另一只鸟被这突然的转变吓到,停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脖子一转一转的,然后才“唰”地展翅跟了上去。 贺屿觉得有点搞笑,没忍住,嘴角翘了起来,而不远处打电话的顾则桉正把手机换一个耳朵接时,视线无意间落在他脸上。 那一瞬间,顾则桉绷紧的眉头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拂了一下,不自知地松开,目光停在贺屿的侧脸上。 那笑容干净得像某种微光,刚好落在他今天乱糟糟的情绪里,温了一些。 直到两只鸟完全飞走后,贺屿才侧过头,恰巧撞进顾则桉的眼底。 两人都同时怔了下,空气仿佛停滞了半秒钟。 不知为何,贺屿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乱了一节拍,他立刻低头掩饰,看到手腕上的表显示已经十点多,挺晚的了,过了片刻才抬头朝顾则桉戳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右上两个手指模仿走路的姿势,无声地说:“我先走了。” 顾则桉偏了一下头,还没来得及做反应。 “……喂,顾律?”电话那头的陈程见自己老板说到一半突然不出声,又继续说:“周唯当时没仔细核查对方披露数据的真实性,那合同两年前就被内部定为‘不能全文披露’,对方董事会借这事发难说我们泄密,要求中止合作。” 顾则桉回过神,轻“嗯”了一声后又继续安排:“把过去五年我们经手的全部对外披露清单翻出来,凡是涉及该客户海外子公司的,一律交由林肇二次审核,今晚之前我要看到名单。” 电话挂断,顾则桉往小院门口再看时,贺屿的背影已经穿过了茶室外的石阶,融入夜色,他顺着贺屿刚才的视线看到院子里的榕树上有两只灰青色的鸟在亲昵,忽然想起贺屿说的那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帮贺屿帮得太理直气壮,可在贺屿眼里,他不过是个偶然出现的行业前辈,顶多是借着郭川贤这层关系伸出手的熟人。 顾则桉看了一会儿才从走廊往回走,夜风拂过袖口时低头理了理,打算回茶室同他们打个招呼就先离开,刚走到门口还未推门,里头的谈话声透过木格窗缝飘了出来。 “其实看得出来贺屿跟我一样的。”梁法务笑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揣摩和轻佻:“你给我说说他平时有什么爱好?” “嗯?”郭川贤的声音听不出咸淡:“你是看上他了?想追他?” 空气在这一刻瞬时凝滞,顾则桉站在门前,身形笔直,胸口却忽然像被什么异样的情绪堵住了似的,钝钝地发闷。 贺屿是他的男朋友。 不管贺屿记不记得,不管他们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彼此面前,他都无法容忍别人用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去谈论贺屿。 顾则桉摸着门把的手收回,转身往小院门口走,夜色将他整个人包裹,车门“啪”地一声关上,他坐进车里,窗外的光线将他拉出长长的影子,顾则桉拿出手机点开了贺屿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男人的声音低沉:“你到家了吗?” “嗯?”贺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是没听清。 顾则桉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又问:“到家了吗?” “哦。”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几秒,才说:“到了。” “那我......”顾则桉还没把要去找他说完,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喧闹,还有清晰的叫卖声:“香炸小鱼,十五元一份!” “......” 紧接着听筒里又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像是贺屿正匆忙穿过人群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顾则桉几乎能想象出他现在四下张望,左手捂着手机话筒,右手可能还拿着什么小吃的样子。 “准备整理资料了。”果然,在贺屿开口时背景噪音确实小了许多。 顾则桉眉头皱起,原本靠在椅背上的姿势慢慢坐直,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没说话,看着夜色中闪着光的红绿灯,喧嚣的人声从电话那头断断续续传来,像一根根细线,拽着他那点原本不甚清晰的预感逐渐落地成形。 贺屿在躲他,而且躲得非常小心,不想撕破,不想承认的那种。 “......嗯”但是顾则桉却不给他机会:“香炸小鱼好不好吃?” “啊?”对面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跳到这上面,说:“什么香炸小鱼?” 顾则桉抬手扯了扯有些紧的领口:“那你吃的什么?” “......” 贺屿当然不傻,瞬间明白自己已经被当场抓包,短暂的沉默后,叹了口气:“顾律,你听力几级啊?好吧,我没在家,我在海城大学这边的夜市。” 顾则桉目光转向导航屏幕,手指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路线已经规划好:“我也饿了,你请我吃。” 贺屿没说话,顾则桉能听到远处模糊的叫卖声,过了几秒,电话那头才开口:“郭川贤应该和你一起的吧?那把他叫上。” 顾则桉的下颌线绷得有点紧:“没有。” “那......”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才说:“我在夜市南门的‘老陈烧烤’前面。” 二十分钟后,顾则桉将车停在海城大学附近的停车场。 夜市的灯光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橙红色,空气中飘满了孜然、炭火与油烟混杂的味道,“噼里啪啦哐哐当当”的锅铲声此起彼伏。 顾则桉身上的定制西装在廉价彩灯下泛着冷调的深灰,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在涌动的人群中依然鹤立鸡群,视线扫过一个个拥挤的店面,最终在“老陈烧烤”的招牌下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贺屿正低头看着手机。 顾则桉走近时,皮鞋踩在油腻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黏腻声,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却在开口时语气平静:“你不是要赶着回去准备资料吗?” 贺屿猛地抬头,在看到眼前的人西装笔挺时,原本耷拉的眉眼莫名往上扬了几分:“顾律,你这样走过来就没有人想打你吗?” 顾则桉没听懂,微微偏头:“嗯?” 贺屿抬手朝西南方向昂了一下下巴,一个穿洞洞裤的大学生正一边啃鸡翅一边从那边走过,又指了一下花坛,那边两个穿人字拖、裤腿一高一低的男生蹲在花坛边剥小龙虾吵着谁的蘸料多,最后又指指对面台阶上一个穿着九块九包邮t恤的男生蹲在路边刷抖音,一边大笑一边朝旁边的人喊:“哎哎!你快看这个美女的直播翻车了!” 而顾则桉,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英气息站在这里,简直像是来收购夜市的。 贺屿都替经过的路人想好了内心os:瞧,这逼哥跑这儿来装了?! 顾则桉顺着他的视线环顾一圈,目光落在贺屿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牛仔外套,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扣得规规矩矩的领口,终于意识到对方的意思。 长年出入的场合不是律所就是公司,他似乎已经分不清职业与生活的界线,这一身西装在他认知里已经成便装,没打领带就算比较松弛的了。 他忽然觉得,这样一个无趣没有生活感的自己,贺屿当时真的喜欢? 贺屿原本还有些郁闷烦躁的心情因到这里非常格格不入的顾则桉消散了些,不过他有些没想通,怎么不高兴是因为他,高兴也是因为他? “算了。”他故意加重语气:“就当是来给夜市开股东大会的。” “……” “我只是习惯这么穿。”顾则桉沉默两秒,妥协似地抬手把领带取下来揣进西裤兜里:“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第83章 “我今天开沈淮的车去茶室,在车上放了件外套谈完事就换了,还是不习惯穿得太正式。”贺屿拽了拽他的袖口,往前走:“走,进去坐吧,我饿了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顾则桉被贺屿带进了烧烤店,老板本是笑眯眯地拿着菜单走过来,但在看清顾则桉那一瞬明显愣了一下,笑眯眯的眼睛顿时变得警惕:“领......老板,我们这儿油是新换的,货是今天早上刚到的,煤气罐也是合规的,你要不看看我们卫生......” “你放心。”贺屿笑得肩膀直抖,打断他:“他不是什么领导,就来吃个串儿。” “哦...”老板半信半疑,还是不放心地瞥了顾则桉好几眼,但又不敢瞥得太明显,因为这人眼睛锋利得很:“我还以为是什么变相的微服私访。” 顾则桉:“……” 贺屿接过菜单点完菜,转头看到顾则桉正盯着桌上的油渍,好像是皱了一下眉。 “不习惯吧?”他故意逗顾则桉:“顾律平时吃饭都得有水晶吊灯和侍者拉小提琴?背景音还是《权力的游戏》主题曲那种?” 顾则桉没理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把贺屿和自己的桌子面前擦了一遍,才说:“你会什么才艺?给我表演一个?” 贺屿一噎,刚想说话,顾则桉又慢悠悠地说:“你不是挺能说嘛,来段绕口令?还是双簧?” “嘶......”贺屿眯了眯眼睛,突然坐直了身体,四下张望一圈,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当话筒学起路边广播腔:“尊敬的顾大律师!您点的鹅肠、鸡翅、排骨......即将为您奉上,请准备接收!” 后面端着菜过来的老板见两人之间的氛围很轻松,特别是那个穿着西装一丝不苟的男人笑了,才算是完全放松警惕,乐呵着说:“哎哟小哥可以啊,还真挺上道。” 烤串陆陆续续上齐,香气混着油烟在夜风里飘散开来,烟火气都快把顾则桉的衬衫熏出一股人间味。 贺屿吃得快,吃串的节奏像打仗,一串接一串,吃到一半还给顾则桉递了一串烤鸡胗:“你也别光坐着看我吃,来,试试这个,真不辣。” 顾则桉无奈地接过,犹豫地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还可以。” 贺屿就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啧”了一声:“有进步啊。” 吃完后,两人离开烧烤店,顾则桉走在贺屿的左侧,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偏头看了他一眼,贺屿正抬手打了个哈欠,一脸餍足的样子,顾则桉觉得这顿饭吃得比以往许多高端餐会都来得真实。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贺屿。” “嗯?” “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贺屿愣了愣,没说话,那点因眼前格格不入的男人以及吃串时被掩盖的心绪像残留在烤架上的烟,扑棱棱地又浮了出来。 是啊,他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不想郭川贤插手自己的事,还是因为顾则桉只是看在郭川贤的面子上而帮他? 第108章 石板路在夜色中泛着浅灰的光,晚风从湖边吹来,卷起树叶的沙沙响动,也吹乱了贺屿额前的碎发。 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得慢,直到走到十字路口时才忽然停住,转头看向顾则桉,很认真地说:“其实我跟郭川贤关系一般甚至可以说不好,所以你不用因为他而帮我。” 顾则桉脚步停住,转过身,偏了一下头:“我跟他也不熟,他的面子还没有那么大。” “额?”贺屿一时愣住,脱口而出:“那是为什么?” 顾则桉抬手拂掉从枯木上掉在肩膀的落叶,在想怎么措辞能让他心安理得:“我之前的确没关注过你做的事,但就你今天写的那些内容,在我们律所跟你年纪相仿甚至比你大一点的律师里,不一定有人能做得比你好。” 他顿了一下,侧头看他:“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啊?”贺屿听业界大佬不是因为别人而认可自己,耳根忽然有点发热,脚尖不安分地踢了踢地上飘落的叶子:“这是在夸我吗?” 顾则桉见他嘴角那抹抿不住的弧度,语气还是一本正经:“你能在梁法务面前毛遂自荐,应该不是个不相信自己的人吧?” “......”贺屿没说话别过头,假装在看马路对面一条拽着主人横冲直撞的比格犬,努力地装作没那么开心:“哦。” 两人继续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贺屿的步伐明显比刚才轻快了许多,路过一家便利店时,明亮的灯光下,店员正在橱窗上张贴冰淇淋打折的海报。 顾则桉的脚步又突然停下,目光落在那张色彩鲜艳的海报上,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吃不吃冰淇淋? “什么?”贺屿猛地转头,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在这个深冬的夜晚,顾则桉居然提议吃冰淇淋? 顾则桉站在便利店外,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贺屿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上的钻石纽扣。 “吃了你心情可能会好一点。”顾则桉依旧盯着便利店的玻璃门,他的侧脸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立体,下颌线条紧绷着。 “但......”贺屿裹紧了身上的牛仔厚外套,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好冷啊,不吃。” 顾则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可贺屿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失落,他以为是自己拂了他的好意,便说:“我没有不高兴了,你喜欢冬天吃冰淇淋?要不要去买?” “算了。”顾则桉的声音突然沉了几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我不喜欢吃甜的。” “哦......”贺屿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问号:“那你说要吃?” 顾则桉沉默了片刻,收回视线,没说话。 “你是看着人家打折就想买?”贺屿打量着顾则桉从头到脚一身高定的名牌,试图用调侃的语气打破这微妙的气氛:“可你不像是经济适用男......” 顾则桉转头看着贺屿,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些微困惑,贺屿意识到这位在法庭上沉稳锐利的大律师,此刻似乎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幼稚的建议。 “我只是...”顾则桉开口又停住,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像听人说冬天吃冰淇淋会让人高兴些。” 是曾经听你说的吗,贺屿? 可你也一点都不知道。 第二天,贺屿与熙润国际谈完合作的事后本打算和助理律师回去处理别的业务,但梁法务提议再聊聊双方以后在其他项目上合作的可能性,贺屿便让助理律师先走留下来与他继续沟通,两人一直谈到中午才结束,梁法务亲自将贺屿送到大厦一楼。 “一开始范总对你们团队还挺顾虑的,主要是担心你们整体偏年轻,经验不够。”梁法务笑着说:“但我跟他说了,你们之前的项目做得挺扎实的,关键你今天在会上讲得也不错,范总后来对你的评价挺高的。” 贺屿知道这人的重点是想表达他积极给范总推荐自己,油腻,实在是油腻。 “谢谢梁法务,不过这次合作对我们双方来说确实是双赢。”他抿了一下唇角,依旧微笑着应付,走到大厅门口停下:“那梁法务送我到这就行,我就不打扰你了。” 可贺屿正准备转身时,手臂却忽然被拉住,梁法务仍旧笑着,手指扣住他的手臂外侧。 “贺屿。”他语气放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人倒是和你做项目一样利索,但私底下不用太客气,一起吃个饭?” 贺屿的手臂瞬间绷紧想把手抽出来,但双方即将合作又不能明着脸撕破,他只好放松手臂,假装把手上的公文包换手,不动声色地把他手给拂开:“不好意思,我等会还有个调解会要赶回去,得先失陪了。” “那晚上有空吗?”梁法务毫无察觉,穷追不舍:“刚好我朋友开了家海景餐厅,你应该会喜欢,咱们不谈公事。” 贺屿压下心里的厌烦,客气地回绝:“真不好意思,今天没时间。” 梁法务还不死心:“那明天或者周末?” 贺屿脑子里飞快转着,想着如何体面地回绝,可刚要开口,就看到梁法务的目光忽然越过自己看向身后,那人神色微顿,带着点惊讶地叫出声:“哎?顾律?你怎么在这儿?” 贺屿一愣,下意识转头,昨天没听顾则桉说今天要来崇光大厦。 顾则桉左手插兜,右手垂在身侧,沉稳利落的气场在人群中分外醒目,他目光淡淡地扫了梁法务一眼,又落在贺屿身上:“刚好来这里谈点事。” 说完,他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constantin:“走吧,订好的餐厅时间有限制,迟到就取消了。” 贺屿怔了半秒,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嗯,走吧。” 他转身朝梁法务说:“后续文件对接直接联系刚才的律师雷蕾,她会跟进流程。” “啊,好......”梁法务面上还维持着笑,只是眼底有几分不满,但不明显:“那改天再约?” 第84章 贺屿没再回答,只微微颔首算作回应,随即跟上顾则桉的脚步,两人走出大厦的旋转门。 “谢谢你啊,顾律。”他说:“咱们吃什么?” 顾则桉走在他右侧,表情淡淡的:“你们团队就你一个人来?” “嗯?还有一个助理律师。”贺屿正在低头发消息:“我们团队人本来也不多,沈淮那边去谈另一个业务线了,人手不够用就先让她回律所了,我们那跟顾律的君泰比可是蚂蚁见大象。” 顾则桉没接话,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贺屿刚发完消息抬头,赶紧刹车跟着停下,差点撞到他背上:“怎么了?” 顾则桉看了他几秒,视线从他快掉下去的文件袋扫到他袖子上那道几不可见的压痕,是刚才梁法务搭他手臂留下的。 “你去谈合作,自己还没走,怎么能先让助理律师走?”他说。 贺屿怔了一下:“那合作已经敲定了,剩下只是收尾流程,小雷还要......” “流程也是合作的一部分。”顾则桉打断他,语气听起来没什么波澜:“特别是对方高层还在场的时候,你不能让自己处于人少,显得势单力薄的位置,这是给人有机可乘。” 贺屿总觉得顾则桉话里有话,可他又有些疑惑,这人是怎么看出来梁法务对自己有想入非非的想法? 是因为那淫贼笑得太猥琐? “你还是经验太少。”顾则桉一边说,一边伸手帮他把文件袋提上去,手背无意间把贺屿袖子上的压痕碾平,然后收了回来:“有些场合,谈完了只是你以为谈完了,你还没出门说明这场局还在继续,尤其是对方对你本人还有兴趣。” “哦......你说得有道理。”树影斑驳地洒在贺屿肩膀上,他逆着光望着顾则桉,抬手做了一个抱拳姿势:“我刚才确实疏忽了,受教受教,不愧是我偶像。” “嗯?”顾则桉站在路边梧桐的树荫下,偏头看他,确定自己听清楚了才问:“偶像?” “哈......”贺屿歪了下头,顺手挠了挠后脑勺:“你是君泰的门面,业界的idol。” 正巧巷子里传来几个小男孩小女孩追逐打闹的嬉笑声,顾则桉没太听得清,疑惑地皱眉:“什么面,什么豆?” 贺屿见顾则桉一本正经,认真地近乎古板的样子,笑得眼尾弯成了一条缝:“四季豆,阳春面。” “......”顾则桉。 “对了,豆,你昨天怎么不说今天要来这里?”贺屿不逗他了,正儿八经地说:“我记得你说你委托人是医药公司的裴氏,可人家公司有自己的一栋大厦,没在这里啊。” 顾则桉还没从贺屿刚才说的反应过来,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怔了几秒,但视线很自然地往旁边偏,装作盯着街口变换的红绿灯:“他们公司业务比较广,有一个子公司在崇光大厦里面。” “哦。”贺屿当然不会想到顾则桉只是来这里等他,但刚才很不巧去了洗手间,不然根本不会让他被梁法务那个淫贼给碰到:“走,我知道这附近有家日料不错。” 日料店是藏在街角的一家老店,装修是复古的木质榻榻米风格,靠窗的位置还能看见外面晃动的风铃和河边的野鸭子。 两人坐定后,服务员递上菜单:“您二位想点些什么?我们今天的蓝鳍金枪鱼大腹特别新鲜。 “那必须来一份。”贺屿挽起衬衣袖口:“我喜欢吃。” 顾则桉从旁侧取出两个杯子,倒了两杯绿茶,一杯递到贺屿面前:“嗯,不错。” 点菜的过程成了一场默契测试,无论贺屿说什么,顾则桉都恰好也喜欢,从刺身拼盘的搭配到烤物的火候要求,统统复制粘贴。 复制人实在没忍住,说:“顾律,虽然这段饭是我请,但你不用这么客气的,你想吃什么就点。” 粘贴人说:“没打算客气。” 菜一道道上齐,木托盘里摆得精致工整,贺屿本来夹着一片海胆军舰,刚入口还没来得及赞叹,就听到顾则桉忽然开口。 “贺屿。”他不动声色地扫了贺屿一眼:“你有没有想过成为君泰律所的一部分?” “啊?”贺屿动作一顿,筷子还停在嘴边,嘴里那点海胆瞬间变得有嚼头起来:“来给你打工?当牛做马?” “不是打工。”顾则桉也夹了一片海胆放嘴里:“是合作。” “我们律所打算拆分一部分海外业务组建专项团队与其他律所合作。”他慢慢将筷子横放在碟边,继续说:“你知道君泰涉及的领域比较广,从诉讼到非诉讼业务......国内和国外都有布局,这样项目分得太散,长久下来会造成交叉内耗不说,还容易出纰漏。” 贺屿突然想起昨天顾则桉接电话时严肃的样子,很认真地问:“你们律所出什么事了?” “上个月一个年轻律师在做跨境尽调时,未按流程做二次数据脱敏,误把带有合作方定价模型的合同原件交给了对方投资顾问。”顾则桉指节敲了敲茶杯边缘:“现在连带影响了我们在东南亚那边的一小块业务。” 贺屿咂舌:“直接踩了数据披露的红线。” 顾则桉“嗯”了一声:“准确说是踩了竞业义务和保密义务之间的模糊地带。” 贺屿没说话,抽了一张餐巾纸擦嘴。 “我们律所也能找别的团队合作,但我提议你不是出于人情。”顾则桉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目光凝了几分:“我看中的是你的能力以及你们团队有处理海外事务的经验,而不是你和我有什么私人关系,也不是谁的推荐。” 贺屿突然沉默,垂眸夹起一块秋刀鱼蘸酱油,若有所思地嚼着:“我当然高兴你认可我,只是我确实会觉得是因为你这个人,我才能拿到这张入场券。” 顾则桉静静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当然也不是我一个人拍板的事。” 他靠在椅背上,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平缓:“你们得先拿出业绩,比如我刚才提到那起项目失误的后续处理,现在客户正在对合同追责,你们如果能介入调解谈判帮我们补回信任,我们才会认真考虑让你们进来。” 贺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这对我们团队来说确实是个机会,一直以来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资源太弱,如果能背靠君泰借你们的资源和法务平台,也可以撑起我们其他的业务。” “嗯,你们团队打算自己成立律所是好事,但与其完全从零开始不如先挂名在我们律所之下。”顾则桉理性地给他分析:“这样对你们的发展路径会稳得多也广得多。” 贺屿觉得顾则桉说得很有道理,其实他和沈淮曾经也这样想过,先借着一家律所在国内站稳脚跟,可他们刚回国没多久,就算有律所认可他们的实力但人家也不会直接抛橄榄枝让他们负责主要板块或者哪个分部,都得从新开始。 “你愿意试试吗?”顾则桉问。 贺屿思考了好一会儿,突然手肘撑在桌上朝顾则桉挥了挥手:“大树向我招手了,哪有不抱的道理!” “那你姓沈的朋友怎么想?”顾则桉又问:“还有你们团队的其他几个人?” “沈淮肯定乐意,不然团队撑不下去他就只能回去继承上亿家产。”贺屿笑了:“其他人更乐意,谁听到‘君泰’两个字还能走得动道?” 顾则桉挑了下眉,没说话。 贺屿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朝他杯子碰了一下:“不过,我还是得先问一下他们。” 他一口饮尽,又夹起一块鲷鱼刺身送进嘴里,不小心蘸了太多芥末,下一秒,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抖了几下,眼泪瞬间涌出,像被大风刮了一样。 “呃……呃……” 顾则桉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你倒也不用这么感动。” 水杯见底,贺屿的眼角还泛着红,他靠在椅背上,用餐巾纸擦鼻子。 顾则桉又给他杯子里掺了些水,斟酌了一番才说:“还有一点我没说清楚。” 贺屿接过水杯灌了一口,继续吸鼻子:“你不要跟我说芥末相关的事。” 顾则桉嘴角牵了一点点笑,但很快又收回去:“君泰在港都,我们想要合作的团队也要在港都。” 贺屿动作微顿,纸巾停在鼻尖没动,他没出声,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顾则桉。 “所以你......”顾则桉的十指交握撑在桌面上,看着他:“你要跟我一起去港都,至于你们和熙润的合作,我们君泰会接手来海市这边处理。” 第109章 “港都。” 贺屿低头看着手里已经没了水的空杯子,心里突然有点发闷,像被什么东西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神经,不痛,却莫名的紧绷。 对于过往的事,他模糊得连轮廓都没有,但奇怪的是,当有人告诉他自己差点死在海市和港都交界处的海上时,港都却成了他梦里无数次梦见过的地方而不是海市,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从港都来的顾则桉,也觉得这人熟悉,不是脸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本能地想要亲近。 第85章 所以,贺屿预感自己是在港都发生了什么事,可如果真的是被追杀或者不好的记忆,他其实不太愿意了解过往。 “我考虑一下。”他说。 顾则桉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面上:“其实你......” “我先去一下卫生间。”贺屿笑着扯了下嘴角,又按着自己的肚子:“刚才喝了好几杯水。” 顾则桉注意到他起身时身形轻晃了一下,但还没来得及伸手,贺屿已经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就在快走到拐角处时顾则桉见他脚步有些踉跄,下一秒,贺屿突然晕倒在了地上。 “贺屿!” 顾则桉的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一边抱起地上的贺屿一边让店员拨打120,怀里的人额头抵在他肩上,冷汗已经浸透衬衫。 急诊室的光线在夜色里变得格外冷清。 顾则桉站在诊室外,指节紧攥着手机,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是汗,过了一会儿,医生替贺屿检查完从急诊室出来,摘下口罩:“你是病人的家属?” “是,我是他的朋友。”顾则桉上前一步:“他怎么样?” “从目前检查结果来看,病人没有颅脑出血也没有器质性损伤,属于功能性短暂昏迷。”医生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是不是经常熬夜喝酒?” 顾则桉想到这段时间贺屿在忙和熙润合作的事,便说:“最近他应酬比较多。” 医生“嗯”了一声,把病历本合上:“病人看起来个头高有点肌肉,但不等于身体底子就好,尤其他长期抽血会造成更大的体力负担,身体再差下去会引起免疫系统的疾病。” “抽血?”顾则桉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说体检抽血?还是?” 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他有持续性抽血的习惯?” 顾则桉嘴唇动了动,却答不上来,一时之间,他脑子里卡进了某个模糊的图像,贺屿白皙的手臂上深深浅浅的针口。 “医生,贺屿有没有事?”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贺屿的养父母焦急地跑过来,身后贺之茹脸色发白,一边快走一边拽着手机像刚挂完电话。 顾则桉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 “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卧床休息,避免劳累就可以了。”医生还要去看其他的病患,便先走了。 贺母连声道谢:“谢谢医生,谢谢您!” 贺父目送医生离开后,转眼看到顾则桉在这里:“顾律师,谢谢你及时把小屿送到医院来,你有事的话就先走,我们进去看小屿。” 顾则桉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声:“嗯,不客气。” 贺母他们进了病房,病房门轻轻合上,只剩顾则桉一人站在走廊里,四周恢复安静。 走廊中央的日光灯打在他脸上,将他那一瞬间沉下去的神情照得格外清晰,医生说的那句“频繁抽血”像回音一样在脑海里震荡不止。 那是长时间,多次,专业抽血留下的痕迹。 他转身往走廊另一侧医生办公室的方向走。 病房里,贺屿缓缓睁开眼,头还有点晕,看着刺目的天花板怔了一瞬,听见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以为是顾则桉,唇角勾起:“我没事......” 可当他侧头看到走进来的是贺父贺母还有贺之茹时,刚扬起的笑容猛地僵住,那笑凝固在脸上就像贴错了位置的假面,片刻后才重新调整情绪,说:“你们都来了,我没事。” “你先别说话。”贺父快步走到床边,脸色阴沉:“贺屿,你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贺屿移开视线,低低地咳了一声:“最近......工作上稍微有些忙,不过现在也慢慢走上正轨了。” “忙?!”贺父拉开旁边的椅子,椅子腿与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低响:“你把自己弄得那么忙干嘛?我们家难道没给你足够的钱?” 贺屿一时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叹了口气:“给了。” 贺父往前靠了一点,盯着贺屿的脸:“你要时刻记住,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 贺屿垂在被褥下的手指猛地收紧了几分,他本来扯出的那点笑容转瞬全无,眼尾微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贺母急忙接话:“不然你身体出事了小茹怎么办?” 她也从旁边抬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握住贺屿的手腕拍了拍他的手背:“等你出院,我就给你安排补身体的食谱,每天三餐按时吃,要把身体调理好。” 贺之茹坐在床边的另一侧,脸色很白一直没有说话,她捏着自己的袖口,几次想张口却欲言又止。 “嗯。”贺屿看了她一眼,又转回目光对贺父贺母说:“对了,我......打算去港都发展一段时间。”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贺父和贺母面面相觑,神色瞬间凝固,片刻后,贺父率先皱起眉头。 “贺屿,我们对你太好了导致你是不是忘了当时为什么把你买回来?我们不把你买回来,你就在胡老三那里等死。”他越说声音越大:“你老老实实待着,养护着身体就有花不完的钱,你无非就是为了钱嘛?!” “你少说两句。”贺母拉住贺父的胳膊,侧头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又转头对贺屿温声道:“你一个人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我们肯定是看着你比较好。” 贺屿没说话,握着被角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感受到从四周投来的目光,像绳索一样把他拽得突然喘不过气,可他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只是那笑,连眼睛都没眯一下。 “顾律在外面吗?帮我叫他进来一下。”他说。 顾则桉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但医生还没有回来,墙上的钟一下一下地转动着,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护士推着治疗车的轮子咕噜噜地响,直到旁边电梯门“叮”一下打开,郭川贤急匆匆地往里面出来。 “顾律。”他看到顾则桉时脚步停顿了几秒,敷衍地打了一声招呼:“我先进病房看贺屿。” 顾则桉却忽然抬手挡住他的去路:“贺家的人在里面。” 郭川贤脸上的焦急像被冷水泼了一下,“噗”地熄灭了,他转过头看向顾则桉,那一瞬间眼神有点慌:“是吗?那......等他们照顾完,我再进去也行。” 顾则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转身走向走廊尽头,肩膀微侧:“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郭川贤迟疑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窗外是医院的后花园,几株玉兰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阴影,顾则桉背靠窗台,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硬的银边。 “贺屿和贺家除了养子的身份,还有什么关系?” 郭川贤神情明显滞了一瞬:“你......你怎么知道他是贺家的养子?” “贺屿说的。”顾则桉语气平淡,却紧盯着郭川贤的每一个微表情。 “他?”郭川贤蹙了蹙眉,脱口而出:“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则桉手插在黑色大衣兜里:“你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郭川贤愣了一下,才说:“什么明显?” 顾则桉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比郭川贤高出半个头,此刻微微俯视的姿态带着压迫感:“你对他的心思,从你出电梯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 郭川贤张了张嘴,想否认,但对上顾则桉锋利的目光时突然说不口,只得勉强地笑了笑:“你们律师的眼睛真是毒,他......” “但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顾则桉毫不留情地斩断他未出口的话。 郭川贤脸色变得更难看,他盯着顾则桉看了几秒,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迟疑地问:“你对贺屿有意思?” 顾则桉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又冷了几分,他换了个问题:“贺屿是不是和贺家有什么交易?” 郭川贤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某种复杂的情绪,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你身边要什么人都不缺,为什么非要找他?” “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顾则桉懒得跟他废话:“我想你父亲并不想看到我们两个人之间起冲突。” 郭川贤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看了顾则桉好一会儿,肩膀缓缓塌了下去,像是身体被击中一般妥协地坐在后面的长椅上。 “贺屿能有什么交易?”他低头看着灰白的地板,十根手指插在头缝里揉了揉,呼出一口长气:“他就是个傻子,贺之茹患有地中海贫血,每年需要输几次血,但她血型ab阴性很稀有,正好贺屿也是。” 郭川贤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沉:“胡老三是沿海专门进行人口偷渡和贩卖的,他在海边捡到了贺屿,当时他把昏迷不醒的贺屿偷渡出国,被贺之茹他爸发现了血型就把他买下来,之后成了贺之茹的供血体。” 顾则桉的瞳孔骤然收缩,怔怔地站在那儿,郭川贤的声音像隔着一道厚重的玻璃,听不真切,他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猛然窜上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心口发紧,连呼吸都一阵阵钝痛,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前段时间的那个早晨。 第86章 他们坐在餐桌边,贺屿咽下一口牛奶舔着嘴角说贺家对他挺好的,说贺家信佛,因为缘分愿意留下他,那其实是他早就编好的谎言,用一个看似合情合理,温暖回报的故事把残忍得难以启齿的真相包裹得滴水不漏。 他到底是有多不觉得自己重要? “你不是喜欢他吗?”顾则桉猛地质问:“你为什么不帮他?” “你觉得我没想过吗?”郭川贤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他这人轴得很,他说他本来就是要死的,还算是被贺家救了。” 顾则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更深处的寒意让郭川贤不寒而栗。 他掏出手机,快速拨了一个号码:“陈程,立刻准备一份人身保护令申请,申请人贺屿......” 挂断电话,顾则桉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从现在开始,贺屿由我负责,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郭川贤呆呆地问。 “把他的病历和这些年所有的输血记录复制一份给我,你是贺之茹老公你肯定有办法拿到。”顾则桉的眼神锐利如刀:“不然你父亲在西南那块文旅开发案,我可以让他一直卡在审查阶段。” 郭川贤咬着牙,额角绷出青筋,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顾律师。” 他侧过身,贺父正站在走廊另一端朝这边走过来,笑得温和:“小屿说要见你。” 顾则桉眯了眯眼,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却暂时什么都没说,转身往病房走。 推开门的那一刻,病房里阳光正好,窗帘半掀着,淡淡的风吹进来才把满屋的消毒水味道吹散了一些。 贺屿半坐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到顾则桉进来的瞬间,那一抹虚弱几乎在一秒间被藏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笑容。 “顾律。”他勾着唇角:“最近可能睡得太少了,吓到你了吧?” 顾则桉站在床边,眼眸低垂,极力压抑住心口几乎要炸开的情绪:“没有。” 贺屿没察觉到顾则桉异样的情绪,沉默了几秒,斟酌用词过后才说:“不好意思,你刚才吃饭时提的去港都和君泰合作的事,我......我还是不去了。” 顾则桉眉头一动,抬眼盯着他,语气没多少起伏:“为什么?” 贺屿垂下眼睫,手指拢着床边的薄被揪紧又松开,嘴唇动了动:“我妹妹最近身体不太好,叔叔阿姨年纪也大了,照顾不过来,我现在还是留在海市比较好。” “郭川贤不是她丈夫吗?”顾则桉几乎是立刻反问:“再说,请护工和保姆怎么都能解决。” “那不一样的。”贺屿咬住下唇,犹豫道:“我妹妹她很依赖我,如果她知道我去了别的地方......” “贺屿。”顾则桉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他。 贺屿一愣,抬起头看他。 顾则桉看着他,眼底有火在烧但却死死地压着,一丝都不外泄,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欠他们的?” 第110章 贺屿猛地抬起头,眼睛茫然地眨了几下:“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欠贺家的?”顾则桉俯身单手撑在贺屿枕边,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所以你才甘愿每年给贺之茹输血,把自己当人形血袋也没关系?” 贺屿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他终于从顾则桉的眼底里看到压抑住的怒火,但他很快别过脸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屿。”顾则桉握住他的手腕,将贺屿手臂上的针孔暴露在白织灯下,触目惊心:“那这些是什么?” “放开我。”贺屿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像只被困的野兽,声音终于撕开在阳光下的伪装,露出底下的狼狈与不堪:“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顾则桉松了手,却转而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那就告诉我。”他的拇指擦过贺屿眼下浓重的青黑:“告诉我为什么。”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地“滴滴”声。 贺屿的眼圈渐渐红了,一时间竟答不上话,只是下意识地想坐直一点却因虚弱而晃了一下,顾则桉扶住他的肩膀,过了半晌,贺屿才说:“是,我之前是骗你的,我其实是被一个偷渡贩捡到,他当时正好打算带人偷渡出国就把我带上了船,如果我死了就把我扔海里,如果我活了就可以卖个价。” 顾则桉的手微微发抖,但仍然固执地捧着贺屿的脸。 “是贺家发现我的血型和他们女儿匹配。”贺屿闭上了眼睛,喉咙轻微地颤抖:“他们花钱买下我给我治疗捡回一条命,我对法律感兴趣他们就把我送去杜伦大学读法律,对外给我贺家光鲜亮丽的身份,条件是每年输几次血给小茹。” 他睁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顾则桉,你觉得这买卖不公平吗?” 顾则桉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慢慢松开贺屿的脸:“所以你觉得自己是件商品,用血来偿还?” “不然呢?”贺屿突然笑了,那笑容刺得顾则桉眼睛生疼:“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这世上哪有什么白给的恩惠?” “贺屿。”顾则桉猛地站起身,眼里压抑的情绪终于失控地翻涌,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听着,生命不是交易!你觉得他们救了你,你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报答,但不是这样慢性自杀!” 贺屿被这声怒吼震得瑟缩了一下,却仍然固执地摇头:“你不明白,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我没得选。” “我明白。”顾则桉突然单膝跪着撑在床边,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但贺屿,你值得被爱不需要任何条件。” 值得被爱吗? 贺屿从来没有觉得,他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雪白的被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哽咽着说:“你不知道当时有十几个人都被关在船上的笼子里,有的直接死在了我的旁边,我躺在船板上以为自己也要死了,直到那天门打开,阳光一下照进来,阿姨告诉我我的血型合格......” 顾则桉很心痛,是撕裂般的心痛,贺屿当时奄奄一息地躺在要卖掉他的船上,而他呢? 他却在医院里接受一套又一套的治疗,醒来后第一时间不是去找贺屿,而是把他忘了。 他忘了贺屿。 “我知道。”顾则桉一把将贺屿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他的声音闷在贺屿的发间:“但你听着,你活着就是天经地义的。” “真的吗?”贺屿的身体在顾则桉的掌心里止不住的颤抖,像一只濒死的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没有人在意我活着还是死了,他们要,我就给他们,至少......至少我觉得在他们眼里,我是有价值的,他们会惦记我。” “贺屿。”顾则桉的手一遍遍抚过贺屿颤抖的背脊,低头吻在他的发旋,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这逻辑根本就不成立,你不是物品不是谁的工具,你是活生生、有情绪、有权利的人,你是贺屿。” 贺屿在顾则桉怀里僵住,眼泪掉得更猛了,随后终于崩溃般揪住对方的西装外套,肩膀一抽一抽的,顾则桉揽住他,感受到那具身体在他怀中剧烈颤抖。 冰冷、湿润、脆弱得让人心疼。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身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是伤痕又像是即将愈合的印记。 过了许久,贺屿才稍微止住了哭声,闷闷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则桉的手还停在贺屿的发间,指缝里缠绕着几缕微湿的黑发,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你叫贺屿。”顾则桉突然开口,拇指抹去他眼尾的泪痕:“是我男朋友。” 贺屿猛地抬头,额头差点撞到顾则桉的下巴,红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连泪珠挂在睫毛上都忘了眨掉:“什......么?现在开这种玩笑一点都......” “咚-咚-咚”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三下干脆的节奏。 “谁?”顾则桉头也不回地问。 “你从机场临时叫回来的那位。”门外传来林清的声音,透过门板有些发闷:“刚进安检就被你的夺命连环call吓死了。” 顾则桉说:“进来。” 林清拎着相机包进来,目光在触及到贺屿时瞬间凝固,相机包差点掉地上,他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又停住:“真的是贺屿?” 贺屿困惑地歪头,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翘起一撮呆毛:“我们认识?” “哇靠...”林清倒吸一口气,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又对顾则桉说:“你不会是硬逼着人家记起你吧?都把人家逼哭了。” 贺屿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的同时还意识到自己堂堂男子汉在陌生人面前哭唧唧有点不好意思,鸵鸟似地想往被子里钻,却被顾则桉揪住后衣领拎出来,把他发顶翘起来的头发捋顺:“我没有。” 第87章 说完,他又朝林清伸出手:“你手机给我,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第111章 病房里很安静,顾则桉坐在病床边,手里握着林清的手机,他点开一个雪景里极光的头像,划进了贺屿的朋友圈。 一张张照片如潮水般涌来,贺屿直起身子靠在顾则桉的身边看着手机屏幕,瞳孔微微颤动。 第一张照片里,盛夏的阳光将篮球场照得发亮,几个穿着白t恤的男生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最中间的贺屿背对着阳光,他单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横着比了“v”字,笑得肆意飞扬。 “这是...”贺屿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伸手碰了碰屏幕上那个笑容灿烂的自己。 顾则桉又往下划,点开一个视频。 画面里的贺屿正在接受校园记者采访,声音清朗如泉:“我认为法治精神就像阳光......”画面外突然插进周哲一的调侃:“贺学霸,这段歌颂母校的台词背了多久?”贺屿瞬间破功,笑着去抢话筒要打周哲一...... 在顾则桉点开下一张照片时,贺屿的呼吸彻底停滞。 宽敞的报告厅里,聚光灯打在舞台,身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裤的贺屿站在辩论席后,一只手按着一叠资料,另一只随意地捏着一支笔,背后的大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反方二辩——贺屿”的字样,他冷静从容的气场散发着自信张扬。 贺屿猛地抓住顾则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在对方皮肤上留下指痕。 “这些是我?”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眶通红:“真的是......我?” “是你。”顾则桉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手机,目光沉静而温和:“五年前我们一起出了车祸,那时你是港北大学大四学生,即将去博恒律所实习。” “港北?听说是每年分数线最高的......”贺屿摇着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晃动,视线在照片和顾则桉之间来回游移:“博恒,四大律所之一的博恒?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则桉倾身向前,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眉眼间,他直视着贺屿不敢相信的眼睛:“你是年级专业第一,教授们最看好的学生,是一个站在那里就会发光的人。” 贺屿的嘴唇颤抖着,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下,他的手慢慢松开顾则桉的手腕转而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 “......可是,”他哭到一半,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问:“那我们为什么没有合照?” 顾则桉正准备把手机锁屏,手指突然顿住了:“合照?” “就是......”贺屿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说我是你......是你男朋友,那该有些合照吧。” 顾则桉垂眼看着手机屏幕,沉默片刻,才说:“应该是有的,出了车祸后手机摔碎了。” 贺屿的眸光明显暗了一些,轻轻“哦”了一声,有点遗憾,像是想象了许多画面被“手机摔碎”一并抹去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那挺可惜的。”他低声说:“我还挺想看看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 病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则桉见他低头捂着脸有些失落,试图安慰他时贺屿又问:“那到底是为什么出车祸的?” “我不会是做了什么错事被人报复了?”他捂着眼睛的手张开一点缝隙,偷偷地观察顾则桉的表情,见他不说话眼神开始不安:还是借了钱没还的上?现在大学生好多借钱......” 贺屿一边问,眼泪却又涌上眼眶,像是无法控制的本能恐惧,那种从噩梦深处爬出来的阴影还藏在他身体里,哪怕眼前是光,他依旧条件反射地想躲。 “不是。”顾则桉伸手将他颤抖的手握住:“你什么错都没有,是我。” “你的......错?”他把手放下,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 顾则桉喉结滚动了几次,才把他们告诉他车祸那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贺屿听,但他考虑到贺屿现在的身体状况,暂时省略了一些细节,比如他妈妈,比如刘叔一家。 “所以......”贺屿试图跟着顾则桉讲的努力去想,可刚碰到一点边角,脑子却猛地一阵晕眩还是很茫然:“你也记不得我了?” 顾则桉伸手想碰贺屿的脸,却在半空僵住,最终只是扯平了被单上的褶皱:“你会怪我吗?” “我会。”贺屿顾不上哭肿了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怪你明明认出了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顾则桉的心脏突然绞紧了一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布料:“我以为贺家对你很好,不想你记......” “骗你的。”贺屿突然打断他,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交错的针孔,抬头扬起嘴角:“没想到还捡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窗外突然下起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噼里啪啦。 “那我父母呢?”贺屿声音又哽住:“他们是不是以为我死在海里了,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好。” 顾则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外面突然劈下一道闪电,刺目的白光猛然照进来分散了贺屿的注意,他没发现顾则桉微妙的情绪变化:“他们......在你出事前就已经去世了。” 他现在无法告诉贺屿真相,比起养父母道貌岸然的供养,亲生父母对他的利用才更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背叛和抛弃。 “啊...”贺屿眨了眨眼,一滴泪滑落在下巴上悬了片刻,最终砸在他们紧紧交握的双手上:“这样啊......” 顾则桉双手捧住他的脸,掌心冰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额头抵上贺屿的额头,呼吸交缠:“等你出院我就带你回港都再告诉你,好不好?” “可是......”贺屿突然开口,声音闷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隙里:“贺之茹的病......” 他感觉到顾则桉的肌肉瞬间绷紧,急忙补充道:“我知道他们利用我,但是......” “贺屿。”顾则桉的下颌线绷成一道锋利的弧线,生硬地打断:“我知道你心里想得比较多,但是你不欠任何人。” 第二天,贺屿在病床上还没睡醒,顾则桉已经坐在旁边沙发上翻着一叠资料,是郭川贤和陈程连夜给他的,涉及贺屿之前就医记录也有对贺家几代人政治背景的交叉消息。 门被敲了两下,医生带着一名护士进来,正好贺屿醒了,眼里还带着初醒的茫然:“医生,我是不是可以以出院了?” “嗯,你现在身体状态稳定。”医生走到病床边查看记录:“如果今天没其他不适,下午就可以安排出院。” 贺屿抬手揉了揉眼睛:“谢谢医生。” 等医生走后,顾则桉走到他床边坐下,把他额前有些遮住眼睛的碎发拨了几下:“出院就去剪头发。” “嗯?”贺屿仰起脸时碎发又滑落下来:“这是让我从头开始?” 顾则桉收回了手:“也可以这样想。” “其实吧......”贺屿伸手扒拉了一下自己偏长的刘海,捏着一缕发梢绕在指尖:“我本来是想留着跟你一样可以把头发定型梳到后面去,看起来成熟稳重一些,不然我以后出去谈事,人家还以为我是实习生。” “你看起来的确比实际年龄小点。”顾则桉目光落在贺屿认认真真盘算的脸上,靠近了些,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又一本正经地说:“但小孩子不准偷穿爸爸的衣服这个道理也不懂?” “靠!”贺屿一巴掌扇向顾则桉的胳膊,带着点笑骂的气:“你这是占谁便宜呢?!” 顾则桉往旁边侧过身,抓住他的手腕,笑道:“其实......” “哗啦——”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贺父贺母还有贺之茹进了病房,看到抓着贺屿手腕的顾则桉时,三人都愣了一下。 “顾律?”贺父以为顾则桉是早上来的,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顾则桉放开贺屿的手腕转过身,原本笑着的眉眼瞬间转淡,甚至沉了几分:“贺屿没什么大碍了,医生说今天可以出院,我带他回家。” 贺父和贺母几乎是同时愣住。 “你说什么?”贺母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顾则桉并未解释太多,侧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贺屿,贺屿正靠在床头,想要坐直一些,顾则桉握住了他的肩膀;“你再休息一下。” 说完,他起身从沙发上拿起那一叠资料:“我们出来聊聊。” 贺父和贺母疑惑地面面相觑,跟着顾则桉出了病房,贺母走时还回头看了贺屿一眼,贺之茹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边,什么也没说。 顾则桉走到医院走廊尽头一处安静的角落,将手中的文件袋轻轻一敲,开门见山:“我要带贺屿回港都。” “回......”贺母下意识要重复那两个字,但声音在喉咙里哽住了,想起刚才进门见到两人有些暧昧的动作:“顾律,你……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你不用惊讶。”顾则桉看着她,在贺父和贺母逐渐震惊的神色中简单地讲了贺屿之前的事:“所以贺屿是我男朋友,我要带他回家。” 第88章 “不行。”贺母的声音瞬间拔高:“他是我们救回来的,送他上学给他身份,他能活着是靠我们!” 顾则桉闻言忽地冷笑,下一秒“啪”的一声,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资料甩到两人面前。 贺父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贺母却被吓得退了一步。 “不用再演了,你们这些行为早已经触犯了法律。”顾则桉压抑着胸口涌上来的怒意,尽量冷静道:“虽然很难找到五年前你们直接的交易证据,但不代表找不到蛛丝马迹。” “比如在民政系统查不到登记记录的收养关系。”他朝贺父手里的资料昂了一下下巴:“你们用假身份登记的医疗档案......” 贺父脸色变得难看了一瞬,快速翻了几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些证据也不足以......” “我还没说完。”顾则桉往前一步,从贺父手中抽回那一叠资料,晃了几下:“我只需要把这份资料交给媒体,稍加引导舆论,到时候社会怎么看你们贺家?” 贺母脸色吓得煞白,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们贺家三代都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混,最清楚‘清白’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顾则桉翻着这些文件,从其中抽出了几页:“你大哥现在是xxx局的副局长,是不是?他那套履历真经得起纪委的查?” 贺父终于变了脸,伸手去扶有些站不稳的贺母,咬着牙低声道:“你这是威胁我们?贺屿......” “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顾则桉毫不留情地打断:“你们自己清楚把贺屿当成了什么!” 空气突然沉寂下来,只有走廊尽头偶尔传来的病房门铃声,贺母身体微微发抖,贺父脸色铁青,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顾则桉替贺屿办完出院手续,一路将人护在身侧,未给贺家的人任何一个靠近的机会,因为他觉得他们不配。 宾利在小巷口停下,轮胎碾过积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顾则桉的裤脚,贺屿带他进小区上了三楼自己租的房子里,客厅中央掉漆的折叠桌上堆着翻卷边的法律书籍,阳台上还挂着两件白色衬衣和牛仔裤, “有点乱...”贺屿慌忙踢开挡路的拖鞋:“我忘了收拾。” 顾则桉解开西装扣坐下,真皮沙发立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需要收拾行李吗?”他摘下手表搁在茶几上,金属表带与玻璃相碰的脆响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明天十点的航班我们先回港都,之后再把你们的团队安排过去。” “嗯,要。”贺屿走到卧室却突然转身,发尾扫过门框上贴的便利贴:“我先给沈淮打个电话告诉他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港都先熟悉一下业务。” “嗯。”顾则桉从茶几上抽了一本贺屿的工作笔记本:“你决定就好。” 贺屿拿着手机去阳台,旁晚的风正好掀起他衬衣的下摆,可他却在触到玻璃门的瞬间刹住脚步,转身时拖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嗯?”顾则桉从笔记本中抬眼,他看见贺屿站在逆光里,发丝边缘被夕阳镀成琥珀色:“怎么了?” 贺屿走回顾则桉面前,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金属边框被掌心温度焐得发烫。 “我觉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抬手摸了摸鼻尖:“以沈淮那个性格,我肯定得解释半小时以上才能让他别大惊小怪。”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从顾则桉的领口滑到袖扣,又飘向窗外,就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明明室内温度适宜,他的耳廓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连带着颈侧那片薄薄的皮肤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顾则桉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修长的手指搭在膝头,指尖轻点了两下,目光却沉静而专注,似乎看透贺屿的犹豫却仍耐心等待他自己说出口。 贺屿深吸一口气,睫毛颤了几下,终于望向他的眼睛:“我觉得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顾则桉眉梢微挑,随后倾身向前,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是什么?” 贺屿的呼吸明显乱了,向前走近半步鞋尖几乎抵上顾则桉的皮鞋,弯下腰。 两人的鼻息在极近的距离里交错,他下意识地屏住了气息,视线落在顾则桉唇边那道若有似无的弧度上又飞快地移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顾则桉却清晰地看见他唇形微动:“吻你。” 第112章 顾则桉靠在旧沙发上,任由腿上的人的呼吸凌乱地扑在自己颈侧,贺屿跪着的膝盖陷进沙发垫时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休闲裤的裤管滑上去一大截,露出冷白色的脚踝。 “顾......”贺屿的唇在即将触到他时又退了半寸,显然是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到,他下意识地抓住顾则桉的西装前襟,顾则桉垂眼看他,抬手,拇指缓缓抚过他发烫的耳垂,指尖在耳骨上不轻不重地一碾,满意地看到贺屿整个人颤了颤,喉间溢出半声呜咽。 “不是要吻我吗?”男人的声音低得像是砂纸磨过绒布,他故意偏头,让贺屿的唇堪堪擦过自己下颌,温软的触感像片羽毛,在皮肤上燎起细小的颤栗。 贺屿急促地喘了口气,突然发狠般咬上他的喉结,犬齿陷进皮肉的瞬间,顾则桉扣在他后腰的手猛地收紧,衬衣下摆被扯得向上卷起,露出腰间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窗外飘来邻居家的电视声,咿咿呀呀的老式情歌混着电车远去的余韵。 贺屿的舌*尝到一丝腥甜味,这才惊觉自己咬得太重,他慌乱地要后退,却被那只按在腰上的手牢牢固定住。 “跑什么?”顾则桉突然托着他膝窝把人整个抱起来,贺屿没来得及反应,双腿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拖鞋“啪嗒”掉在地上。 沙发好像快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发出一声沉闷的低鸣,茶几上的玻璃杯映出他们重叠的身影。 贺屿的手伸进顾则桉的发间,扯松了他精心打理的发胶,几缕黑发垂落在额前,让他看起来难得显出几分狼狈,而顾则桉仰头叼住他滚动的喉结,听见头顶传来带着示弱的喘*。 暮色渐浓,常春藤的影子在墙上摇曳。 贺屿被按进沙发深处时,看见顾则桉平日里冷淡的眼睛像是暴风雨前暗沉的海,屋内寂静,唯有心跳声在彼此贴近的胸膛间剧烈地、明晃晃地回响。 ...... 机场大厅里,广播声此起彼伏,行李箱的滚轮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顾则桉一手拖着32寸的深灰色行李箱,另一只手还拖着28寸的白色行李箱,贺屿跟在他身侧,只背着一个黑色皮质背包,他时不时偷瞄顾则桉的侧脸。 “欸,顾则桉!”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安检口方向传来,林清倚在立柱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顾则桉手里的两个大箱子上。 “一个人拖两个箱子啊?”他用手肘捅了捅顾则桉:“这是把人拐回家了?” 贺屿歪头看着顾则桉,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天医院见过但还没介绍,他是......?” “不用理。”顾则桉面无表情地把林清的手肘拨开,顺手把贺屿往自己这边带近了些:“你就把他当作一只鸟。” “啊?”贺屿愣了一下。 “昨晚给你说过的王教授。”顾则桉帮贺屿整理了一下被背包带子压住的衣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有年冬天,王教授在公园捡到一个鸟蛋,回家后放暖气片上烤,结果孵出来一个这么叽叽喳喳的......” “哦......”贺屿笑得肩膀发抖。 “顾则桉。”林清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什么时候学会编故事了?还不打草稿?” 顾则桉朝贺屿昂了一下下巴:“他还会跳舞,改天让他表演给你看。” “我表演你个......”林清的话猛地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认真起来:“说真的,要是老头子见到你,估计能年轻十岁。” 贺屿听后原本扬着的笑容瞬间收住,鼻子渐渐有点发酸,抬手把刘海拨到眼睛面前,好像这样就能藏住一瞬间汹涌上来的感受。 “你就是王教授的孙子林清?”他问。 “嗯,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林清瞥了一眼顾则桉,改口道:“他连着好几个月上课都心不在焉,原本给你准备的推荐信都写好了......” “我......”贺屿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有些发紧:“我回去第一时间去看他。” 顾则桉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一步,手背轻轻贴住贺屿的手背,他什么也没说,但手背的温度就像沉默中递过去的一个拥抱,安慰着他。 “贺屿!” 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喊突然打破这温情时刻。 三人朝声音方向望去,沈淮穿着件棕色夹克,手里的行李箱差点撞到旁边的旅客,隔着一个保洁车朝他们挥手。 林清挑眉看向贺屿:“这位是......” 第89章 “嗯...”贺屿学着顾则桉刚才的语气,突然神秘兮兮道:“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林清打量着沈淮棕色外套里面花里胡哨的衬衣:“也是摄影师?” “不是。”贺屿憋着笑摇头:“也是一只鸟。” 林清:“......” “刚才堵了一会儿车。”沈淮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到贺屿跟前:“我还以为赶不上航班,结果你们还没过安检。” 他昨天听贺屿讲了一些以前的还有和顾则桉的事仍然处于非常震惊当中,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但眼下肯定不是时机。 沈淮侧头给顾则桉打了声招呼,转眼看到旁边快石化的林清,问:“这位是?” “鹦鹉。”顾则桉淡定道。 “孔雀。”贺屿同时开口。 “喂!”林清气得刚染的栗色头发都炸毛了:“你们俩够了!” 他转身就要往前走,结果被自己的相机带绊了个趔趄,沈淮眼疾手快扶住他,一脸状况外样子,问:“这位仁兄喜欢鸟?” “......”林清无语的内心os:喜欢个鸟! 贺屿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场景,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悄悄又往顾则桉身边靠了点,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伸手勾住了对方的小拇指,顾则桉没有侧头,却反手将他的手整个包进掌心。 飞机在三个小时后降落,抵达港都。 贺屿走出航站楼刚踏出自动门,港都的风掺着冬日的寒冽,张扬且毫不留情地拍在脸颊上,他顿时怔住了,一股说不出的熟悉,像是很久以前梦里吹过的风。 明明自己记不起关于这里的事,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听到出租车的鸣笛,心里突然觉得有股温热漫开。 这里不是他被抛弃的地方,是有人惦记他的地方。 “累吗?”顾则桉偏过头问他,替他挡住了一旁快步经过差点撞到他俩的行人。 贺屿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笑:“不累。” 第113章 “贺屿。”沈淮快步跟上他们,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问:“酒店订了吗?没订我这里订。” “还没。”贺屿回过神,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我现在看看......” 可他的手刚碰到手机边缘,顾则桉就按住了他的手腕:“酒店已经安排好了,司机马上到。” 沈淮可一点没客气:“好嘞,谢谢顾律!” 很快,一辆黑色阿尔法停在他们面前,司机小跑着下车接过沈淮的行李箱,贺屿下意识地也递出自己的行李,却在伸手的一瞬间感到后颈突然一紧,顾则桉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领,像拎小猫一样把他拽了回来。 “你的行李放我车上。”他说。 “啊?”贺屿转头,额头差点撞上顾则桉的下巴:“坐了飞机也挺累的,你没必要再送我......” “得!”沈淮已经钻进车里,从降下的车窗探出头来打趣:“贺屿你这气质适合坐宾利,我呢,就适合坐这保姆车。” 顾则桉接过贺屿手上的行李:“谁说你住酒店?你住我那。” 贺屿一听心脏猛地漏跳了几拍,他想过这个可能性,但顾则桉一直没提也就没再想,虽然他们曾经在一起,但现在微妙得像刚谈恋爱一样,想到要和顾则桉同居,这颗心脏不止漏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我......”他支支吾吾,视线不安分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顾则桉的眼睛:“那个......” “你就去管管他。”林清在一旁看得直乐,用手肘捅了捅贺屿:“他一天能连轴转十八小时,靠咖啡续命,法条催眠,你再不住进去,他迟早归西。” 贺屿闻言立即皱眉也顾不上什么不好意思了,侧头去看顾则桉,后者正假装专注地查看手机。 “顾......”他刚开口,就被顾则桉自然地揽过肩膀往宾利的方向带:“走了,早点回去。” 沈淮和林清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个把车窗摇上去,一个潇洒地挥手告别等他的车来。 结果车门关上不到十分钟,贺屿直接睡到了顾则桉的床上,从他们九点半到家算起,已经睡了将近四个小时。 顾则桉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床上的人侧卧着,半边脸陷在枕头里,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被角,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他靠在门框上想起刚才从车上抱贺屿下来时,这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了句:“顾则桉,我们属于非法同居”,然后脑袋一歪又睡死过去。 顾则桉从另一侧上了床躺在贺屿旁边,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而睡梦中的贺屿自然而然地靠过来,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处,他以为可以睡一个安稳踏实的觉,直到凌晨三点十七分,却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顾则桉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摸,被子还残留着温度,但贺屿不见了。 “贺屿?”顾则桉立刻坐起身,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无人应答。 他掀开被子下床,客厅没开灯,只有冰箱指示灯发出微弱的蓝光,顾则桉眯起眼,借着月光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客厅中央,正对着打开的行李箱捣鼓什么。 “贺屿?”他又叫了一声,声音放轻了些:“你在干什么?” 可蹲着的人影毫无反应,继续专注地翻找行李箱。 顾则桉走近几步蹲下身与他齐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眼睛闭着没反应,显然还在熟睡中。 还会梦游? 贺屿依旧保持着兢兢业业收拾衣物的状态,把上衣,裤子甚至几双袜子都从行李箱里拎出来,然后抱着一大堆就像开了gps导航一样往卧室方向走,准确地走到衣帽间前,摸索着推开滑门,将手上的衣裤全部塞进柜子里。 顾则桉惊讶地跟上,梦游的人是有独特的方向感还是因为贺屿以前住这里形成了肌肉记忆? “东西一定要放好。”贺屿突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不然顾则桉那个洁癖受不了......” 顾则桉原本靠在柜门边的身子突然站直了些,盯着贺屿的眼神一下深了许多,在他们失忆之后的相处里,他从未在贺屿面前表现过自己有洁癖这件事,甚至刻意收敛了许多。 但贺屿竟然在毫无意识、彻底陷入梦游的状态下记得这些。 顾则桉站在原地看着他把衣服一件件收好,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是吞下一口久未言说的情绪,贺屿虽然忘了他们的过往,但身体却还记得他曾在这里和自己生活过,潜意识里一直在寻找归属。 顾则桉吸了一口气,抬手在贺屿耳边拨开了一缕碎发,声音低哑道:“你还记得我,对不对?” 贺屿没有回应,依旧闭着眼睛,把最后一双袜子推进抽屉:“不过我有时候懒得放,故意摆在他面前。”他嘴角突然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反正他受不了就会帮我收。” 顾则桉收回了手,没忍得住低低笑出了声。 “嘘,他以为我懒,其实我在钓鱼。”贺屿似乎听到了笑声,突然停下动作,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别吵醒顾则桉,他起床气可大了......” 顾则桉立刻屏住呼吸,随即意识到贺屿根本看不见,他压下嘴角,看着贺屿完成整理大业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在经过他身边时,贺屿又突然停下,闭着眼看向他,顾则桉僵在原地,不确定梦游的人是否能感知到旁人的存在。 下一秒,贺屿伸手精准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含糊不清地说:“瘦了......” 然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摇摇晃晃地走回床边,一头栽进被窝里。 顾则桉轻手轻脚地坐回床上,身侧的人又睡着了,他从床头柜上摸手机看了一眼,凌晨四点多,把原本设定的六点半起来跑步的闹钟关掉,视线又回到身侧熟睡的人身上,他伸手,食指和拇指捏住贺屿的鼻尖。 不到一分钟,贺屿因呼吸不了皱起眉头,忽然“咳!”地一下像呛水似地惊醒过来,眼神茫然。 “嗯?”顾则桉早已迅速抽回手顺势往后靠在床头,被子滑落至腰间,露出肌理线条分明的腹肌:“怎么了?” “我刚才梦到自己掉海里。”贺屿捂着鼻子坐起来,睡衣领口歪斜地露出半边锁骨,发梢因为睡姿凌乱地翘着,无意识地往顾则桉那边靠:“差点淹死了......” 顾则桉顺势侧过身,温热的手掌贴上贺屿单薄的肩头,拇指在凸起的锁骨上摩挲:“没事。” “啊......”贺屿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我从车上就一直睡到现在?这都几点了?” 顾则桉假装看了一眼手机:“四点多。” “我东西还没收拾呢,澡也还没洗。”贺屿下意识地起身,光洁的小腿探出被子边缘:“我去洗个......” 可话没说完,顾则桉突然握住他的手腕,贺屿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拽回床中央,后背陷入柔软的床垫,顾则桉单手撑在他耳侧,另一只手扼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顶:“等下再洗,不然你又出一身汗。” 第90章 第114章 第二天早晨,冬日初升。 贺屿下车时,脚一落地就差点没站稳,腰像断过,腿像抽过,昨晚的鏖战此刻正以物理形式提醒他那些喘得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而顾则桉站在他旁边,一如既往地西装笔挺,神清气爽,仿佛昨晚那头猛兽不是他。 不公平,贺屿在心里嘀咕。 两人刚走到律所的大厦门口,沈淮就端着一杯咖啡迎了上来:“哟,两位大律师来的还挺整齐......” “贺屿。”可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落到贺屿那一步三晃的姿势上:“你这是怎么回事?出门没看黄历,摔了?” 贺屿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沈淮却一副“哥懂”的表情凑上来,压低声音:“是昨晚熬夜过度战线拉得太长?你这走姿像是刚打完十回合,我没猜错吧?” 贺屿:“……” 顾则桉没说话,仿佛完全没有参与任何不宜在大庭广众回忆的战事。 贺屿瞪了沈淮一眼:“你管得还挺宽,要不要我把战报也交给你存档?” “居然还有战报?”沈淮一听更来劲了:“啧,年轻人啊就是能打,佩服佩服......”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律所的大厦,白瓷地板映得人影清晰,贺屿走得慢,沈淮又开始嘴碎:“要不咱别等电梯了,走楼梯吧?正好你这状态嘛,慢慢爬刚好能舒筋活血......” 贺屿几乎想当场原地给他比个中指,但余光扫到周围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忍住了。 “叮!” 电梯终于到了,里面已经站了一些人,顾则桉先走了进去,贺屿紧随其后,沈淮还在后面喋喋不休:“唉哟,我真觉得咱还是走楼......” “你喜欢走楼梯?”顾则桉忽然开口,手迅速按下关门键:“那就锻炼一下。” “啊...?”电梯门在沈淮还没来得及进就果断地要合上,贺屿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看到沈淮那张总是挂着嘻笑的嘴罕见地错愕成了o型。 电梯上升。 贺屿愣了半秒,随即低头笑出声:“你居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嗯?”顾则桉看着前方电梯楼层跳动的数字,一本正经地说:“我以为他是真的想锻炼。” 贺屿笑得更厉害,可越笑腰越疼,只好一手扶着腰一手撑在电梯扶手上:“你太坏了……” 顾则桉往他身边挪过去了点,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昨晚你不是说喜欢我坏一点?” “咳...”贺屿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电梯里的其他人虽然没听到,但他做贼心虚地假装用咳嗽掩饰红了的脸,而顾则桉则一脸淡定地整了整领带,好像刚才说骚话的不是他。 啧,道貌岸然。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开门后两人刚走出电梯门,另一部电梯也在对面打开,沈淮端着没喝完的咖啡出来,看到贺屿正想说话,却在视线触及到顾则桉的身影时,硬生生忍住了,还飞快地对着自己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贺屿看了他一眼,差点没憋住笑。 会议室内,张律师与王律师相对而坐,两人都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顾则桉解开西装单扣落座,一向不拖泥带水,介绍完贺屿团队之后就切入正题。 “今天主要是确认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关于将部分海外业务线单独拆出来组建专项团队的事。”他将文件轻掷在桌面,纸张与实木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继续说:“我接触了几个团队,觉得贺屿这边的执行比较稳,也有国际背景,谈判风格更贴近外企那边的逻辑,适合做试点。” 张律师接过文件,随便翻了几页:“贺律这边我看过两三个业务,确实处理得挺细致,执行没有太大短板。” 贺屿朝各位微微颔首致意。 但王律师却明显略有迟疑,眉峰轻蹙:“我倒不是质疑这位贺律师的能力,只是我之前和致远律所一个专门处理海外业务的团队接触过几次,我认为他们业务能力也比较稳定,同样适合合作。” 空气一瞬间静了半拍。 顾则桉并不意外,放下手中的钢笔,看向陈程:“把之前周唯负责的‘新界投审案’的案宗调出来,这个项目由贺屿团队接手后续,先看看他们的处理方式。” 陈程应声:“好。” 顾则桉又看向王律师:“你也可以让你意属的团队先把成绩做出来,我们公平比较,再定最后的合作人选。” 会议结束后,贺屿跟着顾则桉去了他的办公室,沈淮跟着陈程去整理资料。 “我等下打算去看一下附近的写字楼。”贺屿靠在顾则桉桌对面,说:“之前沈淮申请的新律所的注册差不多过几天就能下来,得提前选个地方。” “嗯,等下我让陈程跟你一起去看。”顾则桉从办公桌上的一叠文档里抽出一份资料:“下午我有两个会暂时走不开。” “不用陈程,沈淮就够,他这个人哪儿都能自来熟。”贺屿笑着说:“问保安就能问出整层的租赁情况,效率比地产中介高。” 顾则桉不是太认同:“他这人太跳脱,能谈?” “你是说他嘴碎吧?”贺屿坐姿向后靠了靠,椅背发出细微声响:“但做起正事他挺靠谱的,不然你也不会是光看着我就给合作的机会吧。” 顾则桉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忽然被轻敲了两下。 “进。”他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助理律师抱着一沓文件进来:“顾律,这是整理好的深娱知识产权案的资料,陈律让我先拿过来给您确认一下。” 贺屿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目光落在那助理身上,对方五官清秀,穿着清爽干净的浅蓝色衬衫,袖口卷起两层,显得既年轻又有朝气,视线跟着对方动作扫了好几眼。 顾则桉伸手去接文件的时候,余光恰好瞥见贺屿的目光停留在助理的身上,那一瞬,他手指微顿,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眉头却不自觉沉了几分。 “我自己看就好。”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先出去吧。” 助理律师一怔,见顾则桉已经低头翻文件,便识趣地点了点头:“好的,顾律。” 可他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走回桌边,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将那盒东西放在顾则桉的桌面一侧。 “顾律。”他说:“陈律说你有时偏头痛,我妈从澳洲回来带了一些保健品,这对神经系统挺好的。” 贺屿正靠在对面茶几旁喝水,余光扫过那盒深绿色包装的保健品,眉棱微妙地挑了一下,杯子停在唇边,没吭声。 顾则桉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用了,谢谢。” “这个真的很有效果。”助理律师仍站着没走,语气甚至带了点执拗的诚恳:“我爸以前也偏头痛,吃了之后就好多了,你试试看。” 不等顾则桉回答,便直接转身出了办公室,干净利落地断绝了任何拒绝的机会。 贺屿咬着水杯边缘,眼神从那盒保健品上移回顾则桉的脸上:“他是?” 顾则桉仍翻着文件,一页一页翻得不急不慢:“陈程马上晋升中级律师不用再跟着我,这是他选的新助理。” “哦......”贺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正打算接话,手机却在衣服兜里突然震动,他拿出一看,是沈淮打来的。 “喂?” “我跟陈程谈完了。”沈淮问:“现在去看写字楼?” “嗯?”贺屿反应过来沈淮就在隔壁房间:“你怎么不直接过来还打电话?” 沈淮压低声音嘀咕:“我今天不打算在顾律面前讲话,我怕他给我递劝退书。” “行。”贺屿侧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顾则桉,笑道:“我马上出来。”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我先去看写字楼了。” 顾则桉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马上要开一个会议,便没有留他:“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记得等下去王教授那里吃饭。” “嗯。”贺屿快走到门边时忽然又折回到办公桌前,顾则桉刚想问他,贺屿却突然伸手攥住他胸前那条深蓝色领带猛地向前一拽,顾则桉猝不及防地被拉得前倾,仰起脸时,喉结在紧绷的领带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你......” 话音未落,贺屿已经俯身压了下来,两片温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带着若有似无的薄荷气息,顾则桉整个人微微一震,本能地抬手想扣住贺屿的后颈加深这个吻,但贺屿却突然抽身后退,领带从指间滑脱的瞬间,顾则桉下意识追着那片温热往前倾了倾身子,却扑了个空。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领带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贺屿随意地从他桌上拎起那瓶保健品,直接往办公室门口走:“你不是不吃吗?沈淮有时候头疼,我拿给他试试。” 出了律所,沈淮才注意到贺屿手上的绿色盒子:“这是什么?” 第91章 “哦。”贺屿把保健品递到他面前:“顾则桉说这个对偏头痛有用,拿给你吃。” “啊?”沈淮接住,低头仔细打量包装盒,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贺屿:“他给我?” 贺屿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就在沈淮准备发挥第二波情绪时,贺屿却突然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侧过脸正儿八经地问他:“我这几年在业界只顾着闯,是不是憔悴了?有没有变老?” “嗯?”沈淮愣了几秒,转头一脸‘你今天脑回路有点不对’的表情看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容貌了?不是你自己要弄得成熟一点让客户放心吗?” “那是以前。”贺屿皱眉,神色微妙地扯了扯:“现在客户放心了,我不放心。” 在沈淮对他这句话一窍不通时,贺屿的脑海里迅速闪过那张穿着浅蓝色衬衫、朝气蓬勃的助理律师的脸。 水灵灵、干干净净,真像办公室里突然冒出的一株小绿芽。 他目光下意识地往沈淮身上瞥:“你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哪儿买的?” “欸!”沈淮“啪”地合上保健品盒,有种千里马遇到伯乐的牛逼闪闪感:“你终于发现时尚潮流的真谛了。” “我是问你哪儿买的。”贺屿垂眸挠了一下眼皮,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别在我面前跟孔雀要开屏一样。” 沈淮耀武扬威地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一脸欠揍地眨了眨眼:“叫声爸爸马上告诉你。” 贺屿一秒变黑脸:“你哪儿来的毛病?” “时尚教父,懂不懂?”沈淮理直气壮得很:“教父不是爸爸,那还能是什么?” 贺屿:“......” 在沈淮见多识广,语速120的三寸不烂之舌加持下,两人花了不到三小时找到三处比较满意的写字楼,贺屿打算等下问顾则桉后再做决定。 他们处理完场地的事,贺屿又在沈淮带领下成功购买了一件米白拼天蓝色的休闲运动外套。 虽然贺屿觉得这衣服就像是高中校服的升级版,但是在沈淮一声声“年轻有活力,青春洋溢,阳光小奶狗......”的夸赞下,贺屿直接穿在身上,根据顾则桉发的导航打车去王教授家。 车停在王教授家小区的附近,贺屿打算先去超市买点伴手礼,刚推开车门,一股冷风就灌进了他的领口,他下意识地伸手拢了拢身上崭新的运动外套。 “这边!”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喊声,贺屿循声望去,看见林清站在小区外的广场,林清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背对着他,贺屿觉得很像顾则桉,但那人穿着一件深灰色休闲夹克,那就肯定不是顾则桉。 他笑着走过去,运动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也是新买的,沈淮说这叫“青春无敌套餐”。 “我先去买点东西......”贺屿还没走得近就突然呆住了,背对他的人转过身还真是顾则桉,深灰色夹克里面穿着一件圆领白色体恤,修身的夹克勾勒出优越的肩线,与平日西装革履的精英气息截然不同,有几分随性慵懒。 顾则桉看着眼前的贺屿,眉峰微妙地挑了一下,然后说:“不用买,我带了茶叶。” “哦......”贺屿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你这......” “靠!”林清突然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对老头子也太好了吧!老头子虽然退休了,但你们也用不着给他重现校园时光。” “你这是什么,冰山学长?”林清指着顾则桉,然后又转向贺屿,上下打量他:“你这又是什么?阳光学弟?” 顾则桉没理他,抬手搭到贺屿的肩膀上,手掌微微下压带出下意识地占有欲:“还上不上去?” “又开始秀了是吧?”林清立刻捂住胸口,做捧心状:“有本事等下上楼给老头子秀啊!” 顾则桉闻言非但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把贺屿朝自己这边带近了些,往小区里走。 林清一边摆手一边无奈地走到他们前面:“搞得我就像教导主任一样。” 贺屿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刚一抬头,耳侧就被人靠近了一点,顾则桉说:“写字楼都看完了?怎么还有空逛街买衣服?” “那个......”贺屿下意识地抬手拉了几下自己外套的下摆,状似不经意地吐槽:“有栋楼旁边刚好就是商场,沈淮那人就跟疯了一样非要去逛,还说我要见教授就得穿新衣服,我就顺便买了一件。” 顾则桉没接话,贺屿感受到他的视线,又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也突然换衣服了?” “嗯?”顾则桉的眼神不自知地朝右飘了一下,片刻后才开口:“咖啡洒身上了,正好回去给老头子拿茶叶就换了件衣服。” 贺屿挑眉:“你还有这种衣服?” 顾则桉淡淡地“嗯”了一声,拍了拍他肩头的褶皱:“你......” “你们是要在楼下约完会再来吃饭吗?”顾则桉话还没说完,林清已经不耐烦地回头看他们两个:“还能不能坐电梯了?” 他手里提着王教授爱吃的栗子糕,另一只手按着电梯等待键,皱着眉头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教导主任。 贺屿偏头问顾则桉:“林哥真是鸟变的?” 林清:“......” 到了家门口,林清特意嘱咐贺屿:“我跟老头子说了你失忆的事,你也别拘谨,我来活跃气氛就是。” 贺屿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嗯。” 门一打开,林清正准备做个幽默的开场,结果王教授穿着居家中山装,一脸热情地招呼:“哎呀小屿子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这小脸瘦了,人却还是这么精神!” 他拍了拍贺屿的肩膀,又看向顾则桉:“坐。” 顾则桉点点头,林清“嗯哼”了一声,正准备cue场子,结果王教授拉着贺屿的手腕,丝毫没有觉得他失忆了这件事,往书房里走:“走走走,我正好今天磨了一点墨,要不咱俩写一会儿字?” “啊?”贺屿愣了一下:“现在写字?” “怎么?”王教授笑呵呵地看他:“我听林清说你现在变得沉稳了,看看你字还跟以前一样浮躁不。” 林清站在门边,整个人还没从冷场应急主持人模式里退出来,就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丝滑,非常的丝滑,比那什么巧克力还丝滑。 “……哈?”他看向顾则桉:“老头子对你有这么热情过?” “没有。”顾则桉脱下夹克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淡声道:“可能我之前送茶叶没送对。” 林清一脸“这不科学”的表情,跌进沙发:“我还以为我要准备两三个开场白。” 顾则桉接过茶,倒得很稳:“他们之前关系就好。” “行吧。”林清叹了一口气,翻出手机点外卖:“估计我得点些吃的垫肚子才行。” 顾则桉靠在沙发上,手指搭在茶杯边缘,目光顺着敞开的书房门扫过去。 里面,贺屿手上被王教授塞了一支毛笔,正半蹲在纸案前,神情有点小紧张,王教授坐在一旁一边磨墨一边说:“你这笔锋还记得,说明肌肉记忆没丢,来,再写一个‘福’字。” 顾则桉收回视线,想起那天和贺屿逛夜市,侧头对林清说:“你找一家奶茶店,贺屿喜欢喝。” 第115章 从王教授家出来后,贺屿和顾则桉去小区对面的停车场,路过公交车站台时,一个卖袜子的地摊上的老年机突然响起《月亮之上》。 贺屿见摊主摸出手机时带翻了两双袜子落在地上,他走过去弯腰把袜子捡起来,顺手拍了拍灰尘,正要放回去时摊主刚好挂了电话转头,看到了这一幕。 “哎,小哥眼光可以啊!”摊主嗓门大得让隔壁卖手机壳的大姐都往这边看:“你拿的这双是八里...吧里...巴什么来着......哎对!巴黎世家同款。” 贺屿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袜子,荧光绿加黑底,logo印得歪歪斜斜,明明是“balenciaga”变成了像被狗啃过的“baiencsiga”,他回头看顾则桉,用唇语说了句:“巴黎banana。” 顾则桉手掩着虎口笑了笑。 贺屿转头冲摊主礼貌地说:“不买,谢谢。” 摊主好巧不巧,眼睛一瞟,正好落在贺屿脚上那双白色复古的运动鞋上:“你看你穿的这鞋,这袜子就配你这鞋,潮!真的潮!” 贺屿听到‘潮’字赶紧摆了摆手,今天下午沈淮就是举着一本潮流时尚杂志,用这个字让他试了接近十件不同类型的卫衣,运动外套,羽绒服...... 潮到快风湿了。 “你们一人一双,两双二十,三双二十五。”摊主依旧不死心:“袜子买多了我还给你们唱歌!” “哥,你算盘打得还挺响的。”贺屿被他大嗓门唬得一个激灵:“你要是唱歌,我们可能还得花钱请你别唱了。” 说着,他赶紧把袜子塞回摊位,由于手速过快,一不小心把袜子直接挂在旁边的‘清仓大甩卖’牌子上,顾则桉走过去顺手帮他把挂在招牌上的袜子拿下来,结果发现袜子勾住了招牌的钉子,“刺啦”一声,荧光绿的袜筒直接裂开一道口子。 第92章 空气凝固了两秒。 “现在真成巴黎世家了。”贺屿实在忍不住笑场:“破洞款。” 没办法,贺屿只好把这双潮袜买了,顺手还给顾则桉买了一双他永远不会穿的荧光紫潮袜,没办法,谁叫顾则桉走过来帮了一个倒忙让他成为了潮流先锋呢。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到十字路口停下,等绿灯。 街角对面一家ktv的三楼,一个醉汉正扒着窗框吼:“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结果招牌底下悬着的灯箱突然“啪”地炸了一颗灯泡,细碎的玻璃碴子簌簌落下,醉汉被惊得踉跄后退,歌声戛然而止。 贺屿笑着收回视线,突然问身旁的人:“你今天为什么会穿这件衣服啊?” “怎么?”顾则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深灰色休闲夹克,反问:“不好看?” “没有,挺好看的。”贺屿抬手弹了弹他的手臂:“就是和你平时风格不太一样,看你穿得这么休闲还有点不适应。” 顾则桉突然凑近半步,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那你今天为什么买了这件蓝色的校服?” 校服? 贺屿听到这两字实在绷不住了,原本打算再编个“打折”或者“被沈淮逼的”之类的借口,可话到嘴边他看着顾则桉却突然笑了,先是轻笑,然后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手肘还不小心撞到顾则桉的手臂。 “我怎么感觉我有点懂了。”他眼角都快笑出泪花:“你今天穿这件衣服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 “嗯?”顾则桉愣了一下,但看着贺屿那上下打量不怀好意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笑了笑,没说话。 “是因为办公室那一株小嫩芽?”贺屿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擦眼角:“你那个助理律师实在是太朝气蓬勃,绿意盎然。” “嗯。”顾则桉拽了一下他的衣领:“我看某人在办公室一共看了三次。” “哦?有这么明显吗?”贺屿猛地站直身体,瞪大眼睛:“你数得这么清楚,一直盯着我啊?” 两人同时沉默,下一秒又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贺屿笑得靠在顾则桉肩上,顾则桉则扶着他的腰防止他滑下去。 夜风吹过两人的衣角,深灰与浅蓝在暖黄的路灯下交织。 “我投降!”贺屿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顾则桉,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嗯?”穿堂风一下蹿了过来,顾则桉慢条斯理地替贺屿把外套的拉链拉上:“那可能我病得更严重。” 贺屿抬手拽住拉链,把脑袋缩进外套的衣领里,笑着笑着突然小声说:“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啊。” 尾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但顾则桉听见了。 他嘴角向上翘了一下又故意压下去:“你这是跟我表白?” “这儿还有第三个人吗?”贺屿突然夸张地左顾右盼,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表,正好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中间,贺屿伸手接住叶子,叶柄在他指间转了个圈,他向前半步,用叶柄轻轻戳了一下顾则桉的胸口:“不可以吗?” “可以。”顾则桉抓住贺屿的手腕,触到对方同样急促的脉搏,拿走了他手上的梧桐叶,用梧桐叶遮住两人的侧脸,在叶片投下的阴影里飞快地碰了下他的嘴唇,一触即分的速度还是让贺屿耳根子红得透透的。 他心虚地扫了一眼四周,幸好现在是寒冬深夜,周围没几个路人:“你可......” “嗡--嗡” 顾则桉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让他明显地皱了皱眉,等到电话快要挂断,才接起。 “顾律,你弟弟顾以轩刚才在监区活动时突然晕倒,我们已经安排送往省立医院,根据规定,在外就医必须要家属签字配合治疗。” 监狱长宋继荣知道顾则桉对他这个弟弟不管不问,以往都是顾以轩的妈妈来探监,但是顾以轩妈妈最近去国外疗养,只好给顾则桉打电话:“你是他在国内的唯一亲属,请你明天务必亲自先来监狱协助转运手续,然后去医院再办理相关手续。” 顾则桉身上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几度:“嗯,知道了。” 第116章 医院的电梯门打开,顾则按从监狱那边办理了手续过来,走廊尽头的手术灯亮着刺目的红光,护士站的时钟显示下午四点。 “顾律。”监狱长宋继荣站在长廊尽头,看见顾则桉后走过来:“顾以轩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转入普通病房,你要不还是进去看他一下?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担不起这责任。” “嗯。”顾则桉穿过两道自动门,拐角处的消防栓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推开门后,顾以轩正半靠在枕头上,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贴在赤裸的胸膛上,看到来人后嘴角瞬间扬起一个弧度。 “哥。”他声音像侵了蜜刀:“你终于肯见我了。” 顾则桉盯着心电图上平稳的绿色波浪,眉眼冷漠:“你怎么就没有直接死掉?” “我怎么能如你所愿呢?”病床上的顾以轩懒洋洋地歪了下头,眼底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与怨毒的甜腻:“不仅不如你愿,我还要你来看我。” 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阳光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晃眼的白线。 “进口药,能让人心肌酶骤然升高,心跳暂停三十秒。”顾以轩慢条斯理地撕下电极片,露出完好无损的皮肤:“为了见你,我连死都试过了。” “你装的?”顾则按皱起眉头,脸上显着不加掩饰的厌恶:“我会告诉宋监狱长,足够你在里面待到死。” 顾以轩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病房里撞出回音,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一步一步逼近,顾则按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危险的亢奋气息。 “你就这么讨厌我?”顾以轩伸出五根手指,在顾则按眼前晃动:“五年了,你一次都没来看我。” 顾则桉懒得理他,转身朝病房门口走去。 “我真没想到。” 身后,顾以轩的声音像划在玻璃上的钝刀,沙哑、诡谲:“贺屿竟然没有死。” 顾则桉的脚步一顿,转回身,凌厉的目光直视那张瘦削却狡黠的脸:“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我只是无聊的坐牢?”顾以轩坐回病床翘起腿,悠然自得地抖了抖病号服的袖口:“我这几年一直在看你啊,哥,你去哪儿,见了谁,我全都知道。” 他眼神幽暗,指尖对着顾则桉比了一个开枪的姿势:“包括你在海市见到了贺屿。” 顾则桉猛然觉得背脊发冷,他被盯了五年,竟然毫无察觉:“你他妈有病。” “对。”顾以轩低声应着,忽然抬头,声音拔高一节:“我有病,病得不轻!我就是喜欢你,可你从来都不看我一眼。” “那个贺屿.....”他狠狠咬牙,恶毒地吐出:“他凭什么?” 顾则桉的脸色完全沉了下去,语气冷到极点:“你连人和畜牲都分不清?” “我就不明白了。”顾以轩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扯掉手上的输液管,鲜血顺着静脉针的洞口渗出来:“为什么你失忆了还会喜欢他!” “你不配和......”顾则桉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响了,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沈淮。 “喂,顾律。”电话那头的沈淮调侃道:“我给你说啊,贺屿身体不怎么好,你们不克制一下......” “什么意思?”顾则桉打断了他的调侃:“他没跟你一起?” 沈淮愣了愣:“我就是打电话来问你,我们约在海晟广场见面,现在还没人影,电话也打不通,我就给你打......” 电话那头话还没说完,顾则按就挂了电话赶紧给贺屿打过去,可电话一直打不通,在第七声忙音响起时,他忽然抬头看向顾以轩:“是你。” 顾以轩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顾则桉会发现得这么快,随即也不装了,咧嘴笑开的样子像极了毒蛇吐信。 “对,是我,”他靠在床头,食指一节节敲着铁床护栏,铮铮作响:“除了想见你之外,这也是我为什么把你骗到医院来,你每天送他接他,我的人怎么好把他绑走。” “你把他带去哪了?”顾则桉的拳头带着风声挥在了他苍白的脸上,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顾则桉揪住他的病号服领口:“你要是敢动他,我现在就撕了你。” 顾以轩毫不在意地舔了舔嘴角的血,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一平板电脑:“我的人已经把他带到北郊鹰嘴崖。” 屏幕上赫然是实时监控画面,贺屿被反绑在悬崖边一张松动的铁椅上,手腕已经磨出血痕,脸侧一道血迹顺着下颌染红了锁骨边的衣角,因为他低着头,顾则桉看不出伤得严不严重,但就在他想看得更仔细一些时,贺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隔着镜头的视线恰巧和他撞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时空彷佛突然塌陷。 第93章 顾则桉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膜里轰鸣,下一秒,视线忽然开始失焦,眼前的光线变得刺眼、撕裂,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炸裂开来。 “砰---” 蓝色烟花在除夕夜炸开,贺屿在夜色里回头冲他笑,鼻尖泛红:“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新年。” 光影明明灭灭中,秋千一前一后地晃动,贺屿坐在前头,他在后面轻轻推着,秋千上的人侧过头冲他说:“顾则桉,你是不是也从来没有坐过秋千?” “咔嚓”一声快门轻响,照片里两人并肩坐在车里,车窗透进橘粉色的霞光,他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贺屿的手机定格,那人偏过头笑着说:“这是我们第一张合照。” 啪——!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画面一晃,车灯扑面而来,贺屿迅速拉过他的方向盘,车子翻滚,撞击,铁皮撕裂,最后一眼是贺屿靠在安全气囊上,额头不断渗着血。 那时,他拼命地想去抓住贺屿的手,但自己的手腕怎么动都动不了。 脑海中的画面断断续续地闪过,顾则桉的大脑像是被利刃剖开,一瞬间,所有被掩埋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般冲了出来。 他记起来了。 顾则桉的额角青筋暴起,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像要从窒息中挣脱,他抬眼看向平板电脑,画面又闪了几下,贺屿再次跳进屏幕,嘴唇轻轻蠕动:“别来。” 顾以轩的拇指摩挲着屏幕边缘:“是直播哦,你说,山上的信号能撑到你看到他脑浆迸裂吗?” 画面里,铁椅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又往悬崖边缘滑了几寸。 贺屿的身体猛地后仰,黑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顾则按的瞳孔骤缩,整个人几乎要扑进屏幕里,但下一秒,贺屿竟借着腰腹力量生生地把椅子拽了回来,他喘息着重新抬头,发丝间露出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别动......”顾则按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双手死死地掐住顾以轩的咽喉:“让他们停下!现在!” 监控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凯文出现在镜头边缘,贺屿的目光却始终未变,对着摄像头轻轻摇了摇头,顾则按读懂了他的口型:“我没事。” “所以你提前让你妈出国就是为了现在?” 顾则桉的手指如铁钳般骤然收紧,骨节发出“咔咔”声,顾以轩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色,顾则桉猛地将他的后脑勺撞向墙壁,发出“咚”的闷响:“我知道你在海外有哪些房产,我一个电话就能把你妈找出来。” 顾以轩缺氧的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监控屏幕里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绑着贺屿的铁链在山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三十分钟。”顾以轩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嘴角溢出白沫:“那条链子最多撑三十分钟,如果你能把他救下来,我认输。” 北郊鹰嘴崖。 “你说你都死过一次了......”凯文用拇指碾过贺屿嘴角的血痂:“怎么还要搅进来?” “咳咳...”贺屿突然剧烈地咳嗽,反绑在铁椅上的手腕在挣扎中磨得血肉模糊,他喘息着抬头,被血糊住的睫毛下瞳孔却突然聚焦:“顾则桉?你怎么......” 凯文的脖颈忽然绷紧,就在他转头一瞬间,贺屿用头猛地撞上他的鼻梁,软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鲜血从凯文指缝间喷涌而出。 贺屿同时拧转肩膀,肩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右手以诡异的角度挣脱镣铐,五指抓住铁椅边缘强忍着痛没叫出声,用左肩将铁椅撞倒,扭曲的左手从锁扣中滑出,借着反作用力腾空而起。 “拦住他!”凯文的怒吼混着血沫。 三个黑影从灌木丛中扑出,甩棍划破空气。 第一击擦着贺屿耳际掠过,第二棍重重砸在他小腿腓骨上,清晰的骨裂声让贺屿眼前一黑,跪地的瞬间,他手肘击中最近那人的喉结,两人一起滚向陡坡。 碎石在身侧簌簌滚落,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山风呼啸,贺屿的衬衫被吹起,露出肋间和顾则桉身上一模一样的一道伤疤,他身后半步就是断崖,退无可退。 “跑啊?”凯文踩着碎石逼近,鼻血在下巴凝结成暗红的痂,他从黑衣人旁边拿过枪对着贺屿:“怎么不跑了?” 贺屿没料到他们还有枪。 “砰!” 枪口的火光突然乍现,子弹擦过贺屿的耳廓,带起一绺断发,身后岩石炸开的碎屑划过他的脸颊,留下细小的血线。 凯文眼球布满血丝,第二次举起枪:“以轩说得对,你这种低贱玩意儿就是生命力强,活得......” 话还没说完,破空声骤然撕裂空气! 顾则桉从侧翼突袭而来,皮鞋踹在凯文手腕的力道让他腕骨发出脆响,手枪在空中旋转,金属外壳反射着冷光,最终坠入崖底。 “小心,他还有......” 贺屿刚开口,凯文就从后腰掏出一把小型备用枪,顾则桉转身的动作带起衣摆翻飞,在子弹破膛的瞬间,他已经将贺屿整个裹进怀里。 “砰!” 血花在顾则桉左肩绽开,冲击力让两人踉跄后退,贺屿的后背撞上旁边锈蚀的警示牌,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温热的血顺着顾则桉的手臂流下,滴在贺屿眼睑上,像滚烫的泪。 “你来得正好!”凯文拉开保险,举着枪对准顾则桉的眉心:“我为了顾以轩什么都敢做,可他眼里只有你这个完美的哥哥!” 不甘的嘶吼在山崖间久久回荡,一遍又一遍地撞击岩壁。 贺屿半靠在顾则桉怀里,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凯文扣上扳机的手指。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被什么钝器重重锤了一下,一股热血从心底猛然冲上大脑,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风停了,血也不流了,连山谷的回音都仿佛凝固。 然后,他猛地挣开顾则桉,像一道箭矢般扑出,带着全部的力气、愤怒与决绝,狠狠撞上凯文。 “什么......”凯文眼底惊骇骤然炸开。 两人身影撞在一起的刹那,崖壁碎裂。 “轰!” 凯文脚下踏空,身体失衡地倒向悬崖下方,他本能地伸手去抓却只抓住贺屿的衣摆,贺屿的重心被拽了出去,整个人向前一扑,脚尖踩碎崖边的一块岩石,崖底浓雾滚滚。 “贺屿!” 顾则桉怒吼,在贺屿整个人倾出崖缘的一瞬,他猛地扑到悬崖边上,一把抓住贺屿的手腕,力道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贺屿大半个身子悬在崖外,风从他耳边咆哮而过,身下是无尽的山谷,只有顾则桉那只死死扣住他的手,是他和死亡之间最后的纽带。 凯文的尖叫声越来越远,最终被风撕裂消散在云雾深处。 “放手......”贺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血滴从他睫毛坠落,目光越过顾则桉染血的肩膀看向开始崩塌的崖壁:“否则我们都会死。” 顾则桉紧紧地咬着牙,当他把贺屿往上拽时,左肩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浸透了半边衣服滴在贺屿的脸上。 “五年前,我就该这么抓住你。”他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混着铁锈味的喘息:“别松手,你敢放我一个人下去我就......” “顾则桉,你听我说......”贺屿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他的指尖因缺血已经开始泛紫:“我本来在这世上就是一个死人......” “不是!”顾则桉右臂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痉挛,却将贺屿的手腕攥得更紧:“是我不好,是我忘了去找你......” “顾则桉。”贺屿仰头望着他,悬崖边的碎石不断从身侧坠落,一滴泪混着血滑过他的太阳穴:“在我以为自己没人在意时,你说你在意我。” “在我以为自己被惦记的价值只有这具身体时......”贺屿的声音几乎被寒风裹挟:“你说我可以无条件被爱,我已经......” “不行!”顾则桉的身体俯得更低,他们的距离近到能看见彼此瞳孔里自己的倒影,但这个动作让他左肩的伤口迸裂得更厉害:“你不要这样......” “这样我足够了,我知道了什么是爱。”贺屿突然笑了,笑得出奇得平静:“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我觉得我爱了你很久,爱了你很深......” “不。”顾则桉的呼吸骤然停滞,几乎要捏碎它的腕骨:“贺屿。” 悬崖边缘的泥土开始松动,贺屿的身体又下滑了几分,顾则桉立刻用尽全力将他往上拽,撕裂的伤口让他眼前发黑。 “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顾则桉的泪水落在贺屿唇上,混着血的味道:“不是我教会了你爱,是你五年前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不要再像五年前那样丢下我,好不好?” 山风突然变得温柔,贺屿的瞳孔微微扩大,里面盛满了顾则桉染血的脸,他颤抖着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轻轻抚上顾则桉的脸颊,在血迹斑斑的脸上留下一道干净的痕迹。 第94章 “不好。”贺屿实在没有力气了,缓缓地闭上眼睛:“让我好好爱你一次。” 他用最后的力气挣脱着顾则桉的手,可对方那只因失血而微微发抖的手像铁钳一样扣死他的脉搏。 下一秒,顾则桉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前一倾。 “你。”贺屿瞳孔骤缩。 顾则桉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咬着说出来:“那就一起。” 说完,他真的松开了身后唯一的支撑点,整个人重心往下倾去。 “顾律!!!” 咔——! 两道绳索闪电般从后方甩出,缆索锁扣激起清脆的响声,精准地套住了顾则桉的腰腹,陈程带过来的特警小队合力拉绳。 贺屿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往上拽,他紧紧抓着顾则桉的手不敢松开,两人身体交叠,血与汗混在一起。 “顾则桉,你醒着吗?”他喃喃着,声音飘忽,可顾则桉没回话,脸色惨白,唇色泛青。 终于,两人被拽上崖顶,躺在地面上。 贺屿唇角翕动了两下,像是想笑,却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眼前天光一闪一闪地晃动,他努力抬起眼看向一旁的顾则桉,顾则桉的手还没松开,哪怕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五指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最终贺屿也昏了过去, 两人指尖相扣的那只手,在风中轻轻颤动,却没有分开。 第117章 一个小男孩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身躯在蓝白条纹的病服下瑟瑟发抖,两个护士按住他细弱的手臂。 “别让他动,等一下哭了就不好操作。”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小男孩很想撕心裂肺地哭喊,可是周围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只有哥哥的主治医师站在角落,冷漠地记录着数据。 “忍一忍,这是在救你哥哥的命。” 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脊椎蔓延到全身,小男孩蜷缩成小小一团,就在他感到快要窒息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快步走到他身边抱住他,把他整个身体包进温暖的胸膛里。 “别怕,我在。”那人低声说。 小男孩的眼泪瞬间决堤,可下一秒,“砰——!” 一声枪响让拥抱他的人身体猛地一震,热血喷涌而出,洒在他脸上。 小男孩惊恐地抬头,看见那人倒下去的一瞬间,是顾则桉。 “顾则桉!” 贺屿从病床上惊醒,后背撞在床头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右手无意识地揪住左胸口的衣料,那里还残留着梦境中的绞痛。 “你终于醒了。” 护士推着护理车进来,拉过贺屿的手腕测血压。 “心率有点快。”护士记录着:“有没有头晕恶心的感觉?” 贺屿目光急切地在病房里搜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和我一起送来的另一个人...顾则桉呢?他......“ “在楼上特护病房。”护士头替他调整输液速度:“伤得比你严重,不过已经脱离危险。” 贺屿紧绷的肩膀骤然松懈,整个人陷进枕头里,他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发抖。 “我......昏迷了多久?”他睁开眼问道。 “两天。”护士取出血压计:“你右腿胫骨骨折,左侧第三、四肋骨骨裂,还有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 贺屿机械地点了点头,试着动了动脚趾,一阵尖锐的疼痛立刻顺着神经窜上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护士做完检查离开后,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窗帘上摇曳,像极了梦中那些晃动的人影,贺屿盯着天花板,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声枪响。 必须见到顾则桉,现在就要。 他掀开被子缓慢地坐起,伸手去够床边的腋下拐杖,却在俯身时扯到肋骨的伤,疼得眼前发黑。 “艹...”他弓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等那阵剧痛过去才继续动作。 走廊的灯光刺得贺屿眯起眼,等他进了电梯关门的一瞬,旁边的另一部电梯“叮”地一声打开。 顾则桉的左肩膀缠着绷带,右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出了电梯,在走廊的护士站问了护士后径直往贺屿的病房走。 在他推开门看见空荡荡的病床时,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倏地一滞,心脏漏空了半秒。 “贺屿他人呢?”顾则桉声音低哑,问着门口经过的的护士。 护士记录完数据抬头,看见里面空无一人:“这人刚刚才醒怎么就到处走,他刚才问了你,可能去楼上找你。” 顾则桉紧绷的身体松了几分,转身重新走进电梯,他按下上楼的按钮,靠在电梯内壁闭着眼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而与此同时,贺屿从电梯里再次出来,拖着打了石膏的右脚慢慢往自己的病房走,刚要推门就看见护士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 “你去哪了?”护士回头提醒他:“刚刚楼上的病人来找你。” 贺屿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点喘和无奈,他回了病房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翻出手机。 刚抬起手想拨号,手机却先响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刚才来找他的病人。 “我们两个是穿越过来的吗?”贺屿接起电话,气喘吁吁地说:“是不是不知道电话这个东西?” 那头沉默了一秒,接着传来顾则桉低低的笑声:“我现在知道了。” “我到你那儿,你就走,你到我这儿,我就走。”贺屿扶着点滴架坐回床边,笑着说:“咱俩这是演什么偶像剧呢?” 顾则桉轻轻应了声:“你在下面等着,我过来。” “你伤得比我还严重,别再跑来跑去。”贺屿皱眉:“要不我现在上来,你别再......” “你脚伤得严重,我肩伤而已。”顾则桉沉声说:“乖,等我。” 病房门被推开时,贺屿正靠在床头,听见声响立刻抬起头,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他晃了晃没扎针的那只手:“你要先听哪个?” 顾则桉反手带上门:“好消息。” “我记起来了。”贺屿忽然说,声音很轻:“全部。” 空气凝固了两秒。 顾则桉的喉结剧烈滚动,右手无意识地攥住门把手,金属发出“吱呀”一声,他几乎是踉跄着走到床前,缠着绷带的左肩差点撞到床头柜。 “别动!”贺屿慌忙伸手抵住他胸口,掌心立刻感受到急促的心跳:“肩膀不要了?” 顾则桉呼吸明显乱了,他固执地用右手环住贺屿后颈,拇指摩挲着那段凸起的颈椎骨:“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贺屿鼻尖蹭过对方渗血的绷带:“我们怎么又在医院!” 顾则桉突然直起身,这个动作太突然,贺屿下意识地抓住他衣摆,却见那人绷紧了下颌线,阳光从他背后漫过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我也有两个好消息。”他说:“先听哪个?” 贺屿见顾则桉学他,笑出了声:“先听其中一个。” “第一个。”顾则桉俯身时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指尖掠过贺屿的耳朵:“我也全部想起来了。” 贺屿耳尖瞬间红了,他正要说话,却见顾则桉突然退后半步,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格外地认真深沉,贺屿心脏突然漏了半拍,这架势怎么像要...... “第二个......”他喉结动了动:“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进医院了。” 哦,这郑重其事的架势,还以为是求婚......想多了哈。 但这句话依旧像块烧红的炭,还是烫得贺屿眼眶发酸。 他看见顾则桉垂在身侧的手在抖,看见他病号服领口下未愈的淤青,突然掀开被子,没有打石膏的右腿跳下床。 “嘶!” 可左腿还是不小心撞到床栏,顾则桉及时接住他,两人跌坐在病床上时,贺屿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啊...没注意...” “有没有事?我叫护......”顾则桉正准备按呼叫铃,贺屿却拦住了他,一边倒吸气一边拽住他的衣领:“顾则桉,这次不关你的事,我......” “对不起。”贺屿还想说话,就被一个颤抖的拥抱打断,顾则桉弓着背,把脸埋在他颈窝处,贺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病号服领口。 “是我不好。”顾则桉的手指深深陷进贺屿后背的衣料:“如果我......” “顾以轩那个人就是疯子。”贺屿把额头抵在对方完好的右肩上,他感觉到怀抱骤然收紧,安抚性地捏了捏顾则桉的后腰:“你总不能24小时把我拴裤腰带上。” “现在需要了。”顾则桉答得斩钉截铁,他侧过头,唇瓣不小心擦过贺屿发红的耳廓:“等下就去买绳子。” 贺屿抬头,却在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睛时笑了:“不要告诉我你要买狗绳?” 第95章 顾则桉:“......” 出院后的公寓里俨然成了“伤残人士互助中心”。 顾则桉左肩缠着绷带,右手把刚才保姆上门做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加热,身后突然探出根拐杖,贺屿单腿蹦跶着晃进厨房:“医生说你这段时间不能抬肘!” “你是伤了腿不是伤了脑子吧?”顾则桉反手用勺子轻敲了他额头一下:“我会用缠着绷带的那只手吗?” “哦......”贺屿摸着额头,不服气地说:“万一你脑子一下抽了呢?” 卫生间每天上演惊心动魄的动作大片,画面露骨,但尺度不大。 贺屿给顾则桉的绷带上套防水套,缠了三层保鲜膜还故意系了个蝴蝶结,顾则桉很轻地叹了口气:“你这是准备把我的手快递?” 结果第二天,他发现自己的绷带上多了用马克笔写的快递单号,签收人:贺屿。 洗澡的时候更是一个极限挑战,贺屿抱着防水套在门口喊:“顾则桉!你右手不能沾水!” 里面水声停了一秒,传出闷闷的回应:“那你进来帮我?” 三分钟后,两个伤残人士挤在浴缸里面面相觑,一个举着花洒当指挥棒,另一个用左手笨拙地搓泡沫,最后双双滑倒在湿漉漉的防滑垫上。 肌肤与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个人都猛地气血下涌,涌到了不该涌的地方。 但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憋屈啊! 最绝的是某天深夜,贺屿腿痒得“嗷嗷”喊,顾则桉去给他挠,结果石膏缝太窄挠不准,气得贺屿直接把人扑倒在床上:“用嘴吹!” 顾则桉对着他小腿石膏吹气时,窗外月光正好落在这对难夫难夫身上。 直到养了接近一个月后,两人终于生龙活虎。 贺屿斜倚在衣帽间的门框上,看着顾则桉背对着他整理衬衫,男人此刻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半敞的衣领里,贺屿的视线就追着那滴水珠,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看够了吗?”顾则桉头也不回地问,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 贺屿勾起嘴角,慢悠悠地晃到他身后。 顾则桉正在调整大腿上的黑色衬衣夹,手指将银色夹子扣在衬衣下摆,金属部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这个平日里严谨到近乎禁欲的动作,此刻在贺屿眼里却莫名色气。 “顾律师。”贺屿突然伸手,衬衣夹的那根黑色弹力带在他指间收紧,又“啪”地一声弹回顾则桉的腿间:“这么讲究啊?” 金属夹子发出清脆的震颤声,贺屿能看见他后颈的肌肉突然绷紧,衬衫布料下的肩胛骨形成两道锋利的线条。 顾则桉缓缓直起腰,眼睛轻微眯起,贺屿意识到不对劲后退了半步,嘴角原本挂着得逞的笑,却在对上他的视线时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贺屿。”顾则桉的声音很轻,却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喜欢玩这个?” “就......开个玩笑。”贺屿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已经抵上衣柜:“你不是赶时间吗?我帮你拿领带......” 可他刚转身,后背就被顾则桉掰过来又撞上衣柜边上,顾则桉的手垫在他脑后,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哈......”贺屿的呼吸一下子乱了,顾则桉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混合着须后水的冷冽气息,让他腿根发软,接近一个月的只可远观让两人忽然的接触都变得致命。 顾则桉垂下眼睛看他,单手解开腿上的黑色衬衣夹,金属部件在他指间闪着冷光,贺屿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还带着体温的衬衣夹缠上了自己的手腕,然后被拉高固定在衣柜的横杆上。 “出院那天我就说过......”顾则桉嗓音低哑:“要把你绑起来。” “顾则桉!”贺屿挣了一下,金属夹子发出细碎的响声:“我十二点的飞机去曼谷,给你们律所谈那个......” “来得及。”顾则桉打断他,鼻尖蹭过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钻入贺屿随时崩塌的神经:“五个小时后才有你的航班。” 贺屿的呼吸一滞,他侧头想躲开那灼热的气息,却暴露了更多颈侧的皮肤,顾则桉立刻咬了上去,不轻不重的一下,让贺屿浑身一抖。 “你属狗的。”贺屿低喘了一口气,声音已经不稳了:“应该给你套一个狗绳。” 顾则桉低笑一声,膝盖**贺屿的,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大腿肌肉,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贺屿的**:“现在医嘱解除了。” 皮带金属扣弹开的声响在安静的衣帽间里格外清晰。 贺屿咽了口唾沫,突然意识到玩火自焚是什么意思,他的手腕在衬衣夹里不安地扭动,却只是让金属部件缠得更紧。 “等等......”贺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衬衫会皱,行李箱还没.....唔......” 顾则桉的吻堵住了他所有废话。 这个吻又凶又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像是要把一个月的克制都发泄出来。 贺屿很快丢盔弃甲,腰软得要靠顾则桉揽着才不至于滑下去,他仰头撞上衣柜,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吟。 当顾则桉的唇移到他的喉*时,贺屿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停......停下,我真的要......” “要什么?”顾则桉的犬齿轻轻碾过那块凸起的软骨,满意地感受到掌下的身*猛地一颤。 贺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的手腕无意识地扭动着,衬衣夹在皮肤上留下更深的红痕:“别,我真的要......” “嘘。”顾则桉的吻落在他的锁骨上:“曼谷的客户可以等。” “可是......” “没有可是。”顾则桉突然抬头,眼神沉得像是要把贺屿吸进去:“你知道这一个月我忍得多辛苦?” “那......”贺屿别过脸,耳根通红:“快点。” 顾则桉低笑一声,手抚上他的脸颊强迫他转回来看着自己:“这种时候说‘快点’,好像不太好。” 贺屿还想反驳,却被顾则桉再次封住了唇。 这一次的吻温柔了许多,带着不容质疑的珍惜,贺屿渐渐放松下来,任由顾则桉引导着他沉溺。 当顾则桉终于解开绑着他的衬衣夹时,贺屿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顾则桉低头吻了吻那道痕迹:“疼吗?” 贺屿摇摇头,却突然发力将顾则桉反按在衣柜上,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不是也赶时间见委托人吗?” 顾则桉挑了挑眉,任由贺屿扯开他的领带:“看来曼谷的客户真的要等......” “闭嘴。”贺屿恶狠狠地咬上他的唇:“都怪你。” 三点二十分,飞机准时抵达曼谷机场。 飞机刚落地,舱门还没完全打开,贺屿坐在座位上打开手机后第一时间点开通话记录,拨了顾则桉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便接起:“下飞机了?” 贺屿轻哼一声,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我终于体会到你之前为什么不让保镖跟着了。” “怎么?”顾则桉问。 “曹展坐在我附近像个标本一样一动不动。”贺屿说着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空姐走过来每次都偷偷打量我,以为我是什么明星,她第五次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果汁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她是来要签名的。” 电话那头的顾则桉轻笑了一声:“你本来就是明星,贺律。” “得了吧。”贺屿懒洋洋地靠回座椅,望着窗外还未停稳的登机桥:“我怀疑这趟航班的乘客已经在网上发贴讨论,商务舱到底是哪位神秘人物?” 顾则桉笑着没接话,自从顾以轩那次的事之后,他就让曹展一直跟着贺屿。 “这样我放心一点。”他说。 贺屿抿了抿唇,低头解开安全带的动作慢了一拍,他望着机舱逐渐开启的门,还是再争取了一下:“我回来之后就让他不用跟了吧,反正顾以轩已经在监狱里自杀了。” “对了。”贺屿把行李从头顶行李架取下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着行李箱:“他的葬礼你会去吗?” 电话那头的顾则桉毫不犹豫地说:“不去。” “啊?”贺屿还有些不乐意了:“我还挺想去的,顺便踩两脚。” 第118章 贺屿出了机场,vibeco公司派来接机的总监塔尼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经理颂猜很生气。” “理解。”贺屿切换成英语,把领带塞进西装口袋,曼谷的湿热立刻缠上脖颈:“如果是我司数据外泄,我也会直接起诉。” 塔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黑色丰田穿过拥堵的拉玛九世路时,贺屿突然问:“vibeco在华国遇到的最大障碍是什么?” “当然是支付牌照......”塔尼脱口而出又猛地住口:“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们遇到障碍?” 贺屿笑而不答。 车窗外,巨型广告牌上的vibecologo正在夕阳下闪烁,他手机里存着近三个月所有关于这家公司的华泰媒体报道,包括三条未被证实的“在华业务受阻”的小道消息。 第96章 vibeco总部的会议室冷气开得像冰窖。 贺屿在颂猜面前摊开三份文件:审核报告、华国《商业秘密保护法》条文,以及贺屿这段时间熬夜准备的补救方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颂猜拍桌而起:“我们公司的数据......” “已经追回。”贺屿从手机上调出邮件,放大其中的截图:“星河ceo亲自回复,文件未打开已永久删除,根据华国刑法第219条,若竞争对手擅自使用商业机密,将面临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颂猜的怒气肉眼可见地凝固了。 贺屿趁机从桌上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内部调查结果,邮件系统确实存在审核漏洞,但更重要的是,vibeco提供的保密分级标准与华方法律实务存在冲突。” 塔尼接过文件:“你说什么?” “比如这份技术参数。”贺屿指向其中几行标红的文字:“在我国《网络安全法》框架下,这类数据应当加密传输,但贵司标注的是普通商业文件级别,所以这次的失误不仅仅是君泰犯的。” 塔尼快速浏览着文件,突然用泰语对颂猜说了什么,颂猜的表情从暴怒变成惊疑,最后定格在某种复杂的沉思。 贺屿见颂猜神色松动,立即接话:“君泰积极地想弥补那一部分失误,希望能给贵司延长一年法律服务,不收取任何费用。” “免费延期一年服务?”颂猜用指尖敲着那份文件:“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是诚意也是保证。”贺屿解开西装扣子,从桌上推过平板电脑:“未来所有往来文件将由我亲自审核,这是我们团队为新加坡gic设计的保密流程,从未出过纰漏。” 塔尼突然插话:“你为gic工作过?” “帮他们处理过印尼数据中心的合规问题,当时竞标的有三家公司。”贺屿故意顿了顿:“包括星河。” 颂猜的眉毛挑了一下,贺屿知道鱼钩咬实了,星河不仅是vibeco的竞争对手,更是他们在东南亚的老冤家。 “我需要更多保障。”颂猜抓起桌山的钢笔:“比如......” “比如这个?”贺屿从公文包又抽出一份文件夹:“贵司在我国申请支付牌照的痛点和解决方案。” “当然。”他按住文件不让颂猜打开:“要等续约后才能开启。” 中央空调嗡嗡作响。 颂猜的钢笔在合同上悬停良久,终于落下签名,贺屿接过笔时,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出了大厦一楼的电梯,贺屿收到塔尼的line消息:【你怎么知道我们最担心支付问题?】 贺屿早在顾则桉给的那些资料里就察觉出蛛丝马迹,后来调查,vibeco技术参数里那些不符合华国央行标准的接口设计。 他巧妙回复道:【律师可以算是半个侦探。】 手机又震了一下,但不是塔尼发来的,而是顾则桉:【谈完了吗?】 贺屿推开大厦的玻璃门,湿热的风就卷着蝉鸣扑面而来,他低头回消息,在顾则桉的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字:【正准备去......】 “咚!” 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熟悉的冷木香立刻钻进鼻腔,贺屿愣神的那一瞬间,手机已经被人稳稳托住。 “不好好走路。”顾则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贺屿猛地抬头。 “你怎么来了?”他笑着去勾顾则桉的小指,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整个手掌,顾则桉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他腕骨内侧。 “你不是说不想曹展跟着你吗?”顾则桉答得一本正经,目光却飘向贺屿身后的大厦:“谈得顺利?” 贺屿故意把重量往前压,直到两人鼻尖几乎相抵:“你猜?” 顾则桉喉结动了动,另一只手虚扶住他后腰:“我猜贺律回去就跟君泰签合作协议。” “你就偷着乐吧。”贺屿退后半步,拽着顾则桉的袖口往路边走:“那既然来了,就陪我去海边看日落。” 顾则桉的手臂突然僵住,贺屿回头时,顾则桉正盯着远处的海平面,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五年前贺屿就差点死在了海边。 潮声好像忽然变得很近。 “顾则桉。”贺屿反应过来他是担心自己对海边会有恐惧,便掰开他攥紧的拳头,把自己的手指嵌进去,举起交握的手晃了晃:“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夕阳缓缓沉向暹罗湾的海平线,浪尖被镀上暖光缓慢地切开粼粼的海面,拖出一条长长的、细碎的光痕。 海风裹挟着海边的烟火味,烤虾的焦香、青木瓜沙拉的酸辣,还有椰子糖的甜腻,全都混在潮湿的空气里。 顾则桉和贺屿并肩走在海边,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爸爸!” 贺屿一怔,回头看去,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华国小男孩正仰着脸,头发被海风吹得乱糟糟,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嗯?”贺屿失笑,蹲下身平视他:“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小男孩歪了歪头,突然伸出小手指向贺屿的锁骨:“妈妈说,身上有星星的就是爸爸。” 贺屿的表情瞬间凝固,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锁骨,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咬痕,是今早顾则桉留下的,他刚才一直穿的西装,到海边来才脱了外套,一时忘了某人的杰作。 “这个,嗯……”贺屿耳根发烫,握拳干咳一声:“不一定是爸爸。” 小男孩固执地摇头,张开双臂就要扑过来:“星星就是爸爸的标志!” 还没等贺屿反应,顾则桉的手突然横插过来,轻轻按住了小男孩的脑袋,阻止他的靠近。 “小朋友。”顾则桉微微俯身,漆黑的眸子盯着小男孩,语气严肃:“爸爸不是乱叫的,叫错了要被抓到警察局去。” 小男孩呆住,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一瘪,眼眶瞬间红了。 “呜.....” 还没等他号啕大哭,一位年轻妈妈匆匆跑来,满脸歉意地抱起小男孩:“不好意思!” 小男孩趴在妈妈肩上,抽抽搭搭地指着贺屿:“可是,星星……” 妈妈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抱着孩子快步离开。 “顾则桉。”贺屿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肩膀微微颤抖:“你吓唬小孩子?” “有吗?”顾则桉站直身体,神色淡淡:“这是提醒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万一遇到坏叔叔怎么办?” “哦......”贺屿挑眉,故意逗他:“那你喜欢小孩吗?” “不喜欢叫你爸爸的小孩。”顾则桉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我有一个了。” 贺屿没反应过来:“啊?” 顾则桉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锁骨上的咬痕停留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轻叹一声:“虽然这个小孩傻是傻了点,但挺可爱的。” 贺屿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气笑:“顾则桉!你说谁傻?!” “嗯......”顾则桉唇角勾起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傻。” 贺屿还想反驳,却被顾则桉一把扣住手腕,拽到身边。 海风拂过,带着咸湿的气息,远处最后一抹夕阳沉入海平线,天空渐渐染上深蓝。 “对了。”贺屿绕开一个正横着走路的小螃蟹:“明天回港都后就去看刘叔他们,那天给他打电话,他带郑姨去福利院教小朋友画画去了。” 第119章 “刘记面馆”的招牌在晨光中冒着热气,把“今日特供:牛肉刀削面”几个字都熏得模糊,店外排队的队伍不仅拐了个弯,还沿着人行道延伸了至少十米,很像一条贪吃蛇。 “哎哟喂,这么多人?”一个中年妇女挎着菜篮子在队伍旁停下,眼睛瞪得像铜铃,“这面馆开光了啊?” “听说是一个明星家里开的。”队伍里的一个女生正忙着发消息,头也不抬:“但不知道是谁。” “明星家里还开面馆?”中年妇女惊讶地问:“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女生终于抬起头,往店里面伸长了脖子:“最近爆火的那个王禾霖家里还是开麻辣烫的呢!上周我去打卡,排了三小时就为吃他爸亲手烫的豆皮!” “那......”中年妇女鬼使神差地钻进队伍里面:“那我也排一个。” 面馆里,刘叔正以每分钟两碗的速度削着刀削面,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新招的临时服务员小余端着三碗面往外走,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小心点!”收银台里的郑姨替客人买完单,滑着轮椅往厨房里去。 厨房帘子后头,贺屿蹲在面粉袋旁边正在给顾则桉发消息:【你不用来接我,我等下自己打车去找赵尘他们,你记得按时吃饭哦!小狗乖乖等饭.jpg】 “小屿啊,要不你出去露个脸?”郑姨进了厨房,通过帘子缝隙看着外面:“你刘叔都快把削面刀抡出火星子了。” “出不去啊......”贺屿把棒球帽又往下压了压,几乎要盖住鼻子:“万一我出去他们没看清人就往里面冲,踩着人可不好,要是发现我什么明星都不是,那被踩了的不是白被踩了么?” 第97章 “哈哈......”刘叔正往沸腾的锅里下面,笑道:“过几天他们见不着人也就散了。” “也是,说得有道理。”郑姨从桌上拿湿毛巾给刘叔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那天你来帮了一会儿忙就被人传出去说是看到了明星,也不知道是谁在传......” “欸,对了小屿。”郑姨把毛巾放下,又笑着继续说:“你让人家顾律师把这店租金收下,这又是替我请了德国专家治疗,又把店铺免费给我们用,我们......” “没事,他钱多。”贺屿埋着头给赵尘发消息:“再说我律所和他律所合作,也在帮他做事呢。” 刘叔在围裙上擦了几下手:“那不一样,我们......” “嗡--嗡” 贺屿的电话突然震动,屏幕上是赵尘的来电显示,贺屿从面粉旁站起身,拍了拍刘叔和郑姨的肩膀:“你们别担心了,顾大律师可吃不了亏。” 要吃亏也是他吃亏,还吃了不能告诉他们老两口的亏,肉亏! 表面上,顾则桉对刘叔他们说是因为五年前顾源找人撞他们让贺屿出了车祸,所以对他们的补偿,背地里,顾则桉就故意以店铺的事让贺屿增加夜间活动次数,美其名曰以身相许,实际纯纯的压榨! 贺屿从后们悄悄溜走打车到了四海火锅店,店门口人头攒动,跟刘叔面馆的盛况有得一拼。 五年前薛阮告了李伯宁后引发全网关注,她本人也在网上迅速走红,一跃成为流量top10的美食博主,好多人来打卡。 贺屿穿过拥挤的人群进了店,早在几天前他就提前跟薛阮订了位置。 薛阮笑着迎上来:“这边,走廊左拐第二个包厢,你朋友都到了。” “好的。”贺屿跟她寒暄了几句后便往包厢走。 推开门的一瞬,包厢里的三个人齐刷刷转过头,竟然同时红了眼眶,眼泪汪汪地盯着他。 贺屿一愣,随即笑着靠在门框上,开玩笑道:“我们好像不是老乡吧?用不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么标准的流程走一遍吧?” “别说了。”赵尘大马金刀地坐在圆桌边,眼睛红着:“你就不能让我哭一哭吗?” 贺屿被他说得心头一震,鼻尖也跟着有点发酸,他吸了口气,强忍住上涌的情绪,走过去拍着赵尘的肩膀:“小土律,要是让你的委托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估计连夜赔钱也得把合同撕了。” 赵尘笑骂一声:“去你的。” 贺屿转头,视线落在最里侧的周哲一身上。 那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色白得不太自然还隐隐泛着粉光。 “不是吧?”贺屿挑眉:“你为了见我还专门去做了造型化了妆?” 周哲一握拳咳了一声,拿纸巾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啊,这倒不是因为你,我电视台节目刚下播,连妆都来不及卸就赶过来。” 话音刚落,坐在另一侧的孙远捻起周哲一打了发蜡的发丝:“咱周主播的小迷妹可不少。” “别说人家小迷妹了。”赵尘开了几罐啤酒放在桌上:“我都想给他写个粉丝日记。” 包厢里顿时笑成一团。 贺屿笑着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转头看着孙辰:“你什么时候飞意大利办雕塑展?” “下周。”孙远侧头看着他:“我原本就在意大利准备前期的工作,结果你一个电话打来,吓得我魂都飞回来了。” “五年啊......”赵尘沉声补了一句,嗓子哑哑的:“你他妈还故意挑半夜给我打电话,吓得我差点......” “吓得你怎么?”贺屿端着茶杯,笑着看他:“吓得你直接萎了?” “滚蛋!”赵尘“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杯子都跟着蹦了几厘米。 周哲一扶了一下眼镜框,轻叹一声:“这都多少年了,唯一没变的还是赵小土的女朋友,右老师。” 孙远“噗”地喷出笑声,拍着桌子笑弯了腰:“经典不衰!兄弟,我服了。”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有说不完的话,举杯之间都是这五年来的心酸与光辉,从熬夜改稿聊案子,到站在镁光灯下被簇拥,但更多时候,是他们在听贺屿说。 贺屿虽然讲得不完全,可只言片语间还是把五年时光都翻卷在他们面前,酒一杯接一杯地倒,没谁劝,没谁拦,都想要醉在这场重逢里。 结果就是,包厢里东倒西歪,四个人几乎都喝醉了。 四人醉熏熏地从火锅店里出来,夜风一吹,酒意顿时全往脸上窜,步伐也开始七歪八扭。 赵尘一边哼着走调的歌,一边摇晃着胳膊想搂人;孙远靠着周哲一的肩膀,嘴里念叨着什么雕塑的灵感;而贺屿则眯着眼,低头扣外套的扣子。 就在他抬头的一瞬,看到顾则桉站在暖黄的路灯下,穿着黑色呢大衣,手里拎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目光从人群中径直落在他身上。 贺屿愣了一秒,然后兴奋地给他挥手。 顾则桉走到他面前:“不是让你把围巾戴上吗?” 贺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尾微红,不知是喝的还是风吹的。 “低头。”顾则桉把围巾搭在他脖子上,贺屿听话地低下头,乖乖地让他缠绕,打结。 系好后,顾则桉抬手拂了拂他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怎么喝这么多?” 贺屿吸了一下泛红的鼻子,声音含糊:“因为高兴。” 这时,赵尘打了个酒嗝,踉跄着往路边走,嘴里还在嚷嚷:“我没醉,我还能开庭!我对象是右老师!我现在就......” “闭嘴吧你。”周哲一一把拽住他,自己也站不稳,结果两个一块儿歪在了一棵大树上。 顾则桉从大衣兜里摸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很快就安排了三辆车,让司机把三个醉鬼分别送回各自的家。 车窗外的霓虹灯在贺屿眼里晕成一片彩色光斑,他歪着头靠在真皮座椅上,顾则桉从中控台的柜子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瓶盖连着醒酒药一起递给贺屿:“把药吃了。” 贺屿眯着眼笑,就着他的手吞下药片,过了一会儿整个人渐渐清醒了几分。 红灯亮起时,顾则桉突然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抬手将手机举到两人面前,屏幕的冷光映着贺屿泛红的脸颊。 “嗯?”贺屿慢半拍地转过头:“你在干嘛?” 顾则桉的拇指悬在快门键上方:“拍照。” “拍照?”贺屿突然瞪大眼睛:“你不是不喜欢拍照吗?” “不拍照的话万一你又把我忘了怎么办?”顾则桉的声音低了几分:“留证据。” 车载香薰的柑橘味变得越来越鲜明。 “我不会再忘你了。”贺屿坐直身体,伸手去捏顾则桉的耳垂:“要忘也是等七老八十患老年痴呆......对了,要不我们学打牌吧?听说能预防老年痴呆。” 顾则桉沉沉地笑出了声,调整手机角度:“看镜头。” “哦。”贺屿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带着酒气的呼吸扑在他的颈侧,指导他:“再举高一点......不对,要斜45度......哎你手抖什么?” 顾则桉对拍照不是很熟练:“要不你来拿?” “我不拿。”贺屿伸手去戳顾则桉绷紧的下颌线:“那样显得我脸大。” “咔嚓” 顾则桉按下快门键,照片里的贺屿半眯着眼睛,嘴角还保持着说话的弧度,像只被强光晃到的懒猫,而顾则桉的侧脸在顶光下棱角分明,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恰到好处的深邃。 “顾则桉,你心机太重了!”贺屿去抢手机,膝盖撞到中控台也顾不上揉:“自己找好角度就按快门?还是拿给我来拍!” 顾则桉笑着任由他抢走手机,就在贺屿重新举起手机按下快门的一瞬间,顾则桉突然倾身,薄唇落在贺屿的左侧脸颊,温热的触感让贺屿手一抖,拍下的照片里因为突如其来的吻又半眯着眼睛,除了呆滞以外似乎还有点猥琐...... “你......”贺屿还要重拍,手机却被顾则桉抽走。 “这样挺可爱的。”顾则桉笑着把手机放回兜里,指尖轻刮了一下他红透了的耳朵:“明天再拍,每天都拍。” 贺屿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瘫回座椅上:“心机深。” 宾利重新启动时,贺屿把发热的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人行道上相拥而过的情侣,牵着气球的小孩,全都变成流动的色块,某个瞬间他突然开口:“顾则桉,我还是去看下朱红娟吧。” 第120章 贺屿的家乡离港都并不远,不然朱红娟当年也不会把他带到港都抛弃,但这座小县城在地图上几乎看不到存在感,不靠山,不临水,穷得连街道都灰扑扑的。 后视镜里,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掠过,让他恍惚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背着破书包,踩着哥哥穿过的旧鞋,每天往返于那个终年泛着霉味的筒子楼和县一中之间。 “你说......”贺屿忽然出声,带着点松弛的沙哑:“如果我当年不努力学习没考上港北大学,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染了一头黄毛天天在街上晃啊?” 第98章 顾则桉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他一眼:“不会的。” “虽然你不能选择出生在什么地方,但你身上有一种能量。”他继续说:“不管把你丢在哪儿,你都能走出去。” “嘿...”贺屿轻笑了一声,他侧头望着顾则桉的侧脸,被阳光晃了一下眼:“幸好我努力了,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顾则桉的右手伸过去握住了他垂在膝盖的手,安抚性地摩挲了几下。 短暂的沉默后,他看着前方忽然说:“要不要下车走走?看看你以前努力的地方?” “算了。”贺屿摇了摇头,靠回椅背,懒懒地说:“这小地方不大,街上总有人认识我,我要是走街上还以为我诈尸了。” 顾则桉笑着启动车子:“那你把地址给我,我们直接开过去。” 贺屿从微信里翻出刘叔前两天发来的定位,转给他。 十分钟不到,他们到了城西的公墓区。 这片墓地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连墓碑都立得歪歪斜斜,泥土松散,野草沿着石缝疯长。 下车后,顾则桉去问了守墓的人,对方听了名字便挥手指了一角,他们顺着小径绕过一排排墓碑,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看到了那两块立碑。 “朱红娟”、“贺渊”两块墓碑并排立着,旁边并没有第三块墓碑,贺屿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一点意外。 对朱红娟来说,他五年前的“死”就像突然落下一场雨,天阴了,会烦会闷,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雨停了,地干了,人该吃饭还得吃饭,没什么值得想起的。 所以朱红娟没在他们旁边给自己留下位置。 贺屿把临时买的一束白菊放在贺渊的坟前:“挺好的,死了我也不用见到他们了。” 顾则桉站在他旁边,没有出声,只是侧身将他揽进怀里,掌心按着他的背脊,一下一下轻缓地安抚着,他并没有怎么安慰贺屿,因为他也不想贺屿跟他们在一起,因为不配。 贺屿靠在他肩上,良久之后忽然笑了,仰起头:“我那天听林哥说,你还给我弄了一块墓地?” 从县城回到港都,顾则桉带着贺屿到了一处偏离市区,常年供不应求的墓园,和县城那处荒草丛生、碑石零乱的小地相比,这里四面开阔,远处连着一线山脊,风从山坳里吹下来卷着松柏的香气,安静得像世外桃源。 顾则桉领着贺屿在一块墓碑前停下。 石碑不大,打磨得干净利落,只刻着两个字,除此之外,再无生卒年,无照片,无碑文。 顾则桉抬手拂去碑顶的一片落叶:“我还是让人把这墓清掉。” “不用。”贺屿按住他的手背,两人的体温在冰冷的石碑上交叠:“放这儿挺好的。” 顾则桉转头看他,眸光微动,没出声。 贺屿吸了一口气,目光没离开墓碑,慢慢地说:“过去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新的,是有你的贺屿。” 顾则桉静了一秒,然后笑了,那笑意从眼角蔓延出来,他走近一步揽住贺屿的肩膀,额头轻轻抵住他的。 “你说得有道理。”他说:“过去的贺屿为别人付出了太多,现在的贺屿只有我,我拥有你的全部。” 他话音刚落,又偏过头看了眼墓碑右侧那块空着的地:“那我把这边也买下来。” “嗯?”贺屿一愣,食指戳了戳顾则桉的胸口:“你买块墓说得这么轻松,轻松得让人想打你。” 顾则桉捉住他作乱的手指,另一只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贺屿的呼吸瞬间滞了一瞬,盒子边缘反射的阳光刺得他眼眶发烫。 那个颜色他见过,是某高定品牌专属的深蓝。 顾则桉已经半跪下来,手掌撑在墓碑前干净的石阶上,另一只手稳稳地打开那个盒子。 两枚男士戒指优雅地躺在深蓝色的天鹅绒内衬上,款式虽然简洁但价值不菲,看得出是为他们专门定制的,那戒圈内还刻有很细小的《婚姻法》第1049条条款编号。 “虽然流程我还是会走一遍。”顾则桉抬头望着他,眼里盛满深邃的光:“但这个问题,我不打算问你愿不愿意,因为你只能有一个回答。” 贺屿的眼眶越来越热,想笑又快忍不住要哭:“哪有在墓地求婚的?” “嗯?我觉得这里很好,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慢慢走向死亡,但在这条注定通往死亡的路上,我爱上了你。” 顾则桉捧着那只深蓝色的戒指盒,语气温柔又执拗:“有人说,死后的灵魂会被困在这里慢慢失去记忆,那样的话,就算死后我们忘记了彼此的名字,但我们的灵魂依然会在这里重逢。” “它们会记得我们在这里说过‘在一起’,会记得我们是彼此的归属。”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贺屿:“所以无论生前死后,我们都不会再被分开。” 松针的影子在戒指上摇曳,贺屿看见顾则桉眼底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当冰凉的金属套上无名指时,他突然拽住顾则桉的领带,在墓碑前接了一个带着咸涩味道的吻。 “顾则桉......”唇分开时贺屿抵着他的额头喘息,手摩挲着对方无名指上相同的戒指:“你放心,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一个月后。 顾则桉的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时,他正倚在木屋的栏杆上,远处的贺屿蹲在雪地里,红色围巾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正被一只雪橇犬扑得踉跄后退。 “喂?”顾则桉按下接听键。 “真说走就走啊?”电话那头林清的声音带着促狭:“你和你那位合法丈夫在干嘛呢?” “怎么了?”顾则桉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雪地里红色的身影,贺屿正试图把雪球塞进狗的项圈里,结果反被扑倒在雪堆中,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什么事?” “老头子知道你们跑到挪威后就猜到是去领证。”林清顿了顿:“不过他倒是比我想的开明多了,刚还问你们回来摆不摆酒席?” 顾则桉的嘴角扬起:“老头子那火眼金睛,估计早就......” “顾则桉!快看!” 贺屿站在雪地里叫他,身后的极光如被神灵泼洒的荧光颜料,在深蓝天幕上蜿蜒流淌,翠绿的光带像流动的丝绸,边缘泛着淡淡的紫红,将贺屿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电话从耳边滑落,顾则桉甚至没听见林清最后的调侃,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台阶,在贺屿转身的瞬间,将他拥入怀中。 极地小城特罗姆瑟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他们呼出的白雾交织在一起,贺屿的鼻尖冻得通红,在极光变幻的刹那,被顾则桉吻住了微微张开的唇。 “唔......”贺屿攥紧了顾则桉的大衣衣领,深深地回吻。 远处六条雪橇犬歪着头排排坐,它们蓝眼睛里映着天上流动的极光以及雪地里相拥的身影。 掉在雪地里的手机还亮着,显示通话已结束,最后传进林清耳朵的是北欧的风声,犬吠,还有一声模糊的“我爱你”。 山与木则安,全文完。 -------------贺屿&顾则桉提笔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