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浪细》 第1章 [现代情感] 《风轻浪细》作者:瑞曲有银票【完结】 简介: 2005年深圳,林坤河买水的时候被收银小妹缠着要号码,不写就要以他用□□报警。 林坤河很不耐烦,写完扔笔就走。 2009年广州,林坤河去城中村探朋友,收银小妹顶着刚染的红头发坐在对面,和他那位朋友商量着回她老家盖房子结婚。 林坤河摩挲着啤酒杯,有些想不起那串数字。 2015年深圳,林坤河拿着婚戒戴到她手上,盯着她已经染黑的头发时想起耳边一句话:朋友妻不可欺。 容标签:都市 三教九流 阴差阳错 婚恋 主角视角杨琳林坤河 一句话简介:谁啊?房东儿子 立意:落地生根 1 第1章 ◎你他妈有病?◎ ---------- 2015台风季,珠三角地区风雨翻飞。 林坤河摸出手机看实况,旁边一个设计师凑过来:“这风吹到哪儿了?” “湛江。” 林坤河把屏幕偏了偏,那人看完即时爆粗:“妈的这台风好吊,树都吹断了。” 林坤河想着南山一个项目大概率要停工,放下手机,感觉看人有些重影。 不止他,同行们也是。 放眼望去,白天在会场还人模狗样地讲艺术谈美学的设计师们现在个个醉醺醺,像下一秒就要拍着肚皮去屠宰厂。 有台湾设计师说过他们广东这帮人好攀比,假吹捧,聚在一起只知道吃吃喝喝,要不然就是满脑子搞钱,一个个道貌岸然没有本心。 林坤河认同一部分,但也觉得这话挺装,毕竟画图太他妈枯燥,跑工地俩小时就能弄个灰头土脸,出来放浪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这个行业到达一定高度前做的也就是酒场生意,他不信真有人不社交不应酬,一辈子在办公室画画图喝喝露水,争当小龙女。 “林工!” 有材料商从另一边绕过来,林坤河扯了扯领口,喊声朱总。 两人碰过几杯,老朱提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说他们品牌全线升级,下个月要搞什么发布会,请林坤河去站站台说两句。 不白跑,会给好处费。 林坤河眼睛胀,搓了两把没吱声。 这老朱以前包工程的,挣了钱跑来卖瓷砖,模样倒是老实,但作派像刚刚洗脚上田的土大户。 换句话说就是太直接,也不懂他们这些设计佬——吃吃喝喝少不了,但脸面也是要的,毕竟名头跟艺术挂钩,所以不仅要站着挣钱,你给钱的姿态还要到位。 老朱见他不表态,以为自己没说清,还主动报了个数。 林坤河这回差点没笑,嘴上却客套,说有空一定去。 老朱喜上眉梢,立马说今晚就住在广州,他给安排客房。 说完撕了包烟满桌派。 烟不错但林坤河今天酒喝太猛,几口尼古丁下去,喉咙痒得像有条毛。 他拎手机出去打电话,打完见老朱站在走廊,对面有个姑娘抱着肚子说:“领导,我真的胃痛,喝不了。” 老朱问:“你白天不还好好的吗?” “不好,白天就痛了我一直忍着没说,刚刚找地方蹲着呢,差点就晕了。”姑娘哼哼唧唧可怜巴巴,带点撒娇的调调。 老朱用手点了她两下,语气无奈:“那你去跟一下酒店房间,今晚下雨,肯定有几个是走不了的。” “谢谢领导!”姑娘声音拔了一截,她瞬间直起腰,眉开眼笑的同时也看见林坤河。 她朝他微微一笑。 老朱迎过来,就着刚才的话头说把最好的房间留给林坤河。 林坤河其实没打算在这住,回包间不久服务员却来传话,说外面道路积水,酒店怕地库也被淹,要提前把车都挪出来。 这情况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正好杨琳回来,顺势接话:“那我去吧,我没喝酒。” 同行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出风头,纷纷起身找相熟的设计师拿钥匙问车牌,献殷勤。 杨琳收到一位叫曹威廉的设计师,对方暧昧道:“车牌就不用报了吧,你应该还记得。” “记得。”杨琳露齿一笑:“还是那辆揽胜吧?” “行啊曹大师,都开上揽胜了?” “那不然呢?普通的车美女能记得住?” 众人起哄,曹威廉笑悠悠地解释,说曾经送过她回家。 旁人顿时戏谑:“怪不得杨美女胃痛,你那天送回去是不是没照顾好人家?” 更有怪笑的问:“怕不是那天晚上把人欺负了,才胃痛到现在?” 言语逐渐露骨,杨琳却像没听到,脸上不见半点羞涩,跟曹威廉对话那几句甚至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 林坤河低头吐西瓜籽,没多会,那只白皙的手伸到他跟前:“车需要挪么?” 林坤河去掏车钥匙,立马有人眼尖:“我靠粉色?” 林坤河摸出看看,粉色配他是骚了点,一笑:“我妹的,非要跟我换车开。” 杨琳接过钥匙,曹威廉也起身绕过来:“帮林总挪车可得当心,他妹妹跟他是双胞胎,宝贝得很,你千万别把人车蹭了。” 说着,手顺势往她肩头一搭。 杨琳似未察觉,看眼车钥匙问:“停在哪?” 林坤河说:“1号电梯口。” 杨琳点点头,拿着钥匙走了。 曹威廉收回手,屁股一沉在林坤河身边坐下:“来,咱哥俩整点。” 高高低低地喝上两轮,曹威廉问起粤北某个地产的标。 听到林坤河说参加了,曹有些诧异:“你真去?” 林坤河也问:“你没去?” 曹威廉笑笑:“他们总部找我邀过方案,我没去,没空。”他清高了一番,又试探道:“你就不怕是去陪标?” 林坤河说:“不能吧?” 曹威廉见他这副态度,猜测着到底是对方案有信心,还是关系过硬,又或者,就是去陪跑的。 林坤河抖出支烟,见曹威廉一脸高深地看着自己,顺手也给他点了根。 曹威廉吹完一口烟,玩味道:“你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林坤河摸了摸下巴。 要不是不喜欢男人,他都要怀疑自己以前搞过姓曹的,遂弹着烟盒问:“我以前什么样?” 曹威廉舔舔嘴皮子,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比较酷,老不搭理人?” 旁边有人扬声:“老林老曹,你俩多久认识的?” “那可早了。”曹威廉杵着大拇指朝林坤河比划两下:“校友啊,我们华工的,不过人家出国浸过咸水,跟我们国内的土鳖还是不一样。” 旁人些微惊讶:“原来林工出国前还在广州待过?” 林坤河点点头:“在广州读过一年。” 但不搭理人他是不承认的,顶多算闷骚,假正经。 十七八谁没个装逼岁月。 不留神被烟呛一口,林坤河往烟灰缸戳几下:“威廉兄什么时候提的新车,也不喊我们开开眼,庆祝一下?” “就上个月,也没提多久。”曹威廉叼着他点的烟,翘二郎腿往后一靠,先是吐嘈揽胜的定速巡航,再说起自己当初提车时候选配吃的亏。 林坤河知道在吹但没太听清在吹些什么,他喝得有些耳鸣,起来走到窗边透气。 楼下车位已经停得密密麻麻,一辆黑色揽胜从地库出来绕了个圈,停在椰树边。 杨琳下来,对着轮胎使劲踹两脚。 踹完走回酒店门廊,一个挪车的同行跟过来:“胃好点没?” 杨琳随手把车钥匙放在矮柱上,自顾自地从口袋掏出烟来抽。 同行问:“胃痛还抽烟?” 见她不说话,又往前凑了凑,指着那串粉色车钥匙明知故问:“这谁的?” 杨琳问:“你看像谁的?” 她终于肯理人,同行心情愉悦,拿起钥匙掂了掂:“这车女里女气的,怪不得开着往地库钻……”又忍不住酸讽道:“还是深圳人他妈的会投胎,一个个靓车开着,还有几栋楼收租……” 杨琳说:“没有几栋,就一栋。” “你怎么知道?”同行一琢磨:“你跟姓林的很熟?” 杨琳问:“你不知道?酒白喝了。” 同行哈哈大笑:“那确实比不上你,不用喝酒都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杨琳没再理他,伸手把几根蓬松飞发卷到耳后,西装裙下的腿白皙,纤细,轻佻。 同行默默欣赏了一会:“你住哪?等下我送你回去。” “家近,用不着。” “再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年底治安差,碰上点事怎么办?” 杨琳没什么耐心,让他滚。 同行嘴一咧:“怎么,姓曹的能送我不能送?老子那车可不比他的次。” 杨琳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第2章 同行只觉得她邪性,那眼一挑,更让人心痒。 他喉头滑动,正要再纠缠几句,却见杨琳摘下烟猛地戳向他肩头。 不是做样子,真把他外套烫出一个洞。 “我操!”同行肩膀吓一跳:“你他妈有病?” 杨琳没说话,视线直勾勾瞟向他裆部,手里半截烟头被风吹得腥红。 同行心头一跳,见她再次举烟逼近,立马护住裆,骂骂咧咧地跑了。 杨琳眼底露出点儿嘲笑,面不改色地把烟抽完,才踩着高跟鞋回到包厢。 正好散场。 还钥匙时有人喊:“杨美女,上回曹工送你,今天该你送他了吧?” “就是,老曹可得好好照顾杨美女,这回温柔点,别再让人胃痛。” 杨琳看向曹威廉,他坐在椅子上含笑看她,两只镜片道貌岸然,却像随时要摘下一只钻进女人裙底贪婪浏览。 杨琳走过去,弯腰递钥匙时低声提议:“我看今天就别回了,车子仪表盘好像有问题,我刚刚去挪车的时候看到上面显示8w公里……曹总刚提的车,这里程数对不上吧?” 曹威廉愣了下,好在本来也没想真干什么,笑笑,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虽然爱玩却也知道她不好招惹,有些女人占占口头便宜可以,真要发生些什么到甩不脱的时候你拔屌都没用。 是以咳两下,伸手指指那帮人:“都别瞎说啊,我们是老乡才顺路送的,我儿子还在车上。” 他装模作样众人也就一笑了之,回家的回家留宿的留宿。 杨琳帮曹威廉安排代驾,把人送走后在大堂等了会,果然看见老朱和林坤河往电梯走。 林坤河虽然喝不少但也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反而是老朱深一脚浅一脚,说是送他,却让他扶了一路。 林坤河心头骂娘,耐着性子跟他客套几句,刷卡进了房间。 客房确实不小,林坤河脱完进浴室随便冲两下,赤着身子去找床,倒头就睡。 酒后梦多,一茬接一茬但不算平稳,以致于房门传来嘀嘀的动静时,他连眼都没睁。 林坤河梦到高中美术补习,那时候以为自己是清华种子,有空就跑画室,铆足了劲想去北京,结果高考成绩出来,还是没能走出广东。 门被打开又合上,他分出的一丝神听到西装裙摩擦的声音,以及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 由远及近,到了床边。 来人手脚不算轻,进来也毫不拖沓,把自己脱光往被子里一躺。 林坤河于梦中睁眼,朦胧光线里与她对视两秒,那人拉起他一只胳膊,不声不响地钻进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新文开搞了,存得不多每周大概发个两三章,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吧 2 第2章 ◎喂,士多妹◎ -------- 杨琳醒得不算早,但酒店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光透不进来。 当然遮光的副作用是气味也散得慢,她转头看着林坤河,记起自己刚刚也醒过一次,那会还在想怎么给他弄醒,但很快又睡了过去。 睁眼放空一会,杨琳竖了个枕头坐起来。 被子在中间谁也没盖,被面趴着一条裸露的手臂,她昨晚就是被这条手臂拖着架来架去,谈不上半点温柔。 床头有烟,杨琳滑出一根含住,侧身捡火机却冷不丁扯到筋,痛得皱了皱眉。 人一痛难免烦躁,昨天临时的计划更显得像心血来潮,提不起兴趣继续。 杨琳把烟扔床头柜,翻身找衣服时踩到男人皮带,挪开又踩到裤子拉链,一地衣服也扔得很不讲究。 她用脚趾把裤子夹开,穿完衣服后找到自己昨晚踢掉的鞋,穿上离开。 台风后果然好天气,杨琳头顶太阳走出酒店,跟着几拔穿厂服的人走上天桥。 空气里飘散着酱香饼和肠粉的气味,也有提着豆浆边走边喝的,大都是附近工厂里的人。 这个酒店在高速公路出口,虽然位置好但周围都是工业区,和五星酒店有些不搭。 不过也是这些工业区里的人,支撑着她父母出租房的生意。 下天桥又走了一小段,杨琳看见父亲站在梯子上修灯箱,母亲则在下面扶着梯子。 杨琳喊了声妈。 杜玉芬惊讶女儿这个点才回家,小心翼翼问:“昨晚在宿舍睡吗?” 杨琳点点头。 杜玉芬又问:“今天怎么不上班?” 杨琳说:“调了一天休。” 她抬头看眼灯箱,平价住宿四个大字缺边缺角,外面灯箱布也破了道边,顺口问:“怎么不换一个?” “换什么?”父亲在上面冷冰冰地呛道:“你以为灯箱很便宜?” 杨琳对这样的语气习以为常,去问母亲:“海若姐起来没?” 杜玉芬也怕他们父女又吵起来,连忙点点头:“起来了,你去问一下她想吃什么,买点早餐。” “好。” 杨琳拧开水龙头洗了把手,再穿过屋檐走进前台。 所谓的前台只是一个楼梯间,外墙上用红纸写着[租房处]三个字,里面放了张守夜的床,表姐杜海若带着女儿坐在上面打电话。 争执两句,她红着眼睛把电话挂断。 杨琳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电话,她伸手去抱外甥女,问表姐:“你提离婚了?” 杜海若点点头,又气又无奈:“他不同意,说我没事找事。” 杨琳见怪不怪:“不用跟这种人扯太多,谈好条件说清楚什么时候离就行,这种事越拖越难办。” 杜海若默默流了两滴眼泪,担忧道:“我怕他不让我养欢欢。” “放心,他会的。”杨琳盘着腿坐上去,逗怀里的外甥女。 小欢欢虽然被抱着,但始终在玩自己的,特别专注,不受干扰也不理人。 还是杜海若过来教:“宝宝,小姨啊,喊小姨。” 小欢欢终于开口但仍然低着头:“姨,小姨……” 念两句举起玩具不小心碰到杨琳鼻子,杨琳夸张地啊了一声,嚷嚷说:“痛啊。” “痛、”小欢欢跟着学了一句:“痛,宝宝痛。” 玩了会,杨琳领她出去买早餐,回来时外面灯箱已经修好,杨老板又拖出一堆材料在给阁楼喷漆。 他似乎一刻停不下来,忙忙碌碌,也碌碌无为。 油漆味道刺鼻不时还有灰尘飞扬,表姐有些担心:“要不要让姨父戴个口罩?我前两天看电视,里面还说要注意甲醛什么的。” 杨琳摇摇头:“没用,不会戴。” 她对杨老板太了解,电视上讲国际形势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分析两句,但一提到化学物质和甲醛危害,他只会嗤之以鼻,认为是在夸大,故意危言耸听。 这是被无知掩盖的一种自大。 早餐后陆续有人退房,杨琳领着外甥女去楼上帮忙。 城中村的出租房跟酒店当然比不了,顶多算个小旅馆,但价格便宜,二三十就能住一晚。 进房间时,母亲正在熟练地更换床单被罩。 床品这种东西,像他们这样的出租房甚至很多旅馆都不会天天去换,哪怕钟点房也只是拿湿抹布把痕迹擦掉,风干了继续给下一个客人用。 杜玉芬有洁癖,次次都要扯了重新换,不厌其烦。 效率上肯定拖沓了些,但不少回头客就是冲着干净才经常来,所以这里生意还算稳定。 当然主要还是这边位置好厂子多,加上房子是村委旧办公楼改造的,租金比私人地皮要便宜不少。 “姨婆~”小欢欢趔趔趄趄地跑进去:“扫地、宝宝扫地……” 她像模像样地拿着扫把,模样可爱归可爱,但杜玉芬也压声嘱咐女儿:“你表姐的事你别管,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而且她老公一家都霸道,哪天把帐算到你头上怎么办?” 杨琳满不在乎地:“那就当我倒霉。” 杜玉芬无奈。 她忙了一通,问女儿:“今年过年你们放假应该比较早吧?” 杨琳说:“还没确定,怎么了?” “之前你姑姑介绍的那个男孩子,你还记不记得?” 杨琳像没听到,并不吭声。 杜玉芬等了一会,试探道:“你爸爸对他印象挺好的,说他人礼貌,个子也有那么高,家里条件还可以……他父母在惠州那几个房子生意蛮好的,家里也就一个儿子……” “然后呢?”杨琳问。 杜玉芬嗫嚅道:“你爸爸的意思是,过年回家再接触接触,如果觉得可以,到时候去他们家看看,一起吃个饭。” “一起吃个饭,然后我当天晚上就住他家里,过两天直接去领证?”杨琳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把话说得很直白。 杜玉芬在女儿的视线中哆嗦了下:“现在,现在老家都是这样的……” 她不敢看女儿的脸,干燥粗壮的手在白色枕面反复拍打几下,低头说:“只要人信得过,两家都知根又知底……” 第3章 换来杨琳冷笑。 笑完讽刺道:“我真不知道你们这帮人到底是保守,还是开放。” 说开放,却三令五申不准谈恋爱;说保守,却要求儿女跟只见过一两面的人上床结婚。 畸形的婚恋风气。 杨琳扫掉满地垃圾和烟头,往电视柜边摆好一次性的牙膏牙刷,再把地上的避孕套盒子倒进垃圾桶,拍拍手说:“那个男的我不喜欢,太蠢太肥头发太黄,他家里人我也讨厌,有两个烂钱装上天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守出租房,不想过你们这样的生活。” 这话传到杨老板耳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愤然指责:“不该找的时候积极得很,到年纪了还挑三挑四,她以为自己条件很好很有能耐?眼高手低的以后大把苦日子过!” 杜玉芬无奈:“那也没办法,她不喜欢,你硬逼也没用。” 杨老板听了这话更气:“就是你惯的!这辈子丢人丢一次就好了,你还想她怎么作?” 杜玉芬想到些什么,眼泪滚滚流下来。 她身体不好去年又刚做过手术,杨老板到底还是顾着妻子,压了压火气没再说什么。 杜玉芬哭了一会,啜泣道:“你跟琳琳好好说话,不要一开口就那么冲,哪天她走了,难受的还是你。” 杨老板顿时怒目:“爱走不走,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家!” 面对丈夫的气话,杜玉芬夹在中间无力得很。 杨老板心头堵着一团火,边做事边问:“她有没有告诉你昨晚在哪过的夜?” “不是说在宿舍么?” “你信她?” 说在宿舍睡却还穿着上班的衣服,正经工作不找,经常一身酒气,女孩子家家像什么话? 杨老板既担心女儿在外面吃亏,又气她不听话,把他这个老子当空气。 他越想越窝火,咬咬牙,嘭一声把钉子砸进木板。 杨琳对这些浑不在意。 她陪表姐和外甥女出门逛了趟超市,回来后感觉精神不济。昨晚赤着任人顶/弄半宿,困意上来后连打几个呵欠,找了间房上去补觉。 回笼觉睡得很快但不算沉,毕竟出租房靠着马路,白天的车辆杂音吵得要命,隔壁还有打晨炮的,弄出一些不明不白的动静。 杨琳戴着耳塞翻了个身,梦中听到汽水盖子拧开的声音。 少年操着一口半咸淡的普通话:“喂,士多妹,你满18了吗?” “关你屁事。”杨琳正擦冰箱,头也不抬。 少年年纪不大脸皮挺厚,自顾自地说:“你肯定没有18,你们老板雇佣未成年啊,我可以去劳动局举报他。” 杨琳瞪了他一眼,起身把刚片好的西瓜放进冰箱。 “你这西瓜切得不均匀啊,你看,不一样厚的。”少年比划了会,见她不理,大手笔地买下她刚刚切完的西瓜,又要了五条甘蔗。 杨琳气得要死,她最讨厌削甘蔗,收钱时把收银机敲得梆梆响。 趁她削甘蔗,少年又缠着她问:“你真的叫杨琳啊,有没有别的名字?” 杨琳说:“有,我跟你妈同名。” 少年哈哈地笑,痞劲里一股藏不住的朗气:“你知道我妈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绕着她转了半圈,没话找话:“你干嘛不读书的?” 杨琳有点烦,不明白好好的学生干什么总要缠着她。 她当他无聊,骂他:“你有病吧?” 少年又笑起来,呲着一口雪白的牙齿说:“是有点不舒服,你几点下班,陪我去医院看看?” 杨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然过去掏他的裆,吓得少年往后一蹦,爆了句粗口。 “傻逼。”杨琳抬着下巴看他:“毛都没长齐,滚回去上你的学。” 3 第3章 ◎我纯洁得很◎ ---------- 这一觉睡到快中午,林坤河才悠悠转醒。 他是被电话吵醒的,接起来没讲几句,又插进一通来电。 林坤河掐断接听,那头喊了声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谁说没回,我就在家坐着。”林坤河掀开被子,拎着手机下床。 林嘉怡戳穿他:“我车上有定位,你明明还在广州。” 林坤河笑了下,弯腰捡起打火机,摸着床头柜的烟点上问:“有事?” 当然有事了,林嘉怡催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要用我的车。” 林坤河说:“你当我稀罕开你这车,昨天被人笑了一轮,过收费站都被盯着看。” 林嘉怡也在那边笑:“那没办法,我们人多嘛,坐我的车挤。” “你也知道你的车挤,我开起来跟坐马扎一样,腿都伸不直。”林坤河对这事挺有意见,使劲咬着烟头说:“别人的车都不开,就你开,你当司机倒是积极,随叫随到。” 林嘉怡说:“她们去澳门,我也想去嘛。” 林坤河问:“你又不赌,去澳门能干什么?” 林嘉怡没回答,倒是一径催他回去。 林坤河故意说:“今天有事,不回了。” 果然林嘉怡急起来,说车里有东西下午就要用,但被问起是什么东西,她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说。 林坤河去冰箱拿水,途中踩到什么捡起来看了看,是多出来的一张房卡。 “哥……”林嘉怡在那边干着急。 林坤河盯着房卡问:“你今天又要去坪山?”他心里不爽,语气难免重了些:“那种地方少去,磁场不好。” 电话那边突然就没了声响。 林坤河拉开窗帘,对着窗户掰了半天脸,才在下颌角找到一点指甲印。 昨晚搂脖子的时候手滑了,被那只尖细指甲刮了一下。当然他反应也及时,知道对方有点力竭,很快把她翻过去换了省力的姿势。 林坤河掐掉烟,冲手机喊了声:“嘉怡。” 那边温顺地应了声:“哥,我在呢。” 林坤河叹气。 他总怀疑自己在娘胎里揍过她,才让这个妹妹养成一副软绵绵的性格,遇事只会自己内耗,太脆弱又太善良。 他出声哄道:“我昨天给你买了茶果,芳村的,排队快一个钟。” 好巧,林嘉怡笑道:“我也在澳门给你买了东西,排两个多钟才排到的。” 林坤河挑了下眉:“你是买包顺手给我搞了点配货吧,这回又准备赏我点什么边角料,垃圾桶苍蝇拍,还是搞条丝巾勒死我?” 林嘉怡被他逗得直笑。 笑完又细声细气地解释,说专门帮他挑了领带衬衫,还买了支香水。 林坤河说:“你给你自己买就行了,钱不够跟我说。”说完还口嫌一句:“你哥不是基佬,用不着扮那么精致。” 林嘉怡笑:“那也不能太糙了,你平时打扮得精神一点,谈项目都更顺利。”她柔声解释:“我有钱,学校发了奖金的,我专门留着给你买礼物。” 林坤河心里舒坦了,笑得心旷神怡。 他一边怪妹妹浪费钱,一边安排后面的事:“我开回深圳大概两个钟,你身份证拿好,别穿裙子。” 林嘉怡明显吐了口气,小声问:“那,你跟我一起吗?” “我哪年没跟你去?”林坤河没再多说,撂了手机顺手给她转笔钱,一头扎进浴室。 昨晚滚了半宿的汗早已干透,泄得腿软筋麻的劲也重新找回来,他洗完澡抖开裤子穿上,夹住往地上飞的一张名片,贴住鼻子闻两秒,塞进口袋。 回深圳的路上又接到老朱电话:“林工,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朱总破费了。” “客气客气,林工太忙了,不然我今天还得单独请你吃餐饭,机会难得么。”老朱在那头笑得洪亮,扯没几句问起一个协会会长,想让对方也去给他们站台。 林坤河懒得搭理:“我跟周会长也很久没见,小弟面薄,如果想请他出马,可能得朱总亲自去问问。” 他拒绝得很明显,老朱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碰一鼻子灰。 “朱总。”导购在门口提醒他应酬:“差不多该过去了。” 老朱说:“小杨呢,叫她一起。” 导购答:“没看到啊。” 老朱挠挠鼻锋。 结束跟林坤河的电话,他又想起一个人,起身绕去会议室:“王助理,王助理?” 里头正开会,上首坐着的年轻人微微一颔首:“朱总。” “辛苦辛苦,王助理还没吃饭吧?”老朱搓着肚子呵呵笑:“中午约了几个同行,走,一起喝两杯。” 王逸洲顿了下,好似有些反感但还是点点头:“好的,稍等。” 他简单总结几句,散了会。 会议后回到办公室,正听老朱给杨琳打电话:“小杨啊,今天怎么没上班?哦胃痛,行行行,那你好好休息……” 王逸洲听得直皱眉。 导购也在门口等,怪笑着问:“王助,你说我们得做多少业绩才能有这待遇?” 第4章 王逸洲没回答,但白净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赞同。 他在中午应酬后找机会提醒老朱:“还是要注意一下公司纪律,以后都跟着有样学样,不太好。” 老朱笑笑,杨琳要说大毛病没有,就是性格野了点脾气怪了点,但跑业务并不需要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够油滑会来事才重要。 跟她的好业绩相比,那点偶尔的脾气可以当作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老朱惜才也拿她没办法,摆摆手问:“王助理,你过几天是不是要去深圳开会?” 王逸洲点点头:“打算去那边开一个综合会,已经跟几位管理约好了。” 老朱想了想:“叫上小杨吧,她在那边有单,和深圳店长关系也不错,有什么不顺利的让她帮你说两句。” 不等王逸洲说话,他又转头跟同行吹嘘几句,手机里掏出月报来看,手指头敲着屏幕说:“瞧瞧,什么时候量房什么时候回访,哪天去哪间设计公司做简报,人家全列得清清楚楚,就得像小杨这样才能干好业绩。” 王逸洲听出老板语气里的欣赏,还不及说些什么,又被迫加入新一轮的酒阵。 这一轮喝得几欲作呕,但还挂着明天的工作,于是抽空拨通杨琳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王逸洲说:“杨琳,我是王逸洲。” 他好声好气,却换来一句极不耐烦的回应——“干什么?” 王逸洲微微一顿,把事情给说了。 杨琳只回了句:“没空,找别人。”然后挂断电话。 王逸洲握着手机,脸色不太好看。 他稳了稳情绪,想她应该还在休息,于是特意等了几个钟才重新拨过去。 这回王逸洲语气略微强硬了些:“杨琳,去深圳是朱总的安排,请你配合,另外,以后请假或者调休,也请你提前在oa、” “嘟嘟嘟——” 这次直接被挂断,那几声盲音仿佛在嘲笑他刚刚的宽容。 好脾气如王逸洲,也不由紧了紧后槽牙。 几天后到深圳,他一直绷着脸。 王逸洲的臭脸不常见,虽然来公司不久但人斯斯文文,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温和相。 深圳店长私下问杨琳:“最近又发狐臭了?看给我们王助熏得。” 有狐臭吗?杨琳翻着衣领子闻了闻,新买的娇兰明明香得很。 两人去展厅喝茶,徐店长揪到一个刚回店的业务员:“你搞什么,山泉的单又丢了?” 业务员辩解几句,徐芳冰训道:“我们也可以申请工程价,你没提?” 业务员也挺郁闷:“提了啊,他们说业主不太喜欢我们的砖,风格对不上。” “放屁!业主懂什么,不还是听设计师的?”徐芳冰一把公鸭嗓干燥尖锐,气得转头拍杨琳:“你帮我教他几句。” 杨琳随口问:“设计师也有帮派,你是不是没找对人?” 业务员想也不想就否认了:“那不能,这班设计师以前合作过,他们内部单子都分得很清楚的。” 杨琳点点头:“那就是看不上我们的砖,没戏,放弃吧。” 徐芳冰瞪她,憋了两秒:“滚!” 杨琳坐去茶台,手机嗡嗡震来个电话。 曹威廉儿子在那头喊:“杨琳阿姨,我的狗病了!” “哪里病了?” “它老是甩头。” “你是不是带它去玩水了?拿湿巾帮它擦一下耳朵。” 那边窸窣一阵,又嚷嚷道:“它躲我,都叫不过来的。” 杨琳让他拍个视频过来看,看完指挥道:“你把沙发上那个玩具狗拿开,它害怕。” 徐芳冰训完人回来,听着问了句:“你养过狗?” “养过几天。” “狗呢,养死了?” “淹死的*。”杨琳回忆道:“不知道哪只咬了我一个弟弟,我爷爷奶奶就把一窝都扔河里了。” 徐芳冰瞪了瞪眼:“那你也没什么经验,骗小孩子。” “小孩才好骗,你不懂。”杨琳剥个桂圆扔进茶壶问:“业绩不太行啊?” 徐芳冰把她从主位挤开,嫌弃地把那颗桂圆夹出来:“缺你帮我做业绩,什么时候来深圳?我把客户都给你。” 杨琳说:“我来深圳还有你份吗?” 徐芳冰正因为店里的事焦头烂额,烦声说:“你想领导我还不简单,王助理不是在搞股权还是绩效激励么,你找他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你激励到我头上去。” 她抬头找王逸洲,王逸洲也刚好要跟她讲些事情,顺势过来坐下。 还没说几句,徐芳冰听了个电话又开始发火:“能不能带点脑子上班?砖都能算错,你量房用脐带量的,还是没学过数学?” 杨琳敲敲桌面:“文明点。” 徐芳冰没法文明:“这几个都欠叼,一个个不是量错房就是算错砖,都找的什么智障,没上过学一样。” 杨琳问:“你学历很高?” 徐芳冰说:“比你高,你再倒退两年就是文盲。” 杨琳说:“你再缩两厘米就是侏儒。” 这话直戳徐芳冰的痛处,她最忌讳别人说她矮,一时恨不得割掉杨琳那双利索的嘴皮子,发狠地瞪了她一会,被王逸洲打岔引回工作话题。 杨琳在旁边听了几句,无聊得剥出一堆花生壳。 徐芳冰看她不顺眼:“神经病,中午干嘛不吃?” “我不喜欢日料,难吃得死。” 徐芳冰赐她三个字:“乡巴佬。” “呸,爱国懂不懂?”乡巴佬拍拍手问:“晚上去哪吃?” “得问王助啊。”徐芳冰征求王逸洲的意见,顺便挽留他住深圳,说这边股东交待要好好招待他两天。 王逸洲却坚持要走,理由是明天要接待厂家的人。 杨琳偏着脑袋看他,眼睛滴溜溜地转。 王逸洲不想管她,但还是问了句:“你怎么安排?” 杨琳先说:“我肯定不能走回去吧?”接着笑眯眯问:“王助着急回去陪女朋友?” 王逸洲眉头一皱,徐芳冰起身安排道:“吃了晚饭再走吧,马上限行了,这会开不出去的。” 吃饭的地方不远,几人过天桥时看见深南大道堵得开都开不动,下天桥又闻见一阵格外浓烈的气味,像大量湿油漆洒在附近。 杨琳捂住鼻子,徐芳冰也边扇风边吐嘈这味道难闻。 王逸洲环顾了下:“应该是糖胶树,以前没种这么多。” 徐芳冰笑道:“王助理在深圳待过?” 王逸洲点点头:“以前在深圳读过几年书。” 杨琳问:“在哪读的?” 王逸洲简要道:“龙华。” 杨琳哦了一声:“那来福田还要边防证。” 当然现在不需要了。 作为深圳的行政中心,福田不缺都市感也不像罗湖已经显现年代感,从深南大道一路往里,是新老建筑交替下的和谐。 酒店外,有穿本地校服的学生情侣拎着两杯许留山,手拖手交换了一个吻。 徐芳冰说:“现在小孩真早熟,才多大就拍拖了……你呢,你几岁拍的拖?”她转头八卦杨琳。 杨琳说:“我纯洁得很,男人手都没拖过,你呢?” “骗鬼啊?”徐芳冰翻她白眼。 杨琳随手比划数字,徐芳冰没太看清:“17?19?” 杨琳往前一指:“买杯许留山我告诉你。” 徐芳冰冷笑:“不会自己买?你每个月提成那么多都拿去养男人了?” “被你发现了。”杨琳淡定道:“那给我男人也买一杯。” “一杯够吗,会不会打架?” “有可能,那你多买几杯。”杨琳昂首走在前面,两只眼睛高高吊在天上,拎着个包招摇过市。 徐芳冰觉得这人欠揍,上手往她屁股最肉的地方抽一巴掌:“别浪,腰断了。” 杨琳抓住她手腕。 打闹时下行电梯出来一个人,徐芳冰忙把杨琳手压下去:“林总!这么巧。” 她扬声打招呼,林坤河也点点头问:“来吃饭?” “公司聚餐,林总呢,也来这吃饭?” “下来接人。”林坤河眼神自然地扫视几人,微一颔首走了,身上新裤新衫一层清爽的香水。 王逸洲问:“客户?” 徐芳冰说:“山泉老板,做工装算厉害的。” 几人边聊边上了中餐厅。 这两年椰子鸡在深圳遍地开花,连酒店都相继跟上潮流,椰子鸡煮的新鲜鸡肉,吃完再继续当火锅煮。 杨琳主动调料,扒拉着碗问:“王助吃辣吗?” 王逸洲说:“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你看着放。” “看着放是多少?两粒,九粒?”杨琳问的不是正经话,脸上却十足正经。 “三粒吧,谢谢。”王逸洲眼睛看着沙姜,取了个中间数。 第5章 杨琳低头数数,嘴上还有空八卦他:“王助不太能吃辣啊,你哪里人?” “韶关。” “韶关讲粤语吗?” “一部分讲粤语,一部分说客家。”王逸洲与她围坐着,气氛有些不尴不尬。 杨琳调完料递碗,见林坤河跟一位满身名牌的漂亮姑娘走进来,自己领先半步在前面引路,到包厢后又帮忙拉椅子叫茶,十分绅士。 她直勾勾看着那边,王逸洲明显地感觉到有些异样,也转头看了看。 包厢是半围挡的,坐着四个人,徐芳冰回来后认出另外两位:“尖东的周会长和他老婆。”辨认一会又说:“另外那个应该是周会长的女儿。” 她微微叹气:“我刚刚还想去找林总说一下单子……这下不方便了。” 杨琳却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帮你。” 她把筷子一搁,徐芳冰无语道:“别发癫了,人家在相亲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神经病,你爸妈要是带你跟一个男的吃饭,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我管他什么事。”杨琳说完就要起身,手机来了一通电话。 她接起来听了几句,先是说:“不用管,他们爱吵就吵,你带欢欢上楼睡觉。” 不太耐烦地说了几句,听筒里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杨琳也换了副语气:“我晚上回去,欢欢明天睡醒就能看到我了……嗯,你乖乖的啊,吃完药药早点睡,我明天带你去公园套圈圈……对,套圈圈,去公园……” 她几句话不厌其烦地说好几回,鲜有的不像太妹像个善类。 徐芳冰很少看到她这么耐心的时候,听完问:“私生女?” 杨琳说:“我表姐的女儿。” “哦,就是那个自闭症的小孩?” “啧,”杨琳有点不高兴:“轻微自闭,已经好很多了。” 徐芳冰笑笑,对这事也了解一些,主要是男方那边不太愿意治,觉得是个女孩浪费钱,总催她表姐生二胎。 “那你表姐怀上没?”徐芳冰问。 杨琳说:“没怀,我叫她离婚。” 徐芳冰被这口气逗笑了,觉得她多余:“就你牛逼,怎么这么爱搞破坏,这么爱管别人家的事?” “你说对了,我就是爱搞破坏。”杨琳撑着桌子站起来,目光直射包厢那边。 4 第4章 ◎娶别人不如娶我◎ ---------- “你干嘛?”徐芳冰抬头看她,狐疑得很。 杨琳站了好几秒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去拿水果,你们要吃什么?” “什么新鲜拿什么,西瓜记得拿点。” “王助呢?” “都可以。” 王逸洲看着她走远,沉吟着问徐芳冰:“徐店和杨琳很早就认识?” 他对这两个人有些好奇,毕竟杨琳在公司的人缘和业绩成鲜明对比,大多数时间她都对人爱搭不理,很有目中无人的架势,而徐芳冰也是一众店长里脾气最暴的,开会吵架声量永远最高。 两个出了名不好相处的人却关系不错,于公于私都引人探究。 但徐芳冰只敷衍地答他一句:“我们之前合租过,在南京。” 王逸洲再没好多问,扯开话题聊了会,杨琳端着点东西回来。 她把水果放在中间,一碟沙姜推给王逸洲:“让他们现切的。” 王逸洲怔了下,生硬地道声谢。 杨琳眨眨眼皮子:“不客气。” 服务员提着壶过来问:“需要加水吗?” 杨琳摆摆手:“不用,我杯子里还有水。” 服务员解释道:“加锅里的。” 杨琳一愣,很快若无其事地勾勾头发:“哦。” 徐芳冰斜眼看她:“丢人。” 王逸洲也忍不住微微咳嗽,他抬手掩饰,板一整天的脸稍有和缓。 菜陆续上齐,餐厅请的歌手也开始热场,弹了一段让猜歌。 杨琳举手答中,也在歌手的邀请下就着麦唱了几句,大大方方,引来不少异性视线。 王逸洲在她的歌声中往后一靠,叠起腿,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的事。 那会赶上厂家培训,老朱把他指过去说提前熟悉一下。 王逸洲从来都是个认真的人,对待培训也并不敷衍,但杨琳完全是去做样子的,上课拄着脸托着腮百无聊赖,下课后跟着王逸洲,非要一起做方案。 王逸洲知道她是不想动脑子,而且两人虽然属于一个公司但并不熟,于是把她拒在门外。 但也正因为不熟,他低估了杨琳的执着。她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不停骚扰他,一会借数据线一会又来问个热点,哼哼唧唧可怜巴巴。 王逸洲有些招架不住,还是打开门让她挤了进去。 后来她一下课就往他房间钻,他怎么说她怎么写,一颗头点得像拨浪鼓,上课也是紧挨着他坐,说什么都赞同。 那时撒娇的语气一出来,其它组员都投以暧昧目光,不时打趣他们关系亲密,说是组里的金童玉女。 王逸洲承认自己动过心,尤其户外项目时杨琳一直抓着他胳膊躲在他身后,极大地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和保护欲。 更何况她娇俏外向,漂亮得晃眼睛。 但王逸洲很快见到她的另外一面。 培训后回广州应酬,杨琳在ktv跟一位设计师手拖对唱,甚至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喝起交杯酒还眉开眼笑。 王逸洲有些不适,不知是反感于她和其他男人的亲密,还是那股轻佻随便的作派。 他甚至想起自己一位远房表妹,十几岁出社会,空间个签是浪得有骨气骚得够洋气,平时烟不离手打扮前卫,走在男人的口哨声中还洋洋得意,攒了一身恶习。 杨琳某些言行简直是他那位表妹的翻版。 也见过她跟同行吵架,对方讽刺她卖娇卖笑她却毫不在意,还让对方多学着点。 自此,王逸洲跟她不尴不尬地保持着距离。 但某次饭局后看她醉到咳嗽又问要不要送,却收到轻蔑一瞥。 王逸洲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她混培训的工具人,培训一结束他当然就没了价值。 好在王逸洲脾气够好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有些事想通后也就一笑了之,把那几天的情愫归结于吊桥效应,一时的荷尔蒙作祟。 歌唱完,餐厅响起些许掌声。 杨琳娇声问:“王助,我粤语怎么样?” 她唱得唱得脸莹眼润,王逸洲有些微妙的不自然,错开视线说:“可以,算标准的。” 倒是徐芳冰第一次听她唱粤语歌,好奇问:“你粤语哪里学的?” “听会的。”杨琳咬了口西瓜说:“我在深圳看过几年百货店。” 徐芳冰哈哈地笑:“士多妹?什么样的店,有照片没?” 杨琳随手翻出张以前的照片:“这种的。” 她把手机摆在桌上,照片里的百货店招牌简单,门口摆着两台卖饮料的冷柜。 王逸洲对这种店有印象,新闻上播过说有些守店的就住在天花板吊楼里,很低很矮,人在上面只能躬着腰活动。 因为出过消防事故,后来慢慢都查封掉了。 徐芳冰看两眼问:“谁开的店,你们家吗?” “刚开始是我爸,后来转给别人了。”杨琳把手机拿回来,往后一张是她站在收银台的照片,脖子上挂个杂牌手机,耳朵上戴着两元店买的流苏耳环,土里土气像个二百五。 杨琳按熄屏幕,摸了摸耳垂。 她那时候刚打耳洞还总爱换不同的耳环,弄得耳洞总是发炎,拔出来的时候经常龇牙咧嘴,后来表姐给了一对纯金的耳钉才没再受罪。 徐芳冰问店开在哪,杨琳说罗湖,位置还不错。 “位置不错干嘛转,不挣钱吗?” “挣啊,但人家转让费出得高。”杨琳低头吃东西,有些口齿不清。 徐芳冰懂了:“所以你爸就是挣了笔转让费喽……”她顺口问:“有钱干嘛不供你读书,起码把高中念完吧?” 杨琳说:“一开始是我不想读,后来想回去,他才不供的。” “那你发什么神经,干嘛不想读?”徐芳冰开始猜:“早恋被抓到,开除了?” 杨琳问:“老师想睡你,你还敢读吗?” “神经!”徐芳冰眼皮一跳:“哪有老师这么变态,别乱开玩笑!” “不信算了。”杨琳摊摊手。 回想当时她还往旁边避了下,以为是挡到老师的路,毕竟教师宿舍并不宽敞,而且里面只开了一盏灯,所以她下意识往旁边撤步,但很快那只沾着粉笔沫的手从她衣服下摆伸进去,她吓得拼命挣脱跑了,连奖学金都没要。 杨琳扭头提醒徐芳冰:“你妹妹不是也回老家读书了?我跟你说,留守儿童有时候很不安全的,想欺负她的人会很多……什么老师亲戚,都不见得是好人。” 第6章 “关我屁事?”徐芳冰剜了她一眼。 杨琳借口上洗手间,款款离桌。 外边走廊等了会,接完电话的林坤河从对侧走出来,见她端着一副好整以暇的肩膀站在墙边盯着他。 林坤河嗅出点不寻常,顿住脚打招呼:“还没走?” 杨琳说:“等你啊。” 林坤河笑笑:“有事?” 当然有事了,杨琳心里不爽,极其的不痛快。 人本性就是双标,她可以不当一回事,但见他也坦坦荡荡大摇大摆的时候就不那么平衡了。 还是怪那天早上走得太干脆,让他便宜占尽还心安理得,又处处逢源。 于是此刻又重拾那一晚的状态,乌目神气地在他身上转悠:“相亲呢?” 林坤河没否认。 杨琳接着问:“相得怎么样,有感觉吗?” 林坤河拎着手机看她,眼神挺平静,不打算回答。 杨琳走过来,利索的小尖下巴往上一抬:“那那天晚上怎么样,有感觉吗?” 这实在是一个很适合装傻的问题,林坤河也就面不改色地含糊一句:“什么?” 刚说完,一只手被杨琳拉起滑进裙子里。 深圳温度高,即使年底她也只穿了条半裙,材质丝滑,林坤河很快摸到一小块凸起的肉。 那块肉刚好长在她臀部下方,巴掌一托就能抓到,他那晚还以为掉了个衣服扣子,直到并起腿才确认是个疤,肆意地抓了好几把。 只是此刻贴得有些紧,毕竟她抬起的那条腿得挎着他的腰,公共场合不太雅。 林坤河收回手。 杨琳朝他笑:“记起来了?” 到这份上就不好再含糊了,林坤河作势回想:“记得不多。” “那就是记得了。”杨琳不介意,多少都一样。 林坤河声音放低:“我以为你进错房间。” “进错房间你也睡,你就不怕我是个男的?” “我有手,摸得出来。” 他确实没客气,把她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男人都这鸟样,送到嘴边的不吃白不吃,管你走没走对认不认识都照杀。 杨琳抓了抓鬓角:“没关系,记得就行。”她抓着他左边胳膊饶有兴致地问:“你还没回答我呢,相亲怎么样?” 林坤河观察着她的动作:“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好说就是没看上。”杨琳直接替他下了定论,又古怪地笑:“你说巧不巧,我家里也让我相亲催我结婚,要不我们试试?” 她说话流畅得不加思索,林坤河琢磨半晌:“你找我就为了这事?” “不然呢?你当我便宜那么好占,睡完不认账就行了?” 林坤河顿了顿,低头瞧她:“你有了?” “说不定呢?”杨琳应对如流:“戴没戴套你自己知道。” 林坤河见她一副算账的姿态,也把笑容收了收,揣着兜注视她。 半晌提醒道:“是你自己进的我房间。” 杨琳说:“我去还你车钥匙。” 林坤河问:“还钥匙,顺便脱光了往我床上躺?” “你不也脱光了么?”她避重就轻。 “所以我猜错了,不是走错房间?”林坤河语气不明。 杨琳眼神转了转却并不接话。 林坤河略一点头,既然不是走错房间,那就摆明是给他下套。 他抽出手臂往后退半步,目光极不客气地扫荡过她。 忽然又笑了,张口耍起太极:“我家里没人催婚,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杨琳冷笑:“那你相亲是耍人玩呢?” 林坤河没解释这个,提议道:“你要是已经有了,找个时间我陪你打掉,要是担心自己有了,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杨琳戳穿他:“你就是不想负责任是吧?” 林坤河觉得自己挺有风度,回应道:“我不是正在负责任?” 杨琳问:“你是装傻,还是觉得我好欺负?” “我没想欺负你。”林坤河姿态从容,笑笑说:“我是觉得这件事,大家都脱了衣服,都有责任。” 话是糙,腔调也不太正经,但说这种话就正经不了,毕竟逻辑事实都是对的,那晚爽到的也不止他一个,上来就要赖死,他当然不可能妥协。 过了会,林坤河正色道:“意外而已,那件事可以有很多处理方式。” “比如呢?” “比如你也可以报警,找找警察。”林坤河装模作样地思索:“我挺好奇你哪里来的房卡……还有我那晚喝成那样,在场的人包括你们朱总,应该都能给我作证。” 说起老朱,林坤河顺势扬起手机:“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他?” 杨琳闭紧了嘴,牙齿暗暗用力。 过会笑道:“找警察干嘛啊,这样吧,我去问问跟你一起吃饭的那几位,听听他们的建议,看到底是我没理,还是你吃了亏。” 她转身往包厢的方向走,走出一段回头看看,林坤河环臂站着,神情和姿态都毫无忌惮。 杨琳再次后悔那天早上走得那么痛快,气得跑回去踹他一脚:“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林坤河挺冤:“问这种话就有点没水平了,我不是男人你追着让我负什么责任,不如找我拜把子……你们女的流行什么,义结金兰?” 他一本正经地扯淡。 社会规则有时很简单,当一个是滚刀肉时最多另一方咬牙切齿吃点亏,要不了多久就会让步,但两个都坦坦荡荡耍无赖时,沟通起来就没那么顺畅了。 非常不顺畅。 杨琳喷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挺无耻的。” “我说的是事实。”林坤河低头看时间:“我们不合适,也没必要。”说完放下手表,有些话点到即止。 杨琳视线在他脸上游弋了会,慢慢定住,不错眼地盯着他眼睛。 林坤河被盯得心里发毛,以为她又要动手动脚,却忽然听见她问——“你们罗湖的家还有人在住吧?” 林坤河松了松手臂。 杨琳变脸很快,这会端详起他,眼角眉梢尽是琢磨:“我记得你爸妈搬了,但你爷爷奶奶习惯了那里,应该还没搬。” 林坤河眼神定住:“你什么意思?” 杨琳不吭声。 林坤河眼里冒出点精光:“威胁我?” 杨琳歪了歪脑袋:“说这么难听干嘛,人处在弱势的时候就得多想想办法,都是被逼的。”接着有恃无恐地问:“你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吧?” 林坤河看着她,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僵持间一道高挑身影往这边走,杨琳往前靠,被林坤河迅速扣住。 她在他手里挣了挣,嗔了句干嘛,声音甜腻腻几多暧昧。 那道身影踟蹰两秒,还是走了过来。 林坤河眼带警告。 杨琳眼角一挑却毫不收敛,她在渐渐接近的脚步声里踮脚靠近他,贴耳说了句:“晚点微信聊。”接着扭身扬长而去。 5 第5章 ◎人家不找外省妹◎ ---------- 2005年,月历已经翻到最后一页,深圳还在过夏天。 便利店时不时有人来,收银台的小姐妹连声抱怨:“好累啊,今天忙个没停,干嘛都往这里跑,烦死了。” “没办法啊,”杨琳补水补得手酸,关上冰箱门说:“对面店装修,只能跑我们这里买。” 小姐妹嘟嘟囔囔:“烦死了,我以前卖衣服都没这么累,工资还低……” 她抬头问杨琳:“诶,你工资多少?” 杨琳摇摇头:“不晓得。” “不说算了,小气鬼。” “我小气?”杨琳鼻子差点气歪:“我昨天请你吃了炒粉,还有今天早上豆浆的钱你也没给我!你好意思吗?” 小姐妹一时理亏,小声说:“那你要提醒我啊,你不提醒我怎么记得……” 杨琳埋头做事,不理她。 小姐妹有些尴尬:“这么点事也要生气,还说自己不小气……等发工资我请你吃、请你溜冰?” 杨琳说:“我不溜冰,你请我看电影。” “我请你看毛片!你龟儿怕不是有病嗦,电影票那么贵!” “不请我就告诉老板,上星期你给你男朋友换了一条红双喜软包。” “你敢?”小姐妹暴躁:“那我告诉老板你上班偷偷听歌!” 杨琳无所谓:“你去啊,我听歌最多被讲,你换烟是要罚款的,可能还会报警。” 她弯腰收拾店里空瓶子,一个个认真地检查瓶盖。 店里安静了会,小姐妹没好气地问:“那你要看什么?” “随便,都可以。”杨琳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电影院,这次有人请,立马得意得不行。 她把有奖的瓶盖放进口袋,若无其事地把空瓶和纸箱拿去杂物间,出来活动臂膀时见进来个男生,边讲电话边往店里走。 第7章 男生戴顶鸭舌帽,耳边是新款的三星滑盖机,人在货架徘徊,一排排找着什么。 杨琳跟过去问:“找什么?” 男生问:“有没有炭笔和刮刀?” “有啊,在这里。”杨琳把他领到文具区的另一边。 附近很多培训班,经常有学生过来买文具,她指指货架:“这些都是。” 男生挂了电话伸手去拿。 他选东西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拿了就要走,杨琳连忙问:“橡皮要吗,这里还有调色纸和美工刀。” “不用,谢谢。”男生走去收银台,拉开冰箱找喝的。 杨琳又跟过去,指指绿色饮料:“买这个吧,这个有奖。” 男生像没听到,径直拿支冰水去结账。 杨琳一屁股把收银台的小姐妹挤开,接过东西扫码:“57块。” 男生递钱过去,又拧开瓶盖喝水。 是今年最新版的百元钞,杨琳拿在手里搓了搓,又对着阳光照了照。 男生耐心等了会,掏出手机看信息。 杨琳看完钱瞄了瞄他手机,见他抬头才说:“这钱是假的。” 男生微微一顿,滑上手机问:“有没有验钞机?” “不用验钞机!”杨琳急忙举起那张钱:“你看它里面这条银线是顺的,真币是一截截的,还有这个头像的粉……”她转头在白墙上蹭了蹭:“你看,你的这张蹭不出粉。” 男生再次掏出钱包,里面是空的,除了这张一百连个硬币都没有。 他思索道:“那……” 杨琳连忙摆手,大方地说:“没事没事,东西你拿着吧,算我送你的,不要钱。” 男生看着她。 杨琳冲他笑,新买的耳环轻轻晃动,自我感觉特别好。 男生想了会,笔和刮刀放回去:“这些先不要了,水我喝过,明天把钱送过来。”说着手一翻:“这张先还我。” 杨琳眼睛转了转,先找出纸笔递过去:“你先写一下你q.q号。” 男生明显不太理解。 杨琳在纸上比划了下:“水我请你喝,钱不用给,你只要把q.q号给我就行。”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男生很快换上一副了然但冷静的神情:“我不玩q.q。” “你玩的,我看到你手机有。”杨琳认真地说:“你用假|币可以报警的,但我不报警,我就想要你q.q号。” 男生有些不耐烦,低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杨琳执着地点着那张纸。 男生眉毛压了压,看眼被她扣下的钞票,接笔写字。 他拿笔的手修长劲直,一看就很有力,还很白。 只是人好像不太高兴,写完就扔笔离开。 杨琳一点不在乎,拿着那张纸仔细研究。 小姐妹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蹭过来问:“谁啊?” 杨琳说:“房东儿子。”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杨琳把纸塞进裤子口袋,也打开口袋里的随身听。 随身听的线从领口穿过耳后,耳机里蔡依林在唱:跨越101,那是理想标地1。 她望着那个走远的高瘦背影,心头一阵遐想。 再见是在中信广场,看完电影的杨琳和小姐妹去吉之岛买了点打折的寿司,离开时经过西武百货,对里面的奢侈品店充满好奇。 小姐妹有点发怯:“不去了吧,又买不起。” 杨琳说:“那怎么了,我们是去看看又不是去偷。” 她领着小姐妹逛过去,在其中一间店里看到给了自己q.q号的男生。 杨琳过去拍拍他。 天气降温,他穿了件黑色卫衣连裤子也是黑的,但这一身黑在他身上反而显得清爽。 杨琳开口就说:“你q.q没通过我的好友。” 男生似乎是回忆了下:“最近考试,没上线。” “哦……”杨琳看着他的手机。“那你,记得等一下要通过。” 男生没说话。 杨琳还没话找话,好奇地问:“你买鞋吗?” 小姐妹要尴尬死了,使劲扯她:“走啦走啦,回去交班,晚了老板又要骂。” 被扯出店里,还有不少视线跟过来,甚至有人哈哈大笑,调侃地说着什么。 杨琳这才后知后觉,脸少见地红了一秒。 小姐妹笑话她:“哇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人家不想理你你看不出来吗?” 杨琳有点不高兴,也不大能听进去。 小姐妹知道她什么心思:“本地人眼光都很高的,人家不找外省妹,你少做梦了。” 杨琳还说呢:“我就是想跟他交个朋友。” 出去时正好整点,广场上的一圈时钟柱开始喷水,伴着音乐和灯光,杨琳几乎陶醉在大城市的新奇中。 这里天广地阔,她也心比天高,都说深圳是奋斗的热土,在这座屹立潮头的城市,她觉得自己大有可为。 小姐妹同样目眩神迷,对着高层的楼盘广告念经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这里买套房,不用太大,够她和男朋友住就行。 当时在深圳流行一句话:宁要关内一张床,不要关外一套房。 杨琳在关外没房但在关内有床,她住在店铺后面隔出的吊楼里,人只能弓腰活动,走得快了楼板会震,震得像随时要塌。 那天回去后她们吃了寿司,很难吃,起码杨琳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三文鱼像肥猪肉,吃不下去但又舍不得钱,于是硬生生咽下肚,然后开始发烧开始吐。 吐到半夜杨琳觉得自己要死了,她摸手机想给家里打电话,意外看到自己的q.q好友已经被通过。 杨琳一骨碌爬起来点进空间,只看到两条动态,全是滑板,还有个戴鸭舌帽的人影。 杨琳有些激动,先是发了个嗨过去,也不知道矜持,很快又摸索着打字:『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林坤河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太久没登后台,我居然找不到营养液和投雷在哪勾了 1蔡依林《lovelovelove》 6 第6章 ◎不是君子就不要装君子◎ ---------- 晃回饭桌,徐芳冰问:“蹲这么久马桶没被你拉堵吧?” 杨琳坐下来继续吃饭。 她来时还喊饿,这会像是吃累了,支着太阳穴碗里马蹄一粒粒地吃,像在数米。 徐芳冰说:“你林黛玉啊天天装病。” 杨琳拿筷子嚼牛腩,不满地嚷嚷:“真难吃。” 深圳能有什么好吃的,徐芳冰翻她白眼:“你要感谢王助,要不是有他,你也就配喝番薯粥。” 杨琳生气了,筷子一甩干喝水。 徐芳冰懒得搭理她,回头继续听王逸洲谈工作。 其实不想听,但王逸洲绕到这上面了,还就她一通电话顺势切入团队管理的话题,委婉提到管理者的情绪控制,让她就事论事,量房不对是培训不规范还是奖惩没跟上,对应着加强培训或和绩效挂钩,能量化的量化,不能量化的质化。 作为管理者,能不暴力沟通就尽量收好情绪,给自己留余地,也给下属留体面。 徐芳冰刚开始还点头应和,说以后尽量注意,后来越听越绕,离开时偷偷嘀咕一句:“讲的什么鸟话。” 杨琳一脸看戏的表情,问她:“听不懂了?” 徐芳冰不承认:“以为我是你?我好歹大专文凭。” “野鸡学校的文凭。”杨琳嘲弄道:“你那点学历在人家海归眼里还不够看的,听不懂就问,怕什么丢脸?” 气得徐芳冰伸手就掐。 她掐人没轻没重的,杨琳吃痛,拧着劲就要上去还手,被男人胳膊拦住:“小心。” “嘀——”一辆电动车嚣张地穿过去,还骂了句什么。 “我靠!”杨琳被逼出脏话:“这他妈是人行道!” 她巴着王逸洲站稳,举目望时王逸洲避开视线,取车送徐芳冰回家。 上车后副驾门被拉开,杨琳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徐芳冰在后排咳嗽*,杨琳解释道:“等下我和王助换着开,这样方便。” 王逸洲微微一顿,默许了。 夜晚的深南大道没那么堵,两边楼高灯也亮,杨琳随便扫了几眼,低头研究怎么连车里蓝牙。 王逸洲曲库几乎全是洋文,她扬着手机问:“我能换首歌吗?” 王逸洲当然没意见。 只是那首dj响起时,他也忍不住咳嗽了下。 “俗得要命。”徐芳冰吐嘈,说是两元店的审美,步行街dj。 杨琳问:“你有多高雅?我听听。” 徐芳冰连上蓝牙,刀郎的声音一出来,前面两个人瞬间笑得不行。 王逸洲看眼杨琳,她脑袋倚着安全带,边笑边跟徐芳冰打嘴仗,明显的心情不错。 王逸洲抽回目光,边开车边在脑子里复盘今天的工作。 第8章 他在来深圳前还有些不确定,毕竟深圳店股权复杂,而且徐芳冰出了名强势,开会吵架声量永远最高。 好在今天除了暴躁些,其它都算配合。 他心里知道多少和杨琳有些关系,不然老朱也不会指定让她跟着来。 只是也有不太顺利的部分,王逸洲微微出神,等送完徐芳冰,杨琳提着两杯许留山回来。 她递给王逸洲一杯,自己低头嘬两口:“还是这家店最好喝。” 王逸洲问:“你以前常来这里喝?” “我以前在这楼上学英语,下课就会去买一杯。”杨琳打下车窗往外指,原本的英语培训机构已经倒闭,现在换成了课外补习班。 她望着街景出了会神,回头一本正经地嚷嚷:“别看不起人啊,我读书时候成绩不差的,尤其英语,老师都说我发音标准,有语言天赋。” 王逸洲被她的神态逗到,开玩笑说:“有没有可能是老师人好,拿话鼓励你?” 杨琳不服气:“其它科有可能,但英语我拿过奖学金的。” 王逸洲很快就猜到什么:“是……那个老师?” 杨琳嗯了一声。 王逸洲喉结微动,问句:“你当时没跟父母说么?” “什么?”杨琳偏着头反应两秒:“说了啊,还被我爸骂了一顿,说我脑子有毛病。” “为什么?”王逸洲无法理解。 杨琳平静道:“觉得我给他找麻烦了吧。” 杨老板不仅骂她脑子有毛病,说她蠢得像头猪,也骂她不知道找个伴一起也不知道要警惕,让晚上去就晚上去。 王逸洲面容逐渐凝重起来,慢慢地再一次想起自己那位表妹,又想,人还是不能一概而论。 他沉默了会,捡起刚刚的话题问:“你在深圳学英语是?” “出国啊,不过后来没去成。”杨琳撑着脑袋问王逸洲:“国外好不好?” “看地区,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 杨琳笑笑:“如果不好,为什么有些人出了国就不愿意回来了?” 思索了会,她又问王逸洲:“你在国外那么久,没想过留在那里不回来吗?” “想过,但……” “为了女朋友回来的?” 王逸洲:“父母都在国内,我得回来。” 这么孝顺。 杨琳哦了一声:“那现在呢,你有女朋友吗?” 王逸洲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你不谈恋爱啊?”杨琳紧追不放,似挑逗,似八卦。 王逸洲捏着方向盘憋了会,脱口道:“我觉得这种事,宁缺勿滥。” 杨琳看着他,笑容收了收没再说什么。 回广州的路上她一直低头翻弄手机,后面干脆放下座椅睡觉,脸偏向窗外,让人看不到表情。 王逸洲把她送回宿舍楼下,车子刚停杨琳就睁眼:“到了吗?” “到了。” 杨琳打着呵欠道谢,抓着包就要下车,胳膊却被王逸洲抓住。 力度不大,一触即收。 她扭过头,人像没醒透,目光也有些茫然。 王逸洲说:“我之前那句话……不是针对你,你别多想。” 杨琳盯着他,慢慢的,眼角眉梢尽显琢磨。 为什么解释,王逸洲也说不清,说不清是出于修养,还是出于其它。 杨琳问:“不是觉得我随便的意思?” 王逸洲:“当然不是。” “那就好。”杨琳说:“我也觉得我不随便,我找男人有要求的,不但要高要帅还得在国外留过学,最好会讲粤语……” 王逸洲转头,撞见她含笑的脸。 他不是毛头小子,此刻手心却开始冒汗,尤其是在杨琳凑过来时。 她轻声问:“宿舍没人,要跟我上去么?” 王逸洲感觉有根神经在脑子里疯狂跳动。 她太直白,将醒的一张脸却在暗光下说不出的动人,那双长睫毛轻轻一眨,好像又把两人拉回培训时的亲密。 王逸洲感觉脸皮发胀,这时她人靠过来,手也伸过来,虚虚地搭在他皮带上,摩挲流连。 王逸洲腰背发僵,他勉强稳了稳心神,却在目不转睛的时刻见杨琳微微一笑,嘴里吐出两个字:“傻逼。” 王逸洲怔住:“你说什么?” “骂你听不懂?傻逼。”杨琳淡定地探回手环着看他:“自作聪明,留学生了不起?知不知道大家表面上喊你才子,背地里叫你王九千……你工资是九千吧?老叶在外面吹牛的时候说得可清楚了,说九千块请了个海归让干嘛干嘛叫喝多少喝多少,王助理,酒好喝吗?吐几次了?” 王逸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被她耍了。 眼前这张动人的脸又跟他那个纹龙画虎的远方表妹重合起来,更粗俗更直接,也更恶劣。 可杨琳不止粗俗还嘴毒,专往人受不了的地方下刀子。 她告诉王逸洲:“你以为老朱真欣赏你?他拿你装逼吹牛证明他生意做得大而已,不然你看深圳那几个股东谁认你?中午吃完饭人家就走了,也就徐芳冰愿意给你点面子,那不是看得起你,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所以王助理,没事多研究研究怎么给我们涨工资,别就知道抱着考勤机当领导,老朱就是个土大款,你跟他讲什么企业管理以为他真会听?你跟他谈绩效不如告诉他怎么给设计师回扣,怎么让他多挣点。” 王逸洲抓着方向盘,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琳很享受看高材生难堪,又盯着那副表情补了一刀:“还有厂家那帮人,有几个干实事的?他们下门店就是吃吃喝喝吹吹水,你跑回来陪他们装逼还不如赖在深圳,赖到那边股东不得不听不得不问,知道你不好应付……”说着古怪一笑:“王助理,你读书可能厉害,混社会还是差了点,你说呢?” 王逸洲字挤字地说:“我是不如你……” “你当然不如我。”杨琳说:“我混社会的时候你还在背书还在报告老师,你能跟我比?” 王逸洲口腮发紧。 他想再说些什么,良久还是隐忍:“你可以走了。” 杨琳却问:“你不跟我上去?” 人生头一次,王逸洲抛掉涵养喝道:“下去!” “生气了?”杨琳笑笑:“王助理,不是君子就不要装君子,被人试出来很丢脸的。”说完不顾他铁青的一张脸,推车门,像无事发生。 只是临进宿舍又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林坤河发信息:『下周六我休息,到时候来深圳找你,你看是你有别的想法,还是我去找你爷爷奶奶。』 再一条:『他们年纪那么大,出现什么情况我可保证不了。』 【作者有话说】 22点,明晚再更一章 7 第7章 ◎初恋?◎ ---------- 林坤河今晚信息有点多,进电影院屁股才坐热,就拎着手机出去处理工作。 听筒那头太吵,邓文胜撑着嗓子喊:“坤哥?” 林坤河问:“海光怎么又停工?” 邓文胜笑着说:“坤哥这么晚还没睡,加班还是喝酒呢?让肥东多喝两杯,酒是粮食\精,给他皮喝紧点。” “问你正事。”林坤河没心情扯淡。 一听他动气,邓文胜连忙回应,说把原来的石材商给换了。 林坤河问:“你换的?” “当然不是,我哪儿敢动啊。”邓文胜清着嗓子解释原委,说原定的石材商是甲方一个领导亲戚,出货不积极还总是返工。 这没什么稀罕的,山海关一过多的是关系和人情,但这家石料总延迟进场还破坏过已经装好的木作,木作老板头两次都自己掏钱返的工,后来不肯再吃哑巴亏就举报了石材证书造假,监理找人测出辐射超标,顺势换了。 邓文胜边说边叹气:“那个完成面你也看过了,铺成那个鬼样子,以后在外面顶着我们图纸我都嫌丢人。” 林坤河问:“新的石材商呢?” “已经找好了啊。”邓文胜语气松弛:“坤哥你放心,那一家在这边也有关系的,而且以前跟咱们合作过,质量跟配合度都没问题。” 林问:“年底了,他们出货没问题?” “巧了啊,他们刚做完一个差不多的工地,石料基本都有,规格上找找加工厂就行。” 是石料基本都有还是一早就在备货,林坤河知道他没少插手,心里计较一番后说:“哪家的?明天标出来,以后其它地方避开不要用,你也少跟他们接触。” 邓文胜还没得意够,立马就有些不淡定:“坤哥,不用这样吧,人家真做得挺好的……” 林坤河眉头皱得老高。 邓文胜还在找补:“我打听过了,原来那什么领导年后就会调走,管不了这头。” 林坤河问:“你他妈脑子化了,一天三四个饭局给你喝废了是不是?喜欢搞事回深圳搞,换肥东过去。” 第9章 他很少发飙,尤其对创业时期带的几个小弟,一起打拼过的交情当然不用说。 而邓文胜这个人,优点是脑子灵活性格吃得开在哪里都自在,但自在过了头就要发飘,要玩脱。 他被骂得发懵,好在反应还是快,听林坤河讲几句后讪讪地挠着头:“我靠,这个我没想到……坤哥说得对,是得避一下。” 林坤河低头点烟,听见那边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皱眉问:“你又在外面蒲?” 邓文胜干笑道:“有个朋友新店开张,我来捧个场,很快就走了。” 他声音不自然,林坤河没细问,只是咬烟提醒一句:“自己小心点,玩出病不算工伤。” 邓文胜听出他过了劲,也就吐了口气,玩笑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保持童子体等你来验身。” 林坤河:“我不搞基。” 邓文胜不慌不忙:“坤哥,你想让我陪睡直接说,用不着这么暗示。” 林坤河:“知道就好,皮带少扣两个眼,太紧了我不好扒。” 邓文胜夸张道:“我就知道那时候你边画图边摸我手是有原因的,还好我跑得快,出省了。” 林坤河没折他面子,笑骂几句正要挂,邓文胜又拉着他说去陕西的事。 “下个礼拜你不是有协会活动要去西安吗,我去接你,回去机票我也包了,到时候找几个人陪你喝,坤哥我跟你说,酒这东西还是跟西北人喝才叫痛快!” “再看吧。”林坤河掐了线,低头看手机信息。 杨琳那两条显眼得很,挑衅带威胁,一副赖定他的姿态。 后面又跟了一条:『我看跟你相亲那个也就那样,真要结婚你娶谁都不如娶我,毕竟咱们这么熟,你说呢?』 林坤河抹了把脸,想那晚的一帮人还是弱了点,就该直接把他灌到硬不起来,不然也不会有这场首尾。 又想到刚刚说邓文胜的话,觉得自己才该买条铁皮带,胀死了也别放出来。 他抖抖身上的烟味,回去的路上看见卢静珠也出了厅,拎着包像在等他。 林坤河问:“放完了吗?” 卢静珠说:“剧情有点无聊。” “那,送你回去?” 卢静珠无所谓地点点头。 没有长辈在场,她也不用扮什么热情积极,这会情绪不高,精心打扮过的脸有些疲倦和游离。 上车不久又收到母亲信息,说好不容易让继父牵的线,叫她好好表现。 卢静珠有些不耐烦,也有些不以为意。 她见的有钱人太多了,林坤河这样的不稀奇,非要说他特别在哪,大概是有一个不错的家庭,在她认识的深圳土著里还算上进。 车里放了点歌,卢静珠看眼喇叭:“宝华的音响吗?” 林坤河点点头:“你车上也是?” “周鸣初车上是。” “高佬周?很久没见他,最近来深圳了吗?” 卢静珠摇摇头:“很少来,他太忙了。” 林坤河问:“忙着到处钓鱼?” “可能吧?”卢静珠扯了扯嘴角,随手接个电话。 林坤河主动调低音量。 卢静珠不咸不淡地讲着电话,想起今晚那个跟林坤河的女孩。 人很漂亮,也看得出来很难缠,张牙舞爪不好打发。 成年人谁身边没点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她有些好奇,有些瞧不起,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林坤河这种有钱二代身边干干净净才叫奇怪,要么性格上有大毛病,要么身体上有大问题。 卢静珠心里一番猜测,视线落在车子杯架上。 她挂了电话,瞟向那个明显的女士水壶:“这壶我也有一个,还是找人代购的,这颜色很难买。” 林坤河扫一眼说:“我妹的,忘车上了。” 卢静珠扬了扬眉,这才想起来:“你妹妹是林嘉怡吗?” 林坤河点点头:“你们认识?” “见过,加过微信。”卢静珠回忆道:“她人挺好的,之前帮我和朋友带过两个包,我给她多转了点辛苦费,她又送我一副更贵的墨镜。” 说着又感叹:“还是我占便宜了,后来我请她去我们院做项目她也不肯,说怕在脸上动仪器。” 林坤河也听得发笑:“她胆子比较小,化个妆都怕长痘,去美容院的次数还没我妈多。” 他说起妹妹时神色温柔,卢静珠居然听得怔了一会,想起他们兄妹感情好的传闻,黯然笑笑。 谁不想有一个宠自己,愿意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哥哥,她没有,所以她格外羡慕,也格外容易因为这份羡慕而催生一些好感。 路口调头,林坤河宽大的手掌扶在方向盘,方向盘在他手里慢慢打圈,又慢慢回正。 这里有个高速口,有刚下高速的还开着远光,他也只是闪两下提醒,没有暴躁到不停闪灯,或者也把远光打开互刺,以暴制暴。 卢静珠问:“你跟你妹妹是双胞胎吧,但好像……长得不太一样?” 林坤河摸着车顶抻了抻腰背,懒散回应:“本来打算长一样的,怕别人分不出来,商量了一下还是各长各的,方便。” 卢静珠莞尔一笑,问起他车上摆件:“这也是你妹妹的?” “我妈买的,都是她养的猫和狗。” “叫什么名字?” “猫叫细春,狗一只叫华文一只叫华武。” “唐伯虎点秋香?” 卢静珠正想到这个,又听林坤河补充句:“白痴brother。” 卢静珠被点中笑穴,盯着图片笑了好半晌,情绪也被提起来,眼角勾出愉悦弧度。 她妈妈让她好好跟林坤河相处,说了他一堆优点,比如家里长辈通情达理,公司生意也稳定。 嫁给他,她会过得很好。 卢静珠想,一个绅士风趣的男人,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拿抽纸时披肩滑下些,露出雪白的一侧肩。 林坤河余光扫见,摸了摸下巴,没说什么。 车程不远,但公寓楼下停着一部跑车,跑车前站着陈柏健。 卢静珠没料到他会来,顿时不安。 林坤河打下车窗问:“刚回深圳?” 陈柏健点点头:“刚回,你呢?” “在福田吃了顿饭。”林坤河给他派根烟:“车新提的?看着不错。” 他们你来我往地寒暄,旁边的卢静珠始终一言不发。 林坤河也没聊太久,挂了倒档开始停车,再绕过去帮卢静珠开门,还是像来时一样伸手给她护住头顶,很有风度。 提包下去,又听他低声问:“送你上去?” 卢静珠难得的有些拘谨,轻声点点头:“好。” 下车后见陈柏健就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仰着脖子要笑不笑地,看人时通身一股病态的拽劲。 卢静珠以前喜欢他这种拽劲,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问林坤河:“你们认识?” 林坤河说:“不熟。” 圈子太小,卢静珠心有些乱,但见他面色如常,人也慢慢定下来。 高档住宅的电梯里边边角角都擦得干净,印着平行的两张面容,一张白皙精致,一张鼻高眼浓。 男性的高大结实此刻都是说不出的安全感,卢静珠垂眼,下意识靠向林坤河。 电梯很快到层,在她看来顺理成章的一晚,林坤河却只送到门口,说了句早点休息。 卢静珠不知道怎么理解他这句话,咬着唇说:“进来喝杯茶吧,我最近在换软装,刚好请你帮忙参谋一下。” 林坤河看表:“改天吧,今天还有个工地要去。” “这么晚?” “有间老酒店翻新,项目我们接的,得去看看。” 卢静珠仍然笑:“大客户么,这么急。” 林坤河面不改色地介绍:“你应该认识,老板姓许,广州人。” 卢静珠一愣,面色不再红润,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 她勉强提起嘴角:“好,那你先忙。” “早点休息。”林坤河下了楼。 陈柏健还在原地,咬着他散的烟死死盯着他。 这回两个人没打招呼,林坤河也当没看见,压着油门走了。 回家冲个凉,损友打来电话问:“你得罪阿bill了?” “谁?” “阿bill,陈柏健,他刚给我电话打听你。” 林坤河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说:“刚刚在红树湾碰到。” 对面追问不休,他又把今晚的事大概说了说。 损友笑出声:“你就这么走了?姓陈的还在呢,等下美女打电话给你求救。” 林坤河问:“你想救?我把地址发你。” “算了,我不敢,那女的那么花。”那边拿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我怕被姓陈的捅死。” “皮这么厚捅不死你。”林坤河把兜里电影票团了团,扔进垃圾箱。 第10章 两天后跑西北出差,看了个酒店项目。 工装做这么久,林坤河也跟投过几个酒店,硬件运营都有些经验,看完觉得可投可不投,也就没放太多心思,应邀去参加了一个旧改的评审会。 说实话,下手太重,改完几乎看不出这个片区的历史性,以他的标准一塌糊涂。 但这种会议就是来刷脸来举手的,林坤河装模作样挑了点小毛病又泛泛地夸一通,没想碰到母校一位教授也在专家之列,会后被捉着批评几句,说他油滑世故了,也学着不讲真话,忘记学建筑的本心。 林坤河连连告罪,心里叹气本心值几毛钱,时代红利你不吃它就过去了,谁都是先上桌才有话语权。 兜一圈,又顺路去看邓文胜。 邓文胜还算老实,没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过来,只带了监理和相熟的会所老板,舒舒服服吃了一顿饭。 吃完楼上唱k时老朱打来电话,林坤河按了静音没接,过会摸出手机刷朋友圈,刷到杨琳公开发的照片。 照片是十多年前的罗湖街道,就在他老屋附近,还配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一样的天,一样的脸。 林坤河怎么会看不出来这里面的暗示,简直气笑,人往沙发一靠。 “坤哥。”邓文胜勾着腰过来,像黄鼠狼讨封。 林坤河一条胳膊搭在眼窝眯着,不想理。 邓文胜瞄了眼那张有些年代感的照片,年轻女孩子咬着一瓶优酸乳的吸管,蹲在地上冲镜头比耶。 穿得不够时尚,但青春无敌。 他收了一下表情,正经请问:“这位是?” 林坤河动手划掉照片。 “哪的靓女?”邓文胜这下更好奇,按年纪推了推:“初恋?” 林坤河反问他:“你想初恋?” 邓文胜哈哈大笑:“有什么好想的,长什么样都忘了。” 他读书时候穷得很,喜欢的女同学多一眼都没胆看,知道自己配不上,也知道自己谈不起。 但林坤河不一样,邓文胜支着脑袋八卦:“坤哥,你读书那会应该不少女孩喜欢吧?有没有被人泡过,怎么泡的?” 林坤河气定神闲地按掉手机,起身唱歌。 花大钱的音响果然不一样,林坤河拎着麦唱两首,唱爽了坐回去,又看见老朱发的信息。 林坤河忽然感叹材料商老板也不容易,而且土大户有土大户的优点,做起生意来耐得住冷脸,也格外豁得出去。 “坤哥。”邓文胜摸过来敬酒。 林坤河心情不错,喝完拍拍他肩膀,说两句鼓励的话。 邓文胜最吃这一套,喝着喝着就开始傻笑:“坤哥,前年老家修祠堂我捐了15万,过年回去一顿饭赶三家,过年菩萨出行的轿子都要在我家门口多绕两圈,可算给我爸妈挣到了脸……” 说着攀住林坤河:“坤哥,我就知道我没跟错人!” 林坤河抱着手臂听他忆苦思甜。 邓文胜还在说,说刚跟着他干的那会画图画得想吐,每天做梦都在拉立面,也说跟着他有赌的成分。 林坤河能理解这心绪,毕竟刚出来单干那会着实苦了一阵,单子要谈图纸要画,酒桌上不是听甲方吹牛逼就是陪甲方吹牛逼。 有一阵同时接手几个情趣酒店,连软装都包了,吊床和洞穴画得他也想吐,看片都提不起兴致。 他爹说过你花钱可以不要去做生意,老头一辈子养尊处优,在港资当了几十年的职业经理人,破产跳楼的事看了不计其数,行事保守又谨慎,这辈子做过风险最大的事还是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抄底过一波房产和股票。 那阵战战兢兢过了大半年,钱是挣了,但提心吊胆的日子再也不愿意过。 林坤河刚创业那两年老头紧张得很,生怕被他连累得高铁都坐不了,几次说梦到自己也在坪山蹲监,旁敲侧击地让他放弃。 林坤河咬牙撑了几年,再难也没跟家里吐过一句苦水,刚开始还有一点本地佬的清傲,创业以后头低得多了,架子也就下来了。 好在时运不错,没让老头连高铁站都进不去。 今天被邓文胜感染的,林坤河也跟着矫情了一把,矫情完发现邓文胜跟他回房间脱得只剩件白背心,立马连拖带踹地把他弄出去,关上门蒙头大睡。 隔天去休息室刷卡,工作人员提醒说到白云的航班晚点半小时,林坤河愣了下。 他对着登机牌上广州白云四个字反复确认,皱眉打给邓文胜:“宝安机场被你炸了?怎么不给我买去佛山?” 邓文胜还没醒透,脑子也有些不确定:“坤哥,我记得你说去广州有事的,说材料商搞什么活动……还是我听错了,你要去佛山?” 林坤河沉默半天,也不见尴尬,转口提醒他:“别睡了,工地今天试水你去盯一下,顺便把九楼那个岩板的完成面拍给我。” 打完电话,林坤河抹了把脸。 他打给周鸣初:“在不在广州?” 周鸣初:“在深圳,出来吃饭。” 林坤河跟他对了两遍,无奈地架起腿谑道:“又去深圳钓鱼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钓鱼杀生,损福报。” 周鸣初让他放心:“我一般钓完就去寺庙念经,你要不要求点什么,顺便帮你求了。” 林坤河客气地婉拒:“我就不用了吧大师,你给自己求求姻缘,费事你爸着急。” 周鸣初帮他分析:“你们搞建筑的劈来砍去没少破坏地基,也该多跑几趟寺庙。” 林坤河笑:“那行,你多捐点钱记我帐上,改天发迹了去广州找你还愿。” 扯两句收线。 林坤河心想年纪轻轻爱钓鱼,不是超脱了就是萎了,至于广州的事……他握着手机回忆昨晚,不太能想起那么一段,但邓文胜也扯不上这个谎。 登机前恰好老朱又打来电话,热情问行程。 林坤河这回客气很多,心想这钱不挣白不挣,反正顺路的事,索性落地广州直奔会场。 酒店大堂看见杨琳,穿着工服腰是腰腿是腿,就是鞋尖一下下踢着墙面,背影看起来有些烦躁。 她讲完电话发现林坤河,也不打招呼,一个劲拿眼睛睇他。 林坤河问:“在几楼?” “五楼。”杨琳动身领他上去,也一起坐进电梯。 电梯里杨琳并不说话,只是抬手把玩耳环,顺便看着林坤河。 电梯里装了镜子,她那点儿表情从四面八方照到他眼里,又像从四面八方观察着他,目光粘他身上像在盘算什么。 被这样两只眼睛照着,定力差些的盯也给盯毛了。 林坤河问:“来的人多不多?” “还行。”杨琳调整着耳环位置,实际有些心不在焉。 表姐已经为离婚的事找了律师,她刚刚听说男方打过电话威胁,说要弄死谁。 杨琳怕倒不怕,只是眼皮跳得心烦耳根也发热,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活动。 这鬼活动自吹自擂的把戏而已,所谓品牌升级就是提价的借口,媒体冲着红包来的,发在没几个点击的本地网站,再搞几个h5炸一炸,无聊的一套。 会场里王逸洲顶着一张更难看的脸,徐芳冰问杨琳:“你又得罪王助了?” 杨琳:“得罪就得罪,有本事咬我。” “咬你哪里?”徐芳冰昂着头找林坤河:“刚刚你领他上来的?你觉得我今天跟他谈单成算大不大?” 杨琳往那头插了一眼:“他没给你项目?” 徐芳冰说:“给了啊,他办公室那里我们不是接了几个工地?” 但办公室毕竟面积有限,她更馋山泉的大工装,资源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扭头见杨琳还在摸耳朵,一巴掌拍掉她的手:“别搞了,怕谁不知道你戴的是金子?” “我耳朵痒。”杨琳嘟嘟囔囔地掏出手机看信息,人瞬间不淡定,跑去找王逸洲请假。 王逸洲作为总统筹拒绝她提前离场:“你有事应该提前说,今天大家都一人多岗,你临时走了谁来顶?” 杨琳话说两句见他还是不卖面子,也把脸一拉,问徐芳冰要了车钥匙就走。 徐芳冰不放心:“你会不会开?别把我车撞了啊我刚做完保养!” 杨琳说:“撞了赔你!” 她踩着地毯往外跑,瞪了眼挡住出口的林坤河。 林坤河确定自己没惹,他正跟老朱谈事情,倒是老朱见她跑得风风火火的,问句:“小杨怎么了?” 徐芳冰帮忙解释:“有急事,杨琳表姐要离婚,姐夫一家打过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去角落给杨琳打电话:“你有病啊不知道找你爸?你回去有什么用,你跟他们打架?男的你打得过吗?” 杨琳哪有空理她,搓着方向盘直接往家赶。 到家时还不像徐芳冰那张乌鸦嘴说的打起来,只是姐夫孙汉视她如仇人,一见她就攥紧了拳头,两只牛眼瞪得像要吃人。 第11章 孙家人既横又不要脸,知道女儿是杜海若的命,早就抢到手里,扬言离婚别想好过。 小欢欢被老人使劲箍在怀里,不停挣扎,要妈妈。 杨琳在旁边听了一会,忍着气问:“你们来谈事还是来挑事?堵在这里干什么,不让我们做生意了?” 孙汉也忍了很久,指她鼻子就骂:“你他妈一天到晚教唆你姐,是不是犯贱找打?” 杨琳顿了顿,调转脚步走到他跟前:“你打我一下试试?” 杜玉芬连忙调解:“别别别都别冲动,小孙你有话好好说。” 她还在试图当和事佬,哪知孙母仗着人多也用家乡话骂出句更脏的,杨琳抓了条数据线往她身上抽:“死老货你骂什么!” 两边瞬间打了起来。 避无可避的一场架,孙汉对着杨琳破口大骂,小厨房里的东西被砸得到处都是,吃饭的碗碎在刚铺的地砖上,吓得小孩子哭到像要断气。 杨家三大一小全是女的,好在有几个租客伸手拉架,杨琳趁机去开水龙头接高压水枪。 林坤河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本来看她穿着工服有些活动不开,这会举着高压水枪就把孙家人淋得睁不开眼。 孙汉气急败坏,顶着湿透的一身过去抢水管,林坤河踹出个水桶挡住他,抓着膀子往后推,挡过去揪打起来。 孙母捡起地上的水管帮儿子,杨琳立马就要去抢孩子。 治安队离得不远不近,林坤河在警笛声呼啸时一把推开孙汉,退后抹了把脸。 杨琳趁乱抢到孩子,只是躲开孙母时耳朵被狠狠抓了一把,人也被自己泼湿的地滑到,急中一只手撑住身体。 她被杜海若拉起来,顾不上别的,先低头在地上找东西。 地上又湿又滑,林坤河看着她寻宝一样巡了几分钟,忽然手腕一抽,露出痛苦表情。 林坤河问:“折了?” “好像伸不直了。”杨琳痛得眼泪飙出来,张口冲他嚷:“快点,快送我去医院!” 8 第8章 ◎你睡了我就想不管?◎ ---------- 最近的医院车程20分钟,林坤河把人送进急诊室后医生按了按手腕,杨琳的脸一下烧起来,用力把牙咬紧。 医生观察道:“痛不痛?” “还好。” 医生问:“是还好还是很痛?你这个有可能桡骨骨折,要拍片的。” 杨琳看眼林坤河,刚刚还冲人嚷嚷,这会当着他面莫名有些放不开,慢慢吐出一口气说:“还好,也不算很痛。” 医生皱眉:“先试试手能不能伸直,再试试转不转得动。” 林坤河直接说:“拍片吧,她摔的时候还抱着个小孩,应该是骨折了。” ct排片要个把钟,杨琳伸着腿说:“我袜子湿了。” 林坤河看着她。 杨琳暗示道:“我手脱不动。” “你还有另一只手。”林坤河没打算动。 他去拿了碘伏和棉签,转身见杨琳光着两条腿从洗手间出来,脱下*的丝袜随手扔在椅子上,然后顶着两只火辣辣的耳朵冲他仰头。 林坤河把东西递过去,杨琳动也不动:“你看我哪只手举得起来?” 林坤河微微皱眉,指挥她:“侧着坐。” 杨琳听话地挪了挪屁股,见他弯腰靠近,睫毛动了动,胸口轻轻起伏。 她耳朵红得不太自然,有一边还微微发肿且带点血痕,当时动作有多粗暴可想而知。 林坤河用一根手指垫着她耳垂。 杨琳问:“我耳环是不是掉了?” “只看到一只。” “肯定是死老太婆偷了!”杨琳气得牙痒痒,心里又把姓孙的一家拉出来千刀万剐,骂完也没等到林坤河吭声。 她有些费力地用余光去瞄他。 林坤河问:“摘不摘?” 杨琳点点头。 林坤河微微用力,手指的温度贴着她耳朵,另一只耳环掰开扣,放到她手里。 杨琳收好自己的金耳环,开口问:“你跟着我?” 林坤河说:“我准备走,是你开得太慢。” 是真的准备走吗?杨琳低着头,好一阵揣想。 林坤河快速擦完,起身时杨琳看着他,眼神不遮不掩的。 她再问:“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林坤河把棉签折断再扔掉,反问一句:“为什么提结婚的事?” 杨琳还是那副表情:“你说呢,你睡了我就想不管?便宜不是这么占的,起码在我这里便宜没这么好占。” 林坤河不为所动:“别跟我来这套,有话直说。” 杨琳张口就来:“我说过了,我爸妈催我结婚催得很急,巴不得把我剥光了送到男的床上。” 她眼睛巡着林坤河,嘴巴装模作样地比较:“那个男的很一般,你比他条件强很多……这个理由怎么样?” 林坤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说实话。” 杨琳笑,装糊涂各有各的一套:“我讲的就是实话你怎么不信呢?是常被人骗,还是自己喜欢骗人?” 林坤河不爱听这句话。 杨琳还有他更不爱听的:“是不是女人睡得太多,没一个找你负责的,所以不习惯?” 林坤河迎着她丝丝吐出的气说:“这不是打算从你开始习惯习惯?” “那怎么办?”杨琳露齿一笑:“你真不怕我去找你爷爷奶奶?他们年纪那么大,受得了刺激么?” 林坤河说:“他们还在外面旅游,用不用给你号码,提前约别跑空了。”再好心问:“要不把我爸妈地址也写给你?” “行啊,”杨琳挑着眉笑:“你知道的,我们做销售就是得什么都试试,多一分可能性也要抓住。” 林坤河转身就走。 杨琳在后面喊:“去哪啊?喂!” “让医生再开个b超,顺便看看你有没有怀。”林坤河说:“都来医院了,不检查一下多亏。” 难听的耍赖的话谁都会说,林坤河抖了抖裤脚,湿湿的一截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他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没多和善,举着手机和杨老板在楼梯口碰见。 杨老板下意识给他让了路。 广东讨生活多年,有些东西已经刻进骨子里,杨老板在背后骂起本地佬再用力,现实中碰到讲粤语且看起来不太和善的,还是不怎么敢靠近。 但这不影响他跟女儿发脾气,见到人就一通指责。 “年年月月就会惹事,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清官都不断家务事,要你出什么头?” 杨琳说:“惹事的是他们,为什么他们敢?因为你不在,因为你又出去打麻将了,所以他们敢欺负我们几个女的,如果我不动手,你信不信他们敢把房子砸了?” 杨老板气急败坏:“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你老子顶嘴!” 这就叫顶嘴了,杨琳觉得好笑:“我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我不像你,永远只会挑家里人的错,有理也要被你骂成找事,这么怕给家里人撑腰你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当什么爸?” 杨老板气得踹椅子。 力气不算大,杨琳却也颤了一下。 她看着父亲,刚刚漫不经心挑衅的脸慢慢变得木然,站起身问:“踹椅子干什么,要不要踹我身上?” 杨老板气得说不出话。 林坤河看眼叫号的屏幕,走过去。 “还有事吗?”杨琳转过头,冷淡问他。 她自己也淋了水,耳朵边的碎发刚刚林坤河用棉签挑开了,还有一些湿答答贴着脸,脸色发白,整个人却有种狼狈下的冷静。 林坤河掏出车钥匙还过去,再看眼屏幕:“叫号了,先去拍片吧。” 杨琳一言不发,抽单子自己进了ct室。 两个男人在外面等着,林坤河弯腰捡起地上那双丝袜,薄薄的一层能摸到抽丝,脱的时候应该用了蛮力,也可能是腿蹭腿蹭下来的。 杨老板盯着他看很久,忽然想起些什么:“我是不是见过你?” 林坤河递手跟他握了握:“杨叔好,我叫林坤河。” 杨老板努力回想。 林坤河补充道:“九几年的时候您在罗湖租过一间门面,房东是我父亲,林见贤。” 9 第9章 ◎【你跟着我干什么】◎ ---------- 1992年杨琳四岁,那时流行着一句话: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 都说家贫走四方,杨老板不仅家贫还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父母偏爱大哥,他靠抠抠搜搜分的家产没能混出什么名堂,只好领着老婆去了广东。 广东并不好混,杨老板经常因为一张暂住证被治安仔的电棍撵得到处跑,自己卖过膏药当过导游也开过摩的,几年里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跟同乡跑去深圳。 常听人说深圳对无名之辈是个好地方,杨老板咬牙租了一间门面卖百货,搭着卖点水果。 第12章 那真是间旺铺,没多久就回本并赚了一笔,杨老板这个称号也是那会被叫起来的,同乡们眼馋他运气好,三不五时都要来取取经,或者请他去帮忙找铺子。 那是杨老板人生最风光的几年。 他听着王杰的音乐,学城市人一天刷三次牙,脚下蹬一双蹭亮皮鞋坐在收银台,意气风发地进入千禧年。 也是这年冬天,杨老板把女儿接来深圳过寒假。 女儿是杨老板亲大哥送来的,大哥在这里吃了顿饭,说关外房子均价才两千多,让他赶紧买一套。 杨老板却只觉得大哥想坑他,只要自己在外面买了房,家里宅基地就顺理成章过给老大了。 刚好那阵又有个同乡高价转店,出的钱足够杨老板在老家风风光光盖一栋好房,于是他动了心,想捞一把转店的钱。 只是担心房东不配合。 那时还流行着一些潜规则,比如各种签字喝茶费,房东如果不签字这个铺也转不出去,杨老板为此心里打鼓,生怕被刁难。 那个月交租时房东不在,家里只有房东那个瘦瘦高高的儿子,态度不像有些本地人那样嫌恶,但也长着一张不热情的脸。 杨老板笑着跟他打招呼,又没话找话说了两句,塑料袋里藏了半天的一条中华烟却还是没舍得送出去。 回来后心头一阵悔。 他也犹豫不转但同乡又加了点钱,杨老板只好再下决心,因为打听到房东每周末都会带家人到酒楼喝早茶,就也选了个好日子带着儿女早早过去。 酒楼很大人也很多,杨老板见女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突然觉得她可怜,于是在点心车过来时打算大方一回,让女儿自己拿。 可女儿不懂事,伸手就拿了个很贵的顶点,那个小章子一戳到账单上杨老板脸色就不对了。 但那是杨琳吃过最开心的一顿。 她边吃边照顾弟弟,还分神看着酒楼里的边边角角,满脑子都是豪华和时髦。 可茶喝得太多胀肚,杨琳拿着筷子说:“爸爸,我想上厕所。” 杨老板正为没等到房东而烦心,不耐地摆摆手:“去吧,自己小心点。” 杨琳嗯个不停,屁股离开椅子就先跑去布菲台看了一圈,韭菜猪红,胡椒猪肚,鲍汁鸡脚…… 也没什么好吃的。 她对在酒楼吃饭的老外更感兴趣,装模作样跟在后面听他们讲话,觉得自己好厉害,老师都没见过活的老外,她先见到了。 杨琳心头一阵窃喜。 她跑去上了个厕所,这里连厕所都金碧辉煌,洗手台旁边立着金色的高高的柱子,上面有一堆彩色的小砂子。 杨琳感觉那些砂子很漂亮,就抓了一点在手里摸。 旁边有个男生在洗手,皱眉看她。 杨琳也看过去,眼睛滴溜溜。 男生提醒:“这是灭烟的。” 才说完一个阿伯手里的烟就戳了上去,还吐了口痰。 杨琳吓得缩了手,人一时有些窘迫,很快又表现得若无其事,打开水龙头使劲洗手。 洗完却找不到回去的路,杨琳不好意思问,只好硬着头皮跟在男生后面,跟着人家穿来穿去。 男生最终发现她,停下来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杨琳理直气壮道:“我也走这边。” 男生让到旁边:“那你先走。” “我就不走。”杨琳有点难堪又有点生气,用力瞪着他。 瞪到眼睛发酸时,父亲气急败坏地找来。 也是到这会,杨老板才知道房东订的是包厢,要给一对双胞胎儿女庆祝生日。 杨家人被邀请进去一起吃,桌上东西丰富很多,杨琳摸到一包写着英文的零食,包装上看,很像刚刚垃圾筒上面的小石子。 她拿在手里研究很久,还是那个男生告诉她:“这是糖。” “我知道!”杨琳嘴硬:“我知道的,我现在不想吃。” 男生扭头走了,杨琳见他走到茶台那边伸手扯了一个女生辫子,女生回头轻轻推他,笑着说了句什么。 好无聊的人。 杨琳把糖打开尝了两粒,觉得味道怪,转手塞进弟弟嘴里。 弟弟问这是什么,杨琳郑重地说:“这是瑞士巧克力。” 弟弟对此深信不疑。 杨琳托腮看着桌面的菜单,上面除了菜名还印着今天过生日的人名:林嘉怡,林坤河。 弟弟问哪个是男哪个是女,杨琳觉得他傻,伸手推了他一把,推完心虚地去看正跟房东说话的杨老板。 杨琳目不转睛地盯了会,见平时口若悬河的父亲今天却笑得不大自然,看起来有些紧张和局促。 过一会,他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事情意外的顺利。 这是杨老板没想到的事,房东答应得特别爽快,半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 他放下心头大事,当天也就敞开喝了几杯好酒,也抽上了比中华更好的烟。 那天回去后他醉倒在床上,半梦半醒中发现女儿在给他擦脸,欣慰之余不由想起她今天在包厢里露出的羡慕模样,说以后也要给她办个隆重的生日宴。 杨琳一愣:“真的吗爸爸?” “真的。”杨老板看着女儿,见她趴在床边一脸雀跃,不由满心怜惜。 那时是父爱,是真心,可杨老板并没意识到,铺子转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作为湖南人,杨老板身上有霸蛮的一面,刚来广东时他经常靠霉豆腐送饭,钱能存一分存一分,人吃得苦也耐得烦,可人生不是笔直的通天大道,你总会碰到岔路口,你无法保证每一次拐弯都对,也不是每一步都能向前。 而人生一旦开始倒退,你再想往前,每一步都只能靠爬。 后来他时常想,如果老老实实守着那间铺子,如果他在深圳买了房,很多事都不会发生;比如不会连女儿读书都供不起,更不会弄得父女反目,连坐下来好好说句话都困难。 【作者有话说】 明晚21点 10 第10章 ◎朋友妻不可欺◎ ---------- 林坤河走后,父女两个又大吵一架。 “你还在跟这些人联系?”杨老板脸都发青:“你不要脸我还要,是不是丢人没丢够?” 杨琳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就是丢人没丢够,以后还可能会做更丢人的事,你要不想跟着我一起丢人,最好不要管我。” 杨老板愤怒又无力。 作为一名父亲他的强硬早已不起作用,女儿也早不是那幅安静听他说教的模样,现在他说什么她都不爱听也不想听,同样的,她回不回应,他这个当爸的都难受。 好在杜海若及时赶到,把杨老板给劝了回去。 她自己也才刚收拾好,这会担心起杨琳:“桡骨骨折,是不是要手术?” 杨琳点点头:“医生建议手术,说恢复快效果也好些,如果不动手术就要吊一段时间胳膊,康复起来也累。” 姐妹两个商量了下,一致决定手术。 去病房的路上又说起耳环的事,杨琳说:“回去查一下监控,肯定是那个老太婆捡走了,他们家要还是不同意离婚,我们就报警。” 杜海若替她接了杯水,垂着眼平淡地说:“会离的,我这次真的下决心了。” 杨琳端着水看她。 护士过来插床头卡,说了一通住院和手术的事。 杨琳听得头大头发麻,她受伤的手转不动也伸不直,想着长这么大还没做过手术,提前就开始不太淡定,觉得这个医院不行,私立的,也不知道水平过不过关。 杜海若笑她胆小,说这间医院虽然私立但也是三甲,做个小手术还是没问题的。 笑完继续说起刚才的事:“孙汉……他有个亲戚之前出事故去他那里修车,定损的时候报多了一个大灯还有前机盖。” 杨琳问:“报了多少钱?” “那个车贵,光换灯就多花了三万几。”杜海若说:“他们家都爱做这种事,修车厂要查还能查出不少,骗保是要坐牢的。” 杨琳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准备举报。 她有些意外:“老姐,你可比我想象的厉害啊?” 杜海若笑笑,今天这么一闹,这样的人家她再不离就真的比猪还蠢了。 杨琳见她眉尖蹙着放松不开,伸手去勾她手指,不小心被静电打中。 珠三角地区半个多月没下雨,太干燥了。 这样干燥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临海的深圳相对好些,天蓝风轻更适合过冬。 只是太阳射眼睛,开车的时候容易反光,一不小心就撞了。 黄亚滨一出现就在骂骂咧咧,说刚刚在路上蹭到车尾,几个北佬下来嗷嗷叫,东北话听得倒胃。 “一班外省仔没脑子的,开辆破本田连弯都不会拐,几时这些捞头走了深圳才算清净。” 林坤河看了眼他胸前挂着的符筒,没发表任何意见。 第13章 黄亚滨还在牢骚,肥东进来说:“坤哥,惠东那个标没选上。” 意料之中的事,林坤河点点头:“标书收好,这个不用管了。” 肥东递东西给他签字,转头和黄亚滨打招呼:“滨少精神呐,今天来看工地的?” 黄亚滨点点头:“什么进度了?” “在铺砖,应该还要搞个两天。”肥东跟他闲扯:“滨少最近状态不错,春风得意啊。” 黄亚滨叹气:“得意个屁,最近老是破财,特意来你们林总这吸吸运势。”他把貔貅的屁股摸了又摸。 肥东还敞着嘴笑:“我们刚落了个标,坤哥财也没收上,不太合适吧?” 黄亚滨问了两句,摸摸下巴说:“惠东哪里的标,要不要帮忙?” “周柏林的,你抢不了。”林坤河签完文件,扔根烟过去。 黄亚滨当即明白什么情况,扯出一点嗤笑说:“姓周的是又要你陪标又要你当女婿,给他继女接盘……是不是打算公司也打算叫你接了?” “人家有儿子。” “他儿子又不干这行。”黄亚滨搓着烟想了想:“你那天走那么快,不担心美女出什么事?” 林坤河说:“我也怕被捅死。” 人反正是安全到的家,至于后面,他管不了。 黄亚滨微微正色,低声说:“姓陈那家伙癫的,家里拿钱养废了早晚要玩出祸,你没事别惹他。” “你看我有这个时间吗?”林坤河眼都没抬。 黄亚滨一想:“也对,你大把事做忙得很,而且朋友妻不可欺,你是该离那个女的远点。” 林坤河说:“我跟姓陈的不熟,算不上朋友。” 他只是不想被绿帽子压死,他还年轻,正是风骚的时候。 黄亚滨咬着烟找了个沙发躺着,抽两口,啧一声:“你这烟怎么有潮味?” 林坤河才想起这烟跟他一起被淋过。 他换了包扔过去,自己也换一根,点完火,一缕烟从手心冒出来。 南山草木丰沛,这个磁场佛也愿意把屁股缝都扒开晒,黄亚滨在这里格外自在,吞云吐雾地评价卢静珠:“连家教都不放过,还有许家那个儿子,听说被她搞抑郁了。” 林坤河谑道:“你对人这么了解?” 黄亚滨玩味地笑笑,突然感叹:“长得够漂亮,可惜是个外省妹。”语气不无遗憾。 林坤河掏掏耳朵,怀疑潮汕祠堂装不下他,已经打算要在深圳建宗。 他掐着抽完最后一口,戳灭在烟灰缸。 黄亚滨在后面喊:“去哪,你不请我吃饭?” “食堂有饭自己去打,没碗找前台要,不会吃找肥东喂。” 黄亚滨啧了声:“你起码带我看看工地吧?” 林坤河问:“你不是不看?” “拍两张照片发发,省得说我天天在外面滚。”黄亚滨踢着腿站起来,跟林坤河到了楼下。 工地口远远地看见徐芳冰,她正抓着手机跟杨琳发飙:“你是不是人,蹭了我的车还让我走保险?”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徐芳冰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讲几句,她又劝杨琳:“还有你离岗这个事王助肯定要追究的,你记得去跟他认个错,态度好点不丢人。” 杨琳说:“爱怎么追究怎么追究,大不了不干。” “不干去哪?” “回南京吧。” 徐芳冰一愣:“你来真的?” “不然呢?” “别啊?”徐芳冰有点急,拨高了声音劝她:“回南京干嘛,不行你来深圳啊,跟我住。” 杨琳想也不想:“你家太小,我才不住。” 电话收线,徐芳冰折了半句骂在喉咙里,眼睛一抬也来不及生气,马上喊住林坤河。 林坤河问:“徐店长来跟货?” “今天送背景墙,水刀刚赶出来的,我怕他们铺不好,来盯一下。”徐芳冰领着他在工地转了转,找到机会提起d9的单。 林坤河指了指黄亚滨:“他是这里业主,也是d9的业主之一,用什么砖他打声招呼的事。” 黄亚滨叉着腿坐在油漆桶上,被他一指顺嘴就答应道:“对,这点事我说了算,你重新报价,用最贵的砖,回去我就找人签字。” 徐芳冰看出是一唱一和在打哈哈,心里对项目惋惜,但只能识趣地笑笑,客气两句走了。 黄亚滨问:“他们砖很差?” “还行。” “给的回扣少?” 林坤河人模狗样地说:“我们不拿回扣。” “那你点我干什么?”黄亚滨脸一脸琢磨,望望徐芳冰的背影:“还是看上了想搞潜规则,故意为难人?” “我没你那么无聊。”林坤河说:“而且人家结婚了。” 黄亚滨惊讶地扬了扬眉:“那该归我,我就喜欢结过婚的。” 林坤河一脸了然,但没时间陪他扯淡,领着工地转完就走。 “去哪?”黄亚滨空虚得要死,跟他屁股后头说:“你今天就是相亲也得带我。” 林坤河回身邀请:“那走吧,一起去看看你恩师。” “……再会。”黄亚滨溜得飞快。 溜出车场想到什么,又轰着油门从另一边调头,从车窗扔进来两盒东西:“补你的,快高长大。” 林坤河打开看了看,笑骂一声滚。 太阳确实猛,他架起墨镜开到宠物店,一对母女在太阳底下僵持,两只狗急得团团转。 林坤河开过去见老妈子一言不发,他打下车窗,一只手挂出去故意晃晃手表:“靓女,狗怎么卖?” 老妈子不理,他又说:“开个价,买回去养的,家里最近闹老鼠。” 梁老师勉强瞥他一眼,脸色却很不好看。 相比她,当女儿的要平静得多,林嘉怡过来喊了声哥:“堵车吗?” “不堵,没等几轮灯。” 林坤河把车落锁,门一开,白痴brother争先恐后上来霸位,有一只还跑到主驾。 林坤河客气地掏出车钥匙:“你来开?” 华文吠了他一声。 林坤河这才发现它有些不正常,抓着狗头端详一阵:“最近吃胖这么多?” 梁老师没好气地把狗绳扔过去:“没看到肚子吗?怀孕了。” 林坤河挺冤:“又不是我的,我看它肚子干什么。” 他把狗撵到后座,忽然思索:“那超载了,我这车是五座的,要不让它下去跟着车跑?” 老妈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林坤河再提议:“或者他们全上来,你跟着车跑?” 妹妹在后座笑出声。 梁老师终于忍不住,拉着儿子臂膀狠狠抽几下:“快点啊衰仔,还在这口花花,你爸已经在煮菜了!” 林坤河这才搓着方向盘往家开。 楼下车位还算充裕,他略过几个空位都没停,老妈子又忍不住催。 急什么,林坤河不慌不忙的:“狗拉尿都要找个吉位,慢慢来。” 他找个有荫的地方一把入库,下车时提醒林嘉怡:“杯子记得拿走,给人误会。” “谁误会啊?” “你说呢?”林坤河头一摆,瞟向旁边支着耳朵的梁老师,调侃道:“我相亲的事不问两句?” 当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你爱相不相,我管不了,反正你们兄妹都有自己主意。” 她说完就走,明显带着情绪。 哄女人是力气活,林坤河下巴往前点了点,向妹妹做出问询的表情:“吵架了?” 林嘉怡摇摇头:“没事。” 她去按电梯,林坤河递来个盒子:“黄老三送的。” 林嘉怡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条宝格丽项链。 她收着盒子问:“亚滨哥公司开起来了吗?” “准备开。” “这次是做什么?” “招了一班人说要做互联网。” 林嘉怡回想道:“之前不是说要投餐饮还是p2p吗?” 林坤河说:“餐饮被撬了,p2p家里不给钱,牌照流了。” 林嘉怡微微惊讶:“怎么老出问题?” 林坤河见怪不怪:“家里兄弟多就这样,正常。” 林嘉怡抿着嘴直笑。 回家时闻见西洋菜汤的气味,厅里客人起身笑:“坤河,嘉怡,好久不见。” “钟叔,好久不见。”林嘉怡打了声招呼,早就习惯家里来客。 这些年天南海北的人跑来深圳,也天南海北的人跑到他们家,这些人里有来喝茶吃饭的,也有带着事来求帮忙的。 她爸爸喜欢交朋友,对人一向能帮就帮,这些人里有些常来常往,也有些杳无音讯,像今天这位客人这样消失很久再冒出来,也是常见的事。 客人很健谈,甚至有些过度的亢奋,操着一口标准广东话夸老林总保养得好,皮肤和精神都还像四十出头的样子,风华正茂。 老林总爽朗笑着,腰板也高兴地挺了又挺,一丝不苟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滑稽。 第14章 林嘉怡陪着坐了会,客人问起她的事:“我听说嘉怡留在美国工作,这次还回去吗?” 林嘉怡点点头:“回去的,订了年后的票。” 客人不理解:“怎么还过去,在那边谈男朋友了吗?” 他拧过身正要问多两句,林坤河拿起桌上请帖说:“这么久不见,钟叔又要结婚了?” “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妹妹。”钟助理连忙解释,说这是妹妹结婚的请帖,他赶着过来送。 梁老师知道他家庭情况,感慨说:“你也不容易。” 钟助理连声叹气,他这些年当爹又当妈,供着妹妹读书又盼着妹妹结婚,实在是难。 喝到兴起又催上林坤河,说有个朋友女儿也未婚,想介绍给他。 林坤河转头问林嘉怡:“你有没有介绍的,一起吧,我排个班。” 林嘉怡偷笑:“我没有。” 林坤河转头向老钟打探他妹妹:“我记得年纪也不大,这么难怎么不早介绍给我,我也困难,两个困难的人在一起说不定早解决了。” 梁老师往他身上插了一眼:“胡说八道,人家跟你一个辈份吗?” 林坤河当然知道不是一个辈份,说这种话不过为了臊一臊老钟,毕竟老林总当初就是看他家庭困难才帮他担保借钱,本来是支持他做加工厂的,结果他跑澳门输得精光又跑得不见人影,就剩个妹妹在家卖惨哭坟,到最后,还是老林总掏钱填的窟窿。 钟助理听出话里的意思,几秒钟,脸憋得通红。 他顶着这张通红的脸吃完饭,被林坤河送到楼下,林坤河递来一个信封,里面是他添的利息钱。 老钟一愣,喉咙哽住。 老林总把他从车间一路提拔到总经办,他却坑了老林总还躲了这么多年,这次要不是妹妹结婚,他还找不到机会腆着脸过来。 林坤河替他拦车,随口招呼:“以后有空去我公司喝茶。” 老钟还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话题,吭哧一阵说老相机里还存着他们以前的照片,有海边的,也有留学前在机场拍的。 林坤河看出他的局促。 他父亲眼里没坏人,只有时运不济的人。租客用□□交租,老头会认为对方不是故意;下属欺骗,老头也觉得一时行差踏错而已,脚能收回来就行。 但人沾上赌就是无底洞,贪字在前,总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林坤河没多说什么,但也想起老钟当时帮他们跑留学资料跑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主动掏出手机加了微信:“慢慢找,找到您发给我。” 回楼上时老林总已经换完衣服,精神抖擞地要下去遛狗,讲究得不像个广东人。 林坤河没学来老头这份精致,把抢道的狗屁股踢到一边,听梁老师数落他刚刚说话没分寸,叫人难堪。 说完又问起相亲的事:“听说那个姓卢的女孩子很靓。” 连人姓什么都知道,还说不关心。 林坤河在心里笑了下,客观地评价道:“是很靓,”顿一下又说:“还很热情。” 梁老师立马追了句:“那你就好好跟人相处,耐心点。” 林坤河问:“你不是不管我的事?” 梁老师说:“你能搞定你爷爷奶奶,你当和尚都行。” 林坤河不太同意:“我当和尚是不是有点可惜?” 梁老师绷着脸骂:“再不上点心,你奶奶要给你烧符水喝了。” “那她怎么办?”林坤河指了指林嘉怡:“再不回国,你打算剪她护照?” 梁老师眼睛看着女儿,顿时难受得说不出话。 这个女儿倔得人头痛,任你怎么说她不生气也不还嘴,但油盐不进,全当耳旁风。 林坤河不想管她们母女间的矛盾,但回家时也问妹妹:“有没有想过回国发展?” 林嘉怡愣愣地看他。 林坤河说:“有个朋友在做二奢店,顶过来让你开?你不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么。” 林嘉怡摇摇头:“我的性格不适合做生意。” 确实不适合,太单纯也太固执。 林坤河淡淡点了句:“知道就好,做人不要太死心眼。” 林嘉怡没什么脾气,反而认真劝哥哥:“有合适的自己找一个吧,别相亲,相亲容易将就,将就容易后悔。” 林坤河搓了把脸:“说得像你很有经验。” 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这个有女明天那个带孙都说认识一下,隔三岔五确实疲于应付。 他垂眼打量妹妹表情:“你觉得我该找个什么样的?” “你喜欢就行。” “真心话?” “真心话。” 11 第11章 ◎你别耍我◎ ---------- 杜海若在杨琳出院前得知她要回南京,不仅自己走,还要拉着她一起过去。 当时正聊她离婚后的计划,杜海若也想开小旅馆方便带孩子,杨琳却打击她:“这个生意熬夜能熬死人的,经常半夜起来开房,而且你选的地方不好或者合同到期就要收拾东西滚蛋,很被动也特别亏。” 杜海若问:“姨丈这个不是续到了么,我看还挺顺利的,租金都没涨。” 杨琳摇摇头:“之前说不给续的,可能额外交了什么钱吧。” 杜海若想了想:“我跟你去南京做什么?” “总能找到事做的。”杨琳转了转手腕,艰难又痛,医生让她现在就开始复健,她咬牙坚持了会,小欢欢爬到病床上拿床头卡。 她想拿什么时眼睛里根本看不到别的,杨琳用腿拦了下,发现她戴着一条金吊坠:“这哪来的?” 杜海若说:“姨父前几天打牌赢钱了,路过金店给欢欢买的……他还说欢欢跟你小时候长得很像……” 她观察着杨琳的脸色,还是没有多说,笑一笑:“姨父手气不错的,接连赢了几天。” 杨琳说:“输的时候你没看到,他也不会讲。” 杜海若没再多说,她去护士站之前问了句:“那天那位是谁啊?来帮忙的那个。” 杨琳先是说:“一个客户。”但也知道这个解释有点牵强,又有气无力地补充句:“也是以前一个朋友,刚好路过吧。” 杜海若偷偷瞧她:“那这个朋友人挺好的,回头要好好谢谢人家,毕竟人家帮忙了,还送你来医院。” 杨琳嗯了一声,低头看欢欢画画。 她画东西是被老师夸过的,都说上帝给你关上一道门会再打开一扇窗,杨琳心里把上帝骂了八百遍,手里给换了张新的画纸,问这小孩儿:“跟我去南京吗?” 欢欢举着笔朝她笑。 杨琳知道她忘了自己是谁,心里又把上帝骂了一回,拿脚趾头碰她:“去不去?南京去不去?” “去!” “去哪里?” 小欢欢只会咯咯笑。 杨琳教她说南京,小欢欢一边学,一边在她脚趾头乱涂。 杜海若回来时看见有个男的站在门外,她吓得一开始以为是丈夫又来纠缠,直到认出是*那天帮忙的人,才笑着打招呼引他进去。 小欢欢嘴里还在念:“南京~宝宝去南京……” 杨琳胳膊环着腿,人有些无精打采,逗小孩儿也是勉强打起精神,这会看见林坤河,愣了下。 杜海若说:“我先带欢欢回去,你们聊。” 杨琳没说话。 林坤河问:“手术效果怎么样?” 杨琳说:“很痛,早知道不做了。”麻药过劲的时候她痛得眼泪鼻水都出来了,当时就后悔没选保守治疗。 两厢沉默了会,杨琳说:“那天谢谢你……没受伤吧?” 林坤河没回,问她:“那天那个是你姐夫?” “嗯。” “因为什么事闹成那样?” 杨琳说:“要离婚,他们不肯。” 男的不离婚是确实有感情,而男方不肯放人是因为杜海若独生女家里条件也不错,有吃绝户的机会,哪里舍得。 林坤河走近环视一圈,问她:“要离开广东?” 杨琳才不承认:“没有吧,听谁说的?” 是她一如既往的调调,但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像那天在ct室外迅速别过脸的样子,整个下巴都用力绷着。 嘴巴是很利,但明显没讨到什么好处。 林坤河找了个凳子坐着,问她:“你前几年都在南京?” 杨琳沉默一阵:“我去过很多地方,南京是待得最久的。” “那边怎么样?” “很好,”杨琳牵着被子把腿盖住:“就是太冷了,比深圳冷好多。” “那你还回去?” “不然我去哪里,回老家?”杨琳看着外甥女留下的一副画,颜色很多,但很养眼。 她清楚知道回老家的处境,但凡她不够坚定就会像杜海若一样稀里糊涂被嫁掉,小地方性别上的围剿和风气上的裹挟不是他一个深圳仔需要经历的。 第15章 杨琳笃定他不懂也不想跟他说太多,翻着眼睛看林坤河:“不是要给我开b超么,趁我还在赶紧的,别回头孩子生下来不认你当爸。” 这种话刺激不到林坤河,他接过那副画看了看,颜色很跳但看着很轻松,色彩的敏感度很强。 杨琳慢慢靠向床头,抱着被子问:“你来探病不带东西?” “你想要什么?” “花啊。”杨琳指点:“楼下有花店你没看到吗?” 林坤河说:“我走地库,不经过那里。” 杨琳撩了下头发,人因为手伤动作和反应都不如平时灵敏,身上那股神气悠然的劲也被病气抽走一些,恹恹地看起来不想说话。 她听到手机在震,朝林坤河伸伸手:“帮个忙。” 林坤河拔掉充电线,递过去时看了眼屏幕,是他相熟的一位同行。 他们这一行也不尽是酒色之辈,这位同行不混圈子不拿回扣,作品一流躲人也是一流,最不喜跟材料商走得近。 这样一位朴素的手艺人,杨琳有一天却笑盈盈地出现在他的私宴上,人比花娇嘴比蜜甜,随时能从喉咙里掏出一段顺耳的话,让喝了两杯的设计师们更加醺醺然。 后来提起这事,说是她来送样,被他坏脾气老母扔进垃圾桶且指着鼻子让滚;她也没说什么,东西从垃圾桶捡回来重新再送。 那天扔了几次就捡了几次,同行听说后于心不忍地给个小单试水,合作期间发现小姑娘除了瓷砖还对国际形势有一定了解,来回几次越聊越投机,遂喊着一起吃饭。 林坤河的眼尾当时实实在在抽搐了会,觉得大师闷骚起来也是另一个水准,比起来他还是普通很多。 杨琳今天状态差一些,没有嘴比蜜甜,脸也素得连点口红都没涂,讲完电话看了眼林坤河:“以后住酒店记得反锁,脱裤子之前记得看清是谁。” 她翻着手机打算处理工作,听到林坤河说了句:“我习惯裸睡。” 杨琳手指一顿,视线飘过去。 林坤河站起来问:“你确定要走?” 杨琳眉头皱了下:“问这个干什么?” 林坤河说:“你确定走,我就不用让我爷爷奶奶回深圳了。” 杨琳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林坤河点点头。 杨琳忽然笑了,端着肩膀淡淡回应:“不好意思,我得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 林坤河觉得这世上有些事挺邪门,总有事情趁他不注意就砸到脑袋上,等他枪头一调,事态就要颠倒。 林坤河是普通男人,有着普通男人都在意的架子和面子,不爱做上赶着的买卖,好在生意场上治了几年,适应得比以前好。 “帅哥!”隔壁病床做手术回来,喊他搭把手。 林坤河过去帮忙把人挪回病床,挺肥挺宽的大胖小子,三个人都挪出一身汗。 挪完顺便也出去讲了个工作电话,回来时杨琳不在,隔壁家属指指阳台的洗手间:“你女朋友去厕所了。” 林坤河站过去,家属问:“你女朋友手快好了吧,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的。”林坤河也问了问正喊痛的胖仔:“腿怎么弄的?” “臭小子玩滑板摔的,不止腿,屁股都擦伤了。”家属提起还气得不行,抱怨儿子贪玩。 林坤河问:“玩的长板还是陆冲?” “陆冲,我刚买的板。”胖仔很有礼貌地翘着脑袋问:“叔叔你也玩滑板吗?” 林坤河挑了下眉:“看过,没玩过。” 闲聊几句,听到洗手间传来掉东西的动静,胖仔耳朵很灵,立马喊他:“叔叔快去看看,你女朋友不是摔倒了吧?” 林坤河不太舒坦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敲洗手间的门:“怎么了?” 杨琳把门打开,地上摔了个漱口杯,她蹲在地上像鸭子一样斜着腿把碎片踢到一起。 林坤河动手帮忙,忽然听她问:“为什么改口?” 林坤河扔了一片瓷,嘴里回道:“你说的,真要结婚娶谁都不如娶你,而且我家里人也认识你,不用介绍太多。” 杨琳分辨了会,人逼近过来,目光像两把飞薄的刀,咬着牙说:“你别耍我。” 林坤河也说:“别告诉我你改了主意,又想听你爸的。” 他把地上收拾干净,拍拍手,见杨琳眼神紧锁着他。 她眼睛很大,曾经有人形容她眼睛大得能演鬼片,林坤河被这双眼盯了好一阵,见她抿着嘴,眼里渐渐浮起一些说不透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跑不掉。” 她很快着了相,得意地隔着衣服掐他一把:“敢耍我,这病床咱俩换着躺。” 林坤河对病床没有爱好,洗了把手从医院出来,回深圳路上收到钟助理发的几张照片。 照片是他留学那天拍的,去送机的人很多,包括杨琳。她被他一个朋友搂在怀里,脸贴脸十分亲密。 是林坤河曾经非常要好的一个朋友,他想起那年被她缠着要q.q,挥笔写下这个朋友的号码。 后来在中信广场碰到,她头发拉得很直,薄薄地贴着头皮,走路的时候被空气里静电牵起几缕,像马上要被雷劈。 损友们在她走后夸张地学她调调:“靓仔~买鞋吗?靓仔~拍拖吗?” 还有搂着他脖子发嗲的:“哥哥仔,记得回去要通过人家好友哦~” 林坤河正是话少人酷的年纪,被问起是谁时淡淡地说了句:“士多店的收银。” 后来常被拿来开玩笑,问他有没有被收银小妹泡到手。 林坤河不怎么去那里买东西,去的两次,第一次被她威胁报警,第二次她卖给他一片馊了的西瓜,嘴里碎碎地骂他死本地仔,红着眼睛瞪他:“看什么看?买完了就走!” 数数被她骂的次数也不算少,几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她蹲在地上顶着一头红毛让他滚,眼里恨意过分的多,像她经历所有的事都是他的错。 【作者有话说】 存稿已经报警,下周一见。大家可以养养再来,也可以跟我一起慢慢写,慢慢看。 12 第12章 ◎你要在这过夜?◎ ---------- 这场婚礼赶在年底。 婚礼前林家长辈来了趟广州,林坤河爷爷奶奶都八十多的人了,旅游中特地赶回来吃这餐饭,十分有诚意。 但杨老板极其不自在,他作为父亲在女儿的婚事上毫无话语权,要不是妻子死活相劝,根本不愿现身。 他在医院看到林坤河时想过几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居然说要结婚。 当然最没想过的,是和曾经的房东有一天要成为亲家。 打过招呼,老林总笑呵呵地问:“老兄店里生意忙不忙?” 明明年长过他,却愿意尊称一声老兄,杨老板不好再继续做脸,勉强回了句:“还可以。” 菜上来后老林总笑着给他倒酒:“广州还是比深圳好一些,杨老兄看着比前些年还要精神。” 杨老板说:“小孩大了都能管自己,而且这边老乡多,偶尔出来一起玩下,是要轻松些。” 他是要面子的人,端着一点嫁女的架子又耻于让人看出自己和女儿关系差,也不想露怯,毕竟和林家这样的家庭谈婚论嫁,他极快地感受到压力。 几乎一整场饭局杨老板都在生硬中找平衡,他数次看向妻子,见她被林家婆媳拖着手且有说有笑,一向谨小慎微的人这会笑得自在笑得满足。 杨老板摸着筷子闷声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 这场儿女婚事是意外也是缘分,昔日的房东和租客同坐一围台,旧叙上几轮酒喝上几杯,杨老板喉咙也松了一些,状态从紧绷到慢慢放松,和林家祖孙说说聊聊天,场面还算和谐。 结束后林坤河送杨琳一家回去,他多醒,看出未来丈母娘对自己相当满意,还跟进出租房转了一圈,跟在屁股后头把几层楼都看了个遍,装得兴致勃勃。 转完问杨琳:“你住哪间房?” “不知道,剩哪间住哪间。” “要是客房租满不剩呢?” 杨琳指了指楼梯间上面的阁楼:“住这。” 林坤河看了眼,说是阁楼其实更像鸟笼,宽不到两米长不过一米的木箱,还开了个脑袋大小的窗,更像鸟笼。 从建筑角度来说这叫艺术,从艺术角度来说,消防封店不用多讲。 林坤河研究了一会:“找人打的钢架?” “不知道,我爸自己弄的。”杨琳见他横看侧看,问了句:“你要在这过夜?” 林坤河收着目光琢磨了下:“我在这过夜是不是要占间房?” 杨琳说:“你也可以挂墙上。” 这话林坤河不爱听,未来丈母娘更不爱听。 杜玉芬过来拍了下女儿不叫她乱讲,又把手里东西给林坤河:“这是我们老家弄的茶麸饼,我听你妈妈说最近脑袋痛掉头发,可以用这个洗头,管用的。还有这个山茶籽榨的油用来炒菜特别好吃,你们试试,要是喜欢下次我再让老家那边带。” 第16章 林坤河道了谢,费劲提着那点东西出来,见杨老板盯着自己车头猛看。 他刚开始以为自己车有什么毛病,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在看他的车标。 杨老板有些尴尬,好在林坤河反应快,装模作样地问准丈人:“小天桥那边的路修好了吗?” “没有,还在修。”杨老板连忙给他指路叫走工业区那边,但这个点下夜班的工仔多,还有一些厂里装货的货车,得开慢点。 林坤河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修好?” “鬼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一说这个杨老板就憋气,那条路原本是捷径,现在对面有几个大厂的人过来得绕路,这边生意就受影响,他只能把灯箱抬高再修亮一些,希望看到的人多。 他们在外面聊,杨琳透着窗户望几眼,妈妈杜玉芬又找了些东西让给林坤河,还嘱咐她:“出去送送人家,车位那么窄,调头的时候帮忙看着,小心别把车蹭了。” 杨琳提出去给林坤河,抓着个东西给他演示:“我妈说茶麸饼用这个撬,比较省力。” 林坤河点点头,东西装好后启动车子:“我走了。” 他车技比杨琳好得多,雷达也就响了两声,稳稳地挨着花坛边边倒了出去。 杨琳朝他挥挥手,见车子离开,自己也走回一楼。 妈妈在数药,杨琳给倒了杯水。 她妈妈对她的婚事很支持,拉着杨琳回忆说:“他们一家人都挺好的,那时候租铺子,能帮的他爸爸都会帮……” 杨琳手上还有工作,找来电脑看客户发的平面图。 她对老林总印象其实不太多,最记得是那年生日会上给她和她弟弟都包了个红包,里面是几张港币,数额多少忘记了,因为路上就被杨老板没收,说以后都是要还的。 耳边她妈妈又碎碎地念了一些事,过会忽然问:“对了,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杨琳点点头:“有一个,他双胞胎妹妹。” 杜玉芬记得是很斯文的一个女孩子,话不多声音也不大,见人先笑笑,看起来性格很好。 吃完药坐着缓了缓,杜玉芬又想起来问:“她今天怎么没来?你们现在没联系了吗,我记得你好像跟她关系不错,那时候……” “老板退房!”下来一个租客,嚷嚷说房间没热水要去别的地方住。 杨老板很快进来处理,最后加二十给换到了电脑房,价格比平时要低一些但今晚生意不太好,能留一个是一个。 杜玉芬很快上去收拾退掉的房间,杨老板打算修一下砸坏的碗柜,他弯着腰在工具箱里找来找去,一声不吭。 他习惯这样,不高兴了就不说话,把整个家拉成低气压,所有人都看他脸色喘气过日子。 杨琳托着腮在算砖,计算器上的数字跳来跳去,很快又归零。 她抽了张纸记数,忽然听到杨老板问:“你想好了?” 杨琳微微抬头,过会说:“想好了。” 杨老板又不作声了,扯着几样工具在柜门边忙活一会,回身拿砂纸的时候才又来一句:“给你大伯打个电话,有空让他来喝酒,没空就算了。”说完迅速走了出去,不敢看女儿的表情。 他害怕看见嘲讽或无视,他是暴躁的那一个却也是弱势的那一方,女儿任何一个眼神或动作都能让他应激,然后发火,失态。 但回想在深圳的那段时间,杨老板确实没少受林家的帮助……办暂住证、应付消防,甚至他那辆装货的摩托车被扣,也是老林总出面保回来的。 最风光的时候杨老板曾经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混过这位房东,没想到隔年再见,自己只能说还在原地打转。 但好在他还算个生意人,比起打工仔,身份上还是体面一些。 杨琳看着父亲拱起的背影还有那双全黑掉的棉手套,想起他和林坤河在外面聊天的模样,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她支着脑袋想了会,发出点没意义的笑。 婚礼当天天气不错,杨琳从广州上的婚车,车程不算远,深圳的二线关也不再需要边防证,但过梅林关的时候还是因为车多而堵了一阵。 杨琳嫌闷,打下车窗透气时被隔壁小巴上的学生发现,个个趴在车窗叫唤:“哇!新娘子!” 都是不大的学生,看样子像是去参加什么活动,一车里有调皮的也有说吉祥话的,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纷纷扔了过来。 还有人喊林坤河:“新郎哥给红包!” 有调皮的直接唱起歌,两边手像指挥家一样比划起来:“登登登登~白婚纱真胸的女神~” 杨琳看了看自己的胸,抬头发现林坤河也在看,不由盯着他。 林坤河咳了咳,拉开西装正想掏红包,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句:“成个老衬,从此被困……” 林坤河脸一黑,掏红包的动作也就停了下来,让司机把车窗关上,跟着松动的车龙开了出去。 白天的深南大道要畅通不少,路边风铃木撑着蓝天,南洋楹高大茂盛把这座城市盖得像森林,这里除了随处可见的风铃木还有一句简洁的标语:来了就是深圳人。 杨琳觉得这句话特别假,怎么可能来了就是深圳人,深圳明明只要你的青春。 有些人还等不到在这熬完青春。 徐芳冰嫌她矫情:“你老公就是深圳人,你嫁他直接落户了,还在这跟我们呻吟个屁?” 杨琳没理她。 徐芳冰酸不溜丢:“你就好了,不声不声钩到个金龟婿,算你厉害。” “一般吧,等你离婚给你介绍个更厉害的。” 徐芳冰说:“把你弟弟介绍给我。” 杨琳说:“我弟不当小三。” “他退伍我就离婚。”徐芳冰半真半假地许愿:“我喜欢兵哥哥,有劲。” 杨琳对着镜子补口红,抿抿嘴说:“我们家不给彩礼。” “广东不要彩礼,我倒贴。”徐芳冰帮她往杯子里塞了根吸管,有些事极其想不通,肩膀挤了挤杨琳问:“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按她的回想,这两人在一起的场合都是各有各讲的,客客气气很少挨边,所以奸情果然不能用正常眼光去看,表面打得火热的不一定有一腿,刻意保持距离的才最值得怀疑。 这两个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上了还不告诉她,徐芳冰有些恶气,问杨琳:“是不是怀孕了?” “是啊,”杨琳拢了拢头发,起身让徐芳冰摸她肚子:“摸到没有?” 徐芳冰岂止摸,直接掐了两把。 她哪有小肚子,腰就那么一点,在婚纱和敬酒服里摆来摆去,配着黑发红唇走在红毯上别提多勾人。 司仪很专业,领着新人控场做仪式,两个人在上面挽头纱戴婚戒,下来敬酒时林坤河巴掌圈着她的腰,像模像样的小夫妻。 林家亲戚不少,单本地宗亲就很大一坨,还有从国外特意赶回来的,粤语客家围头话,看起来个个身光颈靓,派头又体面。 杨琳也毫不忸怩,当人向她投来目光她也回以得体的笑,大大方方跟人寒暄。 她不知道林坤河为什么改的口,但知道他很护短,对家人看得特别重……应该说他们一家都情深,没见过哪家人的关系比他们还好。 林坤河是个好孙子好儿子,也是个好哥哥。 但今天没看到林嘉怡。 杨琳挺直了腰身去找人,目光中见黄亚滨领着兄弟团们一窝蜂地过来。 黄亚滨识相,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但他身边开玩笑的多,有朋友笑着骂林坤河:“动作够快的,我还想顶不住的是我,我能结在你前面。” 林坤河说:“你比较困难,看上个女的合八字都要合三年,保持幻想抛弃妄想,自己一个好好过吧。” 朋友往他肩窝捶了一拳,吆喝着要把他往死里灌。 黄亚滨也想灌林坤河,偏偏自己今天是伴郎是挡酒的那一个,挺身嚷嚷:“晚上还有正事,别弄废了,回头弟妹门都不给他开。” 杨琳微微一笑,挽着林坤河说:“那不能,家里密码锁指纹也可以开,只有他不想进,哪有进不去的。” 那人恍然大悟:“嫂子这什么意思啊林大师,新婚夜洞房时,你不进自己家想去哪?” 一堆人吵吵闹闹,旁边就是订的几层大蛋糕,有人作势要把林坤河往那上面按,林坤河搂着杨琳迅速往旁边撤,倒是对方动作干脆地埋了进去,脸把蛋糕砸出个坑。 林坤河揪着领子把朋友拎起来,擦过桌子的席巾往脸上一糊,那人黄着脸骂了声我丢!一圈人笑炸开。 敬酒敬到女方这边,之前给杨琳做媒的表姑挤在前头笑:“这家比那家条件好多了,我当时就说你眼光高,肯定看不上那边……” 她拉起杨琳的手亲昵责怪:“这么大事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我们也好多给你准备点陪嫁的,你看这弄得多急。” 杨琳本来想过了就算了,这会勾着眉梢说:“不敢耽误啊,过年那会你找人跟我相亲,我还没表态你就去跟人家说我点头了,弄得人家直接上门谈彩礼……这还不吓得我赶紧嫁?”说着抽回手,笑里带着两分介意:“姑姑啊,我哪里就这么难嫁了,让你愁成这样?” 第17章 姑姑笑得有些挂不住,心里可惜飞走的媒人钱,还要巴巴地去找杨老板口称恭喜。 杨琳心里嫌恶,不大想搭理自己一些亲戚,反观林坤河挺泰然,跟着老丈人认了一圈亲戚,酒席后又去安排住宿的事。 走前梁老师提着礼金过来,林坤河指指杨琳:“直接给她,我兜不了。” 梁老师白了他一眼,叮嘱说女方亲戚都老远过来的,一定要招呼好。 林坤河摘了领带缠在手上,回头见杨琳正帮他奶奶把脑袋上沾到的亮片拿下来,眼里还笑眯眯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会挽着他奶奶手臂往前走了两步,那叫一步一个小心,皇太后也就这么伺候了。 林坤河眉毛动了动,招呼着兄弟去送人。 杨琳不会说围头话但能听个大概,也知道老人喜欢小辈围在身边打转,她留下来殷勤把林坤河爷爷奶奶送回罗湖,才拿着一包新钱去了福田的新房。 这套房是林坤河去年装好的,散味散了一年前段时间又找人来除过甲醛,推门只闻到香氛的气味。 杨琳进门后先把礼金数了个大概,数完去卸了个妆,出来时收到妈妈信息说家里要给她买辆车,让她有空回去一趟,到时候看看车。 她妈妈还在后面写了一句:『琳琳,你爸爸还是很在意你的,你别跟他生气。』 杨琳想笑。 爸爸很在意你,爸爸是不得已,所以小时候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是不得已,不让她读书是不得已,用掉她挣的学费也是不得已,但哪有那么多的不得已,不过是用不得已来掩饰不在意。 她有时也恨她妈妈,宁愿一开始就告诉她其实父亲就是自私就是偏心就是重男轻女就是不在乎她,好过一直用好话替父亲粉饰,也一遍遍麻痹她。 当妈的或许以为这样是对女儿好,实际是帮凶。 杨琳被这种话骗得够久也麻痹得够久了,直接删掉不想再看。 她贴了片面膜趴在阳台,天气好,视野也就通透,福田的夜景开阔,高楼和公园错落相间。 广州也有这样的夜景和高楼,但深圳比广州要冷静得多,这座城市里人人都在奋斗,像一群经济动物,眼里只有钱没有生活。 她曾经很想留在这样的城市,甚至因为想留下来而觉得人还是要多读点书,不然在大城市都找不到体面点的工作,于是打算回去复读……只是命运没有给她机会。 杨琳今天太累了,脚酸脖子痛,没站多久就把面膜往垃圾桶一甩,回卧室沉沉入梦。 她梦到自己找林坤河要q,他给她写了一串0,还和朋友用本地话嘲讽她。 又梦到何渊文,他老来店里缠着她,怎么也赶不走,还说要去劳动局举报她们老板雇佣未成年。 杨琳觉得这人是个呆霸王,无聊又可恨,于是伸手掏他的裆,吓得何渊文往后一蹦,爆了句粗口。 杨琳抬着下巴骂他傻逼:“毛都没长齐,滚回去上你的学。” 她以为这样把他吓走了,可后来他又去缠她,还要帮她卸货。 杨琳问:“你有毛病吧?” 何渊文答的是:“你不是说我毛都没长齐?顶多有病。” 杨琳忽然哭了,咬牙切齿地推了他一把:“死本地仔,你也滚!” 何渊文手足无措,居然被她推得落荒而逃,好久没再去缠她。 杨琳当时可得意,心想呆霸王也就这点本事,顶着嘴角开心了好一阵……她在梦外转了个身,脑子里混沌地闪过很多画面,清晰看见何渊文滚红的一张脸,冲她呲牙一笑。 “琳琳……”他眼里格外亮,亮得她心里一晃。 他抱着她,声音不停往她耳朵里挤,人也往她身体里挤,他牵着她的手探过去:“你摸摸,长齐了没有?” 杨琳碰到什么,猛地睁开眼,少年眉目换了一副模样,年轻男人低头看她,漆黑一双眼,视线压着她。 杨琳醒透了,微微一顿,搂住他脖子也缠了上去。 13 第13章 ◎这里怎么弄的◎ ---------- 因为有过一晚,这回配合起来更默契,进入状态更快。 杨琳始终记得酒店那一夜,那晚她带着目的对他极尽迎合,而那晚也是超出杨琳预想的,林坤河简直没把她当人,她感觉身上每一寸关节都被他拉扯过,恨不得把她团成个球直接勒死。杨琳神志迷离的时候还被提着腿翻了个身,她有一瞬间悔得肠子发青,以为要被他活活弄死在酒店。 杨琳承认那晚是有些气的,第二天累到跟他算账的兴致都没有,所以这晚相当随性。 □*□ “过来。”林坤河打开空调让她往床尾趴,杨琳不情不愿爬起身,那慢吞吞的姿势看得林坤河肚内一把火能烧了自己。 他扔掉遥控器把她手腕按过头顶,杨琳装模作样挣两下,看他。 林坤河低头确认:“冷了还是热了?” 杨琳不吭声。 林坤河拉着她手腕没轻没重地捏了两下,杨琳才说:“累了。” “不是睡过一会?” “刚睡着,才做了个梦你就回来了。” 林坤河说:“我今天还没合过眼。” 他确实没合过眼,这会眼角腥红,不知道累的还是兴奋的,杨琳体贴道:“那你睡会,醒了再说?” 睡什么睡,林坤河吮住她,把她舌头堵了回去。 他今天也喝不少,但意识比那晚清醒,扯了衬衫拉着她找递进的节奏,动作上毫不马虎。 杨琳被他提下床,从趴着到趴不住,干脆就往地毯上坐,一身的懒劲不想动弹。 林坤河没想通她哪里不爽:“怎么了,我走之后有发生什么事?” 杨琳问:“你想发生什么事?” “那就是刚刚的梦不对了,”林坤河把她翻身,湿烫的东西滑擦着肌骨,一边动一边问:“梦到什么,分享下?” 杨琳收紧了自己,半合着眼装睡。 林坤河耐力不错,进不去就在周边消消火,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放,新鲜的婚戒蹭着她手指,半个坚硬的圈一直在磨。 杨琳被磨烦了,翻身上马,两只手叠在他胸前居高临下。 林坤河很享受她这个姿势,摊着手目带鼓励,还问她:“喷的什么香水?” “蚊香。”杨琳撑着他的肩膀开始带节奏。 林坤河很会享受,当着支点的同时手上也动作一丝不落,换着地方张弛有度地揉挤。 都说湖南辣妹子,她确实很辣,动起来的时候连头发丝都荡得人心痒痒。 后半场两人都没再说话,林坤河利落地跟上她的动作,一直到最后才把她扶压到胸前,发狠相冲……勉强打了个平手。 事毕林坤河半合着眼找精气,把震了几下的手机捞过来看信息,发出点笑。 杨琳贴着林坤河的膀子,一睁眼就看到屏幕。 是她大伯,发了一些很大气很好听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嫁女。 杨琳问:“他们都加你了?” 林坤河把微信翻给她看,岂止被她亲戚加,还已经被拉入她们家族群。 杨琳懒得看,她头发有几丝糊在脸上,伸手在床头柜摸半天,起身下床。 林坤河问:“找什么?” “扎头发的。”杨琳随手把头发抓了抓,脚底板沾了东西但她懒得出奇,看也不看直接往掉下的男裤上踩蹭。 林坤河也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点被子角,看那只脚在自己裤\裆上摩擦,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他想了想:“你爸跟你大伯关系不好?” “你怎么知道?”杨琳在房间晃来晃去,终于让她找到个鸭嘴夹,仰头把头发拢到一起,拢完问:“他们在路上吵架了?” 林坤河说:“没吵,就是看得有点别扭。”刚才送回去的路上看老丈人和亲兄弟之间的言语往来,细说岂止微妙,简直诡异。 恰好林坤河对亲兄弟之间那股暗暗较劲的磁场有些熟悉,他觉得她们一家都挺有意思,好奇问:“为什么关系不好,你爷爷奶奶偏心?” 杨琳点点头:“嗯,他们比较喜欢我大伯,干什么都愿意支持。” 大概因为大伯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又很会来事,爷爷奶奶在世时,她大伯哄得两个老的掏心又掏钱。 林坤河了然。 家庭关系里的一些逻辑屡试不爽,比如兄弟姊妹不和一般都跟父母有关,而争宠是争关注,也是争资源。 他换了个姿势,胳膊垫在脑后问:“你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你爸?” “他脾气不好,喜欢顶嘴。” “所以你像你爸?” 杨琳正在探腰捡内裤,闻言往他身上插了一眼,不大高兴地冲凉去了。 林坤河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简单回忆了下杨老板。 他对这位老丈人的记忆也不多,交租时见过几回,还有他那间店铺,大喇喇写了个深圳罗湖第68分店。 第18章 他们铺头位置不错,总有亲朋好友路过,看了就问另外67家在哪里,说他们租给个商业大亨,生意做得这么大。 老林总说外地人被欺负怕了,所以喜欢营造一种老乡遍地人多势众的感觉,林坤河当时也觉得有些夸张,而夸张过了头就是虚张声势,变得假变得让人发笑。 他漫无边际地想会事,杨琳穿着浴袍推门,扬声说了句:“你少跟我大伯接触,他很精的,坑了你我不管。” 林坤河没说话。 杨琳以为他睡着了,探头见他在玩手机,不由皱眉:“听到没?” 林坤河犯懒,扔了手机问:“你跟你大伯也不亲?” 杨琳说:“我们很少联系。” 林坤河又问:“你大伯对你也不好?” 杨琳想了想,客观说句:“还行吧。” 人都是复杂的,她大伯或许霸道或许贪心,但也有为长为尊的那一面,杨琳当年辍学她大伯是劝过的,还有她弟弟当兵的事,大伯也出来说过话。 林坤河这才想起自己小舅子,问她:“*是你爸把你弟送去当兵的?” 杨琳说:“他自己想去的,我爸才舍不得。” 她在镜子前摆弄半天,找了瓶精油走出来,两只脚踢着睡袍下摆。 林坤河大马金刀地瘫在床上,观赏那两条雪白的腿在面前晃来晃去,胸口不由起伏两下,在她接近时拉了一把。 杨琳啧声:“洗澡了,别碰我。” 林坤河身上的汗已经干透,拽着她脚踝拖到床中央,精准地摸了摸那个疤:“这里怎么弄的?” “小时候坐到煤渣上,烫的。” 林坤河问:“几岁的事?” 杨琳哪里记得,不太舒服地挣了挣:“干嘛啊?” 林坤河说:“想知道你是不是穿的开裆裤?” 谁小时候不穿开裆裤,杨琳没有丝毫的难为情,站起来说:“你生下来穿西裤系皮带的?” 林坤河伸脚堵她,把她夹头发的夹子拿走又伸手拉了拉发尾,像无聊的青春期少年。 杨琳再次闻到他身上酒味,七手八脚去打他,弄得脊背又飞起一起薄汗。 她心里正恼,听他贴耳说了句:“客厅装酒的袋子里是朋友送的礼金,你数一下,抽空去把它存了。” 杨琳偏头看他,眼皮一时能眨出火星子,过会笑着嗯一声,款款下床。 林坤河也起来冲凉,淋浴头下搓搓脸,撑着墙壁痛快地淋了会,洗完在多出来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自己剃须刀,三两下搞得清清爽爽。 结婚够累的,顶他在工地蹲三天的消耗,林坤河穿好衣服,脑子里还七嘴八舌呜呜嘈嘈回响着一些湖南话,抑扬顿挫,说快了像唱民歌。 他去客厅找火机,见杨琳正披头散发往保险箱放钱,那头黑发顶着灯光,一沓沓放得极其认真。 林坤河看了她一会,摸出根烟搓两下,决定先去阳台吹吹风。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周五见。 14 第14章 ◎撒娇◎ ---------- 婚后也是年后,杨琳调到了深圳店。 刚开年都是叙旧的时候,店里的人一堆堆又一波波,讨利是和派利是的都有。 杨琳作为已婚人士也发了一圈红包,甚至隔壁店来串门的也派出几个,她有些心疼,很快躲去徐芳冰办公室喝茶。 徐芳冰嫌她小气,林坤河住在房价高得吓人的地方,发红包才几个钱?有什么好心疼的。 杨琳点了几个人:“他们年纪都比我大。” “入乡随俗懂不懂,不懂问你老公去。”徐芳冰把她从头到脚都扫一遍:“这么快蜜月就度够了?” 杨琳说:“什么蜜月?”哪来的蜜月,林坤河飞西北去了,这段时间都没闲着。 过年那阵都忙着到处吃饭,同行吃完跟客户吃,客户吃完跟她那群狗屁倒灶的亲戚吃,杨琳还要帮杜海若弄离婚的事,林坤河忙投标和开年的项目,加上什么协会活动,都脚不沾地。 徐芳冰问:“你们不打算出去玩?” “以后再说,怎么了你想加入?”杨琳说完看了看她脖子上明显的印:“过年没闲着啊。” 徐芳冰有些不自然地把领子立起来,也想看看她,但杨琳披着头发,只能看到脖子上多了条项链,林坤河奶奶送的。 她默默嘀咕一声:“富婆。” 杨琳对这个称呼适应得不错,还问她:“要借钱吗?” 徐芳冰冷笑,高利贷借一次就算了,她没好气:“钱不借,让你老公给点单来。” 杨琳回:“我不缺单。” “我缺,咱们店里缺啊。” “老朱给你几个钱你这么卖命?” “我要养家懂不懂,哪里像你?”徐芳冰翻着今年的销售目标和新上的价格牌,越看越叹气。 厂家就知道涨价,涨完价客户不买单不还得靠渠道,靠设计师去推? 她愁了会,看见王逸洲发的信息忽然想起点事:“你不是要给你表姐找事做吗?要不叫她来我们公司,综管部缺个人,你去问问王助理能不能直接让她来上班?” 杨琳想了想:“王助在广州吧?” “下午会过来。”徐芳冰给她看消息,分析说:“他们坐办公室的不用出去跑也不加班,不耽误带娃,合适的。” 杨琳也觉得有道理。 她在店里蹲了半天,下午几乎是王逸洲一进办公室就找了过去:“新年好啊王助~” “有事么?”王逸洲冷静看她。 “有的呀。”杨琳把红包放他桌上,顺便提了杜海若的事。 王逸洲脸色不太漂亮。 他看不透也想不通杨琳,怎么能上一秒调情下一秒就跟你翻脸,而且翻脸后还能笑嘻嘻来找你讨人情? 于是回了四个字:“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杨琳说:“我表姐本科毕业,以前也是大公司给人家当助理,很能干的。” 王逸洲说:“这个职位改了些要求,她做不了。”微微一顿又开始赶人:“没其他事你先出去吧,我在忙。” “改了什么要求,她怎么做不了呢?”杨琳不肯放弃地追问。 王逸洲面色发沉,他看着杨琳喋喋不休,那双红唇一张一合,就像培训时赖在他房间蹭作业的样子。 她最会看眼色,却还要赖在这里不走,无非是笃定他又会像培训的时候一样心软点头。 可王逸洲忘不了被她羞辱的那一晚,她多会装,靠几句糖衣炮弹几个暧昧眼神就让他放松警惕,那种滋味他至今记得,也对她性格古怪有了切身体会,于是开始皱眉:“杨琳,一件事不需要别人说三遍这个道理我相信你应该懂,这不是销售谈单,公司用人有公司的标准,请你明白。” 杨琳听完,慢慢闭紧了嘴。 “还有,”王逸洲椅子往后挪了挪,提醒她:“你结婚了,以后请保持距离。” “什么距离?” “同事距离。” “同事距离是什么样的?” “只谈公事。”王逸洲说。 杨琳笑:“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谈公事?”她盯着王逸洲,半晌慢条斯理问:“还是说我没结婚的话,这事你就答应了?” 王逸洲确实缺少应付这种无赖的经验,他嘴皮子上斗不过态度上却没得商量:“这个岗位需要人资师证,你表姐不合适,你就算找朱总也是一个结果,不信你可以去试试。” 杨琳冷冷一笑,伸手把红包拿了回来。 下楼后过来两个业务员:“琳妹妹,吃雪糕。” 杨琳在袋子里看了看:“哪来的?” 业务员说:“我老乡超市拿的,他们刚开张,有空去帮衬啊。” 杨琳拿了个甜筒压一压火气,吃完问他们借打火机把袖口一根线烧断,捻了捻。 业务员笑:“琳妹妹一会去哪量房,带上我们吧,小弟跟着学学。” “量什么房?”杨琳把打火机扔回去:“我刚来深圳哪有房量,还等你们丢点单给我呢。” “开什么玩笑,你老公手里的单就够你做了,哪里还会缺单?”对方话里不无试探。 杨琳说:“那不得避嫌么,让人家知道他手里单子全给我,影响我不打紧,影响他才叫亏。” 那人想了想,笑笑:“也是。” 他们那点钱哪里赶得上设计师,人家随便一单设计费都够他们挣的,更何况工程还有油水。 只恨自己不是个女的,找不到长期饭票。 杨琳被他们缠着坐了会,应对几句,很快找借口走掉。 深圳店的人性格更滑,而且相当一部分都是股东们塞进来的,也怪不得徐芳冰总要大声骂人,对这种关系户文明就是示弱,你说话声音小一点,他们就会骑到脖子上。 下班时经过便利店门口,杨琳盯着开业大吉的横幅思索了会,开始给杜海若打电话。 杜海若听完有些迟疑:“我没做过便利店,可能开不来吧?” 第19章 杨琳说:“便利店不难,只要地段好再加个烟证,生意不会差的。”想了想又说:“到时候让姨妈帮忙带带欢欢,你再请一个上夜班的,问题不大可以搞定。” 她做事很快,转天就找借口出外勤,领着杜海若去了罗湖。 风和日丽的天气,抬头见晴。 下了高架拐进商铺林立的巷头,就是杨琳熟悉的街道。 都说深圳是一座日新月异的城市,这里却似乎没怎么变,街道还是那么窄,附近写字楼里还是一大片的培训机构,以及招牌都没换过的老画室。 林家那一栋在比较中心的位置,楼下铺面开着间时兴的面包房,门头做得很敞亮,几个穿制服的员工在里面忙碌着。 杨琳别了副墨镜在脸上,走进去,空气里似乎有她熟悉的水果气味。 她在这里待了许多个日夜,她能分清水果放了多久,新鲜的熟透的、开始腐烂的和已经腐烂的,她最喜欢闻水蜜桃的气味,因为报损的可以自己吃。 有时候为了吃到水蜜桃,顾客上手去掐她们也装没看到。被掐过的桃子熟得很快,等卖不掉了的时候已经到烂的边缘,她们小心翼翼把皮撕掉,嘴一嘬就能嘬到果肉。 还有那些透白的雪梨纸,剥下来全是梨子的清香。 她当时想深圳真好,她们在老家连个糖纸都要收藏起来跟人换吃的,在这里却是随地乱扔也没人看的东西。 那时店里生意也很好,好到每天都进货,在这里上班其实不缺吃的,但她特别怕被摩托车的排气管烫到,每次都要探着腰去搬货。 她记得水果里最难搬是装香蕉的,因为箱子最大,而且一梭蕉特别沉,最轻是装葡萄的,因为葡萄压不得,所以都是一臂宽的小箱子,搬两个也不会太沉,不会因力竭而模样狼狈。 杨琳指指天花:“我当时就住这上面,隔了一层。” 杜海若随着她的动作抬头,有些无法想象。 杨琳又指指对面:“那一家以前也是卖百货的,经常把垃圾扫过街,我们就比他们关门关得更晚,然后把西瓜甘蔗皮都倒他们门口。” 杜海若不禁笑:“抢生意吗?” “也不全是吧,”杨琳回想:“那边老板看我们守店的都是女孩子,有时候会来踹外面的卷闸门,故意吓唬我们。” 杜海若观察着对街的店,现在是一间房产中介,门口挂着附近出售的楼盘,房价都不低。 她听了杨琳的话问:“那时候经常跟对面吵架吗?” 杨琳说:“哪里止吵架,还要冲过来扇我们。” 杜海若心里抽了下,望望杨琳,她一只手拄着墨镜,看不清什么神情。 收银台还是在老位置,但装修得很漂亮,墙面涂着肌理感的新材料,吊灯下是吧台和咖啡机,干净又整洁。 这里还是大白墙的时候有圆珠笔写的各种电话,送货的、收纸皮的、订蛋糕的……也涂满了红红绿绿的颜色,绿的是50红的是100。 那个时候假\币特别多而且仿得特别真,有一些验钞机都验不出来,只能靠电视报纸上教的方法,还有大家口口相传的识别技巧,做生意的尤其要学,因为收错一张都要自己赔。 杨琳曾经赔过一张100的,心疼得吃饭都在掉眼泪,后来再收这种大额钞票就格外认真,练就火眼金睛。 店里不停有人进来,烤的面包也很香,她们端着盘子走在选购的顾客中,杜海若说:“这里生意挺好的。” 杨琳点点头:“周末还有上培训班的学生和家长,生意会更好。” 唯一不好的是烟草证估计没了,得重新去申请,不知道要不要排队,又得排多久。 她心里琢磨来琢磨去,掏手机给林坤河发信息,回去的路上收到回复,林坤河说周六到深圳。 杨琳单休,特意调到了周六。 早起外面在下雨,杨琳拉起窗帘又睡了会,起来后先逛逛超市,回来后醒花撸叶子插瓶,把家里打扫一遍。 打扫到收藏间,看见林坤河自己画的画。 杨琳曾经很羡慕会画画的人,因为她不会。 她那时对林坤河有些着迷,每次见他进对面店她都会停下手里的活靠在收银台,拄着脸看他在店里拿东西买单,看他从这条街慢慢走远。 那会还小,脑子里装了太多幻想,关于这座城市,关于林坤河的,他是她那段时间对于异性的全部幻想,话少个高,人也白净。 有次在外面看到个跟他很像的男生背着画板,她也跟了好久,想问他怎么不回她消息,是不是又没上q,一直那么跟到地铁站,才发现不是他。 他不会留那么长的头发,没穿过颜色那么亮的衣服,也不戴眼镜。 杨琳那时想,他视力一定很好。 因为知道他画画,杨琳也学人去看过画展,却越看越后悔。因为她看不懂,站在那里的每一秒脑子里都在把门票换算成别的,比如去一次世界之窗,或者去东门买点衣服。 杨琳小时候没什么衣服穿,妈妈织的毛线衣穿了好几年越穿越费劲,脑袋总是半天都套不进去,害她一度以为自己头很大……后来杜海若会偷偷领她去买衣服,但买来也穿不了多久,因为胸开始发育了,绷得紧。 杨琳是长到很大才知道有审美这回事,于是开始乱买乱搭,下班后最喜欢去逛步行街。 但她以前不懂,以为换新衣服就叫时尚就会好看,不知道乱穿衣服会土会俗,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鲜艳的土鳖。 这几年应该好一些,毕竟建材行业跟设计师打交道多,她自认审美还是有提升。 眼下这几副画都抽象,杨琳叉腰看了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手里鸡毛掸子随便在上面挥两下,关门去做饭。 这套房是林坤河自己装的,每个空间的动线都设计得很好,厨房里像杨琳这样做菜得铺一地的,要拿什么也都在臂展之内。 她听过业内对林坤河的一些评价,说他天分高基础也扎实,有自己的一套设计手法,但和其它风格也能融合得不错。 杨琳不懂设计,单看他做过的几个标杆项目确实有点名气,但同行的评价中也许有一些情分,毕竟林坤河在业内算吃得开的。他够大方,经常拿项目出来跟同行合作,大概都会卖几分面子,又加上这个行业对学建筑出身的都要高看一眼,所以更愿意吹捧。 有位老资历设计师曾经说过林坤河企图心很强,而有一些水平又有着很强企图心的人,在这个行业能走得很顺。 杨琳没太理解企图心,她只看到林坤河的欲望,挣钱的欲望和在床.上的欲望。 他不是闷声哑干的人,总爱逗她说话,杨琳有时候不愿意说他就东一杵西一杵地折腾她,而且这人是真裸睡,1s不挂地躺在被子里……好在睡姿还算老实,只要她不乱翻,不会摸到他搏起。 做好饭简单摆摆盘,杨琳给林坤河拨了个电话过去,没人接。 她算着时间去换了套裙,对镜照照自觉不错,跟今天买的花花草草都很配,应该还算养眼。 出来时人正好回来了,杨琳飘过去扶着门:“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 “讲着电话,没看到。”林坤河把另一个手机放到柜筒,抬眼就见她穿着条绿裙子在眼前晃,不由多看两眼。 杨琳知道他在看自己,殷勤把行李箱拿到客厅,关心道:“出差顺利吗?” 林坤河笑出声。 杨琳莫名其妙:“笑什么?” 林坤河往里走,解了皮带抽她屁股:“去,给我拿点解酒药。” 杨琳一怔:“你吃过饭了?” “吃得不多,喝得多。” “我也做了饭,那你还吃不吃?” 林坤河说:“现在不饿。”他坐沙发拧了瓶水,看着杨琳仍是笑。 杨琳被他笑得很不自在,咬咬唇,过去坐到他腿上:“吃点吧,我做了好久的……” 林坤河被她搂着脖子哼哼唧唧,想起她那晚跟老朱撒娇的场景,不由捏着脸嘬了一口问:“有事?” 杨琳点点头:“我昨天去罗湖了。” 林坤河松松衣领,示意她继续。 杨琳又说:“我去以前那个店那里看了下。” 林坤河问:“有变化么?” “没什么变化,就是一些店变了……”杨琳含着笑说:“现在在卖蛋糕啊?租给做餐饮的,会不会把店里搞得太脏?” 林坤河说:“还好,不是中餐也不是烧烤,后厨没什么油烟,而且他们租了几年,维护得不错。” 杨琳哦了一声,说话前先想了想:“我去给你拿解酒药。” 她从他身上起来,房间柜子里翻到解酒药后回客厅,林坤河在接电话,隐约能听到那边是林嘉怡的声音。 杨琳支起耳朵听了会,林坤河也在挂电话前发现她,扫一眼,继续跟妹妹把电话讲完。 只是今天大概喝得过量,他有些头昏脑胀,揉着眉心缓解不适。 第20章 杨琳把解酒药递过去,站着看他吃完,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坤河也没催,撇开头先是看眼电视柜下的百合,再重新看着她,过会倒是自己先提了件事:“昨天你大伯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大伯?”杨琳抿了抿嘴,坐下来问:“他找你干什么?” 林坤河点点头:“他打算做电竞酒店,让我去看看,帮忙选址。” 杨琳迟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讲?” 林坤河往后一靠,手随意搭在她腿上说:“我记得你提醒过我,不要理你那些亲戚。” 杨琳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有些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15 第15章 ◎你有什么想法◎ ---------- 这晚杨琳到底没能跟说出铺子的事。 她有些后悔,有些气闷,还没想好怎么跟杜海若说,杜海若电话先打了过来。 她在那头说:“琳琳,我找到工作了,之前公司同事帮忙介绍的,我打算下个月过去。” 杨琳问她:“哪里的工作?” “老家的,工资蛮高,而且公司有托育中心,也可以照顾欢欢。”杜海若声音尽量轻松。 她是经历过婚姻的,知道在婆家你永远是外人,他们的是他们的你的也是他们的,你可以付出但不能索要,不然你就会被人看轻。 总之掌心向上的姿态最难受,她不想让杨琳被婆家看轻,也不愿意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杜海若说:“而且我在老家的话,我爸妈照顾欢欢也更方便……你知道的,他们其实不愿意走太远。” 杨琳叹气:“可是你在老家,跟姓孙的他们离太近了。” 杜海若笑笑:“没事的,我会处理好。” 杨琳没再说什么,她其实很想问杜海若怎么处理?毕竟她爸妈都特别喜欢姓孙的,当时会压着女儿结婚,未必不会压着复婚。 挂了电话看眼时间,杨琳下楼去拿外卖,派给绘图部的大爷们。 她已经在这里坐半天,就为了盯一张铺贴图。要在广州她早闹了,但广州有老朱撑腰所以可以打横走,到了深圳该拜的山头还是要拜,毕竟后勤不配合,分分钟拖你后腿影响你挣钱。 派完外卖去补妆,洗手间里听到有个绘图员在打电话,在约客户看砖。 这边店的绘图员也能卖瓷砖,提成和销售一样,但他们未必有销售会谈单。 说到底,对着电脑和对着客户不是一回事。 杨琳听了会,主动打招呼:“红姐,是后海那边的单吗?” 饶红对她有些警惕,含糊地回了句:“不是,挨着后海。” 杨琳思索了下,今年交楼的就那几个盘,按开发商一猜就能猜到。 接着问:“找的哪家装饰公司,是嫌我们风格不对,还是他想铺别的砖?” 她问个不停,饶红有些不耐烦,提醒说:“你问这么详细不好吧?我都报备过了。” 杨琳想笑,整个店都乱的,谁管你报没报备? 不过她也不是想抢单,拉着饶红到一边聊了会,饶红这才吞吞吐吐地透露,说客户想铺大理石。 饶红实在想不通:“他要装的风格我们有案例的,搞不懂为什么非要铺大理石,那我们价格比大理石低还没什么辐射呢,怎么不想想这些?” 杨琳没什么耐心听她的牢骚。 这不是刚结婚的年轻业主,上有老下有小的可能会关注环保关注辐射,但这个楼盘杨琳去踩过,里面超五成都是投资客。 投资客关心什么?他们关心砖的硬度行不行,铺了能用多少年,能不能铺好风格铺出效果能不能让他租出高价格,关心你这个品牌扛不扛打砖过不过时,几年后房子卖的时候又能不能折点现,至于石材有没有放射性物质屋里是不是超标他才不管,反正他自己又不住,管甲醛祸害谁呢。 所以你得给他算经济帐。 饶红显然缺点嘴上功夫,杨琳也不啰嗦,花几天时间算砖报价让她弄图,自己帮着谈单。 说好业绩挂她名下提成给饶红,但这帮人懒惯了没点效率,杨琳心里极不耐烦,cad她看都看会了,干点事还拖拖拉拉要人哄。 她要是老板,这帮人通通炒掉。 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比如拉着加班了还得请吃饭。 杨琳领着去的是之前吃过的日料店,日料很贵很上档次饶红也很满意,但杨琳的胃跟日本菜不对付,她送人到家后肚子饿得咕咕叫,回福田正翻厨房,林坤河也回来了。 见她在拆杯面,他来句:“给我也泡一杯,我要浓汤味的,加个番茄捞点生菜。” 杨琳撇了撇嘴:“没有生菜,只有上海青。” “上海青也可以,烫一下就行了不要煮太久。”林坤河在外面说话,声音不高不低。 他剃头了,剃得接近于寸头,利落之下有点流里流气的劲,但白天的皮一穿,也是个正正经经有点品味的设计佬。 这帮人大都讲腔调,比如曹威廉就是留个小辫蓄点胡须,常年戴副茶色眼镜,你分不清他是画图的还是玩摇滚的。 杨琳去卧室拿充电器,林坤河也准备去洗澡,脱得只剩条内裤,被她看着也很适应。 但杨琳今天没心情观摩他,她拿着线去外面充电,刚接上就收到饶红信息,说她选的背景墙里有款砖拼得不合适,要选另外一款。 杨琳回复道:『那款加工的时候容易崩边,会拖工期。』说完,还找了几张崩边的照片发过去。 那边输入状态持续很久,不情不愿才来了句:『好吧,我再看看有没有其它更合适的。』 杨琳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会几个软件都把自己当大师了,就像王逸洲,有个文凭就装正经装专业装不近人情,还有厂家那帮指点江山的,一张口就是圈层就是壁垒,满嘴什么稻盛和夫什么敬天爱人……她还要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呢,无聊。 杨琳想到杜海若的事还有些憋气,朝林坤河的方向看一眼,他多精,那晚她话才冒头就被他猜中,被他拿话堵了嘴。 她有些不爽,青菜随便冲两下扔进锅里,煮得软掉了才捞出来围着碗摆好。 弄完也没等林坤河,吃掉自己那碗就回房间忙睡觉前的事。 /:. 等林坤河也吃完再回房间,就见床头柜摆了个化妆镜,她坐在床上,一只脚垫在屁股下,斜着往脸上拍水乳。 她习惯这样,在家有得坐不坐,喜欢蹲或者缩着,好处是柔软度不错,但空间失序。 他花大价钱运回国的原版沙发上扔着她的家居裤,还有不知道哪里拖出来的抱枕,他自己画图的木作,柜子因为塞得太满没关紧,看起来像铰链没装对。 林坤河关门上床,杨琳也收工打算睡觉,睡前翻弄着手机说了句:“我妈叫我们回广州吃饭。” 林坤河问:“什么时候?” 这个没说,杜玉芬原话是看他们时间,但杨琳正不爽,张口就说:“星期天。” 巧了,林坤河挑挑眉:“我奶奶说有亲戚送了新鲜菜,让星期天过去罗湖吃饭。” 杨琳一听到罗湖两个字耳朵就竖起来,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那怎么办?” 林坤河:“还有时间,明天再说。” 杨琳才不肯明天再说,眼睛滴溜溜看着他:“我们先去哪?” “你有什么想法?”林坤河问。 “我觉得,先去老长辈那里比较好?” 林坤河关了灯。 他对杨琳那点划算心知肚明,没发表任何意见,脱得精光钻进被子。 过会,杨琳又窸窸窣窣翻过来,在他耳边商量:“我妈应该也没什么事,那我们先去近的,先去你奶奶那里?” 林坤河把床头灯打开,微微弱的暗光下杨琳跟他对视了会,脸一扭睡觉。 星期天起床已经不早,林坤河对着头发随便撸了两下,见她还在磨蹭不由提醒:“很晚了,快点。” 杨琳脚在穿鞋手在戴项链,出门时一脚没跟上提起来蹦了两步,林坤河及时撑住,低头看了看。 有些东西看一眼是本能,盯着不放就是急色了,林坤河还不至于大白天想花样,只是伸手帮她把项链勾起来:“放里面?” 杨琳穿好鞋就要走,林坤河又说:“外面才20度。” 她这才找了件外套披着,这会知道着急了,还积极地反过来催他:“快点,我饿了。” 林坤河把车钥匙递过去:“那你开?” “我不开。”杨琳想也不想,罗湖那个路她开不了。 对城市来说老城区是根,罗湖的建筑一股特区味,相比其它的区楼栋要紧密些,不少居民阳台上放着转动的小风车。 这叫转运风车,阳台上见得多了,老市场一定就在附近。 林坤河一进门就见爷爷又在甩腿,扶着墙像练邪功,见他们来了才停动作,喊着进去喝茶等饭吃。 第21章 林坤河有点渴,喝茶前先看看杯子有没有加料。 杨琳也有样学样地看了看,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好奇问:“怎么了?” 林坤河是看有没有符灰,这会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搪塞道:“怕喝错酒。” 他爷爷爱喝酒且是海量,年纪大了家里其他人都不让喝,也就他来了,能有机会抿几口。 他奶奶是传统的本地老阿嬷,短发上别个小卡子,周身线香,精瘦的身板还能利索下厨。 今天菜量不少,几碟拿手菜再加一例少不了的煲汤,还有亲戚送的地里青滚水捞一捞就足够清甜。 老人问吃不吃得惯,杨琳点点头:“好吃,我最近刚好有点上火,想多吃清淡的。” 老太太喜欢听好听话,她恰好擅长说好听话,两个人坐在一桌亲亲热热。 林坤河吃了一筷子烧鹅,想起在老丈人家吃的湖南菜,连叉烧都要下青红椒去炒一遍,愣是给他吃出一种改良中餐的体验。 湖南人能把一切菜式变成湘菜。 又想起在闽南碰到的一位同行,说到深圳出差,吃了几顿差点被辣晕,然后酒再一灌,喉咙险些当场闭合。 他这会感同身受也,收收笑容,桌上问起街外的铺子。 杨琳夹菜的手一顿,密切关注这个话题。 林坤河嘴里闲话多,生意卫生都扯了几句,最后才转口问起房租。 奶奶说:“交了,都是一年一交的,怎么了?” “没什么,刚好经过,问问。”林坤河伸手,气定神闲地给杨琳舀了块酿豆腐。 杨琳暗暗瞪他一眼,舔了舔嘴皮子继续吃饭,动作看着有些勉强,低着头一筷子一筷子,数豆腐下面那几粒黄豆。 这顿饭没吃太久,因为林坤河不敢喝多,他没两杯就开始装醉,不顾爷爷飞起的关公眉,赶紧把酒收起来再不让碰。 饭后哄着老的去午休,自己也去厕所放了趟水,出来时听到杨琳的声音。 她一声声嫲嫲叫得比他还亲,嘴甜之下衬得林坤河像个上门女婿,无聊得在家里晃来晃去。 但也想,家里有张热闹的嘴确实是有好处的。 晃了会跟进房间,杨琳脖子上的项链还戴得稳稳的,眼下陪着他奶奶在收拾衣柜,还是又在找什么好东西。 床上铺着一堆旧衣服,一大堆,林坤河奶奶贪靓爱美,年轻时候就自己扯布做衣服,这些年的潮流实在也没少跟。 林坤河弯腰在那一堆里看了看,捡起个东西问:“这什么?” 杨琳说:“衣服。” “这是衣服?”林坤河比划了下,这东西也就人半条手臂那么大,表面的褶皱像鱼鳞。 杨琳嫌他少见多怪:“这个布料弹性很大的,以前特别流行。”她拉开在身上比了比,嘟囔一句:“这件我也有。” 林坤河装醉的目光定了定,忽然想起她确实有这件衣服,他见过。 【作者有话说】 周一见,23点 16 第16章 ◎看什么看?◎ ---------- 2005年尾,紫花风铃开得像满树绣球,看起来头重脚轻。 林坤河进了画室没找到炭笔,下楼又见常买的店在装修,只能去对面,去自己家的铺子。 这里经常守店的是两个女孩子,一个短发一个长发,短发的总缩在店里,长发那个经常跑进跑出,爱说话,嘴巴不停。 有时路过,听见她对买东西的人一口一个老板,有种见多识广,成熟世故的社会感。 林坤河有同学去那里买过,也是被她逮着喊老板,怪异之余觉得有几分好笑,大家明明差不多年纪,却被她喊出膀大腰圆的错觉。 但奇怪的是也有人享受,大概被那句老板架起来,在那副殷勤笑容下饮料都会多拿两支。 享受的同学总结了下自己的心态:“人家收银小妹围着你转,笑容那么甜嘴里又喊得那么好听,你好意思不买吗?” 被其他人一顿起哄。 因为知道租的是林坤河家铺子,也会问他有没有被喊过老板,跟她有没有接触。 林坤河酷得很,根本不参与这种话题。 他不怎么去那里买东西,今天进去也打算速战速决,边给黄亚滨打电话边找货架。 “找什么?”收银小妹跟过来,声音透着好奇。 林坤河问:“*有没有炭笔和刮刀?” “有啊,在这里。”她转身领他过去,指指货架:“这些都是。” 她没有喊他老板,但确实围着他转,林坤河拿完东西去开冰柜还听到她指导,推销着新款饮料:“买这个吧,这个有奖。” 林坤河拿了支冰水。 结账时打开手机,黄亚滨拍了张照片发过来,照片里只有吉他没有画具。 林坤河回复:『找不到算了,可能在我爸车上。』 收银台一直验钞,林坤河耐心等了会,感觉收银妹在看自己,抬头时却听她来了句:“这钱是假的。” 林坤河微微一顿,视线随着帽沿和她接触了下,滑上手机问:“有没有验钞机?” “不用验钞机!”她急忙举起那张钱,开始细数这是假|币的原因,还回身在那面花花绿绿的墙上蹭了蹭,确实蹭不出粉。 按她的说法,只有假|币才蹭不出来。 林坤河掏出钱包没能找出多一个硬币,思索了下:“那……” “没事没事,”她大方摆手:“东西你拿着吧,算我送你的,不要钱!”说着冲他笑,眼睛也直勾勾盯着他。 林坤河想起同学的话:人家围着你转,你好意思不拿吗? 林坤河好意思,因为这张钱是他出门前随便拿的,家里说是铺子刚交的租金,而且他算过时间,比原定交租日迟了一周多。 迟交还给假|币。 林坤河很快把笔和刮刀都放了回去,喝过的水说明天再送钱过来,当然,也没忘记那张崭新的假|钞。 林坤河自认是比较合适的做法,收银小妹却不愿意。 她明明前脚还说没事,后脚却放话威胁说要报警,除非他留下q号。 林坤河没这么被人刁难过,恼火兼不爽,写完以后把笔一扔,皱着眉头回到画室。 同学大头问:“我饮料呢?” “没钱,没买。” “没钱哪来的水?”大头也渴得要命,上手去抢,要跟他嘴对嘴喝同一支。 林坤河两口喝完,然后咚地把瓶子扔进垃圾桶。 黄亚滨在隔壁学吉他,今天又在幻想自己是罗湖谢霆锋,进来深情扫弦:“1我早已习惯你的名牌香水味……” “我靠,谁喷香水,你喜欢谁的香水味?”大头哇哇叫,他见过最爱喷香水的只有林嘉怡。 “滚!”黄亚滨踹大头一脚:“那我亲妹!” 他生怕被误会,解释两句,很快跟美术班里女生眉来眼去,越唱越像野猫叫春。 吉他这个东西黄亚滨其实弹得一般也不爱弹,他学这个泡妞是其次,陪何渊文才是目的——反正何渊文玩什么他也得玩,他的兴趣必须跟着何渊文,不是跟风,是任务。 课后回家,林坤河爷爷在楼下和邻居练邪功,边练边说哪里又有人拿了拆迁款去投资去赌,被人做局输完全副身家。 这在深圳是很常见的传闻。 时代发展城市变迁,经历着差距的不止外来人员,本地人的生活也有着天差地别。比如林家,老一辈才为了工作把户口迁进城,没几年就开始搞村集体,物业厂房一栋栋,分红一箱箱,看得人眼热。 好在两个老的智慧,比上不足就不比,守着一栋楼收收租,挨到子孙长大挨到积少成多,毕竟时代大考之下,考的更多是心态。 极少人能精准踩中每一步,深圳像他们这样因为户口错失分红的有,远郊守着老房子苦哈哈等拆迁的有,暴富之后迷失的更是有一拨算一拨,幸运些的还能守住点分红养家,惨些的,直接家破人亡。 林坤河绕过两条躺得妖娆的猫,走近又听他们说:“还有河园那个拿到钱就去乱搞,中了个仙人跳,被诈得就剩条底裤。” 这种话题老头不参与,尤其孙子在的情况下。 爷爷一巴掌勾住林坤河脖子:“走,上去喝酒。” 林坤河也装正经:“嘉怡在,不好吧?” 走上楼,他时尚的奶奶正给林嘉怡演示什么,说这个材质能伸缩,除了当衣服还可以当包包,又小又轻带着很方便,让她带去海南旅游穿。 沙发上一堆新买的衣服,他奶奶喜欢打扮,每次衣服都是成套成套给孙女买。 林坤河翻了翻,荷叶袖长筒靴小皮衣,还有一件显眼的貂。 爷爷飞着关公眉说:“你啊你啊,你在深圳穿这个要被人笑死的,乱来。” 奶奶不理他,坚持给孙女搭配新装。 林坤河默不作声地看戏,用来挠脖子的钩针忽然发出清脆一声折响,他顿住,很快若无其事地把东西塞到衣服下,说起假|钱的事。 第22章 对了对,确认是士多店那笔铺租。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长辈们决定换租客,这个到期了不给续。 他们那间铺一直很多人问,连林嘉怡都想起一个:“那要给钟叔吗,他不是说想帮亲戚租下来?” 长辈们一致摇头:“不行,还是放租给生人。” 亲朋友戚好租难断,一不小心就结仇了,这是他们的通识。 饭后奶奶正打算给围巾收尾,到处找钩针,林坤河也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妹妹笑得喘不过气,吓唬他:“你弄坏嫲嫲钩针,下次嫲嫲不让你进门。” “笑什么?”林坤河说:“怎么没人给我买衣服,都围着你转。” 林嘉怡笑得更好看了,体贴道:“你要买吗,我帮你看。” 林坤河确实有计划:“找时间去西武逛逛。” 妹妹问:“要我陪你吗?” 林坤河想了想:“我跟黄老三他们一起,人多你就别去了,有什么要买的我帮你带。” “我没什么要买的。”林嘉怡打了个喷嚏:“这什么味?” 林坤河抬头看了眼:“应该是叫糖胶树。” 他很快领着妹妹离开这一带。 林嘉怡嗅觉太敏感,闻不了这种腥臭又浓烈的气味,但她又爱收藏香水,国外亲戚带的香港淘的,在家零零散散摆了一柜子。 好在开了个西武百货,她常买的香水牌子在那也能买得到。 但林坤河没想到那天刚进西武,又再碰到收银妹。 她很自来熟,上来就拍他肩膀打招呼,弄得林坤河被朋友好一通笑。 他对她的行为有些费解也有些了然,费解于她不见外的性格,又了然于她的目的。 女孩子这么主动很明显是抱有好感,林坤河不傻。 但他给的是何渊文的q号,一个靓号,花钱买的。 想了想,他打给何渊文:“你那个q还有没有在用?” “哪个?” “中秋买的那个。” 何渊文回想:“很久没登,怎么了?” “没事。”林坤河谑道:“是不是又不记得密码了?” 还真是,何渊文在那头爽快地笑:“好好好,钱又白花了么!” 林坤河知道他记性差,也知道他性不定,什么东西看见了就要买,玩不到几天就甩一边。 像这次的吉他,是他起意要来学的,但三节课里想不起来上一节,还不如黄亚滨勤快。 挂电话前,林坤河还是说了句:“如果有奇怪的人加你,不要理。” “什么意思?” “回深圳跟你说。”林坤河撂了电话。 离开商场时似乎又看到她,拎着吉之岛的寿司跑过斑马线,头发在后面毛毛躁躁地飘,人站的地方就像雷区,还和同伴嘻嘻哈哈,不知道在哪里买了杯绿豆爽,两个人头挤头换着喝。 一杯绿豆爽而已。 林坤河一班人穷极无聊地跑去东莞吃东西,还叫了份牛鞭汤,舀出好几节。 黄亚滨惊叫:“我靠!怎么这么长!” “看跟谁的比了!”朋友们笑倒,都不肯承认自己的不如牛。 青春期蓬勃,旺盛,有自以为是的通透也有不可一世的傲慢,吃饭时损友们又再提到泡他的收银小妹,林坤河问他们是不是看上了,大方表态:“不用试探我,感兴趣的自己上。” 这帮人没一个承认的:“算了,眼睛那么大,给她看两眼阳气都没了!” 林坤河回忆了下,眼睛确实很大。 他很快把这点事忘在脑后,等在深圳见到何渊文,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穿着条校服裤在画室的盆栽前观摩,林坤河过去提了句:“别在这尿。”吓得何渊文一激灵。 何渊文说:“站一会看两眼都不行?” “这我养的。”林坤河用脚点了点盆沿:“怕你往里面撒尿。” 好好好,何渊文气得想当众放鸟,他拉开校服裤掏了半天,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给嘉怡的。” 女孩子的耳钉,米粒那么大但特别闪。 林坤河说:“这个之前送过。” “那就当备用?”何渊文挠挠头。 林坤河又说:“嘉怡喜欢香水。” 没想到还有挑礼物的,何渊文扬了扬眉:“我妈买的,她应该是掉了一只,买给她备用。” 两人一起去厕所榨水。 何渊文想起q的事:“是有个奇怪的人,问我是不是你。” 林坤河问:“你回复了?” “没有,你不是说别理么?”何渊文去洗手,洗完一掏好几个手机,像刚去华强北进过货。 他换了两个手机才找到挂那个q的,递给林坤河:“你跟她聊?” 林坤河拉上裤链:“删了吧。” 出来各去各的培训室,美术和乐器各在一头一尾,但即使这样,还是会吵到画室里的人。 老师说要找物业投诉,女同学们又说影响也不大,关上门不细听,其实也就是附近巷子野猫叫春的动静。 除了野猫还有野狗,流浪的被遗弃的,班里有同学会去喂,便利店买点面包火腿肠,喂得队伍不散不绝,治安队也赶不尽。 林坤河课后经过那条巷,也看见收银妹在喂。 她蹲在有荫的地方撕面包,有狗抢食,她也很猛,抓着狗耳朵就训:“排队啊!不排队打死你!” 林坤河很快被发现。 她站起来冲他笑,脸上挂着点羞涩,人穿着当下流行的泡泡衫,颜色肯定超过了三个,那么一小件绷在身上,像个行走的七彩大菠萝。 林坤河多看了两眼。 她拍了拍身上的面包屑像要过来跟他说话,但碰到吃不饱的狗来绊腿,她回头就骂:“走开啊,吃你的东西。” 趁她跟狗打架,林坤河果断走人。 他感觉自己也就看了两秒,那件衣服却奇异地在他脑子里擦不掉。 回去居然看见自己奶奶也在穿这款,老太太最近长了点肉,富态之下穿起来更花哨,也比她更像个菠萝。 林坤河忍着笑,忍得饭都有点吃不下。 他爷爷同仇敌忾:“穿得什么花里胡哨,出去买菜都被人笑!” 林坤河扛不住了,第一次笑得像个神经病。 他找何渊文要手机,说拿q传点东西,何渊文很爽快地掏给他,说:“之前退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登上去。” 林坤河接过来,黄亚滨则在旁边说了西武的事,评价她:“一对眼箩筐那么大,可以演鬼片了。” “什么鬼片,人家想演爱情片。”其他朋友朝林坤河抛媚眼:“哥哥仔,我冧你[喜欢你]啊~” 何渊文也玩味起来,调侃艺术生就是不一样,走到哪里都有靓女想认识。 林坤河找了把椅子坐着,点自动登陆后开始翻看记录,何渊文确实没回复,都是她单向发的。 她说小孩子去买烟她没卖,觉得自己觉得做了好事,也问他,怎么他们男的这么爱抽烟,小小年纪就学大人买烟。 她说店里有老鼠所以放了捕鼠夹,但她不小心摸到,被捕鼠夹夹到手,骨头都夹青了。 她说店里进的货太多,她搬货搬得手痛手酸,抱怨老板小气不肯买个拖车,也说老板黑心,买了水果标签让她们作假。 她告诉他,贴着红富士的不一定是红富士,还说如果看见贴了标签的最好掀开看看,因为下面可能盖的是虫洞,是指甲印。 她还说她帮店里搞生意,学人家把西瓜切好装盒卖,还接了蛋糕店的册子放店里,订出一个蛋糕能拿几十块提成。 又说店里冰箱漏电,她一天被电了好几回,电得都害怕接近那里,还告诉他如果过去,记得离那个冰箱远点。 再说最讨厌削甘蔗,因为刀太锋利,每次都有削到手的风险。 也说陪小姐妹去纹身,看着都痛。 她发得太多,像把他当树洞,每天扔个漂流瓶。 再往上翻,有一条是问他生日是不是快到了,问要不要去她们店里订蛋糕,说可以打折,还强调不是为了提成,她吃过那家的蛋糕,特别好吃。 她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名字又猜到自己生日,林坤河回忆了会,手指动动正想删她时,一条手机短信蹦出来。 林坤河扫一眼,很快把手机递回去。 何渊文看了,脸色很快黑到底。 他走后黄亚滨开始爆料,说他爸妈各玩各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貌合神离,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妈怀孕了,孩子估计不是他爸的,他花钱找人查呢。”黄亚滨伸着懒腰笑:“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不缺钱花,跟谁做兄弟不能做?” 朋友抽了张纸巾戳熄烟头,问:“这话你敢当渊仔面说吗?” “不敢,我没胆。”黄亚滨也不生气,他家确实靠何渊文家挣钱,他给人当小弟当得坦坦荡荡,不丢人,也不觉得别人就永远是佬是哥了。 第23章 社会这么大,总有地方需要你装孙子。 “是吧?”他转头问林坤河。 林坤河没有给人当孙子的体验也没有来自亲兄弟的威胁,他从桌子上拿了个苹果,揭开标签看了看,底下很光滑。 吃完这个苹果,他去了北京参加复试。 这一年苦泡画室,磨基础磨文化厚度,老师也看好他能进小圈。林坤河那几天没想太多,只觉得北京太冷,被风吹到脚底板都发干。 回来后睡了一天神清气爽,去看玩滑板伤了腿的何渊文。 这是板仔必经之路,玩得猛了身上哪个关节都有可能折,何渊文打着石膏还心不在焉,看着海面忧伤,说痛到尿尿都不敢使劲。 林坤河问:“是不是插尿管之后不习惯自己扶了。” 何渊文也坦荡,牙一呲:“是有这个原因,躺着还是方便不少的,改天你也试试。” 林坤河婉拒了,迈着两条矫健的腿去院子里bbq,摆弄串时想起在北京认识的考友约了来深圳玩,他打算领去桔钓沙那边。 深圳海景还是不错的。 有人过来冲茶,大概是新来的找不到水壶底座,何渊文听出点川渝口音,张嘴学舌:“没得事,我自己拿嘛。” 他一向嘴甜,出去都管服务员叫姐姐,顶着一头卷毛连洗碗阿姨都能哄得眉开眼笑。 黄亚滨私下说他缺母爱,那点渴望无限投射到妇女身上。 黄亚滨嘴是损,行动却殷勤,见何渊文提壶烫到手,马上站起来要去帮他买药。 “先弄点冰来,不用药。”何渊文甩着手嘶嘶声,还不忘安慰服务员。 黄亚滨小心翼翼观察他:“你这得上药,不然找个医生来看看?” 何渊文拿起手机一通乱按,过会说:“不用,有人给我送药。” 林坤河没想到指的是收银妹。 他在一个多小时后看到她,拽着个药品袋子朝他跑过来:“你怎么啦,哪里烫到了?” “你怎么来了?”林坤河迅速感觉到不对。 她睁着两只眼睛说:“你叫我来的呀,你不是受伤了吗?” 林坤河去看何渊文,他靠在门边懒散喊:“喂士多妹,药拿来没?” 她懵懵的,顶着一脸汗不知所以然。 何渊文大概手是真痛,又喊她:“跟谁聊天都认不出吗?”他指指自己:“我叫你拿的药,快过来,我要留疤了。” 林坤河低头看她手里,她大概不确定要买些什么,乱七八糟买了一堆,通通挤在塑料袋。 他眉头慢慢皱起来。 何渊文还在催,她站在那里不动,盯着何渊文看。 过会说了句:“你来拿。” 何渊文走路不方便,费劲地一瘸一拐走过来,她打开碘伏泼到他的石膏腿上,面无表情地走了。 天热,她的背也被汗湿,荷叶边的裙角在海风下翻动。 林坤河突然想起来,还欠她一瓶水钱。 再次靠近那间店是台风天,她在吃力地搬灯箱,风大她体重轻,眼看灯箱要被吹翻,林坤河伸手在另一边抵住。 她使劲揉了下眼睛,抬头见是他,红着的眼瞬间怒目。 林坤河问:“要搬进去?” 她不理他,使劲把灯箱推到墙边找砖头压住脚,然后转身进了店里。 林坤河也跟进去,站了站问:“有没有素描纸?” “不知道,自己找。”她语气很不好。 林坤河走到上次的货架前,听到她在收银台碎碎地骂他死本地仔。 他拿了素描纸,走向收银台时见她挂在胸前的手机在响,她并不接,人看起来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不确定在委屈什么,又在气什么。 林坤河想了想:“拿片西瓜。” 她抬头瞪他。 林坤河说:“要刚切的。” 她打开冰箱拿了一块,也不给他装袋,啪啪按着收银机:“31!” 林坤河这回有钱了,五十递过去,她很快把十九块找给他。 林坤河思索着那瓶水的事,看着她。 她嘴里又念了一遍死本地仔,红着眼睛瞪他:“看什么看?买完了就走!” 林坤河被一股恶气吹出来,西瓜咬了口,馊的。 他当时想,不止审美差,原来脾气也挺差。 后来他再找理由问何渊文借q传东西,何渊文不肯借,有些事情已经显现端倪。 再后来她跟何渊文在一起,背着何渊文的外套在眼前晃,他当时想,怎么品味也这么差。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1谢霆锋歌曲《香水》 17 第17章 ◎老实没有?◎ ---------- 十年过去,现在的杨琳穿衣服不喜欢超过三个颜色,那件泡泡衫也就上身比了比,很快放回去。 她举着把扇在后面帮林坤河奶奶扇风:“嫲嫲,这个柜子好香啊,是实木的吗?” “是啊,黄檀木来的,好多年了……”奶奶的声音在柜子里飘了会,找出几块老黄金。 巴掌那么厚的东西,给林坤河都吓一跳:“怎么不存银行?” 奶奶说:“没事,我藏得很深,找不到的。” 林坤河酒都醒了:“现在贼用探测器,你藏地砖下都能挖出来。” 他接过金块掂两下,看眼杨琳。 杨琳撇了撇嘴。 她祖上是被斗过的地主,在旧社会她也正儿八经是个闺秀,不见得比他们家差。 当然重要的是脖子上项链还热乎乎的,她紧张道:“嫲嫲,重要的不是金是招贼啊,要是让人知道家里有这个,进来吓到你们就不好了。” 这话也有道理,老阿嫲又找出一块:“那刚好,你们拿去存。” “不了嫲嫲,你跟爷爷去存吧,就去街口那个,别走远了。”杨琳很贴心,手里摇着的扇子一刻不停。 天气明明不热,倒是林坤河喝过酒有点躁,招她:“过来帮我扇会。” 杨琳装没听到,嘴里还夸:“嫲嫲,这么多衣服你都叠得好整齐,一点不乱的。” 林坤河嗤地笑出声。 他感觉杨琳用后脑勺瞪了自己一眼,收了收笑容问奶奶:“七叔公那个铺要回来没有?” 奶奶叹气:“没要回来,你阿爷当时就跟七叔公说给钱都行别给铺,谁知道他还是给了铺。” 杨琳听着不对,回头看林坤河,他拿了条丝巾在脖子上比划,没看她。 好在杨琳自己有嘴,凑过去问:“嫲嫲,什么铺啊?” 奶奶说:“你七叔公的铺,香蜜湖那边的,他有个表侄说要做海鲜档短期过渡,他也是想着帮一下就给了,哪里知道人家现在占着不退,还分租给别人收租金,唉……”老人叹了一把气:“所以这些铺啊房啊,宁愿空着都不能租给亲戚。” 杨琳愣了好长一阵,发现林坤河大马金刀地坐在藤椅上,老神在在看着这边。 奶奶把东西收拾好了,过去作势要打:“衰仔,等下又弄断我的针。” 林坤河自认长的不是铁脖子,硬是再挠两下才把钩针放回去,喊杨琳:“走了,再不走走不了了。” 他爷爷睡觉时间短,等醒了拉着不让走,今天别想离开罗湖。 下楼后碰到邻居,林坤河站着聊了两句,聊完见杨琳站在车子旁边抽烟,他走过去,弯腰看车轮。 杨琳问:“看什么?” 林坤河说:“看有没有你的鞋印。” 喜欢看鞋印还不简单,杨琳抬脚就踩他鞋。 林坤河明显也不惯着她,早有准备地往后退,她一脚一脚踩过去,没耐心了,直接往他裤脚上踢。 林坤河脸一沉,抓着她胳膊把人按在车头抽两下:“老实没有?” 杨琳脸朝下,挣扎中要把烟头往他挡风玻璃戳,被林坤河接过来抽两口扔掉:“上车。” 杨琳老大不高兴。 林坤河说:“吃饭的时候就说了房租一年一交,你自己没听出来。” 杨琳觉得自己也是傻,还以为他要帮忙牵线,结果是要彻底打消她的念头。 怪她后知后觉上他的当,被他当洋相看了半天,说话说得嗓子都疼。 杨琳再不吱声,坐在副驾专注地啃嘴皮子,一点口红被自己啃得干干净净。 好在工作还是顺利,没两天,她搞定了饶红的单。 客户卡一刷,杨琳立马双手递笔过去:“多谢赖总支持,晚点我们就建服务群,有专人管理的,货很快就建仓给您备上,等开工了给您安排最好的铺贴师傅。” 客户龙飞凤舞地签了名,掂着卡说:“我在龙岗还有一套年底交楼,到时候再找你。” 杨琳当然欢迎:“好的赖总,您随时联系我。” 客户笑了笑,对着她饱满的脸问:“联系你什么时候都有空么?” 杨琳微微一笑:“只要赖总需要。” 把人送走后,饶红冷不丁来了句:“我没记错的话,你刚结完婚吧?” 第24章 杨琳点点头:“你没记错,怎么了?” 饶红没吱声。 杨琳笑:“如果是忘记份子钱的话,现在给也行,我不介意。” “你老公也不介意?” “他介意什么?” 饶红被她反问得有些卡壳。 很快,饶红还是抬了抬下巴装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男人嘴上说得再大方,私下还是不喜欢自己老婆太随便。” 杨琳眼角一挑。 她歪头看了饶红几秒,笑盈盈说:“我刚跑销售的时候也问过一个大姐这种问题,她说放不开就不要来做销售,脸皮薄就买个镜子孤芳自赏或者回家让老公养。我当时只有镜子没有老公,在家照了几天差点饿死,还是出来挣钱有意思……红姐你呢?你是有镜子,还是有老公?” 饶红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说:“这个小区我还约了另一个业主,户型面积和赖总家里一样,但客户喜欢新中式风,砖我已经选好了,客户明天三点到店,效果图你中午12点前出给我,超过这个时间,我就要找徐店了。” 说完扬长而去。 她见的人多了,混夜场那会形形色色什么鬼没见过,饶红这种扭扭捏捏的人,刻薄得太低极。 走上楼,徐芳冰瞥她一眼:“饶红是二股东弟媳,你搞事的时候自己心里有点谱啊,搞太大我兜不了底。” 杨琳说:“谁搞事了,我在给公司挣钱好不好?” 徐芳冰拿她单子扫了眼,边签字边说:“明天te在盐田那边开奖,老朱让找两个人跟他一起,你去吧。” 杨琳说:“我约了客户,没空。” “我看到名单了,奖有你老公的份。”徐芳冰提醒她:“听说会有很多靓女,而且礼仪都是四位数找的模特,你不去守着你老公?” 杨琳打开她桌上护手霜,仔仔细细涂完才说:“有什么好守的,他爱干嘛干嘛。” 她去财务交单,路上接到妈妈电话,让周五回广州吃饭。 杨琳记得上次是说让他们自己找时间的,想想问:“那天要调休,怎么了?” 妈妈说:“你爸爸给你买的车提回来了。” 杨琳一愣,没想到杨老板真的给她买了辆车,就等她过去上牌。 按黄历算这周五就是最近的一个吉日,家里特别叮嘱,让她跟林坤河一起过去。 杨琳说:“他不一定有空。” 杜玉芬听了也迟疑:“没空吗,你爸爸还说晚点给他打电话的。” 杨琳抿抿嘴:“那你们给他打吧。” 下班路过屈臣氏,她买了几瓶指甲油。 回家正折腾时接到曹威廉儿子电话,开嗓就喊:“杨琳阿姨,我想你了!” 杨琳问:“你爸呢?” “他在洗澡……”小曹说:“杨琳阿姨,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啊?” “最近没空,要过段时间。”杨琳抽了张纸巾,擦掉涂出界的颜色。 那头开始假哭,有些不高兴地:“你是不是不在广州?我爸爸说你结婚了。” 杨琳嗯了一声。 小曹更不高兴了,耍赖一样问:“你为什么不嫁给我爸爸?我想让你当我妈妈!” 杨琳翻了翻眼皮:“你想要几个妈?” “我就要你一个……”小曹开始哼哼唧唧,哭得像牙没长齐,耍赖一样几句话颠来倒去地说。 杨琳边涂脚趾头边听,见有电话进来,哄完他赶紧抓起手机:“喂?表嫂!” 林坤河才放下车钥匙就见她从沙发弹起来,推开书房踢踢踏踏进地找纸找笔,趴在他桌面边讲电话边写什么。 【作者有话说】 零点还有一章 18 第18章 ◎给我按按◎ ---------- 听她一口一个表嫂,林坤河打开冰箱拿了支水,跟过去。 听几句才知道是在跟他的一个表嫂讲电话,找擅长儿童自闭症的医院和医生。 林坤河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表嫂在做药代。 他靠着桌沿听杨琳讲了一阵,又听她道谢:“谢谢表嫂,改天来我家吃饭……去海边?行啊,到时候我来订酒店,惠州有个民宿特别出名的,你把恩恩蛋仔都带上,咱们到那住两天。”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狐疑地看了看林坤河,但这会似乎不想主动说话,挂电话后埋头整理资料。 林坤河问:“你会做饭?” 明知故问,杨琳翘着脚说:“不会,我只会泡面。” 林坤河说:“广东人都不太能吃辣。” “那就吃火锅,你们不是喜欢打边炉吗?” “你见谁请吃饭是打边炉的?” “我多买点海鲜就好了,贵的。”杨琳勾起脚趾头看了看,感觉还没干,只能继续翘着,人也继续趴着涂涂写写。 林坤河看了看:“给你表姐女儿问的?” 杨琳点点头。 林坤河想起她那个小外甥女:“怎么回事,遗传还是意外?” “不知道。”但孙家一口咬定是杜海若的基因问题,说她性格太闷,对应医学上的说法就是干扰胎儿神经发育。 杨琳把头发挑到一边,手里马克笔唰唰圈了几个号码,闷声说:“我觉得问题是在男的那边。” 她觉得姓孙的有狂躁症,觉得他们一家就没几个正常人,不管大人小孩。 比如他们家大孙子,杜海若刚怀孕的时候就被那小畜生往肚子上呼过一巴掌,当时差点流产。 杨琳总觉得欢欢生出来这样,就是被那个小畜生害的。 “还有欢欢以前手上戴的金手镯,他摁着欢欢就抢,把她手都弄破了。” 林坤河问:“身边没大人?” “有啊,爷爷奶奶都在,但人家护着孙子,说小孩子闹着玩。”杨琳一说更气了:“那两个镯子都是实心的,要不少钱,后来也不见了。” 林坤河乐了,上手摇她耳钉:“你就这么喜欢金?” “废话,你不喜欢?” 林坤河说:“黄金没什么意思,我更喜欢股票,玩起来刺激。” 他放下水,膝盖从后面挤开她的腿,杨琳因为趴着而被他轻而易举圈住,她提膝想踹,他还毫不知耻地撞了两下。杨琳这次抓到机会,手里马克笔往他脸上划一道,掀掀眉,得意地下了桌跑回房间。 林坤河也没追,抹把脸拿起手机看消息,看完笑笑,没回复。 他之前觉得他奶奶催婚是跟风,是太闲没事所以逮着他做法;现在算是清楚了,老阿嫲是真急,真上脑。 林坤河觉得符水该换人喝,他打开电脑收图纸,也罕见地羡慕起黄亚滨。 兄弟多还是有好处的,起码不会逮着他一个上强度加指标。 他加他的班,房间里杨琳也洗完了脚,捧着手机又收到表嫂发的语音,说刚刚帮忙联系过专家加号的事,确定时间告诉她。 大概因为工作性质差不多,两人聊得比较投机,表嫂还问杨琳要不要转行去她们公司做药代,杨琳礼貌性地捧了一句,但没半点兴趣。 她讨厌医院,前年她妈妈一个肿瘤跑了三座城市五家医院,一会说是普通肿瘤,一会说可能是继发性的要动胰腺,排队做检查等专家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那个环境她受不了,她总觉医院就是倒霉的地方,去那除了花钱就是受罪,要不是为了欢欢,她压根不想接触这些。 聊完已经凌晨,杨琳关灯前往书房瞄了眼,林坤河还在忙。 他确实够拼,单他主案的项目一年都要完结好几个,而且是亲自参与,不是挂名的。 杨琳刚回广州刚进金瓷的时候听过林工但不知道是他,毕竟林不是什么特殊姓氏,广东扔块石头能砸到三个,更何况她以为他也会待在国外,舍不得回来。 后来去某个协会颁奖礼帮忙,看见名字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人,才慢慢对上号。 那晚还是她端的奖杯,他明明认出她,但站在聚光灯下也没多扫她一眼。 所以重新碰面,他们并没有正式打过招呼。 有些事他们心照不宣,彼此都不想有什么交集,对杨琳来*说,林坤河的名字只在同事的单子里,在同行们的嘴里,夸他绅士,风趣,有风度,总之和他在读书时对外的形象大有出入。 杨琳以前以为林坤河人酷话少,后来跟他们混得多了,发现他只是对外显得生人勿近一样,其实私下和朋友一起时也躁也狂也啷里啷当,兴起的地方说去就去,野海说下就下,出去玩碰到不对付的也会打群架,斗嘴时也不饶人,甚至有时也会开带色玩笑。 好比他现在,年轻多金自然有女同行女业务围着转,他也老练,跟异性打交道时眉眼生辉。 杨琳掩上门,脑子里想起徐芳冰的话,怕不怕他干点什么。 杨琳不怕。 每个女人都觉得自己老公是白乌鸦,她不这么想。 林坤河那晚睡她睡得有多随便,之前就肯定这样睡过其他女人,同理,以后也必然会有同样的事发生。 第25章 杨琳很清楚,人不能既要,又要。 她关灯睡觉,躺在被子里很快迷迷糊糊,梦到她去清理纸皮,被铁架下的捕鼠夹哗地咬住,痛得她满头大汗,梦到她削甘蔗时被那把快刀削掉一块皮,梦到她去搬货,被摩托车的烟管烫到小腿,也梦到消防来拆吊顶,不许她们再住上面,说哪个地方的火灾把店烧完了,像她们这样睡在天花上的全部被烧熟,一个没逃出去。 杨琳有些害怕,因为她有时候会睡得很沉,哪怕知道别人在喊也醒不来,就像这会她感觉到林坤河回房了也不影响,翻个身,还能继续刚才的梦。 但林坤河不允许,挨过来把那抽东西往她手里送,杨琳套了几下,人不太清醒。 她含糊问:“我爸给你打电话没有?” “打了。”但林坤河确实不一定有空:“有个北京的朋友过来,我得招待下。” 杨琳唔了一声好困,林坤河又把她手太阳穴移:“给我按按。” 大概熬夜熬的,他声音也昏昏欲睡。 杨琳问:“阳气不足了?” 林坤河享受了一会才说:“你少瞪我两眼,多少阳气都回来了。” 杨琳翻身过去,合眼干脆不看。 床很舒服,据说是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林坤河把床头调高了点,靠着她,一手伸进雪纺揉搓,一手从她肩膀穿过去,把她揉在怀里玩手机。 杨琳被弄醒有点生气,背贴胸的姿势也不舒服,她把他手机抢来按灭,林坤河也把她转过来,抵着脑门问:“怎么了?” 杨琳说:“刺眼,睡不着。” 正合林坤河的意思:“行,那就不睡了。” 他扯下枕巾蒙住她的眼,把她衣服往上推,顶着被子伏在她身上。 他们婚没白结,彼此手放哪腿架哪都熟门熟路,但杨琳扯不掉蒙眼的,黑暗里感觉他干燥沉胀地对着她,以为他就要这样进来,吓得往后缩:“要死啊你,我明天还上班。” “我明天也有事,今天差不多就行了,不找死。”他不容拒绝,伸手把她拽回被子里。 林坤河这种男的就不是什么斯文人,从不委屈自己,痛快了也喘,黑暗里他的声音响在杨琳耳边,她的腰塌在他身上,感觉他他翘在她体内,人情不自禁送出一口气,被他吸食干净。 第二天杨琳很早就出了门,而林坤河难得在家睡懒觉,睡醒,精神焕发地去拿奖。 不是什么吓死人的奖,但拿回公司能当一当大力丸,投标时能亮出来唬一唬对手。 他报奖的项目也是随手选的,但有些场合就是这么现实,你没名气的时候再用心做的项目也有人挑刺,等有名气有人脉了,随便报的项目都能中。 一起拿奖的还有从北京来的同行老姜,下台后搂着林坤河笑,说着互联网上传烂了的话,说现在自己就像个青楼头牌是个老板都想摸一把,不管甲方还是乙方。 “林工!”老朱领着手下马仔过来恭喜。 婚都结完了,他还要扯一句双喜临门,林坤河再喝高点都要以为自己今晚不是拿奖是当爹。 老朱才不管那么多,跟他亲亲热热碰着杯:“林工以后多来金瓷指导,顺便看看小杨,你们婚假没怎么休,我跟她说了以后想补假随时提,几时你们玩高兴了再回来,我安排。” 林坤河掏了掏耳朵,背身看见曹威廉领着儿子过来。 曹威廉特别宝贝这个儿子,宝贝得像已经绝精再下了不蛋,走哪都爱当吉祥物一样带着。 但在酒局当吉祥物是有门槛的,起码得像黄亚滨那么醒,三岁给人敬酒就知道要托一下别人杯子,曹威廉儿子显然是来当太子享受众星捧月的,从脑袋后那条小辫子就看得出来。 曹威廉教他儿子:“喊叔叔。” 小辫子不爱喊人,扯着他要走。 曹威廉低声哄:“儿子乖,叫林叔叔,这是杨琳阿姨的老公。” 小辫子鼓起眼睛看了会林坤河,中气十足来一句:“杨琳阿姨是我妈妈!” 曹威廉有些猝不及防,尴尬中看了看林坤河,却又隐隐得意。 他假模假式把儿子教训一通,又向林坤河道歉:“老林,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别介意。” 说完用了点力气推儿子:“道歉,喊林叔叔。” 他儿子有些委屈,不情不愿喊了声林叔叔。 林坤河纠正他:“喊爸。” 曹威廉一愣。 林坤河蹲下去逗他儿子:“不是说杨琳阿姨是你妈么?” “是啊!”小兔崽子还来劲了,抱着曹威廉的腿说:“杨琳阿姨给我开过家长会,我就是喊她妈妈的!” 曹威廉感觉到不对劲了,正要出声斥责,林坤河来了句:“那你喊我爸就对了。” 他把便宜占回去,似笑非笑地摸摸小兔崽子的头:“一般来说娘是亲的,爹不一定,说不定没喊错呢?” 曹威廉脸一下绿了。 林坤河慢悠悠告罪:“开个玩笑,威廉兄别介意。” 他面不改色地走开,老姜拍着他肩膀:“够损啊哥们,明知道人家被前妻绿,你还说这种话。” 林坤河不耻下问:“是么,我以为他们和平分手?” 他领着老姜跟这边同行打了个圈,散场后又开车带去桔钓沙。 这里路通了人也多了,不变的是海面,仍然清澈透亮。 当年领老姜来的时候还只有海,不过老姜有眼光,当时就说这里做旅游能发展得不错,这几年民宿兴起,林坤河也没落下。 也是受了点老姜的影响,林坤河改学建筑,从艺术转工科。 两人进院子里泡茶,老姜在身上掏半天才掏出支烟,见他面色滋润,调侃了句:“看来新婚生活不错?” 林坤河点点头,接过那支皱巴巴的香烟抽上一口:“相当精彩。” 【作者有话说】 周六见 19 第19章 ◎你以为是谁?◎ ---------- 杨老板给女儿买的是辆本田思域,全款,算大手笔了。 这天请了不少亲戚同乡来吃饭,基本是在这边做小生意的个体户,卖百货服装、十元清场和开小旅馆的最多,都穿得像模像样地跟杨老板打招呼。 杨老板也是一口一个老表,热情招待。 接近中午时他让杨琳打给林坤河问问什么时候到,杨琳忙着挪车,一辆货车要过,她停的位置得让出来。 车位本来就不宽而那辆货车又大,雷达滴滴地响,杨琳怎么也倒不出这个角。 正上火,设计佬林坤河在外面敲敲车窗:“下来。” 杨琳松了口气,让位给他。 货车司机也贱,杨琳挪车时一直按喇叭,见到男的手才老实些。 但林坤河没开出来,只是前后倒了倒把车头空出一些,司机见他不动,又打喇叭催。 林坤河敞着车窗把头一摆,淡淡看过去。 那人见状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自己调整着角度慢慢开了出去,没碰到杨琳的车。 杨琳默默咒了句傻叉,见林坤河下来,问:“你车呢?” “停在后面。”林坤河随手一指。 “哪里?”杨琳往后看了看,有个坡,深路窄巷的,后面只有一些做皮具的家庭作坊。 那里有停车位吗?杨琳没去过,嘟囔了句:“小心人家锁你车。” “锁了就送给他们。”林坤河把车钥匙递回去,皱眉问:“你驾照都换本了吧?” 杨琳撇撇嘴:“这几年没怎么开车,不熟。”而且她上次开徐芳冰的车就是在这里挂到的,多少有些阴影,加上是新车,开起来更谨慎。 “多练多倒,第一辆车就是用来挂的。”林坤河腿往前迈,准备去吃辣椒炒叉烧。 他开口先告罪:“不好意思来晚了,有点堵车。” “没事,安全就行。”杨老板招呼亲戚和同乡:“走走走,去吃饭。” 今天日子好,车都买了也不差一顿下馆子的钱,杨老板领着去对面的客家菜馆洋洋洒洒点了两桌菜,也精精神神听着同乡们的恭维。 酒桌上喝的是亲家之前送的酒,年份远味道陈,抿一口下肚说不上的舒服。 杨老板问林坤河:“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他记得之前听亲家说过,老人几年前差点中风,住过院。 林坤河点点头说这两年控制得还行,嘴上也叮嘱一句:“爸你也少喝点,注意血压。” “我血压没事,身体好得很。”杨老板呵呵一笑,端着女婿倒的酒,看着女婿应酬着他这帮同乡,礼貌又周到,丝毫没有看不起人的骄慢。 他想到曾经骂过女儿的那句话,眼高手低。 作为父亲,杨老板是真怕女儿错过合适的,怕女儿年纪再大难嫁,也是真怕女儿又跟以前的人牵扯不断,所以那时在医院看到林坤河,杨老板几乎一瞬间就想起何渊文,以为女儿骂不听,死不改。 好在他们都没有提起。 第26章 杨老板私下跟妻子讨论过,觉得何渊文应该是跟国内已经没什么联系,所以连婚礼上也没看到人。 这样也好,杨老板不用承受什么异样目光,他在女儿婚礼上感受了一把久违的恭维声,都在恭喜他找到个有钱女婿,好听话再次像不要钱一样流过来,就像他很多年前在深圳开店,人人羡慕。 更何况林坤河一嘴一个爸,待人接物周到又大方。 杨老板在女儿那失去的尊严又在女婿这里找了回来,找回的不止为人父的尊严,还有久违的风光。 他端着的紧绷的神经一天比一天放松,这会摸着酒杯微微自得,为自己买的那辆车。 杨老板很满足,他已经拿出他最力所能及的,虽然不算什么豪车却也不算算算,起码已经比过他大部分同乡。 这些人里有几个像他一样愿意出钱给女儿买车的?除了他大哥。 但就算是他大哥,今天也得赶过来蹭这顿饭。 杨老板感觉自己再次抬起了头,喝起酒来格外的痛快和话多,多到杨琳在另一桌都觉得吵。 她找服务员拿纸巾,送过去时捅捅林坤河:“你让我爸小点声。” 林坤河说:“你也知道是你爸不是我爸。” 杨琳往他后背拧一把,给妈妈打包些饭菜,带着表姐外甥女先回去了。 她手劲不小,林坤河蹭了蹭被拧过的地方,继续陪着老丈人痛饮。 杨老板今天确实过劲,都有些眉飞色舞了。 这样口若悬河的时刻林坤河以前也见过,比如交租时碰到其它租客,杨老板会是寒暄中最大声的那一个。 仔细想想,他们父女还是有些相似。 不过杨老板话多还是有好处的,桌上杨大伯又再提起电竞酒店的事,拐弯抹角地,一时想让林坤河去看看选址,一时又说帮忙看看图纸,提点意见。 林坤河知道自己多少得为这个意见出点血,他多精,都不用出声,旁边的老丈人直接怼了回去。 湖南话他听得半生不熟,但杨大伯精彩的脸色他看得一清二楚,还扮好人去劝酒:“我对惠州不熟,电竞酒店这个业态没什么经验……这样吧,回头我找个朋友问问,看有没有懂的。” 敷衍的话说得诚恳些维持场面还是不难的,杨大伯勉强笑笑,没好意思继续提。 广州风大,林坤河顶着风走回出租屋,杨琳蹲在地上玩手机,她对面,欢欢正把一包包洗发水摆成线,整整齐齐。 他站后面没说话,杨琳转身才发现,捂着胸口说:“吓我一跳。” 林坤河问:“你以为是谁?” 杨琳头一仰,林坤河已经弯腰去看压在桌子玻璃下面的照片,有几张应该是没压模,进了水走了相。 有一张林坤河依稀能辨认是杨琳,初中生的年纪又瘦又黑,穿条青不青黄不黄的裙子。 他记得这条裙子,于是又一次想起她在酒楼摸彩砂,两只手倒来倒去当宝贝。 他提醒说是灭烟的,赶巧有个老坑一口烟戳上去,她马上像摸到鬼一样缩手,然后伸到水龙头下洗,洗完在身上使劲蹭,把那条裙子蹭出几道深色水渍。 林坤河抽两张纸把手擦干净,回包厢的路上又再发现她,跟在他背后穿来穿去。 他停下来问,也礼貌地让她先走,她反倒生起气来:“我就不走!”当时就是照片上这样一对眼瞪着他,两只手背在后面,翘着头,坐地炮一样气得滚圆。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莫名其妙。 后来她们一家也进了包厢吃饭,她举着包糖摇来摇去不敢吃,林坤河也就提醒了句:“这是糖。” 她明显不懂却还要嘴硬:“我知道,我现在不想吃!” 林坤河当时觉得自己也是无聊,管她摸什么吃什么。 他再没理会,一个转身却见她在和嘉怡说话,两只眼睛快要贴到他妹妹身上,聊得投机。 再后来也是嘉怡认出,说她是之前租客的女儿,林坤河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她知道自己生日,也知道自己名字…… 今时今日,林坤河瞥了眼杨琳。 她低头在发微信,敲几个字眉飞色舞地抬头:“我姐帮我把耳环要回来了!” 林坤河闲闲地调开视线。 他扫了扫其它照片,比较多是她弟弟,从小到大的都有。 林坤河印象里,小舅子性格没当姐的这么活泼甚至有些胆小,林坤河曾经见过他被楼上小孩又推又骂也不敢还手,出街时习惯挨边走,瘦得像只老鼠。 他指指照片问杨琳:“你弟什么时候退伍?” “年底吧。”杨琳也算不清具体时间。 地上洗发水破了一包,欢欢举着手朝她笑,她连忙拿毛巾擦干净,打开抽屉拿画笔给欢欢玩。 欢欢一低头,又是安安静静的小脑袋。 她确实跟姓孙的一家不像。 林坤河问杨琳:“你表姐怎么会嫁过去?” “头脑发热,也是家里逼的。”杨琳把洗发水一包包装回去,抬头见林坤河看着自己,又转去看欢欢。 他问:“我喊她,她会不会理我?” 杨琳说:“会,可能管你叫妈。” 林坤河眉梢一挑,还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这种体验。 他拖个凳子出来坐,杜海若也拿着快递回来了,里面是被她家婆捡走的那只耳环。 “我就说是她拿了,还不承认。”杨琳偏着头把耳环戴上,问表姐:“欢欢的手镯呢,没还回来吗?” 杜海若摇了摇头,蹲下去教女儿喊人:“欢欢,叫姨父。” 欢欢随她视线抬头,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眼林坤河,把画纸拿起来,朝他现了现。 林坤河接过来在上面加了点东西,欢欢趴过去看,他又把画纸拿开,下面刚好是杨琳的照片。 隔着玻璃,林坤河用彩笔把那两只滚圆的眼睛涂红,问:“这是谁?” 欢欢咯咯地笑。 林坤河又给杨琳加了条辫子,就在脑袋顶上,那根辫子像炮仗的引线,碰到火就能着。 杨琳生气了:“别让我找到你以前的照片。” 林坤河问:“找到你怎么样?” “自己想啊。”杨琳挑衅地看着他,耳边听到外面洗衣机又开始报故障,连忙站起来去处理。 先把线拔了,按几下重新通电,顺便换一批床单。 这破洗衣机像疯了一样,甩衣服的时候滚筒都要被晃出来,杨琳没好气地踹了两脚,趴上去压着盖板,扭头见林坤河还在跟欢欢玩。 欢欢现在比以前好很多,以前你喊她是喊不应的,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现在虽然还是不认人,虽然说话的时候还是分不清你我他,但起码喊的时候她会看看你,会跟你互动一下。 杜海若的付出老天看得到。 现在就希望新找的医生真的管用,杜海若也好安心回去上班,以后定期过来复诊就行。 就是太远,太麻烦了。 杨琳趴在洗衣机上走神,目光放空到林坤河身上时他敏锐地瞟过来,视线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琳感觉这人吃错药有些阴晴不定,懒得理。 她提着桶把客房被套拿去楼顶晒,晒完下来已经不见林坤河。 杨琳把桶放回去,杜海若朝她招手,迟疑地传了句话:“坤河刚刚问我,对民宿有没有兴趣?” 20 第20章 ◎老公啊……◎ ---------- “民宿?什么民宿?”杨琳问了好几遍。 杜海若说:“他在深圳那边弄了个民宿,想找个人帮忙打理。” 杨琳迅速想到那晚跟表嫂的电话,她提议去惠州赶海,表嫂却说不用跑那么远,问是不是林坤河没空,说一直想去他那里看看,最后才说不方便的话去惠州也行。 杨琳当时半懂不懂,现在也仍旧狐疑。 她去找林坤河,经过楼道时杨老板在给电视柜喷漆,杨琳一过去就捂住了口鼻,大步跨过石阶,见到在楼上转悠的林坤河。 他围着外阳台的绿植看了看,拍拍墙边鱼缸,摊开巴掌,一点灰都没有。 这里除了位置,最大的优点是干净。 刚刚有租客买的饮料只是撒了一点,丈母娘立马过来把地拖上几遍,再扛着拖把去洗。水下冲冲不够,厚重的拖把条还要拿木棒反复捶打,直到冲出来的水没什么污渍。 还有老丈人,林坤河每次来都能看到杨老板在忙,不是修什么旧的就是折腾什么新的,人像捡芝麻一样停不下来。 他拿了点鱼食洒进缸,见杨琳跟过来了,边喂鱼边问:“这里都哪些人住?” 杨琳说:“找工作的,离职等工资的,来找朋友玩的……”还有纯打炮的,和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的。 林坤河问:“没有月租房?” “没有。” 林坤河想了想,月租房稳定,但不如临时房挣钱,生意好的时候月租那几百块临时房应该十天就挣回来了,而且节假日还可以涨价,碰到开钟点的,一间房一天就能租几次。 第27章 老丈人生意头脑还是有的。 林坤河拉上鱼缸,拍了拍手坐到旁边沙发。 杨琳看了他一会,坐到扶手问:“林老板对小店有什么建议?” 林坤河还真有:“改成情趣酒店怎么样?我看这里年轻人多。” 杨琳摇摇头:“我大伯在做这个,我爸不肯跟。” 一是保守,二是投入大。 杨老板已经过了想挣大钱的年纪,现在一心求稳,所以把这栋房看得很重,很宝贝。 去年续租不顺利的时候他吃饭都像在嚼糠,新合同没签到那会他天天拉着脸,你不能给他任何建议也不能关心进度,不然他会应激会急躁,会认为你在指手画脚。 无能的人总是怕你看出他的无能。 儿女天生矮他一头,没资格对他的任何行为给出建议;妻子一直听他指挥,也只能听他指挥。 她妈妈太弱了,只会低头做事,不懂抬头看路。 杨琳不想跟林坤河说这些,搭着他肩膀问:“你晚上还回深圳吗?” 林坤河:“你爸说晚上有人请吃饭。” “你去?” “去,有饭吃为什么不去?”林坤河一副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模样。 杨琳很快想到今天得开两辆车回深圳,他中午喝了酒,本身就回不去。 她摸着他琢磨一阵,没话找话:“你北京来的朋友走了吗?” 林坤河说:“走了。” “哦,我听同事说他做餐饮很厉害,北京那边很多黑珍珠米其林的餐厅都是他设计的。”杨琳依稀记得去年结婚的时候见过,但人太多,没什么印象。 林坤河说:“不止北京也不止餐饮,他做文旅项目一样厉害。” 要数圈子里只会埋头做事的手艺人,老姜绝对算一个。 林坤河提起川渝一个很出名的旧改:“老姜做的。” 项目很新,这么一说杨琳有印象了:“曹威廉之前在河南有个剧园的项目想找人合作但被拒了,也是他吧?” 林坤河点点头。 杨琳露齿一笑:“他们确实不搭,外形就看出来了,不像一路人。” 她记得老姜打扮蛮朴素,参加婚礼的时候像工地佬套了件西装,设计师里当然也有不拘小节的,但朴素到那种程度还是少见。 林坤河来了句:“你以为人人都是曹威廉,需要搔首弄姿去镀那身皮。” 杨琳笑:“你跟曹威廉合不来啊?” 林坤河:“谁说的?我跟威廉兄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还说人家搔首弄姿,杨琳懒得戳破他,手慢慢移到他后背中午被她拧过那一块。 她轻轻按了按,想问痛不痛,改口问:“舒服吗?” 林坤河闭目养神。 杨琳揉了会又去帮他按太阳穴,冰凉的手指搭在额头上,轻轻重重地打圈。 林坤河问:“你洗手没有?” “没有,我刚摸过拖把。”杨琳缩起指甲想挠他,忍了忍还是伏下去圈住他肩膀,朝他耳边吹了口气说:“老公啊……” 林坤河以为她大白天要跟他在这干起来,耳朵痒得一激灵,敏锐中捕捉到丈母娘说话的声音,解开杨琳手把她拉沙发上,自己走开了。 下楼时看到杨老板在锯木头,粉尘中连口罩也没戴,眼耳口鼻,整个人都暴露着。 晚上去吃饭,请客的是杨老板住在同侧的一个同乡,人不错,中午杨家兄弟针锋相对那会还帮忙说和,面相看着朴素老实。 林坤河喜欢老实人。 而且虽然都是湖南人,但这边做的家常菜清淡些,更合他口味,请吃饭理由也是诚恳,说家里孩子高考打算学室内设计,想请教林坤河。 林坤河建议换专业。 同乡不太懂,连忙扯着小孩:“崽啊快来,听你姐夫分析一下,认真点。” 林坤河也不绕圈子,直接说现在读这个专业有点晚,而且设计师说得好听,其实一堆人干的都是绘图员的事。 学生挠挠头:“其实我也不太懂,就是觉得能接触不同的房子,蛮有成就感。” 林坤河吃着菜心想,哪来什么成就感。 这行靠热爱吃不饱饭,一般人也用不上什么设计才能,工位上同一个风格同一个厕所画三年,套图也套吐了。 除非家里有钱,愿意熬。 他观察了下这家的经济情况,和学生聊聊兴趣给出几个方向,差不多完事。 同乡连连道谢也连忙倒酒,林坤河比较控制,他老丈人却一杯接一杯喝得脸都发紫。 林坤河不知道湖南人是不是都这么猛,吃几口菜叫停,带着杨老板走了。 回家时杨琳还没睡,坐在楼梯间陪小孩,拿把梳子在梳头发。 林坤河不由想起曹威廉家的小兔崽子,不知道她是真喜欢小孩,还是爱屋及乌。 他上楼睡觉,今天特地留的一间房,豪华间,丈母娘特地换的新四件套,只是床垫还是那顶淡黄色,给人一种布满精斑的感觉。 电视柜上摆着一次性用品,细杆牙刷和两面针牙膏,几包洗发水和沐浴露,林坤河撕了一包沐浴露,进洗手间打开花洒对着瓷砖上的艳丽女郎随便冲了冲,出来后见风把窗帘掀起来,顺手关窗。 今天地点特殊,他只脱了外面那条长裤,上床时听到敲门声,把杨琳放了进来。 杨琳捧着一套睡衣裤:“我弟的,我妈说买来没穿过。” 林坤河接过来换,杨琳顺便提起:“表嫂给我找了粤西那边的医生,过几天带欢欢去看。” “广州都没有合适的?”林坤河扯着衣服下摆,线都脱了,干脆用来垫枕头。 杨琳说:“广州能看的都看了,去那边再试试。” 她也准备冲凉,进去前看了眼林坤河,有些纠结。 这人半真半假,杨琳对他也就半信半疑,设计佬在生意场上那一套虚虚实实的作派让人不得不提防,杨琳怕又被耍。 冲完凉出来,隔壁住的男女已经开始夜间活动,床摇一阵喊一阵。 林坤河说:“看来你们客房的床质量不太行。” 杨琳指指下面:“那你打地铺。” 林坤河问:“我一个人怎么打地铺?”他指挥她:“遥控器。” 杨琳把遥控递过去,顺便踢了鞋钻进被子,搂着他脖颈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海边玩?” 林坤河说:“你不是约了人去惠州?” “我约了表嫂,表嫂说想在深圳玩,近一点……”杨琳盯着他的表情,咬咬牙还是试探道:“你看欢欢是不是挺可爱的?” 林坤河正在换台,说了句:“她跟嘉怡有点像,嘉怡小时候也是不爱说话,被人以为是自闭症。” 杨琳:“哦,我小时候被人以为是多动症。” 林坤河说:“看出来了。”他把她手从鸟笼隔开:“睡觉。” 杨琳看他才不想睡,趴过去一下下亲他嘴唇,见他无动于衷,很快改亲为咬。 林坤河皱眉:“是不是搞事?” 杨琳似笑非笑地看着电视机,也不知道谁搞事。 屏幕里放着三级片,是杨老板跟同乡学的闭路电视技术,楼下有台dvd放着碟子,碟片可以同步到客房里的某个频道,也是招揽生意的一个方法。 老客为了这个来,新客为了这个成为老客,大家都心照不宣。 杨琳有点冷,挑着被子跨到林坤河身上:“老公啊……” 林坤河:“又发骚。” 杨琳揪着他头发使劲往后一薅。 下手特别狠,林坤河嘶一声,感觉头皮都被扯起来,他眼神不善地看着杨琳,她还笑眯眯看回来:“冷不冷?” 林坤河警告她:“没拿套,别搞事。” “那你换台啊。”她扬眉。 林坤河笑:“我研究一下,你爸爸脑筋挺活的,这个都能调得出来。” “你不知道的多了。”杨琳见怪不怪,翻身下来躺他怀里。 林坤河摊手摩挲,关灯后窸窸窣窣地摸了会,彼此都觉得对方的手感不错,难以掌握。 杨琳边摸边打探,他怎么知道铺子是给杜海若问的? 林坤河说:“你打电话声音太大,以后自己躲厕所去说话。” 杨琳倾着脑袋看他,乌眼珠子溜溜地,说不出的邪性。 她起身搂着他索吻,林坤河按着她后脑勺说了些下流话,等电视里片子放到精彩处也把她抱了上来,拖着抓两把。 还没开始,她已经小声叫唤,让人上火。 饮食男女这点事跟吃饭一样自然,林坤河这次在外面磨蹭了很久,问她:“电视声音调大点?” 杨琳说:“不要,再大被外面听见了。” 林坤河想起她说有房的时候就随便开一间睡,低声问:“你以前自己住的时候,也看这个?” 杨琳不回答。 林坤河低低地笑,盘着她手指问:“看爽了会不会自己玩?” 第28章 杨琳脸一热,咬着唇发狠瞪他。 林坤河追问:“会不会?”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把她小三角扯开一线动身入进,就着这个姿势在她体内又顶又刮,杨琳有些坐不住,被他推倒在床头,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得她皮肉都烫。 那一巴掌的滋味杨琳记住了,咬牙挠他:“你要弄死我。”她也不是吃素的,枕头往他脸上蒙,人也不依不饶地把他挤出去,林坤河一离开,那带立马流湿一块。 他扔掉枕头低头观摩,很快堵住她的嘴亲了一口。 隔音不好,走廊能听到有人走动,隔壁也已经开始第二轮,林坤河捂住杨琳的嘴,看她憋得脸通红,激得他也是杀红了眼,埋在她胸前感觉魂都要挺出去。 杨琳自认优点不多,放得开算一个,林坤河自认不算好人,偶尔也愿意发发善心,做点力所能及的好事。 但当示好总是带着目的,投怀送抱就变得不那么美妙。 林坤河确实在桔钓沙弄了点物业,开了间民宿,生意还可以。 但他事先也说得很清楚:“现在有生意但不能保持一直有,好坏都看个人,盈亏自负。” 桔钓沙很美,椰树迎风而立,大家口中的玻璃海蓝得像透明的。 杨琳和杜海若进民宿转了几圈,两个人在一起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又去找林坤河:“我听表嫂说,他们在你公司楼下有个铺子,你也买了。” 林坤河反应过来,躺沙滩椅上不快地瞟她:“还要挑一下是吧?” 她抻了抻眼皮,居然带点有恃无恐的样子。 两个人互相看了会,杨琳坐他腿上:“老公啊,这里好是好,但太远了,你说她带着欢欢,带着小孩子不方便嘛。” 她又来那一套,抱着他的腰摇来摇去,林坤河牙酸,起来收了腿领她们去南山,他公司楼下。 下车时他叫杨琳:“停进去。” 杨琳不情不愿地去主驾练倒车。 黄亚滨刚好也在,说要请他们吃饭的,这会站在停车场看杨琳一点点倒车入库,比新手还新手。 黄亚滨记得她以前甚至都不太会坐车,也不知道什么体质,多贵的车坐上去都要晕要吐,下车后第一件事一定是找个地方蹲会。 但偏偏是这样不会坐车的人,考驾照一把过。 她那时刚拿到驾照而他们一帮人喝了酒,她兴致勃勃要开车带他们回去,上车开了一段才发现她两只脚在开车,分管油门和刹车。 当时个个吓出一身汗,生怕她开海里送他们去喂鱼,黄亚滨腿都软了,当着何渊文的面还要夸她开得稳。 今天也是特么历史重现*,黄亚滨看着杨琳在不断压线后终于倒正一次,他出了一身经年冷汗还要当着林坤河的面鼓励:“没事弟妹,是这里车位比较窄,我都经常要倒好几遍,多停几次就熟了。” 停好车去看铺子,这片办公楼连着的,底商有物业管着,门口都干净清爽。 杨琳在店里逛来逛去,出来又仔细数了数旁边的店,默默算帐。 林坤河问:“这两个地方都不行的话,看上哪里我现买?” 杨琳心情好得很,嗔一眼不跟他计较。 这个位置很靓,挨着写字楼大堂,视线范围能看到的便利店都有距离,时不时有白领下楼去那边买喝的,旁边那间咖啡店也一直在出单,右手方向还有公寓,饮料都能卖不少。 客流大客群好,位置也方便,杨琳很满意。 民宿当然也好,但杨琳觉得民宿投入过大,单一个人工成本就不少,从接触到后勤要请很多人,摊子太大了风险有点高,而且那里离市区远交通不方便,不比南山。 在这里带欢欢坐高铁去粤西方便,平时有点小毛病跑市内的医院也很近,小孩子最怕突然不舒服,尤其欢欢这样的,还是市区方便些。 只是烟证是个问题,不知道怎么能搞定。 这事黄亚滨正好能帮。 他拉几个号码打了打,很快说有拆迁证可以买,不行街道也有名额,排起来不难。 杨琳没吭声,在里面又转两圈才朝他说了句:“谢谢。” 她谢得勉强,黄亚滨也有些不自在,推了推太阳镜:“弟妹客气。” 去餐厅的路上闲聊,黄亚滨说又投了个跨境项目,林坤河问:“家里又给你拨款了?” 黄亚滨笑:“我用得着找他们拨款么?” 他最近炒股挣了钱,整个人都有一种得财后的坦然,伸手拍拍林坤河说:“你没事戴戴眼镜,都什么眼神?” 林坤河拂开他手:“那你得把k线纹脸上,不然谁看得见?” 黄亚滨笑笑,转头看后面的杨琳和杜海若。 这对表姐妹一点都不像,他以为杜海若也是个生猛的,没想到这么安静。 进包厢点菜,黄亚滨非常照顾这对湖南姐妹花,菜尽量挑辣的,且席间体贴,眼一伸纸巾就递过去了。 林坤河接过来给杨琳,杨琳吐出一口骨架:“这什么?” 林坤河说:“酱板鸭,是不是没看到辣椒,辣得不够过瘾?” 桌底下杨琳大概踩了他一脚,林坤河撇头看她,她收了收表情,脸上笑容晃眼得很。 黄亚滨笑笑,想起好多年前他曾经一脸精彩地问林坤河:“追你的被身边兄弟泡走了,什么感觉?” 林坤河当时答的是:“没感觉。” 黄亚滨那会也是这么想的,不至于。 但今时今日再看,朋友妻不可欺,似乎有了新的角度。 【作者有话说】 周二见。 21 第21章 ◎坤哥,老板娘来了◎ ---------- 四五月换叶,深圳一地金光。 公司换了一批新的工服,杨琳穿上后很满意,自觉靓丽。 她很早就发现自己穿制服好看,尤其是这种黑衣黑裙,以前在夜场只有管理人员才可以穿黑衣服,杨琳也当过管理,穿上后对镜照了很久,觉得自己像空姐,每天拿着对讲机走来走去,说不出的威风。 而且工衣一穿就走,不用想上面穿什么下面又穿什么,她连内衣裤都是成套的,省心得很。 晨会后去买早餐,回来听徐芳冰找:“我车下个月续保,钱记得转过来,超时我找你老公要。” 杨琳问:“有这么缺钱么?” 徐芳冰冷笑:“王八蛋,我欠你钱的时候你怎么催我的,迟一天都要给我加利息,还好意思说我?” 杨琳不计前嫌,剥了个粽子问:“要不要?” “不吃!”徐芳冰白她两眼,分出一眼看停车场:“你车呢?” “那不是吗?”杨琳指给她。 徐芳冰只看到辆glc没看见那辆寒酸的思域,微微一想问:“我是问你那辆陪嫁的车,不是粤s牌么?” 这不是明摆着么,深圳粤b哪有那么好上,杨琳扔了个勺给她:“限牌。” 徐芳冰跟她头凑头喝了两口粥,给她算帐:“你给你妈做手术的钱也够买这辆车了吧?” 杨琳没算过,大概回忆了下:“差不多吧。” 徐芳冰哈哈一笑,笑那辆寒酸的车,也笑杨老板自我感动。 杨琳家她去过,还住了几天,很干净,能看出里面一砖一瓦都是那对夫妻的心血,一间家庭旅馆能做到那种地步,里面的付出不用多想。 但徐芳冰看不起杨琳爸爸,在她心里杨老板就是个自私的人,不过天下又有几个父母不自私?反正徐芳冰是没见过。 吃完下楼,徐芳冰指指glc:“让你老公把这辆车卖了把车牌过给你,不然你新车早晚高峰都开不了,浪费钱呢么?” 杨琳知道她没好话,打着嗝说:“开不了就停着,反正有车位。” 早上人少,整个建材城都安静,杨琳在店里转了一圈,去绘图部的路上看见王逸洲。 他今年常来深圳,最近一个月几乎是泡在这里,除了开会,有时候也会跟着去工地。 徐芳冰刚开始还嫌他说鸟语,最近让杨琳别看不起高材生,人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据说老朱也不叫他王九千了,深圳股东虽然还不怎么买王逸洲的帐,但也不像以前敷衍,态度上会谨慎些。 但杨琳不是股东,年后热脸贴了他一次冷屁股就没再搭理他,见面时招呼不打正眼也不看,拐个弯就进了绘图部,催饶红要图纸。 饶红早餐都没吃完,肠粉下叠着一摞单,她不耐烦地戳了戳:“这里还没搞定,没排到你。” 杨琳问:“什么时候到我?” “下周一吧。”饶红说。 “我跟客户约的周天,户型图不是早发给你了?”杨琳皱着眉:“而且我上次问你,你说是这两天,为什么又推到下周?” 饶红一看她就烦:“本来就是下周,门市还有几张图纸没出的,哪里轮到你了?”她抬高声音赶人:“走走走,没事别赖在这里,我们等一下还开会。” “那我一起参加。”杨琳转过来靠着她桌,双手环胸,把旁边看热闹的一个个盯了回去。 第29章 饶红急了,没见过脸这么大的。 她按着桌面怒:“你谁啊你,我们部门的会轮到你参加吗?再说我都帮你做多少图纸了,次次赶稿次次加急,你是老板娘啊回回要紧着你?” “我是不是老板娘你都得给我加急,别人图纸没出是你效率问题,你要么自己加班搞定,要么把我的排前面。”杨琳好整以暇地踮着脚尖,低声说:“我帮你谈了单,你靠我拿的提成花完就不想认人了?” 饶红一张脸涨得又青又白,拉她出去说:“你不要太过分,次次用这个威胁人。” 杨琳笑:“不叫威胁吧,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么?而且你帮我做图,我签的单你也有抽成,公司规定写着的,你又不白干,于情于理你都要配合我。” 饶红散漫惯了,平时出图都是销售哄着求着,而且她看不惯杨琳这副拽样,咬牙骂她:“少来这一套,有本事你去举报。” 杨琳很受激,点点头说:“我当然会去了,挂单本来就是违规的,你没听过么,有些事上秤一千斤也打不住1。” 饶红不怕:“我要是被罚,你也跑不了。” “我没想跑啊,我有徐店有朱总会保,你跟我比?我给公司谈了多少业绩卖了多少砖,红姐你呢?”杨琳提醒她:“王助理最近刚好在搞整顿,你猜他会不会拿你开刀?” 饶红慢慢绷住嘴,死死盯着她。 杨琳随她盯。 打扫卫生的阿姨经过,她还跟人讨花:“这个芍药给我一朵吧,谢谢阿姨。” 阿姨都不知道:“这个叫芍药啊?” “是啊,这个叫落日珊瑚,很漂亮的,还会变色。”杨琳摸着花头说:“挺好的呀,干嘛扔掉?” 阿姨说:“徐店叫扔的,说这个养不开,品质不行。” 杨琳用虎口圈了圈:“她不会养,都给我吧阿姨,养开了我带瓶送你。” 她嘴乖,阿姨也就笑呵呵全给了。 杨琳转头问饶红:“怎么样红姐,想好了没,没想好我陪你去开会,边开会你边想?” 饶红一万个瞧不起她:“你别傲。” 杨琳办不到:“我替公司挣钱我就有资本傲,你上个月拿的工资就有我一份,还有你在外面接单的事,公司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又想了想:“我刚刚好像记错了,我跟客户约的是周六,那个图纸周五就要,你死都要给我死出来。” 说完搂着芍药心旷神怡地走了。 她以前也不认识花,第一次真芍药还是在林家看的,那时林嘉怡做了近视手术杨琳去探,提箱牛奶还特意买了几支康乃馨,加上自己折的满天星,包一包还挺漂亮。 但到她家一看别人送的都是贵花,玫瑰郁金香还有一把开得比脸还大的,杨琳都叫不出名字。 她带的那几支干巴巴的花一下变得拿不出手,在手里攥出了汗,还是林嘉怡主动接过去找了个瓶子插上。 但杨琳仍然尴尬,她在林家没待多久也没说几句话,其中一句,是问那朵脸大的花叫什么名字。 林嘉怡说是芍药,问她要不要带回去养,说家里花太多放不下……杨琳很心动,但一眨眼见瘟神林坤河出现,摆摆手跑了。 她那时多讨厌林坤河,一看到就想跑,觉得他又傲又爱耍人。 这帮本地仔没一个好的。 但今天情况特殊,杨琳在下班时主动给林坤河打电话:“你几点到?” 林坤河正忙:“不确定,你先过去。” 杨琳说:“我等你一起。” 她非要等他,林坤河也没多啰嗦:“那你来接我。” 杨琳问:“你不是开车了么,还是又喝酒了?” “没喝,车上午被人蹭了,在补漆。”林坤河没多说,收完线继续看方案。 内部的评审会不比外面,林坤河没那么客气,看了几个项目都不太满意。 他前半场跟灯杠上了,先是私宅,无主灯做得像开了一圈浴霸,亮得压都压不住;再是会所,射灯的起始点破坏了墙面比例关系,电梯间细节全在黑暗里,你不睁大眼睛还看不见旁边撒尿一样的水景。 后半场看了个酒店稿,入户门廊和空中花园做得都不错,但一个大堂吧细节太多看得人很紧张,有种一坐进去就要耸肩收腿的感觉,哪还有心情坐下来慢慢叹茶细细聊天。 再翻到健身房,林坤河差点坐起来去扒营业执照,看看这家板材公司法人那一栏是不是写着他的全名,不然怎么楼上的行政酒廊用过这里又用,生怕同行看不出他们多着急推这个材料,生怕甲方不知道这个材料有油水。 林坤河差点冒火,一看组别里有女设计师,喝口水压了压还是没说太严重,指问题该换的换,该改的改。 结束视觉酷刑,讲了讲他们新接的地产项目,区位很好的一个老商业体,做出来有名也有实。 “坤哥,”肥东私下跟林坤河说:“周会长还是厚道,咱们没白给他陪标。” 意料之中的事,林坤河点点头。 他陪标除了情意当然也得捞点好处,不然白给人提鞋了。 想想,又拆了个项目给其它同行。他在周柏林公司那会跟着学了不少,这一行说大不大,提携同行也是给自己开路。 出去碰到邓文胜,搓着手在等林坤河:“不好意思啊坤哥,一回来就把你车撞了……” “你没喝酒吧?”林坤河一再确认。 “没没没,真没喝。”邓文胜张开嘴等他检验,肥东经过叫了声:“deal,谁这么大口气,臭到死!” 邓文胜不快地闭上了嘴,看他穿得花里胡哨像个缅甸马仔,又张嘴挤兑两句:“你天天在公司花花绿绿,我们喝酒喝出一身病,哪有你逍遥清新?” 肥东哈哈大笑:“喝出一身病还是喝出一身肉?”边说边上手弹他肚子。 邓文胜长胖了些,能看出来这个驻场做得很滋润。 但林坤河也谈过商务驻过场,知道喝出的确实不止一身肉可能真有一身病,挥挥文件夹说:“回来了少干点酒,多喝点茶。” 邓文胜搓着手说:“这不是等坤哥吗,等你开完会跟你讨点茶喝。” 两人往茶室走,路上说了些轻松八卦。 比如有同行方案不错但过了交保证金的时间,自动失去竞标资格,最后一查才发现户头不对,银行打回居然也没留意,最终几个月的心血付之东流。 再比如有大病晚期的想捞钱,花心思进工程队做了一段时间,等发病咽气后家里人半夜把尸体搬进工地,甲方和设计公司都被讹了一道,最后项目也霉了。 邓文胜拍着胸脯保证出不了这档子事,出了他拿命抵,也不能让人讹到公司。 林坤河听着有些血腥,皱眉说:“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犯不着。” 邓文胜嘿嘿一笑,拿起茶台的艾草锤拍背。 林坤河坐几个钟这会肩疼背也疼,接过来同样梆梆给自己几下,捶完看了看:“这谁的,怎么放这里?” 茶室门口两个女同事,见状你推我我推你,都不好意思过来拿。 林坤河问:“你们的?” 女同事点点头:“公司发的。” 林坤河看了看,随口一句:“公司发的怎么我没有?” “那得问东哥,是不是东哥私吞了?”她们笑成一团。 刚毕业的小女生,肉眼可见的害羞。 林坤河叫她们进来拿,邓文胜笑着让步,侧身时看见一道身影,穿着制服,他刚开始以为写字楼物业,看清脸后脑子里蹦出几个字:优酸乳妹妹。 不过现在时髦很多,还一转眼就成了他老板娘。 邓文胜不敢怠慢,立马站起来咳了咳:“坤哥,老板娘来了。” 肥东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缅甸马仔一样热情招呼杨琳:“嫂子来了,快请进!” 邓文胜也连忙改口:“嫂子坐。” 杨琳应了应他们但没坐,站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坤河,扬声问:“走吧?” 林坤河摸摸鼻子,两公婆一起走了。 邓文胜瞧着稀罕,一直看着他们出去,见两人贴着说了句什么,杨琳伸手掐林坤河屁股。 电梯还没来,林坤河一脸阴沉:“人多,注意点。” 杨琳那只手叭地往他嘴上一拍,林坤河捉着亲了亲:“车停哪?” “地库啊,这里车位真小,车又多,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车位。” “你可以打电话,找个过道等着不用上来。” “我不上来哪里看得到你泡妞?” “我泡谁了,邓文胜?”林坤河跟她一路瞎话下地库,出电梯时搂着腰带出去:“今天这么黏人,非要跟我一起?” 杨琳淡淡说:“我不敢开车。” “你都把车开到南山来了,这叫不敢开车?”林坤河没点破她,接过钥匙进了主驾。 他爸妈就住南山,但赶在接学生的时间,塞堵了会才开到。 第30章 刚开门就差点被绊倒,家里三条狗一只猫像进了疯狂动物城,林坤河指指那只小的:“没人要吗?” 梁老师不让他这么说:“衰仔,它会伤心的。” 林坤河觉得他妈有时候挺可爱,一时笑到没话说,蹲下去看了看:“取名字没有?” “取了,叫一休。”梁老师看杨琳。 杨琳喊了声妈,朝她笑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饭菜马上都好了,你坐一下。”梁老师指指客厅,猛地想起盐焗虾还焖着,赶紧去揭锅。 虾糊底了,老林总意料中的哈哈一笑:“知道你搞不定,给你练手。” 梁老师有些心痛,只能倒掉虾去冲锅。 和多数家庭妇女不一样,梁老师没有干瘦手指也没有师奶嗓音,她手很白声音也很好听,她不怎么下厨,以前有家婆后来有保姆阿姨,除了教书不用管别的,不像杨琳妈妈,有时候男人的活都要干。 杨琳也就看了眼,没跟进去。 黄亚滨对这位老师有敬畏之心,她也有。 在这座城市最先关心她为什么不读书的是梁老师,后来建议她上夜校建议她去自考的也是梁老师,林嘉怡传达的。 但跟黄亚滨不同的是,杨琳对梁老师不止敬畏,她的心态微妙些,毕竟梁老师是见过她跟何渊文在一起的。 而且婚礼上那袋礼金给她之前,杨琳看到她问过林坤河。 婆媳之间总归隔着点什么,杨琳不想找不痛快,房子里逛逛,很快被那几只猫狗绊住。 她问叫什么名字,林坤河指给她看:“猫叫细春,狗一只叫华文一只叫华武,俗称白痴brother。” 杨琳没反应过来,小比熊跑过来一头栽在她鞋子上,她摸着那脑袋嘀咕:“头这么大呢?” 林坤河说:“月份小平衡不好,再大点会稳些。” 他看她逗了会狗,去厨房拿喝的。 今天准备的乡下土鸡和上好汤料,林坤河围着他妈夸了句:“最近发源茂盛,看起来年轻了几岁,我刚刚还以为是嘉怡。” 梁老师骂他:“衰仔,又在这不正经。” 林坤河笑笑,上手拿了一块鸡,点评道:“咸了点。” 梁老师不惯着他:“是你嘴咸。” 行吧,林坤河接受了,打开煲瞟一眼:“汤不错。”他拎着盖子往外一偏头:“没事教教她煲汤。” 梁老师关了火,带着焦虾味的手一挥,往儿子修剪整齐的后脑勺轻手一拍:“去,叫你老婆吃饭。” 林坤河冲冲手出去,见杨琳在用逗猫棒逗狗,那只小比熊被她耍得转来转去,四只短腿跑起来像电动狗。 林坤河喊她:“不要玩了,洗手吃饭。” 老林总手艺很好,桌上的菜都出自他手,汤是梁老师煲的,她喜欢琢磨这些功效。 汤上桌后杨琳眼疾手快地帮忙分,梁老师给她递了个勺:“替我谢谢你妈妈,她送的茶麸洗头很好用,同事都说有效果。” 杨琳笑笑:“这个老家还有,下次再让人带点。” 梁老师也没拒绝,想起亲家:“你妈妈头发好像挺多的,保养得不错。” 杨琳说:“她就是爱长白头发,发量还行。” 老林总问:“听说她前两年做过手术,现在身体怎么样,还好吧?” 杨琳点点头:“还行,恢复得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生意不忙的时候请他们来吃饭。” “好的。”杨琳用纸巾包了点菜悄悄喂给桌下的小比熊,它一直在缠她的腿,把她腿当柱子一样绕。 杨琳好奇:“为什么叫一休?” 梁老师说:“它刚出生的时候有点斑秃,就这么叫了。” 杨琳抬腿绕几圈,拖鞋差点甩掉,连忙坐好,一本正经地吃饭。 吃完也没待多久,杨琳换鞋准备走,小比熊咬着玩具从房间跑出来,见她要走,愣愣地停在那里。 过会趴下来,眼巴巴看着这边。 杨琳别开眼。 进电梯时她问林坤河:“就生了一只吗?” 林坤河说:“头胎,生了两只,有一只别人要走了。” 他见她心心念念,问了句:“你养不养?” 杨琳:“不要,我不喜欢狗。” 她摇头摇得很快,像倒退回口是心非的青春期。 【作者有话说】 1有些事不上秤没四两,上秤一千斤也打不住:出自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 22 第22章 ◎过来给我捶两下◎ ---------- 周末,建材城人头攒动。 建材行业跟服务业一样,永远是别人放假的时候最忙,而深圳又是地产的热土,新政再改再调,买房的还是挤破脑袋。 杨琳约的客户是对年轻小夫妻,二十出头的年纪有商有量,给钱也爽快,虽然还没交楼,却仿佛已经住进梦想的新屋。 单子开完,杨琳邀请道:“砸个金蛋吧,今天建材城有活动,说不定能砸到礼物?” 小夫妻欣然答应。 他们单值其实不到砸金蛋的标准,杨琳还是领着去敲,破壳后她捞起奖券一看,马上大声:“恭喜两位!中了套沙发。” 小夫妻一喜:“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杨琳笑着说:“奖品现在就在仓库,二位可以今天就带回去,或者另约时间,我安排给二位送上门。” 意外收获,小夫妻马上跟她约了送货时间,走时又想起件事:“我朋友今天也在看瓷砖,他们在龙华那边逛,我叫他们过来这边。” “好的,那我加一下您朋友微信吧,把定位发过去,我在店里等他们。”又捡一单客户,杨琳心情不错。 店里每次成交都会响一次振奋的音乐,既是鼓励销售,也是刺激客户下单,营造气氛。 只是有点吵,说话得比平时更大分贝,才半天,杨琳已经累得嗓子冒烟。 上午小夫妻介绍的那对客户不太准时,杨琳从白天等到擦黑,心里知道他们肯定在别的地方比价,但还是第一时间跑去帮忙找车位,嘴上还替他们找借口:“路上太堵了吧?今天到处塞车,听说有明星来开演唱会,弄得好多地方路都不通。” 她这么热情,客户有些不好意思。 杨琳就喜欢会不好意思的客户,在展厅跑上跑下地带他们看砖,还拉饶红下来现场算砖,找了些户型相似的效果图给他们对比,一通话术几轮逼单,成功让客户刷下定金。 这会人已经累变形了。 徐芳冰还不放过她:“待会建材城有个饭局,王助替朱总,你跟他去。” 杨琳不高兴:“我不去。” “你不去试试?”徐芳冰使劲别她一眼,没得商量。 建材城今天活动效果不错,也请了不少建材店负责人和设计师,山庄里几十位的大圆桌,打个圈下来牛都得吐。 杨琳不打圈但也没少喝,只是她会躲,躲起来吃东西,偶尔看王逸洲表演。 主要看他喝不下也死撑。 海归可能满肚子才学满脑子真经,沉下心搞机制抓改革有成效,但酒量这种东西你不拼个几年是拼不出来的,眼见他被人灌得快吐,杨琳才晃悠悠地过去挡酒:“王助,晚点还要去接厂家,别喝太多了。” 王逸洲也及时刹车,咽了咽反喉的那口酒:“小崔总,改天我们回广州慢慢喝,今天确实还有事,厂家的人在路上了。” “哦,是去接厂家,还是你们要找别的地方潇洒?”那位小崔总端着酒把杨琳好一通打量:“王助理好艳福啊,今晚要当新郎了……”又说:“怪不得你们砖卖得好,看来美女功劳不小。” 这个小崔总也是卖砖的,接班二代只会说些下三路的废话,杨琳晃晃婚戒:“不好意思,我们结了婚的要保守些,不如小崔总自由,砖卖不出去的时候还能卖卖底裤。” 崔志华脸色一阴。 曹威廉溜达过来:“小崔总,这位可是林工老婆,山泉老板娘,你说话小点心啊,哪天碰到林工,当心他真扒你底裤。” 崔志华脸更阴了。 他怎么会不记得杨琳,那天在广州酒店才搭讪两句就被她拿烟烫坏衣服,这辈子都忘不了。 杨琳当然也记得他,但没空理这号人,跟王逸洲和同行客户再喝了会,走前去趟厕所。 出来时碰到曹威廉,说笑两句曹威廉问:“我哪里不如他?” “谁?” 明知故问么,曹威廉说:“林工。” 杨琳眨了眨眼。 她刚补妆的嘴唇油润红艳,略带思索的神情无端撩人,曹威廉不由慢慢逼近,凑到脸边时听她来了句:“可能我不喜欢开二手车?” 曹威廉被这一语双关噎到,很快往后倒,笑得不能自已。 他自诩风流但不下流,女人不愿意他也不强求,而且他虽然跟林坤河一直暗暗较劲,但不影响跟杨琳合作。 曹威廉愿意把单子给杨琳,一是确实有油水捞,二是跟她相处起来舒服有趣,当然他儿子也是一方面。 第31章 曹威廉曾经问过自己儿子为什么喜欢杨琳,他儿小脑瓜词汇量有限,半支爽歪歪喝下去把嘴一抹说:“杨琳阿姨像妈妈,也像姐姐。” 曹威廉理解了下,大概是能把他儿照顾好,又能带玩。 这么多年,愿意照顾他儿子的不在少数,但能和他儿子玩起来的没几个,还得小家伙看得上。 就是可惜,想不通结婚了。 曹威廉笑笑,出去时和王逸洲擦过,点了点头。 对于杨琳,王逸洲已经学会不理不想,即使她帮忙挡酒,他也不像以前一样看在眼里谢在嘴上。 她太古怪又过于敏锐,你不知道谢完她是笑眯眯跟你说不客气,还是眼睛一转又计划起别的。 不管是什么,王逸洲都敬谢不敏。 散场后叫了代驾,王逸洲送杨琳回家,他在路上思索着一些事,工作上的。 工作视角上,杨琳不像在广州时那么嚣张,这边后勤仓库都打点得好好的,而且她谈单的成功率不低,拉一拉报备数据就知道了。 如果要选优秀销售的画像,杨琳绝对算一个。 她会看眼色,会见人下菜会因地制宜,也能屈能伸,她身上有一种混迹社会的野性,总是凭本能冲进每一个可能性,不达目的不罢休。 但她也有缺点,比如徐芳冰准备升她当主管,她拒绝了。 她不愿意带团队,似乎只想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孤狼固然很酷固然是一种能力,但对公司来说也缺乏担当,不够稳定,随时会走人。 王逸洲给她分析:“公司要人才,更要稳定的人才,不够稳定也就意味着公司不可能把有效的优质的资源放你身上,对你倾斜,杨琳,这笔账我相信你能算清楚。” 杨琳今天累都累死了,哪有心情听他嗡嗡嗡。 她拉门下车,关门时钻了个脑袋去副驾:“王助理,有空管管绘图部,别招那么多学徒,公司又不是北大青鸟,等他们学会客户全跑了!” 她说完就走,甩着包包背影有点晃,王逸洲看着她走进小区,才叫代驾开走。 杨琳坐电梯上楼,开门一只小比熊奔过来,绕着她不停地转。 她看了好久,人和包包一起坐在地上,戳小狗脑袋:“你谁啊?” 小比熊两只前腿往她身上蹦了一下又跳开,原地转两圈展示自己。 杨琳把它抓过来跟设计佬的拖鞋比了比,还没鞋大。 她脱了外套把它包住,那边设计佬坐在沙发上,沉着肩使唤她:“过来给我捶两下。” 杨琳问:“哪来的狗,你妈妈养的那只一休?” 林坤河说:“这是克隆狗,叫一不做二不休。” 杨琳今天笑点奇低,搂着狗笑了会,又开始咬牙切齿地嫌弃:“啧,你不要打滚,把我衣服弄脏了,死狗!” 林坤河静静地看着她。 杨琳玩够了,过来真就给他锤了两下,捶完说:“手痛。” “哪儿痛?” 林坤河把住她手要看,杨琳灵活扭开,亮着美甲来了句:“我手没力气,给你找个年轻点的小妹妹捶吧?” “多年轻?” “你想要多年轻?” “起码得成年吧?”林坤河思索。 杨琳说:“你很懂啊。”鸟人,还真想要小妹妹。 她在包里翻了翻,唰地竖起一张照片,开始满屋子找剪刀。 照片太晃,林坤河眯眼看了看:“哪里找的?” “你家相框,我拆了一张。”她抓着照片像抓住他腹下三寸,扇一扇晃一晃,要惹事生非。 林坤河提醒她:“不要乱剪,不吉利。” 杨琳说:“谁叫你惹我?” 她还记得他在她照片上画的那几笔,把她弄得面目全非,而她工具更多,化妆包一掏,口红给他嘴巴涂满,眉毛连成一笔,嚣张地亮给他看,跑去书房找了把剪刀随时准备下手。 女人三分醉的时候最妩媚,发酒痴的时候最经逗,林坤河伸手把她衣领扣子解两颗:“剪掉了你用什么?” 杨琳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林坤河的建议是:“太麻烦了,还是不要。” 他把扣子再解一颗,胸肉从荷叶领的衬衫内掏出来攥两把,书房很好,有张桌子高度正合适。 林坤河最喜欢听她叫唤,声音随他动作一节一节往上拔,正面隐忍看人时最叫人上火。 杨琳摸他眼睛,女酒鬼东一句西一句的劲来了,问他:“你爸是不是说要去割眼袋?” “是吧,不太记得。” 杨琳不行了,笑得整个人都在抖:“你爸怎么这么注重形象?” 林坤河说:“应该是遗传。” 杨琳往后坐了坐,脚趾往他裤头踩:“那你要不要割?” 林坤河也敢说:“我该割的都割了,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寸多余的。” 她喝醉了也有好处,就是随他弄,林坤河低头咬个不停,问:“还剪不剪?” □***□ 书房地方小,腾来腾去也就那几件家具,林坤河姿势不动地拖着杨琳去找椅子,把她转过来一看,暂时没动。 杨琳撑在椅子上,迷迷地睁开眼:“干嘛?” “你吐舌头了。”林坤河把套往上顺了顺。 □*□ 杨琳挑衅:“我觉得没什么区别呢?” 林坤河用力荡了一下,居高临下地问:“这叫没区别?” 杨琳搂住他脖子固定自己,咬牙用剪刀腿绞住他:“你有本事别出去。” 这个林坤河办不到,他先一步摸到拉链口,往下扯。 拉链一松杨琳喘上了气,林坤河的手也从裙子里穿到她腰,用力把她固定住,起势暴冲。 事定已经后半夜,杨琳悠悠醒酒,脸贴在林坤河胸口。 林坤河身材不错,手臂肌肉矫健有力,压在她背后很舒服。 只是嘴欠,说她养在床头的芍药开得跟马桶刷一样。 杨琳觉得这人这辈子当不了大师,半闭着眼问:“你带狗走的时候没被追吗?” 林坤河回忆道:“它*妈……华文追了一段路。” 杨琳今天脑子清楚了,想起他取的外号了。 她觉得他无聊,明明一公一母非要叫人家白痴brother,于是脱口问:“你跟你妹妹是什么天才sister?” 话音一落,房间过分的静。 两个人很久都没说话,杨琳盯着被面问:“嘉怡还没忙完吗?” 林坤河还是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琳尽量平静:“听嫲嫲说她学校有事,这么久也该忙完了吧?” 林坤河答了句:“你要是想她,我可以带你去过去看看她。” 杨琳清楚听到自己心跳一阵阵,她咬了下唇缓缓问:“好啊,什么时候?” 林坤河说:“过完中秋?” “行。”杨琳爽快答应了,两人再没说什么。 灯光暗下来,她闭眼睡觉,凌晨醒过一次,林坤河已经离她有些距离。 周天继续上班。 约的客户还没接待完,杨琳接到杜海若电话,说她妈妈来深圳了。 杨琳开车过去,她妈妈还坐在店里的凳子上没缓过来。 她晕车比杨琳严重,大巴转公交,吐得脸色发白。 杨琳难以想象她怎么来的,一时有些急躁:“你跟我说我去接你啊,干嘛自己跑?” 杜玉芬说:“我们门口就有来深圳的车,你爸爸说很方便,我也就倒了一趟。” 杨琳有火都撒不出来,只能去药店买了点药,摸妈妈的背陪着顺顺气。 杜玉芬好些了,笑笑说:“我就来看看,刚好这两天家里没什么生意。” 杜海若说:“是那边厂里在加班赶货吧,都没什么时间出来玩。” 杜玉芬点点头,谨慎地问外甥女:“在这里,孙汉应该不会再找过来吧?” 杨琳说:“都离婚了他敢来就是寻衅滋事,深圳治安很好,直接打电话抓他。” 杜海若笑,安慰她姑妈:“我也觉得深圳很安全,夜班的人没碰到什么闹事的,喝醉酒的都没几个。” 杜玉芬默默说:“那就好,那就好……” 她很久没来深圳,感觉这里变化很大,在她的记忆里深圳特别乱,别说关外了,关内春风路那一段每个星期都要扔几具尸体。 那时候杜玉芬吓得不敢出门,后来女儿没读书一个人待在深圳帮人看店,她也是每天提心吊胆,动不动发噩梦又不敢跟丈夫说,只能一个人闷在被子里掉眼泪。 杜玉芬站起来,便利店里转一圈,感慨道:“你爸爸说这样开个店也好。” 杨琳说:“我觉得我上班挺好。” 她一皱眉,杜玉芬有点无措:“是,我也觉得你上班挺好……”当妈的生怕女儿误会:“我真的就是来看看,没别的事。” 杨琳不吭声,还是杜海若抱着女儿说:“去吃饭吧,姑妈也饿了。” 走出店外,一阵舒服的风吹面拂体。 第32章 便利店生意确实可以,这一带人流稳定,周末还有公寓客流,而且深圳气温高,水饮只会越来越好卖,现在烟证也摆起来了,单这两样的利润都很可观。 这么好的铺子跟送钱没什么区别,杜海若这样第一次做生意的都能做出自信。 她们去附近的商场吃饭,路上经过一间便利店,杜海若说:“这家好像没有烟证,是去其它地方拿的烟。” 杨琳见怪不怪:“不用管,会有人投诉的。”她以前就投诉过,投诉对面那家店,让他们罚款又闭店。 对了,杨琳想起来:“蒸包卖得怎么样?” 杜海若打开手机给她看流水。 杨琳看完说:“再加个烤肠机,弄点关东煮,这里人喜欢吃车仔面,煮了帮忙拌一下,很快的。” “好。”杜海若都听她的,笑着说:“感觉你很适合做生意。” 杨琳想也不想:“我不做。” 她虽然说过如果当老板要把绘图部的都开除,但她没多想当老板,不像她爸对做生意有执念,哪怕天天担惊受怕也要守着那顶帽子充脸面。 就像提车那天在她家吃饭的亲戚同乡们,个个是老板,但没几个兜里有钱。 杨琳不懂,眼界是跑出来的,你蹲在十几平的店里能接触到什么? 但她们老家风气是这样,图虚名好攀比,哪怕守着个电话亭也是做生意,你在上班你就矮人一截,因为你是打工仔,而他们是老板。 实际呢,老板听着光鲜,危机来的时候掉底也是一瞬间的事,失败的生意能套得你抽不出身爬不起来。 杨琳从十几岁开始和她爸爸进行精神上的决斗,杨老板对她来说像一面自照自警的镜子,他做过的事她不想再做也不屑去做。 她也曾经满怀斗志曾经心比天高,但混到现在,杨琳只想要大把的钱,和足够的自由。 中午饭还是在上次那间餐厅,不过这回没有黄亚滨请客。 点完菜,杨琳拉着账单看了看:“这么贵?” “不贵,好吃就不贵,他们还送点心。”杜海若给姑姑倒茶,招呼说:“晚上在这里住吧姑姑,在深圳玩两天再回去。” 杜玉芬不肯:“我再坐坐就走了,来的时候还有几间房没退,要回去打扫出来。” 杨琳说:“让爸打扫就好了,他出去玩的时候不也是你一个人看店么?” 杜玉芬摇头:“昨天治安队来查房你爸爸没怎么睡,我要回去让他休息一下,不然晚上守夜没精神。” 杨琳见劝不动,也就不劝了。 下楼时见金店有克减,杨琳想给她妈妈买个金镯子,她妈妈却发了蛮,死都不肯进去。 杨琳有些生气:“你能不能不要惹我?” 杜玉芬不敢看她,嗫嚅着说:“你挣钱不容易,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琳琳乖,我们不买。” 杨琳不想跟母亲拉拉扯扯,掉头走在前面,一万个不想理。 回店的路上经过广场,她听妈妈在后面问:“坤河他们公司就在这上面吧?” 杜海若指了指:“是那栋,但他们今天不上班。” 杨琳走了几步还听到她妈妈在念,不停地念,这个位置真好。 南山的确很好,这里的水泥森林最有都市感,玻璃幕墙印着绿茵,天空湛蓝,道路干净。 杨琳还记得很多年前到南山海王大厦那一段,小姐妹抬头看见波塞冬的雕塑,说她们像老鼠钻错了下水道。 杨琳回头,她妈妈还在仰头张望,使劲看着那一栋,似乎想看清林坤河的公司。 杨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妈妈。 你很难相信一个快五十的人连去atm机取钱都不会,但她妈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像旧社会的妇女,全身心依附于丈夫,不懂享受也不会抱怨,丈夫做什么她就跟着什么,丈夫卖药她当托,丈夫开摩地,她也使劲去踩油门去载客,丈夫开店,她就学着摆货架学着打秤算帐坐收银台。 后来丈夫赌博输光储蓄又放不下老板身段去挣钱,她就穿上厂服进流水线当普工,每天泡在工业胶里,手指上的皮长好了又掉。 她没见识,更没主见,丈夫催女儿结婚她也催,尽管她只见过男方一面并没什么了解,却也沉迷在亲戚对男方的吹捧里,觉得女儿嫁去会过得好,把所有事都往好的方面想。 毕竟身边都是这么过来的,杜玉芬觉得女儿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她差。 不会比她差,那就是过得好。 这是她有限的认知也是她真实的期盼,当妈的觉得女儿只要不吃她吃过的苦,那就是甜。 杨琳还记得小时候她一个人在家里,每一次妈妈打电话都在那边哭。 杨琳刚开始也哭,她太想妈妈了,睡觉的时候抓着妈妈袜子闻,想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呢,会不会给她也带一些新鲜的东西,让她也在小伙伴里得意一回…… 后来杨琳就不哭了,她觉得自己当姐姐了是大孩子了,她得安慰妈妈,得说自己一个人在家也很好,说她敢跟爷爷奶奶吵架了,说表姐有时候会带她去逛街吃东西,说在家没有人敢欺负她,说她自己过得不差。 一次又一次,杨琳把自己安慰起来,靠的是妈妈的惦记,也是妈妈嘴里的那句:爸爸也很在乎你,很记着你。 直到杨琳发现妈妈在说谎,爸爸并没那么在乎她。 【作者有话说】 早,周五见 23 第23章 ◎那你回来还泡不泡房东儿子?◎ ---------- 2006年,杨琳和小姐妹经过海王大厦天桥,小姐妹抬头看着波塞冬的雕塑,说她们像老鼠钻错了下水道。 这句话里没一个字是杨琳爱听的:“你骂你自己就好了,不要带我。” 小姐妹幽幽地说:“我不是骂你,我是告诉你要认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杨琳:“什么有的没的?” 还不承认呢,小姐妹问:“你跟那个房东儿子怎么样啦?” 杨琳闷头不说话。 小姐妹一回想都替她出了身羞人的汗:“我就说人家看不上你,异想天开。” “谁异想天开?”杨琳当即傲起了头:“我也看不上他!”有什么好的,死本地仔。 “骗谁啊,看不上你还大老远去给人家送药。”小姐妹自认很了解她:“你就是想走弯路,想找个本地的有钱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杨琳不想理这个呆逼,但她已经想好了她要回去继续读书,读书可以找份好工作,读书就不会被人耍了。 那几个本地仔不就是家在深圳有点钱么,等她大学毕业了,她也有大把机会。 她也会是光鲜靓丽的白领,才不是什么老鼠。 小姐妹却打击她:“你哪来的钱读书?你工资都是你爸领的。” 杨琳觉得她奇怪:“我爸要知道我愿意回去读书,肯定会给钱啊。” 小姐妹问:“你这么相信他?” 杨琳相信,因为妈妈说了,爸爸是很疼她的。 小姐妹瘪了瘪嘴:“真在乎你就不把你一个人放老家啦,你真傻。” 杨琳不服气:“你才傻,你为了个男的纹身,你脑子有毛病。” “唉,说了你也不懂。”小姐妹碎碎念,她觉得杨琳四六不懂没开化的,男人都没摸过,懂个锤子。 念完嚷嚷:“我们这叫爱情,我们要一起奋斗,我们会结婚的。” 杨琳好奇:“你男朋友奋斗什么了,他不是靠你养吗?” “当然不是啊!”小姐妹陡然气红了脸:“他去上班了好不好,现在小费都比我工资高!” 什么工作小费有这么高?杨琳很狐疑。 但没多久,她男朋友小谢出来请她们吃了顿麦当劳,买单的动作非常大方,不像是假的。 吃完还问:“要不要看电影?” “要!”杨琳猛点头,她最喜欢看电影,尤其不用自己花钱的。 他们在附近的电影院看了一部惊悚片,出来时天快黑了,小谢送她们回罗湖,经过银行时看到atm机外排队的一对男女,女孩子低着头,男的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看着很亲密,但女孩子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小姐妹说:“这两个人怎么有点奇怪?” 小谢说:“应该是抢劫。”说着模仿那人姿势,用手机抵住腰。 “啊?那我们快走!”小姐妹吓到了,连忙要跑。 这一带人虽然少也但也经过的,可人人不想惹事,哪怕有人跟他们一样发现异常,也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掉头见杨琳不走,小姐妹使劲拽她:“你傻啦?快走啊。” 杨琳说:“那个女孩子我认识。” “认识也不关你事!”小姐妹生怕她被捅,拉着就要跑,却被杨琳更用力地拽住。 杨琳伸手拉小谢:“你是男的,你跟我过去,我们喊一下她。” 小谢脸都绿了:“妹妹,人家要有同伙怎么办?” 第33章 杨琳想了想,推他:“你打电话。” “我打给谁?”小谢有点懵。 杨琳小声说:“装打电话啊,装你兄弟快到了,就在旁边。” 小谢一咬牙:“好!” 他跟杨琳往那边走,听到杨琳大喊一声:“林嘉怡!” 小谢连忙举起手机配合她打假电话:“喂?我就在银行门口啊……哦你们走过了?那你们倒回来啊,几分钟的事……” atm机那边,一脸凶相的歹人看着杨琳和小谢慢慢走近,后面还有个短头发女孩子瞪着他衣服下的刀,扮出狠巴巴不好惹的模样。 杨琳朝他们挥手:“林嘉怡,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你爸爸不是让你回去吗?” 林嘉怡才要张嘴,歹人猛地把她往旁边推一把,收起刀跑了。 “没摔到吧?”杨琳连忙过去。 “没事……谢谢。”林嘉怡摔在地上,两手摸摸索索。 杨琳帮她把眼镜捡起来,看了看:“没事,眼镜还好的。” 小姐妹也心有余悸地跑过来:“哇胆子好大啊那个人,快报警!” 小谢拦着不让:“这离你们店不远,小心别人报复。” 杨琳觉得有道理,帮林嘉怡拍掉衣服上的灰说:“我们送你回家吧。” 怕她不敢,杨琳还解释说:“我们不是坏人,你不记得我啦?我叫杨琳,湖南的,你那时候过生日我们见过。” 林嘉怡戴好眼镜站起来,大概是吓的,有点说不出话。 她家离得不远,三个人保镖一样围着她送到楼下,杨琳豪迈地摆摆手:“你快上去,以后太晚了别一个人在外面。” 林嘉怡点点头:“谢谢你们,麻烦了。” “不客气!”杨琳一直看着她上楼,等人走了才哆嗦起来,眼泪一流腿一软:“吓,吓死我了……” “活该啊你!叫你充英雄。”小姐妹用力撑住她,一边叨叨她一边看了看这个小区:“人家是本地人啊,他们又不缺钱,要你多管闲事!” 小谢在旁边摇摇头,告诉女友:“也不是这么说,钱不重要,但那个人不一定取了钱就会放过她。” 对漂亮女孩子来说碰到坏人捞一笔还是轻的,就怕还要干点别的。 杨琳也觉得有道理,但其实想想是有些后怕。 第二天林嘉怡来了,找到杨琳说:“我记得你,我们在酒楼见过。” 杨琳有些惊喜,她还以为林嘉怡也想不起自己,听完高兴地说:“你那天还送过我礼物的,我戴了好久。” 礼物是紫霞仙子的一条手链,可惜后来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 杨琳关心她:“你身上没受伤吧?” 林嘉怡摇摇头:“还好,没哪里伤的。”她昨天就是眼镜花了看不太清,本来想取钱去换镜片,没想到被坏人盯上。 林嘉怡想了想:“你是叫杨琳吗?” “是啊,她叫杨琳。”小姐妹打完秤在旁边插嘴:“你们两个名字在一起好搞笑,杨琳是10,林嘉怡是0+1。”说完自己密密地笑。 她经常神经病一样忽然就笑了,而且笑起来很没形象,杨琳觉得她有点丢脸,踩了她一脚:“闭嘴啊。” 林嘉怡很好脾气地笑着说:“是有人这么叫我,说我名字像一串数字。” 杨琳也就跟着笑。 她觉得林嘉怡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身上淡淡香味,让她很想靠近。 她想跟林嘉怡多聊会,但店里到了货要搬,她只能一边戴上袖套一边不好意思地邀请林嘉怡:“有空过来玩啊。” “好。”林嘉怡答应了。 她在几天后又来了一次,给杨琳她们各带了瓶香水和唇膏,说是澳门买的。 小姐妹把香水拿去给男友看,男友说是名牌香,要几百块一瓶。 她们一个月工资也就几百块。 杨琳没舍得喷,放在床头柜。 她的床头柜是红富士和水蜜桃箱子缠在一起的,上面摆着她在精品店买的面霜和小饰品,香水她也看过,但就算是精品店的香水,杨琳也舍不得买。 她在半夜起来又看到那瓶香,终于拆开往被子里喷了一点,闭上眼幻想自己已经大学毕业成了白领,光鲜又精致。 但杨琳没想到的是,她爸爸不同意她回去复读。 杨老板很暴躁:“想读就读,不想读就不读,谁有空一天到晚跟着你?” 杨琳懵了,感觉自己幻想的大学生活白领世界忽然一片空白。 她那天饭都没吃,挨了一顿骂哭着回到深圳。 小姐妹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我就说你傻,你爸爸才没那么好。” 杨琳默默流泪。 小姐妹叹气,找男朋友吧,找个男朋友就好了,结完婚有自己的家,那些大人才会把你当个人。 她给杨琳擦眼睛,刚吃过辣条的手一过来,激得杨琳眼泪更多。 第二天勉强爬起来去开门,笨重的卷帘门往上一掀,外面下着雨,说是今天会有台风。 店里人少,杨琳从起床就无精打采,她盯着门口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老板打电话问有没有压好灯箱,才发现台风已经刮起来了。 杨琳又被老板臭骂一顿,更加委屈地红着眼跑出去干活。 风一股股地吹,她今天还没吃饭,扶着灯箱感觉自己都要被吹翻时,有人在另一边帮忙撑住。 杨琳使劲揉了下眼,抬头见是死本地仔林坤河,瞬间心情更不好了。 林坤河问:“要搬进去?” 杨琳不想理他,使劲把灯箱推到墙边找砖头压住脚,然后转进回店里。 他也跟了进来,还问她:“有没有素描纸?” “不知道,自己找。”杨琳很不耐烦,她想人怎么可以这么坏,为什么要耍她? 杨琳越想越气,擦收银台时手机响了,是家里打的电话,她死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抿了一下。 擦完眼泪发现林坤河站在旁边看她,明明冰箱就在旁边,他还喊她:“拿片西瓜。” 杨琳抬头瞪他。 他还说:“要刚切的。” 杨琳眼睛都冒火了,打开灯箱给他拿了块昨天没卖完的,也不给他装袋,收完钱就赶他走了。 终于发出胸中一口恶气,杨琳终也终于愿意接电话。 妈妈在那边安慰她,说爸爸是担心她回去又碰到那种老师又被欺负,说家里没大人保护不了她,也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愿意带她。 杨琳不懂,爷爷奶奶为什么那么讨厌她?明明她也不需要他们照顾,她衣服一直自己洗,家里煮饭的时候烧火是她洗碗也是她,为什么还要嫌弃她? 杨琳不服气:“我可以住校,我不用人带。” 妈妈开始抽泣,爸爸却抢过手机说:“不用想了,做人现实一点,当时我就告诉你自己要想好,你说你决定了的,现在就不要怪别人。” 杨琳心如刀绞。 她想不通她只是走错了一步,为什么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她从大滴流泪变成默默流泪,没多久林嘉怡再来,给她们带了许留山和芒果班戟,走时犹豫着说:“我妈妈让我问一下你,怎么不读书?” 杨琳像被人砸了一锤子,有些僵硬,有些窘迫。 林嘉怡也不太好意思:“我妈妈当老师的,喜欢关心这些……你别介意,要是不方便,就不说了。” 杨琳问:“你跟你妈妈说了那天晚上的事吗?” 林嘉怡摇头:“我怕她担心,没讲……我就是跟她说我碰到你了,我们很聊得来。” 杨琳哦了声,陡然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怕她以为自己是想邀功要人情,连忙解释:“不说也对,我妈妈要是知道肯定也很担心我。” 林嘉怡帮她把喝的打开问:“你妈妈还在深圳吗?” 杨琳说:“她在广州。” “那也挺近的。”林嘉怡笑了笑。 杨琳嗯一声,想起来要加林嘉怡的q。 她这次学聪明了,当着林嘉怡的面输的q号,看见她通过自己,才放心地发了个嗨过去。 林嘉怡也给她回了个嗨,两人面对面聊q,聊完一抬头,都笑得不行。 杨琳喜欢翻人空间,她在那天晚上把林嘉怡空间都翻了个遍,看到她去的不止澳门香港,还有国外的一些地方。 借着她的照片,杨琳也开始畅想自己能去那些地方。 如果她也能读大学就好了。 杨琳翻身,天花板离她不到一米,阁楼很矮,她感觉她的世界在压缩。 到四月,深圳经常下雨。 附近画室的学生少了,听说是该考的都考完了而新一年的集训还没开始,店里来买东西的学生更多是学乐器的补文理的,高考近在眼前,学生们大包小包提着,看起来更加的匆忙。 杨琳洗完抹布出来见小姐妹在店里看三毛流浪记,哭得稀里哗啦。 她上去给了这呆逼一巴掌:“你要死啊,等下老板看到扣你工资!” 第34章 小姐妹说:“这是我刚租的碟。” “那也不能放!”杨琳骂她:“你又不是三毛你哭什么?快去削甘蔗!” 她都累死了,今天又洗冰箱又擦饼干柜,这个人还好意思在这看电视。 小姐妹没敢说话,摸摸头,拿了刀出去削甘蔗。 杨琳往冰箱里补水补西瓜,补完通上电,见一头卷毛晃了进来。 “好久不见啊士多妹。”他冲她招手:“记不记得我?” 杨琳记得他,记得这一头卷毛。 她的牙当时就咬了起来:“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何渊文指着门头问:“你们另外67家店在哪?” 那是杨琳爸爸以前打的招牌,现在这个老板没换过。 杨琳有时候看到也会觉得难为情,但面对何渊文她只有气:“关你屁事!” 何渊文嬉皮笑脸地晃过来:“怎么了?你把碘伏泼我腿上我都没说你,那天你走后我又跑医院去了,这条腿差点废掉……” 他拍拍腿,观察着杨琳的表情:“怎么说也是网友……网友见面,这么凶干什么?给我砍条甘蔗。” 杨琳指指外面:“叫她给你砍。” “我想吃你砍的。”何渊文笑得心旷神怡。 老板不在,杨琳抓着扫把就把他往外赶:“快走,滚!” 何渊文被她越推越往外,连忙喊:“我买东西!买东西!” 他腿刚好,不得已攒着劲跳过她的扫把,心里后怕,还好还好,身手还在腿还能跳,还好他脱拐脱得早。 何渊文在最近的货架随便扫了点东西,举在手里说:“别赶我啊,赶了没人买单!” 杨琳这才停下,气鼓鼓看着她。 何渊文有的是钱和时间,慢悠悠在店里晃了几圈:“士多妹,夹你的那个老鼠钳放在哪?” 杨琳当没听到。 何渊文又转到收银台:“拿包……利群?”他把烟架扫了一遍:“你们这里没什么好烟啊,怎么不拿点好烟,卖不出去还是怎么?” 杨琳问:“你买不买?” “买啊,说了要利群。”何渊文雪白的牙齿一笑,还看着杨琳解释了句:“放心,我满18了,你呢?” “不关你事!”杨琳啪地把烟扔过去。 何渊文一手盖住那包烟,巴掌撑着收银台说:“聊聊嘛,干嘛老生气?我以为你脾气很好的。” 小姐妹在外面见他一直不走,挥着甘蔗刀进来吓唬:“我们房东是本地人,有关系的,你不要在这里搞事啊!” 何渊文乐了:“你们房东叫什么名字啊,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认识。”他看着杨琳笑:“说不定,我连你们房东儿子都认识。” 这人笑得很欠扁,满满一袋东西往背上一扔,终于肯走了。 小姐妹摸不清他什么来路,跟杨琳说:“你不要在外面惹事啊,没有人护着我们的,要是出了事大人只会觉得我们给他们惹麻烦,到时候又要挨骂。” 杨琳想到什么,忽然低下脑袋,闷闷不乐地过完四月最后的几天。 五月晴天变多,妈妈忽然又打来电话,说爸爸同意她回去复读了。 “真的吗?”杨琳喜出望外。 妈妈说是真的,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要自己赚,叮嘱她好好上班,没事别出去,外面很乱。 杨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改主意,但她直觉肯定是妈妈在帮她,妈妈没有放弃她。 她激动疯了,说了句平时难以启齿的话:“妈妈我爱你!” 小姐妹有点酸,又有点不理解:“你都在外面上大半年的班了,这么久的工资还不够吗?还要你赚,你学费又没几个钱。” 杨琳觉得她扫兴,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我多挣点钱带回家花,到时候我也上补习班,肯定可以考一本。” 小姐妹看了她一会,挨过来问:“那我欠你的钱能不能晚点还?” 杨琳咻地抬起脑袋:“不能!你要拖到过年啊?” 她烦死这个呆逼了,总是找她借钱,还了借借了还,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面吸|毒,没完没了。 但放下手机,杨琳又重新高兴起来。 正好林嘉怡来了,杨琳抓紧回答了她那个过期的问题,说自己不读书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休学,现在身体养好了,九月份她就回去复读。 林嘉怡也替她高兴:“那就好,我妈妈说你年纪太小了,还是要读书才行。” “嗯!”杨琳用力点头,还问她:“你大学考哪里呀?” 林嘉怡说:“看我哥吧,他之前想去北京……现在还在考虑。” “哦……”杨琳想起林坤河,死本地仔,耍得她团团转。 她打开冰箱请林嘉怡吃甜筒,好奇道:“你跟你哥真的是双胞胎吗?” 林嘉怡笑:“是啊,怎么了?” 杨琳心想,双胞胎,怎么性格差这么多? 但她没心思想林坤河,九月份开学她要多挣点钱,要多让人订点蛋糕。 这个蛋糕生意还是杨琳找来的,这家生意最好,比那边主动给她们发单的蛋糕店生意要好很多,而且她还蹭了一小块蛋糕,确实和别家不一样。 蛋糕店老板说用的是纯正动物奶油,吃了对人体没害处。 杨琳似懂非懂,她只知道有提成挣,于是见缝插针地给店里顾客推销,说这家蛋糕店老板是法国留学回来的,跟老外学的本领,而且用料贵,特别好吃。 何渊文问:“这个蛋糕我订了,你帮我送货上门吗?” 杨琳心说我帮你送货上坟,但她想起前几天回广州吃饭听到爸爸跟妈妈聊天,说弟弟在这边上学还是学了些礼貌,去上学的时候会说“再见”,会说谢谢爸爸妈妈…… 杨琳想,她马上要回去复读,她也要做回一个有礼貌的人,于是调整了下情绪:“蛋糕店有人送。” “我想让你送。”何渊文翻看那本蛋糕册,指指底下:“这是你手机号吗?” 杨琳微笑加沉默。 何渊文也没追问,提了个篮子去逛货架,回收银台时杨琳快速扫码,扫完微笑:“老板你好,一共是306。” 何渊文盯着她看。 杨琳淡定地给他装袋:“还有别的需要吗?” 何渊文噗嗤一声笑出来。 杨琳被他笑得抠了下脚,仍然微笑:“那就这些了,306,小票需要吗?” 何渊文说:“小票不要,你晚上出去玩吗?” 他长着一双单眼皮,眼睛不算小,看人的时候特别专注,专注到杨琳不适应。 她摇头说:“不去。” “就吃个饭,很快的。” “我不想去。” “那你哪天想去?” 杨琳感觉他听不懂人话:“我哪天都不想去。” “不会吧?”他挑着一边眉骨,从下往上看她,逗人的意味十足。 杨琳礼貌不下去了,东西往他怀里一推:“给钱,快滚!” 他钱是给了,人也滚了,但没多久又来缠她。 这王八蛋拧着瓶汽水问:“喂,士多妹,你满18了吗?” “关你屁事。” 杨琳不想理,但这人怎么也赶不走,还说要去劳动局举报她们老板雇佣未成年。 神经病,无聊的人,多管闲事不讲理的有钱仔。 杨琳觉得这人是个呆霸王,无聊又可恨的呆霸王,于是伸手掏他的裆,吓得何渊文往后一蹦,爆了句粗口。 杨琳抬着下巴骂他傻逼:“毛都没长齐,滚回去上你的学。” 何渊文手足无措,居然被她推得落荒而逃,好久没再来缠她。 对付这种人果然得用奇招。 杨琳得意了,渐渐忘记他,渐渐,日子到了八月份。 按计划杨琳该准备回去上学了。 她想请林嘉怡吃饭,但林嘉怡高考完就去了日本玩,只能请小姐妹和她男朋友小谢。 小谢不缺吃的,得知她马上要回老家,问回去前要不要去嗨。 杨琳问嗨什么,小谢笑笑:“也没什么,就看看表演,有唱歌跳舞的,还有演杂质变魔术的,你回去就看不到了。” 杨琳很心动,就跟着去了。 小谢在一家俱乐部工作,这家俱乐部外形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里面超级热闹,灯光音响还有跳舞的人,舞台边放着烟雾,小谢还给安排了水果和软饮。 杨琳喝了口西瓜汁,她天天能看到的东西,店里切西瓜都切到手酸,没想到装在杯子里有滋有味。 是她没喝过的味道,也是她没来过的世界。 她和小姐妹围着个很小的圆桌,高脚凳一坐很像在演电影,杨琳看来看去,目眩神迷。 舞台上有人变魔术,但杨琳西瓜汁喝太多,想上厕所。 小姐妹正着迷,侧边一指:“那里,你按标识走过去就行了,找不到问服务员,他们会带你去的。” 杨琳去找了找,真没找到。 第35章 她问了个路过的服务员,服务员没说的那么好态度,随便瞟她一眼说:“这里上去,楼上也有。” 杨琳就上楼了。 楼上洗手间好找,但楼梯又找不到在哪了,杨琳也不着急,顺便逛了逛二楼。 她在昏暗的灯光中见到个灯,辨认了下是电梯的英文,哪知走过去见个男的抱着个女的不停动,杨琳甚至看到那个男的半边白屁股,吓得转身就走。 走到外圈被人揪住:“跑什么?地方乱,不要跑。” 她仰头发现是林坤河,拽着自己衣服说:“别挡路,我要下去。” 林坤河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杨琳说:“来看表演!” “看表演就待在一楼,上来干什么?”林坤河站在走廊,他顶着光,人跟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 杨琳皱眉:“我随便看看怎么了?” 林坤河又问:“那你看到什么了?”* 杨琳哪里说得出来,她脸胀得通红时那个男的追出来,几步外就用粤语骂了句什么,林坤河也用粤语回过去。 他们像吵架又不像,杨琳听不太清,她被林坤河大力抓得手臂痛:“放开,放手啊。” 那人走掉,何渊文一帮人也过来了。 见到她,何渊文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自然,大概因为上回被掏裆的事,干巴巴问:“士多妹,你也来这里玩啊?” 林坤河说:“她不是来玩,她是看别人……” 杨琳气得瞪他。 林坤河松了手问:“你没满18吧?警察进来要是查到你,会带你回去做笔录,让你父母来领你。” 杨琳吓坏了,她爸爸要是知道她被警察带走肯定要发火的,而且做笔录是不是会留案底……她还要回去读书…… 见她抖,何渊文笑着拆兄弟台:“别怕,这里一般不查,查也会提前清场。” 杨琳知道了,这个姓林的又在耍她,气得骂了句死本地仔。 林坤河说:“骂你们听到没有?” 那边哈哈大笑,何渊文说:“这样不太好吧士多妹,我们跟你打招呼你怎么骂人呢?” 他很大肚:“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你要不要回家?我送你。” 杨琳根本不愿和他们接触,说了句不用,一口气跑了。 这次她方向感很强,找到楼梯口咚咚咚跑下去找到小姐妹,硬是拉着离场。 小谢请了假送她们,但他时间不多,送到后又马上跳回出租车,扒着窗户说:“琳妹妹,以后上大学了我们去看你。” 杨琳点点头:“好啊,我带你们逛大学。” “我还没进过大学。”小姐妹说话像个游魂。 小谢朗声笑:“我也没进见,要托你的福了琳妹妹,希望你不要考太远,不然我们车票买不起。” 杨琳连忙说:“不远,我就考广州的学校。”离爸妈近,也离深圳近。 回店后小姐妹问:“你上了大学会不会看不起我?” 杨琳被她问住了:“为什么?” “不知道啊,很多考上大学的人都看不起我……们……” 杨琳想了想:“那你要是上大学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小姐妹坚定地说:“会!” 死呆逼,杨琳气得想揍她。 小姐妹迅速溜进被子里,裹好了问她:“你以后还回深圳吗?” “回啊。”杨琳想好了,她毕业以后肯定是要来深圳工作的,她喜欢这座城市,喜欢这里的气候,喜欢这里有山有海,又能挣到钱。 小姐妹忽然笑了,露着两只眼睛问:“那你回来还泡不泡房东儿子?” 杨琳立马掀开被子踹了她一脚,两人东倒西歪地闹了好久,天花板摇摇晃晃,杨琳的心也摇摇晃晃。 她想,她的人生要不一样了。 但杨琳又一次没有想到的是,她之前挣的钱没了。 在广州的家里听到这个消息,杨琳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小声问:“一点都没了吗?” 妈妈说:“剩了一点,只够你弟弟开学……” 杨琳说:“那我呢?我也要开学啊?” 爸爸不耐烦:“你跟你弟弟争什么,你多大他多大?你起码上了高中,你弟弟还在读小学。” 杨琳有些崩溃:“可那是我的钱,你们凭什么花我的钱?弟弟上学的钱你们去挣,你欠的钱你自己还,为什么要动我的钱?” 妈妈不忍看她,眼泪滚滚落地对她搓起了手:“对不起啊琳琳,是爸爸妈妈没用,那个钱我们本来想明年再还的,但他们催债催到这里来了,实在没办法,没办法……” “那为什么又要去盘店?”杨琳不懂:“没有钱就不做生意啊,你们进厂一样能挣钱,为什么一定要开店?为什么那么傻,开店的钱也会被人骗?你们这么大了没脑子吗?” “说什么?你敢骂老子?”杨老板起身一个巴掌甩到她脸上:“老子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要钱的?你还敢冲我喊,身上骨头长硬了是吧?” 成年男人的一巴掌力很猛,杨琳很快品尝到嘴里血腥味,她一度以为自己聋了,看着父亲鼓瞪着眼好似一个暴徒,比那天抢劫林嘉怡的人还要可怕。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24 第24章 ◎我是他秘书,他老婆在家◎ ---------- 06年时杨琳颤抖过,被吓哭过,走到2016年,杨琳已经不流眼泪。 她在南山待了半天,晚饭后找辆跨城的士把妈妈送上去,多付了点钱,让司机开慢点。 妈妈上车前还在唠叨:“少熬点夜多吃点饭,不要把自己弄太瘦了。” 杨琳敷衍地应了,关车门后想起一句她妈妈经常用来安慰她的话:“你爸爸脾气再差,也从来舍不得动你一下。” 杨琳看过她爸爸打弟弟,下手特别狠,因为男孩子野,她弟弟有时候像个傻子一样出门就到处跑,跑得人影都看不到,几次都以为被拐了,直到被她爸爸打怕了打老实了,才不敢再到处跑。 但也被打木了打傻了,后来是个人都能揍他两下,不敢还手。 比起弟弟,杨琳确实没挨过打,但十年前那一巴掌把她打醒了,也把妈妈那些话打碎了,十年过去,她对父母没有信任好像也不怎么怨。 杨琳拍下车牌号发给父亲,让接到人回条信息,然后自己开车回福田。 打开门就见小比熊咬着个一次性杯子不放,到处撞墙。 “死狗,怎么这么傻?”杨琳嘀嘀咕咕地掏出手机给它拍照,拍完才把那个杯子拿掉。 一休歪头看她手机壳,嘤嘤地叫。 杨琳把它抱起来像宝宝一样摇了摇:“大毛脸,大傻狗。” 玩了会进卧室放东西,林坤河在冲凉。 杨琳摸出香薰点上,一休围着火光纵来纵去,开心得很。 林坤河冲完凉见狗在房间,出来时衣服穿好,又去找外套。 杨琳问:“你要出去?去哪。” 林坤河说:“喝酒,去不去?” “跟谁?” “黄亚滨。” “哦。”在杨琳意料之中。 都是兄弟,但黄亚滨跟他关系更近一些,他身边像黄亚滨这样的兄弟也好几个,相比何渊文,他更会识人,更和人处得来。 有些东西一脉相承,林坤河像他爸,会交人;何渊文也像他爸,满身豪情,自以为朋友遍天下。 父子不单指一种血缘关系,有时也指一种性情上的传递。 杨琳看眼时间问:“我去的话,方便吗?” 林坤河说:“去了就方便了。” 杨琳盘着腿想了想:“那好。”她换衣服跟他一起出门。 城市更新,大把地方跟从前不一样,夜场这种地方尤其,频繁的时候能一年换两个老板,换两种装修。 黄亚滨眼尖地看见杨琳,原本翘着的二郎腿都放下来了,笑笑说:“弟妹来了。” 旁边人问:“这位是?” 黄亚滨说:“我叫弟妹,你说是谁?” “原来是林夫人。”对方连忙招呼。 杨琳说:“不是,我是他秘书,他老婆在家。” 对方对她的玩笑也了然,配合道:“早就听说林总秘书年轻漂亮,一看果然不得了。” “是吗?”杨琳惊讶:“以前都没人夸我漂亮,可能是跟了林总才变漂亮的。” 林坤河问:“以前都夸你什么?” “夸我声音好听,夸我粤语讲得像本地人。”杨琳顺势来了两句。 林坤河评价说:“一般,能听出来不是本地人。” “那是哪里人?” 林坤河说:“海南人。” 杨琳也不介意,慵懒地坐到他旁边:“还是跟着林总好,到哪都有人夸。” “小意思,员工福利。” 她说她是秘书,林坤河也就不客气地指指台面:“倒酒,叫蔡总。” 杨琳照做,也给他倒了杯。 第36章 但坐了会发现他们是谈项目,她支着脑袋听了会,越听越觉得有些无聊。 想起来时黄亚滨先她一步起身去洗手间,动作有点猛大概拉到筋了,连忙扶住沙发,姿势有些搞笑。 林坤河说:“小心点,别明天又要预约产后修复。” 杨琳不想懂,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很多年前他们一群人去庙里玩,黄亚滨非要从个栏杆上跨过去,当场就拉伤了要卧床休息,后来找了个产后瑜珈修复老师,才给他掰过来。 她还记得黄亚滨的衰样,躺在床上动不了,医生说他盆骨开了,跟刚生完孩子的差不多。 黄亚滨明显也想起这事,很不自在地瞟杨琳一眼,嘴里怪林坤河:“能不能不提这些陈年衰事,搞得我很没面子。” 杨琳收了收表情,等他走后又坐了会,也起身说:“你们聊,我去转转。” 她起身走出卡座,穿着咨客服的女孩子走来走去地领位,路上人多,迎面有个男的伸手在她腰间搂了一把,女孩子闪避不及又不好发火,只能隐忍地继续带客。 杨琳找了个楼栏靠着,闲看下面扭腰扭屁股的男男女女。 黄亚滨走回卡座问:“人呢?” “在接电话。”林坤河摸到火机才想起烟被杨琳拿走了,他找黄亚滨讨一支,点好了叹。 黄亚滨最近喝中药没敢抽,烟在手里捻了捻,见杨琳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随音乐轻轻摆动,手里拿个烟灰缸不时点一下,比多年前自在不少。 他脱口半句:“你记不记得那时候……” “记得什么?”小食掉汁,林坤河抽了张纸擦裤子。 黄亚滨啧一声,忽然又不好说了。 他记得那时候何渊文被杨琳掏了裆,他在车上等的时候亲眼见的,还见何渊文一天走路都是卡着裆,黄亚滨问是不是破处了,被何一脚差点踹翻。 想到这,不由看了看林坤河的裆。 林坤河把打火机扔他身上:“别告诉我中药把你喝变性了。” 黄亚滨试探道:“我提渊仔你不会生气吧?” 林坤河回他两句字:“难说。” 黄亚滨一笑,见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提了句:“你记不记得当时渊仔跟踪她去广州,看到她被她爸打了,他差点跑上去揍她亲爸?” 要不是黄亚滨拦着,何渊文那个草包真的要上去打她爸打她妈打她全家。 那时候黄亚滨还装模作样地问过林坤河:“我爸也打我,怎么没人帮我去揍我爸?” 现实版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 后来何渊文又去店里帮人搬货,当然更像添乱,因为他很快被摩托车排气管烫到腿,人家女孩子要带他去卫生所他还扭扭捏捏。 黄亚滨守在车里都听到杨琳骂他:“爱治不治!” 何渊文闷闷不乐地走了,还想不通她为什么生气? 黄亚滨当时想,呆霸王也学人泡妞,何渊文到底积的什么德生在何家,又哪只眼睛长错,对那个湖南妹着迷了一样。 但现在黄亚滨不敢说这种话了,毕竟他对面这位更胜一筹,直接把人娶了,邪门。 黄亚滨往后一靠,湖南姐妹花,姐妹花……如果要选,他宁愿选杜海若,看着就没那么折腾。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难缠的女人像一杯便宜的酒,喝完头疼。 林坤河没发表意见。 过会老蔡回来,几人继续聊项目,聊差不多还是老蔡先告辞:“老婆在家催,实在不好意思,该回去了。” 黄亚滨问林坤河:“你呢,你老婆不是也在家等,怎么没个电话?” 林坤河拎着手机说:“我打给她问问,看今晚是不是可以不用回。” 老蔡笑笑:“那我先走了。” 林坤河点点头:“今天先这样,后面有变动再联系。” 老蔡放心走了,他喜欢跟广东人做生意,因为广东人不爱整虚的,今天这么说明天就是这么做,没几个虚头巴脑吹牛逼。 老蔡走后黄亚滨笑:“看来你老婆没他老婆管得严,到点了也不催。” 林坤河说:“可能他娶老婆回家当闹钟,我聪明点,手机里就有闹钟。” 是这么说,但时间不早也都该散了。 林坤河去找杨琳,杨琳已经滑了几米,头搭在栏杆上问对面:“你说他们在干什么?” 她视角对面的包房里,一对男女面对面抱着,男的每动几下就要趴女的身上喘气,像拉风箱。 林坤河说:“看不清。” 才怪,他视力不是一般的好,画画画图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损伤,怎么可能看不清。 杨琳拽他:“那我们过去看。” 但那边等不了他们过去,男的抽搐一阵,没劲了。 杨琳说:“也太快了吧,穿件复杂点的衣服还没脱完就交待了。” 她一如既往会找刺激,以前是看到就跑,现在还恨不得凑过去仔细看。 林坤河说:“不然你去指导指导?” 杨琳说:“我指导你就好了,指导别人爽的也不是我,对吧?” 林坤河没听她继续说胡话,领着走了。 明明场子里开着空调,出去停车场才走一段的距离,人身上津津出汗。 五月的深圳还是太湿热,又闷又潮不够干爽。 这样的天气杨琳以前害怕长痘,没想到青春期过后的五月还是会冒痘,她在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摸了摸下巴,一翻身打到林坤河,手就在他拱起的部位。 她摸索着圈了圈,林坤河没睁眼,就那么握着她手套了会,掀被子起床。 杨琳在床上趴了会,没动。 那晚提到他妹妹,他们之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杨琳不止一次想起林嘉怡,她是很有涵养的一个人,也是看起来柔弱实际很有主见的一个人,亲哥的婚礼说不出现就不出现。 越是这样,她越是频繁地想到林嘉怡。 杨琳踢开被子,也起来去上班。 路上一如既往地塞,她停好车后抽了张零钱去买早餐,被徐芳冰抓包。 “没看到文件么,以后上班时间不许吃早餐,小心王助罚死你。” 杨琳特别烦这个规定,嚷嚷说:“我得了胃病公司给治吗?” 她反骨,买个糯米鸡非要撕开咬两口。 徐芳冰盯着手表,一过整点就把她糯米鸡扔掉:“开早会!” 杨琳鼓着腮帮子被拎进店,路上差点被噎死。 结束无聊的早会,杨琳打算去趟工地,路上再买点吃的。 她掏出车钥匙,有同事喊:“杨琳,你家婆找你。” 杨琳下楼看到一身运动装的梁老师,有些意外:“妈,你怎么来了?” 梁老师说:“刚跟街坊爬山回来,在你附近喝的早茶,顺便到市场买了点东西。” 杨琳跟她去车边,后备箱里几乎塞满了,有狗粮狗窝尿垫,水盆磨牙棒之类……连宠物体重秤都有。 梁老师说:“你们两个都没有养过狗,估计东西也买不全,这些我买的时候试过了都能用,你先带回去吧,缺什么跟我说,可能家里还有。” 她经过的不止宠物市场还有菜市场,除了狗用的,后备箱里还装有汤料,一包包都装好了,直接加水放锅里炖就行。 教师的细致和严谨体现在标签上,每包汤料上都写了炖煮的时间,还有菜市里现称的生云吞,一些腊味,以及几盒早茶点心。 梁老师说:“不知道你吃早餐没有,吃了派给同事吧,都是另外打包的。” 杨琳咕咕叫的肚子马上有反应了,接过来说:“谢谢妈。” 梁老师要上班没留太久,临走前说:“不想家里多个人就再找个做饭的小时工吧,你们都还年轻,不要把身体搞垮了。” 杨琳点点头:“好的,谢谢妈,回去慢点开。” 她站在车棚外,等家婆的车开走才回到店。 大早上无聊,女同事们都过来问:“那个是你家婆?好年轻啊。” “对啊杨琳,你家婆这么好?” 杨琳问:“你们家婆都虐待你们了?” “那也不至于,就是没你家婆这么好,还给你送东西吃。”大家凑过来看打包盒。 有句话叫法不责众,杨琳打开分给她们:“都快点吃啊,被抓包了我不替你们交罚款。” 点心不少,杨琳快速吃了两个红米肠一个大虾饺,再次捶着胸口去找水,徐芳冰在茶水间看橱柜,东西摆得有点乱,买的多头玫瑰说了不要天天换水还是换,没养几天就死了。 杨琳说:“你直接叫人买几瓶脉动摆着,让他们换水换脉动就好了,哪那么费事。” 徐芳冰盯着她油油的嘴:“你家婆走了?” 杨琳倒着水说:“走了啊,上班时间不能接待亲友,我记得的。” 徐芳冰觉得她在晒命,杨琳觉得她太拼命,店里花要管茶具要管陈设也要管,死操心。 第37章 她喝完水要走,又被徐芳冰拽住问:“d9老板你认不认识?你老公给我介绍过,说姓黄。” 杨琳说:“你都结婚了介绍给你干嘛?” 徐芳冰想掐死她:“我是问d9的单能不能做,你认不认识他们家的人,看能不能把这个单弄下来。”她还给杨琳画饼:“你好好干,明年提你当副店。” 杨琳不吃饼也没有官瘾,淡淡说:“我好稀罕啊。” 徐芳冰啧了声:“你到底认不认识?” 杨琳说:“认识,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喝酒。” “真的?”徐芳冰当即问:“那他今天有空没,请他吃个饭怎么样?” 杨琳咂咂嘴说:“不请。” 她对黄亚滨最大能做到打声招呼,别的做不到,也不想挣黄家的钱。 25 第25章 ◎打得火热◎ ---------- 到工地的时候还早,杨琳给瓦工师傅带了饮料,他们喝的时候她在房子里随手捡根铝棍,在贴好砖的地方挨上墙。 比了比,方正控制得不错。 她放下棍子再掏出个硬币,在房子里四外敲,四处听,听到有空鼓的地方又撕黄胶带贴上去,马克笔标方向。 有个年纪大的瓦工不高兴地训她:“喂,你不要乱画!” 杨琳说:“没事,这不是哑光砖,不吸色。”说完又走到另一面,仍然用硬币敲了敲,听声音判断有没有空鼓。 老瓦工见她脸嫩,皱眉问:“你是业主还是监理?” 杨琳按着墙面说:“我是卖这个砖的。” 原来是销售,老瓦工态度更差了,粗声粗气又叫了几句。 杨琳没理他,到窗边又踮脚检查上面的砖,这种仰面砖贴不好,掉下来不是砸地就是砸人。 还好,这个区域没那么马虎。 她收起马克笔,把做好标记的地方指给他们看:“这块,这块,这些都要重新贴。” 做工地最讨厌的就是返工,老瓦工受不了被个年轻销售指点,嚷嚷起来:“我做工地十几年了也不是第一天铺砖,我们有自己的手法判断,什么砖什么贴法,你懂什么?”他说着就要去撕那些胶带。 也不知道哪个饭桶找的铺贴师傅,工服都没穿。 杨琳随便他撕:“我都拍照了,晚点发到服务群,你现在不返工等全部铺好了再来返,多的损耗你买单。” 她走到露台,这里要上墙的瓷砖才开始贴,膨胀螺丝是基本打好了,但配套和干挂件没锤上去。 她看了看砖:“这几个角怎么不打磨?”又低头看贴好的砖,挂钩也没加。 杨琳越看越不理解:“你们没图纸吗?上面写了怎么贴。” 老瓦工急了,抱着她送的饮料说:“你见谁用了瓷砖胶还要钉钩?做干挂都是这样的,你自己不懂不要乱指挥!” 杨琳可烦这一句,揣着上衣口袋问:“你以前做工装的吧?” “你管我做什么的,反正我就是做工地的!” 眼见要起冲突,一边年轻些的连忙出来调和:“美女,你贴的那几个地方我们晚点再看看,干挂的这里,用了瓷砖胶还要钉钩的话我们是觉得有点……多此一举。”又告诉她:“其实干挂的砖不太会掉的,你可以放心。” 杨琳不放心:“这叫双重保险,你们按图纸来,家装和工装不一样。” 工装场地具有临时性,有些开店的过个两年就换,家装的房子一住住十几年几十年,你拿工装的习惯来做家装,那能一样吗? “也…差不太多吧…”年轻师傅尴尬地笑笑,看她神情。 杨琳不是得理不饶人,碰到态度好的她语气也没那么硬:“干挂的砖这么大,这家业主又有小孩,万一哪天出来玩这砖掉下来,不砸到也吓到了……现在施工都有记录,到时候人家打官司,都能找出来。” 她这么说,年轻师傅只好点点头:“那行吧,我们一会按施工图来。” 他好说话,杨琳也愿意卖面子。 她在离开时给他们叫了盒饭,但也仍然提醒:“注意控制损耗,我们砖每块都不便宜的,损耗拉上去业主不认,到时候还得扣你们辛苦钱,是吧?” 说完甩着车钥匙扬长而去,也不管老瓦工在后面用方言骂骂咧咧。 这些工人干着所谓的苦力活,却不一定有颗朴实的心,甚至连老实都算不上,偷尸偷懒偷鸡摸狗的到处都是。 你对他客气,他就对你敷衍,当你什么都不懂。 工地是底层,但底层不一定都憨厚,他们当中某些人看你的第一眼就是评估能不能欺负,不会放过任何压你的机会,仇富的嫌贫的看人下菜的到处都是,你不较真不表现得难缠一些,他们就拿你当白痴冤大头欺负糊弄。 什么劳动人民老实巴交那一套都是用来骗傻小子傻白甜的,前者跟杨琳性别不对后者和杨琳身份不符,她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要是混了十多年还被吓住就真的白混了。 工地下来碰到个客户,杨琳喊了声:“赖总。” “这么巧。”赖总问:“你来见客户还是?” “来工地看看,跟一下进度。” 赖总又问:“你还跑工地?” “跑啊,赖总不会以为我们收完钱就不干活了吧?”杨琳笑着反问他:“赖总呢,也是来看看工地?” 赖总说:“本来是的,现在一看到你,就觉得没什么必要了。”顿了顿,又看着她说:“有你,我放心。” 杨琳跟着笑了笑,给他扶着那道门:“赖总说得我有压力了,以后您的工地我得多来两趟,不然对不起赖总这么信任。” 赖总也没客气,先她一步出去问:“你在这边签了不少户了吧?” “那没有,”杨琳如实说:“这边就接了个翻新的,您那边,二期和三期的多一点。” 说话间走到停车场,赖总路上接了个电话,接完问杨琳:“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杨琳故作不解。 赖总看着她,这才笑着说:“我在南山弄了个铺子打算做香氛,砖还没选,我觉得也可以试试你们的砖,看风格对不对得上。” 杨琳这回站直了,点头说:“那我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专心等赖总通知?” 赖总又是一笑,开车走了。 杨琳看看时间,也开车去海岸城吃饭。 海岸城什么时候人都多,她把车停好后去找电梯,看见水泥墩子上停着只猫,走过的时候顺手摸了一把。 猫蹲着没动,但眼珠子朝上剜了她一下。 什么猫这么拽?杨琳刚想调头去打架,表嫂电话来了,说餐厅刚好有位叫她快上去。 杨琳很快找到地方:“表嫂。” 表嫂招她:“快,我刚点了几个菜,你看要不要加什么。” 杨琳扫一眼,加了个蛋白杏仁茶,她记得婚礼上有杏仁做的点心,林坤河这个表嫂吃了不止一块。 表嫂人不错,小欢欢去粤西医院的时候她前前后后打了很多电话,打得那边医生都开玩笑,说以为是她亲女儿。 表嫂说:“你那个姐姐真的不容易,一个人这样带孩子,要是我早被磨死了。” 杨琳点点头说:“她是挺辛苦的。”同时杜海若也是很坚韧的,再难压力再大的时候也没想过放弃欢欢,更没想要生二胎。 这世上伟大的总是母亲,更心疼孩子的也是母亲。 饮料上来,杨琳跟表嫂碰了碰杯:“谢谢表嫂,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记得要找我,不然我老想骚扰你。” 表嫂嫌她客气:“舅舅舅妈都帮过我们很多啦,我生恩恩那时候我老公在出任务,家公家婆在东莞拜山,家里就我一个,舅舅舅妈大半夜从南山开车过去龙岗,我进医院什么都是他们帮忙的,守了一个大夜,后来小孩择校的事也是舅妈帮的……我都一直没还上他们的人情。现在好啦他们娶儿媳妇了,难得有点事我能帮上,我高兴都来不及。” 杨琳笑笑,又客套了几句,低头吃菜。 他们家族很团结,能看出林家是这一大家的核心,老林总有号召力又大方,什么事只要他一开口,都愿意跟着。 吃饭时表嫂问:“坤河公司生意还好吧?” 杨琳说:“还可以。”林坤河公司生意确实不错,尤其今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表嫂有些羡慕,果然做生意还是比吃公家饭要来钱快一些,尤其林坤河这样的。 表嫂夸奖道:“坤河厉害的,我听我老公说他大学时候就开始挣钱了,那时候在国外接外快,帮人做什么装修效果图。” 杏仁茶上来了,杨琳开盖搅了搅,她以前觉得生杏仁有股药味,闻着看着都有点像生石膏,这会快速尝了一口,再喝一勺,还不错。 用广东人的词来形容就是:颗粒幼细,口感香滑。 尝完继续刚才的话题,杨琳问:“大学吗,哪年的事?”她不太清楚这一段。 第38章 表嫂的杏仁已经喝了半盅,埋头说:“就09年前后吧,听说他画图画得觉都没时间睡,我老公给他打越洋电话,听他打了两分钟呼噜。” 林坤河还有这么刻苦的时期,杨琳努力回想着,单手搅了搅汤盅问:“为什么,他缺钱吗?” “缺啊!”表嫂记得还清楚:“08年那会他们家不是抄底了一些房子和股票嘛,那时候还没太涨回来,他爸爸又替一个助理做担保,那个助理跑路了,钱也是他们家还的。” 严格来说,应该09年前后是林家比较辛苦的日子,林家兄妹在国外的生活也跟着收紧,最困难那会就是靠林坤河的外快在撑着,他原本还打算读研,后来一毕业就回国工作,只留林嘉怡在那边读研又读博。 不过歪打正着,房股多持几年就多几成的翻倍,如果那两年林家松手卖了,还没现在这么赚。 “而且坤河生意头脑不错,他做那个效果图一开始按张收费的,后来客源多了他就自己接单然后派单,赚佣金。”表嫂感叹来感叹去,又可惜自己家里买房晚:“我们11年的时候才开始跟他们家踩盘,要是早两年买,现在都发成猪头了。” 杨琳微微愣,还以为林坤河没缺过钱。 她把这段想了想,问:“跑路的那个助理是姓钟吗?” “对,好像是姓钟,你也认识?” “听他讲过。”杨琳记得钟助理,湖北人,讲一口流利粤语,刚见面的时候杨琳还以为他也是土著,也以为真是个老实人。 原来老林总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杨琳垂着头想。 转天,她刚到公司就被王逸洲和徐芳冰喊过去,问她带团队的想法。 杨琳的回答是没什么想法,她不图虚名,当一个小销售也很逍遥。 王逸洲却点出她的短视,指出她不想承担责任。 “杨琳,你的销售能力很强,但这个社会不看单一能力,综合能力才是你的竞争力。”王逸洲有些严肃:“说直白点一个人如果具备管理潜质但拒绝往上走,那叫不敢承担责任,人在职场上是要成长的,你不可能做一辈子销售。” 杨琳似笑非笑:“王助理,我是国家大员还是什么星宿转世啊,有什么责任是我非要承担的吗?” 徐芳冰咳了咳:“好好说话,王助理是在为你着想。” 杨琳才不吃这一套。 她一个人的时候想干嘛干嘛,业绩完成了每天到公司打个卡点个卯就行,当管理了屁大点事都要找她,下面人完不成业绩要靠她塞,搞不定客户她要出面去陪去喝,售后不行的时候还靠她去撕。 杨琳没当过妈也不怎么想当妈,至于无痛当妈这种戏码当上你就知道多痛了,到时跟徐芳冰一样每天尽是糟心事。 而且公司为什么提她上去,不就是想让她也上场跟这边股东斗。 流血的事能白出力吗?杨琳又不傻。 王逸洲思索再三:“你确定不再考虑?” 杨琳想了想:“非要提我上去也可以,我有条件。” “你说。” “底薪在这个基础上再调四成,还有我要绑定绘图员,我要饶红。” 旁边一个人事说:“饶红不愿意跟你。” “那是你们的事,”杨琳才不管:“我就要她,歪瓜裂枣别往我这塞,还有那些cad刚学几个月的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饶红虽然懒,但她做图出错率很低,而且经验不算少,再加上杨琳的图基本是她做,沟通起来没那么费事。 杨琳已经不是守店的士多妹了,想要她多干点活就得多给她钱,条件多多益善。 办公室出来又被徐芳冰喊住:“去哪?” “客户约吃饭,干嘛?”杨琳掏出香水往身上喷,喷两下,气味全往徐芳冰出鼻子里钻。 徐芳冰皱眉:“这什么味这么难闻?” 难闻吗?杨琳真诚推荐:“别买ysl,浪费钱。” 徐芳冰翻着眼睛看她:“说点正事,黄家的单你发神经不管,姜工认不认识?他跟你老公关系好。” “是那个叫姜河的吗?北京人?” 徐芳冰纠正她:“人家是上海人,只是做的项目在北京。” 管他哪里人,杨琳知道徐芳冰目的,迟疑道:“我听说他很有匠人精神,真正的大师,只用他想用的材料,谁的面子都不卖。” 徐芳冰从绿植上摘了一片黄叶子,漫不经心地刺激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你这样还想绑定绘图员,你靠做家装也就配绑定一个学徒。” 杨琳垫着下巴,装思索。* 徐芳冰这才说:“南京有个设计名家大讲堂,他确定会去的,咱们厂家也有赞助,你领个工作证去看看,他好像去完这个又要搞什么闭关了。” 杨琳问:“我一个人?你不跟我回去故地重游吗?” “不去。”徐芳冰这辈子都不想回南京。 “为什么,怕警察抓你?”杨琳偏要惹她。 果然徐芳冰炸毛了:“明天厂家有讲师来讲课,你去接待!” 杨琳最烦厂家的人来传道摆谱,马上说:“好的徐店,南京我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不用多付一份差旅。” 她很识相,知道今天把徐芳冰惹得七七八八了,跟着说几句好话贴心话,眼见时间差不多,开车去赴约。 路上想起林坤河,她拨电话过去:“你晚上加班吗?” “不加,但有个应酬去一下。” “哦,我也有个应酬,好巧。” 林坤河说:“我以为你做了饭等我。” 杨琳发现他想得够美:“我做好饭等你,你就不去应酬了?” 林坤河在那边不高不低地说:“家里的饭可以改天再吃,你多练练,争取下次比今天更好。”说完还要求:“不要做烤鱼,也不要辣椒炒鸡脚,辣椒炒一切。” 杨琳正在红灯前对着镜子整理眼线,闻言顿了下,又笑起来。 她想起她真的做过这两个菜,但当时不知道他辣到吃不下,只看到他一个劲喝酒,以为在国外买不到珠江的原因。 林坤河在那边开始点菜:“你明天做,炖个汤炒个菜心再灼个生蚝。” 杨琳啪地打上镜子:“还想吃生蚝,谁有空给你弄这个?” 林坤河提醒她:“没听过么,生蚝是男人的加油站,我最近周身无力,再不吃点满足不了你。” 杨琳冷笑:“我最近就学了一个新菜,螺丝椒炒朝天椒,炒完放点剁椒上锅蒸,爱吃不吃。” 说完借口要导航,挂线了。 关内说大不大,最热闹也就那几个商业体,她方向感不错,凭着记忆也开到了。 黄昏时分,人来人往。 深圳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这里绿化覆盖率很高,山海和高楼都是这座城市的肌理。 因为有海,这里的夕阳格外灿烂,灿烂到杨琳都会停下来盯着看。 落日熔金,大自然对余晖的涂抹闲闲几笔,就有海市蜃楼的感觉。 旁边拍照的女生们在聊天,杨琳听到她们在说,广州跟深圳很不一样。 确实不太一样,因为挨得近,待过的人都会不自觉把这两座城市进行对比,广州外地人再多,岭南广府的腔调始终是主导,深圳不一样,这里没几个讲粤语的。 很多年前杨琳还很努力学过粤语,现在回来一看,大家已经不怎么学粤语,不那么热衷于伪装成一个本地土著。 因为这里是移民城市,这里的方言是五湖四海的普通话,这里的主旋律是现代繁荣是永远创新。 这里有高学历精英,也有一堆像她这样进城的泥腿子二代,她们不关心城市历史也不会跟着喊口号,他们关心的是未来关心能不能挣到钱,一旦在这座城市挣不到钱或者过得不舒服,她们很快会转移阵地,找更让她们舒服的生态位。 反正在哪都是飘。 旁边一圈圈的人都在拍照,杨琳也想拍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于是收起手机,转身拨开一层层的人群。 林坤河旁边有人问:“林总,那是不是你老婆?” 同行凑过来:“哦哟还真是,老林,喊你老婆上来一起吃饭?” 林坤河也看到了,那张千娇万态的脸刚刚还给他打电话,这会走到商场门口跟个男的会合到一起,一前一后走进去。 商场门口风大,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男的伸手挡开,然后走到杨琳旁边像给她指方向。 楼上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手落下的时候似乎虚虚地搭在杨琳肩膀上,揽了下。 崔志华一凑近也看见了,他心里回想着之前在杨琳那里吃的两次瘪,张嘴就跟林坤河开玩笑:“林工作品一流,但找女人的眼光……恕我直说,有点随便了。” 林坤河转身看他,认真喊了声小崔总。 崔志华连忙跟他握手:“好久不见林工,上次广州之后就没见过了吧,有幸您还记得我。” 这位砖二代今天还没喝就开始把自己当个人,帕拉梅拉的车钥匙往兜里一揣,见林坤河面上风平浪静的,又来句:“我听说那位在跟你结婚前,就和曹工打得火热。” 第39章 旁边有人忍不住弄出点动静,低声提醒:“小崔总!” 林坤河问:“打得火热是什么意思?” 崔志华见周围人脸色不对,很快也回过神来,一时后悔不及。 林坤河笑着看他:“这句话我不太懂,小崔总给解释一下?” 崔志华能怎么解释,被他连问两句,额头隐隐有汗下来:“刚刚是我……说错话,林工不要介意。” 林坤河没说什么,转身入席。 席前来这么一出,再没人搭理崔志华这个傻叉,玩笑喝酒个个掠过他。 崔志华被无视得走也不是留也不对,脸上五光十色。 不久讲到一个地产标,林坤河点他:“小崔总这么能说,不如让小崔总点评一下钱工新作?” 钱工是在林坤河手里拿过项目的,还不止一个,两个设计佬关系好得很,这次叫他找到机会,当即扬声喊:“小崔总,图发你手机了,小弟等你点评呢!” 姓钱的出了名的骂人难听,谁敢点评他?崔志华眼睛艰难地看着发亮的手机,手居然都提不起来去拿。 钱工还不放过他:“小崔总,我还有个同规格的地产标,你指点几句,要是合适我改成你们的砖,下个月去那边投标去,中了咱们正好合作对不对?” “是啊小崔总,怕什么,钱工等你高见呢。”旁边人纷纷起哄。 崔志华被架起来嘲讽,脸上那阵难堪像浮在水上的油,无比清晰。 林坤河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出声:“算了,看来小崔总水平也一般,回家跟你爸学多两句再出来现。”顺便提醒:“记得下回讲点人话,顺耳。” 所有人大声笑开,崔志华说不出话,年轻的脸皮刺得通红。 【作者有话说】 深圳落日真的会有海市蜃楼的感觉,有次雨后出夕阳,我被窗户上的景吓一跳,以为云海里有道南天门,脖子伸出去才发现是工地的吊机。 26 第26章 ◎跟谁这么激情?◎ ---------- 一栋之隔的商场,杨琳和客户进了餐厅。 他们在吃饭前去看过铺子,店就在商场里,围档已经摆起来了,那个位置档次不会低。 杨琳问:“赖总自己忙这间店吗?” 赖总说:“有个合伙人。” 杨琳给他倒茶,嘴上又问了句:“合伙人是您太太?” 赖总却说:“不是,我单身。” 杨琳手稳稳的,笑着看他一眼:“可我听饶红说,她一开始是跟您夫人联系的。” 赖总想了想:“饶红是你们那个同事?” 杨琳点点头。 赖总微微一笑说:“准备离,还在走程序。” 杨琳恍然大悟,转口说:“那我猜,赖总的合伙人应该对您足够信任?” “怎么讲?” “像赖总这么有魄力的人,商场那么好的铺位说盘就盘,跟您合伙,肯定对您的眼光无条件信任。” 赖总笑:“逼单了是么,这么快就把我架上来了。” 杨琳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哎呀,让赖总看出来了,是我没藏好。” 女人表露出娇俏的一面,赖总很受用,菜单用食指抵着推过去:“看看吃点什么。” 杨琳也没客气,翻开点了几个想吃的。 等菜的时候聊一段,他不太爱讲他的事,杨琳也就顺势扯到自己工作上:“我最近在竞争管理,公司说这单签上就让我当主管。” 赖总问:“你能力这么强还要竞争?” “要啊,我们公司强人很多的。” “那你不如来帮我,我刚好缺个店长。” 杨琳听了,眨眨眼说:“可我只会卖砖。” 赖总盯着她乌黑的眼,缓缓回答一句:“销售技能都是通用的,你能卖得好砖,也就不一定能卖好别的。” “比如香薰?” “不止香薰。” 杨琳来劲了,眼睛都明亮起来:“是吧?我也觉得我卖什么都行,就我老公不看好我,说我只能卖砖,卖别的怕我坑人。” 赖总玩味地看着她:“坑人?怎么说?” 杨琳坐直了些,表现出几分愤慨和无奈:“我最早卖水果的,卖给他一块馊了的西瓜,他就赖上我了,到现在都咬着我不放,你说气人不?” 赖总品了品她话里意思,脸上带点了然的笑,没接话。 但吃上又聊上后,也就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杨琳带了图和方案过来,艺术馆spa馆的案例,风格和调性上同香氛店比较接近。 赖总问:“这么着急?” 杨琳理所当然地说:“赖总请客,我不能空着手来吃白饭是不是?” 赖总笑了下,身体也微微坐直,点了酒说:“喝一杯吧。” “要开车呀赖总。”杨琳托着腮问:“我记得我们上午约地方的时候,说好不喝的?” 赖总说:“就喝一杯,助餐的。” 杨琳叹气:“我不想拒绝赖总,但我这个人贪杯,有一杯就要喝第二杯,喝多了不太清醒,可能会卡带会说胡话。” 赖总盯着她年轻饱满的脸颊,眉一抬问:“什么胡话?” 杨琳把滑到脸颊的发丝拂开,摇头晃脑地说:“别喝了,赖总没签单…别喝了,赖总没签单…” 赖总一愣,笑出声。 漂亮的女人到处是,但漂亮又有趣的女人实在少见。 他脸上笑容变得愉悦,爽快地说了句:“放心,女人陪我吃饭,我从来不会白占你们时间。” 说完想了想:“先给你订金吧,转账还是?” 杨琳掏出店里的pos机。 赖总又是一愣:“你准备得真齐。” 杨琳露齿一笑:“我知道赖总够爽快,肯定不会让我白跑这趟。” pos机反应很快,付款凭证滋滋嗒嗒地钉在热敏纸上,赖总签字比上次还要干脆,他一签完,杨琳马上唱了段好听的话,一时又着相了,得意地收起pos机。 什么合伙人,她就知道是独资的。 她的喜形于色很生动,看得人很舒服,赖总眼角压着点笑,瞟向她手上婚戒:“你老公哪里人?” “深圳人。” “本地人,还是?” “身份证440301开头的。” 那就真是土著了。 赖总看眼那辆奔驰的车钥匙,带些惋惜。 饭后杨琳问:“赖总,您店铺那个大箱子里放的是不是礼盒,能不能送我一套?” 赖总服了:“我说你怎么看好几眼,一进去就盯上了吧?” 杨琳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公司女同事知道我要来谈香氛店的单,都说等我拿点小样回去试试,我都答应了的。” 赖总边笑边摇头,到车里给她拿了几盒:“那要麻烦你多多帮忙宣传了。” “赖总放心,建材城女孩多得很,等您开业我一定领着来帮衬!”杨琳笑盈盈地送走他,自己也启动车子,开出商场。 刚好离杜海若的店近,她绕去坐了会,回家时路过有酒吧的街,看见一堆醉酒的人里有个认识的,挺费劲在照顾几个烂醉的酒鬼。 杨琳停下来想喊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名字。 倒是邓文胜眼尖地认出她,喊了句:“嫂子?” “没事吧?”杨琳往那帮人扫了眼,有男有女,穿着体面的随便的都有。 有人过来就往邓文胜背上跳,邓文胜用力把人拽下来,狼狈地跟杨琳解释:“没事嫂子,就是朋友喝醉了,我们在等去取车的朋友。” 杨琳哦了一声,聊几句,确定他没事也就摇上车窗继续开。 开出不久往后视镜看了眼,心想玩得挺花。 到家时先被狗踩一脚,杨琳刚把鞋换下,一休叼起就走。 她气歪了嘴:“死狗,把鞋还给我!” 一休喜欢被她追,它咬着鞋往阳台跑,阳台门被林坤河锁了,他在外面抽烟。 这狗嗷嗷叫,他打开门训了句:“几点了?” 一休看了看他手势,张开嘴,可怜巴巴地顿在那里。 杨琳把鞋抢回来,心疼地检查:“我这是真皮的,下次再咬,咬坏了我揍你!” 林坤河看她一眼,重新拉上了门。 杨琳想着路上的事,哗地又把门打开,说刚刚在半路碰到邓文胜了,跟一帮人喝得烂醉。 林坤河说:“这么大人了做什么自己知道,我又不是他爸,管不着。” “我也没让你管,就是觉得他太花了……”杨琳想了想,搭着林坤河悄声问:“这人不会有什么脏病吧?” 林坤河皱着眉低声说:“有也传染不上你,再说人家好好一个人,你张口就问他是不是有脏病,你觉得合适?” 不识好人心,杨琳用力推了他一把:“我是怕他在外面瞎搞八搞,哪天跟那个钟助理坑你爸一样坑了你!” 她气得不轻,干点什么都咚咚响,还好楼盘隔音不错,她也很快钻进浴室洗头洗澡。 第40章 隔着一道门,花洒水声绵长,吹风机嗖嗖地,声音持续而密集。 杨琳在里面折腾了好久,出来时见林坤河在研究自己带回来的礼盒。 杨琳洗澡前只是拆了一点点,被林坤河拨两下,动得跟垃圾一样。 男的天生有破坏力,什么漂亮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都会变乱,杨琳恨这人手欠,但也很快发现里面有盒漂亮的线香。 她打开闻了闻,又找出个香插,然后去拆了别人送林坤河的一套茶具,从里面翻出个扁扁的乌金石材质的茶则,像一叶轻舟。 线香点好插上去,烟丝袅袅虚虚,看着很有禅意。 “好看吧?”杨琳觉得自己审美很绝。 林坤河问:“这什么味道,这么奇怪?” “这叫东方香,你不懂。” “东方香是什么香,厕所香?” 怎么就厕所香了?杨琳觉得这个人很煞风景,没好气地踹他:“你去跟狗睡!” 林坤河优雅地躲开那一脚:“你仔细闻闻,这跟你爸点在你们那个三楼厕所里的香是不是一样?” 他一说,这股气味立马在杨琳的鼻腔里绷直入脑。 那还是个共用的厕所,给不带独立洗手间的房客用的,这些人一般都不怎么讲卫生,吃的杂拉得也杂,所以再怎么清理再怎么点香都始终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如影随形。 杨琳闻不下去了,马上灭掉放回去,又重新找了香水来喷。 林坤河已经被她这些乱七八糟的香腌麻木了,刷完牙问:“谁跟你说了钟助理的事?” 杨琳闷声说:“没谁。” 林坤河稍微一猜:“表嫂说的?” 他自己猜到的杨琳就不管了,她很好奇,过去轻轻撞他肩膀:“那个姓钟的,借了多少啊?” “不多。”林坤河大概说了个数。 杨琳一惊:“这还不多?”而且那个时候利息应该也不低,这个数肯定是没包利息的。 林坤河说:“生意贷不是消费贷,这笔数不算多。” 杨琳撇撇嘴,蹲下来给狗擦脸:“生意个屁,还不是拿去消费了?”不对,都不算消费,直接赌掉了。 杨琳讨厌这个赌字,想问姓钟的有没有还钱,但记得婚礼上好像看见过,那应该是还了。 她不由感叹:“你爸爸人真好,这样都能不计前嫌。” 感叹完又笑,目光顿在林坤河身上,忽然来了句:“我以为你爸看人很准。” 林坤河说:“知人口面,不知心。” 他同样看回去,两个人对视着,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夜深夜沉,对视渐渐有些变了味道,林坤河伸手握住她的后颈,撩开头发去亲她脖子。 出水芙蓉为什么漂亮,因为有一份不经矫饰的娇艳,洗完澡后人肌肤清爽发丝清新,他干燥的手指穿过她蓬松的发,把人扶正了欲要吻。 芙蓉吱声了,蹭着他嘴说句:“来事了啊,别碰我。” 林坤河顿了下,搂着她嗅了一圈,身上确实没有酒味,也就作罢,蒙头睡觉。 五月尾的深圳还没脱潮,又湿又燥。 林坤河梦见以前的杨琳。 他梦见他们在海边,她穿得很少,被太阳晒得往他这边跑,然后拉开他外套拉链,脸埋近他手也圈住他的腰,小声地说些什么。 他听不清,把她提起来问,她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怎么是你?何渊文呢?” 林坤河愣住,她忽然又抱回来撅嘴亲了他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抓着她的腰按在怀里吻,吻得她不停哼哼,催他进行下一步。 海边别墅里的垫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潮,又有点老弹簧的异响,他捞着她一条腿问要不要等等,她说不要,另外一条腿又缠上来,紧得他满头大汗,埋头不知梦里梦外。 动作越来越张狂的时刻,一阵抖被子的声音把林坤河揪出梦境,睁开眼,现实中的杨琳顶着一头乱发对他居高临下,是和梦里正好相反的方位。 她嘴角噙着点恶劣的笑,伸手对他下面弹了弹:“梦到什么了?” 林坤河把她扯下来锁住腿说:“龙虎豹。” 杨琳挣了下,煞有介事地问:“跟谁这么激情?” 林坤河说:“既然是梦,跟谁都有可能。” 杨琳牢牢盯着他。 闲着也是闲着,林坤河抓她手来套,她咻地抽开,人也像泥鳅一样滑下床,高声咒他:“少打点胶,小心ed!” 林坤河无所谓地笑了笑,胳膊压在眼窝,感受梦中余味。 青春是无数次的幻想和梦|遗,那时候他还调侃黄亚滨让少看点黄刊,毕竟龙虎豹看得太多,对腰肾不好。 他也做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梦,梦里坦荡得近乎无耻,却也爽快得欲罢不能,但人要有自制力,他也记不清是怎么控制的,总之后来这样的梦就少了,没必要,也很没品。 起床时杨琳已经在喂狗,喂完起身说:“吃你的,不要看我。”但一起身,狗还是跟着她脚跑。 她喜欢动,狗一天在家都能跟着她跑几千步,偶尔也挨骂,但被她骂出瘾来了,越骂越往她身上扑,腿短身子宽,也越看越像电动狗。 林坤河套好衣服出去,狗又来扑他。 他绕了几圈把狗带去狗盆旁边,问杨琳:“你还不走?” 杨琳不客气地嚷嚷:“你又不是我老板,管我走不走?” 林坤河公司忙没空跟她计较,看眼时间就走了。 一大早晴阳射眼,林坤河打下遮阳板开出小区,旁边公园的榕道下有人跑步,他降低车窗看几眼,眼睛很舒服。 华南湿润,榕树有着水泥也封不死的生命力,气根深扎泥底,坚守着广府地区的城市绿脉。 到公司时闻见一股关东煮的气味,大早上还有人吃烤肠。 “坤哥早。”邓文胜递给他车仔面和一杯咖啡:“嫂子表姐那里买的。” 林坤河问:“店里生意怎么样?” “很好啊,特别旺!”邓文胜语气有些夸张,努力睁着黑眼圈说:“我反正每次进去,里面工仔手都没停的,一直在收钱。” 林坤河想起杨琳的话,车钥匙扔进抽屉问:“昨晚去哪里偷鸡了?” 邓文胜问:“嫂子跟你说了啊?” 林坤河手边电话响,屏幕上看见个崔字,他没接。 林坤河不算大师也没多大能耐,但业内好友还是有几个,而且深圳圈子就这么大,姓崔的比起他更不算什么人物,弄他一阵还是不成问题。 他回答邓文胜刚刚的话:“谁让你被她撞到?” 邓文胜先是呵呵地笑:“那些都是我朋友,还有几个弟仔,知道我又要走了,非拉着聚一下。”又说:“嫂子昨天挺忙的,那么晚才回去。” 林坤河应了一声,揭开车仔面的盖,一次性筷子往下一顿,包装纸随即破开。 邓文胜问:“嫂子还上班呢?” 林坤河问:“她不上班要干什么?” “坤哥,你们结婚也快半年了吧,不考虑要个孩子吗?”邓文胜满脑子都是他们夫妻打情骂俏的场景,躺在转椅上说:“生个孩子家里热闹点,或者也给嫂子弄个店,省得她还要去跟那些人喝酒,没必要么。” 林坤河把车仔面吃了两口,问他:“那些人是哪些人?” 邓文胜反应过来好像骂的是自己这个群体,摸着下巴笑了会,看着林坤河把面吃完,还舍不得走。 林坤河没耐心给他视奸:“东西都收拾好没有?去了江苏谨慎点,那边人脑子不比你差,别一天到晚自作聪明。” 邓文胜只有点头的份,起来要帮忙收桌面垃圾。 林坤河没使唤他,袋子系好往垃圾桶一扔:“去那里沉下心好好守着,做完这个项目,过年让你回家更风光。” 邓文胜怔了下,很快站直,洪亮地应了声:“谢谢坤哥!” 出去时又被林坤河叫住:“让行政给你买票,顺便帮我买一张去南京的。” 南京,邓文胜想了想:“那个什么讲堂,坤哥你也要去讲吗?” 林坤河说:“我不讲,去给老姜捧个场。” “那当天来回?” “住一晚吧。”林坤河起来活动活动,窗边看了看便利店的方向,这个点客流不断。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27 第27章 ◎老公啊,你就这么走了吗?◎ ---------- 月初事多,杨琳跑了几个开工的工地,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洗干净,又要去渠道做简报。 她有几天没来建材城,店门口在换门头,只能绕到后面去停。 停车时看见一辆猪肝色的保时捷在后面,辨认出来是崔志华的车,杨琳这个侧方位几次没停进去已经很不爽了,以为这王八蛋又要抢她车位。 她关了火下去打算踹他车灯时,崔志华抬头看她一眼,倒车往后退,停b区去了。 第41章 杨琳叉着腰看了会,这才上车慢吞吞地倒。 停好回店,王逸洲也摊着合同在会议室。 杨琳带团队,底薪加了三成饶红也归她,但同时塞给她两个业绩老大难,这两人混了几个月底薪,都在被辞退的边缘。 杨琳马上说:“我要换人。” “当然可以,但有条件。”王逸洲没那么好说话,他给的条件是要么把饶红也换掉,要么杨琳降点底薪加点指标,总之不可能每一条按她的来。 徐芳冰劝,说这两个虽然看着不灵光但可以当牲口用,稍微带一带,维护渠道跟跟单应该没问题。 杨琳不想升这个职,但厂家涨价以后各大门店都很被动,深圳店因为股权问题尤其复杂,今年已经过到一半,徐芳冰压力是最大的。 如果到年底业绩和架构都没有什么突破,徐芳冰这个店长恐怕是最先被斗掉的。 当然这种话她们谁也不会说,会议室出来还各看各不顺眼。 杨琳被催着要钱,边转账边发牢骚:“你车险明明还没到期,这么着急干什么?” 徐芳冰喷她:“你懂什么?越近保费越贵,提前买有得返还。” 杨琳低头输完密码:“转过去了,以后别烦我。” 徐芳冰收了钱,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忘记告诉你了,车子出险一次保费影响三年,明年保单出来我还得找你。” 杨琳正要骂她,楼下听到有人打架。 她们齐齐去看热闹,是对街两个卖卫浴的为了同一个客户打起来,从指着鼻子互骂到互殴,再到摔地上拉扯,像两条出了油的蠕虫。 徐芳冰还点评别人:“同一个店的都能打起来,店长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杨琳瞟了瞟她想走,又被拎着说南京的事:“问问你老公去不去,抓住机会,让他帮你一把。” 杨琳说:“我尽量。” 徐芳冰给她四个字:“必须拿下。” “不拿下怎么办?” “不拿下就把你从c捏成a。” 杨琳低头看了眼:“我不止c。” 她把扣子解开一粒。 徐芳冰说:“不要脸。” 杨琳想了想:“要一点。”她看见王逸洲,又把解开的两颗扣子扣回去一颗。 扣完手搭在胸上沉吟。 徐芳冰一看她就知道有事:“有屁快放。” 杨琳就放了:“要不要给你打包两碗鸭血粉丝汤带回来?” 徐芳冰听懂了,一阵咬牙。 她看眼王逸洲,当时他问她跟杨琳怎么认识的,她没说是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事情总归有些丢脸,比如她跟杨琳也打过一架,比卫浴店那两个更狠。 那时在南京徐芳冰才搬进去几天,因为争客厅的事两个人打了起来,她把杨琳那些化妆品砸了个稀巴烂,杨琳也把她脸按进馊了的鸭血粉丝汤里。 杨琳手长,跟个长臂猿似的一下就把她摁住了,那股狠劲吓人得很。 好在杨琳耳洞打得比牛还多,徐芳冰扯穿她一个耳洞,杨琳也薅掉她一撮头发,双双见血。 但徐芳冰脸皮没杨琳厚,她在派出所都嘻嘻哈哈像不是第一次去,被民警训了还娇滴滴说警官哥哥人家手疼…… 徐芳冰当时一阵恶寒。 后来徐芳冰做直销被骗,厂家卷钱跑路,她下面的代理追去家里讨货款,嚷嚷着说她搞传销要揪她去坐牢,是杨琳拎着钱把人给打发的。 她点烟盘腿坐在客厅那张桌子上,手里不知道哪来的大钞数得哗哗响,一个个给那些人发钱,然后揪着徐芳冰在欠条上签字。 徐芳冰盯着欠条上的利息,当时就想起一句话: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湖南也没什么好鸟! 徐芳冰这辈子再不想吃鸭血粉丝汤,听见都一阵反胃,她抓着杨琳拧了下腿:“中午给我打包份餐蛋面回来,蛋要三分熟,多一分我取你狗命。” “至于吗,吃个饭都没时间。”杨琳拍拍屁股走了。 上午接待完一位客户,她去后面的美食城吃饭,路上被什么东西砸到脑袋,捡起来才发现是树上掉的鸡蛋花。 杨琳以前没少被这东西砸,甚至跟那帮本地仔走在一起的时候老被砸,而明明他们都比她高。 那帮人也是无聊,专门研究过高低错落,说专选她这种最矮的砸。 杨琳那时对他们个个没好脸,后来一走过有这种树的地方,她就往何渊文衣服里钻。 今天没有衣服可以钻,杨琳一挥手丢出去老远。 美食城人多,她要了份沙茶面找位置,店里同事招她:“这里有位。” 杨琳走过去,桌上坐了几个同行,都是崔志华店里的,正在抱怨崔志华嘴贱话多,刚接手店铺就得罪了渠道,最近接连被退单,有一单还是大宅。 听说当爹的气都不打一处来,每天拎着他骂一顿。 也是从这,杨琳才得知林坤河那天晚上也在那个商场。 在也不说一声,怪不得吃错药去翻人家礼盒。 同事目光投了过来:“杨琳,你老公也太好了吧,这么护短。” 杨琳低头喝汤的时候微微有点呛到,咳了咳:“想多了吧,他平时对我说话可不客气,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去为难小崔总?” 旁边有个女导购递了张纸过来,杨琳擦擦嘴又说:“而且退单可能是业主指定,也可能是看见新的风格想换,你们太看得起他了,他没那么大能耐搞这些事的。” 大家一听,也知道她什么意思,确实就算针对也不能说这么明显,于是都笑笑。 刚才递纸那个女导购说:“也对,其实我觉得应该跟我们的砖有关系,不是色差就是翘边,售后又做得不行,而且小崔总说话一向不过脑子,接店没多久都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其他人顺势吐嘈,说崔志华业务能力差,自己连砖都认不清还以为在酒局上混得很好,但是渠道费花出去不少,也没见给公司拉几单,倒是逼得好多人都想辞工。 杨琳看了看那个女导购工牌问:“你也辞了吗?” 女导购说:“准备辞。” 杨琳又问:“你开单了吗?” “开了两单,但都是小户型。”女导购有点想叹气:“我们售后太差口碑不太行,没几个转介绍的。” 杨琳没说什么,吃完拿着给徐芳冰打包的面走了。 徐芳冰刚跟完展厅翻新的事,饿得餐具没拆先喝了口汤,喝完问杨琳:“你笑什么?” 笑了吗?杨琳摸了摸脸,按住说:“大概是笑你忙得跟条……跟十天半个月没吃饭一样,没必要吧?饿出病老朱又不给你治。” 徐芳冰掰开一次性筷子搓了搓:“真饿出病就好了,我也回家待着,让我妹养我。” 杨琳也没说什么,掏了超市买的巧克力扔她桌上,转身去洗手间。 下午要去做简报,她拆了个新的粉底正补妆,林坤河电话打过来。 杨琳看着手机屏幕,等它响了一会才慢吞吞接起来:“喂~老公?”娇荡的声音还没收口,林坤河在电话里说,杜海若前夫又去闹事了。 杨琳牙一痒,嘴角才翘起来的笑立马又压了下去。 孙汉这个鸟人,还阴魂不散了! 她很快赶过去,到南山时警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这边效率很高,查了监控做了笔录,扣着孙汉准备回警局。 杨琳差点跟过去,林坤河拉住她:“黄亚滨揍过了,别动。” 他们看着警车离开,杨琳问怎么回事,店里的女店员说孙汉来求复婚,说什么不要二胎了,就带着欢欢一起过。 女店员复述:“海若姐不同意,他就跪在地上扇他自己脸,吓得客人都不敢进来,后来我们值班的男同事来交班,他硬说是海若姐的……奸夫,要打人……” 再后来就是黄亚滨经过,轰他的时候跟他打了一架,然后林坤河也来了,才把这个疯子彻底按在地上。 黄亚滨额头有挂彩,晦气地把塞鼻血的纸巾扔掉,骂了句:“破修车佬,力气还挺大。” 林坤河也跟孙汉较量过,知道他确实有几分蛮力*,问黄亚滨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黄亚滨摇摇头:“算了,晚上我还要回家吃饭。” 他回头看了眼,杜海若正绞紧身上的披肩。 六月并不冷,她却在打摆子。 黄亚滨目光顿在她身上,过会调开去看她女儿,越看越纳闷,问林坤河:“好好的小孩怎么会得自闭症?” 林坤河知道他理解不了,毕竟黄家弱肉强食,他们家连狗都得做业主群最阳光最威猛的狗。 在黄家长辈眼里不存在抑郁更不存在自闭,有的只是装病,不思上进和哗众取宠。 走回店里,几个人在商量怎么让孙汉再不过来。 林坤河说:“寻衅滋事关不了多久,他想来后面还是会来。” “那怎么办?”杨琳跟杜海若说:“你等下就把他举报了吧,他骗保那个事。” 第42章 林坤河想了想:“他修车厂自己开的?” 杨琳说:“跟他姑姑借钱开的。”孙家一家人都是靠嘴吃饭,自己兜里哪有几个钱。 林坤河又问:“他姑姑很有钱?” 杨琳抱着欢欢说:“他姑父家里都是体制内的,不缺钱。” “那除了他自己,他这些体制内的亲戚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林坤河举例问:“政府之外,学校,医院,他有没有亲戚在里面当什么官?” 杜海若听出他的意思了,抓着外套仔细想想:“他还有一个表哥在医院负责医保结算的,他奶奶和他爸前几年住院都是刷的别人医保卡……还有他那个表哥经常在医院安排一些老人假住院,然后拿报销的钱。” 林坤河当即说:“那你给他亲戚打电话。” 这种人约束不好自己,只能让亲戚约束。 杜海若掏出手机找号码,杨琳不放心要过去听,把欢欢给林坤河:“照顾一下。” 她去找杜海若,听着杜海若一字一顿的那些话,觉得林坤河说得对。 小地方人情往来多得很,有几个身居要职的老老实实? 孙汉可以不怕杜海若,但一定怕这些亲戚,毕竟他们全家靠亲戚吃饭,尤其他有几个极其强势的表哥,他平时在这帮老表面前就矮人一头伏低作小,因为老表帮衬着他的生意,也掌握着他们全家的生路。 大家不想被他连累,自然会一起管好这条废材。 找完前夫亲戚,杜海若又给家里拎不清的爸妈打了个电话,说她和欢欢都受了很重的伤,姓孙的还把隔壁店给砸了,得赔,让他们打钱过来,手头有多少打多少。 杨琳说:“你早该这样了。” 杜海若擦了擦眼睛:“你说得对,反正他们有钱,这个钱放在手里烧得难过,与其烧得他们到处找女婿,不如全给我和欢欢花。” 互相安慰了会,去店门口找欢欢。 欢欢正被林坤河抱着,旁边黄亚滨背对着在逗她,她张大嘴,乐得吱吱咯咯地笑。 她们走过去,见林坤河表情不太对。 杨琳问:“怎么了?” 林坤河抱着欢欢一脸不适:“她刚刚喊我……外婆。” 杨琳没来得及笑,欢欢张口又朝黄亚滨喊了声:“外婆!” 两个男外婆都消化不了这种新身份,把欢欢还给杜海若,顿顿脚,拍拍衣服。 黄亚滨摸着脸上的伤,看着杨琳有些纠结。 杨琳主动找出粉底递过去:“刚开的,应该够你用。” “谢谢弟妹。”黄亚滨道谢,同样有些别扭,毕竟好多年前也是这么问她讨的粉饼。 不平衡的是林坤河这次没挂彩,细皮嫩肉地站在旁边看他往脸上扑粉,掩盖伤口。 黄亚滨有事,盖完伤就走了,杨琳和林坤河在店里多待了会,又把杜海若和欢欢送回家。 林坤河把公司号码也给了杜海若:“以后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不在也会让公司的人下来,别跟我客气,一家人。” 杨琳连忙点头:“对对别跟他客气,他公司人不少的,下来一人一脚也把姓孙的踹残了。” 林坤河皱眉看她。 杨琳又去看了看欢欢,等她睡了才放心离开。 杜海若住在附近一个小区里,不太新但绿化区域很大,里面有小孩的游泳池和游乐场,平时她也带欢欢下来玩,医生说了,这样可以加强欢欢跟环境的融合。 但老小区的弊端就是停车不方便,杨琳跟林坤河送完人还得绕一圈去找车。 他们往小道走,林坤河伸手打掉一朵鸡蛋花,拎着她问:“眼睛呢?” 杨琳说:“长你身上啊。” 林坤河不吃这套,蒙着她两只眼勒到另一边。 杨琳眼睛看不见,抱着他腰问:“你刚刚瞪我干嘛?” 林坤河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喊打喊杀?” “我就是喜欢喊打喊杀,我小学就跟同学打架,怎么了有问题吗?”杨琳的回答一如既往带点挑衅。 徐芳冰总说她是太妹,谁看都不顺眼也看谁都不顺眼,一身的劲目中无人,让人又爱又恨。 夫妻俩就这么以别扭的姿势到了车边,杨琳的脑袋从林坤河怀里拔开,听他说了句:“我明天出趟差。” “去哪?” “南京。” 杨琳在夜色里看着他,开口问:“要不要我给你推荐点好玩的地方,好吃的店?” 林坤河拉车门说:“我只住一晚,没时间。” 杨琳问:“自己一个人住?” 林坤河舔了舔嘴皮子,没搭理她。 第二天早上睡醒,杨琳亲他下巴:“老公你送我去公司。” 林坤河闭着眼说:“可以,你把宝安机场搬过来。” 她也不见不乐意,捧着他的脸亲了下:“那我送你吧!” 但车还是林坤河开。 外面在下雨,北环大道还没走完就看到两起追尾,等到机场时间已经不算宽裕。 杨琳说想上洗手间,林坤河拐进停车场,下去后杨琳往前面一指:“停那!” 是靠墙的一个车位,林坤河熄了火要走,杨琳缠过来:“老公啊,你就这么走了吗?” 她搂着他送上热情似火的一个吻,吻完看着他,眉目含春。 林坤河扶着她的腰:“时间不够。” 她再次吻过来,大早上吻得他动了情,手也不由伸进她衣服里,嘴上提醒道:“我机票十点半。” 但车位隐蔽,他们搂在一起吻了会,杨琳把他链拉开,沉甸甸的一抽卷进手掌。 林坤河半合着眼,咬牙隐忍。 杨琳把自己头发挑到一边,低下头,舌尖点了点。 她嘴里很烫,在时间不足的情况下尤其刺激。 过了会,她把头发挑到一边,开始大开大合地咬弄。 林坤河揉着她后颈,牙槽仍然咬着意志却已松动,想着大不了改签时,她噗地把他吐出来:“不行,时间快到了!” 林坤河脸色铁青。 杨琳催他:“你快去呀,再迟赶不上值机了。” 林坤河竖着看她,怎么下去? 杨琳视若无睹,扎着头发又催他:“快点快点,我还要回去上班。” 林坤河深呼吸,用了这辈子最足的定力把火压下去,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提链整理好衣服,推门下车。 杨琳面不改色地在副驾看着他走远。 但低头找东西的功夫,又看着他走回来,伸手敲车门。 杨琳不肯开。 林坤河指指主驾,上面有他手机。 杨琳这才打开窗户,手机一递,人差点被林坤河拽下车。 林坤河掐着她脸,语气不善地问:“玩我啊?” 杨琳没法说话。 林坤河把她嘴掐得跟刚才一样圆,稍微用了点力,弯腰嘬一口:“明天回深圳,等着。” 他走后杨琳揉了揉脸又搓了搓眼,打下座椅睡回笼觉。 大概两个小时,闹钟响起。 杨琳坐起来不紧不慢地对着镜子化了个妆,然后拿出自己的那张机票,摆着腰晃进机场。 【作者有话说】 周六见 28 第28章 ◎眉来眼去◎ ---------- 六月,深圳龙舟水,南京梅雨季。 林坤河前一天看的天气预报显示有雨,下廊桥时却被阳光刺得戴起了墨镜,他跟老姜在接机口汇合,两人一番勾肩搭背后去了酒店。 酒店已有不少同行在,主办方做得很到位,加上赞助商的工作人员乌泱泱一堆人,随时关注设计师们的动态。 会场布置得不错,但展板上的嘉宾照片不知道什么想法,调得都像黑白照。 年纪轻轻就被挂在墙上还发灰了,林坤河拍拍老姜肩膀:“看开点,这叫高大上。” 老姜比他看得开:“放心,我没你们广东人这么迷信,挂哪儿都成。” 林坤河笑笑,知道他今天愿意来,就是想通了。 上海人在北京念书,老姜钱权都见过,一直觉得没多大意思,但结婚后孩子开始学走学说话,他慢慢动摇了,也慢慢发觉自己之前淡泊名利的行为有些像中二病没好。 得挣钱,多多益善。 林坤河在这方面比他先走一步,早在挣钱的路上摸索了几年,知道这一行就是要出面要混圈,所以说服他接受南京邀请,自己也特意跑来支持。 老姜掏出手机:“你看,这我女儿刚拍的。” 林坤河看了眼,他女儿刚录的视频,说祝爸爸演讲成功,旗开得胜。 一岁多还口齿不清,牙牙学语的萌态比祝贺词要吸引人,林坤河挠了挠鼻锋问:“长这么大了。” 老姜说:“是吧,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我上个月回去都差点认不出来。” 小孩子对一个男人的改变是可见的,林坤河用手背拍拍他:“去吧,到你了。” 等他上台,林坤河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宣传。 第43章 项目不错老姜讲得也不错,林坤河在台下给他鼓掌,一个侧耳听到旁边有人点评,说老姜水平一般,名气被夸大而已。 有争议是很平常的事,林坤河之前做的一个酒店也被同行狂批,但不耽误酒店入住率,节假日一房难求。 至于同行相轻,那更是常有的事。 这个圈子里大多数谁都不服谁,没有挑不出刺的作品。 林坤河没当回事,随便插了一眼却看见个面熟的人,原本不错的心情瞬间就有些不爽了,连带着耳边的评价也不那么中听。 水位不高,晃起来还挺他妈烦人。 林坤河掏了掏耳朵,不久老姜下台来找他,两人连着跟这边几拔同行聊了两圈,那个熟人也晃过来,装出副惊讶模样:“哟林大师?这真是好久不见了。” 真是易和平。 林坤河本想当没看到,也以为他会当没看到,没想到还来贴脸了。 “和平兄这句不敢当,场子里有你在,谁敢称大师?”林坤河挑着点眼皮睇对方,神情没想藏。 他跟这厮的旧怨极早,刚创业的时候,林坤河被他骗着陪了一次标。 那会也是着急出作品,合同都没有就接活开工,熬了个把月画图打磨,结果千里迢迢跑南京来,毛都没拿到。 易和平还笑:“上次去深圳还想找你,听个同行说你去广州了,我还想着下次有机会再见,没想到能在南京碰面。” “看来是又有好项目想着我,”林坤河客客气气地问:“这回又是哪里的好项目,还请和平兄赐教?” 他怼起人来也是利索得很,一张嘴游刃有余地,边观察姓易的表情边漫不经心地放松眼睛,不耐烦装都不想装。 会场人头攒动,女工作人员大都穿着当地的盘扣旗袍,符合今天的文化主题。 林坤河在十几个橄榄头里看见个花蝴蝶一样的人物,那腰背那臀腿太熟悉,刚开始以为看错,硬是盯着她转过身才确定是谁。 南京够邪的,遇人接二连三。 打发了易和平,主办方有人认出林坤河,邀请参加晚上的沙龙餐。 林坤河问:“我是来蹭场的,也能去么?” 主办方很会说话:“今天能来的都是贵客,林工要这么说,那以后欢迎您多来,也让我们蹭蹭。” 刚刚看到的旗袍姑娘走过来,林坤河抬了抬头。 她视线从他脸上滑过,他目光往她腰间瞟了两把,问主办方:“你们工作人员都去吧?” 主办方以为是在暗示今天没招呼到位,忙解释道:“下午人手是有点不够,但林工放心,晚上我们都去,都有人跟着的。” 林坤河心里笑了一下,客气道:“那就多谢了。” 夜晚沁凉,玄武湖边的柳丝摆得很有韵致,白天的湖光山色到了晚上成了虚影和光浪,酒店位置很好,能看到紫金山麓的盲影。 沙龙上人声和人影都在晃,宾客间频繁走动,细细交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文雅,这边设计师也带些文气,端着是真的谦和也是真的,比起来他们华南那帮人都像交际花。 林坤河刻意收了收那份老练,但又腼腆不来,于是尽量少说话,在老姜身边反而多了几分神秘与深度。 他结识了几位早有神交的同行,先后有做石材和门窗的厂家来递名片,林坤河看中江苏本地一家门窗商,对方见他有意,忙邀他去安静的地方坐着聊。 路过红毯边见旗袍姑娘跟个小光头在聊天,小光头问她:“你结婚了?” 她嗯一声:“是啊。” 那人问:“你老公哪里的?” “广东的。” “嫁那么远?” 她不知道回了句什么,有人喊名字,走开去忙了。 林坤河往前找了个好位置坐着,湖边柳丝依然摆得很有韵致,但灯光不对,照得跟十月的草一样枯。 门窗商很专业,快速调了他想要风格案例,还邀请去工厂参观。 林坤河思索着:“下次吧,我在南京待不上多久。” 对方马上说:“我们很快也会在深圳那边铺门店的,到时候展厅装修好了,再请林工过去指导?” 林坤河客套两句,起来拧了瓶水洗手。 旗袍姑娘从后面走过来,肩膀轻轻撞他,香水味裹着嗓音道歉:“不好意思,没撞到吧?” 林坤河拍拍肩膀:“还好,擦了一下,不算撞?” 姑娘说:“那抱歉了,可能是鞋有点磨脚,刚刚崴了一下。” 林坤河看她脚,颇有风度地关心了句:“没崴伤吧?” 她甜甜一笑:“还好,顶得住。” 姑娘笑得甜,林坤河却表现得像个八风不动的熟男,淡淡看着她。 她笑到末尾见他没有下一句,也就转头走了,细腰款摆,高跟鞋明明穿得稳稳的,走一步是一步。 林坤河洗完手去找老姜,路上被易和平截住。 他守了林坤河半个晚上,说想谈谈合作。 林坤河看他面上可以跑马。 姓易的脸皮这么厚,不是要坑他就是还要坑他,林坤河想知道自己脑门是不是贴了老衬两个字,能让姓易的追着要占便宜白嫖。 他就是再风骚也要被嫖出几分血性了。 林坤河眯着眼有些不客气:“早就听说和平兄为人有自己的一套,我那时候没当回事,也以为过个几年成熟了会好些,没想到还是赶不上和平兄的功力。” 易和平听了,有些讪讪的。 林坤河又说:“南京雨下得多,我们这个职业又长期关在办公室画图,可能晒太阳少血清素不足,不如换个地方待一待,血清素上来了脑子应该能清醒点?”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易和平屁股却像铅一样沉,只是面带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林坤河琢磨了会,旗袍姑娘抱着点东西过来:“林工,刚刚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林坤河看着她。 她给他递盒东西:“这是我们准备的小礼物,林工收着吧,当我的赔礼。” 她也递了一份给易和平,顺势坐下来自我介绍:“我们是金瓷的,方便聊两句吗?” 林坤河目光往她工作牌上搭了眼,上面写着行字:展商-机动组。 听起来是没有固定岗位的人。 林坤河翘起二郎腿,手搭在鞋上看着易和平:“和平兄还有事?” 易和平看眼旗袍姑娘,有些不好讲,却也不肯走。 林坤河眉眼冷淡下来,又一次想到被他套方案的事。 回到血性最旺的那几年,林坤河绝对摁他在玄武湖边痛饮湖水。 但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年纪,林坤河很早也知道没必要碰到一点不公就跳脚,况且当时的局不高明,是他太急,这种事说出去也是让人笑,所以一直没提。 只是一想起,脸上总是带点阴霾。 姑娘似乎看出他这会情绪不好,想了想起身要走,林坤河却冷不丁拉她一把,她侧身跌坐在他腿上,懵了下。 林坤河还装蒜:“鞋又不好走了?看来贵司成本控制得有点过,连双鞋也不给员工配合适的。” 姑娘挣扎着要起来,林坤河手放在她臀后精准找到那个肉疤,仗着夜里看不清,肆意捏了一把。 姑娘被揩了油,起来盯着他的婚戒问:“林工结婚了?” 林坤河把戒指取下来塞到兜里:“随便戴的,不用管。” 姑娘似乎瞪了他一眼:“哦,那我就放心了,林工要是结了婚,刚刚那一下我可不好解释。” 林坤河说:“这不重要吧,我结不结婚还影响我跟金瓷合作?”他给她指了个位置:“先坐,聊完到你。” 姑娘只好坐了下来,她摸着他放在烟灰缸边的烟想抽,被他瞥了一眼,怂怂地收回手,拿了块西瓜。 易和平在一旁看着。 他守了林坤河半个晚上,刚刚就看他跟这个女的撞来撞去天大的猫腻,这会直接眉来眼去上了。 易和平看破不说破,知道杵在这坏人好事但也舍不得走开。 他脑子里转了又转,还是决定说实话。 “林总,”易和平换了个称呼,诚恳道:“这个项目只有你能做,我做不了,别人也做不了。” 但是他想做。 几年前他从林坤河那里套的方案,后来碰上个客户,指定说要这种风格的。 易和平当时满口答应,认为问题不大,但真正做起来才发现有些人的风格调性确实是一种难以琢磨的感觉,就像各人各妈做的饭,你不是亲妈还真调不出那种味道,缺了的那点意思越调越歪。 易和平不好说那是套的别人方案,只能以户型不同主材缺失效果图失真等原因来解释,但对方大概火眼金睛看出些什么,单子直接撤了,这次他碰到又是同样情况,甲方直说不缺钱,就想复刻那个风格,易和平知道自己复刻不来也不敢再轻易尝试,只能硬着头皮再找林坤河。 第44章 易和平说:“我知道前几年是我不厚道,其实我也后悔过……但说那些都没意思了,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关注你,好在你发展得不错,希望林总能不计前嫌,我们一起把这单接下来做掉,分成都好说,这次咱们先签合同再干活,有什么风险我担着。” 他看眼第三人,跟林坤河比划了大概的分成,声音放低了些:“说句难听的话,你现在比以前厉害多了,我要是再动什么手脚,你有的是办法。” 林坤河往后靠了靠,看一眼在旁边吃西瓜的人。 她已经吃了不止一块,舌头很灵活,西瓜籽一颗颗吐出来,那张嫣红的嘴比早上作恶的时候动得还要快。 林坤河按亮打火机,一缕烟从手心冒出来。 他叼着烟推敲了会:“再说吧,我考虑考虑。” 愿意考虑就是有机会,易和平松了口气也没再纠缠,终于肯起身告辞,把地方让给他泡女人。 走前玩味地想了想,年轻人在婚姻里果然是躁动的,守不住。 易和平走后老姜电话来了,跟林坤河说,会所这边有位业内前辈想认识他。 这位是真正的前辈,还是他在国外那所学校的杰出校友。 林坤河觉得自己今晚人气特别旺,食指敲了敲烟,学他爷爷大马金刀地坐着,打算抽完这点烟再过去。 姑娘过来抢烟,坐回他腿上,给他渡了一口。 她靠着他问:“你住哪间房?” 林坤河搂着她腰:“你猜?” 姑娘把房卡从他兜里掏出来看了下,又塞回去,在那个部位拍了两下:“楼层这么高,南京有蝉,小心飞进去咬人。” 林坤河问:“那你帮我换间低的?” 人家说:“我们赞助只管场地和餐饮,机酒不归我们管,再说你也不是今天讲师,我给你换,那得自费。” 林坤河把她端到一边,起身说:“那我就在房间等蝉吧。” 他拍拍屁股走了。 走时南京开始下雨,玄武湖面吹起一点带着水腥气的风,吹到人身上有点清凉,有点爽。 见完前辈已经不早,但两边相谈甚欢,林坤河甚至找到几分跟他爸聊天的感觉,诙谐豁达,有种自然而然的亲和力。 他把前辈送到酒店门口,见人上车后,自己才掏出房卡上去休息。 老姜进电梯就开始跟家里打电话,孩子睡得迟,这么晚了还在喊爸爸爸爸,声音脆得林坤河都想应一声。 两人不在同一个方向,出去时老姜抓着电话还不忘给他一个眼神。 林坤河知道什么意思,毕竟会场就那么大,他看见的人,老姜肯定也看到了。 两人各自挥挥手,林坤河沿着走廊慢慢走,走廊够长,够他回想一些过去的事。 比如当年校内复试没过,他考虑要复读一年,但文化课的成绩出来后又犹豫了。 最后是老姜跟他说的,没必要,因为老姜也是复读的,那一年很难熬,其实练的东西都大同小异,熬出来仿佛就是浪费了几百天时间,而且他统考成绩那么高,真想去北京可以选其它大学。 而林坤河没选,内心其实是有些不平衡,毕竟几所学校里就那一所没有破格录取的制度,换个美院他怎么都进去了。 于是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向往北京,北京挺冷挺干,还不如广州。 …… 客房前有镜子,林坤河掰着脸照了照,开门进去洗澡。 洗完出来,门口有人一下下地懒敲门。 林坤河过去打开,姑娘倚着门框问:“先生阿要弄点宵夜啊?” “什么意思?” “roomservice?” “听不懂,别跟我讲洋文。” 杨琳白他一眼,习惯性嚷嚷:“我等了你好久。” 林坤河问:“你过来没订酒店?” “有啊,他们统一安排的,双人间。” “那你怎么跟另外一个人解释?” 杨琳笑了,把鞋往他房里一踢:“我说我约了一个设计师……秉烛长谈。” 她赤脚走进来,开口先说:“你的门真好敲开。” 林坤河说:“我以为是老姜。” 杨琳问:“你们这么晚还会见?” “有什么不可以的,聊天吹水看方案,都有可能。” 杨琳歪着脑袋看他,忽然又笑:“可以,我没说不行……姜工挺好的……” 林坤河关上门,把她手拉起来扳到门背。 杨琳以为他在这里就要开始,正想提醒说会硌得痛,他提起她右手无名指,是空的,筒灯下光溜溜。 杨琳这才发现他戴回来了,赶紧也摸出来戴上,往前一趴:“老公……” 林坤河说:“换衣服了。” 杨琳很为他着想,悄声说:“不换衣服,你真想让人知道你睡了主办方的人?” “谁说我睡了?我还什么都没做。”他低头在她耳边问:“那条旗袍还在不在?” “怎么了?” “去拿过来换。” 杨琳总算反应过来,跳到他身上骂:“色狼!我就知道你喜欢那身衣服。” □*□ 杨琳仰着头看他,伸手探了探,他裤下微张。 早上歇过一次起来不易,杨琳知道这次再不能耍他,耳边吹了口气,亲他耳朵说:“我洗过了。” 林坤河看出来了,把她软罩剥出来往旁边一扔,随意问:“不是不认识我?” 杨琳伸手搂他脖子:“穿衣服不认识,脱了就认识了。” 林坤河看她这个脑袋得意得很,把她稍稍对折,又分开她的腿来看:“今天状态不错。” 他似有透视眼,看得她一阵羞耻。 尽管被看过很多次,杨琳还是觉得他下流,咬着被角骂他:“不要脸。” □*□ □*□ □*□ □*□ 林坤河抓着手机看了看,是老崔的电话,这么晚打估计是睡不着,而打到今天他再不接就过了。 他把杨琳搂到肩上趴着,另一只手接电话:“崔总?” 杨琳坐的位置有点偏,有点不舒服,想扭的时候被他用力抓了一把,只能埋头不动。 她神经还在跳跃,脑袋有点嗡嗡的,听那边声音也嗡嗡的,喘了口气听林坤河说:“崔总砖做得不错,儿子也要教一下,不然以后怎么接你的班?” 没讲几句,和平挂了。 林坤河自动对上杨琳,见她自己扭得带劲,也就坐在床头闭着眼享受,直到她无力,把脑袋压在他脖子旁边:“好累。” 林坤河带她到了浴室,扶着那抽东西压在她后腰蹭了蹭,浴室很大,有两面镜子,水台下有个铁环,他把她的脚搭上去:“踩着。” 杨琳一回头,见他捧着家伙指挥她:“放松点,不会受伤。” 杨琳信了他的邪,很快被水台边角的大理石磨得发痛,林坤河扯了块浴巾给她垫着,手臂横在前面。 杨琳反手摸到他身上的汗,他在她后面挥汗如雨,像干出了几分血性。 浴室大,他们左右滑了一段,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杨琳偶然一个抬头,发现林坤河正从镜子里盯着她,目光很深。 她心一颤,下意识垂低头。 林坤河把她脸托了起来,和他一起看着镜子,一起咬牙失控,滴汗,身上变红。 虽然有浴巾垫着,杨琳身前还是磨红了,她让林坤河给她扭了支身体乳,盯着铁环踩他一句:“你们设计这个就是为了干这种事?” 林坤河说:“鬼佬设计浴缸的时候也只是想让人泡澡,没想到有人会在里面做|爱。” 杨琳拿东西扔他:“下流。” “我说事实,难道不是?”林坤河脸不红心不跳地若有所思:“还是你没试过,想体验一下?” 他极其霸道,放了点水就把她拽进去,杨琳渐渐感觉水要淹过她鼻子,慌张地拍打他:“关掉!快关掉……” 林坤河不紧不慢地打上水龙头,问她:“你不是会游泳?” “你压着我怎么游?”杨琳气歪了鼻子,觉得这人犯嫌,反手把他摁下去:“你游啊?” 林坤河游不动但能憋,他在水里睁眼看她,一直憋着连个水泡都不吐。 杨琳摁了一会见他眼睛不眨了,慌得把人扯上来。 林坤河靠着浴缸淡定地吐了口水,还笑。 她惊了:“你变态!” 林坤河无所谓,搓着头发晃了晃脑袋,看着居然很性感。 杨琳知道他游泳很好,当年他们在海边玩,他还救了个差点被离岸流卷走的小孩,后来小孩家里人要下跪给他道谢,他扭头就走了,酷中带着潇洒,有点少年侠客的感觉。 杨琳不由坐过去,贴着他脸轻声问:“你憋气怎么这么厉害?” □*□ □*□ 林坤河喜欢她这一点,不忸怩,放得开。 两人再入佳境,林坤河把淋浴头也打开,哗啦啦涌起更多水雾。 第45章 湿度过高人渐渐有些缺氧,杨琳的魂好像也随着他左一下右一下,晕乎乎时听见他问:“游泳很难学?” 杨琳点点头,太难了,她怕水,以前学游泳的时候泳池里一埋头就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控制不住要吸气。 她离不开鼻夹,鼻夹一戴就像唐老鸭,她知道他们那时候暗地里笑过她,每次她戴着鼻夹就故意要惹她说话,然后杨琳就能听到自己声音扁扁的,更像唐老鸭。 此刻她呼吸越来越大口,声音也不对,锤着林坤河说:“我好热……” 林坤河像个疯子一样,这才关了一边的水,但又把她扯回浴缸使劲折腾。 杨琳几度在溺水边缘,说不出的刺激,涣散间好像听到他问,是不是何渊文没教好,她睁眼又感觉是听错了,林坤河紧抿着嘴,不像说过话的样子。 大概是她听错。 一场情事一场破坏,浴室里毛巾扔得到处都是,杨琳腿都打抖了,感觉自己不再年轻,不像以前守店搬货,为了赶时间她能小跑。 现在再让她去搬货,她估计搬不了几趟。 林坤河比她好一些,躺在床上,男人的东西大喇喇地坦露着。 家里养狗后他没再裸睡了,大概怕被咬,每天都穿得有上有下的。 杨琳趴在他身上,想起那晚夜场里没动几下就要休息的男的,像老灶的火一样需要拉风箱才有劲。 她有感而发:“老公你真好,不用拉风箱。” 林坤河说:“你也不错,没穿太复杂的衣服,一脱就光了。”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林坤河说了句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杨琳用脚趾拧了他一把。 林坤河摸着她脚拢上去:“给我搓搓。” 杨琳直接戳他脸,被林坤河一把扯到床中央:“是不是不听话?” 杨琳又糊上去,好一阵耳鬓厮磨。 温存间问:“真的是你在整小崔总?” 林坤河承认了。 “为什么?”杨琳拖着点懒音。 林坤河摸着她的背说:“因为我日行一善,看他太狂,替他爸教育一下。” 杨琳被他一下下顺得很舒服,把他手抓过来看了看,劲直修长,一看就很有力,也仍然很白。 她把他手重新放回背上,蜷在他怀里像只猫,懒懒地问:“你连邓文胜的爹都不想当,还当他的爹?” 她伸手摸索,摸着他脸问:“老公啊,姜工明天还在南京吗?” “在,怎么了?” “明天请他吃饭怎么样?” 林坤河问:“你找他有事?” 杨琳点点头,困倦中吐露道:“我听说他手上的工装单子也不少……” 林坤河的手动了两下,慢慢停顿。 杨琳睁开眼,他仍然闭着眼,淡淡来了句:“下次有事,脱衣服之前说。” 杨琳端详了一会,主动去亲他,他微微撇开脸。 杨琳问:“生气啦?” 林坤河没有反应。 杨琳把头歪到他肩上,决定坦诚一下:“我买票前,不知道你会来。”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周一见,这回真*的要休息两天,生理期 29 第29章 ◎真夫妻调情◎ ---------- 杨琳说着话,林坤河像睡着了,没吱声。 杨琳也没吱声,趴着听他心跳,沉沉的,很有力也很规律。 杨琳想起带妈妈去挂专家号的那一年,老专家举着ct片子很久没说话,她妈妈脸色肉眼可见地灰下去,嘴唇也变白,微微地抖。 杨琳当时站在旁边,仿佛听到她妈妈乱鼓一样的心跳,慌张失序,好像随时会晕过去,也好像医生一张口就能吓破她的胆。 林坤河不同,他的健康和情绪都稳定,闭着眼睛问:“那是我想多了,你自己能搞定老姜。” “哎呀,”杨琳这会扭捏起来:“一起嘛,我请你们吃饭。” 林坤河问:“我们?” 停顿一会说:“看你请什么了,我不一定吃得惯南京菜。” 死广东佬,杨琳感觉鼻子痒,搓了搓鼻子说:“这里也有粤菜馆,大不了还是吃粤菜。” 说完去找被子盖。 林坤河被她甩的被子打到,睁眼就见她裹得跟个白头精一样看着他,两只眼睛长在这张削尖的脸上像安错尺码。 他八风不动的气质又端起来了,被她盯着,两只手扣到胸前,安详地跟她对视。 杨琳眼睛酸,裹着被子倒在他旁边的枕头上,躺得有点低,调整位置蠕动那几下像条虫。 蠕完又说:“我升职了。” 林坤河问:“当店长了?” “店长是徐芳冰。”杨琳打了个喷嚏,顺便说句:“我跟徐芳冰就是在南京认识的。”她再往被子里缩进去一点。 南京下夜雨,确实有点冷。 林坤河伸手拽被子,拽了两下杨琳才舍得分给他,人也重新挂上来,栽在他怀里闷闷地说:“男人不要太小气。” 林坤河也说:“女人不要太算计。” 杨琳都想好了:“我这不叫算计,你刚好在,我才找你帮忙,你不在我就自己搞定。” 林坤河问:比如怎么搞定? 杨琳伸手在他胸肌捏了两把,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人困到极点,脑袋一栽睡了。 第二天起床,天气半阴不晴。 时间已经不早,叫餐时接到易和平电话,想约林坤河去公司坐坐。 林坤河钓着他,没答应。 这通讲完老姜的信息也来了,说本来打算请他们夫妻吃饭,但老家临时有事要回上海一趟,让林坤河在南京多待两天,或者一起去上海玩玩。 林坤河对上海没多大兴趣,南京倒是能待一待。 他和杨琳在房间吃了顿饭,出酒店已是正午时分,太阳露了脸,玄武湖边有人躺在毯子上晒背,上午的龙舟赛已经比完,工作人员在收拾场地。 杨琳一出门就架起了墨镜,林坤河把她墨镜扒下来问:“怕碰到熟人?” 犯嫌,杨琳一根手指把墨镜顶上去:“有毛絮!” “什么毛絮?”林坤河扣上帽子看了看。 南方城市总是满眼的绿,光线垂直照射地面,在梧桐树边缩成一个点。 杨琳往前几步在地上找,蹲在地上把果毛的飘絮找给他看:“看到没?就是这个,刺到眼睛里会很难受,徐芳冰就是被这个逼走的。” 林坤河想起她昨晚说的话,问了句:“你跟徐芳冰在南京怎么认识的?” 杨琳说:“合租,她搞传销差点被抓。” “搞传销?” “差不多吧,安利完美你听过没?她当时弄的产品跟这些差不多,证还不齐,模式跟传销很像。”要不是还上一部分钱,徐芳冰肯定吃牢饭去了。 林坤河低头看着这个黑乎乎的脑袋,又问一句:“她自己做?” 杨琳说:“跟别人合伙,但钱基本是徐芳冰出。” 她蹲在地上玩毛絮,林坤河脚过来踩,杨琳很快在他脚背捶两下,拍拍手站起来:“你别小看徐芳冰,人家以前也是白富美,有钱得很。” 所以人生富贵有时,好日子说到期就到期。 徐芳冰逍遥二十多年没挣过一毛钱,突然爹妈没了,还留个妹妹给她养。 她把妹妹扔回老家,自己手里抓着的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投,很快被个朋友忽悠了,投去所谓利润最高的化妆品行业。 林坤河往前走:“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琳说:“我做的事多了,酒店前台,台球助教,教培销售……”说着都有点像贯口。 她跑两步拍拍林坤河,他摊开手牵住她,两人牵着走到路边,中午饭已经消化一部分,才抬手招了辆车。 林坤河对上海顶多叫没兴趣,对南京则多少有些意见,毕竟被骗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来之前决定在这住一晚是懒得跑,也是想顺路去看看那个项目。 这种心情跟看私生子没什么差别,毕竟出自他的精血,但不跟他姓。 私生子是座半开放的俱乐部,餐饮和画廊都有,还有一层是办公空间,外立面全是砖墙。 林坤河当时对砖块的疏密做了很多种排列,想着在阳光不那么充足的时候,怎么能让每层的公共空间借到一些光,显得不那么幽暗,又在不同时间段充满变化。 他在中学的时候来过南京,江南是轻盈柔美的,但南京又有些不一样,金陵城同时有着北京那样的雄浑开阔,他那会思索了很久,风格上该怎么去结合,才能做到大气又婉约。 这个项目林坤河花了很大心血,画图的时候想了无数次落地会是什么效果,后来接触的项目再用心,却也再没做过类似风格。 平心而论,这里落地效果不错,立柱和吊顶的曲面还原得很到位,不知道厂家做二次建模的时候有没有骂过娘。 但方案最终署的不是他名字,骂也骂不到他身上。 第46章 林坤河绕着私生子转两圈,领老婆在里面逛逛,喝了个下午茶。 杨琳坐在露台的咖啡桌边,喝着饮料问他:“晚上在这吃饭啊?” 林坤河问:“你不是要请我吃饭?” 杨琳翻开菜单看了看,又合上继续喝饮料。 林坤河往后一靠:“看来我又想多了,原来老姜不在,这顿饭我还吃不上。” 他掰了掰帽檐,见楼下有几个女孩子在前厅的背景墙边拍照,都穿旗袍,应该是游客。 林坤河多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杨琳盯贼一样盯着他。 他翻开菜单表现得比她大方:“还要喝什么?” 杨琳不看他了,坐直问:“这里是你设计的?” 林坤河加了份点心套餐,请教她:“你有高见?” 杨琳说:“也不怎么样嘛,我看,也就一般。” “一般在哪里,你给指点指点?” 杨琳就指点了:“顶上曲面太多了,又晃,看得头晕,那个旋转楼梯位置也不太对,那些想拍窗的人总要绕过它,绕的时候可能就跟下来的人撞了,还有地面这个大理石,维护起来很麻烦,估计他们后厨进料也是走这里,推车的轮子碾来碾去,有时候摔点酱料什么的,颜色就吸进去了。” 她翘着脚尖点点地面:“你看,这个砖面已经不平了,上面的凹痕除非撬掉重新铺,不然再怎么保养看起来也很脏,还有下面那个背景墙……” 杨琳想再指点几句,但老有人去拍照,她挠了挠脸,看林坤河。 林坤河压根没搭腔。 点心端上来,他吃了几口湖藕,感觉太甜。 杨琳什么都要尝两口,尝完也腻到了,坐起来抻抻肠胃,问他:“是不是不好吃?” 林坤河赞同。 这种地方看起来就不是卖吃的,还贵,杨琳阔气道:“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晚饭。” 她低头在湖藕汤里捞了个勺子,吃完擦擦嘴拉着林坤河走掉,离开时回头看眼背景墙,掏出手机也想拍。 戴着墨镜不方便,杨琳取下墨镜拍了几张,拍完出门,梧桐絮识路一样飘过来。 “靠!”杨琳服了:“有毛病啊专往我眼睛里飞!” 她眼睛狂眨,嘴里也骂骂咧咧,一张嘴又吃到点毛絮,疯狂咳嗽。 林坤河看了看那些四仰八叉的法国梧桐,抓她过来朝眼睛吹几口气,杨琳眼水湿湿,可怜巴巴。 两只眼长这么大光吸灰了,林坤河伸手拍她脑瓜子:“这样你还能在南京待几年?” 杨琳赶紧把墨镜戴上。 他不懂,南京虽然有毛絮,但她喜欢这里。 杨琳来南京的第一天就爱上了玄武湖,坐在湖边不吃不喝地待了一整个白天,然后找房子住了下来。 南京跟她老家很像,尤其是春天的时候,青苔旺盛,万物湿漉。 她小时候很喜欢研究青苔,记得青苔边会有蜗牛爬过,于是想起那首歌,蜗牛背着它重重的壳。 有些小孩子图好玩,一脚就会把蜗牛踩死踩扁,杨琳没踩过,她觉得那是人家的家,也是人家的命。 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却也给了她一个自由的童年。 她可以蹲在地上看蜗牛一步步爬,也可以坐在老房子的屋檐下看蜘蛛慢慢吐丝,或者去看木匠刨丝看人弹棉花,也会去扒有钱人家的窗户偷看电视。 那时候她们老家有一户条件很好的,会租一些香港僵尸片和外国的恐龙片,杨琳被侏罗纪吓了一整个初中,做梦都是恐龙庞大的身体,爪子会伸进飞机里掏人吃。 爷爷奶奶刚开始还老抓她去田里地里干活,后来杨琳脾气上来不想干就不干了,会跟爷爷奶奶吵:“这些田和地又不是我爸的,没我们家的份,我才不管!” 每次她说这些话她爷爷奶奶就气得要死,骂她跟她爸一个鬼样子,都叫人嫌。 林坤河说:“所以你跟你爸像,这话不是我第一个讲。” 杨琳眼睛缓过来了,隔着墨镜狠狠瞪他。 林坤河摘下帽子扣她头上,拉着走出去:“你爸爸在家没田没地?” 杨琳说:“很少,我爷爷奶奶说以前给他看手指头花了很多钱,分家的时候就没怎么给他分。” 杨琳把帽子调整了下:“我爸其实有过一次进国企的机会,那时候县烟办给他安排了一个岗位的,但我爷爷奶奶说家里双抢没有人收谷子,扣着他证件没放。” 离开空调除了晒还有点热,她放慢了脚步,往林坤河斜后方躲。 林坤河插着兜在前面走:“你爸爸缺一个手指头也可以进单位?” 杨琳在后面踩这人鞋跟:“他是切了个指甲又不是残废,不影响什么。” 林坤河换了个问法:“你爸……在哪找到的工作?” 杨琳回忆道:“听人讲他自己去找一个领导要的,那个领导下乡办事被他看见,他就缠了人家几天,帮人家家里搬煤球修井,磨来的。”她说:“我爸以前口才很好的,他卖过药你知道吧?卖得不错,就是被人举报了没做下去。” 林坤河一个不留神真被她踩脱鞋跟,停下来重新穿。 杨琳很有眼力见,见他边提鞋边看自己,连忙搂住他,殷勤地拍拍裤腿:“是不是裤脚太长了?” 林坤河险险放过她。 接近傍晚,树影慢慢拉长,在地面爬得笔直。 梧桐树虽然有毛絮,但遮荫效果很好,他们沿着路沟慢慢悠悠地走,经过一间旗袍店,杨琳拉住林坤河。 林坤河问:“想试试?” 杨琳说:“昨天那套是主办方租的,都还了。” 仔细想想,她在南京几年都没穿过旗袍,昨天穿的时候也感觉不错,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要不是主办方太抠,她绝对就留下来自己穿。 旗袍店并不大,杨琳在里面转转,选了件不那么像礼仪的。 正肩旗袍,侧面都是盘扣,颜色很素,尺码刚好。 出来时不见林坤河,杨琳嫌发胶太难洗,没盘发,只让店里阿婆帮自己把头发稍微扎起来一点。 扎完才见林坤河回来,屁股后面的口袋插了瓶矿泉水,跟个地盘佬一样背着手站那里看她。 杨琳过去搂住他手臂:“先生啊……” 林坤河反手搂住她。 她眨眨眼:“好不好看?” “好看。”林坤河另只手递给她一朵门口买的玉兰花,欣赏了会,忽然改变主意。 他给易和平打了个电话。 听到他愿意一起吃饭,易和平当然忙不迭答应。 只是时间似乎对不上,易和平在电话里沉吟,说赶到市区可能要点时间。 这话正合林坤河的意,他提出自己可以过去,正想到易和平公司坐坐。 易和平却由沉吟变得支吾,听着有点为难。 林坤河说:“不方便就算了,我也是刚刚忙完想到和平兄,才打的这个电话……既然今天时间不巧,那下次再约,我等你去深圳。” 易和平哪里肯等,立马满口答应,报了地址过去。 杨琳听完有些意外:“挺偏的那里?” 林坤河问:“多偏?” 杨琳想了想:“浦口……有些本地人都觉得那里不算南京了。”她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今天有点累,有点不想去。 林坤河眼里精光一闪,巴掌捞过她的腰说:“那正好,去郊区拜会大师。” 他不由分说,把人带上出租车。 直线距离说远也不算太远,但比起原来在市中心的位置,这里明显要偏得多。 易和平很早就等在公司楼下,出租车门一开,下来一男一女。 女的穿着旗袍婀娜摇曳,男的贴心扶着车门,也有几分君子端方的味道。 易和平一眼认出女的是昨天那个卖砖的,跟在林坤河身边低眉顺眼的样子,林坤河回头说什么,她笑着轻轻掐他。 两人手牵着手走过马路。 易和平正想该怎么称呼,林坤河介绍道:“我老婆,杨琳。” 接着介绍他:“这位是和平兄,昨天见过的,喊易总。” 杨琳大大方方伸手:“易总好。” “你好……你好。”易和平连忙跟她握了一下又连忙松开,心里有些诧异。 还以为狗男女偷鸡,没想到是真夫妻调情。 【作者有话说】 早,今晚还有一章 30 第30章 ◎老婆,坚持一下◎ ---------- 易和平热情引着这对夫妻上楼。 但再热情,一进去还是露了怯。 酒店会场相见,大家在同一个场域,是同行,要排资论辈甚至易和平还是大的那个,可进了公司,他捉襟见肘的状况被一览无遗。 林坤河大致转了转,心里对听来的传言也有了些分辨。 他早就听说易和平这两年不太顺,接连栽了几个跟头,而南京房市也很旺,这两年尤其是爆发期,大环境这么好的情况下都能越做越差,不是一两个失败的决策能影响的。 第47章 人的气运是言行的聚合,品性心气斗志都关乎在内,安徽人在南京,可以近水楼台,也可以寸步难行。 林坤河估计他在这里得罪的人不少,也没多待,稍微坐坐就跟着去吃饭了。 餐厅还不错,环境菜品都到位,林坤河见杨琳不怎么吃,给她夹了两块鸭肉:“和平兄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杨琳一本正经说:“我下午吃太饱了,不饿。” 林坤河低头看了眼,知道大概是怕旗袍扣子崩开,没再管她,继续跟易和平谈事。 旧也没什么叙的,叙多了反而容易起火,林坤河在两杯酒后单刀直入谈项目。 他给的方案是这个单他可以做,但易和平得去他公司上班。 易和平一愣:“什么意思?” 林坤河说:“意思就是我觉得和平兄很有实力,但比起大家一起当乙方,我更想跟你做同事。” 易和平慢慢反应过来。 他脸色激红,指节在暗处发青,像受到什么羞辱。 林坤河靠在椅背,桌子下捉着杨琳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揉捏,慢慢补充道:“你做落地比做纯设计合适,我在江苏现在就有项目可以分给你,你去驻场,我一样给你分成……” 他没说出口的是,易和平身上的务实思维大于艺术表达,再说白一点就是易和平的设计可能只有30分,但他可以把别人80分的图纸落地成70分,这在业内也是很重要的一项能力。 配合老婆今天的穿着,林坤河的声音也温润也一把,提醒道:“和平兄这个年纪,户头不空才是正经事对不对?” 易和平黑瘦的脸抖了抖,艰难地看着林坤河。 他当年的想法很简单,深圳有钱二代出来创业,吃吃亏是正常的,也是必要的。 他跟曹威廉一个心理,都因为自己苦出身而对林坤河这种富家子弟有些瞧不起又想压一把,所以给设了个局,后来没见林坤河有多大反应,也就心安理得占了他的便宜。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自己受难。 易和平像被按进地缝,慢慢看见这个年轻人身上的企图心。 林坤河抢了他的一块肉,又加上另一块肉挂在眼前钓着,不知道是想骑在他头上,还是真想拉他一把。 易和平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 林坤河没所谓地一笑:“你慢慢考虑,我去个洗手间。” 他起身问杨琳:“你要不要去?” 杨琳甩甩手,嫌他捏疼了:“不去。” 林坤河也没拉她,自己转身出了包厢,抽根烟,顺便给老姜回个信息。 林坤河羡慕老姜,虽然开悟晚,但这些年做的起码是自己想做的项目,不像他给钱就做,随便得多。 至于易和平,他想翻身,林坤河则想做项目,也想顺便骑一骑这个所谓的前辈,且林坤河自觉厚道,既可以保留姓易的设计师身份又能让他挣到钱,名头上还落有项目。 就看易和平敢不敢弯腰给他当小弟了。 走出包厢不远,杨琳发来条信息:『你放心去,有我看着,不让他在菜里下毒。』 林坤河被逗得发笑,回了她两句去榨水。 出来抽烟时,正好妹妹来电话。 林坤河接起聊了几句,说中秋过去看她。 林嘉怡问:“你自己来吗?” 林坤河说:“带你嫂子一起,这么久没见,她也想看看你。” 林嘉怡很久没说话。 林坤河没催她也没逼她表态,等了一会看看时间打算回去,林嘉怡这才说:“哥你又在外面应酬吗?” 林坤河灭了烟说:“不算应酬,也没喝多少,放心。” 林嘉怡叮嘱他:“我看预报南京这两天都有雨,你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林坤河应了声好。 林嘉怡在那边停顿,又说:“中秋的事,我可以再想想吗?” “你想吧,我先挂了,”林坤河扔掉烟说:“自己不要熬夜,没事少出门,妈看到那边最近又有枪击案有学生失踪,她和嫲嫲都很担心,你有空多打电话回家报平安,让嫲嫲她们安心点。” 林嘉怡乖顺地嗯了一声:“爷爷身体怎么样?” 林坤河说:“我不回去估计也没人跟他喝酒,有嫲嫲看着,应该没事。”他看眼外面,地湿了,离店的客人都在打伞。 讲完电话回包厢,里面两个人在劈酒。 杨琳旗袍下的腿都快翘不住了,跟易和平一杯接一杯,喝得满包厢都是酒气。 林坤河回位置,目光刀片一样刮过易和平。 易和平被灌得有点迷,勉强找回两分清醒:“没想到弟妹以前也在南京待过,缘分,真是缘分……” 杨琳同样喝得神采飞扬,还举着白酒给林坤河显摆:“快看,易总说跟以前做雨花大曲的一个酒厂,这个好喝。” 林坤河也是靠了,利落结束这场饭,拎着杨琳上了出租车。 杨琳刚上车就要说话,被林坤河捂住嘴。 杨琳把他手扒下来问:“你是不是想做那个项目?” 她知道他们这些设计师都有所谓的追求,想做符合他们审美的项目,不然念念不忘,团在心里成了执念,做梦也在画那张图。 杨琳炫耀:“我没怎么喝,很多都吐在毛巾里了,姓易的没毛巾也没敢吐,他喝得才多。” “我让你灌他了?”林坤河语气不善。 他确实想做那个项目,也想骑一下易和平,但主动权和决定权都在他手上。 他不爽,易和平求着让他骑他也没兴趣,用她在这充大头,跟人劈酒劈成一滩泥。 林坤河伸手测杨琳口鼻温度,她很不老实,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帮你了,你帮不帮我?” 林坤河:“不帮。” 杨琳掐他,皮最薄的地方拧住不放。 林坤河感觉脑子都被拧麻了,嘶一声,使劲把她手掰开握住:“不会小力点?” “不会,”杨琳横得很:“掐死你不用赔钱。” 林坤河才想掐死她,一双手搂着她又没敢搂太紧,观察着她的脸色。 果然很快杨琳脸色不对,说想吐。 林坤河叫停车让等着,扔钱下去给她拍背。 杨琳哇哇大吐,吐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什么酒……怎么……劲这么大?” 林坤河找司机要了支水,拧开瓶盖递给她:“我以为你没喝爽,要不要再弄点?” 杨琳接过漱口,漱了几次再吐出一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咽。 失算了,她真的只想灌易和平,没想到把自己也给灌了。 林坤河等她好些才重新上了车,路况很好,但杨琳在他怀里呜咽又呻|吟,前排的士司机不停看中控后视镜,大概以为碰上什么刑事案件。 林坤河只好把杨琳脑袋摁在怀里,轻轻拍她后背:“老婆,坚持一下,很快到酒店了。” 杨琳眼泪和口水糊了他两头肩。 好在酒店晚上人少,他们下车后很快上到房间,杨琳头发已经散了,疯婆子一样糊在脸上。 林坤河把她放床上。 她两眼失焦:“那什么酒?我很少醉的,是不是酒有问题?” 什么酒,是林坤河也上过一次当的老酒。 他把她脸颊上的头发扒开,湿毛巾擦着说:“我也不知道,不然你明天继续,喝多几次应该能认出来。” 杨琳被那条毛巾糊晕了,盯着天花板:“老公我头痛……不是,我心跳得好快……” 她一翻身:“我想洗澡。” “等下再洗。” “我出汗了,我要现在洗……”杨琳想脱衣服,旗袍扣子怎么也剥不开。 她抓着扣子努力了会,渐渐没什么力气,一条被子盖到身上,她拱两下,缩进去睡了。 醉酒梦多,杨琳梦见自己在发育,也梦见她穿着那件五颜六色的泡泡衫,弹性很大,量身定做一样绷在她身上。 店里小姐妹说像七彩流星锤,她自己照照镜子还觉得很漂亮很鲜艳,抹脸霜的时候在想,如果今天碰到林坤河,她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息。 然后那天她真的碰到林坤河,他在巷子口盯着她,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她正要去跟他讲话,被只讨厌狗缠了一会,回身他已经不在那。 杨琳跑出巷口只看见那个高挺的背影,她一着急,对着他背影喊了声:“林坤河!!!” 啪一声,脸上有灯放亮。 杨琳被刺得皱了皱眉,她抬起一条胳膊挡在脸上。 有人把她手拿开:“醒了?” 杨琳睁开眼,林坤河问:“刚刚叫我?” 杨琳看着他,摇摇头。 她好像没睡多久,窗户外面青蒙蒙,熟悉的雨天清晨。 杨琳动了下,手脚有些划不开,她摸摸身体:“你怎么不给我脱衣服?” “你说要报警我怎么脱?”林坤河指责她:“声音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行弄你。” 第48章 杨琳没有这段记忆了,哼哼一声:“我头还有点疼。” 林坤河把她拖到怀里,闭着眼睛给她按太阳穴。 他拇指很有力,揉完一圈又一圈,杨琳被揉得很舒服,下巴垫在他胸口问:“你上次喝完也这样吗?” 林坤河多酷:“比你好很多,起码不哭。” 太丢脸了,杨琳不承认自己哭过,脑袋埋在林坤河怀里拱来拱去,又拱起了火。 两人贴在一起湿吻,直到服务员来送餐,林坤河起床去开门。 摆好餐后他回到卧室,杨琳反趴在床上,拱着身体臀翘腰松,一副诱人姿势。 林坤河抱着膀子在门口看她。 杨琳顶着一头黑发,头发全部散下来反而像个女学生,有股书卷气。 林坤河走过去,把所有灯打开来静静欣赏。 杨琳翘着脑袋看他,粉白一张脸,清纯又勾引。 见他没有动作,她翻过来,在床上抬脚踢他下巴。 林坤河握住那只脚,大拇指从她脚心往上按,按得她小声呼叫,又是酸又是痒。 他把她拖到床尾,撑在床上吻她。 杨琳酒没醒透,很快又被他吻得心跳提速,熟练地把他扯出来圈了圈。 林坤河后撤两步,惊讶地拉好裤子,突然极为绅士:“你喝醉了,这样不好吧?” 杨琳喝醉了也很上道:“我自愿的。” 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林坤河解开她旗袍一侧盘扣,她扑过来,热情的姿态迎合的唇,林坤河握住她肩膀吻了会,摸索着扯下她挂在脚踝的那点布擦了擦,这才掀开她旗袍,重新翻身上去。 杨琳身上旗袍变成他用来提她的一块趁手的布,被他颠来倒去地拎,没解开的扣子绷在身上,余下那点酒气很快让她彻底打开状态,声音大到林坤河再次捂她嘴:“这里隔音不行。” 杨琳出不来气,有些不高兴地把他手掰下来,抓着舔了又舔。 林坤河被她刺激到,差点就这么交待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拉开阳台让她扶着栏杆,另一只手被他在后面拉着,更方便捂她嘴,也更方便他使劲。 阳台有点冷,杨琳伸出去的手淋了雨,很快抓不住,又回到躺椅边。 林坤河身上冒汗,抱着她问:“刚刚是不是在喊我?” “没有。”杨琳扭过脸,两条修长的腿跨坐在他两边。 林坤河把她脸转回来,高挺鼻尖压着她:“我听到了。” 杨琳眼睛骨碌一转,亲密地咬他嘴巴。 林坤河正逗她:“是不是一天不做难受,梦里也……” 杨琳使劲一咬。 林坤河被她咬得一身筋肉慢慢充血,起来把她半摔在躺椅上,提起左腿放在扶手:“踩着。”他开始变着花样地弄她。 杨琳今天格外敏感,很快抓着林坤河的背泄了劲,林坤河正在兴头上,被那寸细软的腰吃得紧紧的,寸进寸出,脑袋压在她白皙的肩头,动作不依不饶。 最后时刻杨琳的身体又开始打摆子,到他尽兴,两人都呼出一口辛苦气。 早餐还在外面桌子上新鲜摆着,两人交换了一个疲惫又缓慢的吻,找来抽纸擦了擦,林坤河问:“吃不吃早餐?” 杨琳贴着他的膀子:“先睡会吧,困……” 清晨时分,云雨后的回笼觉最好睡。 夫妻俩睡到闹钟唱响。 杨琳没力气,身体每一寸骨头都压在床垫上,她动了动脚趾头:“不想起。” 林坤河舒坦地去摸手机:“那我跟老姜说一下,中午不用等你了。” “等我干嘛?”杨琳半张脸被枕头压出红印,疑惑地问。 林坤河边翻手机边说:“老姜约你吃饭。” 杨琳听了,迅速爬起来。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31 第31章 ◎你老公很酷◎ ---------- 中午饭老姜找的地方,吃淮扬菜。 菜不错,清淡但有味,而老姜给的单更有味,他说很早就看上金瓷的砖,这次有两个项目打算要用。 一个是文创旧改,另一个是办公楼,都在五千方以上,对杨琳来说算大工装了。 她激动,特别激动,连脸都明亮起来,但还是定了定说:“姜工之前可能用过金瓷的砖,但我们毕竟是第一次合作,还不太熟悉……我怕单子一多,跟进上如果不太及时的话,会影响项目落地……” 姜河笑着问:“弟妹的意思是,挑一单?” 杨琳点点头:“我想的是尽最大能力,在保证质量和工期的情况下服务好这一单,如果姜工觉得合适满意,我相信我们后续还能有其它的合作。” 她思索着,最后选了旧改的项目,开工早,而且能做出名气。 杨琳不贪多,毕竟太大不一定吃得下,而且面积越大事情越多,如果中途有什么不顺利的,不仅公司不好交待,也给别人添麻烦。 重要的是第一次合作也不能显得胃口太大,初印象还是要考虑的,这个道理她懂。 姜河坐直了些,手指按在桌面说:“那要多谢弟妹为我着想了。” 杨琳连忙接话:“哪里,我还没谢谢姜工帮忙呢!” 那边说:“叫我姜河就行,我跟老林很多年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杨琳看林坤河。 林坤河指导她:“叫姜哥。” “好的。”杨琳甜甜一笑,喊了声姜哥。 饭后她抢着去买单,老姜当然不肯,但被林坤河拦住。 林坤河指指杨琳:“她认识这里老板,可以打折。” 姜河只好作罢。 他望着杨琳背影问:“弟妹以前来过这里?” “她说在对面上过班,偶尔会来。”林坤河指了指方向。 对面是间台球厅,窗户开着,能看到里面人很杂,抽烟的很多,光看一眼都觉得熏。 老姜对杨琳不太了解,毕竟见的第一面就是婚礼,于是等她回来后问了句:“弟妹台球一定打得很好?” 杨琳当过台球助教的,这会不谦虚了,脑袋往林坤河那一偏:“打他没问题。” 林坤河说:“还行吧。” 他端起两只手无聊地捧了个场,心想女人也不知道什么做的,记仇时一点破事万八年的,膨胀时偶然一次成功能让她飞上天。 杨琳自认为台球打得不错,以前带他妹妹二女挑他们四男,他妹妹手生,整场都是杨琳在指导。 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她们架拍,研究角度,杆子换来换去。 他们像四个被点的男陪玩,输了还要表现得很服气,一个个歪着头鼓掌,故作捧场。 那以后林坤河再没跟女孩打过台球,他耐心有限,有那点时间脖子上套个汽车轮胎已经游去香港了。 但这会老姜闲,搓着下巴问:“那我们过去玩几局?” 杨琳正愁没机会跟他多接触*多熟悉,往林坤河手臂一穿,硬把他拉进台球厅。 台球厅跟刚刚吃饭的餐厅一样都换了老板,但餐厅越做越上档次,台球厅却越混越不行。 杨琳以前在的时候来这的学生多,现在明显是社会闲散人为主,助教也穿得有些奇怪,趴桌架杆的姿势更是旁若无人。 杨琳看得脸晕,望眼老姜又望眼林坤河,咳了咳说:“我们以前穿工衣的,跟厂服一样,老板管得很严。” 听起来很正规,林坤河问:“后来为什么不干?” 杨琳说:“因为把老板弟弟打了。” 林坤河问:“他惹你了?” 杨琳点点头:“惹了。” 那时她们老板回老家,老板弟弟暂时来接管,小王八蛋耍威风叫杨琳陪吃宵夜,杨琳不肯,他就给杨琳定业绩扣工资。 不久趁他喝醉,杨琳往地砖上倒了泡面汤把人摔骨折,报警也没用,反正她不承认。 现在这里不知道换的什么老板,有点乌烟瘴气的感觉。 他们找了个人少的区域,杨琳去拿水,回来见两个男的聊个没停,她插嘴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老姜说:“北京校考那会认识的,一个考场,他掉了东西。” “掉了什么?”杨琳好奇。 林坤河说:“身份证。”他当时被北京的大风吹得脑袋疼,甚至感觉吹起了耳压,听老姜说话嗡嗡哝哝,又见老姜胡子拉碴戴一顶雷锋帽,还以为碰上流浪汉。 当时心想北京还是包容,流浪汉也能参加考试。 老姜才知道他把自己当流浪汉,气笑了:“我那叫飞行帽,只是带子绑起来了……深圳仔没见识,早知道我把你身份证扔永定河,让你跟绿毛龟讨去。” 杨琳帮腔说:“就该扔河里,反正他游泳好,让他自己去捞。” 林坤河很潇洒:“扔吧,刚好不用考,省得我还要去第二回 ,去也白去。” 为什么叫白去,因为复试没上。 杨琳知道这事,当时听说林坤河没考上她还幸灾乐祸过,心想死本地仔这么爱耍人,活该他考不上。 第49章 可后来得知他高考成绩,她又惊了一下……那么高,在她们老家是要挂横幅的。 但没去成北京,林坤河最终去了国外,海归的身份也很吃香,刚好在国内等他妹妹一年。 因为林嘉怡那一年没考好,她眼睛出了问题,考场上有张卷子都没答完,所以选择了复读。等她成绩出来,兄妹两个一起出了国。 杨琳拄着台球杆,搓了搓脚尖。 林坤河排在老姜后面,上场连续打了两个低杆加一个贴库球。 老姜本想喝彩,定晴一看才发现他把自己的球给撞偏了,当下就记起了仇,对着杨琳指指林坤河:“你老公很酷,采访他都不理,我本来以为拾金不昧能上回电视,他把领子一竖就走了,弄得我想自夸都找不到机会。” 杨琳说:“他是很酷,以前装得不得了。” 老姜问:“你们很早就认识?” 杨琳拿球杆戳了下林坤河:“问你呢?” 林坤河不接招:“别听她吹,不认识。”他起身提醒:“我就最后一个球。” 杨琳冷冷地哼了声。 她找好位置架手上杆,把自己的号球打完后,最后一杆干脆利落,黑8进袋。 她台球确实打得比以前好,林坤河微一挑眉:“不错。”这次心服口服给鼓了回掌。 只是场子磁场确实不太行,隔壁教杆法的感觉要干上了,三人都有些不适,两局后很默契地结账离场。 老姜晚上有约,看眼时间先走了。 杨琳看着他皱皱巴巴的背影问:“不是说要去闭关吗?” 这又是谁传出来的,林坤河厚道,没破坏好友神性,忍笑说:“对,他马上要回北京闭关,有真经要参悟,参悟完身价就上去了,设计费又提三个点。” 调侃完老姜,他又来了句:“我也要闭关。” “你闭什么关?” “这几天被你掏空了,养一养精血。” 杨琳眯着眼睛看他:“那还不简单,我给你抓点药就行了,闭什么关啊,闭关一天损失多少钱,你舍得吗?” 她多义气,一只手高高举起刀的姿势:“不然切掉好了,才几天就不行,这么不中用,还浪费药钱!” 林坤河在大街上不方便捂裆,好在脸皮厚,路边找了个颗树一靠,挑衅她:“来,你来切。” 杨琳手举了半天,有些下不来台。 林坤河笑着把她拉过来,意味深长地劝:“做人不要太暴力,也不要太健忘,爽的时候我戴个套都等不及,爽完就不认人了。” 杨琳收着指甲,掐住他脖子狠狠晃了两秒,又开始打探客户隐私:“姜哥他老婆哪里人?” 林坤河知道她八卦:“湖北人,大学同学。” 那就是也在北京读的书了。 杨琳想起林坤河高考的事,仰脸问:“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 林坤河说:“选复读。” 杨琳好奇:“你这么喜欢北京?” 林坤河正经道:“我对祖国山河一视同仁,湖南听着也不错,就是好像没有适合我的学校。” “谁说的?”杨琳立马来劲:“长沙也有好学校好不好?我表姐就在那里读的。” 不过她想了想:“你连飞行帽都不认识,长沙人会叫你乡里别。” “什么意思?” “夸你帅,纯朴,人好的意思。” “不是乡巴佬的意思?” “不是。” 林坤河点点头,很淡定。 向来只有爱对号入座的才会应激,他不是乡巴佬,这个词激不到他。 杨琳雄赳赳没能昂到位,白了他一眼,低头发现徐芳冰发了红包,让她买点盐水鸭带回深圳。 红包不算小,不知道给钱代买,还是也有拿单的奖励。 杨琳美滋滋收了红包,挽住林坤河胳膊说:“我带你去我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林坤河懒懒散散地:“不想去。” “去嘛,我请你吃晚饭。”杨琳抓着他胳膊晃了晃。 林坤河心里受用,脸上却表现得勉强:“请什么?” 杨琳说:“请你吃皮肚面,你肯定没吃过。” 比起鸭血粉丝汤,她更爱吃这个。 的士师傅熟路,上车没多久就到了地方,只是吃的在小区楼下,他们在巷口下的车,慢慢往里面走。 杨琳嘴馋,一进去就在苦楝树下买了盒锅贴提在手里吃。 巷子很深,有一段尽是平房,路边停着几辆被涂掉码的共享单车,门口彻着洗脸洗拖把的水泥台子,门前则挂着黄色牛奶箱和三角大裤衩,老秋裤改的。 南京有些本地老人很节省,穿旧了的衣服当抹布洗碗布,穿破了的秋裤剪剪当内裤,反正穿在里面没人看。 往里面走一点是南京的老式居民楼,清水砖墙和朱红窗台,电线柱上一卷卷的线,远看像挂了几个自行车轮胎。 杨琳指给林坤河看:“我当时就住这里,五楼。” 林坤河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防盗窗上晾着墩布,墙体挂着老式空调外机,绿植野蛮生长,缠绕在钢架上。 杨琳对自己选择的地方很满意,说这里虽然破但位置好,买点什么要去哪里都方便,跟人冲突了,警察来得也快。 她问林坤河:“你记不记得那天酒店那个光头?” 林坤河说:“没印象。” 杨琳才不管他有没有印象,拉着他说:“那个光头就是我以前的房东,他人挺好,去派出所捞过我。” 林坤河听了,格外的面无表情。 杨琳还没说够,她在这座城市朋友不多,除了光头就是徐芳冰,徐芳冰在南京待的两年没少帮杨琳干架,走的时候还说杨琳死了要是让她来收尸记得留点遗产,不然把她烧了洒到城墙上,让她天天被人踩。 林坤河皱起眉问:“你在南京当恶霸?” 杨琳被他盯得不太自在,整整表情不慌不忙地说:“都是他们要惹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在路上跟人互看一眼都能吵起来。 林坤河瞟了她一眼,背手往前走。 走出一段发现杨琳没跟上来,在后面歪着脑袋瞅他。 “过来。”林坤河朝她伸手。 杨琳走过去,路上不紧不慢地吃完手上的锅贴,垃圾放他手上:“你又不熟,自己瞎逛什么?” 林坤河把打包盒甩进垃圾桶,高深地回了句:“这叫采风。” 楼宇老旧,但一座城市的文化往往就藏在这些地方,这里对阶级有着最大程度的包容,平房下的汤包店和水果架,路边的理发店和宠物摊也体现着南京街巷商业的生命力。 他们到了一家面馆,名字很普通,每个城市都有的胖子面馆,面不一定相同,但胖子肯定有相似之处。 两个人进去点菜,林坤河接了个工作电话,发现杨琳一直在把玩他的手表,翻来翻去像显摆一样。 抬头时,胖子老板正盯着杨琳看,杨琳也蔑视地瞪了他一眼。 32 第32章 ◎我发现你有点难搞◎ ---------- 林坤河问:“认识?” 杨琳点点头。 林坤河再问:“谈过?” 杨琳微微一愣,扭头略带琢磨地看了他几秒,低头故意不回答。 林坤河面色阴沉地捏她下巴,她噗哧笑出来,一张脸躲来躲去最后还是被他捏住,这才眨眨眼小声说:“不是我,他追过徐芳冰。” 但没追上。 徐芳冰当时说了,她们广东有句话叫好女不嫁厨房佬,还有句叫好仔不当厨房佬,她说这个胖子老板是癞hama想吃烧鹅腿,气得人家指她鼻子破口大骂。 徐芳冰被骂得跳脚,跟杨琳分头举报,一时举报他没有健康证,一时又举报他店里没放消防器材,把他店弄得关了好几回,也彻底闹崩。 那时她们往这门口走过,胖子会故意泼一盆水,两边视线如果对上,搞不好又要臭骂几句。 杨琳说:“南京话骂人很难听的,不过我们湖南话骂人也有一套。” 她轻描淡写,跟刚刚一样说着在这边肆意与人冲突的过往,林坤河看着她,皮肚面上来了,她咽着口水还不忘拍拍林坤河那块名牌手表:“老公帮我拿一下辣油。” 林坤河伸手递过去。 杨琳倒完问:“你要不要?” 林坤河抽了张纸巾:“来一点。”做湖南女婿后,辣椒炒叉烧还是没白吃。 皮肚面是猪皮的皮,晒干以后用油炸过再放进汤里,很快吸足汤汁,咬的时候从蜂窝状的孔里往外流,比豆泡弹牙,也比豆泡鲜。 南京有些店里做皮肚面寡咸不鲜,这里的不同,他们家辣油加不加都好吃,因为料足味香,新鲜的猪肝和肉丝躺在汤里,里面还有自家灌的香肠和肉圆,下面卧着个荷包蛋,筷子一戳就流黄。 杨琳跟徐芳冰以前总想着店里这一口,闹翻以后都拉不下脸来吃。 今天要不是林坤河在,杨琳应该也不会来,毕竟死胖子老板有几分凶相,而且很明显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50章 好在他没赶人,面里也没少料,后上的盐水鸭甚至比以前的份量还多一些,鸭肉油润,连骨头都有味道。 杨琳问林坤河:“比不比你们广东的鸡好吃?” 她东张西望,看见有个小孩抱着胖子老板的腿叫爸爸,连忙拍给徐芳冰:『人家孩子都生了,你也安息吧。』 徐芳冰骂她:『你有病吧?要是羡慕你也抱你老公的腿喊爸爸。』 杨琳抓了抓鼻子,放下手机问林坤河:“吃饱没?”她总觉得胖子老板在看这边,不知道是不是想发作。 杨琳不怕打架但怕林坤河不高兴,到时让老姜把单撤了,她白忙一场。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杨琳掏钱出来买单。 胖子老板把钱收了,过会又连那张钱带一份盐水鸭扔回桌上。 杨琳怔住,林坤河头也不抬地扯了个塑料袋装鸭子,跟她说:“去买点玩具。” 杨琳很快反应过来,也不占胖子便宜,到旁边店里给他小孩买了一大袋的玩具放桌上。 两边都没打招呼,脸一扭还像仇人。 入夏日长。 吃完皮肚面天边才擦黑,杨琳提着鸭子在黄昏里晃啊晃,搂着林坤河问:“要不要去湖边走走?” 林坤河拦了辆出租车,开到最近的情侣园。 玄武湖什么时候都不缺人,这一段散步的也不少,晚风清爽,带着植物香气,湖面开阔,大自然的磁场让人宁静。 林坤河问:“你那个房东做会展的?” “你怎么知道?”杨琳不记得自己讲过。 林坤河说:“他衣服上有广告。”而且在酒店,不就是刚好跟活动才能碰见。 哦,杨琳抓了抓额角:“他公司还可以,我也跟他做过几天,后来没去了。” 她在南京工作都不稳定,做得不开心就不去,换得很随意,直到认识徐芳冰跟着进了建材行业,才慢慢稳定。 他们往前逛了会,杨琳接到杜海若的电话,说欢欢今天一直喊小姨。 杨琳笑眯眯跟欢欢说话,手机递给林坤河:“你也说两句。” 林坤河把她手机推开,见前面有空凳,领她过去坐下。 杨琳拿着手机跟欢欢讲话,其实讲也讲不到一起,但杜海若说欢欢在小区有玩伴了,下楼玩的时候会找固定的人。 这就是转好的迹象。 杨琳靠着林坤河讲电话,脸颊贴着他,耳边碎发蹭着他的皮肤。 电话讲完,林坤河伸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问了句:“头发什么时候染黑的?” 她说:“被徐芳冰抓去卖瓷砖的时候。”那时候在门市,不让染太鲜艳的头发。 而杨琳最开始是不喜欢染头发的。 她有些保守,有些怕死,衣服可以花里胡哨头发却不敢随便去弄,因为经常听人说那些药水有毒,所以最多拉直,但连拉直的药水气味都很重,也就更没想要染。 杨琳人生第一次染发是在跟杨老板吵架后,那时染的是个亚麻色,理发师说很流行,结果染出来她对着镜子直接傻了。 理发师还好心,帮她把眉毛也染了,杨琳感觉自己像个金毛狮王,回去抱着被子后悔了一晚。 天亮后她翻箱倒柜找出个帽子,但深圳又太热戴不住,于是她更加自暴自弃,随便一扎到处游荡。 去看林嘉怡给她买花的那次,花店有小孩被杨琳吓哭,大人也就没什么好态度,低声骂杨琳是鬼妹,中不中洋不洋。 杨琳当时好气,都什么年代了,没见过人染头发吗? 她越想越窝火,最后对着那边大骂一声乡里别,然后抱着花跑掉。 那时看一眼自己的黄头发都堵得慌,后来看习惯了也叛逆惯了,杨琳开始不停折腾头发。 她吃到一些甜头,比如一个夸张的发色可以让人觉得她不好惹,也比如她可以凭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在杨老板眼里看到复杂的神色。 她开始发现自己父亲其实很无能,她一句话一个举动就可以轻易挑动他的情绪,看他暴跳暴怒但拿她毫无办法。 她想激他发火,她觉得痛快,并且有几分享受。 杨琳染过的发色很多,最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是红色,她适合那个色系,怎么染都显得她皮肤很白,而且在夜场混,身上没点社会特征是不行的,太土气太干净都跟那个磁场格格不入。 …… 杨琳讲完电话像累了,脑袋贴到林坤河颈边问:“我染颜色好看,还是黑头发好看?” 林坤河说:“自然最好看。” 自然是什么颜色?杨琳探究地看他,不满地拱他肩。 林坤河把手放在她背后,什么也没做,就那么搭着。 湖面静谧,建筑的光五颜六色地倒映着,杨琳点开手机收消息,给林坤河看欢欢喊小姨的视频,也有清晰的一句姨父,都是杜海若教的。 林坤河问:“你那年回老家,就是喝你这个表姐喜酒?” “哪年?”杨琳反应了好一会,推他肩膀:“神经,她哪有那么早结婚?那年是人家毕业摆的酒。” 林坤河又问:“你在南京的时候没跟家里联系过?” 杨琳摇头。 她在南京的几年里跟家里完全断联,后来杜海若联系她,说她妈妈肿瘤住院要手术,她才回了广州。 六月的夜风有一点凉但不冷,男人的体温高,杨琳靠着林坤河,闭眼把玩着他的手。 很正常的男女姿势,迎面却走来个大爷看不惯:“公共场合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他声音不大,嘀嘀咕咕却被杨琳听到了。 她猛地睁开眼,林坤河又把她眼睛合上:“睡你的。” 杨琳有些不爽:“莫名其妙。” 林坤河说:“自然点就行,不舒服的是他又不是我们,不用管。” 老头走累了,在他们后面坐下来,嘴里还在碎碎念。 杨琳也碎碎骂:“死老杆子,我就不信他年轻的时候不跟他老婆出门。”不信他不在玄武湖边打啵。 杨琳看林坤河,见他面不改色,她一肚子坏水又活跃起来,冲他甜腻腻喊了声:“姐夫~” 林坤河看她皮肚面吃撑了,没理。 杨琳最看不得他耍酷,搂住他腰问:“姐夫,你今晚陪我住酒店吗,还是回家?” 林坤河说:“让你自然点,没让你刺激他。” 杨琳任性道:“没刺激他啊,他年纪一大把耳朵不好,肯定听不到。” 林坤河伸手捂她嘴,连鼻子一起捂住。 杨琳很快感到呼吸困难,挣脱后打他手,大口喘气:“你要憋死我!” 林坤河低头看她,忽然说:“我发现你有点难搞。” 杨琳不承认:“我怎么难搞了?我们玩点情趣还要经过他同意吗,搞笑。” 林坤河掐她脸,不重的力度掐两下,他把额头压向她,在她发火前低声说:“耐心点,嗯?” 杨琳看着他,不出声。 林坤河环住她腰,额头碰了碰说:“今天好像没咳?” 杨琳这才嗯了声:“小问题。” 她很少感冒,偶尔着凉会咳,但只要睡得够或者多喝点热水就堵回去了,她小时候查过,抗体很强。 当然这种体质要么不感冒,要么来一次狠的,所以她这两天都很注意。 林坤河没说什么,轻轻啄了一下她鼻尖。 杨琳垂着眼,表情也慢慢软下来,脸颊换了个方向贴着他。 很多人路过他们,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拿着树枝在划水,女生故意落后几步,猛地跳起来打男生后背,男生精准抓住她,嘻嘻哈哈地按着脖子往前走。 他们也有过这么青春的时候。 杨琳盯着看了会,闷声说:“你那时候好酷啊,都不理人的。” 林坤河说:“意思像你态度很好一样。”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对他没什么好脸,眼睛总是高高吊在天上,心情好的时候跟着喊声坤少坤哥,刻薄时脆生生地叫他林大师。 林坤河对她要么不理,要么见句拆句。 她像变种的猫一见到他就炸毛,瞳孔由圆变竖,恨不得能朝他喷火。 他们的关系变化于那年偶然的夏天。 杨琳还记得就是那年回老家喝杜海若的毕业酒,回深圳时坐了辆野鸡车被扔到高速路边,当时何渊文不在深圳,打电话让林坤河去接的。 杨琳手机很快没电,而高速路口地很荒天很黑,两边都是草和树,不远处停着几辆熄了火的半挂,看不见人影。 她握着没电的手机躲在一颗树后,想到鬼电影里的镜头,恐怖小说中的情结,还有社会新闻上各种不怀好意的人。 吓得冷汗一直冒的时候,杨琳看到一辆车开过来停在荒地,林坤河推门下来。 说实话,那一刻心是感动的。 她在黑暗里看到他从车上下来,听到他喊她的名字,见他大步朝她走来,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第51章 杨琳当时脑子还很紧张说不出什么话,林坤河脱了外套包住她,然后半提半圈地把她弄上车,给她系好安全带。 从恐惧中抽身的滋味特别难忘,杨琳上车后慢慢才缓过来,喝几口水,听他说几句话。 林坤河很体贴,回市区后还带她吃了顿宵夜。 他们在宵夜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杨琳慢慢发现他人其实不错,当朋友还是很义气很到位,很会照顾人。 那晚开始她没再向林坤河横眉冷对,见到时也会好好打招呼会开点玩笑,再后来他出国留学她去送,还祝他学成归来当大师,让她也沾沾光,可以跟人吹嘘自己有个海归建筑师朋友。 林坤河当时怎么回的?好像只是无情无绪地瞟了她一眼,居然没说话。 现在一回想,杨琳还是觉得死本地仔有点清高有点傲。 她抬头看林坤河,见他盯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翘起腿,悄悄钩他裤脚。 林坤河把她腿圈住,杨琳手指在他膝盖上打转:“我表姐说,你让人给她店里换监控了。” 林坤河点点头:“工地的系统,手机上也可以看。” 杨琳在他肩膀蹭了蹭,小声说:“老公你真好。” 林坤河若有所思:“哪里好?” “身体好。” “身体哪里?具体点。” 杨琳为难道:“大庭广众的,不方便吧?” 林坤河口吻自然地问:“喊姐夫的时候不说不方便了?” 杨琳笑起来,悄悄摸他腰腹,结实且蓄满力量。 她压着声音说:“那我们回酒店,我指给你看。” 林坤河表现得不太性急,摁着她再坐了会,才打车回酒店。 这几天做得有点狠,她说疼,他就停下来等她适应,润一点再进一点,难得温存。 事后去花洒下清理,杨琳挂在林坤河身上,浴室的玻璃门影影绰绰,看见男人伟岸的用力的身影。 南京很美,他们在这里过完端午,终于回到深圳。 老姜的单给了杨琳一个很好的新起点,她不用刻意立威,领着团队时,业绩就是最好证明。 只是带的两个下属太次,真像徐芳冰说的一样量个房都要返工,杨琳经常觉得这两个才是白痴brother,蠢得随时会变斗鸡眼。 但好在苦力活还是能干,可以帮着杨琳做点跑腿的事,让她轻松些。 转眼两个月过去,工地顺利开工。 工装比想象中要忙,等杨琳喘过气来,八月已经过了一半,深圳热得飞起。 她攒了假休息,周末起早跟林坤河奶奶一起爬山,老阿嫲八十多的人脚步还很健,问杨琳要不要爬上去。 杨琳哪里敢往上爬,忙说走走就行。 梧桐山脚十年如一日,祖孙两个慢慢悠悠地走着,聊天时碰见条蛇,老阿嫲捡了根树枝在蛇身上快速绕几圈,然后往丛林一扔。 杨琳震惊地把经过发给林坤河。 林坤河见怪不怪:“她以前用手抓蛇的时候你没看到,现在腰弯不下去了,只能用棍子。” 杨琳没想过他们家人这么猛,磨蹭了会跟他报备:“嫲嫲说有东西要给我,我等下拿不拿?” 林坤河问:“拿什么?” 杨琳说:“不知道啊。”她假模假式地征求他意见:“要不要等你回来我再拿?” 林坤河问:“那是给你还是给我?” 杨琳顾左右而言他。 林坤河在外地谈商务,撂下一句自己看着办,签合同去了。 杨琳把他奶奶送回罗湖。 到家时林坤河爷爷也从翠竹练功回来,进门就踹翻一个垃圾桶。 杨琳把垃圾桶扶起来,问有没有事。 老爷子往房间朝她挥手:“快,你嫲嫲有东西给你。” 杨琳就顺势跟了进去,不忘把南京买的旗袍也带进去,量了尺寸订做的,林坤河奶奶喜欢打扮,见她喜欢,杨琳又多订了两套。 旗袍一送,老人家的东西也收得顺手得多。 杨琳拿着出去,林坤河爷爷在跟邻居说话,她也笑眯眯跟着搭了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杨琳错觉,老爷子嘴巴好像有点歪。 上车后林坤河打电话来,杨琳接起就是一句:“老公,我想你了……” 林坤河问:“你拿金子了?” 杨琳翘着嘴角说:“不是金子,是一块表,嫲嫲说在商场看到觉得合适我,就买了。” 表带钻的,比黄金贵。 林坤河明白了:“怪不得想我,原来有表。” 杨琳脸皮有点烧:“怎么这么说自己,没表我也想你……” 林坤河听她假惺惺客套一番,提醒说:“记得去趟南山,物业说要换门禁。” “门禁怎么了?” “应该是换了供应商,你去问问。” “行吧。”杨琳开出路口见有探头,急忙挂了。 深圳交规她见过最严的地方,今年开始连后排不系安全带都要罚。 杨琳打开空调,专心开车。 林坤河南山的房子在北环以南,路上还算顺畅,只是杨琳越开越有些心绪不宁。 她在等红灯的时候看见有个坐轮椅的老人被推着过马路,突然想起哪里不对劲。 绿灯一亮,杨琳立马在下个路口调头,回到楼下正费劲停车,看到林坤河爷爷被人扶下楼,上了邻居的车。 她赶紧打开门跑下去,一问果然是中风。 【作者有话说】 周六见 33 第33章 ◎让房东儿子给你买◎ ---------- 中风凶险,尤其像林坤河爷爷这样年纪大的,一个不小心就是瘫痪。 好在邻居把车开得飞快,也好在这里离医院不远,到后医护赶紧做了处理,ct结果出来显示脑出血但量不大,医院安排的止血针,打完推到病房观察。 杨琳通知了公婆,在医院一直待到晚上,林坤河也赶了回来。 杨琳捂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调个头爷爷就没意识了。” 林坤河摸着她后背:“没事,上一次也这样,躺几天就好了。” 杨琳仍然有些后怕,因为医生说是锻炼过猛血压波动太大的原因,她想还好不是跟她去爬山,不然她脑子都要炸了。 只是老人年纪毕竟大了,虽然没做开颅手术,这回清醒得却没上次快。 林坤河担起大任,让父母和老婆去休息:“回去吧,我守着。” 折腾一天杨琳确实也累,她把林坤河奶奶送到罗湖,自己回家休息。 路上车窗降下来,白天被暴晒过的小叶榄仁招风,吹进车里有些凉快。 这个月份南京已经成了蒸笼,深圳反而热得平稳。 这是深圳气候唯一好的地方,虽然四季不分明,虽然一年中大多数时候温度都高,但不会热到透不过气。 老爷子在医院一直有人去探,杨老板得知消息也从广州跑过来,提了些水果补品。 医院事情多,照顾一个意识模糊的老人尤其累,一会要翻身一会要拍背,时刻留意点滴。 女婿熬得憔悴,杨老板都看在眼里。 杨琳那时候在医院也是这样,陪着她妈妈没白天没黑夜的,杨老板嘴上不说,心里却也知道有多辛苦,于是当时没拉下脸对女儿说的话劝到了女婿身上:“陪床累,你适当休息,别把自己熬病了。” 林坤河点点头:“爸你也注意身体,你做生意天天守夜,身体容易吃不消。” 杨老板听了又是那一套:“我没事,我身体好得很,你们年轻人才要注意,总在外面下馆子,那些油吃多了不健康。” 林坤河知道老丈人性格,也没多劝。 他说要带杨老板去吃饭,杨老板摆摆手,和老林总聊几句,潇洒地走了。 杨琳在他走后来的医院,看了看买的东西,有些意外地嘀咕:“现在这么舍得花钱。” 林坤河说:“你爸说最近生意不错,对面工业区又搬了新厂过来,他准备再盘一栋楼来做。” 杨琳听了,撇撇嘴。 她刚回广州那会杨老板就有这种想法,那会刚好有个老乡转店,杨老板打算借钱盘下,让杨琳去守。 杨琳没搭理,她才不想被困在一栋房子里,天天跟狗屁倒灶的人打交道。 不是她瞧不起租客,是临时房里吸的嫖的都有,有些见她是个年轻女的眼睛色迷迷就糊上来了,要不是杨老板人高马大要不是听到他们是一家三口,上来就问她价钱。 杨琳说完,见林坤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由对他挑了挑眉:“你别告诉我,你住的酒店没人给你打过电话,地毯上没见过小卡片?” 再高档的酒店都有情色交易,同理,多低端的旅馆住的都是人,消费需求一样,只是消费档次不同。 林坤河没心情跟她交流这些,她却来劲了,揪着他问有没有见过小卡片。 但凡他接一句嘴,她马上就要问有没有干过违法的事。 第52章 林坤河被磨烦了:“小卡片没见过,名片倒是见过一张,要不要找给你看看?” 什么名片?杨琳刚要问,忽然记起点什么,及时把嘴一抿。 林坤河也想起点什么,朝她张开手:“自己来搜。” 他摆出这副架势,杨琳又开始狐疑了。 林坤河激她:“不搜是吧?那我走了。” “去哪啊?”杨琳把他翻过来摸,很快摸到个首饰盒,打开一看是条链子。 她拿了东西还要勾起下巴:“什么时候买的?” 林坤河抡着胳膊轻描淡写:“上周。”只是回来那天太匆忙,在身上一直揣到今天,洗澡换了身衣服才想起来。 杨琳拿起来比了又比,当项链好看,戴手上也不错。 她纠结又纠结,林坤河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又掏出手链和耳环:“忘了,买的是一套。” 杨琳接过来,打开一看,勾着的下巴慢慢变成吊起的笑。 林坤河倚着门框看她,扭了扭脖子,嘎巴响。 杨琳马上扑过来,刚刚审犯人一样的眼神即刻变得积极,又是捏脖子又是捶背,柔声细语。 殷勤了一会摸摸他下巴:“你没刮胡子吗?” 林坤河站着都能睡着,哪有空管胡子。 杨琳知道他累,当孙子的要照顾老人又要宽父母的心,每天还要应付来探病的亲朋。 她叹了口气,心里正想老爷子快点醒才好,林坤河一把抓住她的手往下走。 “这里医院,你发癫啊!”杨琳抽手。 林坤河皱眉:“让你给我捏腿你想什*么?” 医院床太窄,他腿都伸不直。 杨琳也不见不好意思,没好气地推他一下:“就你娇气!” 门外老林总夫妇送完亲戚回来,杨琳看见公婆,连忙收手喊人。 老林总刚刚又找医生问了问,说是这两天应该能醒。 他拍拍儿子肩:“辛苦了,等你爷爷醒了自己好好睡两天。” 林坤河去洗了把脸,出来时听父母提起妹妹,说她想回来。 林坤河抽了张纸巾擦脸:“让她回吧,上次爷爷住院她考试没赶上,自己哭了很久,这次再不回肯定不会愿意。” 床头点滴快没了,他过去按铃喊护士,也看眼杨琳。 杨琳正把盒子放进包里,眼睫毛慢速眨两下。 林坤河说:“嘉怡要回来了。” 杨琳抬起头,极其快速地扯出一个笑:“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林坤河摸着下巴思索道:“帮我买个剃须刀,之前的坏了。” “哦。”杨琳边点头边看他下巴的青茬,觉得他胡子还能再留一天。 医院出来,杨琳先回店里上班。 她去找徐芳冰,徐芳冰正骂饶红:“你老公又花又不给你钱,你图他什么?” 饶红擦着眼睛不说话。 “怎么了?”杨琳走过去。 徐芳冰指着饶红:“她老公跟初恋勾勾搭搭,人家带她去捉奸,她看到狗男女还把座椅打下来躲着,只会哭。” 杨琳坐下来瞟人。 徐芳冰虽然喜欢骂人,对下属却也能帮就帮,气得叉腰:“跟他离婚,我龙岗有套房,虽然不大,住你们娘俩够了。” 饶红低头说:“我不想离。” 徐芳冰立马戳这人脑袋:“你脑子有问题吧?你赚外快都要给他一份,图他什么?你是不是傻逼?” 她简直恨铁不成钢,指指杨琳:“你问问她,要是她老公出轨她会怎么办?” 杨琳不太高兴地瞪眼睛:“你不会拿你自己打比方?” 徐芳冰说:“打了,我说过我老公要是出轨我就去他公司,去他所有亲戚家拉横幅,她不听有什么办法?” 杨琳这才皱起眉头。 她盯着饶红看了会,问:“为什么不离?” 徐芳冰说:“因为她老公长得帅。” 饶红咬着牙说:“我就不离,我要耗死他们!” 神经病,画图画傻了,怪不得公司没朋友。 杨琳掏了掏耳朵:“那你也找一个。” 她不想管饶红破事,没钱的男人五官再端正脸上也刻着穷鬼两个字,尤其饶红老公这种靠哥的,杨琳最看不起。 饶红走后,杨琳说了自己的事,她要招个女销售。 徐芳冰问了问情况:“你业绩够分?” 杨琳给她盘了盘手上的单:“我只保三个月,三个月后没开单会辞一个,不给公司添负担。” “那你看着办吧。”徐芳冰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老朱拉她入深圳的股,稀释其他股东股分。 这是一次机会也是风险,徐芳冰心动但也谨慎,比较现实的条件是钱不够,她老公虽然是高管,但大笔入账要等年终奖。 这事她问过王逸洲,王逸洲的建议是如果手头紧,可以用对赌协议的形式进行,他去跟老朱沟通。 杨琳问:“你这么听王逸洲的?” 徐芳冰乜她:“人家海归高材生,脑子转得快,不听他的听你的?” 海归高材生,杨琳绷了绷嘴,有什么了不起。 她悻悻地走掉,在店里忙到下班,去南山找杜海若逛街。 杜海若穿得很素,跟平时一样简单动人,但今天久违地喷了些香水,耳钉也换了副新的。 杨琳没见过。 杜海若笑她:“你不也是新的?不止耳钉,手链我也没看过。” 杨琳微微一笑,整了整表情去选剃须刀。 选完看见其它东西,逗留了一会拿起来比较。 杜海若也过来看了看,她拿着皮带和一条领带。 杨琳问:“你说哪个好?” 杜海若笑。 大概因为欢欢情况好转,她最近开朗不少,还逗杨琳:“皮带能拴住人,领带能牵住人,看你需求了。” 杨琳抓着鬓角说:“拴什么,我给他送双鞋,他想走就走。” 她把两样东西比了比,觉得不衬林坤河,晃眼看到旁边陈列着的男士钱包,抓起来摸了摸纹路。 杜海若也拿起旁边一条领带看花色。 杨琳没太留意。 她摸着皮带纹路想起当年在西武百货碰到林坤河,她在搭讪后嘴硬,说只是想跟林坤河当朋友。 小姐妹当然不信。 两人去楼下逛精品店,杨琳看见一个翻盖的包包,店员说是仿大牌的。 她拿起来挎到肩上照镜子,问完价格,又放了回去。 小姐妹说:“让房东儿子给你买,他买的那个店里东西贵得要死,一个包包大几千呢。” 杨琳认真说:“我不喜欢包包。”她喜欢黄金。 以前没这种想法,她觉得黄金俗,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一到金店就想进去看,哪怕吃人家白眼也想看。 后来杨琳打了耳洞才理解妈妈,黄金最好,漂亮又不会过敏,还保值。 小姐妹说她:“拜金女。” 杨琳那会回答的是:“他要是给我买包,我也可以给他买别的。” 小姐妹:“买什么?你连日料都吃不起。” 杨琳当时噎了下,毕竟这是真话,她确实连日料都吃不起,在吉之岛里买打折寿司还得咬咬牙逼自己一把。 曾经,杨琳也觉得林坤河就像寿司里那块三文鱼,看起来很时髦很好吃,吃了她就能变高档,变有钱。 现在进嘴才发现林坤河是块滚刀肉,溜溜滑,皮厚嚼不烂,牙疼,嚼得人腮帮子也酸。 商场逛完,杨琳还是买了个钱包加条皮带。 下楼时又经过金店,杜海若想起来:“外婆的金不是留给姨妈了吗,好像很久没见她戴?” 杨琳搭上扶手,语气平缓地说:“没了,卖掉了。” 转天她把剃须刀送去医院,林坤河胡子一刮,又是精神倜傥的设计佬。 他爷爷也在这天醒过来,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手能动眼也能眨,证明意识也在慢慢清醒。 林坤河在旁边陪着说话,老人家眼睛骨碌碌跟着他转,大概知道孙子辛苦。 转到第二天,孙女也赶回深圳。 林嘉怡风尘仆仆,一进医院就扑到病床边喊爷爷,摸着爷爷皱缩的留着针孔的手流眼泪。 老人家头不能动,眼睛黏在她身上,手也费劲地抬起来,搭在她手背。 孙女回来还是有作用的,林坤河爷爷在医院又待了几天,医生给办了出院,让回家养着。 出院当天气温适宜,天蓝树绿,两个高饱和的颜色被几片白云中和。 深圳的云像漫画投出来的,体积又大又蓬松,看过去像浮在半空的一座洁白的岛。 林嘉怡熟悉这座城市的景色和气味。 她从行政院出来站着看了会,有人在打理草地,被割过的草坪混合着其它树木,有她小时候在梧桐山下闻到的草叶气息。 有人来探病,好大一束百合举到眼前,林嘉怡赶紧闭气离开。 第53章 她往病区走,看到哥哥站在花坛边抽烟。 林嘉怡本来想喊他,接近时却又见杨琳走过去,她哥哥一手灭烟一手拉住杨琳。 杨琳似乎想跑,她哥哥侧头吐出最后一口烟,伸手拍杨琳后背,勾着腰把人往上提了提。 杨琳脑袋栽在她哥哥怀里,像条鱼,没骨头一样抱着她哥哥的腰扭来扭去。 她哥哥低头不知道说的什么,杨琳松开右手轻飘飘打了他一下。 他们很亲密,看起来是对感情很好的夫妻。 林嘉怡正想走,杨琳发现了她,从林坤河怀里露出一只眼睛看过来。 林嘉怡喊了声:“哥。” “药拿好了?”林坤河问。 林嘉怡点点头:“我顺便去行政院看了看我同学,他们都说爷爷情况挺好的,过几天一起去家里看看。” 林坤河想了想:“是翠园那几个?” 林嘉怡点点头:“嗯。” 他们兄妹讲话杨琳没插嘴,一直静静在旁边听着,看着。 林嘉怡并不跟她说话,目光也不接触,不知道怎么面对,又如何去相处。 这趟回国是意外,太匆忙了,好多事林嘉怡并没有想好,心事不整,脑子乱糟糟。 她满心想着出院的爷爷,她觉得自己分不出神。 但杨琳总有办法扰她的神。 林嘉怡很早就发现了,杨琳经常看着她,注视她,从她一回来就是这样。 林嘉怡对杨琳的注视并不陌生,因为杨琳以前也这样,经常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 她如果看回去,杨琳又会露出一个羞涩的腼腆的笑。 林嘉怡大概能猜到她的心理,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喜欢看人,也知道杨琳爱学她,从穿着到语气,甚至一些小表情。 林嘉怡当时并不介意,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可爱又有些可怜,也一度跟她很投缘,喜欢她身上的善良热情和活力。 但时过境迁,如今身份不同关系也不同,杨琳的视线也不那么单纯,多了些若有所思,带着说不清的探究。 于是在林嘉怡这里也有了些别的意味。 林嘉怡尽量忽略她,却又忍不住去咀嚼她的目光,咀嚼得多了,心里慢慢也蓄起无名火,不停充塞再充塞。 她努力摁住。 回罗湖后,林嘉怡把爷爷安置好,跟家里人讲了几句话,她见有电话来,翻着手机打算出去接。 一扭头,却发现杨琳又站在那里看她。 林嘉怡终于忍不住刺了句:“找人吗?” 杨琳一愣。 林嘉怡说:“我看你一直东张西望,是想找谁么?” 杨琳迅速反应过来,淡淡问:“比如呢,你觉得我会找谁?” 手机还在震,林嘉怡没管,压着情绪说:“问你啊,我看你一直找来找去。” 杨琳目光变得随意,含着点笑看过去:“那你说说看,我会找谁?” “我猜肯定不是我哥?”林嘉怡盯着她,目光渐渐像两把飞薄的刀,问了句:“找何渊文吧?” 听到这个名字,杨琳视线定了一下,林嘉怡却已经拿着手机走开,对她似乎不想多看。 杨琳听到她讲电话的声音,慢慢绷紧了嘴。 【作者有话说】 周一见 34 第34章 ◎士多妹,我供你读书吧◎ ---------- 2006年夏,杨琳没能如期回去复读。 她面对林嘉怡有些无地自容,像吹了个天大的牛,到开学的日子就啵地一声爆掉。 杨琳觉得自卑,碰上林嘉怡来店里或者只在门口经过,她都躲到后面。 小姐妹说:“你又不欠她钱,干嘛搞得怕她一样?” 杨琳垂下眼。 小谢安慰她:“妹妹,开心点,不读大学咱们一样能挣钱嘛。” 他问她:“你要不要去我们那里?说真的,你性格这么好人又漂亮,去夜场肯定也能做好。” “你不许带坏她!”小谢被女友敲了个脑崩。 小谢连忙解释,夜场可以做收银当咨客,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要去做dj公主,而且小费照样可以拿。 杨琳不懂:“什么是dj公主?” “没什么……”小谢连忙转移话题,震了震领子认真开导杨琳:“妹妹,千人千路,不要美化你没走的那一条,你性格这么好,说不定不读大学才是对的,提前几年在社会闯出一条新道路。” 杨琳敷衍地咽了一声,盯着手机恹恹的。 她看到林嘉怡在q上给她发了消息,但她不知道要回什么。 杨琳没什么力气,经常一整天一句话都不想说,店老板看她性格外向才让她来店里帮忙,见她这副样子赶客,说了她好几次。 这个老板非常小气,本来说好要加工资的,一听她说要回去读书就不加了,言而无信。 杨琳本来就烦,于是开始故意少打秤少收钱,老板对账时她有的是借口。 杨琳开始发现糊弄人不难,当老板的也不怎么能算清帐,她于是一边偷偷报复一边又想走,想离开这家店。 小姐妹看了她一眼又一眼,问她:“你去哪啊?” 杨琳说:“还不知道,我过两天出去看看。” 有货来了,她们戴好袖套去搬。 货架上又是满满一车,装蕉的箱子特别大,杨琳选择先搬小的,但这样也累出一头汗。 她站直来擦,看到何渊文。 他弯下腰,把她刚刚放在地上的装蕉的箱子搬进店里,默默地放在她刚刚那个箱子上。 那一箱是葡萄,哪里压得? 杨琳下意识要赶人,小姐妹赶紧扒拉她,冲她使眼色:“太重了,叫他搬。” 也是,反正他自己要当苦力。 杨琳没吭声,何渊文也低着头一趟趟地往里搬货。 他很奇怪,上次被杨琳掏裆后很久没来,这回人沉默不少,偶尔问一句放哪里。 杨琳给他指了地方,莫名其妙:“你不用上学吗?” 何渊文说:“我学校就在深圳,离得不远。” 杨琳干巴巴哦了一声。 有个男的轻松不少,而且何渊文力气很大,能看出来经常运动,手臂有些黑,明显是晒出来的。 因为他撩衣服擦汗时,露出的皮肤很白。 杨琳转开目光。 何渊文也没像以前那样缠着她说话,搬完就走了,大概要上学。 杨琳没理会何渊文发癫一样的举动,也以为他只是发一次癫,但没想到他当面不烦她,走后却一直给她发信息。 她把他q删了,他就给她发短信,还不嫌流量贵,彩信也一直发。 杨琳没回复过,有时候看到,只觉得这人无聊得要命。 小姐妹肯定地说:“那个卷毛仔想泡你。” 她还告诉杨琳:“卷毛仔也很有钱,他每次来的时候外面都有人在等,还是辆轿车。” 杨琳撇撇嘴:“管他什么车。” 她低头翻杂志,小谢在香港买的,封面糊了纸。 杨琳翻开看了看,大大的龙虎豹三个字,她红着脸翻了翻,很快像被咬了似的丢开,冲小姐妹嚷嚷:“你男朋友有病吧?买这种东西要判刑!” 小姐妹说肚子痛,有气无力像看化石一样看着她:“你才有病吧?我以为你很开放,你连男人裆都敢掏,这有什么不敢看的?” 杨琳嘟嘟囔囔,不一样,她那是吓唬何渊文,港片里飞女就是这么干的,把男人吓得不敢靠近。 但何渊文不知道怎么回事,赶不走。 杨琳守店有时候也会碰到轻浮猥琐的男的,会对她们吹口哨调笑两句,但杨琳一般不理,那些人也就自讨没趣地走了。 杨琳掏出镜子照了照,想起她那个不怎么联系的小公主一样的堂妹曾经说过她,一看就很好欺负。 杨琳有些纳闷,她以为自己很早就变了的,她明明经常跟同学打架,没什么人敢毛她。 于是她打开q去翻堂妹空间,堂妹戴着粉色假发和夸张的耳环,一看就很不好惹。 杨琳若有所思。 外面有人买甘蔗,杨琳碰了碰小姐妹:“去干活。” 小姐妹说:“肚子痛。” “你少偷懒啊。”杨琳抽了她一下。 小姐妹趴下来呻吟:“真的痛,我刚刚吐了一次你没听到吗?” 杨琳有些狐疑,嘴巴上骂她:“让你少吃点辣条,活该。” 她戴着手套出去削甘蔗,削完又门口扫了一遍,碰到送干货的来,累得腰酸背痛。 晚上杨琳睡得很早,做梦的时候被小姐妹拍醒。 小姐妹说:“我肚子好痛……” 杨琳蒙着脸说:“闻到了,你一直放屁。” 小姐妹颤着手拍她脸:“你扶我去厕所。” 谁上厕所还要扶的?杨琳不耐烦地睁开眼,发现小姐妹满脸冷汗,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她感觉不对,马上给小谢打电话,但没打通。 第54章 杨琳要打120,小姐妹不让,哭着说:“120……要钱,你扶我下去,我们叫个摩的。” 关内哪有摩的? 杨琳听见手机响,以为小谢回拨,连忙摸起来看。 是何渊文,他给她发了张图片,在家很有名的大排档吃宵夜,问她下次要不要一起。 小姐妹开始抽搐,嘴里发着呃呃的声响。 杨琳吓得手机都拿不稳,想起小姐妹说他有车,点他号码拨了过去。 何渊文很快赶到,后面还跟了个男的,叫什么阿班。 两个男的一起把小姐妹从阁楼抬出店再抬上车,最后抬进医院,医生说是阑尾炎,要挂水。 随后小谢赶到,得知经过后向俩人道谢:“多谢兄弟,下次请你们吃饭。” 何渊文望向杨琳:“士多妹,我们走了。” 杨琳点点头,请人帮忙后该有的礼貌还是有:“今晚麻烦你们了。” 何渊文欲言又止。 他明明说了要走,却又摸着脑袋晃过来,没话找话一样问她:“你每天就睡天花板啊?” 杨琳被他问得脸颊发烫,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站得太近有关系。 她反问:“怎么了?” 何渊文摇摇头:“要送你回去吗?”沉默一会,他又加了句:“你回去……还睡那个天花板吗?” “不用。”杨琳摆摆手。 这人说话好直接,她脸上有点挂不住,站得离他远了点。 何渊文只好离开。 只是他背有点弯,似乎不舒服。 杨琳想起来他在阁楼上好像被挡板撞了一下,她也被撞过,当时背就青了。 不知道他的是不是也青了。 她回病房,医生正在说让小姐妹把阑尾割了。 小姐妹不是第一次发阑尾炎,之前就让割但她怕痛,也没钱,这回男朋友小谢手里有钱,二话不说就让医生安排手术。 杨琳望着病床,小姐妹眼角不停流眼泪,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感动的。 她在医院陪到凌晨才回的店。 店里少了个人,老板偶尔会来帮忙,但在的时候就要挑刺,杨琳不想干了,也动不动顶嘴。 她不仅光明正大听歌,还经常在收银台翻杂志,有林嘉怡之前捎给她的,也有书店租的,都是时尚杂志,丽人们穿着前卫,笑容放肆。 杨琳百无聊赖地翻着页,看见何渊文走进来。 他头发已经很长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剪,外面在下雨,有点冷,他下巴缩进领子里,进来时看了她两眼。 见她不理,又自顾自晃荡,伸手去开冰箱。 杨琳正想说话,他已经被电了一下。 杨琳没憋住笑。 何渊文甩着手,感觉脑子都木了。 回头看她在笑,他自己也翘起嘴角:“你们老板在不在?我要投诉啊。” 杨琳扭开脸不看他。 何渊文随手抄了两瓶常温饮料,过来问:“这个冰箱怎么还没修好?” 杨琳说:“修好了,不知道怎么又坏了。” “真的?”何渊文有些不相信,竖起巴掌看了看,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招电。 他又甩了甩手:“你那个朋友还没好吗?” “她要做手术,没这么快。” “割阑尾要这么久吗?” “又发了什么肠梗阻。”杨琳说。 何渊文认真问:“严重吗,要不要帮忙?” 问这么多干嘛,杨琳找钱给他。 何渊文收好钱,朝她笑笑:“下雨了,坐会。” 杨琳问:“你不是有车吗?” 何渊文又笑了。 他很爱笑,眼睛特别亮,盯着她问:“你这么注意我?” 杨琳再次板起了脸。 门口又有摩托车的声音,有货送来,杨琳戴袖套,何渊文也放下饮料,习惯性去帮忙。 外面还有雨,何渊文喊她:“你别出来,淋湿了。” 杨琳没理他。 她要是不动手,这个送货的会跟老板告状。 她要是不动手,这个卷毛仔会把葡萄水蜜桃全部压烂。 两人搭档着把货给卸了,何渊文口干舌燥想喝点甜的,他站在风扇下问杨琳:“培训室楼下新开了一家台湾奶茶,你要不要喝?” 杨琳说:“不要。” 何渊文咧嘴一笑:“我去买,很快。” 他边擦着汗边出去,脑袋后的毛压得翘起一小撮。 杨琳回想他刚刚被电,仿佛看到他茂盛的头发都炸了一下,不由又是噗哧一笑。 深圳的雨一阵阵,刚刚收细,这会又下大了点。 杨琳蹲在地上整货,起来时浑身僵硬,看到父母出现在店外。 “琳琳。”妈妈走进来,说借到钱了,也在老家找了关系,可以让她插班回去复读。 杨琳不信:“哪里借的钱?” 妈妈说:“找你大伯借的。” “他不是不愿意借吗?”杨琳一脸麻木。 妈妈连忙说:“现在愿意了,他说他的钱都存了定期,有一笔刚存不久的,你爸爸求了他很久,说到时候连利息钱一起还给他。” 杨琳沉默,不相信她爸爸会为了她去求大伯。 他明明要面子得很。 杨琳望向店外,杨老板在门口收了半天的伞,也不看里面,坐在凳子上抽烟。 杨琳看着他那只点烟的手,一时恨从心中来,梗着脖子说:“不麻烦你们,我不读了。” “琳琳……”妈妈眼泪掉下来,抓着她胳膊哀求:“你别生气,是妈妈不对,妈妈对不起你……” 杨琳说:“你不用说这些,是我自己不想读。” 妈妈问:“为什么?” 杨琳说:“我怕碰到那个英语老师,到时候爸爸又说我蠢得像猪,给他找事。” 妈妈嘴唇抖了下:“不,不会的,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如果再碰到那种人,爸爸会帮我出头吗?”杨琳紧盯妈妈的眼睛。 母女两个正在店里说话,外面忽然听到吵声。 何渊文回来了,揪住杨老板领子骂:“你他妈是不是人,连自己女儿也打?垃圾东西!” 杨老板错愕地看着这个卷头发年轻人。 他一个闪神,人已经被推到墙边,后背和后脑勺硬生生撞了一下。 杨老板眼冒金星,下意识回击时旁边又蹿出来一个小伙子,一边拉扯那个年轻人一边用白话在劝,使了牛劲把人拉开。 杨老板趁机踹了卷毛两脚,捂着后脑勺骂骂咧咧,进店问杨琳:“刚刚那两个是谁?” 杨琳没说话。 杨老板气青了脸:“你才多大就在外面认识这种人?” 杨琳有些应激,被他的语气激得攥了下手:“哪种人?他们都是我朋友。” “什么朋友?你还是个学生,要什么朋友?” 杨琳看着父亲,忽然感觉他闭塞,狭隘,又可笑又专横。 她控制不住地抖:“我要朋友,以后我还会交很多朋友,这是我的自由!”也控制不住地回击父亲:“书我不读了,那些钱当我还你们养我的,以后别来找我,很烦。” “你说什么!”杨老板往前走一步,嘴角绷得甚至向下撇。 他被妻子拉住,努力克制了下,指着妻子说:“你看到你妈妈的样子没有?她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我们为了你读书的事……到处求人,你就这么对你父母的?” 杨琳说:“那不是你的问题吗?为什么要让我妈妈到处求人?你才是男的,你为什么这么没用?” “你再说一遍!”杨老板脸颊通红,一巴掌拍在收银台,人似乎喘不上气。 杨琳问:“我说错了吗?你连那个老师都不敢去找,还不叫没用?” 她说完就走,转身去了后面。 她听到妈妈哭得厉害,也听到店里老板及时赶回来,把她爸爸劝了回去。 杨琳红着眼睛,心底却感到一丝痛快。 店老板进来喊,杨琳调整好心情出去收拾门口。 奶茶撒了一地,一颗颗珍珠像人的眼珠子,又黑又圆,滚在地上发黏地盯着她。 杨琳去拖那些奶茶渍,想起妈妈坐车坐得土黄的一张脸,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找了个时间去染头发,感觉自己像个新的,杂草一样的人。 染完去医院看小姐妹,小姐妹正被同病房的人欺负。 那人很霸道,一会嫌她电视声音大,关小了声音又嫌她看的电视晦气,骂她自言自语有毛病,看个三毛流浪记还要顾影自怜。 小姐妹没敢再动,跟杨琳说句话都小心翼翼,但即使这样,那个人还嫌吵,让她们出去说。 杨琳来气了:“就你事多!这是三人间,你这么怕吵怎么不去住单人病房?” 那人瞪她。 杨琳说:“没钱吧?舍不得吧?穷鬼!” 那人忽地坐起来:“再骂一句,信不信我打你?” 第55章 杨琳满肚子火还没地方发,扯尖了声音骂:“你信不信我打你?你这种叼毛我见得多了,等下叫几个人打得你出不了院!” 那人气得颤颤巍巍要下床,旁边人见杨琳顶着一头黄毛,劝他说杨琳可能是混社会的,叫他还是不要惹。 晚点护士来了,病房里终于安生。 小姐妹偷笑。 杨琳骂她:“谁叫你像个神经病,天天自言自语。”又问:“谢珉呢?” 小姐妹说:“他去加班了,最近老帮人顶班……我花了他好多钱……” 杨琳看了看单子,确实蛮多的。 她挠挠头:“他是你男朋友,花几个钱怎么了,你不也给他花过钱吗?” 小姐妹唉了一声,扶着床躺好,忽然又扯她衣角:“你别走了嘛,让老板把工资发给,不要给你爸。” 杨琳不吭声。 “好不好?别走了。”小姐妹近乎耍赖。 杨琳手一翻:“你先把钱还给我。”想了想:“再请我看一回电影。” 小姐妹问:“我请你看电影你就不走了?” 杨琳没回答。 她弯腰看床头柜的花:“哪来的?” “那个0+1送的。” “林嘉怡?” “嗯,她来治眼睛,说看到我发的q了……”小姐妹眨着眼说:“还有,她问你怎么了,不理她,弄得人家不敢再去找你。” 杨琳问:“她眼睛怎么了?” “她说要手术,要去香港植入什么……晶体?” 杨琳不太懂,去网吧查了查,顿时心惊胆战。 百度上甚至有一个人说可能会失明! 她很担心,打开q联系林嘉怡,看到林嘉怡空间动态,已经在香港动了手术。 杨琳打算去看她。 还好,林嘉怡没失明。 杨琳一进去她就看过来了,没戴眼镜,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杨琳干巴巴地回应她,眼睛看着她房间里那么多漂亮的花,忽然觉得自己的拿不出手。 林嘉怡主动接过去,找了个瓶子插上。 她认真欣赏了会:“这是你自己折的吗?好漂亮。” 杨琳僵硬地点点头。 满天星是她很早之前折的,原本准备送给林坤河,没想到兜兜转转送给了林坤河的妹妹。 她有些尴尬,说了几句话,问那个脸大的花是什么。 刚刚在花店好像没看到这种花。 “是芍药。”林嘉怡说:“现在不是花期,这是我一个阿姨从国外带来的,说新培育的品种,说不定今年开,明年就不开了。” 见杨琳直勾勾盯着,林嘉怡问她要不要带回家去养。 杨琳伸手想摸,忽然看见林坤河,摆摆手跑了。 下楼后悻悻地想,这帮本地仔都莫名其妙的,那个卷毛仔也是,不知道发什么癫要打她爸。 走路回店里,见卷毛仔在等她。 他终于舍得剪头发,短青的发茬在日头下发光。 杨琳想起他那天拎着她爸,因为激动,喉结一度绷出锋利弧度。 杨琳忽然记起来他骂的是什么。 她过去想问,卷毛仔先开口了,他说:“士多妹,我供你读书吧。” 杨琳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她去看小姐妹。 小姐妹连忙举手:“我没说啊,跟我没关系。” 何渊文也没解释,继续说:“就在深圳读吧,我帮你搞定学籍。” 杨琳皱眉:“我不要。” “为什么?”何渊文理解不了。 杨琳还没忘记他跟林坤河联手耍她,叫她大老远送药的事,骂他:“因为你不是好人,你们都是王八蛋。” 何渊文怔住:“我怎么王八蛋了?我明明是想帮你!” 他气倒了牙,叉着腰转了几圈,忍了忍,回头又跟她低声下气:“我不是坏人,我也……不图你什么,你要是想还我人情,以后大学毕业去帮我爸做事,好好帮他就行。” 杨琳不信:“你是不是又想耍我?” “我耍你干什么?”何渊文有些气闷,盯着她染黄了的头发说:“把头发染回来吧,我带你去学校,房子我也帮你租好。” 他一提到头发,杨琳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瞪起眼。 何渊文还没意识到她生气,拿她在q里说过的话来劝:“你不是说你英语成绩很好吗,我爸就是做外贸的,到时候你……” 杨琳彻底发作,拿着扫把打他:“滚,你给我滚!” 她好气,气得脸都白了。 小姐妹盯着被赶走的何渊文,满头雾水问杨琳:“你气什么?” 杨琳抿住嘴。 她在晚上做起梦,梦见英语老师喊她:“杨琳,来,进来,到老师身边来。” 杨琳迟疑了下。 老师微笑,镜片后的脸斯文亲切:“别怕,老师这里东西多,都被书压着了,你来帮我打一下手电。” 杨琳于是进去,拿起了手电筒,也记得保持距离。 老师弯腰找东西,却一直往她这边挪。 杨琳以为挡到老师路,下意识往旁边撤,然而灯照不清,光影暗暗,她似乎听到老师低声:“杨琳,你皮肤好滑……” 杨琳昏昏的,直到那只手从衣服下摆伸进来,她猛地睁开眼。 天昏地暗。 身下是硬硬的木板,床头蚊香还剩最后一点气味,静了会,听到外面早点铺拉卷帘门的声音。 杨琳打开小夜灯,小姐妹也在旁边蜷成一团。 35 第35章 ◎拍拖是什么意思◎ ---------- 那夜杨琳睁眼到天亮。 深圳蚊子要命的多,天热,水果也烂得快。 杨琳低头在架子里挑烂果,林嘉怡从门口进来:“忙吗?” “不忙。”杨琳朝她一笑,擦了擦手去开冰箱:“吃西瓜吗,还是吃甘蔗?” “谢谢,我刚吃过了。”林嘉怡拿出一束芍药花。 好大一捧,颜色从浅到深,还有水蜜桃一样粉嫩的。 她笑着说:“这是我问上次那个阿姨要的,她家里还有很多,我就讨了一些。” 杨琳好惊喜:“这个真漂亮。” 林嘉怡说:“就是不知道能养多久,你看看找个花瓶插着*,放点雪碧,兑点水试试。” “好!”杨琳马上去后面摆弄。 她刚好在外面捡过一个花瓶,青花瓷的,插起来格外合适。 插好后端着出去,林嘉怡在收银台翻那个蛋糕册子。 杨琳放下花盆,不由盯着她看。 盯得人家侧过头来,杨琳才不好意思地笑了,垂下的手指抠着裤缝说:“你发质真好。” 林嘉怡说:“不太好,我头发其实很干燥。” “但是你头发很多,也很黑。”很自然。 “我头发像我爸,长得快,总要剪。”林嘉怡摸了摸自己又长长的发尖,笑着说杨琳:“你头发也很多,还很顺。” 杨琳叹气:“我这个颜色染得不好。” 林嘉怡说:“其实好看的,很提气色。”她很真诚地夸杨琳:“你眼睛大,唇形也好,染了这个头发很像杂志模特。” 杨琳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 她耳朵尖微微发红,摸着自己眉毛说:“杂志模特眉毛也黄的吗?” 林嘉怡从包里掏出只眉笔递过去:“这个比你眉毛颜色稍微深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啊?”杨琳呆了下:“我不会化妆……”她也没好意思接。 林嘉怡笑,细细的眉毛笑时弯了弯:“我也不化妆,这个是商场凑单买的,你帮我试一下,好过我天天看着它觉得浪费。” 杨琳只好接过来,找了个镜子照着,却不知道怎么下手。 林嘉怡看她手生:“我来试试。” 她捧着杨琳的脸,按她哥落笔的姿势往下描,描了几笔后,为难地皱眉。 “好了吗?”杨琳想照镜子。 林嘉怡看着有些难为情,她轻轻放下眉笔,细声细气地说了句:“好像……是不太好看。” 杨琳掰着镜子照了照,忽然站起来也给她画了几笔,同样的粗,同样的弯。 两个人顶着奇怪的眉毛哈哈乱笑,笑声中,是女孩子之间纯粹的情谊流动。 从店里走后,林嘉怡还给杨琳发了条消息。 她说人生应该有很多条路,比如她,当时考上是一条,复读是另外一条。 她相信自己复读应该不会差,同理,杨琳就算不读大学也能有好的发展。 这句话跟小谢说的很像。 杨琳想,林嘉怡也是个心理强大的女孩子,高考失利那么大的打击都能轻描淡写地扛着。 她被鼓励到。 杨琳托着腮沉思,小姐妹滑过来问:“今晚去看电影吗?” 杨琳问:“晚上去?” “对啊。”小姐妹看她似乎不愿意,推她一把:“不去算了,晚上的票最贵!” 第56章 杨琳连忙答应。 小姐妹趁机问:“看完电影,是不是就不走了?” 杨琳点点头。 她在这座城市的朋友不多,小姐妹和小谢,还有一个林嘉怡。 她想她朋友虽然不多,但人都不错。 看完电影后,杨琳跟老板说了,以后工资直接发到她手里,不然她不干。 老板无所谓,工资给谁都一样。 杨琳趁机又提了别的事,比如加工资,还有买个拖车,不然搬货的时候如果摔了,东西她们不赔。 这些老板勉强答应。 但拖车还没买进店,何渊文又来了。 他又黑了点,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在外面晒太阳,但人的力气也大了些,装大支矿泉水的箱子搬着就往里面跑。 只是他摞箱子都放一起,经常重的压着轻的,这人似乎不太记事,又似乎有心事。 魂不守舍的后果是他忽然被摩托车排气管烫到,小腿很快红了一片,燎起一个特别大的水泡。 杨琳要带他去卫生所处理,他扭扭捏捏,一下说不用,一下说要去大医院。 真矫情。 杨琳没钱陪他跑来跑去:“这是水泡,诊所弄一下就好了,去什么医院?” 何渊文见她又发火,不由叹气:“那我自己去吧……” 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扭头问:“我去医院,你去看我吗?” 明明诊所就在附近,杨琳气得骂他:“爱治不治!” 她觉得这人简直是来添乱的,顶着心口一团火去把他压住的水果搬下来。 搬完想起那张留着灰渍的脸,不由又瘪嘴:“傻样。” 杨琳找出上次买的一袋子药,里面有几种烫伤膏,她拿着在收银台把玩,时不时摸一下。 摸得膏体发热时,见林坤河从门口走过。 杨琳追出去喊住他,烫伤膏递过去:“给卷毛仔!” 林坤河皱眉:“自己给。” 杨琳不管,往他手里一塞就走了。 她想他们穿一条裤子的,他肯定会给。 不久又收到何渊文彩信,拍他那个伤,每天拍,说痒了,痛了,要留疤了。 他说:『士多妹,留疤了你总得赔我吧?我身上还没留过疤。』 『士多妹,你加我另一个q好不好,也是个靓号……』 『士多妹,我今天碰到一个同学就是湖南的,我跟他学了几句湖南话,改天说给你听……对了,你是湖南哪里的?』 士多妹士多妹,死卷毛仔,杨琳做梦都梦到他在喊自己士多妹。 她意识不到,看他的信息慢慢成了习惯,经常一边看着,脑袋里一边漫无边际地想事。 有时也想这个人真有毅力,缠了她快一年,真无聊。 杨琳扣下手机,翘着嘴角,却依旧没有回复。 短信太贵了,她才没那个闲钱。 外面的糖胶树开花了,臭了,又没味道了,11月的某一天消防过来查店,说阁楼不给住人,强令拆除。 老板没办法,只能闭店几天。 杨琳好久没休过这么久的假,和小姐妹约着去世界之窗玩了一趟,本来还打算去新开的神秘岛,但小姐妹痛经出不了门,她只好自己过去。 珠海有点远,回来时坐车绕晕了,杨琳有点受不了,提前在龙华下。 她找了间商场买水吹空调,何渊文打电话来。 他好像没怎么给她打过电话,大概知道她不会接。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打了,杨琳也接了。 大概这边总有男的看她,杨琳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人,她有朋友,随时能联系上。 电话接通,何渊文没说话。 杨琳一开始也不说,等了会有些不耐烦:“干嘛?” 何渊文笑了下:“你怎么不在店里?” 他声音有点不对,杨琳说:“店里装修,干什么?” “那你在哪?” 杨琳看了眼周围,开口报了刚刚下车的站,她压低声音换了个地方坐着:“你先说什么事?” 何渊文说:“心情不太好,想看看你。” 他声音确实有些闷,杨琳扇着风说:“我又不是景点,看我干什么?” 何渊文笑:“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关外很乱,你找个地方等我,别乱走。”何渊文挂了。 杨琳没想等他,她还要去买东西。 老板给她们租了个房,里面除了床什么都没有,她有好多想买的。 商场不大,杨琳在里面逛了会,又接到表姐电话,说起外婆的后事。 杨琳之前就知道,但她没回去。 外婆跟她爷爷奶奶没什么区别,也一样不喜欢她,因为她妈妈最弱,也因为她妈妈嫁的老公最没钱。 可是杨琳没想到,她外婆把金子全留给了她妈妈,临走时说对不起她妈妈,太忽视这个女儿。 杨琳不懂,为什么当人爸妈的会在死之前才会意识到自己有错? 杨琳忽然更恨外婆。 错了就错了,不要认,坏就坏到底不行吗?为什么要来一句反思,让女儿为了她那句话的份量痛苦后半生。 杨琳想到妈妈,有些鼻酸,又告诉自己不要管。 如果她是妈妈,她一定不原谅,不回想! 杨琳在洗手间洗了把脸,感觉头没那么晕,准备回罗湖。 关外跟关内确实不太一样,这里摩的乱跑,改装的三轮车也横冲直撞,行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要么行色匆匆随地吐痰,要么蹲在路边抽烟,像三无人员。 杨琳有些紧张,拽着包去站台看了看标识,要去对面坐。 她往前去天桥,天桥下来后又走了一段,接近公交站台时后面猛地冲出一辆摩托车,骑车的人伸手抢走她的包。 杨琳懵了。 她傻傻站在原地,忽然一辆轿车踩足油门开过来,径直去追那辆摩托。 摩托开得也快,但轿车马力更足,开到它前面把车一刹,摩托差点就撞了上去。 何渊文推门下车跟抢包的人打起来,抢包的见他拼命,扬手把包往后面一扔,骑上摩托溜了。 杨琳连忙跑过去,那么远,跑得她气都岔。 何渊文把包包给她:“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杨琳不用看,她觉得他傻:“我包里没什么东西,就一点零钱!”她不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刚刚感觉这里不安全,手机就一直抓在手里。 何渊文却小心翼翼地问:“痛吧?” 杨琳以为他摔神经了,喘着气说:“我痛什么?你看看你自己?” 他跟抢劫的打架,脸青了嘴巴也破了,刚刚抢包还摔在水泥墩子上,不知道骨折没有。 杨琳推他:“你起来走两步,看腿有没有事?” “我没事。”何渊文抖了抖腿,看起来还能动。 他凑近看她,却先被杨琳发现不对:“你这里怎么了?” 她发现他脸上有几个印子,像巴掌印。 何渊文迅速撇开脸:“没事,自己撞的。” 他不太自然。 杨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不舒服,绷起嘴,拿着包包想走。 何渊文忽然伸手,摸了下她眼睛。 他手里有血,告诉她:“士多妹,你眉毛破了。” 杨琳这才发现额头有点痛。 何渊文不由她讲,直接领她去了医院。 医生看了看,不严重,就是被包包上的铁环崩到眉毛,给她简单消下毒,贴了个创口贴。 得知是被飞车抢劫,医生也只能叹气:“唉,报警也没用,抓不到的。” 杨琳没想报警,她今天坐车很晕,被抢了很累,人已经没什么劲。 何渊文把她送回出租房。 杨琳在车上看他。 他反常地没什么话,人看着低沉,睫毛投出的倒影也静静的,今天不冷,他的下巴却又缩在领子里。 他脸上的印子好像又清晰了些。 杨琳到家后才想起他的伤没有处理。 她给他打电话:“你的伤怎么办?” 何渊文说:“我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 杨琳问:“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何渊文没说话,电话里很静,连他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 杨琳忽然有点生气,不知道谁打的他,下手那么狠。 她翻箱倒柜:“你回来吧,我这里还有药,你拿去擦。” 何渊文听了,折返得很快。 他直接上来敲她的门,出租房的走廊很暗,始终有股潮潮的感觉,地上铺着红色地砖,和他身上的名牌衣服很不搭。 杨琳把药递给他,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士多妹,我们拍拖好不好?” 杨琳心里跳了一下,她想抽回手,他却不放。 何渊文的手很大,也很烫。 杨琳的眼皮不知道为什么发沉,她听到自己蚊子一样的声音:“拍拖是什么意思?听不懂。” 第57章 何渊文重新笑起来。 他的单眼皮很有神,唇弓饱满,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就是谈恋爱,你做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杨琳听了,有些难为情。 她低头,何渊文迅速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杨琳羞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何渊文原本也紧张,见她耳尖发红,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我喜欢你,真的。”他牵住她不放,低声说:“跟我拍拖好不好?” 杨琳整个人都烧起来。 她心跳得好响,人好像在发飘,又感觉眼睛也有点胀,过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人生的第一场恋爱,杨琳谈得很甜蜜。 何渊文有一副特别的眉眼,他很爱笑,唇线清晰有弧度,笑起来格外好看,他几乎跟她形影不离,去哪里都爱带着她,对她也特别宠,带她看很多电影,给她买很多的衣服和香水。 杨琳走过奢侈品店时再不会被柜台的人打量和无视,他们争着给她服务,喊她杨女士,贵价饮用水一递就是好几瓶。 那些东西都买得起,杨琳也就没之前那么大兴趣,尤其是包,何渊文爸爸的手袋厂里全是这种包,老花纹路她看得疲劳,也欣赏不来。 当你不再为钱发愁的时候,找乐子就成了最大的愁。 杨琳选择学英语。 她跟着何渊文去了几个国家,但何渊文不喜欢去鬼佬多的地方,因为他妈妈的情人都是鬼佬。 杨琳知道他父母不和,但他爸爸最多是忙得管不上他,他妈妈却完全不理他,态度冷漠得像不是亲儿子。 可何渊文愿意跟杨琳一起去有鬼佬的国家,她说要学好英语再去,他就给她报班,等她慢慢学。 而杨琳学英语,也有些微妙的不可说的原因。 比如她隐隐发觉林嘉怡喜欢何渊文。 虽然林嘉怡没表现出来,但恋爱中的人六感发达,杨琳能从一些很细微的事情上察觉。 比如何渊文叫她0+1,稍微逗她一下她就会很害羞,也比如人再多,她的注意力也下意识放在何渊文身上。 她对何渊文的关注比对她哥还要多。 杨琳有时感觉自己狭隘,小气,因为林嘉怡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她们在q上仍然能抱着手机聊到很晚,出去时林嘉怡也还是对她很照顾,经过店里会给她带奶茶带甜品,去哪里玩也记得给她带礼物,广东话叫手信。 她经常陪杨琳去玩一些没体验过的,需要女孩子结伴的事情,或者做一些她不感兴趣,但杨琳想玩的东西。 杨琳觉得自己太敏感,于是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心态转变后,对林嘉怡的关注也更多变为羡慕。 羡慕她学习好英语好,也羡慕她脾气性格好,羡慕她被很多人喜欢。 杨琳也喜欢林嘉怡。 林嘉怡身上没有丝毫本地人或者有钱子女的骄矜,杨琳第一次在生日宴上看到她,就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说话慢吞吞,性格软绵绵,听人讲话也没半点不耐烦。 杨琳跟着何渊文认识了很多人,比如那个叫阿班的人全名黄亚滨,跟林坤河一样,也是何渊文朋友。 这些人里大多数都顺着何渊文,也就顺着杨琳。 黄亚滨这样混不吝的有钱仔,在她面前也是一口一个琳妹妹,她做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对。 但杨琳很清楚,他们更喜欢林嘉怡。 林嘉怡是他们所有人的妹妹,哪怕那些年纪比林嘉怡小的,也把林嘉怡当妹妹一样护着。 顺和护是不一样的,杨琳能分清楚。 她更能分清楚的是,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跟林坤河关系最好。 林坤河比何渊文更会交人,也更知人。 林坤河很理智,有时定在那里像一座山,从不冲动从不出格,而何渊文身上的豪情重于其它,有时会做一些别人难以理解的事。 比如他小时候被保姆带大,后来给保姆家里人买房子又买铺子,再后来他家里破产,保姆子女迅速卖掉了那些房和铺子,一毛钱都不愿意还。 那是何家山崩海啸的一年。 2008年底,何渊文爸爸在金融危机中受了很大影响,从拖货款到工厂倒闭,再到他挪用客户的钱发工资被告被抓。 他欠的钱太多,据说要判十来年。 杨琳也开始后悔,后悔之前没有多买一些包包首饰,不然卖掉也能替他爸爸多还债,不至于判那么久。 十多年,她想一想都忍不住颤栗,监狱那种地方怎么可以待十多年? 她一天都待不了。 可是后悔也没用,他们还要继续生活,于是杨琳想去广州,跟小谢一起工作。 也是这个时候,杨琳和林嘉怡有了矛盾。 认识这么久,她跟林嘉怡的冲突一共也就两次,比如这次何渊文爸爸被抓,林嘉怡劝何渊文出国,趁签证还有效。 杨琳问:“那我呢?我怎么办?” 林嘉怡沉默了会,说她的想法不现实,不应该让何渊文跟她去广州工作,那里不适合他。 林嘉怡说,起码让何渊文出国把书读完,不能说不读就不读。 杨琳被这句话触痛。 她忽然尖锐起来,冷笑着问:“你敢说不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想让他跟你一起出国?他到了国外相当于单身了,认识的人不多,你可以天天在他跟前打转……刚好他妈妈也喜欢你,不是吗?” 林嘉怡拧着眉心说:“他现在的情况留在国内,对你们都不好。” “这也是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操心吧?”杨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不好我愿意,他也愿意,你敢说你嘴里那条现实的路没有一点私心?” 林嘉怡缓了缓说:“你别这么激动。” 杨琳说:“我不激动,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你回答我。” 林嘉怡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问得透不过气。 杨琳觉得她多管闲事,更清楚意识到她的建议里藏着不敢承认的私心,于是跟她翻了脸,决心再不往来。 她们之间的第二次矛盾是09年,林嘉怡回国去广州找杨琳玩。 她带着求和的态度,杨琳却没理她,没时间也没心情。 然后那天她在夜场出了一些意外。 杨琳有些无措,有些后悔,她无意伤害林嘉怡,只是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然后林坤河来了,跟何渊文发生冲突,怪何渊文没有保护好她妹妹。 明明他们不久之前还坐在一起吃饭喝酒,林坤河提着酒去他们出租房,喝得痛快聊得也畅快,这会却针锋相对,要打起来。 杨琳挡在他们之间,原本对林嘉怡的愧疚变成愤愤不平。 她推着林坤河,大声骂他:“是你妹妹自己死皮赖脸要留在这里的,我们谁都没让她来,你要怪就怪她自己,是她自找的!” 林坤河被她一推,平静了下:“你走开。” 杨琳不肯:“要走的是你,也是你妹妹,你们两个都滚,以后不准来!” 林坤河目光落在她身上,眉眼慢慢冷静下来。 他看着何渊文,原本攥紧的拳头松了松,目光从冷淡到陌生:“以后别联系了,广州也好深圳也好,大家最好不要见到,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他们兄妹走后不久,何渊文也在一个工作日说要出国,他妈妈情况不好,他得过去。 杨琳心如刀割。 她问:“你是不是跟林嘉怡搞上了?” 何渊文否认了:“不是,跟嘉怡没关系。” 杨琳不相信他说的话,她知道他跟林嘉怡一直有联系。 于是她钻了牛角尖,一再地放狠话,逼问他:“是分手的意思吗?” 何渊文看着她,神情挣扎。 “我问你,是不是要分手?”杨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不要他模糊的态度,要么在一起,要么彻底把他推开。 何渊文憋得手指骨节都锐利起来,拱在膝盖上几个冒白的尖。 杨琳不看他了:“不敢说吗?那我来说,我们分手。” 她不想在模糊的信号里让自己被动,她不要幻想别人的爱,不要猜别人想法,不要被别人的态度钓着。 她早就跟他说过,如果离开他,她以后都不会理他。 他讲的那些话杨琳一个字都不信,明明早就讲好了的,什么欠款什么债,他们都可以慢慢还,还不了又怎么样,那些人敢杀了他们吗?他爸爸都坐牢去了…… 可何渊文还是走了。 他走后杨琳也不想上班,她去公司拿东西,洗碗阿姨问何渊文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何渊文性格很好,和夜场里洗碗阿姨pa大姐工程大叔们都处得来。她们记得他感冒了一直咳嗽,让她也多穿点,两个人不能都生病,还说结婚一定要在广州也摆酒,他们要去喝酒要随份子给礼金。 还有保安大哥被醉酒的客人捅刀,也是何渊文第一个去救的。 第58章 他人缘好,肯吃苦,吃得消落差,却吃不消他妈妈一条信息,一通电话。 杨琳走出公司,觉得很冷。 广州怎么会这么冷?她裹着自己发抖,经过银行时在何渊文留下的卡里取了一张钱,买了烟带回去。 隔壁和他们吵过架的夫妻也在开门,见她拿着烟,女的挺着个肚子撒娇,说自己闻不得烟味。 男的马上警告杨琳,不许她在出租房抽烟,不然让她好看。 杨琳打开门,使劲一甩。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第一次没经验,烟没滋没味,只会呛人。 她抽不下去,又打开酒喝了会,看到桌面有何渊文的东西,通通扔进垃圾桶。 杨琳当时想,如果他敢回国,她一定要打爆他的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零点 36 第36章 ◎你闲得没事喜欢摸自己?◎ ---------- 林坤河在公司忙两天,手头事处理一些,黄亚滨过来串门。 他一进来就摸貔貅屁股,多么神圣的凶猛的瑞兽被摸出几分情色感,林坤河团了个纸丢他:“别在这发骚。” 黄亚滨弯腰把纸团捡起来,三分姿势扔进垃圾桶,心满意足地拍拍手,问了问他爷爷的情况。 林坤河说:“先在家养着,一个月后去复查,到时候看复查结果。” “嘉怡呢?” “在罗湖,她说要在那里守着。” “孝顺女,”黄亚滨躺在沙发上感叹:“你爷爷有你们这一对孙子孙女,躺着也高兴。” 林坤河不太高兴地瞟他。 黄亚滨忙改口:“阿爷应该很快就能走,我前两天在弘法寺给他求了健康。” 林坤河说:“我以为你回家拜了老爷。” 外面hr敲门:“林总,面试的到了。” 林坤河出去见了见。 回来时有些疲倦,揉着眉心。 黄亚滨问:“不在家休息两天?” 休什么,林坤河打着呵欠说:“不用做,你养我?” 这么勤奋干什么,黄亚滨提着领子震了震:“我开公司养你啊!” 林坤河抬眼看他那条骚气的领带。 黄亚滨问:“你妹跟你老婆,最近怎么样?” 林坤河:“没怎么样。” 黄亚滨一笑:“那就好,有空你领着嘉怡和弟妹,我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林坤河双手交叉架在台面,客客气气问:“现在就有空,晚上约哪里?” 黄亚滨尴尬了下:“今晚有事,明天可以。” 他在沙发上躺得不舒服,脚一踢站起来,显摆自己腰力:“或者你们选时间,我随时恭候。” 林坤河目送他离开。 黄亚滨最近皮换得勤快,明显有女人功劳。 他光鲜得像个小白脸,近期熬得一天一餐的林坤河糙得跟他不在一个水平。 林坤河捞起镜子照照,钱包里找出健身卡,下班后去了趟隔壁楼的健身房。 这一栋挨着杜海若的便利店,泳池那一面正好能看到。 林坤河进去时看见黄亚滨在楼下盘桓,手指上是甩来甩去的车钥匙。 小欢欢从雪柜旁边跑出来差点摔倒,他一把抄起,刮刮小姑娘鼻子,笑着说了些什么。 林坤河戴好泳帽,门口又不见人影了。 他准备下水,易和平发来工地一些照片。 之前接的一个厂房改展馆,这个工地比例上有些缺陷,林坤河过方案的时候斟酌很久,木作亲自出了几张图。 按他的图纸,易和平盯着木皮找了还原度最高的材料,墙板的上下角和木饰面有不平的也盯着返了工。 他对工艺把控很到位,验收起来也认真,向林坤河请示单项结算的事。 林坤河回复几个字:『可以,辛苦。』 稍微客套两句,锁了手机下水。 易和平还算识相,及时投到他麾下。 当时说的那个项目,甲方大方是大方,但拿地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工期一再拖延,今年估计开不成工。 易和平如果选择单挑,这个项目拿下了也是一块难吃落肚的肉,毕竟接项目是第一步,后续还有工程垫资。 以他的实力估计只能借。 易和平公司的情况林坤河上次也看到了,他连公司那几个人的工资都快付不起,勉强接了工程落了地请了款,钱跟林坤河一分,到手估计也剩不了几个钱。 到时还有银行利息。 要不是林坤河伸援手,估计撑不到年底。 好在易和平突破了自尊心这一层,他命里缺的东西深圳有,林坤河也肯给;而林坤河看中的易和平身上也有,合作起来都有好处。 他来后同行马屁拍得响,赞林坤河收服一员忠心大将,堪称现代周瑜。 这话忒假。 林坤河从不幻想自己是周瑜,也没对古惑仔着迷过,底下人干得再好也隔着两颗心,职场商场,最稳固的从来都是利。 最近事多,出差回来又跑医院,吸的都是医院的废气,林坤河从水里出来又去力量区待了会,这才感觉肺部循环好了些。 回家路上老婆打来电话:“我想吃关东煮。” 林坤河说:“楼下不就有?” “楼下的不好吃,我想吃我姐店里的。” “那你该给你姐打电话。” “打了啊,”杨琳在那边撇嘴:“她没接,可能在忙。” 林坤河说:“那就不吃了,刚好减肥。” 死设计佬,杨琳隔着电话骂他:“我哪里肥?” “你脱掉衣服自己摸摸不就知道?”设计佬收了线。 杨琳盯着手机干瞪眼。 她穿好衣服准备自己去买,杜海若电话打过来了,说刚刚没看到消息。 “有什么事吗?”杜海若问。 杨琳看眼时间:“没事。” 她本来想让杜海若弄份关东煮让林坤河顺路去拿一下,但一个不在店一个不配合,干脆没提。 没聊两句,杨琳听到咔嗒安全带的响声,接着是杜海若跟人说话,声音很轻。 杨琳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在约会吗?” 杜海若有些不好意思:“没,跟朋友出来吃个饭。” 杨琳嗯了一声:“行,那你吃吧,先不说了。” 她及时挂断,生怕打扰到杜海若。 杨琳还怕表姐被影响得太深,既然愿意重新开始,既证明杜海若在走出那段婚姻的阴影,也证明前夫已经从各个方面都干扰不到她。 那个前夫要钱没钱要脸没脸,凭杜海若的条件闭着眼睛随便找一个男的,也能赛过他。 杨琳心情有点好,从冰箱拿了根冰棍去撸狗,一休躺在她怀里,被她摸到昏迷。 “死狗,怎么掉这么多毛?” 杨琳找了个东西黏身上的狗毛,黏完把狗抱回狗窝,狗鼻子比她灵,半路就闻到门口的气味,睁开眼唰地飞去玄关。 林坤河打开门,提着两桶关东煮。 杨琳也踢踢踏踏地跑过去。 林坤河一个蓄力把她抄到怀里,托着屁股颠两下:“就为了个关东煮?” 杨琳眉开眼笑地在他下巴啄了一下。 林坤河低头问:“自己摸了没有,哪里肥?” 杨琳格开他脑袋:“饿了,快给我。” 她左捞右捞,见他来劲,一拳砸在他肩头:“你闲得没事喜欢摸自己?” 可不是?林坤河抱着她煞有介事:“你知道我学过画画,有句话叫美术生比医生更了解人体,不把自己摸明白了怎么摸……怎么画别人?” 杨琳眯起眼睛看他。 林坤河低声说:“一会我教你怎么摸。” 杨琳跳下来去吃关东煮。 林坤河去洗手换衣服,再把黏人的狗赶回狗窝。 回到客厅杨琳已经吃完了,他带那么多东西她就吃了两串,一串章鱼烧一串海带。 这也对得起他,回去时停路边差点被抄牌。 林坤河看得牙痒,揪着她的腮:“玩我是不是,就这点东西还非要今天吃?” 杨琳端起来喝了点汤,舔舔嘴皮子说:“明天当早餐。” 林坤河没眼看,去给家里打电话问爷爷情况。 林嘉怡说今天血压还好,吃饭跟说话都行,晚上还自己刷牙了。 林坤河笑:“自己刷牙?刷几颗?” 林嘉怡说:“基本都刷到了,很仔细。” 老老头要强得很,也爱干净得很,上回中风也是,才睁眼就要自己洗脸。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也注意休息。” 林坤河回房间,杨琳骑在被子上,两条膝盖来回蹭。 林坤河走过去,作势拿她手机:“在看毛片?” 杨琳抓紧手机:“我在算业绩……” 算来算去,她想开一个人。 原本打算等三个月,现在觉得没必要等那么久,有个草包见招了新人就偷懒,干点活满嘴借口,还跟她顶嘴。 第59章 这种还要给他分业绩,杨琳不太想。 她在床上颠了个身,问林坤河:“你有没有开过人?” 林坤河把她翻过来:“开人什么意思,我只开车。” 杨琳扣上手机问:“你当老板的没开过人?” “你说开除?” 杨琳点点头,搂住他胳膊说:“你当老板这么久,开人经验肯定很足。” 林坤河觑了她一眼:“你不也当过领导,你管人比我早,当时没开过人?”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穿一条黑色西装裙,拎着对讲机在场子里走来走去,像模像样,满面春风。 有些服务员见她过去,还会喊一声琳姐。 她当时也不过二十出头,那些服务员年纪更小,到处都是十几岁的脸,但个个世故成熟,称呼人时一口一个哥姐,把黄腔当平常。 林坤河进去时杨琳正在咨客台骂一个嘻皮笑脸的包间少爷,说他鼻子丑得像脸上安了个鸭屁股。 她鞋掉了,那人捡起来舔两口,仍然笑得满嘴牙。 乌烟瘴气的环境,他们却如鱼得水。 林坤河抽出手臂揽住杨琳,戏谑道:“杨领班现在当主管了,是不是有什么心得要传授?” 杨琳在他怀里吐着气说:“我那时候缺人缺得很,都快光杆司令了,哪里舍得辞退人?” “为什么缺人?” “夜场是这样的,流动性很大,有时候上午招的人下午就跑了。” “你们不是晚上才上班?” “我是打个比方,比方!” 林坤河没心思听她的比方,他那一碌已经蓄满了势,撩开她头发吮一阵,杨琳手脚发软。 他还没怎么样,她已经喘得不行。 林坤河有些意外,手指停了下:“这么*热情?” “那你喜不喜欢?”杨琳把他轻轻握住,再握牢。 林坤河笑,哑声说:“不错。” 老话小别胜新婚是有道理的,只是林坤河兴浓时对杨琳来说总是有点难吃,他张得太过,伸进去一步一剐,她不由吸气。 林坤河亲着她后背,慢慢地递进跳跃,房间安静声音湿润,他干燥的发尖擦过她的脖颈。 杨琳闻着他头发的气味问:“你在哪里洗的澡?” “健身房。” 怪不得今天这么有力。 新换的夜灯在墙上投出摇动的光源,杨琳咬着指甲盖,林坤河的影子也在她眼里波动,汗滴在她身上,他受累,她嫌黏,推他把空调开低点。 林坤河手长,没抽出来,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挪到床尾。 空调对着吹,他一动一问:“还有什么要求?一次性说完。” 杨琳没要求了,抱着他汗津津的背说:“老公,你比以前还猛。” 这点事上林坤河一向喜欢听她吹捧,他有来有往地夸她:“你也很不错,咬起人来很带劲,很…s。” 杨琳咬紧他,难舍难分。 林坤河卯足了劲跟她较量,他脸埋在她头发里,好在健身后的爆发力足够强,到底把她搞得服服帖帖。 两人抱着歇了会,杨琳睡不着,撩着被子怎么盖都不对,她把腿架到林坤河腰上,摸他脸。 林坤河合着眼睛没动,像累惨了,又像睡熟了。 杨琳趴到他肩上:“老公啊,你睡了吗?” 林坤河叹气,她刚刚餍足,这会对他动手又动脚。 “我属鹰的,不用睡。”他勉强提起精神,准备应付她再一次的要求。 杨琳笑着推开他,睡不着无聊,拉着他说了团队里的事。 林坤河听完说:“你掏三个月工资给他,再帮他找下一份工作,恭恭敬敬送他走。” 杨琳翻起眼睛:“凭什么?” 林坤河激她:“我看你一副不敢得罪人的样子。” “谁说我不敢得罪人?我一天骂他八百遍好不好?” “那还有什么好想的,没业绩又不听话,留下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杨琳若有所思。 林坤河说:“程序上的事找人力,要么你找制度干掉,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你调整分业绩的方式,比如让他们自己分。” “你是说叫他们内斗啊?”杨琳古怪地笑,她眼睛滴溜溜,很快神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是老乡,但不是一个股东的人,本身就没那么亲,而且我就算现在不开他们,迟早有一天要开……” 林坤河看她脑子挺清楚的:“你什么都知道还要问我?” 杨琳痴笑:“我睡不着,你凭什么睡?” 她理直气壮,又扒着他说了徐芳冰的事,分析靠谱不靠谱。 林坤河觉得自己今天就该烂在办公室,好过在这里听她讲些无聊事。 他不感兴趣,翻了个身说:“她要么走,要么入股。”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没得选。” 杨琳眼神转了转:“你是说,老朱就是要搞她?” 林坤河点头。 杨琳一愣,计较道:“徐芳冰为公司付出那么多,你们当老板的真阴险……” 林坤河打断她:“我只看公司进帐。” “你们这样会有报应的,这么不讲情义,哪一天把底下人惹急了……” “那就认。” 杨琳不信他有这么淡定:“那你呢?要是邓文胜或者肥春……” “那也认。”林坤河还是那副语气:“没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用谁,我用了他们,就要承担用错人的后果,人性是不可控的,任何事都这样。” 杨琳想说什么,忽然语迟。 他太理智,这种理智让她产生一股说不上来的陌生感,也许是因为跟他在工作上的交集不太多,也许他们刚经历一场亲密的性|事,他的冷静眉眼她还来不及消化。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何渊文。 他们很不一样。 杨琳躺下来,撩了撩被子。 林坤河睁开眼,她一张素脸少见地有点呆,像她在士多店最后的那半年,偶尔在收银台愣神,没有了叫人老板的世故,多了些符合年纪的茫然。 林坤河问:“困了?” 杨琳摇摇头。 林坤河看她一会,靠过去,叼着舌尖嘬了两口,嘴唇和她慢慢地磨,不疾不徐,磨到她鼻息软下来,主动往他怀里靠。 女人感性,她把对老朱的气撒在他身上,就势掐他两把:“果然人家说商人最奸。” 林坤河钳住她不安分的手:“几个小股东这么能搞事,就没徐芳冰一点功劳?” “那怎么了?”杨琳嚷嚷着说:“她店长也不好当,总不能老朱一来,她就马上跟这边股东作对吧?” “所以你看,这不叫我们奸,你们也很有心计。”林坤河随口挑破这种所谓的职场智慧。 不过这个对赌协议有点意思。 林坤河问:“那个对赌协议的事是她自己想的?” 杨琳说:“王助帮她想的。” “戴眼镜那个?” “嗯。” 林坤河看着她,淡淡来了句:“看来他人不错。” “人还行,就是假正经,喜欢端着。”杨琳开始困了,打着呵欠有些口齿不清。 “假正经什么意思,你泡不动,所以叫假正经?” 杨琳一惊:“我什么时候泡他了?” 林坤河问:“你那天在餐厅唱歌不是唱给他听?” 杨琳脑子里有根弦被拨了下,干巴巴笑:“怎么会?我明明是唱给你听的。” “是么?”林坤河目不转睛,两只眼睛像能透视。 杨琳一阵心虚。 林坤河也没为难她,换了副语气说:“你如果要听我的建议,对赌很好,但全靠对赌风险太高,最好还是掏一部分现金。” 杨琳只会眨眼。 林坤河重新合起眼,这次是真打算睡觉。 杨琳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伸手把他眼皮掰开,一时忍不住笑。 笑完见林坤河目光阴森,连忙老实:“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林坤河一个翻身压住她问:“几岁了做这种事?” “我17!未成年,你完蛋了,你刚刚在犯罪,我明天就去告你。”杨琳被他扭住一只手,狼狈地回头。 林坤河抽了一团纸巾堵住那张嘴,顺便把掏出来揉两把:“17岁这么大?” “呸!”纸条破了黏在舌头上,杨琳一心呸纸巾,不留神林坤河在后面慢慢挤进来。她咝咝换气,胀得忍不住挠他手臂。 林坤河掐着腰弧把她带起来,跪在床上才想起点事:“刚刚只顾着满足你,忘了教你怎么自摸……” 杨琳挣扎得厉害,他干脆把她提到卫生间,镜子前抓着她下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逼她直视。 他们都还年轻,旺盛与激烈都是常态,杨琳被迫看着镜子,林坤河领着她的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他言语下流目光直接,她汗涔涔,眼眶都发红。 第60章 次日晨早起得晚,好在都不用打卡。 林坤河炸了泡尿出去,跟杨琳一起吃昨晚剩下的关东煮。 杨琳在里面加了点青菜,林坤河手机收到条信息,老姜有个项目报了国外一个奖,小众但含金量高,重要的是压过他曾经一个校友。 很飘一个香蕉仔,顶着张东亚脸嘲讽过中国无设计。 这事儿够劲抽。 老姜太牛,牛得他都能跟着沾点儿光。 林坤河跟老姜聊了几句,思索着请他们一家来深圳玩。 杨琳早想找机会了,摇着他手臂说:“老公啊,请他们到家里吃饭吧?” 林坤河问:“你做?” 杨琳爽快道:“我又不是不会做,他老婆湖北的,跟我们湖南口味差不多。” 林坤河说:“老姜喜欢喝汤,之前去罗湖,我妈煲的汤他喝了三碗。” 杨琳低头吃青菜。 出门已经九点多,一休照例咬两人鞋,林坤河向它做手势:“回去,后退。” 杨琳在门口擦鼻涕,忽然小腿像被牛舔了一口,她啊了声,回头就骂:“死狗!” 一休朝她呲牙,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杨琳回头,林坤河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她没睡够,还想在车上补会觉,电梯里脸贴到他胸口:“我今天不想开车。” 林坤河说:“我要接我妈去广州。” “去广州干嘛?” “她们有个同学聚会,我刚好也去趟工地。” 两人从电梯出来,迎面跟邻居打声招呼。 杨琳叹气:“那你帮我问问你妈妈都什么时候煲汤?” 林坤河拍拍她头顶,开车走了。 杨琳像被他拍出脑雾,站了一会才记得去找车。 今天有单签,她守着客户刷完卡,两个男销售搓着手等分提成。 杨琳低头报单:“客户刚刚说有个同事帮忙找了入户门的拼花,是谁选的?” 韦来说:“杨主管,好像是我,我刚好手机里拍的有,就给他们看了下。” 杨琳点点下巴:“那这个单就记你名。” 说完走了。 晚上店里聚餐,一个月一次的活动大家想换个场,选了间带餐饮的酒吧。 进去时碰到个穿燕尾服的领班正指挥下属,一口西南腔,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看起来很靠谱。 杨琳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徐芳冰问:“咋了认识?” 杨琳摇摇头,回忆道:“长得像我一个……”她顿了顿,朋友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皱眉说:“朋友的男朋友。” 她想到谢珉。 徐芳冰问:“你偷上了?” 杨琳眉头皱得老高:“你以为我像你,是个男的就要逗两句?” 徐芳冰乐:“你说反了吧,到底谁是个男的就要逗两句?” 杨琳问:“我逗谁了?” “你敢说你没逗过王助?”徐芳冰手一指,王逸洲顶着副眼镜走在前面。 他在这种地方有点格格不入。 杨琳想起林坤河的话,抿着嘴皮子说:“别误会,我就是崇拜学历高的人,想离他们近点,沾沾光。” 徐芳冰找到机会嘲笑她:“小文盲。” “鸭公嗓。”杨琳毫不客气地挖她一眼。 这是她们一贯的相处模式。 徐芳冰跟她第一次见面很不顺眼,总说搬进南京那间屋的时候以为她死了,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烟灰缸里戳满烟头。 杨琳承认那会她松弛过了头,每天像个游魂,游走在金陵城的巷弄。 人要开始放纵很简单,一个道德败坏的老师,一个自私无能的父亲,一个说好相守却独自离开的恋人,都是她人生变烂的推力。 她到南京前去了很多地方,到了南京以后横冲直撞,工作也有一天没一天,作息更是日夜颠倒,比在夜场上班还要乱。 直到徐芳冰出现。 她们在合租房里打了一架,然后杨琳把何渊文留下的钱给她还债,成了她新的债主,却也被徐芳冰拉上了一条新的路。 算起来徐芳冰才是正经砖二代,家里开了十几年瓷砖厂,高峰期也有不少加盟商。她拉着杨琳一起卖瓷砖,不许杨琳辞职,不然不还钱。 杨琳跟她吵吵闹闹地过了两年,后来徐芳冰来深圳,然后她回广州,现在又在一起,也是一段孽缘。 酒吧很难安静,十点后吃饭的人撤了一波,环境开始躁动。 留下的猜拳摇骰,杨琳玩这些有招有数,赢了以后捋捋头发,随手把牙签扔到杯里:“我撤了!” 同事们喊:“不是吧杨琳,走这么早,你老公催你了?” “没催也不跟你们玩,一个个要运气没运气,要技术没技术。”杨琳起身离开。 走过舞台时收到条信息,林嘉怡发的,叫她周末去罗湖吃饭。 她不知道从哪里要来杨琳号码,信息的语气很熟悉,像09年发消息说想去广州找杨琳玩,字里行间带着求和意味。 杨琳一脸琢磨地盯着信息。 她其实时常想,如果那一年林嘉怡没有回国,没有去广州找她,可能后来的事都不会发生。 【作者有话说】 周六见 37 第37章 ◎你不热?◎ ---------- 还没到周末,杨琳要去设计公司做简报。 她拎着车钥匙问:“今天拼场的,去一个就行,你们谁去?” 两个男销售对看一下:“都可以。” 杨琳想了想:“那韦来去吧,他们二组组长说上次旅游名额是韦来帮忙报的,玩得不错。” 另一个叫小于的不由瞪向韦来,明明是他报的! 韦来低头没吱声。 杨琳把车钥匙递过去:“走吧,电脑记得带上。” “好的……”韦来有些心虚,也不敢看同事,麻溜跟在杨琳后面。 杨琳脚步轻快,面无表情。 这两个草包本身不亲,是进了她的团队才变得亲密,她不能让他们一致对外朝着她,要让他们互相争食。 他们不团结了,她才能舒坦。 就这么搞上两回,两个男销售之间就已经不太和气。 杨琳放手没管。 周五回店开会,她在会议室问徐芳冰:“协议你签了?” “签了。” “你真的一分钱没掏啊?” 徐芳冰奇怪:“我哪来的钱?你不知道养孩子多贵,我妹报的那些班花了我好几万……还有苹果电脑,我都用不上苹果电脑!” 深圳读书太贵太贵,这里有钱人又多又拼,这个班要报那个班也要报,气得徐芳冰自己都没了繁殖欲望,回家跟老公一顿脾气,怪他非要把人带回深圳。 “你也就欺负你老公了,窝里横。”杨琳无聊地转笔。 她老公是个好人,回老家发现小姨子在土里捡烟头,也发现小姨子上长虱子,就打电话给徐芳冰。 徐芳冰这人面冷心热,嘴上骂她死掉的爹妈一百遍,还是默默养起了妹妹。 杨琳知道她德性,托着下巴问:“你当股东了不给我谋点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 “比如给我配个仓管?” 徐芳冰问:“我再给你配个司机好不好?” 杨琳一笑:“当然可以。” 徐芳冰看她欠叼,合上本子,起来狠狠撞了她一下。 今天的会议有老朱。 会议时间比平时久一些,最后宣布了徐芳冰入股的事,管理层们神色各异。 杨琳看了一圈,盖上笔帽准备走时被老朱叫住,说厂家明年的设计之旅报林坤河的名字,她也去跟团。 杨琳迟疑:“不好吧?别人一看还以为我们公款私用,是不是得避个嫌?” 老朱大手一挥:“小事,没这说法。”山泉之前跟金瓷签的一个项目落地了,评了标杆,这趟本来就得请他们。 杨琳想了想,免费的当然不去白不去,而且他们厂家一向重视逼格,设计师圈层还是有保证。 她应道:“那我晚点跟他说说。” 老朱敞着嘴笑:“我来讲也行,晚上请林工一起吃个饭吧。” 杨琳说:“不太巧,他这几天都不在深圳。” “不在深圳?在哪?” “在广州,说有个朋友介绍项目,去看看。” 哟,那错过了。 老朱遗憾地摸了摸肚子:“好久不见,我还想跟他喝两杯,那改天吧。” 杨琳笑笑,想起他刚刚在会议上把徐芳冰夸了又夸,忽然觉得这人耳位低,一脸狐狸相。 林坤河还说老朱有格局,说以前小看了老朱。 杨琳看这两个鬼分明是臭气相投。 会议室出来忙到下班,杨琳在车上打给林坤河,说了设计之旅的事。 她特别告诉他:“有大师。” 林坤河问了句,是他在南京见过的前辈兼校友。 他答应了:“可以,先报着吧,到时候我抽空去。” 第61章 杨琳嗯一声,等红灯时边擦护手霜边问:“你还没搞定吗?” “搞定了,晚上在这吃个饭。” “跟谁啊?” “我们叫高佬周的,你应该不认识。” 杨琳一回忆:“周会长儿子?” “你见过?” “见过啊,结婚的时候他不是来了?” 都说广东矮仔多,他们这几个跟吃了激素一样都高得能顶门。 杨琳想起什么,抹完手弹了弹指甲盖问:“你跟周会长儿子也有交情?” 林坤河说:“偶尔聚聚,还行。” 杨琳说:“他这么好,有项目不给他爸,介绍给你?” 林坤河不说自己也帮周鸣初在业务上牵过线,张嘴就占了好友一句便宜:“大概我比他爸亲?” 杨琳在那头觉得好笑:“小心人家跟你绝交。” 林坤河停好车,周鸣初已经在前面等。 他关上车门说:“我今晚回家,别反锁。” 他们在荔湾找了间老字号吃饭,海鲜生猛,人声沸沸。 论餐饮还得看省城。 上来道普宁豆酱啫黄鱼,周鸣初闲聊:“你一会回深圳还是?” 林坤河问:“你跟我一起回?” 周鸣初想也不用想:“不去。” 林坤河笑笑,挟一筷子黄鱼,鱼肉够嫩,咸淡也控制得刚好。 他停下来喝了口茶:“你爸上个月还问到你……你多久没见他了?” “你结婚的时候不是见过?”周鸣初淡淡回应:“他说本来想发展你当女婿,没想到直接把你吓结婚了。” 林坤河笑了,半真半假地说:“是挺吓人,主要是想到要喊你一声哥,吓得我三天没张嘴。” 说完举起茶杯跟他碰碰。 吃到一半周鸣初提起个事,说他老丈人对面有间电子厂要搬去越南,而且是陆续都会搬,明年先搬一厂。 林坤河有些意外,微微摇头:“谢了,什么时候结婚叫我,新房重新给你装一遍。” 周鸣初整个人都看着很寡,点他一句:“不想动手直说。” 林坤河挑眉:“吃吧,早点回去喂鱼,饿了小心鱼跳缸。” 两人都没喝酒,简单吃餐饭就散了。 周家父子关系很一般,巧了,他老婆也是,父女关系不怎么样。 既然都在广州,林坤河干脆拐了一趟去老丈人家。 进去时杨老板正给手上药。 那被截掉的半个手指头一直被他藏得很好,这会大喇喇露着,见女婿来了有些不自在,赶忙招呼女婿坐,从冰箱给他拿了支水喝,问有没有吃饭。 林坤河说吃了,路过进来看看。 “手怎么了?”他问起。 杨老板手有些脱皮,说可能是打美缝的时候抹到了。 林坤河不由皱眉。 你说他抠,他连旅馆的地面都要打美缝;说他大方,买的又是便宜材料,那个气味比林坤河在工地闻到的都冲,脸上要有个痘马上能毒爆。 林坤河看不下去,忍不住就说了几句。 他语气稍微有些重,敏感如杨老板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好在下来个租客说电视跳台,杨老板赶紧拿了工具上去,叫林坤河帮忙看着。 林坤河招财,刚喝口水就有人来开房。 他翻翻今天的账本,像模像样地租出个豪华间。 旅馆说挣钱也挣钱,一到周末节假日坐地起价,你说是豪华间,它就不会是个普通间。 开房的是对情侣,林坤河问身份证登记,对方惊讶:“还要身份证?” 林坤河反而被问得一怔,这时丈母娘收拾完房间下来替他解围,问那对情侣:“没带是吗?” “对啊,以前不都不用登记吗?” 杜玉芬说:“最近严打,可能会查。” 男的犹豫:“会上去查房?” 杜玉芬急忙摆手:“不会不会,就是看我们有没有登记。” 她把本子和笔递过去:“没带的话自己写一下吧,就写这页。” 女的没动,男的不大耐烦地在本子上随便写了一串数字,不用看也知道是假的。 林坤河扬了扬眉。 几年前他来广州只是看朋友,那个房东连他手机号码都留了。 杜玉芬笑着解释:“这边一般不登记,有时候严管,比如最近有人命案就会强制要求,或者有些房东就是管得严一些。”说完叹了口气。 林坤河也从丈母娘的叹气声中听出里头的无奈。 如果强制登记,估计很多人都不愿意在这租。 杜玉芬洗着手问:“你爷爷身体好点了吧?” “好多了,这两天能扶着走两步。”林坤河站着聊了几句,掏出东西递过去。 他丈母娘十分不好意思,一再推拒不肯拿。 林坤河只能说了几句好听话,说是杨琳买的,哄着她收下。 丈母娘看着有些泫然。 林坤河想到自己老婆,觉得这母女俩方方面面都不像,他丈母娘一看就是个欺负起来没有成本的老实人,杨琳不一样,逗她很好玩,但如果惹到她,事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她开朗主动,人也生动,但生动中带着些敏感,敏感下又藏着攻击性,记仇得很。 要论相似度,估计还得是他亲妈和他亲妹,某些方面是倒的一个模子。 不过他亲妈看着还有点脾气,他亲妹就厉害了,耳根子有时候比活菩萨还软,倔还倔不到点上。 林坤河没坐太久,见杨老板下来,也就打算走了。 走前不经意地提了句对面搬厂的事,杨老板的眉毛顿时像被油锅熏皱了一样,拉着他反复确认消息来源。 林坤河讲:“刚刚停车的时候听人说的,我看说话那几个穿着对面的厂服。” 他问:“爸你那个新店还没盘吧?” 杨老板一时哀声:“盘是还没盘,我看他们合同也没多久,想等签了新合同再转过来。” 林坤河松了口气。 没盘就好,没盘下来影响也不太大,毕竟工业区有几个,剩下的还是能支撑这里生意。 他起身劝:“那再等等吧,虽然还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但万一是真的,你守两个店风险也大。” “行,我再问问……”杨老板烦躁地抓了抓发白的鬓角:“你在这住吧?明天再走。” “不住了,明天要去看我爷爷,得早点过去。”林坤河往外走。 离开时经过出租房的朴素灯箱,他想起杨老板那个第68分店的招牌,对比中透着一丝诙谐,也映射着一些人生光影。 九几年的时候杨老板也算个年富力强的小老板,一眨眼老了,沧桑了。 有句话说人到了一定年纪生活大概率不会再出什么难题,他老丈人大概八字不正,生活里似乎尽是难题。 说句邪乎点的话,应该是命里有小财,但缺大运。 回到深圳快凌晨,杨琳睡得正香。 林坤河洗完澡上床,她眼睛掀开一团缝,颠了个身滚进他怀里。 林坤河舔一圈嘴唇,搂着她睡了。 周末去罗湖吃饭,杨琳在房间打扮半天,出来时翩翩似蝶,一休追着不放。 林坤河潦草地扫她一眼,脸上表情差点挂不住。 杨琳敏感地发现不对,见他脸抽,没好气地问:“干什么,你也中风了?” 林坤河伸手牵她袖子:“准备化蝶了?” 杨琳腰一扭,身上蝙蝠袖的罩衫唰地飘开:“你有没有审美?这我一千多买的!” 林坤河点点头赞许:“一千多花得值,能省点油钱,一会我搭地铁,你飞过去。” 杨琳狂踩他脚。 公婆两个在客厅你追我闪,一休高兴得在中间直摇尾巴。 林坤河闪来闪去,最后一把抓住往他屁股上抽的手,叱了句:“老实点!” 杨琳另外那只手啪地抽了他一下,洋洋地抱起一休:“要不把它带上吧?” 林坤河去拿车钥匙:“随你。” 杨琳是顺杆就能爬的性格,怕一休抓破自己新衣服,扔给林坤河:“你抱。” 今天她开车。 到罗湖后还是找车位,林坤河给她指地方:“停这边上。” 前面的是林嘉怡那辆粉色宝马,杨琳开过,座椅很舒服,但对男人来说可能有点挤。 不过旁边是她的车,杨琳停起来不用那么小心,侧方打了几遍就进去了,车头挨着车尾巴,不怕被人叫挪车。 上楼时门是开着的,林坤河爷爷在客厅练走路,林嘉怡在旁边搀扶,很仔细照顾着。 老爷子上一次中风还是09年的事,那会何渊文特意回深圳探视过,说了老爷子一些症状,比如走路打晃,嘴歪脸斜。 杨琳记得他们夜场也有个中风的客人,好端端一个人忽然只能坐着轮椅活动,所以她印象特别深。 不过那人中风了也不老实,坐着轮椅还要去寻欢作乐,杨琳有次经过他身边感觉被摸了一把,回头去看,老色鬼还装出一副痴呆样。 第62章 “阿琳。”老阿嫲朝她招手:“快进来,刚刚买了水果,给你洗点尝尝。” “嫲嫲!”杨琳换了副笑容。 她走进去跟长辈打招呼,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林坤河妈妈在煲汤。 杨琳喊了声妈,很自然地钻进去偷师。 煲汤要说难也不难,但得记着食材和药材的搭配,而且广东炖汤既要有滋味,还要汤体清亮不油光。 食材药料各有各的功效,但放在一锅可能又是别的效果,原本生燥的变成凉性,补气的只能祛湿。 杨琳在梁老师旁边听着,看似认真实际总是飘忽,飘忽着想到很多事。 比如那年林嘉怡在q上鼓励她,后来还转述了梁老师的话,说可以上夜校自考。 然后林嘉怡给杨琳找了很多书,有她自己买的也有她妈妈选的。 杨琳当时想,她们母女真好,也想,要是她妈妈也是老师就好了。 至于考试,杨琳也确实去过几场。 再后来那些书跟着她去了广州,但日夜颠倒的作息和出租房里吵人的噪音让她难以集中精神,最终没有继续下去。 现在老师变家婆,杨琳也说不上怵,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听,只是眨眼频繁。 她有些热,抬手扇风时见客厅有街坊进来,跟林家兄妹说话。 林嘉怡之前做的近视手术不太顺利,现在又戴起了眼镜,她一贯瘦,兄妹两个站在一起都很有气质,男的随性,女的斯文。 女博士确实不一样,街坊们看她的目光都透着自豪,引以为荣的感觉。 那天老爷子出院时还有街坊特意领着小孩来跟她打招呼,好像跟林嘉怡说几句话也能考上好学校,当上博士生。 杨琳把头发勾到耳后,低头记汤料。 林坤河进来洗水果,皱眉看她那件罩衫:“你不热?” 杨琳嘴硬:“不热。” 林坤河又掀她袖子:“忘了,女蝙蝠侠不一样,热的时候振振翅膀就行了。” 杨琳幽幽瞪他。 好在他奶奶管事,过来就抽他手臂:“衰仔,就你话多。” 林坤河挺介意这句:“我哪里话多了,你看这衣服热不热?出门我就提醒她了,非要穿。” 奶奶嫌他不懂:“这种不会的,很薄啊,又这么好看,合适阿琳穿。” 林坤河问:“好看?” 他仗着杨琳不会发脾气,洗完故意弹了点水,钻进她针织的孔里。 杨琳憋着小心翻他白眼,嘴上还要装乖:“妈,这个佛手柑是摆在神台那种吗?” 梁老师点点头,也想起来:“嫲嫲阳台养的有,等下你们带两个回去,随便放哪里,过几天就很香了。” “好的。”杨琳给她递张厨房纸。 吃饭时开了空调,杨琳喝着自己动手煲的汤,心想也没那么难。 林坤河给爷爷分鱼,问起他爸割眼袋的事。 老林总还真的咨询过,只是听到人讲,说小心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可能感染,凹陷,也可能得干眼症。” 梁老师对这事比较介意,蹙着眉说:“眼睛不要乱动,你这么大年纪了,万一真得干眼症怎么办?” 直到现在,梁老师都后悔让女儿去动那个手术,不该做晶体,不然也不会留后遗症。 林嘉怡安慰母亲:“我度数太高了,那个时候只能做晶体,而且也是我自己没注意才这样的,我同学做了这手术一直没事。” 她这样讲,梁老师更有话要说,女儿学习太刻苦,用眼过度视力怎么会不回退? 杨琳低头吃饭。 一休在桌下钻来钻去,老阿嫲好心装了水和吃的,它皮得就是不愿意出去,不是踩这个的脚就是扒那个的鞋。 杨琳好声好气叫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死狗!过去吃饭!” 一休这才高兴地摇着尾巴跑掉。 杨琳有些不好意思,跟长辈解释:“一休是这样的,不凶它两句听不懂话。” 林坤河在桌上笑成神经病。 饭后去看佛手柑,这个月份佛手柑是青皮的,阳台上几盆都养得很大,用红绳吊着。 杨琳觉得这东西长得张牙舞爪有些怪异,凑近一闻,有点像剥了皮的柚子。 梁老师说:“带回去养养,变黄一点就香了。” 林坤河比较不客气:“阿嫲柜子里是不是有一个?那个形状好点。” 老阿嫲说:“衰仔,神台上的也给你好不好?” “那怎么好意思?”林坤河一笑,却没有拒绝。 杨琳跟进去看柜子里的。 她脑袋使劲往里伸,也不是想看什么宝贝,是确实喜欢里面的气味,和她祖屋的有点像。 杨琳小的时候祖屋还在,那会她很喜欢把头埋进去,只是后来盖新房,那套柜子也就拆了。 林坤河冷不丁出声:“不然柜子也拆了带回去?” 杨琳不用抬头都能找到他的肉,拧着说:“你敢提我就敢要,反正开了车来,放不下叫货车拉。” 林坤河在她手心挠两下,扯出去看神台上的佛手柑。 神台上这只确实更好,很饱满的一只,似乎也沾上些佛性,像菩萨收拢的手,闻起来一阵宁静的陈香。 杨琳忍不住摸了摸。 林坤河摊开她手来看。 杨琳问:“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摸到红蜘蛛。” 杨琳一惊,反手就要往他脸上擦。 林坤河早有预料,闪身时见林嘉怡接了个电话,进来找车钥匙。 林坤河问:“去哪?” 林嘉怡说:“去挪车。” 他们的车不用挪,林嘉怡的车却挡住了前面那台。 “我去吧,空间不大。”林坤河接过车钥匙,回头告诉杨琳:“问问嫲嫲有没有合适的花瓶。” 杨琳淡淡地嗯了声。 姑嫂两个在同一空间没待多久,杨琳很快离开,抓着佛手柑的蒂去找长辈。 林嘉怡也去扶爷爷休息,进房时听到阳台有动静,抬头看了眼,杨琳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她奶奶逗得容光焕发。 她妈妈也是,微微扬起嘴角,讲话时伴着笑。 林嘉怡目光移一寸,望向杨琳那张亮着的脸。 她变了又好像没变,一如既往的活泼娇*俏,人群里难以忽视。 林嘉怡微微走神。 她很早就知道,少女心事在救命之恩面前算不上什么,她能分清轻重,也看得出何渊文有多喜欢杨琳。 林嘉怡同样。 她对杨琳的好感不仅是救过自己,还有杨琳身上的生命力,她饱满得像一团烧不尽的火。 林嘉怡想,她们本可以和平相处,像那几年一样好。 她妈妈跟她说结亲如合户,家和才能万事兴,也说杨琳很好,爷爷发病的时候幸亏有这个孙媳在。 林嘉怡想了很久,她想她那天确实做得不应该,对这个嫂子态度过分的差。 更何况哥哥对她那么好,放弃学业捧着她这个妹妹,爸妈面前也护着她。 林嘉怡给爷爷盖好被子,轻轻把门带上,一休跑过来扑她。 林嘉怡蹲下来摸这只小比熊。 比熊很乖也很可爱,甚至躺平了给她摸,但它有主人,一听到杨琳的脚步声就爬起来,飞也似地跑过去。 杨琳抱着个花瓶站在过道,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两个人,视线碰了下,杨琳转身要走。 林嘉怡出声叫住她。 38 第38章 ◎好好吵,怎么爽怎么来◎ ---------- 杨琳问:“有事?” 林嘉怡指指佛手柑:“红蜘蛛用酒精喷一下,擦干就行。” 她主动找话题,杨琳却不搭茬,直溜溜盯着她。 林嘉怡被盯得不太自在,向她道了声谢:“我听我妈说了,爷爷出事的时候幸好你在。” 杨琳并不领情:“不用谢我,我来的时候已经准备上医院了。” 广东人的街坊情很实在,一有事在家的都出来帮忙,杨琳也就跟在后面打打电话,联系家里人。 林嘉怡的话被她一再地堵,整了整心神说:“那也得谢谢你帮忙,帮忙跑腿,帮忙照顾。” 杨琳歪了歪脑袋:“说完了吧?” 她转身要走,林嘉怡又一次喊住她:“杨琳。” 杨琳问:“还有事?” “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你这几年……还好吧?” 杨琳顿住。 她脚尖一转,刚刚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慢慢收起来:“我为什么会不好?” 林嘉怡解释:“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杨琳没理会,淡淡地问:“装什么?” 林嘉怡顿住:“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不确定。 杨琳很直接:“我问你装什么,听不懂?” 林嘉怡微微攥了攥手。 第63章 她发现这个timing错了,杨琳并不想跟她好好说话,不知道是记着她上回那几句,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她好好相处。 林嘉怡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怕惊动长辈,声音尽量低:“上次确实是我不对,我态度有问题,既然已经成一家人,还是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杨琳却端着肩膀问:“既然是一家人,那我问你,我跟你哥结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 “我学校有事。” 杨琳问:“是学校有事,还是你心里有事?” 林嘉怡再一次反省,今天确实不算个合适的时机。 她并不擅长与人冲突,也听到长辈在鱼池说话的声音,于是转身想走。 杨琳却在后面喊:“去哪啊?不是要聊聊吗,这就聊完了?” 林嘉怡不适应这样的咄咄逼人。 她一句一怼,林嘉怡再好的脾气也被拱得翻了翻:“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你如果有话可以直说。” “我说了啊,我跟你哥结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学校事就那么重要,重要得过你亲哥哥结婚?” “那你呢?”林嘉怡问:“我一回来你就盯着我看,到底是好奇我,还是真的好奇的是何渊文?” 杨琳说:“可能你们两个我都好奇?” 两边对望着,都安静了会,也都眼也不眨。 林嘉怡不想替哥哥审视,却也忍不住提醒:“你已经结婚了,对他有什么好好奇的?” 杨琳说:“我是结婚了又不是死了,问一问以前的朋友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不止好奇何渊文,我还好奇谢珉……” 她停顿了下,问林嘉怡:“你跟谢珉也就见过几面吧?那时候怎么那么相信他,是没长脑子么?” 听到这个名字,林嘉怡几不可见地抖了下。 她忍住心头颤栗,却见杨琳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像是故意要激她失态。 林嘉怡已经有些喘不上气,紧咬牙关:“我是没长脑子,太容易相信别人,才会受别人骗……” 杨琳观察着她:“谁骗你了,我?” 林嘉怡不说话。 杨琳一哂:“我骗你什么了?” 林嘉怡问:“你根本没有怀过孕对不对?” 杨琳顿了下,很快又满不在乎地反问:“是又怎么样?” “对你来说当然不怎么样,你一张嘴,哪里管别人?”林嘉怡蓦地指责她:“你真能骗人!什么话都敢说。” 她激动成这样,杨琳忽然觉得无趣。 跟林嘉怡吵架没意思,她经常说不上两句说要脸白发抖,软绵绵别人踢一脚是一脚。 以前她们一起出去逛街,林嘉怡见假残疾人讨钱还真给了,对方见她大方又追着不放,道理讲不通,还是杨琳把那人裤子扒了才作数。 杨琳想,她还是适合跟徐芳冰待在一起,能吵能骂越斗越勇,才叫带劲。 她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狗,转身时,见林坤河站在偏厅看着她们。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林嘉怡还浑然不觉,见杨琳不当回事声音更抖:“你真自私,为什么只想着你自己?” 杨琳原本想打住,又慢慢抱着狗站直,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嘉怡:“我自私还是你自私?我十几岁就出来自己挣钱了,哪里像你只会花别人的,明明没钱还要回国?” “什么意思?” “又听不懂了?”杨琳深深地看着她:“你挣过一分钱吗,这次回国也是家里掏的钱吧?这么大了,你哪来的脸?” 林嘉怡一时呼吸都乱了,正要还嘴,见林坤河走过来。 她压抑着,喊了声哥。 林坤河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他很好心,找了个地方闲散地靠着:“我帮你们把风,嫲嫲她们都没过来,好好吵,怎么爽怎么来。” 两边都闭了闭嘴。 林坤河问:“吵够了?” 林嘉怡闷声离开。 林坤河把视线放杨琳脸上,杨琳别开目光。 她有些烦躁,去他外套里拿了烟和火机,上楼抽。 这里是复式,门边和阳台都做了楼梯。 杨琳记得第一次进林家的时候觉得这里很大,顶很高,后来才知道是上下两层打通的。 但楼上自从儿孙搬出去后就很少用到了,家俬都用布盖着,地上拖得再干净,也带着一股冷清味。 杨琳在窗边站了站,林坤河妈妈和奶奶在鱼池边说话,捞到什么东西,叫了林嘉怡过去。 看出她情绪不对,两个长辈都关心地问了几句,老人家还摸了摸孙女的额头,大概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杨琳盯着林嘉怡的头顶,想起那年她确实给林嘉怡打过电话,问知不知道何渊文在哪里。 林嘉怡当时沉默,杨琳知道那代表一定程度上的默认,于是随口扯了个谎说自己怀孕,让何渊文回国。 但何渊文没回,他根本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尽管他走的时候一再说会回来。 他走后,也带走她一肚子的不安全感。 杨琳当时觉得无所谓,有一种意料中的平静,她也确实是想耍他一回,但他并没有露面,反而让她的心血来潮变成一个可笑的恶作剧,没耍到他,也没消遣到她自己,只是试出了他的虚伪。 什么一定会回,根本就是谎话。 他大概当她傻,真以为一句话就能让她死心塌地,一直等他。 他们之间不过三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琳靠着窗慢慢抽完一支烟,兜着打火机下楼。 有个生了孙的街坊来送猪脚姜,这是这边习俗,同样的,也在闲聊间问起林家的添丁计划。 街坊笑着说:“坤河跟嘉怡是龙凤胎,你们家有这个基因,儿媳妇要是生,起码也是一对双胞胎。” 新婚夫妇没有不被催生的,杨琳在自己家亲戚那里都听过几次这样的话。 她从不当回事,今天却接了句:“双胎基因一般女孩子才遗传,要生也是嘉怡生的概率最高……就是不知道嘉怡准备什么时候生?我也想试一下当舅妈的感觉。” 说着话,杨琳转头想看小姑子,却先接触到林坤河的目光。 这次他先调开视线。 街坊笑眯眯问:“嘉怡拍拖了吗,有没有在谈的男朋友?” 林嘉怡应付这些已经很习惯,同样笑笑,瓷白的脸上表情温和:“叔婆你要不要先把孙女送回去?你早两天才跟她说要向我学习,不许书没读完就想别的,现在问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才好。” 玩笑几句,送了街坊离开。 回来时又接到同学约下午茶的电话,老阿嫲推她出去:“别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你爷爷有我看着,年轻人多跟年轻人接触,去吧。” 林嘉怡犹豫。 林坤河也出声:“去吧,爷爷应该没什么事,实在不放心,我留下来替你。” 这段时间他也辛苦,林嘉怡哪里好让哥哥替自己。 她知道家里人是想让她出去散散心,只好拿了车钥匙:“那行,我去跟他们坐坐。” 只是下楼时又碰到杨琳。 电梯里没说什么,出来后林坤河接到家里电话,说他找出来的一副画还在楼上。 他回去拿。 太阳很大,暴晒后的车子都不适合马上坐进去,开了外循环后,姑嫂两个都在阴凉处等着。 林嘉怡忽然问:“我听说你妈妈做过一次手术,她身体怎么样?” “谁跟你说的?”杨琳皱眉。 林嘉怡回:“我妈说的,她说你妈妈比以前还要瘦,应该是手术伤到气血,不知道现在养回来没有……还有你表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她对你最好,还会帮你买衣服。” 烈日骄阳,杨琳听着有些恍惚。 她们曾经是能抱着手机聊到深夜,甚至能在酒店盖一床被子睡觉的关系。 曾经也算密友。 林嘉怡鼻梢轻轻起伏,继续说:“你表姐女儿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们同校有位教授研究儿童精神科学的,国际上也排得上名次,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 日头太刺眼,杨琳往后退了退:“不用,她已经找到合适的医生,在好转了。” 林嘉怡以为她排斥自己,扭头看一眼,却见她垂眉低目,看着在她怀里打盹的狗。 她平静不少,至少没刚才那么咄咄逼人。 林嘉怡知道她喜欢狗,知道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狗被大人活活淹死过。 林嘉怡当时还跟她哥讲到过这件事,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那么潦草地对待一条生命。 一晃这么多年,其实有些事都该放下。 “杨琳。”林嘉怡再一次喊她,拾起刚刚没说完的话,坦诚道:“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希望我们都能成熟点,向前看。” 杨琳昂了下头,耳环在乌黑的发脚下荡,人没吭声。 林嘉怡认真地组织语言:“广州的事我不怪你,何渊文的事、” 第64章 “你怪我?”杨琳忽地打断她,厉声说:“你本来就怪不着我,我是不是说了很多次让你走?是你自己非要留下来。那里是ktv是俱乐部是嗨场,不是图书馆,去那里的人是玩的找刺激的,不是去读书学习的,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还是以为全世界男人都是你哥,会让着你护着你?” 林嘉怡脑袋嗡地一声:“杨琳,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杨琳问:“哪里过分,哪句过分?” 她没想继续,这会却特别看不得林嘉怡故作宽容的模样:“我说错了么?难道不是你不带脑子出门,别人给东西就敢喝?” “杨琳!”林嘉怡嘴唇都发青。 “吵什么?” 林坤河下来了,提着半人高一副画,压着眉头问:“又怎么了?” “没怎么啊,”杨琳笑:“我在问嘉怡呢,回国累不累,机票贵不贵?不贵的话我也订一张,方便下次去找她玩……不过,”她笔直地看着林嘉怡:“你大概也不知道吧?” 林嘉怡说:“我当然知道,机票是我自己买的。” 杨琳有些意外,哂笑了下,视线巡着这个全家宠爱的女儿:“终于不用当米虫了?真光荣。” 林嘉怡被她一激,陡然一股恨意冲到心口:“我是米虫你又是什么,害人精?” 杨琳问:“我害谁了?” 林嘉怡激动地想说些什么,被林坤河拦住。 他手搭在她肩膀,稍稍用力。 林嘉怡眼泪流下来。 杨琳看着他们兄妹,忽然格外的面无表情。 她问林嘉怡:“怎么不说话了,我害谁了?是害你了么?我听说国外更乱,也没见你在国外被人下药?怎么一回国就变傻了?” 林坤河听她越说越过分,喊她名字:“杨琳。” 杨琳猛地看他,视线翻起了浪,冲口问:“我说错了么?明明是她活该她自找的,还有脸哭?” 多久没这么激动了,杨琳不记得,她太烦林嘉怡,孝女当得不耐烦非要惹她。 车子已经启动得够久,杨琳走进日头里,反手推了下林坤河:“去哄你妹妹,别烦我。” 林坤河说:“你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就是爱找事爱吵架!”杨琳问:“你是不是也怪我?” 林坤河没说话。 杨琳恼得不行:“你肯定也怪我,你那么宝贝你妹妹,她怎么会有错?她想去哪去哪,想找谁就找谁,她被人下药也是我的错……” “杨琳,”林坤河低头瞧她:“没有人说是你的错。” “所以你也觉得是她自作自受?” 林坤河定定地,视线在她脸上收紧。 他直起身,见过道有车,伸出手,却被杨琳甩开。 杨琳红着眼圈推了他一把,跑上车后把车往后倒,从另一个口开出去。 出了大道有点堵,她一肚子火,干脆调了个头去杜海若家。 39 第39章 ◎今天林总秘书没来?◎ ---------- 杜海若刚好在,这个点见到杨琳不由惊讶。 见她神色不对,杜海若问:“出什么事了吗?” 杨琳摇摇头:“没事。” 这可不像没事,杜海若记得她今天早上还说去罗湖吃饭的,低声问:“跟坤河吵架了?” 杨琳没说话,杜海若知道自己猜中了。 问多几句,见杨琳不想多讲,她只好招呼着问:“要不要再吃点?” 杨琳吃饱了也吵够了,见桌上有盘反沙芋头,还是拈了一块:“什么时候会做这个了?” 杜海若说:“邻居送的。” 桌上还有牛肉丸和广章,杨琳潦草地扫了两眼:“你邻居是潮汕人啊?” 杜海若点点头:“是个潮汕阿姨,做菜很厉害。” 杨琳说:“潮汕人是厉害。”不止做菜厉害,做生意也是。 宁愿睡地板也要当老板,这句话也可以指潮汕人。 当然落井下石也厉害。 她心不在焉往沙发上一躺。 杜海若继续给欢欢喂饭,她戴了只玉手镯,在窄细的手腕上轻轻晃动。 杨琳多看两眼:“男朋友送的吗?” 杜海若没说话但轻轻掖了下头发,算是默认。 杨琳很少在她身上看到这种神态,脸上一点羞涩,一点回避,说不出的动人。 杨琳从来都觉得杜海若很漂亮,像一副安静的美人肖像,就是性格太软,幸好已经改了。 她想,表姐这个男朋友应该不错。 杨琳吃完两块芋头,小拇指在唇边勾了下,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干脆去洗脸。 洗手间放着杜海若新买的丝瓜水,她倒了一点用来敷面膜,然后掏出手机玩神庙逃亡。 欢欢吃完饭,坐在旁边玩玩具。 不知道谁买的一架磁吸画板,可以画画也可以在上面贴东西。 正好这两样她都喜欢。 杨琳躺得潦草,手上游戏不停重来,她输得心浮气躁,起来去洗脸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板擦砸到。 砸的是脚,杨琳张嘴就嚷嚷:“痛啊!” “痛、”小欢欢跟着她说:“小姨痛!” 她居然认人了,杨琳赶忙说:“再喊一句小姨。” 欢欢笑起来,眼睛缓慢拉成一条直线。 杨琳按着面膜纸说:“欢欢乖,再喊小姨。” 欢欢不肯喊了,板擦也不要,自己去找绘本看。 杨琳去洗脸,见窗外有穿着迷彩服的大学生走过,想起自己弟弟。 杜海若正好也想问:“这都九月了,鹏飞还没退伍吗?” 杨琳应了一声:“说有演习,要晚点。” 洗完脸,见杜海若已经把头发盘起来。 杨琳问:“去店里吗?” “蒸包那个机器有点问题,我叫了人来修,要过去一趟。”杜海若放下梳子,往光洁的额头上抹了点粉底。 杨琳说:“那你去吧,欢欢放家里,我看着。” “你待会不回去吗?”杜海若问。 杨琳闷声说:“借住两天行不行?” 杜海若把她看了又看,有些担心,停下动作问:“跟坤河吵得很凶吗?” 杨琳绷着嘴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没跟他吵。” 她满脑子是林嘉怡流泪的脸。 林琳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林嘉怡明明什么都有,长辈爱护家人亲近,朋友也多。 她想,她应该只是没见过林嘉怡哭。 林嘉怡哭得很像那么回事,口唇单薄,一副镜片挂在脸上,眼泪滚滚落,杨琳想自己如果是个路过的,大概也会偏向她。 毕竟她看起来就是会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偏爱,不自觉心疼的女孩子。 她爸爸对她也很好,出手很大方,经常给她买东西带她出去旅游,和她一起拍照,照片里望着女儿的目光永远是欣赏的慈爱的。 那是杨琳没有过的体验。 杨琳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学林嘉怡,学她说话的腔调,学她沉肩昂颈,看起来很文静。 而杨琳从来不是个文静的人。 她从小爱动爱说话,什么都想看一眼,也什么都想去碰一碰。 性格是天生的东西,环境也不允许她文静,在学校时文静的人会被欺负,出社会后文静的人看不好店。 而她不再学林嘉怡,是从一次英语活动之后。 那时听到林嘉怡说书城周末有英语角,杨琳也报了名跟着一起。 她去前一个人练习了很久,信心满满,到现场后听了一圈,已经感觉不太对劲。 然后她听到林嘉怡发言,口语流利得像外国人,而杨琳甚至听都只能听个大概。 她当时产生一种联想,林嘉怡是真正的红富士,而她自己像被强行贴上红富士标签的普通苹果,跟着人家滥竽充数,看起来是一个品种,但揭开标签,底下可能是掐出来的指甲印,也可能是个疤,或者被虫驻出来的洞。 那天杨琳没能张口,回去的路上感觉自己有种求而不得的窘迫。 她回宿舍默默坐了会,小姐妹打电话来,说收银机坏了。 杨琳回去看了看,扫描枪找来连接线重新换一根,探头拆下来把里面擦干,再把钱箱弹出来,抹点润滑油然后用力推进去。 重复几次,收银机就好了。 她边捆线边数落小姐妹:“不是跟你说了都要查一下吗?你就知道断电有什么用?” “我哪里知道这么多……”小姐妹幽幽地说:“你以为都像你啊,什么都敢摸……” 杨琳正要骂她,想了想还是没张口。 再说就是什么都敢摸,她才能一个人搞定这些故障,不然喊一次老板挨一次骂,总说是她们把东西搞坏的。 那天杨琳待在店里,顺便把电子秤也给修了修。 她会的很多,店里除了冰箱漏电基本都能修,而且她手很准,切西瓜的时候每一片的克重都差不多,选西瓜也是,抱起来摸一摸就知道是不是好瓜,那些干货闻一闻就知道有没有潮。 第65章 她甚至能分辨哪几支饮料的盖子有奖,猜中率七成。 还有人民币,假|钱一过手她就有感觉,鬼手换钞的把戏连她们老板都被骗过,她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揪着骗子要报警,吓得骗子出门就跑。 杨琳想,她优点还是不少。 那时年轻,很快就能把自己哄好,她回去后想了很久,再也没有学过林嘉怡。 她想,嘉怡很好,但她也不差。 再后来去广州上班,林嘉怡稀里糊涂就被人下药,杨琳后怕之余又怎么都想不通,怎么会有人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再想起来,也觉得这人傻得冒泡,大概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社会险恶不知道环境污糟。 杨琳于是又想,她虽然讲不好英语,但被扔到社会上,也能比很多人混得强。 杨琳擦了擦脸,出去带欢欢。 欢欢趴在地上看绘本看得入迷。 杨琳过去跟她说话,她牵杨琳的手放上去指。 杨琳哄着她讲了会故事,见她困,抬起手机看眼时间,屏保是她在南京时拍的照片,林坤河设计的那栋会所。 想到林坤河,杨琳按熄了屏幕。 他叫她冷静,她刚刚还有句话忘记告诉他,那么宝贝那么金枝玉叶的妹妹最好供在家里,不要放出去祸害别人。 春困夏倦秋乏,杨琳给欢欢盖好空调被,书往自己脸上一盖,也睡了。 墙上时钟走动,慢慢划过一圈。 林坤河被长辈叫上楼训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被放出来,下楼打了辆车,狗晕车,在的士上吐了。 回家一看杨琳不在,打电话也不接,再打显示关机。 林坤河思索一会,重新拨给杜海若,确认她去了南山。 今天走背字,早上还他妈不如地铁出门。 林坤河擦完狗接到黄亚滨电话,提醒明天去活动。 他想起又被忘记的那副画:“我东西没找到,你割点肉吧。” 黄亚滨答应了:“也行,你人到就可以。” 收线后,林坤河也把自己洗了一遍。 水顺着发流滑到耳朵肩颈,林坤河洗完去沙发坐,摸到一面镜子,杨琳放的。 家里到处是她的地盘,连书房都有指甲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根手指涂来涂去。 林坤河对着镜子左右照照,越照越觉得自己无聊,手伸进裤子里重新摆了个位置,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有点扭颈。 林坤河掰着脖子正了半天,出门后仍然感觉不舒服,脖子上的领带松了又松,干脆摘下来扔在副驾。 一路顺坦到了酒店,车位紧张,林坤河把钥匙递给门童泊车,离开时却又把领带捡起来套上。 正式场合,还是得正式点。 今天办的一场艺术品预展,进去先跟黄亚滨会合,很快蔡总也过来了,之前一起见过,做艺术品供应的,林坤河江苏项目就是跟他合作。 打过招呼,老蔡张望了下:“今天林总秘书没来?” 林坤河说:“秘书罢工了,这两天有自己行程。” 老蔡了然:“跟我老婆一样,说我做的都是狗屁生意,没她逛街有意思。” 林坤河点点头:“我老婆说我就是个画图的,隔三岔五也要损两句。” 两人在一块互相垫话,黄亚滨听得牙都倒了,带来的藏品给老蔡,研究他:“蔡总这脸也是今天的展品吧?” 老蔡叹气:“可不?早上现挠的,这脸豁出去多少也能值点儿吧,不然白挨那几下了。” 闲话几句,他被喊走:“二位先逛逛?我待会过来。” 林坤河点点头:“你忙。” 放眼四周,今天来的都是藏家顾问和媒体。 黄亚滨看不懂艺术但舍得花钱,而且有个林坤河兜底,跟着他像模像样也逛了一圈。 逛完调侃林坤河,当年要是上了美院,说不定今天这里也有他的作品。 林坤河觉得有道理:“我昨天在罗湖找画的时候欣赏了下我以前的画,也不差,当时就应该坚持下去,艺术的路走一走,比在工地吃灰强。” 黄亚滨喉头发出一声闷笑。 他指指几个衣着光鲜但时刻盯紧老蔡的男男女女:“看见没,这都是来取经的大师。要真走艺术的路,今天你跟老蔡可能就不是握手的关系了,是你求着要把画委托给他,求着他多让你的画上上展……也可能是求着他多带你去去酒局,给富婆敬几杯酒,拿张房卡?” 林坤河倒不介意,面不改色来了句:“为艺术献身,不丢人。” 黄亚滨不听他扯淡,兜里软包烟掏出来弹几下包装,递过去:“你还是适合做生意,搞设计。” 两人去外面交流了会正事。 老蔡这种级别的合作商既是乙方也是资源,毕竟文化圈的人脉向来广,几边商量着联合竞一个度假村的标。 做好了,有可能一步跨过周柏林。 黄亚滨不以为然:“你超过他不是迟早的事?” 有电话来,林坤河掏出手机看了眼,划开讲两句,问:“一定要现在?”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也没拒绝:“那你来吧,我给你发定位。” 黄亚滨问:“谁?” “嘉怡。” “那正好,”黄亚滨随即说:“把弟妹也叫上吧,晚上和老蔡找个好地方,一起吃个饭。” 林坤河说:“吃不了,我一个人伺候不了两个女的,加你加老蔡也不行。” 黄亚滨这才发觉不对:“吵架了?” 林坤河食指敲了敲烟。 黄亚滨问:“为什么?” 林坤河居然笑得出来:“你猜?” 他笑成这样,黄亚滨知道,大概是离不了何渊文这个名字。 这很难顶,黄亚滨确实搞不定,他对这个名字也一定程度上应激。 黄亚滨有一阵没说话。 他直进直出抽了两根闷烟,终于忍不住捶了下桌面:“这都他妈什么事……” 他对何渊文的记忆太多太多,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小弟,就是他大哥,都得乖乖给何渊文拉车门。 夸张点说,黄亚滨连何渊文洗头的时候挤几泵洗发水都知道。 后来何家栽了,天上的风向也变了。 风向一变,地下的草当然跟着弯腰,黄亚滨曾经也是草,但这股风过来,反而把他的腰吹直了。 他当时挺得意,意识到自己给人当小弟的生涯已经结束,而何家的下坡路刚刚开始。 从订单减少到退单撤单,再到拖货款,到汇率波动,掉底就是一瞬间的事,有好转也是回光返照,照完直接完蛋。 至于何渊文,少年的纯真被财富保护的时候叫赤诚,离开钱就剩一个赤字,空荡荡难看得很。 黄亚滨一直不太能理解何渊文这个人,比如他给保姆子女买房买铺,也比如他曾经打算供一个还没泡到手的女孩子念书。 后来他跟杨琳在一起,满脑子都是这么个人,黄亚滨也不太能理解。 何渊文那时情绪上头,跟黄亚滨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读书吗?因为有个当老师的畜生欺负过她……你看看你姐姐,看看嘉怡,谁不是被爸妈宠着?她也不比谁差,她就是没生在一个好家庭,没碰到好的父母……” 最后那几句黄亚滨理解,毕竟他也经常想,自己怎么没碰到好的父母。 但他父母再差,也把他教成了个正常人,不像何渊文,不仅跟保姆掏心,还喜欢和城市里的小人物接触。 这一点是黄亚滨最不理解的,因为黄家很早就教会他不要跟底层人物走得太近,损气运。 比如那个叫谢珉的。 那时黄亚滨大哥闲得无聊想去看何渊文,广州偏得要命的地方,都接近东莞了。 路上他大哥还问:“你确定渊仔不是在东莞卖底裤?” 这当然是一种恶意调侃。 黄亚滨也摸着下巴跟着笑:“应该不会吧?” 他当时在心里评价何渊文,觉得这人实在有些蠢,换个人都知道趁签证有效赶紧出国,手里搂着的那点钱还能保住,保不住也能避避风头,避避债主。 谁会跟何渊文一样跑去夜场上班? 留在国内干什么?当活的沙包替父扛债,指望从夜场挣的钱能还一点,让他爸少判几天,还是指望欠他们钱的人良心发现能主动还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留在国内只能吸引他们这种看热闹的,大老远过去只为了看一眼他过得多惨。 然后那一天,成了黄亚滨至今都不想提的一夜。 他去时雀跃,一副看戏的嘴脸,到了以后却逐渐沉默,对何渊文的处境。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却像条落水狗。 也是那一天黄亚滨见到在夜场的杨琳,意识到她是真的愿意跟何渊文一起扛债,一起等他爸爸出来。 他们计划每年去探监,研究要怎么往监狱里捎东西,尽量不让何渊文爸爸受苦,也不让他爸爸绝望。 第66章 说实话,落魄时一个真心对你的女人是可遇不可求的,这份感情很宝贵,但也很难顶。 你选分开,是辜负她,选不辜负她,却也是在拖累她。 何家欠的债太多,债主也太多,不是坐牢就够的。 有债主把债务打包给了第三方,那些专业讨债的什么手段都有,只要你在国内就有机会找到你,挖出每一分钱,每一段关系。 所以男有情女有义也没用,命运不讲道理。 所以很多事没法论对错,要懂得做取舍。 黄亚滨后来又去了一趟,见到谢珉对何渊文从谄媚变奚落,拍着何渊文肩膀说你小子也太倒霉了。 这叼毛黄亚滨见过,士多店另一个收银妹的男朋友,当了个破经理气势飞扬。 北佬就是这样,拜高踩低。 黄亚滨掏出几张钱拍在他脸上叫他滚,回头又冲何渊文发火,问何渊文是不是脑子生草,跑来夜场上什么班,又打算在这种地方待到什么时候? 何渊文当时答的什么,黄亚滨已经忘了,因为杨琳很快气势汹汹地过来赶他。 而那时的杨琳什么模样,黄亚滨走到今天都还记得,也哪怕是今天想起都有些心虚,有些发怵。 黄亚滨复杂地看了眼林坤河。 损友角度,想问问同床异梦什么感觉,但他跟杨琳这夫妻当得黄亚滨都*小心翼翼,每次看到杨琳说话不敢大声,害怕她小肚鸡肠地咀嚼他每一个标点符号,哪天不高兴了,又翻出旧账抽得他满地找鞋。 尤其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 黄亚滨眼皮跳得心烦,忍不住提了句何渊文爸爸:“你说坐这么多年牢是什么滋味?” 林坤河伸手熄了烟:“我没坐过,不清楚。” 他抬起手臂活动肩颈,又一次把领带摘了下来。 这玩意就像套他的圈。 领带解下后缠在手里,林坤河进去上洗手间。 他刚走林嘉怡就到了。 她搬着昨天那副画,画框磕着脚,黄亚滨赶紧扔了烟跑去帮忙。 “我可以的,我自己来吧。”林嘉怡没让他帮忙,笑着说:“亚滨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嘉怡又靓女了。” “亚滨哥也越来越精神了,最近应该过得不错吧?” 黄亚滨噙着笑,确实不错,他滋润得一度像重回二十岁。 他领着林嘉怡往上走,台阶有点多,林嘉怡鼻梢冒汗,累得呼吸都乍起乍伏。 黄亚滨记起他后来去广州,说话时提起杨琳,何渊文问:“换了你姐姐,十几岁要出去打工养自己,她能做得到吗?夜场穿高跟鞋一天要站十多个小时,你姐姐站得住吗?嘉怡站得住吗?” 黄亚滨当时没回答,但心里有答案。 他姐姐肯定做不到也站不住,至于林嘉怡,林坤河拼了命也不会让妹妹去做那些事。 “放这吧,你哥很快出来。”黄亚滨接过来放一边,确实挺重。 林嘉怡吐匀了气,见林坤河转出来,喊了声:“哥。” 林坤河手放在画框上:“放车里就行,提上来做什么,不累?” 林嘉怡说:“我想起来你说今天要用的,就拿出来了。” 林坤河转头使唤黄亚滨:“那你拿给老蔡吧。” 黄亚滨问:“这画值多少钱?” “不知道,以前买的,待会老蔡给你条,你看估价。” 黄亚滨点点头,爽快走开。 林坤河见妹妹眼眶压了一圈印,问:“昨晚没睡?” “睡了一会。”林嘉怡犹豫着问:“你们……昨天还好吧?” 林坤河叹气:“嘉怡。” 林嘉怡答应了,很轻的一声,带点儿鼻音:“哥,我错了。” 林坤河无情无绪地说:“你没有错,不要用圣人去要求自己,任何一件事都论不上你的错。” 他走近些,手往妹妹额头盖了一下:“但是嘉怡,人的眼睛长在这里是要往前看的,情义这种东西藏心里就好了,不要让它捆住手脚。” 林嘉怡鼻子一酸。 “哥,你结婚我不在,你怪不怪我?” “没有人怪你,”林坤河眼里沉沉望她:“嘉怡,学问要做生活也要过,有合适的人给个机会,放开了接触一下。” 林嘉怡点点头,动作也干脆,只是视线轻度游离:“我知道,很快的了……没多久,也就明年,再过半年就好了。” “回去吧。”林坤河没再多说。 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一本帐,有些事就不能彻头彻尾去想,也没有拎出来的必要。 晚上饭局,人意想不到的多。 原本是老蔡叫了两个艺术家,艺术家又喊了两个国画大师,场子一旺,年轻男女们都多了起来。 商务饭局像熬粥,熬得热了滚了干了,最后都喝得脑浆稀碎。 文化圈的喝起酒来不要命,好在林坤河灌起人来也有一套,灌得大师裤脚都撩起一管,像刚刚洗脚上田。 到底生意人的匪气还是具有震慑性,大师们没再糊着他,转头灌小姑娘。 林坤河出去接电话,老丈人打来说大哥生意上栽了大跟头,赔了很多钱。 “他没联系你吧?”杨老板关心女婿。 林坤河说:“暂时还没有。” “没有就好,联系的话你直接不理就可以。”杨老板在那头高兴得像过年,似乎扬眉吐气,一再叮嘱女婿不能帮。 这事比他盘不了新店还重要。 林坤河拉了拉领口,想起何渊文曾经问过他,杨老板是不是经常动手打女儿。 林坤河没见过杨老板打女儿,毕竟杨琳不在深圳长大,他只见过杨老板打儿子,拧着胳膊又扇又踹。 走回包间,顶级学府毕业的艺术家左拥右抱,一个年轻女孩坐在林坤河椅子扶手上,掐尖的手指把玩着他摘下来的领带。 林坤河抓着纸巾擦了擦手,手上婚戒闪着有主的光。 他摊手要领带,笑着问:“是我的吧?” 女孩子看他一眼,却不肯给。 林坤河对看不懂脸色的女人没什么耐心,纸巾往碟子里一扔,女孩子只好讪讪地放回去:“我以为是蔡总的。” 她顺势往旁边老蔡肩膀上一趴。 老蔡脸上那点抓痕产生讽刺性效果,拍了拍手臂让她起开:“林总这就要走了?” “实在不好意思,”林坤河嗓音带笑:“家里有门禁,得撤了。” 老蔡问:“那黄总再坐会儿?” 黄亚滨装醉装聋,伸手扒着林坤河皮带。 林坤河大发善心把他也救走。 黄亚滨出去时说他大哥又要结婚,二婚取了个地产千金,据说叫联姻。 他笑得厉害,跟林坤河咀嚼这个词:“夸不夸张?” 林坤河微一挑眉:“是有点。” 洗脚上田才多少年,联姻那套都出来了。 电梯口有人在吐,两人走的楼梯下去,感应灯不亮,林坤河照着黄亚滨脖子抽了一下。 皮肉脆响,灯也哗地亮堂。 黄亚滨骂了句粗口:“他妈的,这灯吃人啊!” 林坤河胳膊曲起来抖开他:“醒醒,张眼,叫代驾。” 楼下蹲着一圈都是代驾,黄亚滨问:“你回家?” 林坤河掏车钥匙:“你不回?” “回啊,不回家去哪?”黄亚滨嘴里不知道咀了一句什么,上车走了。 林坤河把领带往肩上一甩,他头痛得厉害,上去后让代驾往南山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40 第40章 ◎杨琳……老婆……◎ ---------- 酒喝得晚,到南山也不早。 杜海若给开了门,指指次卧:“琳琳在那间房。” 林坤河道了谢,走进去。 欢欢在床边玩玩具,杨琳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林坤河站在床边看她半天,扫了扫,见那件蝙蝠袖挂在衣帽架上。 老实讲,衣服其实不错,昨天穿的时候出门老有男的看她,不过她眼高于顶,抱着手臂经过所有人。 林坤河伸手摸摸衣料,摸摸镂空的洞和衣领,上身比了比。 拿着衣服摸索好久,终于被杨琳睁眼瞪住。 林坤河一笑:“我以为你睡了。” 杨琳没理他,脑袋埋进被子里,看也不想看。 林坤河说:“一休昨天吐了,今天东西都没怎么吃。” 杨琳重新闭起眼。 林坤河从床尾捞起她一只脚,握住脚踝把她摇醒:“杨琳……老婆……” 欢欢被他干扰到,也抬头,学着摸了摸杨琳的脚。 “用点力。”林坤河让她挠,杨琳已经不耐烦,嗖地把脚缩了回去。 欢欢以为杨琳跟她玩,趴在床上要去找,林坤河在她手边拿起个东西问:“这什么?” “糖、”欢欢笑嘻嘻指着口袋:“他的糖!” 第67章 这孩子爱笑,是招人喜欢的一张脸。 林坤河随手给变了个魔术,糖藏起来看不见,手再拨拳装模作样抓点空气,最后打个响指,糖又出现在手心。 林坤河问:“我能不能吃?” 欢欢不扒被子了,扒着他咯咯笑。 林坤河撕开吃了一颗。 今晚的菜没滋没味,他喝得多吃得少,胃里空寥寥,换个有低血糖的早都倒了。 好在外甥女大方,又从兜里掏了些糖过来,扔在床上哗啦啦一堆。 杨琳忍不住骂:“你喝了酒别熏到她。” 林坤河说:“我没喝。” 他抬起胳膊闻了闻,这一路开窗过来的,应该没多大气味。 欢欢缠着他变魔术,不停捡糖往他手里塞。 小姑娘眼睛又黑又亮,林坤河找了把椅子,坐着逗她多玩了会。 欢欢把他当公仔,解下手上一串串手链给他戴,不够了又从箱子里找。 不知道谁买的一大箱珠子,串好的散的,花里胡哨全是粉色。 林坤河由她摆弄,戴完晃晃胳膊,感觉自己也娇嫩了一把,只是珠子容易掉,滴溜溜就往床底滚。 林坤河蹲下去捡。 他本来头就痛,床底捡了回东西更晕,起来时撞到那个不锈钢的衣帽架,咣啷啷一阵响。 杨琳皱眉。 林坤河趔趄了下,小心避开地上那些排成一列的珠子,放回去坐到椅子上。 杜海若拿着支水进来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坤河摇摇头,问起小欢欢:“今年是不是该上学了?” 是,但杜海若不愿意让女儿上特殊学校,她叹气:“我想让欢欢上普校,这边都不太愿意接收。” 林坤河看眼外甥女:“上普校,互动环境是不是好一些?” 杜海若点头:“普校里的孩子更活跃,对她的观察模仿都有帮助。” 那确实该上普校试试。 林坤河思索了下:“明天让我妈问问,看她有没有办法。” 杜海若觉得麻烦他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已经在问了,我等等消息吧。” 林坤河点点头,还是那句:“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说,别跟我客气,一家人。” “好。”杜海若看眼床上那一团,把女儿带出去。 她们娘俩走后林坤河打开水喝了口,有一会没出声。 杨琳露着鼻子透气,见椅子上的林坤河弯腰坐着,两手支住额头,肩膀在衬衫下顶起来,似乎醉得不轻。 她有点躁,飞快地别开眼说:“你走吧,别烦我。” 林坤河看她像裹蒸粽,搓了搓脸起身问:“热不热,空调要不要开低点?” 见她不理,又说:“老姜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他们一家下个月就过来,你不在,我一个人怎么招待他们?” 杨琳没吭声。 林坤河走过去:“你不回家,一休要上医院了。” “那也是你的事,”杨琳说:“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狗,是你非要带回去。” “那把它送人吧。”林坤河看着她,似乎才想起来:“黄亚滨说他侄子一直想养只比熊,我让他带回去。” 杨琳立马火了,翘着脑袋说:“送谁都可以,姓黄的不行!” 林坤河静静看着她。 杨琳拱起腰想换边,被他从床上强行搂起来。 他无奈:“你们吵架,别拿我撒气行不行?” 杨琳怒:“谁拿你撒气了,我骂你半句了吗?” 林坤河说:“你没骂,我奶奶我妈我爸骂了,就连我爷爷都指着我鼻子骂了半个钟。” 杨琳哂笑:“那你该谢谢我,提前让你爷爷康复了,本来只能喊名字,现在连人都会骂了。” 林坤河觉得有道理:“我奶奶说了,为这事得奖你一套房。” 杨琳热得很,拼命推他:“少来。” “真的,粤海那个楼盘的南区开了,现在家里就你有名额。” 杨琳不为所动。 这很稀奇,林坤河捧着她脸还没怎么样,被杨琳使劲一推。 地上还留着欢欢排成列的珠子,林坤河千小心万小心还是一脚踩中,摔倒下去。 喝醉的人感官迟钝,他摔在地上好久才闷哼一声。 杨琳坐起来看着他。 林坤河上半身歪的,朝她递手:“快,拉我一把,脖子痛。” 杨琳没动,但见他脖子上戴的东西粉滴滴一圈,随着他的动作在晃。 她想憋住,还是叫他看见笑了一下。 好在林坤河不矫情也不见外,站起来去摸她手:“帮我捏两下,落枕了。” 杨琳冷笑:“是不是新枕头不习惯?” 林坤河问:“哪来的新枕头?” 还嘴硬,杨琳鼻子灵得跟什么似的:“ysl黑鸦片,很潮啊。”她淡淡推测:“这个香水不会是你妹妹的吧?她很少买这种香型,换调调了?” 什么调调什么鸦片,林坤河揪着领子装模作样闻两秒:“我说怎么头晕,一晚上眼球都自己转。” 他蓄了口气,揽住杨琳腰:“走吧,回去你喷个新的,给我袪袪味。” “放开。”杨琳边挣边解他的手。 林坤河这次速度不错,抱着她飞快啄了一口,低声说:“嘉怡已经买返程票了,爷爷复查完她就回去。” 杨琳顿了下,又是一哂:“我可没让她走。” “是学校有事,”林坤河语气平常,淡淡地说:“她在当助教,不能离开太久。” 杨琳想说什么,还是抿抿嘴。 林坤河挠了挠她手心,扣着她的腰低声哄:“走吧,住别人家多难受?” 杨琳可不觉得:“我在这住得挺好的,要走你自己走。” “那好,今晚不回去了。”林坤河搂着她四仰八叉一躺。 他刚刚还说住别人家难受,这会坦然得像回了自己家。 杨琳坐起来推他:“起来。” “困了,头晕,起不来。” 这副慵懒的无赖样让杨琳恨得牙痒痒:“这是别人家,你能不能要点脸?” 林坤河把长辈搬出来:“我爸跟我说过,结了婚的男人有时候可以不要脸。” 他爸说了,哄老婆不丢人。 杨琳踹他一脚,转身下床,他又淡定地跟了过来。 公婆两个在房间缠了一会,林坤河手机响了,翻屏一看是杨琳大伯。 他问杨琳:“接不接?” 杨琳盯着屏幕:“这么晚打给你干什么?” “你爸说他生意上栽了,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他做什么生意,那个电竞酒店?” “不止吧,好像还有别有生意,反正听说亏了不少。” 他们讲话间手机还没停,来电顽强地一直响,比林坤河还要无赖。 杨琳蹙着眉尖,这么晚了还给人打电话,不是实在撑不住,就是脸皮实在太厚。 她内心抵触,又觉得有些丢人,这些狗屁倒灶的亲戚一个比一个坦荡,她祖上不知道积的什么阴德,养出一地稀奇古怪的后代。 像她爸那么要面子的反而被衬得像个异类。 见林坤河真准备接,杨琳一把抢过来按了静音:“别理他!”她大伯不是一般人,杨琳说:“你敢伸手,他这辈子都缠上你。” 林坤河本来也没打算管,他圈住她,脑袋俯下来,放低的声音听着有些疲倦:“走吧,一会你开车,开慢点,刚刚那个代驾上路才说没开过怀挡,我跟着他比酒驾还难顶。” 杨琳没好气地问:“你不会换代驾?” 林坤河多善良:“他在楼下蹲了三个小时才蹲到一单,我看他面相老实,而且是你老乡,面子总得给?” 杨琳才不吃这一套,很不客气地揪着他嗅了嗅。 她对林坤河身上的酒味很敏感,而比酒味更敏感的是香水味,黑鸦片一过鼻就让人想到猎艳的环境,杨琳慢条斯理问:“去哪里偷鸡摸狗了?” “偷什么,你的东西怎么会有人偷?我自己都不看。” 杨琳问:“你闭着眼睛上厕所?” “会戴墨镜挡一下,怕长针眼。”林坤河对答如流。 别别扭扭闹了这么久,总算把人哄得动了脚。 夫妻二人拉拉扯扯走出客厅,林坤河肩上背着杨琳的包,欢欢在喝水,一见他就跑过来,举着颗糖要看魔术。 林坤河没想到高中学的才艺还有人欣赏,接过来重新表演一遍,逗得外甥女眉开眼笑。 糖在手里,他问杨琳:“吃不吃?” 杨琳撇头,他撕开了直接往她嘴里塞,被杨琳用膝盖顶了一下:“你烦不烦?” 见他们和好,杜海若也放心了。 女儿一直缠人,她过去领着教了几句,抬头又看到林坤河戴着的项链,忍笑说:“这个摘下来吧,出去给人看到不太好。” 林坤河是真醉,差点就顶着这个出街。 项链是用弹簧绳穿的,他摘着像脱刑具一样,看起来费劲又娇俏。 第68章 杨琳噗一笑,很快又板起脸说:“别摘了,我看戴着挺不错,送给他吧。” 林坤河取下来往她手里一递,跟杜海若说:“我刚刚想起来有个客户,家里算是教育系统的,他资源强,过两天我刚好要见他,到时候说一下,让他找个好学校。” “会不会影响你生意?”杜海若有些担心,望向杨琳。 杨琳也朝林坤河看了一眼。 是客户又不是乙方,他的语气像要见一个马仔,哪有那么简单? 林坤河清了清嗓子,垂下的手去牵杨琳:“是客户但也是朋友,问题不大。” 这是打保票的意思,杜海若心里松了口气,知道女儿读书的事又多了一层保障,眼眶不由微微酸红。 这座城市对她来说完全陌生,她领着女儿一度也很茫然,不想总是麻烦杨琳,但在这里只能依靠这个表妹。 而林家,论起来跟她也只是表支的姻亲,林坤河完全可以不理,但他对她们娘俩很好,一直在帮。 杜海若想,或许婚姻真是一次脱胎换骨的人生机会,不是这场失败的婚姻,她也没有这么大改变。 离婚后,身边都是好人。 几人站在客厅说了会话,杜海若感觉林坤河醉得厉害,问他们:“要不要叫点宵夜,吃完再回去?” “下次吧。”林坤河看着欢欢,想起来说:“中秋罗湖那边烧烤,到时候带着欢欢一起过去,我爷爷奶奶都喜欢小孩子,之前看到欢欢还问了我几次,总说有空领过去玩。” 杨琳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下。 生意人,说漂亮话总是一套又一套。 但你归为漂亮话,他又不像对她大伯一样那么应付,说是面子功夫,他也愿意一手一脚地帮忙。 杨琳沉默着,由他牵住手领回家。 两人出门去等电梯,有那么一阵都没出声。 这里电梯不如他们住的那里灵光,杨琳不太适应,咕哝了句:“怎么这么慢?” 林坤河问:“要不要走楼梯?” 他先问,问完却又马上转口:“不行,我今天太虚,下不了两层。” “怎么呢林大师?”杨琳翻着眼睛看他。 林坤河说:“那要问你了,我以为你知道。” 杨琳也不害臊,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里项链说:“没听过在家里还能被搞虚,谁知道有没有去哪里打野食?” “打什么野食?”林坤河也不解释,搂人的动作手还在她屁股上捏了捏,脑袋和声音都放低,流里流气的劲又出来了:“都给你存着,回去检查。” “谁稀罕?”杨琳嫌他重,一根手指把他脑袋顶回去。 叮一声,电梯慢吞吞地终于升到这层,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个黄亚滨。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41 第41章 ◎杨琳,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 大半夜遇见这两公婆,黄亚滨感觉撞邪了。 他开始后悔刚刚没在底下多磨蹭一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这么巧。” 林坤河看着他手里的花,和穿裙子的娃娃。 黄亚滨扫一眼两人相扣的手,禁不住调侃:“我以为你真回家了,原来跑这接老婆来了?” 林坤河没说话。 黄亚滨感觉不对,看眼杨琳,她鬼大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 黄亚滨被盯得白毛汗都出来了,还来不及反应,杨琳手里东西一把砸了过来:“黄亚滨,你他妈不要脸!” 先砸到头上的是一串项链,那串项链被连续甩了几下,很快散开成一粒粒珠子。 接着杨琳抢过他手里的花,也砸在他脑袋上:“王八蛋!死扑街!” 黄亚滨脸上挂伤史无前例的快,他招架不住,出了电梯就被她堵着没地方跑。 动静很快引来住户,开门即骂:“有病啊,这么晚吵什么?” 林坤河拦着杨琳:“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杨琳气得把花也摔了,指着黄亚滨骂:“滚!” 杜海若这会也打开门,见状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黄亚滨被杨琳这么打,有种人话都说不出的狼狈,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出丑。 那捧花像是买来埋他的,怂得黄亚滨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一时怒从心中来:“你发什么疯?” 杨琳质问他:“你敢动我表姐?” 她多聪明,看到黄亚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猜测,然后反应过来一整件事。 她整个人冒火,黄亚滨面色也不好看,对她忍了又忍:“杨琳,什么叫我动你表姐?我们正常交往,你说话是不是太过分,管得是不是有点宽?” “别人我不管,是你就不行!”杨琳厉声,那双眼含恨地瞪着他,像当年冲进包厢,满满一扎壶的酒泼到他们身上,瞪得黄亚滨喘气都不均匀。 黄亚滨看了眼杜海若,咬牙问:“我为什么不行?” 杨琳说:“你什么人我还不了解?” “我什么人?” “你不是人,你是人渣!” 黄亚滨脸色铁青。 怎么就人渣了?他不过是在何渊文落魄的时候配合着他哥耍了何渊文一回,但他也及时打住了!那么多年跟着何渊文当马仔做小弟,司机是他保镖是他,就差没脱裤子给何渊文陪睡了,回敬一次又怎么样? 女人记仇他知道,但这么记仇的也是头一次见。 黄亚滨咽下一句呼之欲出的话,额角神经都在跳:“杨琳,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叫我人渣,我怎么你了?” 杜海若也不明白,她就一会没看手机,怎么他们碰上面就闹成这样? 眼见杨琳还要发作,杜海若只好拉住她:“别,邻居都在看,很晚了……” 杨琳告诉她:“黄亚滨不是好人,他根本就不会真心对你,他这种人,品性家庭方方面面都不行。” 杜海若有些茫然,看了眼地上的娃娃。 那天欢欢就在电视上指了一下,也没说要,但他带过来,很明显是准备送给欢欢。 她目光复杂起来,满脑子理不清的头绪,只好跟黄亚滨商量:“要不,你先回去吧?” 黄亚滨也知道再待下去只有冲突,只能憋屈地看眼杨琳,愤愤离开。 杨琳盯着他的背还要骂一句:“以后别来!” 她的话杜海若难以消化,欢欢也被吓到,哭着喊人:“妈妈……小姨……外婆……” 杨琳咬着下唇,勉强逼自己冷静。 林坤河说:“太晚了,先让小孩子睡觉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杨琳整了整散乱的发丝,从他身边扭开去哄欢欢,但欢欢这会只认杜海若,抱着杜海若不肯看别人。 杜海若低声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她看着杨琳问:“你明天不是还有培训吗?回去早点吧,别的事……我等你忙完。” 杨琳抿着嘴想了想,包里掏出车钥匙给杜海若,她开过来的那台:“拿着吧,你带欢欢复查开过去,那边打车不是不方便吗?” 杜海若一怔,也没好说原本黄亚滨会送的事,点点头收下:“好。” 杨琳拿了林坤河的车钥匙下楼。 一路夜风清凉伴送,林坤河在副驾合着眼,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杨琳把车开回地库,停车的时候不太顺利,倒了几次。 平时停车没这么麻烦,毕竟他们买的两个固定车位挨着的,但今天对面车主换了辆揽胜,挂着临时牌的新车又是大越野,车头挨着地线,杨琳几次调整都差点碰到,不由有些急躁。 林坤河下车给她看位置:“倒后,回半圈,再回,停,回多了,再往前一点……” 终于把车倒了进去。 杨琳下车就骂:“这么大车还贴线,有毛病。” 林坤河说:“技术不行,开三轮也贴线。” 杨琳还想着黄亚滨的事,扭过头不想看他。 到家后,一休奔了过来。 杨琳本来以为林坤河骗她,没想到一休真的病怏怏,眼圈都快崩出来。 她皱着眉数落它:“死狗,坐奔驰怎么不见你吐,是不是故意找事?” 一休在她怀里哀哀地叫。 杨琳抱了它一会,林坤河说:“别玩狗了,洗洗睡吧。” 杨琳没理。 林坤河也没纠缠,进房间打开花洒冲凉。 他冲得很快,过会杨琳听到剃须刀的声音,嗡嗡低频像蚊子叫。 她压着情绪,在想表姐怎么会着了黄亚滨的道,更后悔没有早点告诉表姐,黄亚滨是个什么人。 不久剃须刀的声音停下,林坤河换了身衣服出来客厅,迎面就是杨琳直勾勾的目光。 闹了一晚,林坤河实在疲惫。 他在沙发坐下,把杨琳拉到腿上:“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杨琳在他腿上坐着,冷淡地由他厮磨了会,问:“你说黄亚滨打的什么主意?” 第69章 林坤河说:“不清楚。” 杨琳不信,他们两个明明他穿的一条裤子。 林坤河也好奇:“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有空,管天管地还管起兄弟私事了?” 杨琳抓住兄弟这个字眼:“我就知道,你跟黄亚滨关系不一般。” 林坤河点点头:“关系当然不一般,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就认识他,我以为这些你早知道?” 杨琳腾地站起来,一休也跑过来,在她脚边乱拱。 林坤河就事论事:“黄亚滨帮你表姐搞定了烟证,帮你表姐跟她前夫打架……他们一个未婚一个刚离,一男一女看对眼不是很正常?” “不正常,是黄亚滨就不正常!”杨琳听不得他帮黄亚滨说话,恨恨地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选南山!” 林坤河皱眉说:“是你自己要选南山,没有人逼着你选。” 杨琳瞪着他,想起黄亚滨刚刚说的话:“你今晚吃饭,他也在是不是?” 这是事实,林坤河没否认。 杨琳再次发作:“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他泡我表姐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林坤河气极反笑:“我替黄亚滨泡你表姐了,还是我让你表姐跟他在一起了?” 杨琳被一休拱得心浮气躁,低声斥它:“死狗,走开!” 林坤河看眼一休。 这狗吐完以后横看竖看一脸倒霉相,他平静了下,叹口气问杨琳:“为什么不想让黄亚滨跟你表姐在一起?” 杨琳现在特别不想讲道理,心头一直烧,烧得她甩出一句:“你们这帮人有一个好的吗?” 林坤河看着她问:“我们这帮人里,包括何渊文吗?” 杨琳顿住。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提起何渊文,这个名字像布满线头的娃娃,按下打火机一烧就出个痂。 林坤河收了腿站起来,手机震出一个电话。 他没接,按掉了,对上杨琳目光。 她脸色不好,憋着口气淡淡问:“谁啊这么晚?” “你想是谁?” 杨琳问:“黑鸦片?” 林坤河提醒她:“玩笑开多了就没意思了。” “为什么,你真偷过?” 电话再打过来,杨琳看到屏幕,是邓文胜。 林坤河照样没接,划掉回了个信息,嘴上应她:“放心,哪天偷了我一定告诉你,录下来让你好好欣赏。” 杨琳顶他一句:“你有这么好心给我欣赏?怕不是要净身出户。” 林坤河不带情绪地反问:“我净身出户是不是如了你的愿?” 杨琳笑:“净身出户怎么养你妹妹?她一年要花不少钱吧,你不是还在那边给她买了套房?她当助教工资应该供不起这些?” 林坤河直盯着她。 杨琳心头一口气一直顶,大方表态:“净身出户就不用了,钱多少要给你留点,我跟你妹妹也算朋友一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有些话本可以点到为止,林坤河问:“你管你的朋友叫米虫?” 杨琳亦反击:“我说错了吗,她难道不是米虫?她之前挣过一分钱吗?那年回国的机票钱也是你掏的吧?没钱回什么国,还要管别人的事。” “你说得对,”林坤河面不改色地赞同道:“她确实不该回国,不回国就不会去广州找你们,更不会被别人下药。” 杨琳被他冷淡的语气一激,口不择言地问:“发生什么了吗?你妹妹是被抱了还是被摸了?” 林坤河原本低着点头看她,这会缓缓挺直了背。 “你想让她被抱还是被摸?”林坤河问:“你那个短头发姐妹没告诉你吧,她男朋友把嘉怡锁在包间的厕所,还收了嘉怡的手机。” 嗡一声,杨琳耳边像炸开一挂炮。 林坤河不愿回想这些事,但那年被掐断的电话里,妹妹恐惧的尖叫还历历在目。 他盯着杨琳:“你没有问问你那个叫谢珉的朋友,他把嘉怡锁起来,手机也收掉,是准备做什么?” 杨琳嘴角一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要不是你那个小姐妹跪下来求嘉怡……”林坤河逐渐动怒,隐忍地绞紧了眉头。 他气妹妹心太软,说那两个人救过她,又说姓谢的还年轻,进监狱这辈子直接完了。 林坤河无法理解妹妹的行为,按他的想法就该送进去蹲几年,按顶格判,死在牢里最好。 可惜那时只抓了一个,姓谢的跑得也快,被他跟何渊文揍得没了人样还不敢在广州治,很快消失得影都不见。 杨琳面部无神,忽然抖起来。 她一直以为谢珉只是帮别人递了杯喝的,药是其他人下的,大家都这么说,那个人被抓的时候也认了…… 她想到什么,咬起牙:“谢珉……他怎么敢?” “怎么不敢?”林坤河凝视她:“你不是说了吗,那里是夜场不是图书馆,那里面都是玩的找刺激的,有几个好人?” 灯太亮,杨琳有片刻失焦。 她想到林嘉怡,她知道林嘉怡眼睛动了手术,晚上会炫光,知道林嘉怡夜视差……夜场那种环境那些灯光,她就是戴了眼镜也跑不出去。 杨琳喃喃问:“为什么不抓他?为什么不抓谢珉?林嘉怡是不是傻?” 林坤河说:“你说得对,她确实傻,傻得拎不清。” 杨琳脸色有些苍白:“我不知道,我……”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你当时在忙着维护何渊文,到现在,你脑子里,心里也是这个人。” “我没有!”杨琳下意识否认。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咬着黄亚滨不放?”林坤*河点破她。 他在她身上看到条件反射,对于何渊文的。 她表现得再洒脱,碰到跟何渊文有关的事总是格外激动,是绕不过去的反应。 林坤河问:“黄亚滨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是单纯讨厌他,还是为了何渊文记恨?” 他语气锐利,目光再一次扫荡过来,此刻杨琳变成被逼问的那一个。 她一只手扶着椅子,顶着他的目光暗暗用力:“你猜?” “我不用猜,答案就摆在这里我还猜什么?”林坤河照实说:“嘉怡也是,她花谁的钱,是不是米虫你不在乎,你在乎的是她那年回国,去广州见了何渊文。” 杨琳面部发烫,而林坤河视线紧锁着她:“杨琳,不要把别人当傻子,我要是个傻子,你也不会找我结婚。” 杨琳口唇发干,醒过神的时候林坤河已经走去次卧,关起了门。 杨琳在客厅站了会。 她慢慢脱力坐下,慢慢想到谢珉。 这个人的面容一度在她脑子里模糊,她记得他那时候整天跟演艺部一个男领舞混在一起,口音都被带偏。 男舞是个东北人,标致的一张脸恶臭的一颗心,和客人勾勾搭搭男女不拒,杨琳经过他身边都怕染病。 小姐妹也骂过谢珉很多次,谢珉都说只是利用,有时候客人过来可以叫他喝杯酒,出面笼络一下。 然后那天晚上,杨琳忙中看到谢珉在跟林嘉怡说话。 她抓住谢珉,谢珉穿着身黑西装拍拍胸脯:“放心,你们都是我妹妹,我会照顾好她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有亲哥哥,你算什么东西?”杨琳不耐烦:“你叫她走,这里不是她待的地方。” 谢珉笑:“想玩就让她在这里玩嘛,学生压力大,难得出来放松一下。”他一本正经地打着划算:“刚好我跟她学两句英文,留学生啊,也算咱朋友了。” 杨琳当时很气,吼他说:“你是不是有病?叫她走啊!” “好好好,”谢珉举起两只手投降:“我等下就叫她走,行不行?” 杨琳剜了他一眼,拿着对讲机动身去带客。 那天晚上客人很多,杨琳一直忙着开卡领位,到处都闹哄哄的,还要应付客人的咸猪手。 她忙到发燥,也被同事笑话说心不在焉。 等好不容易闲下来,杨琳已经没看到林嘉怡,她问手下的咨客有没有看到林嘉怡出去,她们却统一摇头,说没看见。 咨客台是迎来送往的地方都没看见,杨琳立马去找谢珉问,谢珉说是从后门走的,她又跑去问后门保安。 等她问完,林嘉怡被何渊文抱了出来,神智不清地在大厅醒神。 按谢珉的说法,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那个男舞递了一杯喝的,发现林嘉怡不对劲,怕误会才扶她去醒酒。 杨琳也不知道他居然敢动林嘉怡。 她要是知道,绝对不会让谢珉有机会跑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日 42 第42章 ◎那是不是你老公?◎ ---------- 杨琳一晚没睡,隔天到店里上班,眼圈也几乎要崩出来。 她太困,培训又太无聊,上面满嘴的打法和用户心智,听得她两眼无神,被厂家派来的讲师扫了好几眼。 第70章 课后笑着问:“是不是我讲得太无聊了,杨主管可要多多反馈,帮助我们改进。” 杨琳露齿一笑:“大卫老师讲得很精彩,您刚刚说的usb型人才,我觉得我自己离这个标准还差得很远,想着想着一不留神就没跟上您后面的内容……回头去跟我们总助申请一下,哪天您再来,我肯定厚着脸皮再蹭一节。” 她讲着好听话,脑子里搞不懂为什么选周末来培训,建材城最忙的时候,还要分时间应付他们。 但这个讲师能叫出杨琳名字,她微微惊讶,大概以前做家装的时候,再好的业绩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也能理解,毕竟家装体量小。 看来工装还是不一样,体量大,做出的项目也更有价值,销售也能沾点光。 可杨琳耐心有限,听这位中国老外又开始讲些形而上的话,很快找借口闪了。 上楼时听到隐约的争执声,杨琳拐进办公室,见新招的女销售卫雅憋得脸都通红。 “饶红姐,”她声音恳求:“这张图我真的很急,客户约了几次才约下来的,要是到店没图,我肯定要挨骂。” 饶红边补妆边训她:“上次你也是说急,我赶着给你出了,你约量房也不说另一家的人也在,弄得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量,傻子一样。” 卫雅说:“不影响吧……而且也没办法,业主就那个时间有空,所以约着一起,而且业主看了图其实偏向我们的砖,就是尺寸上跟另一家有点差异……怕我们后面也不认真,所以一直在考虑,问能不能重新出图。” “你怎么那么多事?”饶红声音尖细:“签了单再说出图的事,我也忙得很,哪来那么多时间一天天跟着你转?” 卫雅是新人,刚来不敢得罪她,被刁难得眼睛都有点红:“那你能不能先帮我把这张图出了,我都等好久了。” 杨琳听了会,伸手敲敲门框,两个人都看过来。 她朝饶红扬了扬下巴:“你过来。” 饶红白她一眼,砰地推上抽屉跟出去。 杨琳在茶厅找个位置坐,问她:“你搞什么,量尺量错,又拖图?” 饶红不认:“没有啊,谁拖图了?最近单那么多还要跟厂家对接,我就是分轻重缓急调了下顺序,这也有错?” 杨琳看着她脸上的口红粉底。 不化妆的人突然打扮起来,一张脸总是越下手越奇怪,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看了饶红一会,把饶红看得不自在,才问:“你老公初恋是我们店的?” “啊?”饶红一怔。 杨琳问:“啊什么,是不是?” 饶红有些生气:“当然不是!” “不是你在这发什么脾气?同事得罪你了还是公司没给你发工资?”杨琳弹着指甲说:“下午放假,我给你半天时间调整,调整好了明天跟卫雅一起去复尺,调整不好你要么辞职要么去其它部门,别耽误我们挣钱。” 饶红被她训得一肚子气,顶嘴的话已经冒到嘴边,但见她一直慢条斯理玩指甲,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 杨琳在沙发上坐了半天,起来找指甲剪。 徐芳冰以为看错人:“干嘛呢?” “剪指甲。” 徐芳冰走进来拿茶包,顺便跟她聊几句。 杨琳偶尔回一句,始终低着头修那个掰断的指甲。 她在深圳站稳了脚,最近又有眼睛吊上天的趋势,整天一颗头傲到不行,今天却少见地低调,无精打采。 徐芳冰问:“来大姨妈了?” 杨琳淡淡地嗯了一声。 徐芳冰正安排晚上的事,随手揪住她:“晚上跟厂家吃饭,你一起。” 杨琳说:“我不去。” “人家点名要你去。” “哪个人家啊,那个光头大卫?你跟他说我结婚了,对他不感兴趣。” “少自恋,你以为是个男的就要看上你?打关系懂不懂?你现在做工装了,要跟厂家多走动走动。” 杨琳才没那么好糊弄:“一个培训的又不是区域总,哪天区域总来了你再找我,这种讲课的让王助安排人去陪,他们不是老讲什么战略传道吗?我学历有限,听不懂神仙说话。” 她才不关心什么狗屁战略,跟她讲那些假大空的话没用,她只关心厂家出货快点,损耗跟色差少点,别拖后腿。 说来说去,还是对这边厂家没好感。 以前在南京那边厂家也没这么爱装,这里不知道什么基因,卖个金瓷真的个个把自己当金子了,拔腔拔调烦人得很。 “杨主管你客户到了。”有人在外面喊。 杨琳扔掉指甲钳过去接待。 广州熟客介绍的一位客户,在这边开餐厅的,加上是老乡,沟通起来既愉快又顺畅。 客户爽快,杨琳能争取到的优惠都给了,收完订金,她送客户去看门窗。 这里门窗店多,斜对角还有一家叫home-x的在做布置,展板上写着明天开业。 这家店杨琳知道。 在南京的时候他们联系过林坤河,后来林坤河还拉着她去人家厂里参观了一圈。 他很满意,说喜欢这种小而美的品牌,不盲目扩张生产不过量,品控好误差也小。 设计师大都有控制厂家的欲望,满脑子定制两个字,恨不得车间拉一条产线专门为他们服务。 但都还没合作过,杨琳见他一身欣赏劲溢于言表,问他一年能喂人家多少业绩,还是打算直接入股。 林坤河当时装模作样说也不是不行,杨琳觉得他有钱没地方花,投资还不如买套房。 她开口损了他好几句,他当时心情不错,搂着她揉了两把,没计较。 这次似乎不同,杨琳早上出门时次卧还关着,那一道门像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定定地立在那里。 杨琳回店忙了会,开着她的思域下班回家。 隔壁车位是空的,杨琳倒车时对面的揽胜也刚停好,她回盘时压了线,往前开一开本来想倒标准点,却不小心撞到那辆揽胜。 车主刚熄火,扛着手机啧一声下来:“有没有搞错啊你?没长眼睛是不是,这么宽也能撞到?” 杨琳连忙下车:“不好意思,我前面没装雷达,一下没注意。” 她态度不错,男车主顿了下,也不好跟靓女一个劲嚷嚷。 他回身检查,打开手机手电筒在车头来回扫,有点痕迹不知道是不是从她车上蹭的,但抛个光应该问题不大。 杨琳问:“严重吗?” 男车主心里计较了一番,大度地表示不用修,但看着杨琳问:“你也住这里吗?” “对。” “原来是邻居,你住哪栋?” “就这栋。”杨琳指指后面电梯。 男车主又看眼她的车牌:“之前在东莞吗,还是没摇到号?” 杨琳笑笑:“没摇到号。” “深圳号是比较难摇……”男车主也笑了笑,顺势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杨琳瞟了他一眼。 她想拒绝但又不好拒绝,只能也掏出手机,跟这人互加微信。 加完拎着车钥匙去坐电梯,心里默默骂,这么宽的车停这里,林坤河他爸的g500都知道买个独立车位,一辆破揽胜还在这挤,神经病。 打开门,家里空荡荡,只有钟点工打扫过的痕迹。 好在还有条狗,一休状态比昨天要好些,高兴地在杨琳鞋子上踩来踩去。 杨琳坐在门口跟它玩了会,拿起手机给杜海若打电话。 “喂?”杜海若的声音一如既往。 杨琳问:“欢欢怎么样?” “睡了,今天睡得早。” “昨天晚上吓到她了吗?” “还好,她睡着就忘了。” 杨琳嗯了一声,问起黄亚滨:“他今天没去找你吧?” 杜海若说:“来了,但我说欢欢有点不舒服,没见面……我也没去店里。” 杨琳有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杜海若在恋爱,但怕自己问太多会干扰到杜海若,所以一直没问太多,但没想到让黄亚滨钻了这个空子。 黄亚滨这个人,八面玲珑滑不脱手,哄女人张口就来,杨琳认识他那几年他几乎没有断过女朋友,这一两年或许好些,但人哪有那么容易改变?就算他改了,他家里肯定也还是那个样。 黄亚滨那个家庭才是杨琳最不能接受的,一家人都没有底限,唯利是图。 杨琳说:“我不想你再碰到一个烂人。” 杜海若在电话里的呼吸变得轻而慢,过会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一想……也会跟他聊一下。” 杨琳听出些什么,想了想还是补充道:“黄亚滨自己,包括他家里人根本就看不起外地人,不信你问他,他家里人会不会允许他跟外地人结婚?” 还有一句杨琳没说的,黄亚滨毕竟没结过婚,而杜海若离过一次还带着欢欢,他们之间想要个好结果很难,除非黄亚滨敢跟家里叫板。 第71章 但杨琳赌他不敢。 她讲完电话把内衣扯掉,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出来时进楚地一看,也只有钟点工收拾过的痕迹。 而林坤河本人,正在公司听黄亚滨叫屈。 黄亚滨既憋屈又委屈,问林坤河:“我他妈怎么就人渣了?我正常谈恋爱有什么问题?别说杜海若是她表姐,就是亲姐也轮不到她管吧?” 林坤河刚到公司就被缠上,不太耐烦地问:“你就不能去餐厅等我?” 黄亚滨发牢骚:“我就不能也来公司加个班,顺便来等你?” 林坤河看眼楼下便利店,怕不是今天没蹲到人,才跑来烦他。 他不想掺和,张口叫黄亚滨:“那你把人娶了。” 黄亚滨被他说得发蒙。 林坤河问:“你大晚上过去还带花,是准备去当花童,喝杯水就走?” 黄亚滨说:“我是去送东西,去说点正经事的。” “说完正经事呢?”林坤河瞧着他。 都是男人,嘴硬没意思。 见黄亚滨哑口,林坤河馊主意出得更有道理:“所以你娶她,娶了就没事了。”说完抖了根烟扔过去。 这次的烟没有潮味,黄亚滨下意识放嘴里叼了会,却很快黏得嘴皮子张不开。 他润了润嘴唇把烟摘下来,见林坤河看动物一样看着自己,皱眉问:“你见过谁他妈睡一次就结婚的?” 林坤河懒得再理这些破事,调开视线接电话:“喂?建国兄……好,明天一定过去……客气。” “谁?” “做门窗的,上次跟你说过,你想好没有?” 黄亚滨想是想过,枯坐了会说:“这一两年不太行,门窗让他们再在深圳发展发展,到时候做出点成绩再投。” 林坤河也没多劝:“你看着办吧。” 黄亚滨定下来又再思索:“先跟老蔡一起把那个标弄下来吧,做成了,什么都好说。” 林坤河把他跟那些粉嫩的珠子串在一起,盯着他脸上的伤。 林坤河曾经说过黄亚滨是酒桌花瓶,他十几岁的发胶头一抹,对这个称号接受良好:“花瓶也是要有实力的,你换个长得丑不会看眼力的来,看能不能撑过两盘菜?” 其实想来也是一种困境。 有些事你不用自己去做去经历,在旁边看着也能感受个七七八八,比如不受父母重视,比如被亲兄弟打压,也比如给人当跟班,要砍掉自己身上的个性,要以别人的喜好为喜好,并不是那么容易。 林坤河收了收表情,见外面鬼头鬼脑一个人影,随口一喊:“阿胜。” 邓文胜在外面敲了敲门,探个脑袋进来,扯着脸笑。 林坤河等他先开口。 邓文胜只好干笑:“坤哥,我回来了。” 黄亚滨站起来:“那我先过去。” 他经过邓文胜,抬起巴掌在回深见驾的邓文胜肩膀上搭了一下:“瘦了啊,晚上一起吃饭,多补两口。” “好的好的,谢谢滨哥。”邓文胜忙不迭站去林坤河跟前。 林坤河问起苏北那个酒店:“已经关了?” 邓文胜说:“贴了条,让整改。”他瞄着林坤河脸色,小心翼翼猜测:“肯定是他们得罪谁被人搞了,不然怎么说停业就停业?” 林坤河问:“那你呢,你有没有得罪人?” 邓文胜摇摇头,这个他倒很确定:“坤哥,真的没有。” 林坤河翻开合同,过会说:“被人举报,按新的审查尺度叫不合格,停业没毛病。” “谁举报?”邓文胜脖子立马红了。 林坤河问:“重要吗?” 邓文胜这下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作死得罪谁了,转头还往我们身上赖,也是有种。”他牙齿不自觉地咬紧:“消防也挺扯淡,当时验收的时候在规范内,过了几年来说有问题,尺度说改就改耍人呢?” 林坤河扫他一眼。 邓文胜意识到说错话,连忙闭嘴。 林坤河低头翻合同,手指松散地搭在纸面想了想:“他们跟施工队的合同我有一份,没我们约定得这么细,内容比较潦草,而且那个施工队是他们股东找的。” 不过后来那个股东退出了,施工一度搞得很不愉快。 这个邓文胜记得:“当时买消防材料的时候坤哥你说了,要让酒店内部签名,我是照做了的。” 这么一想,又似乎不用担心了。 深圳太热,邓文胜巴掌在裤缝蹭了蹭汗,长长呼出一口气,却见林坤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 他一时又惴惴起来,毕竟最让他心虚的,是他驻场的时候跟那边酒店一个法务谈过,现在酒店派前女友来跟他扯皮。 如果被黏上,两个人曾经的关系说不定要拿到明面上来讲,也说不定哪一句又扯上他们山泉,没完没了。 好在林坤河也没揪着他不放:“你就在深圳吧,明天跟肥春交接,让他过去替你。” 邓文胜担心:“万一他们真起诉呢?” 林坤河问:“起诉不要钱,不要时间?有这个钱该花去打点的地方,有这个时间都整改好重新开业了,在这虚张声势。” 这种事情很无奈,与其论谁的错,不如论谁更倒霉。 但倒霉就倒霉,林坤河也同情,只是想找冤大头不可能,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从来都是通识,实在要扯,还有土建去顶一顶。 林坤河三言两语结束这事,没抽完的烟在烟灰缸里猛点几下:“以后搞清楚自己位置,再动甲方的人你自己滚蛋,还有,以后太晚不要给我打电话,不是什么出人命的事都发信息,或者天亮再说。” 邓文胜连忙道歉:“对不起坤哥,我忘记你结婚了……” “跟我结不结婚没关系,任何时间按掉你一次就代表不方便接,这点常识还要我告诉你的话,你先把□□里的尿嗦干净。” 邓文胜打了个哈哈。 他忘了,现在不是他们创业那会,那时候不管多晚,他发个信息都能马上收到林坤河的回复。 现在不一样,公司越做越大,干活的人越来越多…… 邓文胜很快想到易和平。 曾经坑过他们的人还能厚着脸皮一起挣钱,他愤愤不平:“坤哥,你也太大度了,要是我……” “要是你公司早没了,就你这点肚量还跟人争什么大小王,你靠这个能发财?”林坤河靠在坐椅上,头轻轻后仰看着邓文胜,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有继续训他。 这个人身上优缺点都明显,但邓文胜这次在江苏也没闲着,跑东跑西帮公司搞定了两个标,论功也确实有功。 他起身,把笔扔在纸页上:“走吧,黄亚滨不是叫你晚上一起吃饭?” 邓文胜多机灵:“我还真饿了,飞机上发的面包干巴巴,吃得胃痛。” 他有台阶就下,接过车钥匙跟在林坤河身后问:“嫂子吃了没,要不要叫她一起?” 林坤河说:“谈正事,你以为去放松?” 还是联合竞标那个事。 难得今天没喝,但度假村是个庞然大物,个中细节推敲来推敲去,回家时已经睡不了几个钟。 夫妻两个在清早见面,林坤河一言不发地经过客厅,杨琳也目不斜视地吃着云吞。 不知不觉地,她把烫好的青菜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太撑,杨琳盯着碗出了会神,一次性勺子扔进垃圾桶,扔得一声闷响。 她出门,开着自己的思域去上班,一路都能看到晨练的人。 天气不错,更衬得福田市容干净,草地茂盛。 国庆还没到,路边有些地方已经在插国旗,建材城里,一些店也早就开始放起歌唱祖国的歌。 杨琳想起2009那一年,她跟何渊文在出租房里看全运会,听着开幕式的歌,多澎湃多活力。 那时他们才多大,20出头的年纪让人纷纷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只要年轻,摔倒了也能重新爬起来。 杨琳重新打上车窗。 到店开早会时,饶红顶着老大不高兴的一张脸,杨琳直接问:“调整好了?” 饶红生硬地点点头,不服气,却也只能服软。 她当然可以去跟别人,毕竟其它的销售团队也学着杨琳在绑定绘图员,但没有杨琳这里舒服。 这里一是单子多钱多,二是杨琳这个人虽然傲,但不像其它人什么都要管,更不爱端部门老大的架子,在她这里,你只要按时交图只要图没问题,她能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直白点说只要你不耽误她挣钱,你在公司裸跑她也不管你,但你要是耽误她挣钱,杨琳一张脸毫不客气,能给你从头指到脚。 晨会简单,开完后饶红去复尺,杨琳喊着新来的女销售卫雅:“让她自己去,今天客户多,你在店里帮忙接待。” 卫雅点点头:“好的,那我先去准备点饮料和册子。” 她走后,杨琳在店里打转,消化早餐。 第72章 转到楼下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同事喊她:“对面那个门窗店在舞狮,快来看。” 杨琳过去看了看。 气氛不错,舞狮很热闹,但也就是那一套。 杨琳转身想走,同事扯她衣服:“那是不是你老公?” 杨琳看见林坤河,僵硬了下。 他套了件深色西装,大概是她出门后进房间拿的,里面是件浅色短袖,说正式也正式说休闲也休闲,剪彩完站在门口跟人笑谑,满脸的愉悦感。 这么捧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板。 杨琳绷了会嘴,以为他今天没事做,没想到跑来这里给别人剪彩。 同事问:“你不去跟你老公打个招呼?” 杨琳低头看手表:“打什么招呼,我客户要到了。” 她今天接待的第一波客户是之前砸过金蛋的小夫妻,买下的第二套房,他们还是找杨琳订砖。 杨琳边领他们逛展厅边聊天,小夫妻兴奋地告诉杨琳,他们之前那套房又涨价了,转手能赚不少。 这不稀奇,毕竟深圳还在高速发展。 特区的天空生机勃勃,大家入户积极,开发商拿地也积极。 杨琳想,当年她要是在深圳买房而不是回家盖房,说不定也靠一套房成了富婆。 她带着客户去谈单,叫了新人帮着接待。 新人辅助得很好,接得住杨琳的话也看得懂杨琳表情,比那两个男销售是强不少。 等付完款,杨琳把客户送去停车场,顺便数了数今天来的车,脑子里默默算着人流。 客户走后她也准备回店,冷不丁接到杨老板打来的电话。 杨琳飞快地皱眉。 她不喜欢接家里电话,尤其一接起来,对面还是杨老板的声音。 “怎么了?”杨琳握着手机问,但听完事情,人有些反应不及。 电话里说她弟弟退伍偷偷跑回老家,把那个英语老师打一顿,被抓了。 43 第43章 ◎人家也不一定理你◎ ---------- 杨琳接完电话就回了广州。 杨老板急得脖子都粗上一圈,见只有女儿回来,问她:“坤河呢?” 杨琳说:“他有事,走不开。” “什么事比这个重要?”杨老板拿出手机就要联系林坤河。 杨琳说:“那你找他吧,我回去了。” 杨老板听了大为光火:“你弟弟是为了谁才出的事?” 杨琳问:“我叫他惹事了吗,还是我让他打人的?”她觉得弟弟有毛病,这个兵越当越傻。 林坤河应该是没有接,杨老板持续地打,不停地骚扰这个女婿。 杨琳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他?” 杨老板说:“那是你亲弟弟,是他亲郎舅,我找他有什么问题?” 杨琳把下唇都咬出白痕了,觉得有些话说得太早,她爸也不是那么要脸,某些方面简直和她大伯一模一样。 妈妈着急地出来劝:“这么远,你爸爸不会开车,你开高速也不熟,一个人开回去又累又不安全,还是叫一下坤河吧,看他能不能抽点时间?” 杨老板说:“女婿半个儿,我们家有事他就该来。” 杨琳面无表情地点破父亲:“你是想让他来,还是想开他的车回家?”她指指思域:“这辆车是你自己买的,也要嫌弃吗?” “你讲什么?”杨老板怒。 杨琳冷冷地丢出句:“你打吧,人家也不一定理你。” 她太气,气那个脑子馊掉的弟弟,为什么像个低b一回来就惹事。 妈妈抹了会眼泪,问她,是不是跟林坤河吵架了。 杨琳没回答。 她在床上坐了会,拎起车钥匙要走,杨老板进来说:“坤河在路上了,等等他。” 不到两个钟,林坤河开着车出现。 他的是辆雷克萨斯,这个车标不好认,杨老板也是查过才知道那么贵。 他叫林坤河来除了是使唤女婿,也有自己的思考,比如小地方看人下菜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杨老板深知老家风气,所以也不单单是为了长脸。 女婿这个车很好,不像bba那么高调,但一查就知道是贵车。 “爸。”林坤河下来打声招呼,问杨老板:“现在出发?” 杨老板说:“等一下琳琳,她在睡觉。” 林坤河进屋,杨琳蜷在楼梯间的小床上,脸色不太好。 她醒了,从床上下来,林坤河问:“不舒服?” 杨琳扎着头发问:“开几辆车?” 杨老板说:“开那么多干什么,油和高速不要钱?一辆就行了,路上你们换着开。” 杨琳没看他,放下梳子拿起包包,一言不发上了林坤河的车。 林坤河也没多说话,上车后开着导航指路。 从下午开到晚上,林坤河一口气干了四百公里,车上这对父女一句话都不说,他放着点音乐冲击脑子,见油快没了,拐进服务区。 三个人纷纷下车去厕所。 杨琳带了姨妈巾来换,好在量不大,只是人也恹恹的。 出去时看到有人吵架,她听了会,是搭顺风车的晕车吐了,所以被司机指着一通骂。 但乘客这边人多,很快发展成动手,吵吵闹闹地叫嚣。 杨琳以前坐车也晕,但抓着方向盘会好很多,有一年她跟本地仔们去三亚玩,那会她刚拿驾照,兴致勃勃地当司机带他们兜了一圈。 那一圈杨琳开得很爽,但还车时被刁难,租车行的装模作样绕了一圈就说擦了蹭了,轮胎压损要换了,得赔钱。 好在杨琳醒目,她早就听说这边爱坑人,所以租车的时候就举着手机仔仔细细录了视频。 她拿出来跟他们核对,车店实在找不出能讹钱的,无奈要松口那阵,突然有个店员嚷嚷说车上一股女人经血味,要收全车清洁费,边说还边瞪住杨琳。 杨琳当时根本没来大姨妈,她想解释,深圳这帮人纷纷逼近过去,那边见他们人多才作罢。 那些年旅游特别不规范,本地仔们在深圳没受过气,到了海南却连个笑脸都得拿钱买。 但三亚海景很美海鲜也很好吃,他们在那边玩了几天,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吃饭又碰到租车行的,东北口音很好认,连杨琳都听出来是瞪她那个。 她没当回事,低头吃清补凉的时候林坤河跟另一个广东仔去上厕所,回来时擦过那一桌,三言两语就打了起来。 那天打得挺狠,桌凳碗碟砸了一地,年轻气盛的两边个个都挂了彩,林坤河差点被一片碎瓷划到脖子,他抓着那条胳膊就要把人往地上掸,模样凶狠。 杨琳在乱中看到他充血的手臂,两边眉梢带锋,眼里很亮很狂。 事后,他们还多叫了几打啤酒,说打得很爽,架还是得跟东北人打。 今天服务区这一架没得比,杨琳边看边往停车的地方走,下台阶时见林坤河也盯着那一堆。 夫妻两个目光晃回来一碰,杨琳最先别开了眼。 杨老板还没回,她到车里等了会,林坤河提着保温壶回来,叫她倒着喝。 里面是红糖水掺着点红枣碎,应该是超市买的。 杨琳微微一顿:“谢谢。” 林坤河像吃了一口夹生的米饭,把车开去加油,继续跟着导航走。 去湖南的九百公里并不那么好开,尤其是半夜开始下雨,雨刮像田里被吹的苗,在挡风玻璃前摆来又摆去。 杨琳睡了一觉问:“要不要我来开?” 林坤河说:“现在不用,下高速看看。” 他喝口红牛,嚼着杨老板准备的槟榔。 怪不得湖南人喜欢吃槟榔,这个确实提神。 杨老板一直在后排打呼噜,听得杨琳脑袋都痛。 她打开保温壶喝了点茶,热气之下还带点姜味,喝完后人恹恹的状态好了一些,杨琳靠在椅背,从挡风玻璃里能看见林坤河的影子。 她爸爸打电话的时候她没听,不确定林坤河现在对于这件事知道多少。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杨琳曾经羞于去谈,因为那时候有同学传过这个,当然后来过了很久,久到她也觉得无所谓,甚至可以主动拿出来在徐芳冰和王逸洲面前说。 看他们一个惊吓一个沉默,她觉得很有意思。 但到了林坤河这里,杨琳却特别的不想提,尤其他们刚吵过架,还在矛盾之中。 她把音乐声调大了点,盖过杨老板的呼噜声,闭着眼想装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太气,对这件事又气又恼,随着越来越接近家,对弟弟的火也逐渐冒到天灵盖。 等赶到派出所,等了一阵,民警把杨鹏飞带出来。 杨琳还没说话,杨老板先扇了儿子一巴掌:“个畜生崽,老子打死你!” 顿时又乱起来,林坤河走上前,小舅子已经一把将人掀开。 杨老板打儿子从来不避人也不挑场合,更没想到儿子敢还手。 第73章 他暴起眼睛还要再来,杨鹏飞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你觉得不对,那你最好打死我,不然出去我还要揍他。” “你反天了是不是?”杨老板变了脸色,他被林坤河拦着,只能嘴上骂:“你还要打谁?打你老子是不是?来啊,我就站在这里,看你能不能打过我!” 他又来那一套,杨鹏飞平静地反问:“*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很早之前我力气就比你大,我不动手是尊重你而已,你呢,你尊重过我吗?” 杨老板那张脸顿时像生铁一样难看:“尊重是什么东西,你一个小辈跟我谈尊重?老子对你不好吗?你退伍了不回家,跑来这里找事,是不是嫌你爸日子太清闲太好过?” “你对我好?”杨鹏飞忽然激动起来。 父亲对他好吗?看起来或许是好的,但这些年以爱为名他挨了多少揍,还有他妈妈,他几乎是泡在妈妈的眼泪和愁容里长大的. 妈妈哭,是想姐姐舍不得姐姐;妈妈苦,是日子太难过,生活太苦波折太多,他只能看着。 姐姐受欺负的时候,妈妈对着镜子扇她自己耳光,骂那个老师是畜生,他也只能在旁边看着。 杨鹏飞的成长中伴着太多事,既有对姐姐的愧疚也有父亲的打压,还有同学的排挤,让他常年抬不起头。 父亲没有为姐姐出头也没有为他出过头,他读不了公立,私立学校里被有钱人家的孩子骂,他想挣点零花钱替同学跑腿,被他们堵在小卖部羞辱,学校叫家长,他父亲反而先揍他一顿。 被霸凌的这么多年,父亲也没替他出过面,还要声称对他好。 如果这叫父爱,杨鹏飞宁愿自己也是留守儿童中的一员,跟姐姐一起长大,也不会对姐姐有那么多愧疚。 他太激动,青筋绕在额头上,说话时一句重音一个点头,侧着脸说:“来,你来打,打完请你跟我说声谢谢,跟我姐说声对不起,你当人爸爸的,这么多年当成什么样你心里最清楚,还死不肯认。不信你问问我姐,她会不会说你一句好?她不会,你有多对不起她你自己心里知道!”” 刚退伍的小青年浑身是劲,声音中气十足。 他对杨老板有一种爆发式的反骨,而杨老板抖得不行,抖到说不出话。 警察咳两声,清着嗓子按住杨鹏飞:“后生仔,不要再激动了啊,家属也劝一下子,要吵别在这里吵。” 林坤河冲杨琳使了个眼色,把老丈人先带出去冷静。 杨琳在旁边站了会,过去给弟弟递纸巾。 杨鹏飞抡着一只胳膊,脸随便在袖子上擦了擦,朝她笑:“姐。” 杨琳看了眼他盖住的手铐,问他:“你是不是缺根筋,当兵当傻了?” 弟弟傻笑:“姐,我当过兵了,我圆梦了,不怕政审也不怕谁了,以后哪个欺负你你跟我讲,我长大了,一身力气。” 他已经想好了:“不要跟那个老师和解,我可以坐牢,是我的错我自己顶。” 杨琳问:“你长大了就要坐牢?还是你的梦想是去坐牢?” 弟弟无所谓,坐牢不过是换了个环境和队伍,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琳眼眶热得厉害,她咬住舌尖,林坤河一个人从外面走了回来。 杨琳把眼泪憋回去。 林坤河看了看她,掏出烟散给民警,民警客客气气用手挡回去,问了问他身份,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林坤河听完,望向小舅子。 客观来说,他小舅子够聪明也够憋得住,就是太年轻,也太冲动。 说他聪明,是他退伍后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偷偷回家,没人知道也没什么人认识;说他憋得住,是他找到英语老师的家一直在那附近住着,摸清英语老师作息后,才把人拖走揍了一顿。 还特意选的盲区。 当时想的是揍一顿解气,但打着打着上头了,也忘记刚退伍的人拳头上的劲有多大。 要不是附近狗叫引来路人,他真能把那个老师活活打死。 旁边一位民警也当过兵,对退伍回来的杨鹏飞有些惋惜:“那个老师有强直,其实活得也困难,打他真的没必要,你看现在反过来是人家有理了,说真的,你还得谢谢报警的,不然你刚退伍就得背一条人命。” 他叹口气,劝林坤河:“你舅子还这么年轻,你们看能不能跟那边商量下,求个谅解签一签,不然为这事背个案底划不来。” “姐夫!”杨鹏飞张口就是一句:“不要求他们,我可以坐牢!” 杨琳瞪他:“你闭嘴!” 他不闭嘴也到时间了,民警把人带走,让家属回家商量,需要协调的话,他们可以通知对方过来。 林坤河站在派出所门口问:“那个老师还在学校教书?” 杨琳点点头:“说是在。” 林坤河想起某次吃饭,她大伯说过在老家认识不少人,其中就有什么校长和领导,不知道是不是吹牛。 这种事问杨老板应该清楚。 出去找杨老板一问,他说了句:“应该是。” 那大概就是了。 不过杨老板既然知道亲大哥有关系也没找,估计还是放不下面子,不然这个电话早就打了。 杨琳对他不抱希望,也不想等他慢慢放下面子。 她去车里找手机,林坤河说:“我来打吧,你大伯前两天跟我发过信息。” 电话通得很快。 杨大伯一听,说马上起来联系朋友,也说这是亲侄子,他肯定会帮。 林坤河没去分辨太多,客套几句撂了电话,湖南女婿第一次到湖南,他掰着脖子缓缓疲惫,四下望一圈。 派出所在国道边上,雨天,到处湿漉漉,像杨琳描述过的场景,只是到处也灰扑扑,远处有个特别高的烟囱,林坤河来时看到作废的指示牌,显示这附近有过煤矿。 这条国道的路也不太行,被来往的重卡压得有凹有凸,刚刚开过来颠得他半生不熟。 林坤河掏出烟随意抽了两口,扔在地上碾灭一脚踢进簸箕里,他掂着打火机回去,看见杨琳闭着眼睛坐在副驾,表情平淡,嘴角微微向下。 一辆重卡鸣笛,她睫毛快速煽动,像受到惊吓。 林坤河走过去,她睁眼看过来那一下,带着点刚回神的恍惚。 44 第44章 ◎跟你谈恋爱的是何渊文不是我◎ ---------- 货车很吵,喇叭一直按,杨琳捂着耳朵等这阵杂音过去,问林坤河:“怎么样?” 林坤河说:“他会打电话摸摸情况,晚点再联系。” 杨琳低下头,手机进来一通电话。 她点接听,那边一个没睡醒的声音说:“老姐,你们回来啦?” 杨琳问:“明珠?”是她堂妹。 “是啊,”堂妹迷迷糊糊地问:“你们吃早饭了吗?我给你们煮点馄饨好不好?” 杨琳握着手机思索了下:“不用,我们在外面吃。” 她在讲完电话后跟林坤河换了个位置:“走吧,先去吃早餐。” 进早餐店时,老板正在下馄饨。 这个馄饨跟南京的特别像,都是皮薄肉少,煮开以后像白色塑料袋浮在碗里,汤很清,撒上一把葱花立马喷香。 杨琳最喜欢喝这个汤。 虽然大人们都说这就是味精汤,她却每次都要喝得干干净净,大概因为吃的机会少,毕竟她没什么零花钱,一般要等杜海若带她来吃。 旁边还堆着包子油条和面糊炸的饼,对杨琳来说,这些曾经都是很难吃到的东西。 她问林坤河:“你吃什么?” 林坤河没点过,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你看着叫。” 杨琳叫了两碗米粉,一些油条米糕,和她的一碗清汤。 清汤端上桌,还是记忆里的味道,但大概受天气影响,她只喝了点汤,馄饨没吃几口就饱了,手里捏着块米糕打发时间。 杨老板也没什么胃口,只有林坤河吃完一整碗粉。 吃完问她那碗馄饨:“不吃了?” 他伸手来端,杨琳一抬头:“我加了辣椒。” 林坤河没说话,拿起碗边的瓷勺开始解决。 他胃口很好,那年杨琳搭黑车被他领回深圳,他们坐在一起吃宵夜也是,杨琳因为没吃饭所以点了个排骨蒸饭,那间是老店,味道很好但饭菜都是用汤盅焖的,份量偏少,林坤河就另外给她加了一笼排骨。 但杨琳拌着别的吃饱了,喝口饮料更加觉得饱,她看着那笼排骨觉得浪费,于是主动推过去,说自己没动。 林坤河也没客气,拖到跟前吃得干干净净。 今天同样,她剩下的半碗馄饨他几口就干完,然后抽了塑料筒里的卷纸擦擦嘴,一起起身离开。 一路轮胎碾着湿地,穿过几片水田,很快开进杨琳老家。 她很多年没回来,这里多了一些楼房,路边还像模像样竖着路灯,路口人家的那堵墙仍然是宣传墙,杨琳记得以前写着通红的几个大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第74章 现在换成了各色鲜艳的画,画里男女老少都笑呵呵,一片欣欣向荣的感觉。 车子开进一栋别野,院子外面砌着花坛,院子里面还有带棚的车位,停着辆粤a牌的q5。 林坤河看了眼:“这是你大伯家?” 杨琳点点头:“我家很久没住人了,里面也没装好,先住这吧。” 她把车停好,堂妹领着一条土狗跑出门,一上来就挽她手臂:“老姐我好想你!” 杨琳把手臂抽出来。 堂妹也不介意,对着杨老板大声喊二叔,又朝林坤河笑:“姐夫好,欢迎姐夫来湖南!” 她声音清脆又亮堂,这种热情劲,不看脸,林坤河差点以为是另一个杨琳。 杨琳介绍说:“明珠,我堂妹。” 林坤河略一点头:“你好。” 堂妹很殷勤:“姐夫你们开车辛苦了,快进来喝点茶。” 杨琳说:“不喝了,他一晚上没睡,先休息吧。” “哦对,房间我都打扫过了,前两天刚晒的被子,可舒服了!” 堂妹领他们上楼。 房间很大,床被确实是刚铺的,铺得很乱,床单花纹都反了。 杨琳早就知道这个堂妹不会干活,她重新整理了下,见林坤河还在外面打电话,自己拎着包去刷牙洗脸。 出来时林坤河已经躺在床上睡着,长途开车,很难不疲惫。 杨琳在车上睡过,虽然断断续续但这会也不困。 她想了想,还是带上门出去。 堂妹在一楼磕瓜子,见她下来赶忙拍了拍嘴巴:“老姐你不睡吗?” “现在不困,晚点睡。”杨琳去车上拿保温壶。 没几步路,堂妹非要举着伞送她过去,明知故问:“老姐,这是lx吧?我以前就跟我爸说让他买辆这个。” “怎么没买?” “他拿去投资了啊,那个时候要是听我的拿来买车,现在卖掉还有钱收,不会搞得亏本还欠债……”堂妹很生气,觉得家里亏掉的都是她的钱。 气完又打探:“我听我爸说姐夫好厉害的,自己在深圳开设计公司,能力特别强。” 杨琳拿着保温壶关上车门,淡淡说:“没那么夸张,他就是开了个小公司,没几个人。” 她去厨房把壶洗干净,接水,堂妹一直在旁边跟着,偶尔说话,偶尔看她。 杨明珠觉得这个堂姐变化好大。 她记忆里,杨琳是个很奇怪的人,除了做作业就是仰头看天,或者蹲在地上看蜗牛,什么狗屎都要去翻两下,也不嫌脏。 杨明珠从不跟着一起,她身上的裙子贵得很,不可能跟着当野人。 但她爸爸爱夸她堂姐,说堂姐学习好,人聪明。 杨明珠很不服气,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成绩好也能过得好,并且不认为堂姐聪明,反而觉得堂姐胆小,连养的狗被扔到河里也不敢出声,怂得就像那些蜗牛,碰到事只会把脑袋缩进壳子里。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嫁了个有钱佬,气场都不同。 “老姐……”杨明珠眼睛一直盯着杨琳手上的表。 也说不上酸,杨明珠不觉得自己找的老公会比堂姐差。 杨明珠外婆是算命的,说了她是福命,哪个男的娶到她就是福气,所以她肯定也会嫁个有钱佬,比堂姐老公更有钱。 但她们家现在碰到一些困难,杨明珠有些不安,只能努力扒着这个姐姐,恭维她:“老姐,你又漂亮好多。” 杨琳没什么心思理她,她们不是一起长大,见面的次数很有限,彼此之间就没什么感情,越亲热越显得刻意。 杨明珠还追着问:“老姐,你跟姐夫怎么认识的啊?” “卖砖认识的,你要不要跟我去卖砖?”杨琳把这个堂妹一眼看穿。 杨明珠毕业也两年了,一直到处玩,就不是个愿意上班的。 杨琳学她刚刚一直追问:“去不去?我们店还缺人,我推荐你进去还能拿点奖金。” 杨明珠噎了下。 她才不想卖砖,一听就不是什么轻松事,她更不想上班,才不要为了几千块去给人打工。 她外婆说了,她是福命! 杨琳白她一眼,拿着保温壶走开。 晚上堂弟也从市里赶回来,提着饭菜放到桌上,转身立马给林坤河散烟:“姐夫好,嘿嘿,又见面了……” 堂弟叫杨明义,人跟黄亚滨有点像,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从小就跟着在酒桌上倒酒派烟,腰永远弯着一点,见到谁都习惯性先笑。 他耳朵上夹根烟,下意识也给杨琳派了一根:“老姐,比结婚的时候还漂亮,看来婚姻生活很滋润啊。” 杨琳还没说话,杨老板已经打断他,问起重要的事。 堂弟说找了很多关系,问题应该不大,就是可能要花点钱,毕竟把人打得挺严重,据说去了半条命。 林坤河问:“人在哪个医院?” “在市一那边。” “不远的话,明天过去看看?” “行,晚点我联系一下。” 杨琳说:“我也去吧。” 大家齐齐望过来,都没敢接话。 杨琳站着,人的重心微微前倾,重复那一句:“我也去。” 林坤河看了她一眼,话题岔到其它方面。 零碎的交谈在餐桌上,杨明义说那个英语老师当初也是走后门才进的学校,而且给他开后门的已经倒了。 “还有,他之前就被投诉过的,不过那会他关系还在,被压下去了。” 杨明珠问:“也是……吗?” 杨明义点点头,看了一圈,低声劝杨老板:“二叔,你别跟我哥生气了,他没有做错,那种人就该打,打个半死正好!” 杨老板吃饭的手僵停住,沉默一阵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杨明义哪里还吃得下,胡乱扒了两口跟上去劝。 劝完下面也都吃完了,他抓着耳朵问:“我住哪?” 杨明珠贼讨厌他:“你打地铺。” “下雨啊,我怎么打地铺?” “你也知道下雨?没晒那么多被子,自己出去开房住。” 杨明义苦着脸说:“不方便吧?我要接电话的,有什么消息要及时商量。” 杨琳站起来说:“你跟你姐夫睡,我跟明珠睡。” 至于杨老板,他打不打呼都适合一个人。 雨停了,杨琳在楼下吸了会新鲜空气,陆续有上晚读课的学生回来,路灯很亮,照着他们的路。 以前没路灯的时候都是靠手电,那是杨琳唯一没缺过的东西,因为杨老板在深圳进货进过一箱,托人带回来给她用。 那时候杨琳还受过欢迎,几个没手电的同学会特意等她,靠她的手电带一段路,路上几个人嘻嘻哈哈,经过坟头也没那么可怕。 不知道那几个同学去了哪里,有没有结婚,过得怎么样。 杨琳转身回去,堂妹养的狗一直跟着她,像在给她带路。 杨琳问:“这你养的?” 堂妹嗯了声:“这是咱们家那只老狗的孙子,我叫它烟头。” “烟头?” “对啊。”堂妹抬起脚往狗身上轻轻踹一下,土狗立马躺在地上。 她哈哈大笑。 杨琳看了眼,土狗这个毛色这个体型,确实像半截烧完的烟头。 她上楼去拿包,林坤河应该是打算洗澡,卫生间是玻璃门,能看到他裸露的上半身。 杨琳挪开视线。 她把东西放回包包,听到花洒开了一会停下,接着是林坤河低沉的声音:“杨琳,是不是你?” 杨琳应他:“怎么了?” 林坤河说:“花洒好像没冷水?” “什么?”杨琳没太听清,她走过去,林坤河正好把门打开。 他果然赤着上半身,一些水流在胳膊和胸口,头上全是搓的泡沫,淋下来迷住眼睛。 因为看不太清,他甩了甩耳朵在听她的动作:“坏了是不是?” 杨琳只好进去。 她今天还没用花洒,调来调去试了几遍确实只有热水,还是烫死人的温度,怪不得林坤河皮肤有点红。 杨琳打电话问堂妹,堂妹不住这一层也不知道坏了,更搞不懂怎么修。 好在洗漱台有冷水。 林坤河也懒得折腾了,先放了点水把迷住眼睛的泡沫冲干净,但这个洗漱台对他来说太低,洗个脸还行,洗起头来腰弯得厉害。 杨琳看不下去:“我来吧。” 她拿桶接水,冷热都掺了些,再找个一次性杯慢慢往他头上浇。 林坤河的头发很多也很黑,林嘉怡也是,他们兄妹两个的头发都像他爸,长得很快,林坤河好像上个月才理的头发,这会已经长了不少。 这个长度抓起来最舒服。 以往做|爱的时候杨琳经常把手伸进他头发里反复地抓,他喜欢吃她的胸,脑袋埋在那里半天不动,她顺手而已。 第75章 但今天两个人都没说话。 杨琳搓着林坤河的头发,手指肚一遍遍接触他的头皮,看那些水沿着重力往下流,从他的发尖到他的后背。 她们这边卧室带的卫生间都不大,杨琳和他离得太近,没有水流声的环境下,两个人的呼吸都在同步。 杨琳觉得尴尬,故意放慢呼吸,却感觉特别僵硬。 这种刻意感让她周身不舒服,渐渐呼吸都带着阻力,人像神经质一样只能加快动作,弄完了毛巾搭在他脖子上:“可以了,冲干净了。” 她闪身出去,也不管他洗不洗澡。 他们现在这个状态远了难受近了别扭,怎么都不自在。 下楼时碰到堂弟,杨琳问:“明天几点去医院?” 堂弟说:“还不晓得诶,我找我医院的朋友在问了,他说在会诊,晚点回我。” 杨琳低头想事。 抬眼见他打呵欠,说了句:“今天辛苦了。” 杨明义一听立马正色起来:“太见外了吧老姐,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妈说过一代人不管一代人的事,所以他爸跟他二伯的矛盾和他无关,但堂哥的事他得管,那是亲的。 杨琳也没多跟他客气,拎着包去洗澡睡觉。 楼下热水器是正常的,人在刚好的氤氲水汽里洗完一个澡,精神舒展不少。 堂妹在她后面洗的澡,进去后打开手机在放歌,一首接一首。 歌曲很杂,有动感的也有抒情的,杨琳翻身入梦,梦见那年在广州的出租房,房东一直在听雪狼湖,而隔壁夫妻在吵架,吵得她头都要炸。 那时她已经跟何渊文分手,夜场的同事来看她,带了很多宵夜和酒。 天气太热,杨琳喝得冒汗,送走他们以后就晕乎乎睡着了。 但没睡多久,因为隔壁吵得特别凶。 杨琳捶了下墙提醒,他们却变本加厉,甚至故意拿东西敲墙。 杨琳忍无可忍,开门去找他们理论,男的叫嚣间用力推了她一把,她顿时火了,顺手抄起门外空的啤酒瓶砸他,然后被报警进了治安队。 治安让她叫父母,她不肯叫,随后房东翻出林坤河之前登记过的号码,把他喊了过来。 杨琳不知道他还在国内,他来的时候她酒还没醒,脑子也有点发烧,看他一会是1.5个人,一会是好几个人,晕乎乎坐在那看他和治安说话。 出租房装了监控,能证明不是她先动手,但她拿的啤酒瓶算凶器,追究起来也不在理。 好在房东不错,跟着调解来调解去,最后林坤河给了点钱,把她弄了出来。 广州的夜里很亮,到处都有路灯,但城中村的地很脏,杨琳跟着林坤河走了一段,忽然蹲下来使劲揉眼睛。 林坤河也停下来等她。 杨琳问:“嘉怡呢?” “回学校了。” “那何渊文呢?” “不清楚。” 杨琳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 林坤河没回答,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影子在路灯下和榕树绞在一起。 杨琳盯着他的影子发了会呆,问他:“嘉怡那天晚上是不是吓到了?” 林坤河说:“是。” 杨琳听了,眼泪大滴流下来。 她胡乱用手背抹了两把:“你是不是也想骂我?” 林坤河说:“我没骂你。” “你在说谎,你肯定也想骂我,你那么看不起我。” 林坤河一言不发。 杨琳吸着鼻子说:“你想骂我,我还想骂你,都是你的错。” 林坤河听完顿了会,问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把他号码给我,我怎么会认识何渊文?”杨琳指责道:“你多了不起啊,本地人高人一等,就可以随便耍别人。” 林坤河眼睛直盯过来:“杨琳,讲点道理。” 杨琳觉得自己就在讲道理:“你实在不想理我就不要写什么号码。” “是你威胁我要报警。”林坤河提醒她。 杨琳反驳他:“我是说说而已,你也可以写一个错的空号,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你就是想耍我,也想耍他!” 林坤河再次停顿。 过了会他淡淡地开口说:“假扮我跟你聊天的是何渊文,叫你去送药的是何渊文,纠缠你的是何渊文,现在离开你的也是何渊文,跟我有半点关系吗?还是你觉得迁怒别人会让你自己好过一些?” 杨琳呼吸起伏,视线忽然恨得不行:“我迁怒你什么了?他的q号是不是你给的?都怪你,你最恶心,你滚!” 她这句好像激怒了林坤河:“我是恶心,你是什么,装傻?你敢说你心里什么都不清楚?非要找一个人来怪,你舍不得怪何渊文,也该怪你自己。” 他走过来,眼神像刀一样指着她:“你不怪何渊文,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怪他就等于怪你对不对?” 杨琳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你们两个是一样的人,想人太假,想事太空,看人不够通透,看事不够现实,都过于天真。”林坤河说:“你们根本就不合适,分开是对的,早该分了。” 杨琳怒了:“你再说!” 林坤河怎么会怕她:“再说也是一个意思,你们活得太理想过得太随便,就算没有他爸爸的事,你们也走不到最后。” 杨琳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抿了一下。 林坤河低头看她,冷静地陈述道:“杨琳,跟你谈恋爱的是何渊文不是我,跟你分手的也是他不是我,如果我写一行字能对你人生造成这么大的影响,那要不要我再给你写一行,以后你有什么过得不顺的可以再拿出来骂我一次,给你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杨琳气得手指发麻。 她站起来脱了鞋要往他身上扔,却蓦地两眼一黑,像有人突然关了灯。 黑暗里杨琳的意识转了很久,有一阵耳鸣盖过所有声音,直到听见叮铃咣啷一片隐约的杂响,她慢慢睁开眼,天光大亮,日头照着紫色窗帘。 外面有狗叫的声音,杨琳起床找过去,堂妹在杂物间翻得乱七八糟。 杨琳问了问,堂妹说煤气灶打不着火,她想煮火锅,进来找电磁炉。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45 第45章 ◎那时候他们准备结婚◎ ---------- 她找东西动静太大,杨琳站着看了看时间:“他们呢?” “去医院了啊。” “怎么没叫我,不是说了我也去吗?” 堂妹赶紧说:“不关我的事啊,我说叫你的,姐夫不让。” 杨琳皱眉。 堂妹观察着她脸色:“你要去的话,我送你?” 杨琳在门口站了会,走进去。 堂妹放心了,肩膀松下来:“别去啦老姐,那种人有什么好看的?倒胃口,影响心情。” 她站直,把头发全部夹往头顶。 这一脑袋头发已经很长了,杨琳问:“你不热吗?” “热啊,但我外婆说本命年三年不让我剪头发,剪了断财。” 可她没剪呢,怎么也走背字? 堂妹继续找东西,嘴里发牢骚:“我记得就放在这里啊,搞什么,哪个又动过啊?” 杂物间太大,还混着老宅的一些东西,要找点什么确实很难。 杨琳动手翻了翻,架起梯子去看上面:“是不是这个?”她打开箱子。 堂妹在底下垫脚:“对就是那个,谁放那么高?” “我拖出来,你接。” 东西有点重,杨琳慢慢往外挪,挪下来的时候碰翻旁边铁盒,掉出一条链子铃铃响。 杨琳一眼认出那条链。 她收梯子下来捡,堂妹热得不行,边扇风边问:“这什么?” 杨琳说:“我朋友送我的一条手链,很多年了。”她摸着上面那些铃铛,抬头问:“这个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呀?”堂妹睁圆两只眼:“我没拿过这个东西,这肯定是杨明义的!” 不是赖,她真的没印象。 杨琳很久没说话。 堂妹急了:“老姐你信我,肯定是杨老四那个短命鬼,他老是偷我钱,不信打电话给他!” “算了,不用打。”杨琳叫她把电磁炉拿出去,链子收进衣服口袋。 她大伯这别墅有点金玉其外的感觉,里面华而不实,热水器是不灵的,灶台是没火的,灯珠是花里胡哨的,背景墙像十几岁小孩玩的q空q间。 进厨房,干净得像没用过一样。 杨琳把煤气灶拆开,蹲下去照了照,把掉下的高压线插回点火针那里,再试一次,火点上了。 堂妹讷讷地笑:“我说怎么打不着,哈……” 杨琳问:“你平时不煮饭?” 堂妹说:“不煮啊,饿了去我外婆家吃,或者泡个面。” 杨琳低头找了一圈:“菜呢?” 第76章 “叫他们带回来啊,不是顺路吗?” 杨琳对这人没指望,好在米和调料都有,她指挥千金小姐:“你去买菜,我等下把菜单发给你,然后买点一次性碗筷回来,不然等下你洗。” “噢。”堂妹迟迟疑地去了。 不会做饭的人买菜还挺快,杨琳刷牙洗脸处理点工作,她已经提着几大袋子回家。 东西放厨房杨琳清点了下,点完抬头看堂妹。 堂妹以为自己买错东西,也跟她对看:“老姐,怎么了?” 杨琳把眼神收回来:“缺个漏勺,我以为你家里有。” “让杨明义买!他肯定在路上了。”杨明珠当即去联系。 杨明义带着漏勺回家时,路上碰到几个游手好闲的好友,见他开辆新车都张望起来。 杨明义从容地经过他们,停好车后故意闲站在院子里抽烟,顺便回味操控感。 怪不得广东佬说揸得凌志人生如意,贵车就是不一样,方向盘轻,踩起油门来也不窜。 不过他要有这个钱还是会买bba。 很快那几个贼仔出现,前段时间都躲着他,今天一看他开辆新车就拥上来。 一个挑着眉问:“明义,买新车了啊,这什么车?” 另一个骂:“傻逼,lx不认识?” 杨明义笑笑,手不经意地搭上去说:“我姐夫的。” “你姐结婚了?”几人诧异。 杨明义等他们惊讶揣测了一番才慢悠悠说:“堂姐夫。” 顿时面色各异。 杨明义睇着眼欣赏了一会这几个人的脸色,慢慢觉得没意思。 有些事也怨不得别人,势力现实拜高踩低都是人性,他们这片土地就出不来君子,还是得自己争气。 他扔了烟头进去,厨房里,杨明珠被指挥得团团转。 一物降一物,杨明义稀奇地看了会,很快被辣椒呛得连连咳嗽。 “怎么就你一个人?”杨琳问。 杨明义忙说:“他们在后面,二叔说看看家里有没有漏水。” “那谈得怎么样?” “还行。”杨明义把经过说了一遍,今天几方都到了,谈得还算顺利,那边松口接受调解。 杨明珠满头大汗地端着盘子出来:“不松口才怪,自己也是走后门的,教书又不干人事,闹起来他班不想上了吗,不上班哪来的医保治他强直?” 人情社会规则如此,你靠它吃过饭就得维护它的权威,得对它低头。 杨琳问:“人看到没有?” 杨明义点点头:“他们一开始讲伤得很严重,说刚从icu观察出来不让看,看了会吓到,姐夫说吓到他负责,就进去了。” “他一个人进去的?”杨琳扒了扒藕尖问:“待了多久?” “应该有二十分钟吧?”杨明义实在呛得不行,出去找了把扇子给自己扇风,扇着扇着笑起来:“巧不巧,我认识那个老师的女婿。” “熟吗?” “熟啊!熟得不得了。”杨明义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眉飞色舞,拎着刚买的一挂炮安慰杨琳说:“老姐你放心,我担保这事绝对没问题,我们在家等着就行。” 杨琳把藕尖捞起来,叫堂妹:“那个汤过十五分钟关火,这盆豆芽尾巴掐一下,掐完用腊肉和蒜苗炒。” 堂妹立马说:“老姐我不会炒菜啊?” “不会自己找教程学。”杨琳在水龙头下洗了把手,去后面摘野葱。 出去时隔壁邻居盯着她猛看,她一看回去,对方又立马缩回脑袋。 杨琳穿巷子拐了个弯,她家楼房很醒目地立在路边,三层,外面贴了白色小条砖,放以前很阔气,现在被衬得很老旧。 走进去,一楼是水磨石地面,林坤河在研究客厅的壁龛。 放在以前,这绝对算先进想法了。 林坤河问:“这是工头设计的?” 杨琳说:“我爸让挖的,下面垫的木板也是他自己锯的。” 木板不稀奇,林坤河拿起摆着的木剑:“这个也是你爸自己做的?” 杨琳点头,指指旁边那些:“这些全是。” “找人学的还是?” “自己随便雕的,这些基本是他从小人书上看的,自己慢慢仿。” 林坤河有些意外,拿了个八角提笼仔细观察,形神很活,肌理很妙。 他想起出*租房里的阁楼,不得不说,老丈人动手能力很强。 但没用,这个不值钱。 杨琳说:“我奶奶骂他只会弄些没用的,很多都被她扔进灶里烧了。” 客观来说她爸爸年轻时候也算半个才子,不仅会木雕,还会吹笛子吹萧,按现在的说法应该叫文青。 可惜后来文青变愤青,总觉得社会不公平,看谁都有缺点,自己也越活越不是那么回事。 二楼传来铁桶移动的声音。 杨琳不看也知道杨老板又在拖地,她不想上去,因为楼梯没装扶手,这种楼梯走一回,晚上做梦都会梦见摔下来。 她让林坤河喊吃饭,自己到旁边地里扯了点野葱,扯完,在水塘边把泥冲掉。 回去时林坤河站在门口眺望:“这里视野不错。” 是不错,这里坐北朝南而且没有遮挡,视野开阔顺风又顺水,比她大伯那里开门见坟是要好得多。 杨琳说:“我大伯以前就想把房子盖这里,我爸不肯。” 也是因为这个,杨老板转了店就赶紧回来盖房,然后日子清闲手边又有钱,他没事就上桌摸两圈,摸着摸着盖房的钱没了,还欠下一屁股债。 “走吧,去吃饭。”见杨老板下来,杨琳拿着葱往前面带路。 一路都有人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杨琳见怪不怪,林坤河问:“你们这里都喜欢这么看人?” 杨琳说:“嗯,他们没见过活的深圳人。” 事实是乡下太无聊,年轻人基本都在外面打工,别说林坤河这样的生面孔,杨琳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回来了,也要被人从头看到脚。 他们在第二天接到派出所电话,过去调解。 到这个阶段无非就是钱的事,两边从咬死的金额一路往下谈,最后跟杨鹏飞的复员费差不多持平。 中人笑说当年买的商品粮户口也算回了本,要是个农村户口,去当兵都拿不上这么多钱。 签完谅解书,杨鹏飞跟着回家。 杨明义笑着说:“钱小意思,我哥出来就行,别的那还不简单。” 他一撅屁股杨明珠就踹过来:“你不要也进去啊,我们家现在没钱捞你。” 这种话回答都多余,杨明义拍拍屁股当没听见。 他把那块炮拎出来打了,杨鹏飞也上楼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大概是放炮时动静勾的,陆续有人过来说请吃饭。 杨明义因此气得不行,点了其中的几家叔伯:“我爸出事的时候他们都装瞎,脸皮真厚,还好意思上我家的门?” 杨老板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拆大哥台,出面逐个拒绝。 上楼时儿子刚洗完澡,杨老板正想跟他说话,杨鹏飞笔直地走过他,去阳台叫林坤河:“姐夫!” 他站得像根杆,一副随时要向人敬礼的样子。 林坤河说:“长高不少。” 郎舅两个在阳台站着比划了下,差不多身高。 杨鹏飞不止个子高,还正儿八经是个大眼仔,剑眉星目,骨子里透出来的精神。 他梗着脖子笑:“姐夫又帅了,就是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这话有些耳熟。 林坤河微一挑眉,也没想到当年贴墙走的瘦小孩会变得这么魁梧,回了句:“人有变化很正常,你也跟以前不一样,结实很多。” 杨鹏飞喜欢听这句,撩起衣服展现自己疙疙瘩瘩的腹肌。 林坤河一乐,食指敲了敲烟:“不错,没白练。” 杨明义比较直接,吹着口哨走过来:“牛啊老兄,练得这么厉害。” 兄弟俩互相打了个响舌,掰手腕时杨琳过来,照着杨鹏飞就抽了一下。 杨鹏飞很老实,弯腰给她打。 杨琳已经没心气骂他,夸了句:“你战友知道你一退伍就进派出所吗?” 杨鹏飞也实在:“我晚点跟他们说。” “真有出息,”杨琳冷笑着把手机递过去:“说吧,说清楚点,一个细节都别漏。” 杨鹏飞赶紧溜开接电话。 杨明义也不敢久待,他在这位堂姐面前手脚都不协调,见杨老板拿着工具在修东西,拔腿过去捧着:“你看二叔,这个还得你来,我爸就不行,他扭个螺丝都要扭半天……” 有侄儿油嘴滑舌地捧着,杨老板发僵的脸自然不少。 杨琳这两天看到他都在想,这回出了一次当爹的丑,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把林坤河这个女婿叫回来。 阳台风吹得很舒服。 林坤河接完一个工作电话,杨琳问:“公司忙吗?” 第77章 “有点。” “我店里也有事,明天早点回去吧。” 林坤河低头回信息,回完手机收进兜里,往外眺望一眼。 湖南乡村的夜晚,行道树沙沙作响,晚稻一片片低伏。 他问起对岸那几块碑:“你爸说那是你爷爷奶奶的坟?” 杨琳嗯了声:“是吧。” “人什么时候走的?” “好像是12年。”那时候杨琳完全不跟家里联系,没回来,但她有个姑姑据说也没回。 杨琳没见过那个姑姑,却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回,无非是杨家的女儿不好当,她清楚。 林坤河推算了下:“你爷爷奶奶年纪也不大?” 杨琳点点头。 她爷爷奶奶结婚早,走的时候确实年纪不算大,非要找找原因,杨琳随口说了句:“报应吧。” 林坤河视线在她身上固定两秒,随后往杨鹏飞那边看了一眼:“为什么你单名,你弟是双名?” 杨琳扭头问:“他那个名字你不觉得熟悉吗?” 林坤河略一琢磨:“鹏字是取深圳那个鹏?” 杨琳点点头:“我爸希望自己能在深圳混出点名堂,也希望他儿子能在深圳好好读书,以后成才,大鹏展翅。” 可惜离开深圳后,杨老板再没能回去。 而他的儿子很讨厌广东尤其深圳,因为杨鹏飞在深圳被欺负得最狠,除了校内霸凌校外还会被人勒索,白话叫收数。 那时候出门是新买的鞋,回来时夹脚拖,有一次书包都被撕烂了还不敢跟大人说,自己拿胶带贴了贴,每天抱着一堆书去学校。 因为这个,杨鹏飞不愿意跟着回广东。 他很早就想好:“我们班长给我介绍工作了,去浙江那边做电商。” 杨琳不想管他,也没让谁劝。 他们在第二天上午准备返广,出发时又来了请吃饭的,是以前村小的校长。 这位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也是老家为数不多的好人,曾经是他告诉杨老板待在老家没出路,要去广东发展,从前杨琳读书好的时候也常被他夸。 杨老板为难地望一眼女婿。 林坤河看眼手表,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那去坐坐。” 老校长家在最东边,对面是块空地,简单用砖围了一圈,里面长满草,还有几只鸡在溜达。 杨琳在经过时停顿了下,林坤河没留意,跟着进屋吃饭。 菜很多,老校长一家还特意准备了白切鸡和烧腊,都是街上买的。 这些年去广东讨生活的人很多,也把湘菜带了过去,菜系有根,饮食文化却平等地在两地交互起来。 一桌好几个能说会道的,就着这两盘菜聊得火热朝天,杨琳低头吃饭,堂妹跟她说悄悄话:“老姐,我刚刚问二叔,他说你跟姐夫认识很多年了?” 杨琳一眼看穿她什么心思,慢悠悠问:“大伯在广州那个店还开着吗?” “哪个店?” “那个电梯旅馆。” “哦,开着啊,不过他没怎么管,股东那么多。” 杨琳没再吭声。 堂妹不理解:“老姐,你提这个店是怎么了嘛?” 杨琳说:“没什么,随便问的。” 她起身去装饭,回来时堂妹又扒住她:“老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嘛?” 杨琳眼珠一滚:“我说了,你听听就行。” 堂妹立马表态:“你放心,我不会讲的。”她附耳过去。 杨琳说:“那个旅馆早就是大伯一个人的了,而且合同还有很久,生意你也知道,特别稳定……你想想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后面没说完,让杨明珠自己想。 杨明珠不坏,只是有小聪明没大智慧,被养娇了很多事懒得过脑子,而且她真心觉得自己该过好日子配过好日子,认为所有都是她应得的。 这一点上,杨琳还是佩服这个堂妹。 她低头挖了最后一口饭,老校长在劝杨鹏飞,让他跟着一起去广州,起码和母亲见见面。 “崽啊,”老校长语重心长:“你妈妈不容易的,你当兵一走好几年,退伍也不陪陪她,你想想她会多难受?” 杨鹏飞的头有些低,一条香干咬了好几口,明显的松动和犹豫。 最后是林坤河给了个台阶:“去吧,就当帮我开车。” 回去再一个人干九百公里,他的确有些开不动。 这一顿没有酒,但聊来聊去也不少时间,林坤河在一堆湖南话里收到邓文胜的电话,出去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接。 邓文胜问:“坤哥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林坤河算了算时间:“明天去公司,你跟肥春交接好了?” “唉,是的,他今天已经去工地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话别说太早,他替你擦屁股,你也干好他的活。” “好的,好的,”邓文胜连连应声,又跟他确认:“协会那个活动你能参加吧?他们今天在做最后确认了。” “可以,你直接回复。” 邓文胜话比较多,林坤河拿着手机蹲下来,顺手拔起脚边的草。 接完电话不知不觉把脚边都拔秃了,他起来拍拍巴掌:“行了别废话,明天到得早我上午过去,不行就晚上见一面,今天开车,没事别找我。” 说完收了线。 粤语把舌头一冲顺气不少,林坤河转头打算回去,看见杨家姐妹在对面空地,杨琳顶着一张暴晒的脸也在拔草。 她不止晕车还不经晒,脸上一晒就红,那时候在三亚被说有血味的时候还呆呆地愣了下,被人针对得那么明显,还顶着张猴屁股一样的脸想去解释。 太阳很大,林坤河在荫下盯住蹲着的杨琳,慢慢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她跟何渊文买下的地,那时他们准备结婚,商量的时候他也在,该听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46 第46章 ◎各位,老板娘来了◎ ---------- 日头刺目,杨琳背身蹲着,影子被晒得只剩窄窄的一条。 她堂妹在对面游说:“老姐,现在宅基地涨价了,你卖掉刚好挣一笔,真的。” 杨琳问她:“你那个朋友是哪里的?” 堂妹指给她看:“就那边的呀,他家里只有一块地,不够分。”指完又劝:“老姐,我觉得你还是卖掉吧,那个地留下来也不太合适,你说要是姐夫还留着他跟前女友的房子,你怎么想?” 杨琳热得脑子有点空。 她没见过林坤河前女友,只见过他一个相亲对象,那个会长的女儿。 那时候杨琳逼林坤河娶她,他不愿意,她一度以为他跟那个会长女儿看对眼了,毕竟人家确实长得漂亮,条件上也般配。 而林坤河当时对杨琳说的是:我们不合适,也没必要。 地面发烫,把很多东西晒得惨白。 这种天气最烦人,随便一阵风都像灶膛里吹过来的,带着热灰,烧人又烧脸。 杨琳把拔掉的草往外扔,引那几只鸡出去,她思索着要不要把这几只鸡抓回深圳,省得老来这里拉屎,久了占地。 乡下就是这样,人人想尽办法争田霸地,当时要不是杨老板拉了砖把这里围上,邻居早把鸡笼盖过来了。 杨琳被晒得有点晕,站起来时手搭在眼睛上,看见林坤河。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 堂妹也站起来,扬声喊姐夫。 她似乎想到点事,跑过去跟林坤河问了些什么。 她走后,林坤河走到院墙边。 他没有装傻也没有修饰,望了一圈问:“这就是你跟何渊文买的地?” 杨琳身体上有明显的停顿,像什么东西在神经上狠狠撞两下,但她很快拨了拔碎发,下巴微微抬起:“嗯。” 这几天家里的事已经够多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叫他看到,她有些麻木,也不在乎再让他看见什么。 “不是说房子在河边?”林坤河又问。 杨琳说:“本来是打算买河边的,我妈说靠河危险。” 河边便宜,但河边不安全,而且有时候会有蛇爬进屋。 她妈妈知道她害怕蛇,就把外婆留下的金首饰全卖了,钱给她,让她买这里。 杨琳等了会,没再听到林坤河说话。 她摆过脑袋看他,以为他还要问些什么,他面色却很平静,像那一年在出租屋里听她跟何渊文计划盖房结婚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何渊文当时甚至说要找他当伴郎,他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不一定能赶回来,举着酒说提前敬他们。 话空了一会,杨琳问:“明珠刚刚跟你说什么?” “问我有没有朋友,没结婚的。” “你怎么说?” 林坤河用她的话:“你说了,我们这帮没好人。” “知道就好。”杨琳嘴角一瞬间拉平。 她很烦老家这个毒太阳,因而话音上压了点情绪:“你别理杨明珠,也别理我大伯,我大伯要是讲什么,你让他去找我爸,就算人情要还也是他们兄弟间的帐,跟你没关系。” 第78章 这顿话说得像林坤河多爱管闲事,她肩膀高耸一副欲要发作的模样,像那年起台风卖给他馊西瓜。 没有人喜欢吃馊西瓜,林坤河同样不喜欢,于是提起腿要走。 转背却又听她问:“那个时候,嘉怡是怎么被发现的?” 林坤河驻足,目光在她脸上过了一遍。 杨琳下巴没动,视线垂低了些,脚尖在草地上蹭着说:“谢珉那个时候已经升经理了,场子里很多人都不敢得罪他,嘉怡中了药应该也……没什么力气。” 说难听点,那种地方本身就藏污纳垢,男男女女纠缠不清太正常,有些事见怪不怪。 林坤河说:“是一个修灯的看到,去找了何渊文。” 杨琳一愣,语速慢下来,眼睫毛缓慢地眨了眨:“怪不得……” 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位师傅,但知道大部分的后勤都跟何渊文关系好,才愿意冒着风险告诉他。 但杨琳依旧恨得不行:“当时就不该让谢珉跑!” 林坤河却说:“算了,你真信报应,他可能已经受到报应。” 杨琳抬头,视线跟他绞了一下。 墙角有个身影一跃,那只叫烟头的狗嗅着味道过来,抬起腿就撒出一泡尿。 杨琳拿石子扔它,那句死狗骂出口,不约而同间,两人都想到一休。 林坤河低头掸了掸裤腿的灰,背手离开:“走吧,早点出发。” 他只在外面外面看了看,一步都没走进去,不知道算不感兴趣还是什么。 随后返广,第一段还是林坤河开。 服务区加油时,杨琳买了咖啡放在中间,把剩下的槟榔咚地扔进垃圾桶。 林坤河看眼咖啡瓶子,没动。 杨琳说:“吃槟榔会烂嘴。”她指指储物格:“你想嚼点东西的话,这里有口香糖。” 林坤河打开格子,伸手拿了一条。 九百公里路,从湖南先到广州。 他们没有多留,下去坐了坐就赶回深圳。 杨琳妈妈留他们到这里住,杨琳摇摇头:“明天还上班,我们先回去了。” “那过几天来吃饭啊。”她妈妈在外面喊,顶着熬松了的眼皮依依不舍,超市买的一点水果非要塞给女儿。 杨琳看着母亲。 她对这个妈也有恨,可这个家里对她最好的是妈妈,过得最苦的是妈妈,最受欺负也是她妈妈。 她妈妈太弱太弱,跟家婆邻居兄弟媳妇吵架永远是被欺负哭的那个,胆子又小,嘴巴又笨。 杨琳喊弟弟过来:“多帮忙做事,别打游戏知不知道?” 杨鹏飞一个劲点头:“放心姐,游戏我早不玩了。” 杨琳没再说什么,睫毛一垂,遮了视线不再看他们。 回深圳后忙到飞起。 她在老家也才待了三天,店里事情打堆。 先是有个跟很久的单进了同行手里,设计师说客户喜欢那家的砖,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因为是曹威廉公司的人,杨琳直接去找了曹威廉。 曹威廉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龟儿子,一个两个教不通的。” 杨琳说:“底下人背着你拿回扣拿得这么顺手,曹工是不是得加点工资了?” 曹威廉无奈:“没办法,我想着搬个办公室呢,这里不聚气,不像林工身边有几个死心塌地的,我底下这些人钱给得再多,他们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杨琳没搭腔。 曹威廉把她看了看,低语一句:“我儿子挺想你的,你上个月送他那辆车他半夜都要骑。” “半夜不怕邻居投诉吗?”杨琳眼皮都没抬,随手翻了翻他桌上的度假村资料。 这种级别的项目别说投标了,很多设计公司连保证金都交不起,老曹还是有点实力。 就是人太酸,老要跟林坤河比。 他提起协会的事:“听说林工要晋级了,周会长很看中他,要提拔成副会长,当二把手。” 杨琳问:“你不也是什么副会长吗?” “不一样,我那是虚名,”曹威廉一脸的意味深长:“周会长可是安排女儿跟林工相亲,打算让他当女婿的。” 杨琳惊讶:“不会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曹威廉笑笑:“那应该是我听错,不过林工青年才俊,想谋他当女婿也正常,是不是?” 杨琳看着他酸。 她有时候觉得曹威廉对林坤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特殊感情,那种微妙时不时漏出一点,像个由爱生妒的鸟人。 杨琳把资料扔回去,说几句客套话走了,去找加工厂的麻烦。 有一款拼花在加工厂崩边了,这破厂还不认,硬说是砖的问题。 眼看工期要赶不上,有个男销售提议说崩边不明显,不然先送去工地,如果客户验出来就说是铺贴师傅手法问题,也能拖一拖。 杨琳把他也叼了一顿。 她要挣钱但不挣这种钱,而且扯皮事小,被客户看出来,那个脸丢得也不经济。 好在仓库有同款砖,杨琳找同事暂借了一套,直接发去广州的加工厂,自费加急。 然后拿着收据扔到徐芳冰桌上,冲徐芳冰发了一通脾气,要求快点换加工厂。 徐芳冰递了瓶喷雾给她:“别着急,年轻人定一点,你看你毛孔都粗了。” 杨琳不上当,她皮肤最大的优点就是毛孔细,顶着脸喷徐芳冰:“我们在前面一个劲冲,公司连个加工厂都管不了,就这么拖我们后腿的?” 徐芳冰笑笑,就等着这个湖南妹回来发飙。 她立马把这事捅到股东会议,前前后后客诉往上一堆,换加工厂就这么提上日程。 有些事还得杨琳上。 她最难搞,搅局的时候搅得别人顾得了左顾不上右,既蛮不讲理又得理不饶人。 会上她气不断讲不停,连王逸洲都低头扶着脑袋,掩饰笑意。 最后走了个决策流程:“那就这么决定了,财务开完会跟原厂对一下帐,新的几个加工厂仓库注意对接,单子打散,定期考核。” 徐芳冰神清气爽。 她心情好,回办公室对着杨琳就是一个飞吻。 杨琳不傻:“你们斗来斗去把我摆上台,辛苦费不给我结一下?” 徐芳冰说:“又不是你一个在台上,只是你能力比较突出,带了个头而已,再说加工厂换掉大家都受益,以后少个关系户少点客诉,你也轻松。” 杨琳明白了:“以后有事别找我。” “哎!”徐芳冰连忙拉住她,鼻孔里出了口长气:“请你打个光子吧,最近是不是没照镜子,新婚燕尔怎么跟个黄脸婆一样?” 杨琳怒了:“你敢骂我?” 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王逸洲衣领齐整地走进来,见她们刚好在,顺势请了句:“有空的话,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杨琳说:“我今天晚上就有空。” “今晚不太方便,我待会要跟朱总出去一趟。”王逸洲如实说。 “现在才下午,不回来了?” “会回来,但我晚上还要赶一份资料给厂家。” 够拼的。 杨琳视线弹回徐芳冰身上:“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做脸?” 徐芳冰翻翻日历:“过几天,我还没到时间。” /:. 杨琳问:“光子是不是最便宜?” 徐芳冰骂她贪:“你搞套光子差不多了,还想干什么?打太多脸不想要了?” 杨琳若有所思。 徐芳冰问起她弟:“什么时候带来深圳?不是退伍了吗,叫他也来卖砖吧,你亲自带他。” 杨琳说:“这么挣钱的事还是给你妹妹做。” 徐芳冰微微一笑:“我妹要上清北,能跟你一起卖砖?” 清北清北,北京就那么好吗,是个人都想去。 杨琳出去忙了会,到点下班。 到家后推开门,一股佛手柑的清香。 太热,杨琳打开空调去浴室,脱光后赤身对着镜子照了很久,从额头照到下巴。 不到三十的年纪,居然害怕照出皱纹。 她把镜子往下移,胸部上面长了个痘,大概因为这里皮肤薄的原因,掐起来特别痛。 杨琳放回镜子去冲凉,今天时间格外久,久得像要搓掉一层皮。 出来后她找到那串手链,上锈的地方用盐和牙膏刷一刷,十几年了还是铃铃作响。 林嘉怡买的东西质量很好。 杨琳还记得那时候她带着这串手链回老家,跟同学吹嘘说自己有个深圳朋友也是笔友,她们经常通信。 那时是真虚荣。 一休过来找揍,杨琳提着脚逗了它一会,作势把玩具扔出去,狗当真了,到处找。 杨琳看眼时间,林坤河还没回来,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回。 当然他以前也不说,他们都不会特别去说这些,不会追踪对方行踪,想起来就打一个电话发一条信息,顺手的事,不用想太多。 第79章 湖南回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松化,但也只是从不看不问变成不尴不尬,杨琳知道自己理亏,姿态却不肯再下来一点。 她对服软有一种微弱又尖锐的恐惧,于是僵在这里,生出一股懒性,又从懒性中滋生些许对抗情绪,从前梗着脖子恨何渊文,现在梗着脖子对林坤河。 比如打个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家,以前多么自然的事,现在做起来却充满别扭。 杨琳拿出手机跟自己较了会劲,杜海若一个电话先进来。 她们聊天不可避免要提到黄亚滨,杜海若说:“我跟他谈过了,我们确实不合适。” 杨琳问:“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我们已经分开了。”杜海若还算平静。 黄亚滨耐心周到,细心又主动,很多事她没讲他都能想到前面,做得自然又顺手,但是谈到以后,他更多的是沉默。 而杜海若一开始也没想过那么长远。 她刚离婚,不想那么快又去面对婚姻,于是以为自己能谈一场纯粹的恋爱,发自好感,止于自然。 但当她明白跟黄亚滨很难有以后,才发现自己其实不太能接受。 而他们才刚刚开始,她割舍起来已经得咬着牙,花大力气。 于是杜海若接受现实,她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确实没有办法去随性。 杨琳听着不太好受:“其实谈谈恋爱也没什么……” 她睫毛根有些发沉,好些话在舌尖滚了滚,吐字都有点涩。 杜海若听起来还好,问她:“鹏飞呢,什么时候来深圳玩?” 杨琳说:“他不想来,他一提深圳就想喷火,说这里克他。” 杜海若在电话里笑:“不会的,叫他来吧,让他去我店里玩一下。” 杨琳嗯了声。 一休又咬着个球进来,她把球捏到手里,跟杜海若说:“你打给他吧,他换了个新号,我一会发给你。” 讲完后杨琳把弹力球扔到书房,压住隐隐发跳的眉心,干脆往后一倒。 转天晚上,王逸洲请客。 徐芳冰最会宰人,选了南山一间人均不低的餐厅,就是堵,塞车塞过去已经接近八点。 杨琳端着菜单,翻开翻去居然没有三位数以下的菜。 王逸洲很大方也很绅士,大概怕她们不好意思,起身说:“我打个电话,别客气,你们随便点。” 杨琳眼珠子挪到他身上,推测他现在工资多少。 她想,他底薪应该一万朝上了。 徐芳冰说:“他又不是你老公,你管人家干嘛?”顺势又问:“对了,你老公赚多少啊?” 杨琳低头点菜。 “说啊,你老公赚多少?”徐芳冰撞她肩膀。 杨琳才不上套:“先说你们家。” 徐芳冰说:“比我多一点。” 杨琳也说:“一样,他也比我多一点。” 徐芳冰一个白眼砸过去,捞起手机,声音挤得细扁:“喂?老公~” 杨琳点完菜,托着腮听她夫妻骚话。 徐芳冰生活上像个老公主,难伺候得很,以前跟她老公经常吵架,把她妹妹接过来以后感情反而越来越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秀。 这人讲完电话还爱管闲事,悄悄跟杨琳比划方向:“快看,那两个肯定是偷情的。” 男的戴了婚戒女的没戴,并且男的一看就有钱而且是个中好手,搂着情人,指腹轻轻扫着下唇。 杨琳觉得徐芳冰无聊:“你管人家偷不偷。” 她捏着耳垂,捏几下把耳钉捻热了,又换边继续。 徐芳冰确实无聊:“所以男人差不多就行,太有钱压不住。”例子太多了。 她趴过来研究杨琳的耳钉,吊着点尾音说:“你啊,就还好找了个同行业的老公,换个不同行业试试,你都不知道他在玩什么。” 杨琳听得耳根发刺。 以前没吵架的时候她喜欢开玩笑,假定林坤河不安分,在外面风流乱搞。 但当他们发生矛盾,她忽然发觉自己也不是那么淡定。 那时候话说得多好,现在她成了既要又要的那一个,希望林坤河是那只独一无二的白乌鸦。 杨琳心浮气闷,推开徐芳冰说:“那你看饶红呢,她老公也没钱,不是一样玩?” 徐芳冰笑笑:“所以呢,男人没几个好的。” 菜上来,王逸洲也走回桌。 他拎着几张代金券说是隔壁ktv散的,当时正讲电话,顺手接了。 吃完饭唱k确实不错,刚好消化。 只是徐芳冰没时间:“我就不去了,我明天还要送我妹去考试,你们去吧,唱得开心点。” 杨琳很久没逗王逸洲,晃着脚尖说:“王助讲过的,我结婚以后要跟他保持距离。” 王逸洲当没听见,只是推了推眼镜架:“留着吧,下次店里团建可以来。” 杨琳听完,随手就摸了两张,想着以后带自己团队过来玩。 只是知道贵不贵。 但这顿饭是肯定贵的,吃完一看账单,杨琳马上要求录车牌。 录完车牌下楼,她的车被左右夹击,过道又窄,怎么都挪不出去。 王逸洲还没走,问她:“需要帮忙吗?” “要!我搞不定!”杨琳赶紧下来,站到一边等他。 停车场离ktv不远,音响声唱歌声微微震着耳朵,杨琳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嫂子?” 是邓文胜。 杨琳回头看他,打了声招呼:“你来吃饭?” “吃过了,我们来这唱歌,嫂子你呢?”邓文胜看眼王逸洲。 杨琳说:“我们同事聚餐,刚想回去。” 但这会碰到他,又不好走了。 邓文胜极力请她上去坐一坐,说林坤河也在上面,今天公司团建,人到得齐。 王逸洲车已经开出来了,见状给她另外找了个大侧方的位置。 停好后,他推门下来说:“那我先走了。” “谢谢。”杨琳接过车钥匙,跟着邓文胜上了ktv。 新开张的场子,视觉上很舒适,无意外是他们公司装的,今天顺便过来捧场。 包厢门一打开,邓文胜抢麦:“各位,老板娘来了,大家欢迎!” 他们玩了有一会,气氛已经很热,林坤河坐在中间那圈,他后颈靠着沙发,脚踝架到膝盖,人很放松。 两人视线钩了一下,杨琳被起哄跟他对唱。 她笑笑,牙齿露了一条缝:“我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就不吓你们了。”说完拿了支酒:“非要表演点什么的话,那我吹个瓶吧。” 她作势要灌,邓文胜连忙阻止,嘴里弹出一串别别别。 开玩笑,哪个敢让老板娘吹瓶。 杨琳在屏幕前露了个脸,很快被请去林坤河那边。 她看看桌面:“怎么全是水果,没点小食?” “有的,刚刚撤了几碟,他们玩骰子有点占地方。” 杨琳叫了服务员进来,大方地点了一堆小食,扫一眼其它桌面,喝完的酒又加上。 有同事玩笑:“老板娘刷坤哥卡吧?” 杨琳惊讶:“你们坤哥还有卡,我怎么不知道?” 顿时一片哄笑:“坤哥卡是不是都上交了?怪不得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食堂。” 杨琳跟他们对付几句,擦着林坤河坐下去。 矛盾夫妻在的地方永远有条三八线,不明显地似有若无,今晚空间场合的原因,两个人的裤子和腿偶尔碰到。 林坤河的腿很长,也紧实有力,他前倾坐着,背却挺拔。 偶尔有人过来敬酒,杨琳得开车没喝,林坤河很给面子,来者不拒。 他是老板但很少板着脸,出来玩就一起尽兴,喝酒摇骰子样样能来。 这帮设计师们也是,平时和销售对接一口一个空间诗学,摇起骰子来震得瓜子壳乱跳。 杨琳看他们玩了会,晃着脚尖吃个花生,壳捏碎,撒到林坤河酒杯垫上。 林坤河也没看她,喝完把杯子压上去,邓文胜在对面输得乱叫。 他吃了一瓣橙子,随手把柠檬片甩到邓文胜额头上。 “靠!”邓文胜往后一仰,顿时张嘴嚷嚷起来:“嫂子,坤哥欺负人啊!” 杨琳正好在擦泼出来的水,擦完的纸巾拍在林坤河腿上,笑着说:“他喝多了,有怪莫怪,不信你也扔回来试试。” 林坤河巴掌搓了两下后颈,纸巾从他腿上掉下去,他往后坐直,看着有些懒洋洋的。 杨琳*算着时间应该喝得差不多,过会起身问:“回不回?” “听你的。”林坤河仰头看她。 杨琳又问:“那你再喝会?” 林坤河说:“也可以。”他声音在笑,脸上却淡淡的,目光在黑暗里刺着她。 杨琳咬住舌尖。 她只顾自己梗着脖子,却忘了林坤河是条有脾气有个性的池鱼,几年前到现在都是。 第80章 她弟弟出事他愿意回去帮忙,但也仅仅只是帮忙,不代表他真的那么好说话,容忍她所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周二见 47 第47章 ◎为什么跟姐夫结婚◎ ---------- 这晚准备离开时,ktv老板又进去待了一会,说说聊聊已经不早。 留下的人还在嚷嚷,说好不容易看到老板娘,让他们再坐会。 杨琳看着骰盅有些手痒,笑着说:“不然来拼拼手气,要是输了,我拉你们坤哥玩到散场?” “行啊!”马上过来几个人,挥着膀子跟她摇骰叫数。 杨琳骰盅没有拿起来,随意在桌上转几圈,转完,两根手指搭在盅盖上。 她叫数和听数都很淡定,不管你犹豫还是果断,那两根手指都稳稳当当。 最后有人大拇指往上一顶:“开!” 杨琳手指夹住盅盖轻轻向上一挑:“不好意思,看来只能下次再聚了。” 林坤河环着胳膊看完她老练的一局,抽回目光说邓文胜:“差不多就散,不要搞通宵。” “放心坤哥,有我看着,一会就安排清场。” 邓文胜把他们送到停车场。 车场的车少了一些,邓文胜低声说:“嫂子,坤哥今天这是喝的第二场了,一会可能得慢点开。” 杨琳看了眼前面的林坤河,走路很稳,看不出来喝了多少。 但邓文胜明显是真关心他,有这么些人在身边,怪不得曹威廉酸。 而且林坤河务实和务虚都有一套,公司氛围也不错,不像一些地方乌七八糟或者死气沉沉。 车子顺利滑出去,林坤河上车就打低了座位睡觉,杨琳也没说话,若有所思地开着车,渐渐眉眼放松下来。 到家后林坤河去冲凉,杨琳忽然想起有东西没拿,又重新下去停车场。 对面的揽胜车主正好要出去,跟她打了声招呼:“这么晚?” 杨琳点头应了句,对方又扫看她的车:“换车了啊。” 杨琳敷衍一声,开门拿样册,打算回去删他微信。 那人个头高,看见她拿的东西:“你做瓷砖生意的?” 杨琳说:“卖砖的。” 巧了,那人一抬眉角说:“我这边还房子刚好装修,最近都在跑建材城。” 杨琳看了看他,微信又不急删了:“那买砖可以找我,最近有活动。”她习惯性递了张名片,转身回家。 林坤河动作很快,已经续上车里那一觉。 杨琳也困,随便冲冲出来,叉腰盯着他看了会,鞋一蹬,也倒头大睡。 第二天早上在阳台碰到。 杨琳在外面活动了一圈,杯子里剩下的水顺便浇在虎皮兰上,林坤河要过去,她站在移门另一边,很客气地让他先过。 林坤河问:“你是不是浇得有点多?” 杨琳说:“这个反正淹不死,无所谓。” 林坤河看了她一眼。 她一脸懒散,见他来看,微微歪着脑袋笑,笑得异常礼貌。 林坤河预备出门,喝水时见她还没换衣服,问了句:“你今天不上班?” 杨琳像没听见,低头拿烧卖逗狗。 逗完才问:“你刚刚跟我说话吗?” 林坤河看眼时间:“九点了。” 杨琳这才慢吞吞说:“哦,我今天不上班。” 她咬着勺子看他动作,忽然想起来:“老姜他们呢,还没过来吗?” “来了,去云浮了。”林坤河找表,找了一圈才发现就在她眼边。 他在她滴溜溜的视线里走过去,放下水杯拿手表。 杨琳把他杯子推远了些,托着腮,手指肚按着脸颊看他:“那还约他们来这吃饭吗?” 林坤河说:“看你。” 杨琳想了想:“他喜欢喝什么汤?我到时候去酒楼打包。” 林坤河问:“你不是跟我妈学了煲汤?” 杨琳说:“太久,忘记了,而且我又不喜欢喝汤,学来干什么?” 林坤河把表扣好,见她脸上笑眯眯,语气轻飘飘,扬着脸等他下一句。 他看出她笑容中微小的挑衅,没再说什么,转头出门。 杨琳看着玄关,起身踢踢踏踏地把碗放进水槽,伸个懒腰,结束这场不宣之于口的交锋。 她顶着一张素颜出门,跟徐芳冰去做脸。 看起来很高档的一间美容院,进去不久看见个细挑身影,是林坤河之前那位相亲对象。 徐芳冰也记得:“这是不是周会长那个女儿?” 卢静珠穿着白大褂,两只手揣在口袋里,看杨琳的那一眼带点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徐芳冰因为是常客,院里营销过来打招呼,也问了几句杨琳。 徐芳冰开始吹嘘:“富婆啊,她老公开设计公司的,赚的钱数都数不清,你给她找个厉害点的医生,做好了她马上充钱。” 营销笑着打量杨琳,恭维道:“杨小姐,那让我们卢医生给您操作吧,她以前在大医院的,操作专业做出来效果很好,很多客人来这都找她。” 杨琳问:“要加钱吗?” “当然不用。”营销立马去问卢静珠,问时间排不排得上。 卢静珠拿着杨琳资料看了看,视线略微扫她一眼:“那杨小姐跟我来吧。” 杨琳跟着到了治疗室。 两个人都没打招呼,毕竟不算认识,那天晚上也没有正眼看过对方。 助理涂完凝胶,卢静珠戴好手套坐下来,淡淡开口说:“杨小姐,我们先试试能量,太痛你告诉我。” 杨琳动动嘴,答了句好。 她很平静,似乎只是把卢静珠当操作医生,有问就答,不问不吭声。 卢静珠拿着操作头,手贴上去。 她摸过太多填充的衰老的脸,自然饱满的手感一按上去就知道。 但没人能扛过岁月,哪天胶原蛋白一流失,凹陷干瘪统统都会找上门。 卢静珠想起跟林坤河的那次相亲。 她妈妈事后又念过两次,一口一个可惜,她听得烦,跟她妈妈吵过几句,并因此对那天晚上格外记得久,记得清。 也记得杨琳缠住林坤河的样子,死缠烂打很豁得出去。 卢静珠当时看得清楚,对杨琳有些好奇兼瞧不起,却没想到林坤河才是瞧不起她的那个。 他把她送到家,然后用一种很体面的方式拒绝了她,到头来那半个晚上成了她自作多情,他转头就结了婚。 项目做到最后,卢静珠对自己暗暗比较的心态产生烦躁,她换了个拨片,继续操作。 杨琳很能忍痛,只是打唇周的时候眉毛皱得厉害,项目做完卢静珠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关系好的主任推门进来:“杨小姐,感觉怎么样?” 主任在,卢静珠只能也留着。 这间医院营销过于压人,卢静珠对这里不太满意,她漫不经心在旁边清理口袋,听到杨琳说:“最近老是挠背,身上也长了痘,有什么项目可以做么?” 主任想给她拉业绩,赶紧示意。 卢静珠给建议:“可以刷酸,做个全身光子试试。” 杨琳问:“脸上呢,我脸上还有什么项目可以做吗?” “杨小姐脸部状态很好,可以定期来打光子,补个水光之类的。”卢静珠说。 杨琳想了想:“身体今天就能做吗?” “当然可以。”主任连忙让卢静珠去安排。 卢静珠转身,杨琳却忽然想起来:“不好意思,我忘记今天还约了拔罐,还是下次吧。” 卢静珠身形一顿。 但杨琳很干脆,先把项目给定了,刷完卡问:“那我下次过来……” 卢静珠说:“加个微信吧,杨小姐下次过来可以提前找我,我帮你预约。” 杨琳一摸手机,晃了晃屏幕说:“不好意思,没电了。” 卢静珠动作僵住。 随后发客情表,杨琳当着她的面全部钩上满意,礼貌一笑:“今天辛苦卢医生。” 卢静珠也笑:“杨小姐客气。”她转身,面无表情地揣兜走开。 杨琳去找徐芳冰。 徐芳冰还在打颈纹,抬着脑袋看她:“怎么样,痛不痛?” “还好。”杨琳气定神闲。 但徐芳冰不太好,她感觉今天麻药敷得不够,一个劲咬牙。 打完气都虚了,出去时见门口有人围着,是个豪车男举着一大束花来接卢静珠,引人侧目。 花很大,大得甚至有些夸张,卢静珠好似习惯了,表情平常地接过,与人挽臂离开。 徐芳冰看完热闹,又看杨琳。 杨琳知道她一直好奇,故意说:“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捡了个漏,你们还天天说我嫁得好,林坤河是相亲没相上而已。” 她转身要走,徐芳冰一把拉住她胳膊:“谁说你捡漏啊?你长得又不比这个卢差,而且我听说周会长只是她后爸,所以她是沾了她妈的光,厉害的是她妈。” 第81章 杨琳手机没电,不想听她八卦。 上车后给手机充电,有个未接来电是杨琳家里打的,让他们过去吃饭。 杨琳最近刚好要去趟广州。 她那批砖加工好了要去验收,至于林坤河,她照旧说:“你们给他打电话,我不知道他时间。” “打了,姐夫说最近没时间,妈就说叫你来也行,她讲你瘦了,给你炖个老母鸡补一下。” 杨琳感觉打完光子的脸有些发胀,皱眉说:“到时候看吧。” 杨鹏飞问:“姐,你跟姐夫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杨鹏飞不信:“那天爸在高速上爸说了的,让姐夫别跟你吵架,我在前面开车都听到了,就是一直没好意思问你。” 杨琳绷了下嘴。 湖南回来的路上杨老板是讲了一些话,当时她闭着眼睛,杨老板大概以为她睡着了,在后排跟林坤河说:“琳琳性格是爆了点,但她心是好的,那时候她妈妈得病,我们手里也……没什么钱,她从南京回来带着她妈妈跑了三个城市,天天守在医院……也没问我拿过一分钱……” 杨老板关心则乱,或许以为自己好意,这些话却让杨琳更被动。 回来后她为什么懒着僵着,跟杨老板那些话也有关,她隐隐产生一股进退失据,胡子不知道该放哪里的恼怒。 而林坤河这个人,心情好时可以当个口花花的牙擦佬,不爽的时候也挺爱较劲。 他的不爽杨琳接收到了,但也被弄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非要这样,那她也无所谓。 杨琳不想聊这人,杨鹏飞却追问:“是不是因为我的事吵架啊?” 杨琳啧了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杨鹏飞问:“不会是因为那个何渊文吧?” 杨琳心里一蹦,张口骂他:“你是不是闲出病了?” 杨鹏飞在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你都跟姐夫结婚了还想着姓何的干嘛?” 他在那边叽叽歪歪,最后又问:“对了姐,你为什么跟姐夫结婚啊?” “不关你事。” 下雨了,杨琳没时间跟他扯淡,收线去拔罐。 九月底的深圳晴雨交替,短短一天,能在乌云和乍晴当中切换好几回。 黄亚滨顶着一衬衫的雨点子出现,林坤河问:“你就非要停地面?” “对,我就非要停地面。” 黄亚滨过来猛抽他纸巾,前胸后背擦了个遍,擦完留下半个垃圾桶的纸团,像青春期刚打完胶。 两人对了对进度。 对完,黄亚滨在他桌上翻到他新办公室的图,望一眼外面,确实又要坐不下了。 黄亚滨弹着纸说:“搞定这单你就超过周柏林了,他给你个名头,以后协会的事甩给你,你干出的成绩归他,想想都划算。” 林坤河问:“周柏林跟你有仇?” 黄亚滨一笑:“没有,就是舌头痒想找人说两句。” “看出来了。”林坤河点头。 他当然想超过周柏林,做生意没有超越心是不正常的,但这不代表他对周柏林有什么意见,相反他很敬佩周柏林,有这么一个人压顶,能时刻提醒他不要飘。 而且出去混,协会就是你背后的山。 黄亚滨搔了搔眉头说:“家里又没兄弟跟你争,这么上进,把我们压力都逼出来了。” “有压力是好事,”林坤河说:“搞定这单,你就婚姻自由了。” 这种话以前听着没什么,现在听起来刮耳朵。 黄亚滨皱了下眉,想起杨琳,说话做事都太不讲道理,出手就把他和杜海若给搅散,搅得活人气不打一处来。 林坤河说:“不是告诉过你,把人娶了就没事了。” 黄亚滨随即问:“我把人娶了,你老婆会不会跟你离婚?” 林坤河像听了个消消乐,眼皮也没动。 黄亚滨看着他。 很多话黄亚滨以前不方便说,毕竟有兄弟情意在,但客观来说,他现在觉得杨琳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 于是不由就吐了剂眼药:“你老婆估计还忘不掉何渊文,你自求多福吧。”说着,后半句又沉了沉:“不信你试试,你要跟何渊文一样碰上点什么,她会不会陪你?” 林坤河正给他倒茶,放下壶。 黄亚滨意识到什么:“对不住,最近睡得少,脑子不够用,说得让你不爽了,别介意。” “磕个头看看诚意。”林坤河指地板。 黄亚滨眉梢微扬,过来抓着茶杯一饮而尽,喝完用手指关节敲两下:“真跪下来怕你折寿。” 他也没什么空,待待就走了。 邓文胜来喊开会,见黄亚滨人像散的,眉头不展,问了句:“滨哥怎么了?” “他不是每天都这样?”林坤河走出去,路过打印机,一整天都在唰唰吐纸。 一个项目上千页的标书,别说甲方,他都要被砸晕了。 但没办法,现在就流行这一套,林坤河拍了拍受罪的打印机,进会议室开会。 开完到新办公室看了一圈,打道回家。 杨琳没骨头一样流在沙发上,新做的脚趾甲在按狗鼻子,整个人姿态松散。 见他回来,她由躺变成趴,压着胸在玩手机。 客厅有点暗,林坤河去开窗帘,杨琳跑过来抢遥控器:“别开!” 林坤河低头瞧她。 杨琳抢过遥控器把窗帘都关上,很快又捂着脸躺回沙发。 林坤河走到窗边手动把窗帘拨开一点,外面很多人在拍今天的粉霞,这个却躲在家里窗帘都不开。 他撇头去看,杨琳没好气地问:“看什么?” “看狗。”林坤河吹了个口哨:“过来。” 一休屁颠屁颠跑过去。 杨琳说:“回来!” 一休又屁颠屁颠跑回来。 它谁的话都听,在他们之间屁颠屁颠好久才感觉不对,站在中间左顾右望不知所措。 林坤河还不至于为难一条狗,打开阳台出去欣赏会夕阳。 不久天黑,风渐渐凉了。 杨琳第一次做医美,以前看徐芳冰打完脸上会红,但好像没她这么红。 照照镜子,面膜敷了喷雾也没离手,脸却又红又痒。 杨琳听徐芳冰的,又找出一罐凝胶去涂。 她在洗手间霸了半个晚上,林坤河走进去要洗澡,衣服直接往篓子里扔。 杨琳皱眉:“你就不能等我出去吗?” 林坤河说:“我以为你今天晚上打算睡这。”他进淋浴间打开花洒,毫无顾忌地开始洗澡。 杨琳有点生气,也故意霸着不出去。 林坤河在她的观摩下很适应,仰着头搓脸,赤着身子打泡沫,侧对着她。 杨琳边涂凝胶边看他,嘴里拾起早上的话:“到时候老姜他们来了,就吃顿饭吗?” “再去桔钓沙住一晚,他老婆喜欢海边。” “那我呢,我过去要给钱吗?” “看你诚意了,”林坤河说:“可以按时价给你打个折,这点面子还是能给的。” 杨琳盯着他问:“怎么了,最近生意不好?” “对,所以你多少贡献点,进个帐。” 水流哗哗,两个人像隔着毛玻璃在说话。 一个语气轻飘飘,一个也脚不沾地,像堵湿滑的软墙。 林坤河洗完出去。 他在从她老家回来的那晚就睡回了主卧,毕竟要穿的要用的全在这里,而且次卧是一休喜欢待的地方,以前不关门,现在一关门它就要去抓。 杨琳明知故问:“不去旁边睡了?” 林坤河没理她,像她早上的那样,过了一会才问:“你在跟我说话?” 杨琳微笑:“我在跟一休说话。” 她躺进被子里,把打得太低的空调往上调了几度,就这几度,林坤河干脆脱了衣服重新裸睡。 他怕热,而男女之间的体温差是无法调和的东西。 杨琳在转天早晨起来看见他大喇喇躺着露着,先还有点懵有点不适应,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弹开视线,越过他起床穿鞋。 她完全是被痒醒的,镜子里看到脸上有结痂,赶紧又敷了一贴面膜。 出门时全副武装,口罩帽子墨镜全弄上。 林坤河问:“今天去抢银行?” “嗯,抢到了分你两张。”杨琳丁玲咣啷拿了一堆东西出门。 林坤河很绅士,挡着电梯口等她先进。 电梯缓缓下行,杨琳的目光在反光镜中和他搭上,撩了撩头发,很快滑开。 下去后林坤河仍然挡着电梯门,看她走得风风火火,注意力吊起来,神气得很。 她不忘旧爱,却对他又迁怒又敷衍。 林坤河看出杨琳在回避在装糊涂,人笑得有多灿烂态度就有多消极,一脸的随便,就这样。 好在他耐心不错,很好地吸收了她这些消极的炮弹,也想看看她能油盐不进到哪天。 第82章 48 第48章 ◎谁让你随便,是个女的就睡◎ ---------- 杨琳过了几天藏头盖脸的日子,在第六天开始滑溜溜,像蛇脱了皮。 她被梁老师喊去看楼盘,不同楼栋的几个楼层都看了,面积比福田还要大一些。 杨琳不太喜欢过大的空间,尤其是睡觉的地方,太大她一个人睡不着,从小就这样。 福田的房子不同,林坤河把更多的空间给了客厅,杨琳甚至怀疑他最开始只打算留一间睡觉的房和一间办公的房。 大概有长辈干预,才做多了一间睡房。 下楼碰到认识的人,聊几句,对方夸赞:“儿媳妇这么漂亮,梁老师有福气啊。” 两边有讲有笑,梁老师也问:“这是你孙女吗,多大了?” “八个月了,淘得呦,一放下来就到处爬。” 很可爱的小女孩,头上碎发扎了三个辫子,看着人呜哇呜哇不知道在说什么。 梁老师忍不住逗了会,出去时跟杨琳说:“是我以前一个同事,很早就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当奶奶了。” 她讲了一阵年轻时候教书的事,婆媳两个又交流了下这边楼盘的情况。 离开时梁老师提到:“听说你弟弟退伍了,什么时候叫他来深圳,到家里一起吃个饭吧。” 杨琳点点头:“好的。” 她目送着家婆离开。 从头到尾,梁老师都没提起过她跟林坤河吵架的事,不像杨老板乱干预,说些什么夫妻别计较,好好过日子的口水话。 这属于上一辈的智慧还是什么,杨琳没去想。 她回公司上班,饶红跑来请假,说父母病了要回去看。 杨琳低头签字:“你小孩呢,也带回去吗?” “不带回去你帮我看?” 杨琳问:“你老公不管小孩,家公家婆也不管?” “关你什么事?”饶红一向的嘴倔:“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这些吧?” 谁稀罕知道她那点破事。 杨琳签完字扔给她,转头,见她跟新来的女销售卫雅说着什么。 过会,卫雅掏钱递过去。 杨琳不想管,慢悠悠甩着手,跟徐芳冰去对面门窗店串门。 她们是同行但没有竞争关系,偶尔还能互相帮帮忙,串门是很有必要的。 展厅做得很上档次,杨琳绕着看,觉得有几扇装到上午看的那个楼盘不错。 三面采光,客厅会很透亮。 她问徐芳冰要不要买那里房,被徐芳冰狠狠剜一眼:“你是不是找骂?” 骂完琢磨起生意:“你说他们这个店一年能挣多少钱?” 杨琳也不太懂,她只听林坤河提过几句,说瓷砖适合挣快钱,门窗适合长期发展。 她问徐芳冰:“干什么,你要转行啊?” 徐芳冰摇摇头。 她这辈子就死在瓷砖上了,还梦想着有一天重振家业,而且门窗利润不高,钱没那么好挣。 重振家业,杨琳觉得她在做梦。 徐芳冰某些方面跟杨老板很像,有点钱就想投资,这些年也不知道亏了多少,还好摊上个老公愿意陪着她给她托底。 她也执着,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亏了再挣,欠了就还,有钱继续投。 店里还在做开业活动,不停有客要接待,两个人也没多待,出去的时候杨琳笑笑:“有空再来打扰。” 这边店长认识她,张口欢迎:“不打扰,你天天来都行。” 杨琳说:“我天天来,我们店长该开除我了。” 对方立马撬墙脚:“那刚好来我们这,正缺人。” 玩笑几句,各自散了。 晚上回家,小时工差不多把饭做好。 干活很利索的一个大姐,杨琳喜欢吃她焖的排骨,今天聊了聊天才知道她老公是湖北的。 两湖相邻,口味上其实大差不差,杨琳问问了湖北人喜欢吃的菜,大姐说这个月份粉藕上市了,可以弄一点来煲汤,还有豆丝如果能买到,炒一点也不错。 杨琳让她帮忙带,顺便也跟着学了下焖排骨。 厨房油烟大,她待完就去洗澡,洗完出来,见林坤河回家了。 他难得今天没什么局,也赶上饭点。 杨琳捅了支酸奶喝,另一只手接了点水不小心洒到地上,刚要擦,他一脚踩上去。 杨琳猛盯着他。 林坤河没留意:“怎么?” 杨琳扭头走了,他见她又穿了条绿裙子,布料在屁股下飘来飘去,腰摆得有点过分。 她把酸奶盖子撕开给一休舔,见林坤河拿了支汽水过来,趁他转身,抓着猛摇几下。 但林坤河坐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开汽水。 他回了两条信息,抽张纸巾擦手时见杨琳盯着自己,问她:“你要喝?” 杨琳摇摇头,蛮嫌弃。 沙士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有人喝,杨琳一直搞不懂,以前何渊文也喝,她尝过半口,满脑子膏药味。 林坤河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绿色?” “因为显眼,亮。”杨琳低头吃饭,手指绕着发梢转:“听说你高升了,恭喜啊。” 林坤河问:“拿嘴恭喜?” 杨琳笑,搞个破名头有什么好傲的,一个协会副会长没十个也有八个,连她大伯都是什么商会的副会长,关键时刻没见顶什么用。 杨琳问:“那要拿什么恭喜?” “当然是拿你觉得我需要的。”林坤河拧开汽水,语气不高不低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杨琳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看几秒,又转开眼睛去看一休,手动动,吸管掉下去。 她脚在桌底探几下,很快踩到林坤河。 他们互相瞥了一眼。 杨琳若无其事,从他裤脚一路勾到裆部,轻轻踩两下。 他很给面子,很快对她起立,只是一张脸假正经,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哦,我找吸管。” 杨琳扶着桌子低头要看,林坤河却已经站起来,接电话去了。 他讲着本地围头话,应该是他奶奶打的,杨琳听到在讲他爷爷复查的事,也听到几句别的。 林坤河奶奶是很传统的本地老人,看到别人家小孩都有点走不动路,也一心想看孙子结婚,想抱曾孙,想四世同堂。 所以根本不像林坤河说的那样,家里没人催。 杨琳又想起梁老师今天逗小孩的样子。 她打开电视,旁边柜子摆着她和林坤河结婚当天的照片,怎么看都是各有打算的两张脸。 饭后林坤河在阳台抽烟,杨琳出去吹风,把他烟接过来,擦了擦滤嘴继续抽。 林坤河手里玩着打火机,盖子甩开擦出点火又关上,问她:“你哪天去广州吃饭?” “周五吧。”杨琳盘着腿坐在长凳上:“你去不去?” 林坤河说:“最近事情多,去不了。” 杨琳哦了一声,盯着夜景抽完扔掉烟头,有些犯困:“爱去不去。” 起身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突然很多事都意兴阑珊。 林坤河有他的一套,人又太定,跟他玩这种把戏像从雾里射箭,白费她拉弓的力气。 杨琳掩着嘴想,如果她是他的退而求其次,他也不过是她一张长期饭票。 后面两天,杨琳没再理林坤河。 金九银十的旺季她大把工作要做。 之前送去广州的砖已经加工好,杨琳开车过去验,这边的加工厂还是靠谱一些,没再出现崩边的情况。 只是下雨包材被淋了,等他们重新打包装车已经天黑,杨琳给家里打电话说不去吃饭,直接回深圳。 她妈妈担心她,说这时候开车不安全,让她在广州住一晚。 雨确实下得大,回去还要开高速,杨琳于是想了想,还是往父母那边开。 只是路上进来一个电话,那边问:“喂,是嫂子吗?” 是邓文胜的声音。 杨琳正好奇他怎么给自己打电话,邓文胜告诉她,林坤河在深圳撞车了。 杨琳后心发冷。 雨很大,喇叭声都被盖得沉闷,玻璃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起雾,一路都难开得很。 杨琳到医院都来不及喘气,下车就去找人。 林坤河忙完事在外面抽烟镇定,见杨琳没头苍蝇一样跑进急诊,茫然四顾。 他看她在里面问来问去,每个有门有窗的地方都踮起脚看一眼,不由跟过去,贴在她后面低声问:“找谁?” 杨琳吓一跳,被炸出一背冷汗。 转身见他站在跟前好好的,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不是撞车了吗?” “谁跟你说的,邓文胜?” 杨琳点点头。 “他跟你说什么,说我死了?” “你有病啊?”杨琳手一挥要打,被林坤河捉住。 他低头看她,带着点探寻的意味,又板起脸唬她:“我还有个ct片子没出来,你一动手,我又得重新拍一遍。” 第83章 赶巧邓文胜打电话来,林坤河拎着他骂一顿:“我叫你跟客人解释,你给我老婆打电话干什么?” 邓文胜也是好意,连忙解释:“坤哥,我想着总得有个人照顾你吧……嫂子过去了吗,没过去的话我这里也差不多了,我现在过去?” 林坤河皱眉:“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还有保险和车行,记得跟进一下。” 撂了线他问杨琳:“你不是在广州?” 杨琳上上下下打量他,除了衣服有点湿皱,根本看不出其它问题。 她为自己一路的担惊受怕发恼:“你没事对不对?没事我走了。” 林坤河扯住她:“有事,车都翻了。” 他给她看照片,车头撞瘪了将近一半,轮胎侧着卡在一颗树上。 杨琳看得余惊未定:“你不会好好开车?” 林坤河把手机按灭,塞回后裤袋说:“不是我开的车,是一辆逆行车撞过来,车比较严重,人还好。” 险在深圳有查后排安全带这个规定,林坤河只是掸了下头枕,ct显示没什么问题。 但跟他同一辆车的周柏林毕竟不年轻了,腰痛,坐着轮椅出来的,后面跟着卢静珠母女。 林坤河问:“怎么说?” 卢静珠说:“软组织挫伤,医生的意思是回去躺几天,没有更严重的话,应该慢慢会好。” 林坤河一沉吟:“我打过给高佬周,他应该没这么快,或者你们先回去等?” 卢静珠跟她妈妈商量了下:“好。” 林坤河帮忙推轮椅,把周柏林扶上车。 杨琳远远地看着,见他们几个人在车边说了会话,卢静珠妈妈对林坤河谢了又谢。 林坤河让她们早点回去。 他往回走,不远不近看着杨琳,想起她刚刚顶雨进去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多事都无所谓,不重要。 夹生饭也是饭,找口水就咽下去了,有些事又不是结完婚才知道,有他妈什么好计较的。 他走到杨琳跟前,把她脸上一缕湿发拨到旁边。 话还没出口,杨琳先往那边扫了扫:“说完了啊,不多说两句吗?” 林坤河定了下:“说什么?” 杨琳微笑:“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林坤河皱眉,一看她这样,额头又隐隐在跳。 雨还在下,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拉她:“走吧,先回家。” 杨琳甩开他,一声不吭上了车。 到家后那个揽胜车主正在给车上牌,见她跟林坤河一左一右下车,冒出句:“你结婚了?” 杨琳没心情理他。 揽胜还有点来劲了,嘀咕一句:“结婚了早说啊……” “你有病吧,脑子是不是不正常?”杨琳毛了,转头想发作,林坤河回头,半推半揽把她带走。 杨琳憋气,上去后又找机会问他:“我看你跟周会长女儿那天晚上相亲相得挺好的,当时怎么没娶她?” 林坤河揉了揉眉心:“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好奇。” 林坤河也好奇:“你问这个,是想听我说什么?” 杨琳说:“想知道你是不是遗憾没娶她,还是其实也算不上遗憾,因为人家根本没看上你?” 林坤河盯着她,刚蓄起来的柔情被这字字发硬地撞了一下又一下。 他一言不发盯着杨琳看了会:“你说得对,就是她没看上我,不然我怎么不娶她?” 这话听在杨琳耳朵里有种嘲讽的意味,她冷下一张脸:“差点忘了,也是我坏了你的好事,不然你早跟他们一家亲了,也不用大老远往湖南跑,不用听我爸啰嗦。” 林坤河却笑笑:“我不觉得远,路上风光不错,而且比起听你爸啰嗦,还能看见你跟何渊文准备结婚的家,值了。” 杨琳忽然脖子发烫。 林坤河找把椅子坐下来,学她一样眼神巡着她看:“说起来我也想问问你,当时没等他回国*跟他结婚,你后不后悔,遗不遗憾?” 杨琳不服气:“我为什么要后悔?” “那得问你自己了,既然不后悔,就用不着心虚用不着逃避,更用不着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林坤河目光淡淡,带点逼视。 杨琳被他一激,心底好似有什么声音失控:“我没什么不敢提的,倒是你,我一问你相亲的事你就这么大反应,后悔的是你吧?”她随意笑笑:“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要怪就怪你那天晚上没有管住下半身,装什么?” 林坤河问:“那你又在装什么?装你不在乎何渊文,装你没有对他念念不忘,只是恨他。你恨他,所以他在黄亚滨那里受的一点委屈你要记到现在,你恨他,所以结了婚还要三心二意。” 杨琳瞪着他,后牙慢慢咬实。 林坤河眼神在她脸上挂了会:“怎么了,不敢承认吗?” 杨琳抿了下嘴:“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她尾音发飘。 “那就好。”林坤河收起腿:“以后有些话想清楚再说。” 杨琳气得一笑:“我想得很清楚,就是替你觉得可惜,但你也怪不着别人,谁让你随便,是个女的就睡?” “我是随便你是什么?是偷偷摸摸爬男的床,是明明忘不掉旧爱还要找其他男人结婚?”有些事还他妈扯不明白了,林坤河眯了下眼:“那天晚上我到底知不知道是你,你心里清楚得很。 杨琳愣住。 林坤河面色冷淡下来,起身望她的那一眼,仿佛又看见她头上长出红色头发。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49 第49章 ◎杨琳,你要不要跟我回深圳?◎ ---------- 2009年底,林坤河回国待了一段时间。 他奶奶觉得他在国外日子苦,念他瘦了,天天抹着眼角给他做吃的,他爷爷中风以后再不敢乱喝酒,只能靠闻他杯子里那点酒味解馋。 林坤河在罗湖陪着住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再吃下去可以出栏,遂找了个借口回南山。 国内变化很大,08年还到处有人破产又跳楼,才一年时间,商场里进进出出,酒楼的客一波接一波,服务员不停忙着翻台,经过建材市场,随时能看到等着装卸的货车。 也仍然有大批的人在不停涌进深圳。 大巴车一趟一趟往这座城市运人,从高速路口每隔一段下几个,经济肉眼可见地活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还没人敢说稳。 股市虽然在涨却谈不上秩序,楼市同样,没人知道是一路高歌还是哪一天又会死掉半截。 林坤河父亲看k线的眼神快赶上看他爷爷量血压,涨时周围一阵恭维声,稍微跌一点,又都表现得比他爹还紧张。 不时有人劝赶紧套现,林坤河父亲纵观局势想再捂会,又生怕哪天一跌到底。 他爹压力大,林坤河都知道。 这个阶段本来就考验心态,何况他们家还有一笔被卷走的钱,想扛住压力坚持判断很难,于是他爹做了决定,叫他过去说手里房和股准备套现一批,让他专心读书,不用再去找外快。 但林坤河已经想好不继续。 他刚转学那会是打算多读几年的,但今年回国,这笔帐他算通了,没必要,于是让他爹继续捂着。 毕竟机会过了就过了,下一次能低价持有这么多资产,谁知道是哪一年。 而且林坤河不觉得紧巴巴的日子有多难过,反而这一年多让他提前接触了市场,从跟着别人做到自己接单,他清楚地感受到国内地产的需求,于是没有着急回学校,先跟着华工一位师兄做单。 这位师兄路子野,光杆司令注册个公司就出去谈项目了,平面立面效果图之类的全分出去,忙的时候甚至方案都外包。 林坤河跟着师兄做了两个单,其中一个是在东莞,林坤河被包装成青年海归设计师,在他做过的效果里捡了几个方案贴金。 师兄人精眼毒,让他讲方案时多说英文。 会议室烟熏烟燎,土老板全程咬着烟在听方案,两条腿抖得像需要复查。 你说他不尊重不重视,他又一口一个大师,接点什么都双手捧着,尤其听见英文两眼发光,神气得像林坤河一张嘴把他带到了自由女神像下。 这会就算林坤河在英文里夹两句粗口,他大概也会咬着烟啪啪鼓掌。 然后方案过完,土老板爽快地签了单。 林坤河掸掉合同上的烟灰,开始意识到国内的钱有多好挣。 签单后陪客户吃饭,备餐间的小妹收骨碟时不小心洒到他身上,连连道歉。 小妹长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林坤河不由多看了两眼,看得人脸涨红。 师兄问是不是看中了,林坤河挡掉他一句玩笑,想了想,说只是像一个认识的人。 但他认识的那一个不会动不动脸红。 你看她,她只会直勾勾看回来或者凶巴巴瞪住你,说话也不像蚊子叫。 她很外向,外向得有点傻,气又足,一张嘴天天说个没停。 第84章 他有时候想,那张嘴亲一口不知道什么滋味,是绿豆爽,还是水蜜桃。 他看过她吃水蜜桃,用嘬的,水蜜桃在她嘴里像果冻,嘬进去大概舌头顶两下就和着汁水咽了。 但湘妹子,亲起来也可能是辣椒的味道。 林坤河提起酒,继续陪吃陪喝。 喝完看见对面有人肉搏,两个男的打架一个女的拉,他们在旁边看了会热闹,得知是附近工厂的三角恋。 二男争一女越打越来劲,最后治安过来通通带走。 师兄点评说女人多得很,争这一个搞得多难看,不合适,也没必要。 林坤河没接话,太阳很猛,他往脑袋上扣了个棒球帽。 晚上仍然在东莞跟一位下海开设计院的老师碰面,去了当地一所比较出名的俱乐部唱k,里面形形色色,红男绿女高矮扁胖都有。 林坤河想起广州的夜场,抡着麦唱了个小姐贵姓。 唱到一半,有个广州电话打进来。 林坤河叫了辆车过去。 杨琳坐在连排椅上,歪着脑袋像在打瞌睡。 林坤河过去喊她:“杨琳。” 杨琳慢慢睁眼,抽了魂一样,看人的目光有些呆。 林坤河问:“你有没有事?” “她有事?”对面一个光头男嚷嚷:“她拿酒瓶砸老子,你该问老子有没有事!” 林坤河没理他,低头继续问:“杨琳,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杨琳茫然地摇摇头。 房东说她还没醒酒,林坤河问:“跟谁喝的酒?” 一提这个房东有话说了,说她那帮朋友喝酒的时候一个个积极得很,要叫他们来,电话一半打不通,另一半听完就挂。 林坤河问:“她喝成这样,怎么跟人打架?” 治安说了下情况,房东也帮着调解,说来说去无非是钱那点事。 对方报的数跟敲诈无异,林坤河把路上取的钱扣在桌面:“就这么多。” 光头拍桌:“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谈了?” 他还嫌少,林坤河突然笑了一声,短促干硬。 “你笑什么?”光头被惹怒,伸手指着他。 林坤河当即就迎着他那根手指往前走两步,被房东拦住。 旁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也扯住光头,低声跟他耳语几句。 光头顶着气说:“再加三张,我老婆被吓到了,明天要去做检查!” “唉,算了算了,后生给他吧,你早点把你朋友领回去,我看她人都不太舒服了。”房东一个劲劝。 弄完出来,广州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扫街。 林坤河松了松臂膀,拳头上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杨琳晕乎乎跟在后面,拖着脚走路。 走了一会她蹲下来,林坤河回头见她在哭,耳边一点碎发拨了半天都拨不明白。 林坤河站在原地等。 然后他们发生了争吵,她对他又是瞪又是骂,眼里恨意过分的多,像她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他的错。 林坤河极度不爽。 她喜欢不干不脆地在泥地里打滚,他却不想当一条被火烧的池鱼,于是说话格外的刺。 点破她并不难,毕竟事实摆在这里,而她也一如既往的吐字发硬,把他当什么仇人一样,只是越说,眼泪掉得越多。 吵到最后林坤河低头看她:“杨琳,跟你谈恋爱的是何渊文不是我,跟你分手的也是他不是我,如果我写一行字能对你人生造成这么大的影响,那要不要我再给你写一行,以后你有什么过得不顺的可以再拿出来骂我一次,给你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她气得脱了鞋要扔他,人却忽然往下倒,闭着眼睛几乎晕过去,呼吸又急又浅。 林坤河把她抱回出租房,四层楼的步梯,热出他一背汗。 房间门口那一箱酒瓶子还在,现在拿起来也相当趁手。 林坤河把杨琳放在出租房门口,从她身上摸出钥匙打开门,摸灯的时候踩到一片粘鼠板,深一脚浅一脚把她弄到沙发上。 一房一厅的格局,林坤河上次来的时候还很干净,这次乱很多。 他上次被辣椒粉呛得连连咳嗽,这被酒菜味熏得眉毛发皱,地上还铺着几本垫过屁股的杂志,杂志上是小医院广告,男科妇科人流肿瘤,什么都能治。 用来擦东西的纸巾也是医院发的,袋子外面印着靓丽女护士,袋子里面的纸巾搓粉,用起来挂手。 沙发上有卷成团的袜子,插座旁边的红色房租收据像染色过度的假.币,一切的一切都有种置之不理的临时感。 这里根本不像个家。 林坤河把鞋底的粘鼠板扔进垃圾桶,再把垃圾桶上的超市袋子提起来,跟桌上那支百合一起扔去外面,然后上卫生间洗手。 卫生间在阳台,地上有被风吹下来的衣服,林坤河捡起被晒得发硬的黑色工衣,下面是内衣裤。 绿色的一套,跟她的黑色工衣两个风格。 林坤河随手往空的衣架上一挂,内裤只有中间薄薄的布料,两边是弹簧带,还不像胸罩那样随手能挂住。 他干脆把衣架拿下来,直接从挂钩那里套进去,在他头顶晃晃悠悠。 洗完手回去,杨琳蜷在沙发上呻吟,说热。 林坤河没找到体温计,用手试了试她额头,出门去买药。 附近24小时营业的药店有点距离,他回来时顺便给房东买了条烟。 出租房是苦生意,一把年纪还要守夜也不容易。 这个房东是陕北人,讲话总像带点鼻炎,但人不错,前前后后跟了半晚上,这会又开始操心:“后生,你劝劝她,她一个女娃身边又没有男朋友,很危险的……脾气又暴,我天天要看着她,就怕她出什么事。” 林坤河点点头:“您受累,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应该很快会恢复过来。” 房东叹气。 他实在觉得杨琳一个人不安全,于是问林坤河:“你有没有她爹妈电话?让她爹妈过来把她接走,这几天房租我也不要了,帮我把房间搞干净就可以。” 林坤河低头蹭鞋底,那块粘鼠板让他鞋底沾到不少灰,连糖纸都带了一片。 蹭完说了句:“我也不太清楚。” 他走回去,杨琳不在沙发上,而卫生间里有花洒的声音。 林坤河站在外面敲门:“杨琳。” 她没吭声,花洒也没关,但林坤河知道她能听见,毕竟就那么点空间,撅个屁股都要撑着墙。 他提醒她:“你在发烧,最好不要洗澡。” 动静没停。 林坤河转身想走,里面花洒的声音关掉,杨琳穿着睡衣出来,头发也洗了一遍。 林坤河皱眉看着她。 她绕过他从客厅走回房间,走路和他最开始进来一样,也是深一脚浅一脚,背影看起来很飘。 林坤河没进过里面,站在门口看她找什么东西,腿发虚,手没劲。 就这样还要去开风扇。 林坤河进去把风扇关掉。 她瞪着眼看她。 林坤河说:“自己什么样心里没数是不是,你现在能吹风扇?” “关你什么事!”她有气无力地骂他,又重新把风扇拧开。 林坤河不管了,嘴角扯一下,随她吹。 他把药扔在外面桌子上,手机没电,拿了她一个万能充插着,去阳台上厕所。 卫生间的地漏很慢,还有一些没走完的水,空气里全是洗发水的气味,香得人发晕。 林坤河打算充完电走人,出来后脑袋绕过那个衣架,在阳台弹了根烟,听到又一间早餐铺子拉卷帘门的声音。 对面做酱香饼的店已经在冒烟,门口的碎酒瓶边跑过一只老鼠,嗖地爬上电线杆。 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还有当地治安贴的寻尸启事。 林坤河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过了,事情很血腥,照片很直白。 他低头踢着瓷砖,手指关节按得咔咔响,换只手要继续时,听到房间的干呕声。 进去一看,杨琳趴在床上对着垃圾桶在吐,没吐出什么倒是人直打寒颤,吐完拿起床头柜上剩的半瓶饮料漱口。 漱完口人又是一栽,顶着颗红脑袋像个安全帽一样从床上摔下来。 这已经是今晚摔的第二次,她还不让林坤河碰,一个劲推他:“走开啊!” 林坤河被推烦了,把她按在床上,拿了个水杯给她喂药,她噗一声呸出来,有些发蛮,有些狼狈。 林坤河掐住她脸,稍微用了点力气把药给她喂下去。 她嘴唇已经有些发白,咬字没气动作没力,他轻而易举地制住她,摸摸头发还有一大半没干,把她扯到腿上给她吹。 杨琳不停在骂他,神经病王八蛋死深圳仔,林坤河充耳不闻,她话也越说越薄,吹风机吹着,她渐渐只剩下口型,人应该是完全没力,软趴趴伏在他腿上。 林坤河绷着脸给她把头发吹完,吹风机一关,她闭着眼睛又在哭。 第85章 林坤河刚刚就在想,一个人眼睛里怎么能存那么多眼泪,流不完一样。 他没动,就那么看着她哭了一会,忽然问:“杨琳,你要不要跟我回深圳?” 杨琳睁开眼看他,很久才眨了一下眼,看起来很费力。 她声音很浮,很虚:“你说什么?” “你跟不跟我回深圳?”林坤河重复了一遍。 杨琳似乎没懂,乌溜溜的眼睛有些失焦:“你不是在读书吗?”她问:“我怎么跟你回去?” “快毕业了,”林坤河说:“我可以先给你找地方住。” 杨琳愣愣地看着他。 过很久,眼里余下的一点眼泪留下来,她胡乱用手背抹了两把,然后爬起来,抱着林坤河脖子亲他。 她体温高,嘴唇却是冷的,林坤河靠在床头揽住她,手搭在她背上,慢慢扶住腰,又慢慢托住她的臀。 吻了一阵,她抓住他的手伸进衣服里,一起扶上她的胸。 林坤河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脑子里的神经都被拨了一遍。 他曾经想过这张嘴亲起来会是什么滋味,当真的接触到,却是形容不出的感觉。 但有些东西确实足够软,软得舌头顶一顶就可以吞,但你又舍不得真去吞,于是辗转吸吮,甚至忍不住去咬。 她身上的睡衣很薄,滑滑的几片,两边肩膀微耸,身上的肉颤颤地顶着他。 林坤河想,一个女孩子身上的肉怎么这么多,她皮肤很薄,他手按上去,以他的温度似乎立马能烫出一个印。 他看见她牙齿在颤,瞳孔里印着他,呼气比吸气要重得多。 林坤河狂起来,把她压在身下发狠地揉,手又搓进她衣服后面,听到她弹出一声闷叫。 “怎么了?” “你太大力了……” 力气大吗,林坤河没感觉,他只觉得她声音很小,小得要使劲才能听清。 他视线里她整个人都发红,脸不知道臊的还是热的,他想听她说更多的话,或者发更多的声音,她却死咬着嘴唇不肯松。 什么叫牙痒,你浑身都想往一个人身上使力的时候,就是这种暗暗发紧的感觉。 林坤河揪着衣服领子一把脱掉,手跟她的交叉相握,膝盖把她两腿顶开时,她在他耳边喘:“我给你搞一次,你帮我把何渊文叫回来好不好?” 林坤河顿住。 杨琳开始念:“你帮我把何渊文叫回来好不好?”她眼泪又流下来,语无伦次地哀求道:“我爸妈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我跟我爸说了我肯定会跟他结婚的,我老家的人也都知道我们会回去盖房子结婚,我们地都买好了……” 林坤河抬起身看她,她也看着他,眼珠定着不动,但声音发空。 她问:“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林坤河浑身血涌陡地一激,又咬着牙渐渐慢下来:“我不知道。” 她的意识好像早就被酒精泡得发软,听力也有些迟钝,过了几秒才追问:“那谁知道,嘉怡吗?” 林坤河从她身上翻开,她下意识又缠过来:“你去哪?” 林坤河用力把她扯开,进卫生间打开冷水从脖子冲到脚后跟,闭了闭眼,低头看着自己的反应,顽强中逐渐稍息,服帖。 过很久,林坤河重新穿上衣服。 杨琳又昏沉过去,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人又烧糊涂了。 林坤河把灯全部关掉,往她腋下塞根体温计。 大概十分钟,他把体温计抽出来看了看,再把万能充从发黑的插座拔下来,电池装回背板,见手机屏幕亮了,握着门把的手用力拧下去,关门离开。 天已经放亮,清晨的城中村四面八方都是奔波的人。 林坤河跨过路面一滩积水,映着他平静的脸。 她发烧他也发热,他想,他们确实不合适,也没必要。 林坤河从沙子里挫了下鞋,帽子压低半寸,离开了广州。 【作者有话说】 周日见 50 第50章 ◎谢谢你娶我◎ ---------- 好些事像一把生锈的刀,冷不丁插进来,顿在桌子上嗡嗡响。 旧事提起,那天晚上到底在想什么杨琳也说不清,甚至有些事她都记不太清。 比如林坤河是不是说过那些话。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跟他吵了一架,林坤河那些话像扯掉她一块遮羞布,她恼羞成怒,被无数种情绪夹击着,渐渐产生一种失控感。 而林坤河像个阎王,一张口又要踩她尾巴。 然后她被他扛回出租屋,她整个人迷迷糊糊,他的声音像从天上来,在她头顶盘旋。 第二天醒的时候林坤河不在,杨琳起来就碰掉一根温度计,叭地摔在地上,她脑子也像被摔了一样,后脑勺过电似的麻到发痛。 掀掀衣服,胸口痕迹像是自己掐的,将散未散的几片,像脑子里一块怎么也捏不齐的橡皮泥。 而几年前遇到,林坤河又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表现得极其陌生,于是这份表现也让杨琳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或者烧得太严重才做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梦。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他越是装,越是端着,杨琳就忍不住回想那天晚上那句话,到底是她做梦,还是他真的说过? 这段记忆在杨琳脑子里东倒西歪扶不正,于是越看他,越琢磨,然后那个心血来潮的晚上她留了他一张房卡。 她想验证这段记忆,也想知道林嘉怡跟何渊文的现状。 但她在第二天醒来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觉得自己神经过了头,管林嘉怡跟何渊文什么情况,她根本不想再和他们任何一个有交集。 可事后看到林坤河若无其事地相亲,看到他睡完她也不当回事,杨琳却觉得自己吃了亏,凭什么给他爽了一晚上就放过他? 于是逼着他结了婚。 今时今日,杨琳清楚地看到林坤河脸色上的变化,她牙齿在嘴唇上压出了印,却讲不出什么。 林坤河似乎也没指望她说什么,抬脚即走。 杨琳下意识跟过去,林坤河转背瞧她。 杨琳却一张口:“我是偷偷摸摸爬你床了,但我没有逼你。” 林坤河问:“还有别的话么?”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谢谢你睡我,还是谢谢你娶我?”杨琳声带发虚。 林坤河笑了一声,短促干硬,再不理她。 杨琳没动,只是眼睁睁看着林坤河走开,带来又一个不眠夜。 她讨厌失眠。 第二天去公司上班,杨琳先开掉一个男销售。 内斗她看够了,而之前还称兄道弟的哥俩,一有利益就开始互相使绊子互相监督,开掉谁都不成问题。 只是男销售不知所谓,在店里嚷嚷着要赔偿,但好在杨琳很早就跟人事打过招呼,处理起来还算顺利。 开掉这个人,也像在内部咬断一根鱼线,团队清爽不少。 下午去工地量房,饶红量房量到一半又来请假,杨琳问:“你不是刚回过老家?” 饶红说:“有点别的事,你签字就行了。” 杨琳随口就点出两张没完成的图,提醒她:“你的事现在已经影响到工作了。” 饶红来一句:“那你也开掉我,刚好我不想干了。” 杨琳抬头盯着她。 饶红被她盯得发毛,抿了下嘴,低头走开。 见状,卫雅过来小声说:“杨琳姐,你别跟她生气,她最近在跟她老公吵架了,状态不太好。” 杨琳不耐烦听这些,问卫雅:“你借钱给她了?” 卫雅迟疑地点头。 杨琳问:“打借条没有,小心她不还你。” 卫雅一怔:“应该不会吧……借得也不多,不至于吧?” 杨琳说:“刚刚没听到吗,她不想干了,哪天她拍拍屁股走人,你问谁要钱?” 她拎着假条走去主卧,水泥地上,饶红一边拉尺一边在哭。 见到杨琳,她一个白眼像从鼻孔里翻出来的,带怨又带恨。 杨琳说:“有气别往我身上撒,我不是你老公。” 饶红甩开视线:“少在这说风凉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这么好命?” 杨琳问:“你哪里看出来我好命?” “你命还不好?你老公有钱,你家婆还会给你送吃的,还有什么不满足?”饶红往纸上填了个数,抬头重新看她,语气里一点讥笑:“别告诉我,你老公也有个甩不掉的初恋?” 杨琳渐渐收住表情。 她目不转睛的时候很摄人,饶红知道讲错话,再次别开脸不看她。 杨琳把她的请假条撕碎,包里一支没拆过的唇膏扔过去:“图什么时候画完什么时候请假,不想干就自己辞职,威胁我没用。” 饶红拿着唇膏,一时沉默。 量完第一遍再复尺的时候,她忽然跟杨琳说:“你辞退我吧,我想拿点补偿金,我要养孩子,要出去租房。” 第86章 杨琳反应了下:“准备离婚?” 饶红倔着的脖子微一点头:“对。” 杨琳问:“忍不下去了?我以为你看着你老公的脸能忍一辈子。” 这句话刺中饶红。 她唰地收起尺子,却没有预想中咬牙切齿的表情,只是异常冷静地开口:“没什么好忍的,他爱找谁找谁,我要过自己的日子。” 杨琳盯着她脸上表情看了会,渐渐想到林坤河。 他很早就出去了,昨晚撞了车今天却没有在家休息,杨琳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关门声,一如09年的那个早上,喀地一声响,像乌云突然合拢,吞没最后一丝风声。 杨琳咳了下,但有一阵没吭气。 转天,她妈妈过来深圳玩。 有弟弟领着,她妈妈这次没怎么晕车,脸色看起来正常一些。 他们在杜海若的便利店转了一圈,杨鹏飞问:“姐夫在公司吗?” 杨琳说:“不知道。” 杨鹏飞原本兴致勃勃,听完,立即收起一个不合时宜的笑。 趁母亲不注意,他小心翼翼问:“姐,你跟姐夫还没和好啊?” 杨琳半垂着眼,仔仔细细剥一根冰棍的包装。 剥完却说:“你想去,打电话问他吧。” “好,我现在打。”杨鹏飞似乎悟到些什么,马上去拨林坤河电话。 杨琳听到他讲话的声音,语调从兴奋到降了几度,打完回来,整个人都有些无措。 杨琳问:“不在是不是?” “姐夫说……他在惠州。” 杨琳别过脸,眼皮半抬不抬地说:“他公司没什么好看的,再说现在都在工作,上去打扰别人干什么?” “对哦,也是。”杨鹏飞很听话,傻里傻气,像小时候被她骗着吃一颗怪味糖。 中午,杜海若请他们在附近吃了顿饭。 还是那间餐厅,进去时碰到黄亚滨,他正陪客人说话,口沫横飞时见到她们,喉咙滚了半截又卡住。 杨鹏飞记得他,悄声问:“姐,这是不是那个姓黄的?” 欢欢开始认人,也指了下他。 杜海若把女儿抱起来转了个面,领进包间。 她没看黄亚滨,但点完菜就付了钱,大概是怕被抢单。 杨琳发现自己看弱了这个表姐,她以为杜海若需要蛮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没想到斩断关系,杜海若比从前干脆得多。 做得这么绝,黄亚滨虽然跟他们在同一间餐厅,但从头到尾都没进来。 下午在杜海若家里坐了坐,晚上,杨琳把母亲和弟弟带去家婆那里。 她妈妈很谨慎,坐着只沾半边椅子,一次呼吸一个动作都带着小心,说话时舌尖轻轻托着送出来,生怕给女儿丢人。 好在她弟弟这几年兵没白当,那种缩头缩脑的影子被军人坦坦荡荡的气质剿灭,他两边宽肩把t恤衫顶得板板正正,跟林坤河父母聊天也很爽朗,话说得刚刚好。 老林总很喜欢亲家这个儿子,亲手给他倒酒:“鹏飞当了几年兵?” “五年。” “五年?不容易啊,怎么不继续留在部队?” 杨鹏飞双手托着杯子说:“本来是打算留的,领导说再当几年可以分配工作,但我觉得早点出来也好,当兵太久跟外面会脱节,出来接触面能广一点,机会也更多。” 接完酒,他扯着嘴角笑:“林叔,您看着比以前还年轻。” 老林总摇着脑袋感叹:“你们才叫年轻,我是真的老了。” 杨鹏飞认真道:“真的,我一看到您,就觉得我还在我爸那个店里写作业。” 杨琳听不下去了,低头喝一口汤,润一润发痒的嗓子。 她妈妈和梁老师在旁边聊天,说起林嘉怡,全是对女儿的记挂。 林嘉怡是在他们回湖南的时候走的,在她们吵得不可开交后。 一次并不愉快的重遇,朋友变姑嫂,名义上,她们明明近了不少。 或许原本可以和平相处。 杨琳想得入神,抽了张纸巾擤鼻涕。 梁老师问:“是不是感冒了?” 杨琳摇摇头:“没。”只是淋了点雨,应该不至于。 她妈妈也担心,手放她额头碰了下,杨琳不自在地往后避开:“我没事。” “那多喝点汤,你太瘦了。”杜玉芬起身,重新给她舀汤。 胳膊伸得长了,杨琳看见妈妈手腕上打晃的金镯子。 她脚尖顿在地面。 回去时杨琳问弟弟:“妈那个镯子你买的?” 杨鹏飞惊讶:“不是你买的吗?姐夫拿过去的,说是你买的。” 他让母亲把东西现出来,除了镯子还有链子,但都被杜玉芬藏得严严实实。 杨鹏飞说:“妈你看,露出来多漂亮。” 他妈妈却只是笑:“自己知道就好,财不外露。” 吃了一辈子苦的人,有一点好东西都宝贝得很,出来玩才敢戴才舍得戴,毕竟在出租房要干活,戴了也招贼。 杨琳手握在方向盘上,无意识握紧又松开:“广东现在很安全,没有飞车抢劫的了。” 首饰这种东西,不戴跟没买没区别。 她专心开车。 后视镜里母亲欲言又止,掌心在膝盖上搓了搓,念叨杨琳:“要注意身体,别感冒了,你一感冒就严重。” 杨琳点点头,下唇咬住又松开。 她妈妈什么都知道。 金子如果是她买的,她妈妈不一定肯要,但女婿买的不一样,那是面子,是女儿女婿感情好的证明。 同样的,她妈妈也不肯给她添什么麻烦。 杨琳把他们带到南山那个房,杜玉芬还是不肯留宿,上去看了一圈就要走。 杨琳叫住弟弟问:“那个老师现在长什么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杨鹏飞表情一惊。 杨琳说:“我想知道。” 杨鹏飞迟疑了又迟疑:“那个王八背是驼的,很瘦,踹一脚就翻了……” 他不敢说太多,把杨琳表情看了又看:“怎么了姐?” 杨琳摇摇头:“走吧,叫司机开慢点,有空再来。” 她目送着家人,想起弟弟那句问,为什么跟林坤河结婚。 现在回想,她带着一些心血来潮的目的,对林坤河多少有一点像等待虫子的青蛙,张嘴就吞,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吃亏,所以吞完什么也不考虑,挺着脑袋过。 但林坤河并不那么好消化,在她肚皮里搅得她心神不灵,直到现在,又硬生生把她嘴巴掰开。 这个时候本来就脆弱,之前的矛盾还没解决,一句生硬对话一个回避眼神都有可能破坏,何况找来一把带锈的刀。 这把刀虽然锈,但很有份量,钝钝地在他们之间又割了一下。 杨琳回家,开门后见狗咬着个一次性杯子,四处撞墙。 杨琳找了点东西扔它:“一休!傻狗!”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狗,顽强又无知,找不到出口,自己伤自己。 杨琳嗓子发痒骨头发沉,脱完鞋坐在玄关看它犯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休确实很像那几只被淹死的狗,尤其像她养的那只,黑色的眼睛黄色的毛。 那只狗那么小,会舔她,会跟着她到处跑,杨琳记得它矮得很,连门槛都跳不过去,也记得它被扔到湖里挣扎,哀叫,然后沉下去,几天后浮上来,像一团湿垃圾。 它死后,杨琳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 她梦到被活生生淹死的是自己,浮上来的也是自己,所以对水很恐惧。 但她那时太小太弱也太害怕了,爸妈又不身边,不像她受宠的堂妹,气得要把她爷爷奶奶也推进湖里淹死。 她堂妹很勇,那一天闹得惊天动地,真的差点把她们爷爷也弄*进湖里。 杨琳就想,怎么会有人哭一天也不怕挨骂,还敢跟大人那样撒泼? 好像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杨琳意识到人一定要厉害要会还手,当欺负你没成本,别人就会把你往死里欺负。 于是她开始学着张牙舞爪。 那年从英语老师宿舍出来,班里有了些流言蜚语,几个同学堵住她问了些难听的话,她抄起角落的拖把就跟他们打起来,然后把一个男同学的头压到窗口。 那个男同学嘴里还嚼着槟榔,在她手下干呕了好久,呕出去的口水像血,吓得旁边一阵尖叫。 要不是有人拼命拉住,杨琳一定把人推下去,看他摔个稀巴烂。 “死狗,过来!”杨琳出声喊一休。 一休终于松掉那个杯子,跑过来时毛挡住眼睛,像个可怜巴巴的小老头。 杨琳抱住它,渐渐想起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示弱,为什么不愿意服软。 很多事情犹如细沙聚塔,塔压着她,有些声音微小而激烈,告诉她待在原地和后退一步都很安全,这种声音同时压倒其它的一切,把她架在高地,怎么也下不来。 第87章 在她的世界里,低头就会被伤害。 杨琳在睡前翻出一条短信,号码她在心里念了很多遍,手机屏幕翻来又翻去,复制进微信,看见林嘉怡的头像。 外面好像又在下雨。 林坤河在惠州待了两个晚上,黄亚滨问在忙什么,林坤河说看一个养老院的项目。 顺便调侃黄亚滨:“提前替你考察下,要是这辈子结不了婚,我帮你留间房。” 黄亚滨说:“给你自己考察吧,哪天走丢了还有人去找。” 他打电话来有正经事,为了欢欢的学校。 只是和杜海若分了手,这点事只能让林坤河代为转告。 他很上心,上心到还踩了下林坤河找的学校:“你说的那里太贵,她负担不起。” 林坤河搓了搓后颈,没跟他聊太多。 回去时顺便接上老姜。 这两公婆最近把广东能玩的地方都玩了一遍,仅在惠州逗留一天,也谋算着要在这里搞个民宿。 林坤河觉得没什么搞头,非要做民宿,他更建议去江浙,或者去安徽。 几下里客群还是有差异的,很少人会为了一片海特意跑惠州,但会为了山跟湖跑去江浙,一待待几天。 到深圳后他问老姜要不要去家里住,老姜一家觉得太打扰,说明天再去。 林坤河也没勉强。 他在惠州装了点海鲜,往罗湖跟南山都送一些,然后在南山被他妈揪着啰嗦,从进门到离开。 梁老师七七八八讲一通,告诉他杨琳感冒了,让他好好照顾。 林坤河扯了下嘴角,不懂为什么都盯着他说,好像他长了副恶人相,在家里打横走。 杨老板说得更多,可惜当女儿的不一定领情。 他启动车子车开回家。 家里还开着灯,林坤河把海鲜往厨房放,杨琳正在里面泡什么东西。 见他回来,她肩膀僵了下,手指在一次性纸杯上捏出点印子。 林坤河打开冰箱,杨琳动作明显加快,他放完东西转身才看到她背影,像他甩门时带出来的风,无声地穿了出去。 林坤河打开水龙头洗手,擦干后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看见里面一包感冒冲剂。 【作者有话说】 周二见 51 第51章 ◎老公我难受◎ ---------- 杨琳第二天起得很早。 她感觉那包冲剂还是有些效果,睡过沉沉一觉,嗓子好像没那么痒。 林坤河带回来的海鲜杨琳不会弄,还好她叫了小时工大姐来帮忙,搭着做事也游刃有余。 炖汤时林坤河进来拿东西,杨琳问:“人什么时候到?” “11点半。” “你去接还是?” “等下去接。” “好,”杨琳往碗里敲鸡蛋:“到楼下跟我说。” 大姐在煸土豆,她被辣椒呛到,打了个喷嚏。 时间把握得将将好,这头菜差不多做完,林坤河发信息,说人到了。 杨琳马上出去,整整头发换件衣服。 林坤河带着人上来,打开门就见她笑眯眯,一脸热情:“欢迎欢迎,快请进。” “打扰打扰,来蹭饭了。”老姜领着老婆女儿进来,两边逐一介绍。 老姜老婆叫高羽,个子娇小,皮肤很白,带了一套香薰蜡烛送给杨琳。 老姜则给林坤河送了块挂匾。 他很有说法:“老板后面不坐空,特意请人给你写的,到时候挂你新办公室。” 林坤河研究了一眼:“写的什么,日进斗金?” 老姜当即笑:“你看,着相了吧?整天就琢磨挣钱这点事。”他问杨琳:“弟妹猜是什么?” 杨琳猜:“天道酬勤?” 老姜又笑起来,包装一拆,里面是条校训。 他挺自得,摊手问林坤河:“怎么样?圆你梦了。” 这匾一股落榜生的酸臭味,林坤河像被气笑,脸一动说:“谢了,我明天就摆办公室,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没考上这里。” 杨琳在旁边看那套香薰,递过来:“老公你闻。” 林坤河凑近嗅了嗅。 杨琳眨着眼问:“香不香?” 林坤河点头:“很香。” 一套寒暄过后,两人面不改色地招呼老姜夫妻坐。 桌上菜不少,还有小孩子吃的蒸蛋和嫩鱼片,老姜嘴里说着杨琳辛苦,眼睛扫了一圈问林坤河:“哪道是你做的?” 林坤河多坦然:“海鲜是我买的。”说完又转口:“晚上去大鹏,我订了烤肉。” 这个可以,老姜吃过他烤的东西,确实不错。 桌上开吃开聊,林坤河调了下温度,杨琳拍拍他手臂:“老公,帮我拿一下纸巾。” 林坤河递过去。 他们之间存在一些心知肚明的异样,却都默契地在朋友面前扮演正常。 她给他舀汤,他也给她剥虾,看起来就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模样。 两对夫妻一起聚,话题无非就那几个,比如怎么谈的恋爱,又怎么结的婚。 老姜两公婆是大学同学,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的感情,但要论认识的时间,还是林坤河跟杨琳比较长。 老姜饶有兴趣:“在南京的时候,你们不是说以前不认识吗?” 杨琳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林坤河认可这句话:“我眼睛长头顶的,她那时候一米六都没有,看不见很正常。” 杨琳皱眉,用眼神看他。 她忍了又忍:“也可能是眼睛在脚底呢,鸡眼睛谁都看不见,长一米八也没用。” 这回换林坤河看她。 杨琳起身给他分了一块鱼:“老公你试试,这个灯笼椒蒸的,应该不辣?” 她放完,即转头跟高羽聊天。 一个湖南一个湖北,老家方言意外的有点像。 她们在桌上讲各自家乡话,听着确实有点像,只是音的重力不在一个节点。 老姜问林坤河:“你能不能听懂?” 林坤河摇头。 某些事上他跟老姜感受是一样的,老婆讲家乡话的时候,都变成了半个耳聋。 但老姜感受还是深一点,笑着说:“你怕是日子好过些,你没被湖北人骂过。” 别看他老婆个头小,一吵架就想当他爸,一口一个老子,骂得他男不男女不女。 饭吃完,小孩也醒了。 老姜女儿叫妮妮,长得很像樱桃小丸子,顶着两个红红的腮。 她才一岁多,就能看出是个搞怪的性格,吃饭的时候咬着勺子,勺子把贴着鼻头,一下下地咂嘴。 杨琳拿了礼物给她,她抱着往后退了两步,冲杨琳歪脑袋笑。 午饭后去桔钓沙,杨琳问:“车子怎么开?” 林坤河被撞的车还没修回来,说:“负二的车让老姜开,他去过,熟悉路。” 他去找车钥匙,领着老姜一家安排好,自己和杨琳开另一辆思域。 从负二上来,又见那个揽胜车主。 杨琳正喷他:“你瞎啊,看不见我戴戒指吗?还是你开个破揽胜很了不起,以为是个女的就看得上你?你有一米六吗,踩高跷开揽胜啊?”又骂:“开揽胜你也就一米六,死矮子。” 揽胜车主被骂得一怒:“我也没说什么吧?不愿意就算了。还是你自己心虚?说说看,是不是经常背着你老公到处加男的微信?” “我加你妈!” 杨琳过去要动手,林坤河把她拦到后面,一只手压住揽胜脖子:“你是业主?” 他指着顶上车号问:“这是你车位?你车牌呢?” 揽胜说:“你管我是不是业主,先管管你自己头顶吧兄弟,都发绿了!” 林坤河一拳打过去。 男人间的较量在车在表,也在力量与体型的绝对压制,林坤河这个身高打他绰绰有余,揽胜车主也扑腾着找角度还击。 监控到异常,物业闻讯而来。 成年人间体面为大,也不是时间不值钱的阶层,双方都不想继续闹,克制了下说没事,一场误会。 杨琳上了车,见林坤河脸色不好,问他:“你是不是想说我?” 林坤河没说话。 杨琳却觉得他一定有话没说,她也不吐不快:“我告诉过你,我们做销售就是这样的,有一点机会都要抓住。” “既然说过,就不用再重复。”林坤河启动车子,没看她。 杨琳飞快地别过眼。 这么闹一下,差点看海的心情也没了。 到地方后勉强陪着老姜夫妇坐了坐,见景色好,才慢慢又定下来。 桔钓沙在深圳不算大,但天很蓝,水也很透,每一片浪尖都咬着波光,像压照片的玻璃,能看到底下的沙石。 这里让人心旷神怡。 傍晚,杨琳和高羽带小孩子去捡海鲜,民宿里有人拿工具带她们挖各种螺。 上一次在海边玩还是三亚。 第88章 三亚的海更多,每一片都绵延广阔,那年他们自驾去玩,经过一片无人的野海,广东仔们脱了衣服就往下跳,剩杨琳一个在岸上守着他们的衣服,心惊且胆颤。 他们还像水鬼一样在下面喊她,让她也下去,甚至有人扮溺水,看她吓得脸色发白而哈哈大笑。 杨琳觉得自己像猪八戒,守着一堆滂臭的衣服还要被他们吓。 她那时特别容易生气,抱着他们衣服就跑。 他们还当她开玩笑,听到车子打火的声音才有人上来,而她开着车兜了一圈慢慢跑回去,被何渊文从车里拖下去,嘻嘻哈哈地拥吻。 吻完看到林坤河,他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弄得杨琳很不好意思。 随后那天晚上她生日,林坤河是唯一一个什么都没送的人。 当时他们关系不好,杨琳也没多想,他要是送她点什么才奇怪。 一个浪过来打湿脚面。 杨琳往后退了退,见林坤河跟老姜站在椰树下,他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琳感觉舌尖发麻。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是想平静,关键时刻却越是满脑子难听话,脱口而出尽是挑衅。 可林坤河不是杨老板,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气得跳脚,所以她越是用力,越是自己脚下踉踉跄。 “快,有海星。”高羽在旁边喊杨琳捡东西。 杨琳捡起来,海星动了动,她拿着去逗小妮妮,小妮妮在妈妈腿边躲来躲去,笑得乐陶陶。 老姜问:“弟妹应该挺喜欢小孩子?” 林坤河说:“她自己也像小孩。”脾气上来管你三七二十一,小孩子还有父母能管一管,她谁的话都不听。 “坤哥。”店长过来找林坤河,说店里的事。 民宿生意还可以。 林坤河最开始想的是收支平衡,偶尔能到自己的地方放松下,现在的盈利能力已经超出预期。 他在店里转了转,不久晚上订的串到了,在天台摆起烤架。 夜里的海边有点冷,潮声夹着风声,海水拍岸的动静像稻谷过筛。 林坤河烧东西确实有一手,翻串撒料都一气呵成,烤出来的肉不焦也不苦。 老姜开玩笑,说他不当厨子很可惜。 九不搭八的广东人和一生追求清爽的上海人,两个设计佬投缘,一是名字里都带个河字,二是同行同好,彼此为人都信得过,也豪爽。 结交到现在,这个年纪也可以说一声男人老狗,烤点东西喝点酒,聊点漫无目的的天,逗逗小孩。 老姜女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总喜欢盯着他看,但他一说话她就跑。 林坤河搓了把脸,怀疑自己今天长得不太标准,但明明青春年少的时候,也没少被人夸一句青靓白净。 他起身去摘树叶,老姜女儿又跑过来。 林坤河把她举过头顶教她摘叶子,转头又教她打响舌,一声响舌一个点头。 小朋友好奇心也重,听到林坤河跟人讲粤语,伸手掰他嘴巴。 老姜笑倒了,把女儿拉回来:“没礼貌。” 他女儿也学着说林坤河:“没礼貌。” 林坤河问:“你刚刚是不是吃烧鹅汁了?” 小朋友摇头否认。 林坤河转头告诉老姜:“你女儿偷吃烧鹅汁了。” 小妮妮不高兴了,趁林坤河不注意,跑过去打了他一下,打完迅速藏到老姜背后。 大人们一时莞尔。 烧烤的东西一大堆,店里店员也围坐着边烤边吃,天台上拉着灯,很热闹。 高羽说:“深圳蛮好玩的,变化也大。” 杨琳问:“你以前也在深圳吗?” 高羽点点头:“之前有亲戚在这,放假来玩过,那时候去步行街看到有免费抽奖的,就……” “就上去抽中了,然后人家让你买下来,不买下来不给走?” 高羽愣了下:“你也上过当吗?” 杨琳露齿一笑:“我没有,我朋友上过当,她摸中了一条手链,人家开口就要50。” 杨琳不同,她算精的,有花钱的可能就不会凑上去,那会花得最冤的一笔还是去看画展。 和高羽处了半天,两人慢慢熟起来。 杨琳给她递了串鱿鱼:“北京好吗?” 高羽说:“不好,很干燥,不太适合我们这种南方人,但是北京太阳出得多,没事晒晒太阳还是舒服的。” 她吃得有点多,微微打了个嗝说:“有空去北京玩,或者去我们湖北玩。” 杨琳想了想:“我以前也有个湖北的朋友。” “湖北哪里的?” “不记得了,很早以前的朋友。”杨琳吃东西吃得有些口齿不清,抽了张纸擦鼻子。 “阿~姨~”小妮妮划着手过来找她,声音边跑边颤。 因为中午睡过觉,小朋友晚上一直很兴奋,杨琳陪着玩了会,有人拿披肩过来。 一个店员笑着说:“老板娘,坤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你不舒服就早点休息,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的。” 杨琳视线里找林坤河,他还在跟老姜说话,并没看她。 杨琳忽然鼻酸。 她确实精神沉甸甸,不知是白天踩水还是下午跟人吵架的原因,困得脑袋发木,呼吸发闷。 挺了会,还是裹着披肩去客房休息。 本来只想躺一会的,这一躺,却认真发起烧来。 杨琳烧得眼前放金光。 一时是妈妈的金镯子,一时是海面强烈的折射,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发烧,这次没有晃悠悠的风扇叶子,也没有带着杂响的劣质吹风机声音。 房间静得像块吸音海绵,杨琳闭着眼发晕,直到温度计塞进来,金属头在腋下硌得皮肉发紧,很快又被她捂得像一支坚硬的火。 后半夜,她被喂了药,一半清醒一半梦地回到那年守便利店。 那时店里阁楼被封,她和小姐妹搬去出租房住,是个没多大的单间,里面放了两张上下铺,上铺给她们放东西,下铺睡人。 那时杨琳回去,偶尔能在垃圾桶里看到避孕套,有时候还会看见三级片的带子,她每次看见都要炸毛,因此跟小姐妹吵了又吵。 后来小姐妹搬出去,这里就剩杨琳一个人住。 她跟何渊文在一起后,也带过何渊文回宿舍,他们在里面找到几张毛片,红着脸看了,又红着脸学。 何渊文很害羞也很激动,鬓角细碎的黑发蹭着她,她骂过他毛都没长齐,他摸索着,牵住她的手探过去:“琳琳……你摸摸,长齐了没有?” 杨琳被他吻着,看见他喉结缠绵地动,她慢慢抬头,羞得不敢看的脸却不清不楚地,变成高瘦端正的一张酷脸。 那张酷脸问她:“杨琳,你跟不跟我回深圳?” 杨琳眼泪流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按错楼层的电梯,忽上又忽下,像这刻药力发散人发软,她眼皮蹭着枕头,摸到林坤河的手。 她很确定那是他的手,巴掌很宽,握上去硬中带韧,手背有浮起的青筋,像下午跟那个揽胜打架后,血液冲上来又压回去。 林坤河伸手探她体温,杨琳爬起来,脑袋贴到他颈边。 林坤河把她脑袋推开,她手又箍上来:“老公我难受……” “难受吃药。”林坤河去解她的手,她不肯放,蛮横地扒着,干脆两条腿都夹到他腰上。 林坤河腰痛,身体往后倒。 杨琳扳着他坐下来:“我跟那个男的不认识,是不小心蹭了他的车,他非要加我微信,后来又说房子装修要买砖,才聊了几句。” 林坤河没说话。 杨琳又说:“我看到我妈的金镯子了。”她声音闷闷的,指责他:“买得太细了,小气。” 这还不好说,林坤河建议道:“明天让你妈妈快递过来,我去退了。” 杨琳不肯:“你给我也买一个,我要克重大点的。” 林坤河问:“你给我买过什么?” “你皮带脱下来,我花钱买的。”杨琳去解他裤子,几根手指挤进去:“还有钱包,你也还给我。” 林坤河握住她。 他手指很长,握紧的时候,能感受到沉稳的包裹。 杨琳像找到落脚点,按着他的指腹,被他往掌心带了带。 有些话喉头一哽又咽回去最容易,但说出来,也像完成一次沉重的换气。 她吸了吸鼻子:“你不能怪我,谁让你跟别人相亲?” 林坤河听出来了:“那你的意思是怪我?” “对。” 林坤河眉头皱得老高。 他再次去掰她的手,杨琳揽着不放:“你那天晚上根本没想过负责,你爽完就不管我了,你自己想想像话吗?” 林坤河再一次气极反笑:“爽完就走的是我还是你?” “是你太粗鲁了,你弄疼我了你知不知道?”杨琳看着他,小声嚷嚷说:“我那天晚上差点被你弄死!” 第89章 林坤河顿了一会:“是么,我怎么感觉是你想把我坐骨折?” 杨琳笑了下,因为没力气又笑不出声,她舔了舔嘴挂在他脖子上,磨着牙说了些零碎话,不讲道理,毫无逻辑。 如果何渊文的名字像个布满线头的娃娃,那她就是娃娃本身,一身线头烧得疙疙瘩瘩,藏不住,干脆大剌剌露着给别人看。 林坤河低头看她,她眼皮半耷着,声调低而含糊。 林坤河伸手抱住她,她蹭着他下巴,抬头索吻。 林坤河由她蹭了一会,叼着舌尖嘬两下嘴唇,见她晕乎乎,在她屁股掐了一把。 果然她过几秒才有感觉,扭了扭腰,闭着眼睛喊:“痛……” 林坤河摸了摸她额头,腋下,烫得吓人。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52 第52章 ◎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 杨琳发烧一向吓人,手脚都烫,嘴唇干得发白。 林坤河把她去挂水,她还不愿意了,在车上一时说自己没发烧,一时闹着要回去。 这点事她还振振有词:“我吃药就好了,之前也是的!” 林坤河皱眉:“你这个温度要走发热门诊。” 海边有虫,不单单是她感冒的事。 杨琳仍然不愿,还说他大惊小怪:“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这话林坤河听过,在他老丈人嘴里。 道理讲不通只能用强的,林坤河绕去副驾给她解安全带,而杨琳力气比几年前大不少,弄她下车也逼出他一身汗。 到院把针一扎,杨琳不敢动了,恹恹地靠着林坤河。 她烧出一片幻想:“我会不会长高?” 林坤河问:“你从哪长高?” 杨琳说:“人家都说发烧会长高,我以前也是,一发烧就腿痛,就会长几厘米。” 林坤河很稀奇:“你18还有可能,28发烧还长高,要加挂骨科的号。” 杨琳有气无力地拧了他一下。 林坤河把她拿下来,放在腿上把玩。 她很贪靓,就没见这十根手指头休息过,现在新做的美甲镶了几颗钻,按上去皮肤发痒。 杨琳怕他把自己的钻弄松,抽了抽手问:“我很矮吗?” 林坤河在她头顶盖了一下:“不算高。” “我165,你是不是瞎?”还说看不见她,杨琳翻着眼睛说:“我这个身高不错了好不好?你们广东多少矮仔,我随便穿个带跟的鞋都比你们高。” 林坤河不是矮仔,她踩高跷才会比他高。 输液大厅每隔一个座都有人,环境中不时响起几声咳嗽,杨琳说:“我讨厌医院。” 她对医院充满了抗拒,那时候陪她妈妈看病,等排号等报告,等床位等会诊,哪一样都在消磨人的耐心。 她妈妈也受罪,血压高的时候因为一些并发症没少输血输液,有次因为指征又正常了,据说可输可不输。 她妈妈谨慎,问输进去有没有风险,那天那个护士不知道怎么回事,面无表情地说什么都有风险,吃饭也可能被噎死。 她妈妈顿时被嘲讽得满脸通红。 林坤河说:“任何群体大了,都会有不正常的人。” 杨琳也觉得不正常。 她坐起来还要说,林坤河捂住她嘴,示意一个走过的护士。 杨琳抬头跟他交换一个眼神,继续趴回他胸口,晕晕沉沉打瞌睡。 这次吊水吊了三天,杨琳潮红的脸才消下去,贴在人身上的体温才变回正常。 老姜一家在民宿住得自在,要不是项目开工,还打算住多几天。 林坤河见他不舍,很大方地说:“这里转给你。” 老姜摸着下巴问:“转给我,你不开了?” 林坤河说:“顾不过来,现在也是放养,你真感兴趣,给你练练手也可以。” 口气有点狂了,老姜指着他说:“这是有大生意看不上小民宿,弟妹你说,这个人是不是飘了?” 杨琳也觉得:“他早飘了啊,当个副会长摆得不得了,车都不想开了,找个司机撞得进厂大修。” 林坤河转头瞟她。 杨琳马上掩着嘴咳了咳,咳得很生动。 咳完指指杯子:“老公,帮我接点开水。” 她去医院前还吹嘘自己吃吃药就能好,挂完吊瓶反而虚弱起来,一天喊他八百次,都是些鸡毛小事。 送走老姜一家,两人又在桔钓沙住了两个晚上。 海景最看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云絮很大团,人跟海跟天都特别接近。 椰树下的风很清凉,但杨琳还不能吹风,披着毯子坐在阳台看别人在沙滩踢球。 林坤河只是出来透个气,被她喊住:“老公,垃圾帮我丢一下。” 林坤河问:“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丢垃圾的?” 杨琳直接往他手里一扔:“我想喝酸奶。” 她拿酸奶的力气没有,捅盖子倒是寸劲十足,捅完几口嘬掉,又撕开盖子。 一休不在,林坤河也不可能舔她的酸奶盖。 他胳膊搭在栏杆上也看了会踢球,转过眼,见她溜着舌头仔仔细细在舔那一片铝箔纸,像蛇吐信子,规律地一下又一下。 林坤河坐下来。 位置不大,他挤得杨琳没地方坐,干脆把她抱到腿上。 两个人都装模作样地看球,杨琳也半推半就地靠在他怀里:“上次去南山,你爸说爷爷已经可以爬楼梯了。” 林坤河说:“他想早点脱拐,自己天天在家练踏脚。” 杨琳问:“上次多久恢复的?” “完全恢复,也就半个多月。”林坤河把她往后带了带:“别挡我看球。” 杨琳才不觉得他想看球,她把掉下去的披肩重新裹回来,顺便把他脑袋也裹住。 林坤河立马贴过来。 他张嘴即顶,杨琳在他耳朵一揪:“别弄脏我衣服。” 林坤河本来只是探探路,听完端起旁边的水喝一口,唇舌慢慢打湿她的度假裙,等这一片都慢慢流开,才把领口扒下来,肆意吞衔。 “扣子,扣子崩掉了……”杨琳觉得他弄出的声音有些大了,却忍不住把他包得更紧。 □*□ □*□ 林坤河抬头,两人眼风对撞。 □*□ 他往后撤了点,披肩重新给她盖回去:“再忍忍。” “为什么?” 为什么?林坤河换了副一本正经的语气:“怕你传染我。” 死设计佬。 回去后跑了趟罗湖,林坤河当着他爷爷的面在搜家里的酒。 老爷子眼睁睁见他翻箱倒柜,按住说:“衰仔,看都不留给我看?” “你又不能喝,留着干什么。”林坤河没找到酒,先找到一对哑铃,他故意抡了两下问老爷子:“怎么样,动作标不标准,你现在还能不能做?” 老人家气得用拐挥他。 杨琳想笑又压住。 老阿嫲做出一桌好菜,杨琳吃得太多,开始揉胃。 老阿嫲满脸笑纹地坐她旁边:“再来点,人越是病越要把胃打开吃,才好得快。” 杨琳说:“我好了,这几天除了睡就是吃,动都没怎么动。” 不知道老人家是不是都这样,因为上了年纪胃气不振,格外喜欢看小辈吃东西。 杨琳吃得差不多了,就着最后一点饭跟阿嫲讲笑,老人边笑,花白头发也边跟着颤。 她进房间拿了道符给杨琳,让贴在林坤河那辆撞过的车上。 老人家很操心:“我就说不要买那么大台车,开起来像磨地一样,还是换一部小点的开,安全。” 杨琳拿着符看。 一旁的林坤河穷极无聊,在研究他爷爷的新拐杖:“拄得挺好的,甩掉干什么?留着还能传家,以后当文物。” 老人家嫌他口水多过茶,吃完饭就赶他走。 林坤河也没多留,但离开的时候还是把酒全带走了。 他爷爷在后面干瞪眼。 林坤河指指杨琳:“我不喝,她喝。” 杨琳踹他。 林坤河掸掸裤脚:“家里还有条狗,带回去给它加点餐。” 说完领着杨琳淡定离开。 到家时接了个电话,他让杨琳先上去,杨琳问:“你去哪?” 林坤河说:“欢欢上学的事搞定了,我去一趟。” 杨琳问:“我一起吗?” 林坤河说:“我去陪酒,你也去?” 那算了,杨琳还一堆没收的快递。 林坤河这顿酒陪到晚上。 自闭症孩子普校一般不接收,要上的话不但要搞定学籍,还得学校好,更要老师额外关照。 这如果是林坤河自己的小孩,打声招呼别人自然知道怎么安排,偏偏不是他女儿,就更要表现出十二分的在意,不然就会被当成普通亲戚。 搞定后林坤河给杜海若打了个电话让准备资料,等回家,顺便去了趟物业。 第90章 回家时家里放着音乐,沙发上一堆试完的衣服。 杨琳新买的丝袜刚提到腰,见他回来,把裙子往下放放:“怎么这么久?” “等了一会。”林坤河看着她糊满面膜的脸。 杨琳正准备洗掉,哦一声问:“那搞定没?” “看你表姐了,她准备好,就可以把欢欢送过去试试。” “现在?当插班生吗?”杨琳问:“干嘛不等明年?” 林坤河说:“先试试,每周去个两三天慢慢习惯,习惯了,再一年一年跟读。” 杨琳动作一顿,想想也是,欢欢不可能一下子跟得上,所以复读是肯定的。 她找来刮板刮脸上的泥。 这会最兴的泥膜,洗起来特别麻烦,杨琳一边刮一边想,以后还是用贴的。 水龙头开着,林坤河进来刮胡子。 杨琳眼睫毛上沾了点泥,擦完就见他站在自己后面掰下巴。 她看了会问:“你那辆车什么时候修回来?” “应该还要几天。”林坤河开了剃须刀在下巴滑来滑去。 杨琳说:“嫲嫲叫你换台车。” 她低头洗脸,林坤河渐渐贴上来,轻轻撞了她一下。 杨琳被他一撞,腰磕在洗手台,打湿的手往他脸上弹水:“啧,在洗脸,别弄。” 林坤河说:“你往前一点,我要照镜子。” “你去外面照。”杨琳被他蹭得发紧,脸没洗完,近着台盆固定自己。 林坤河对着镜子把脸上的水抹掉,终于往后退了一步,腰胯却挨着她,有一下没一下。 剃须刀轻微震响,他上半身很正经,还在跟她说车的事:“今年不换,明年再看。” “为什么,你没钱了?” “对,换不起,只能将就着开。” 他们都对对方身体上的变化心知肚明,却都若无其事地聊天。 聊了一会,杨琳在镜子里的脸微微汗湿,俏红,林坤河按停剃须刀:“怎么了,热吗?” 杨琳转身,胳膊扒上他的肩,林坤河托了下,把她送上洗手台,贴着她颈窝嗅了一圈。 刚敷完面膜的脸冰冰凉,带点香气,林坤河摸她脸颊,她扬起下巴,林坤河腾出一只手,搓到丝袜。 杨琳才想起自己的新丝袜:“别动,这个我刚买的,才试。” 林坤河问:“合不合适?” 杨琳说:“不行,颜色不匀,也不透气。”还是不能贪便宜。 她缩着腰想脱,林坤河却把她胳膊拧住,稍微看了看:“我觉得不错,再买几双。” 杨琳一眼看穿他这点花花肠子,手指戳着他问:“买来你穿啊?” 林坤河捉着那根手指亲了一口,又慢慢嗦进嘴,看着她,目光直白又色情。 杨琳把手抽出来,那颗钻轻轻刮他的脸,两人搂在一起亲了会,林坤河一只手伸进她衣服里搓两把。 他多用力,用力到杨琳一低头看见手指印都没消。 她生气了:“你有没有轻重?” 这表情耐人琢磨,林坤河压着嗓子问,痛还是爽? 杨琳要踢他,他顺势架住她的腿,隔着丝袜挠了两把,忽然用力一撕,然后亲着她脸问:“现在透不透气?” 杨琳没说话,他低头吻下来。 林坤河的鼻梁直而硬,*正面吻她的时候压着她的鼻尖,杨琳不适地唔了一声,手在他腰间摸索,熟练地解开皮带。 林坤河抖了抖裤子,一粒吻滑到她耳后,就着撕开的那道缝,掀开角布挤进去。 杨琳摸着他的背沟,艰难地暴喘,把林坤河都喘得青筋直跳,抽出去缓了缓,才重新挥着进去。 这点事阔别已久,杨琳的脸贴到他胸口,她一只脚踩在洗手台,小腿肚的肉软趴趴,随着他的动作皮晃筋颤。 有一度他不肯加快,声音体贴:“我怕弄死你。” 杨琳不上不下,扒着他后背阴森地笑:“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林坤河接收到她的不屑,手摁在她腰上。 他最近海鲜吃得多,尤其生蚝。 这东西有没有用不知道,他也没到需要靠补才能顶用的时候,于是压了压下颌,一个蓄力把她翻过去,背沟随着动作骤起骤伏。 这次很久都没说话,皮肉激烈的声音在耳边作响,杨琳趴在洗手台,被他投入地拍出一身汗。 她有些脱力,等他弄出来,缓了会气说:“有味道。” 林坤河问:“什么味道,你的还是我的?” 是什么味道,像肥皂化在水里的气味,也像发汗过度,混着汽油的味道。 林坤河鼻子没她灵,抱她进去开了花洒把她往下面放,杨琳还没喘定又被热水一扑,推他说:“我洗过了,你自己慢慢洗。” 林坤河拿她手机切歌:“我还没洗。” 杨琳套头的裙子被他从脑袋上脱出去,头发乱乱地贴着脸。 她在海边捂了几天,白得稍微一点红痕都能看见,像从皮肉里透出来的,林坤河这次不着急进去,握在东西旁边滑润地挲了会,她水汪汪,他也湿淋淋。 花洒开到最大,顶喷的水一视同仁地把他们都浇透,林坤河背上的水滴到杨琳脖子上,摸了下,她那双丝袜彻底被淋湿。 他伸手过去,脱的时候滋啦一声,像撕蛋膜。 这人极坏,花洒的强力模式是一条水柱,他打开了对着她冲,水流在他们之间流过,杨琳撑着墙面,被他按得好久出不来气。 等手机里歌单已经放完一遍,杨琳才被放回床上。 林坤河擦着头发出来,见她终于又睁开眼,撅着屁股在床上找东西,一只手摸半天,不由问:“尿床了?” 杨琳没理他,找到耳钉戴上,想了想还是生气:“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不把我耳朵也咬下去?” 林坤河自知理亏,擦干头发上去抱住她。 杨琳嫌他体温高,往里面拱了拱,摸着手机回消息。 林坤河问了句:“谁?” “我堂妹,明珠。” “找你干什么?” “说想过来玩,我说我没空。” 林坤河摊着一只手架在她脖子下面,想了想说:“你那个堂弟不错,很尽心尽力。” 杨琳点点头:“他有点像我大伯娘,我大伯娘喜欢看书,境界要高一些。” 林坤河问:“你大伯二婚?” “嗯。”杨琳静了静,转头问:“你看到那个老师了?” 林坤河说:“看到了。” 杨琳问:“你干嘛一定要进去看他?” 林坤河喉结动了动:“猎奇,想看看畜生长什么样。” 实际确实也没什么人像,背驼得像背了个包,脖子也动不了,林坤河站他跟前才对视上。 病成那样,怕是疼起来屁都不敢随便放。 平静了会,林坤河说:“鹏飞这个兵没白当。” 杨琳皱眉:“你不要夸他,他一夸就飘的,人又傻得很,为了当兵连大学都不去上,我爸还以为能捧出个大学生,能光宗耀祖……” 她真心觉得自己弟弟傻,把他脑子不灵光的事说了一堆,喋喋不休好一阵,才发现林坤河没说话,专注地看着她。 杨琳停住嘴跟他静静对视了会。 林坤河伸手,摸了摸她脸颊。 十月的秋不似秋,舒爽晚风从楼宇间穿过,像完成一次沉重的换气。 这是深圳最舒服的月份。 杨琳在家休了一个多星期,她今年存的假几乎全消耗在这场病里,回店上班四处转转,饶红又跑来说要走。 := 她扯了离婚证,而离婚的决心来自于上一次请假,她父母生病,她老公别说给钱了,人都不回去看一眼。 饶红因此恨上前夫,连带着前夫一家都看得咬牙切齿,不想继续在这里干,不想跟前夫家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 杨琳问:“你出去能找到跟这里一样的工资?”她讲话很不客气:“你这个脾气,外面上不了两天班就被人开了,拿什么养你小孩?” 饶红说:“我还留下来干什么,我一看到他哥就烦。” 杨琳问:“你看到钱烦不烦?不对,看不到钱你才知道什么叫烦。”多大了还搞这种矫情,做人现实一点不好吗? 杨琳简直莫名其妙:“你跟的是我又不是二股东,干你的事就好了,管别人干什么?” 饶红被她骂得脸皮发烫:“我没你这么厉害,说不管就不管。” “那你自己走吧。”杨琳不耐烦了:“辞退你是不可能的,我刚辞掉一个又来一个,公司又不是我开的,人事也不听我的话,你要走就走,别打我主意。” 饶红见她要走,憋出一句:“你是不是人?” “你管我是不是?”杨琳起身,见她还不肯走,扫了她一遍问:“你很缺钱?” “是又怎么样?” “我可以借给你。” 饶红一怔,继而狐疑起来。 第91章 杨琳不是徐芳冰,骂归骂帮你也照帮,她要是出手帮人,肯定图你点什么。 饶红上过一次当,对她心生警惕。 杨琳当然不是徐芳冰,她气定神闲看着饶红:“你信用卡刷爆了吧?工资再不稳定就该借网贷了,到时候催债的电话往你老家一打,你爸妈扛不扛得住?” 饶红咬了咬牙根。 杨琳没时间跟她纠结,扔了支笔过去:“给我打借条,三个月免息,过三个月没还,按这个数还给我。” 解决完这点事,杨琳出去接待客户。 卫雅已经把户型图和报价都整理好了,递给她,顺便打听:“杨琳姐,饶红是不是不走了?” 杨琳问:“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 卫雅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画图画得挺好的,我觉得她要是走了,很可惜。” 杨琳看了眼这个新招的女销售。 她很有眼力,人也很勤快,就是长得跟百货店那个呆逼小姐妹有些像,人也有些傻乎乎的,被欺负了还帮人说话。 杨琳移开视线,低头说:“以后找男人擦亮眼睛,别学饶红。”也别学那个呆逼。 【作者有话说】 周六见 53 第53章 ◎当老板娘也蛮爽的◎ ---------- 11月底深圳降温,寒风吹起一层又一层的小叶榄仁,商场提前放起圣诞歌曲。 在这里很容易对四季失去感知,在这里,四季也能在一个月内被感知。 杨琳手里陆续完工几个单,提成下来一分,团队里个个喜形于色。 杨琳打算晚上带他们聚餐,下楼时被几个股东叫住,说跟区域总一起去吃饭。 杨琳不想去,惯招又使出来:“胃痛,去不了。” 推拒时徐芳冰来了,一把拽住她胳膊,强硬道:“你自己说的区域总来了叫你,现在装什么胃痛?走走走,别啰嗦。” 杨琳心知跑不掉,撇着的嘴还没下去,徐芳冰低声说:“等下他们问你老公,自己醒目点。” 杨琳眼珠一溜,很快点头。 果然菜上几味,区域总问:“林工最近在忙什么?” 杨琳说:“忙画图吧,不太清楚?” 区域总笑了笑,和股东们讲起一个度假村的项目,几个股东开玩笑,说林坤河方案上没用他们的砖,可能是看不上金瓷。 说着都似有若无望向杨琳。 杨琳立马装傻:“哪个度假村?”这种话题她不参与。 徐芳冰在旁边摆手,同区域总叹气:“哎,您可别再说了,我之前就提过一句,她问我公司是不是不想要她了,辞职书一扔说要走……今天一说,她等下回去肯定又要发癫,不信您问问我们这几位老板,大家都知道不能惹这个湖南妹。” 几个股东尴尬一笑。 杨琳也低头一笑,做尽了听不懂的样子。 但确实也不太懂。 度假村这种工程跟她级别对不上,也不好沾边,毕竟大型投标,哪一方的关系都要干干净净,稍微一个不注意都可能变成丢标的原因,任何一项疏忽,都可能让对手抓住机会踢你出局。 所以她在金瓷上班,就是林坤河不用金瓷的最好原因,跟他看不看得上金瓷没关系。 这种事敏感,徐芳冰没扯上过她,她也就没怎么关心。 下半场杨琳都专注吃菜,听他们又提了下曹威廉,应该是要跟曹威廉合作。 散场后借口消化,杨琳跟徐芳冰走路回店。 温度不稳定,满大街都各穿各的,徐芳冰工衣扣子解开一颗,杨琳问:“你是不是胖了?” “闭嘴,”徐芳冰不愿意听这话:“我只是胸大了。” 她又把扣子系上,一脸愁相。 杨琳知道她在愁什么,接近年底,既愁今年业绩,还愁明年的对赌。 她觉得这人自作自受:“我早告诉你了,让你掏点钱,没这么大压力。” 徐芳冰说:“我这叫敢拼,你懂什么你个打工妹,没远见。” 杨琳裹了下领子,没理她。 徐芳冰穿得不多,又过来蹭她:“请我喝奶茶。” 杨琳说:“我没带钱,你报销?” 徐芳冰登时怒了,骂她小气:“你在粤海买房,请我吃饭了吗?” 杨琳低头踢石子。 徐芳冰又骂她:“你老公搬公司,请我了吗?” “他搬公司请你干什么,你算老几啊?”杨琳嘟嘟囔囔,还是跟她往许留山那边走。 这间店的东西贵得要命,杨琳正从口袋掏钱,一辆车在后面按了下喇叭:“去哪?” 买单的人出现了。 林坤河大方,一出手请了她们全店,他正好要去建材城,买完吃的顺便把她们车回店里。 杨琳到店分完饮料,转身又跟着林坤河进了门窗店。 她老早就有看中的一套窗,指着告诉林坤河:“装这个吧,我们把阳台也封起来,以后一休不会跑出去。” 林坤河看她很有想法,问她其它地方打算怎么装,什么布局。 杨琳想好了,也是大客厅小房间,她一间,狗一间。 林坤河心领神会,但觉得有些不合适:“我直接睡你身上,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 杨琳提脚就踹。 店长出来接待,杨琳听了会他们谈事情,感觉这里客单价也不低。 如果说瓷砖一套背景墙十几万不常见,那门窗一套十几万就太常见了,而且背景墙是装饰,门窗还要考虑到安全,业主更舍得花钱。 家装都这样,更别提工装的量。 只是杨琳对门窗半懂不懂,她中途想走,硬是被林坤河扯着从头听到尾,听完还一起吃了个饭。 回家时下雨了,好在地库被维护得很干净,林坤河停车时车头朝前,杨琳以为他要栽进去,没想到他调了点方向,直直地倒进对面那个车位。 杨琳莫名其妙:“你停这干嘛?” 林坤河说:“别人能停我不能停?” 犯嫌。 杨琳怀疑他喝沙士喝醉了,嘴里念着让他停回去,林坤河来一句:“我买的车位,我为什么不能停?” 杨琳愣了:“这不是那个矮仔的车位吗?”她还记得矮仔说过有房子在这装修:“他是不是业主?” 林坤河扯了扯嘴角:“临时住这里而已,装什么修,装x差不多。” 杨琳下巴一抬,心忽然就透了。 什么有房在装修,怪不得最后上的也是个粤s,大概全副身家都用来买车。 她倾着身子看林坤河一眼,他解开安全带,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杨琳也松了安全带,继续盯着他。 “累了,坐会。”林坤河往后一靠,双手悠然垫在脑后。 杨琳很快在他放肆的目光中领会到什么,他手一伸,她跨了过去。 座椅往后推,lx的空间可以有很多种玩法,林坤河舔着她的唇线,吻从嘴角勾进去。 地库的感应灯熄了,车道纵深,两人动作幅度太大,一度掉出来,又重新扶进去。 林坤河牙根摩擦,摸着她汗湿的后背。 “滑不滑?”杨琳喘了口气说:“我花钱做了项目的。” 林坤河被她咬得头晕,压声问,是他想的那种项目? 杨琳规律的动作一顿,随手抓了个头枕往他脸上盖。 林坤河闪身躲她那一下,很像茅山道士。 不久他搬新公司,还真信了这一套。 他爷爷在广州找的一位大师,据说有真本事,摆了个阵让孙子拜。 林坤河像模像样地去点香,线香举过头顶的一刻杨琳很想笑,觉得像她奶奶初一十五敬神,有时候敬着敬着还会唱起来。 这点事越想,就越憋不住。 她开小差被林坤河发现,林坤河盯过来,杨琳立马端庄地朝他微笑。 下楼时林坤河问:“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哪有?”杨琳扑到他怀里:“老公你拜神的样子好帅,好像能捉鬼一样。” 林坤河说:“鬼没捉过,看到过。” “在哪看到?” “你大伯家,他门口那一堆坟见过,半夜有人晃。” 杨琳不信:“扯。” 林坤河没说话,出电梯后,他忽然用冰凉的车钥匙在她耳朵后面贴了一下。 杨琳差点跳起来:“林坤河!” 林坤河问:“你奶奶是不是喜欢穿蓝色衣服,很老式的那种开襟衫,头发上扎了根红色毛线绳?” 杨琳脚一顿。 他又作势回想:“你爷爷是不是脸很瘦很干,两个眶骨特别大,还留了点山羊胡?” 杨琳抿着嘴看他。 车库里还有几个安排后勤的没走,林坤河同着说了几句话,一转头见杨琳脸还白着,琢磨道:“你这么怕鬼?” 杨琳笑不出来。 林坤河服了,一时笑到不行:“傻不傻?你大伯家有他们照片。” 第92章 死设计佬,杨琳恨恨地踹了下他轮胎。 林坤河问:“人都走了,还怕他们做什么?” “我怕他们?”杨琳不服气:“他们该怕我。” 林坤河上去开车,随口问:“你们老家重男轻女是风气?” 杨琳觉得风气是一方面,经济也是一方面。 她不想唱黑自己老家,说了句:“深圳也就是有钱,发展起来了,不然跟我们那里也没什么区别。” 林坤河一笑,真以为出生在深圳就一世无忧了,哪里都有参差,本地住危楼的一抓一大把。 多少人不去做,也就得个温饱。 他搬公司请的人多,在酒店包了个小宴会厅,杨琳跟着应酬时见有人露个面就走了,看着有些神秘。 她问了下邓文胜。 邓文胜有些警觉,四下里望了望才低声说:“这是文旅公司,度假村那边的人,也是黄总一个生意搭档。” “生意搭档?”杨琳问:“不怕被查出来吗?” “没什么人知道,问题不大。”邓文胜呵呵笑着,醉得舌头像被卤过。 杨琳转过视线,没当回事。 她对黄亚滨一切的事都不在意,当然黄亚滨也同样,两个人从始至终没打过一声招呼,互相都当对方不存在。 结束时再见,黄亚滨喝醉的脸从脖子一路烧上来,赤红。 林坤河也醉了,撑着在送客,等送完周柏林,他全身重量压在杨琳身上。 他很少醉这么凶,醉得需要杨琳扶,人又太高,抬脚都比别人慢。 杨琳撑着他很吃力,一路弄回家,脸都在淌汗。 他喝多了还很烦人,摊手摊脚躺在沙发上:“杨琳,老婆!” “叫魂呢?”杨琳在厨房接水,出来瞪着他。 林坤河坐起来拍拍大腿,流里流气。 杨琳坐上去,他手臂环住她的腰,眼睛出奇地亮。 林坤河有一副好看的眉眼,土生土长的深圳仔养出一身坦荡气质,看人的时候从来都是直视。 在百货店打工那会杨琳一被他看就想跟他搭话,那时不知羞,这会没必要羞,于是被他大腿颠了颠,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她问起周柏林:“你回国的时候,一直在他公司吗?” “对,但没待多久,私下自己也接单。”林坤河手掌在她身上游走,眼神紧锁着她。 她再瘦,身上的肉感也很足,只是搓两把就能让人发狂,林坤河办事时喜欢开灯,有时挺身看她在他身下红着脸闭着眼,半半地又把他扯回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一身的劲被她抓得只能往她身上使。 杨琳不知道他想的什么,踢掉鞋问:“当打工仔的感觉怎么样?” 林坤河说:“不太爽,还是给别人出粮比较……” “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林坤河把她压近了些,目光赞许。 杨琳啐他脸皮厚,他从来不把这种话当回事,反而眼睛像长了钩子,巴掌收紧,在她身上肆意揉了两把。 杨琳问:“你真没想过给周柏林当女婿?你跟他儿子又是朋友,亲上加亲不好吗,工作上还能提携你。” “不好,他们一家都是看着正常,而且同行天天交流那点破事,没意思。”林坤河凑近些,低声说:“我还是比较喜欢跟你爸聊聊国际大事,听他发表点重要分析。” 杨琳了然:“顺便吃吃湖南菜?” 林坤河点头:“顺便吃吃湖南菜。”他弯下腰,托着她的背把人压住吻,先在唇面咬了咬,再慢慢撬开她的嘴。 杨琳搂着他脖子迎上去。 她知道他今晚高兴,再装模作样的男人在事业上跨一步都会有外放的时刻,何况林坤河本来就放浪。 沙发上勾丝缠舌地吻了会,林坤河坐直了些,杨琳靠在他怀里,他脖子旁边一根筋跳得很厉害,身上酒味刺着她的鼻腔,气味不难闻。 两人压着嗓子调情,林坤河嘬着她嘴唇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 “做什么?” “做老板。” “不做。”杨琳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 林坤河问她:“为什么?” “我不想走我爸老路。”杨琳微微别开脸。 林坤河在她下巴刮了刮,低声说:“你怎么会走他老路?你比他强。” 杨琳好奇地把脸转回来:“你看过我当老板了?怎么就知道我比他强?” 林坤河笑:“考虑一下?” “不要。”杨琳很固执:“我这个气质不适合做老板,我当当打工妹就好。”她很知足。 但想了想,杨琳眼睛盯着林坤河,两条胳膊架在他肩膀上,又狡黠道:“当老板娘也蛮爽的,反正你挣的钱都有我一半。” 林坤河额头慢慢抵过去,换了副语气问:“我不用净身出户了?” 杨琳多尖,也故意翘着脑袋反应两秒:“不用啊,我说过了,会留一半钱给你养妹妹。” 林坤河笑了一下,闭着眼睛搂住她。 已经是半夜光景,窗户外面一片黑静,林坤河把灯关了一半,夫妻两个静静抱了会。 杨琳捧着他的脸问:“我听妈说,嘉怡会回来过年?” 【作者有话说】 周一见。 以后固定隔日更了,晚上21点之前,特殊情况我会在作话说,大家周末愉快~ 54 第54章 ◎显你有劲是不是?◎ ---------- 林坤河闭着眼睛醒酒:“没听她说,确定了吗?” 杨琳问:“你当人哥哥的,不关心一下吗?” 林坤河犯懒:“你替我关心就好了。” 杨琳趴在他胸口听心跳。 两人腿叠在一起,脚踝相扣。 林坤河说:“还有做生意的事好好考虑一下,别太拿你爸当回事,你不是他,你不会走他老路。” 杨琳还是那句话:“我不想。” “你可以想。”林坤河握着她手腕,圈住说:“不要给自己意识设障,你越不愿意像他,可能越会活在他影子里。” 杨琳咬了下舌尖,没再说话。 她没法不想杨老板,她这么多年都在极力避开他的脚印,生怕哪天一抬头,眼前是父亲的背。 林坤河也没逼她。 年关在即,他跟黄亚滨都有得忙。 黄亚滨家从08年开始做商业地产,运营上已经很成熟,联合起来竞标开发,他们在同一个生态位,互相协作。 专业上,设计要适应运营需求,而运营想招商顺利想保证坪效,也得靠设计去实现。 私下里,林坤河想挣钱,黄亚滨想挣一口气,挣在家的地位,所以越近开标,越忙得脚不沾地。 他在元旦过后的第二天照出几根白头发,开车去找林坤河,反被按着问了好一阵招商的事。 黄亚滨一身的矫情劲都被治服了,倒在沙发上后仰闭眼,人一半已经没气。 林坤河还要往他身上挥鞭子:“你们不落力一点,我找谁要分成?” 这厮精力不像正常人,黄亚滨被他的鞭子挥得跳起来,打道回府。 公司楼下一站,见到杜海若母女。 小朋友已经认不出他,上次在餐厅碰到还会用手指,这次目光直接闪过去。 黄亚滨像被风挠了一下。 他站在店外清清嗓子,门口一块长方形玻璃还印着杜海若的身影,他想他可以进去,问问最近复查的消息,问问在学校跟读的情况,问问她是不是还跟父母僵着…… 但黄亚滨知道最好不要。 话一早讲得很清楚,他送她的东西也全部还了回来,黄亚滨这一生人最不缺分寸感,他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对女人死缠烂打,尤其没风度。 于是眉毛扬起又迅速压下,还是沉默离开。 日头极盛,像要把人晒爆顶。 杨琳从罗湖带了点凉茶去店里,分完去开会,顺便端了两碗上楼。 徐芳冰正在地上捡东西,抬头一看她:“哪来的眼镜?” “配的啊。” “你有近视?” 杨琳扶了扶镜框:“有一点。” “不止一点,800度应该有吧?”徐芳冰指指她脚下:“这么大张纸看不到,你配眼镜没用,要换一对眼球。” 杨琳低头,脚下踩了张对赌协议。 她捡起来,不客气地看完才递回去:“毁尸灭迹吗,没用,别人那里有备份。” “呸,乌鸦嘴。”徐芳冰拍了拍她脚印放回去,喝着凉茶问:“哪来的?” “我老公他奶奶煲的,让你多喝点。” “你老公奶奶认识我?” “不认识,她说这个可以减肥,让我们店里最胖的多喝两口。” 徐芳冰手一伸,差点掐死杨琳。 她也不想长肉,但最近为了业绩没少跑局,加上家里的事,晚上睡都睡不好。 杨琳问了下,说是她妹妹在学校被人欺负,一直没敢告诉她。 第93章 徐芳冰为此气得不行:“天天跟个受气包一样,我们家三代都没出过这种怂货!” 她骂完妹妹又骂她死了的爹妈,顺便提醒杨琳:“你要生孩子早点生,别跟我爸妈一样,一把年纪生个蠢货出来。”还要给人添负担。 杨琳皱眉:“你有病吧?你才生蠢货。”她端着凉茶慢慢喝完,舔一圈嘴唇问:“要不要帮忙?” “帮什么,帮我打架?”徐芳冰一字一个白眼翻给她:“等下你老公捞完你弟又捞你,还是当个好公民吧,少给治安添麻烦。” 不要拉倒,杨琳找纸巾擦擦嘴,起身跟她去开年度总结。 自然年看数据,徐芳冰情况不太妙。 她入股后,这边几个股东明里暗里没少算计她,这会又遇上两个工程停工,款收不上,也就算不了业绩。 杨琳手里在转笔,看了看那几个股东,知道徐芳冰有麻烦了。 这些人一心把对赌弄黄,把她换掉。 总结会开了大半天,结束时杨琳要溜,徐芳冰也拎了钥匙去开车。 路上问了问情况,她一副死猪样:“能怎么办?我走了你上啊,你要是愿意入股,老朱巴不得帮你垫钱。” 杨琳一哂:“你当我傻?” 徐芳冰就笑了:“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有些事上,杨琳就是个死脑袋。 王逸洲说过,她对人有慈悲有手段,这一点在饶红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饶红一个倔种,本来也是谁的话都不听,能力有,但始终像扶不上墙的烂泥,跟了杨琳以后虽然态度还像个刺头,做起事已经老实不少。 所以王八对绿豆,刺头治刺头,饶红这种就得跟杨琳。 可杨琳不开窍,徐芳冰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袋,一路戳到停车场。 车不多,元旦后建材城冷清了些。 与生意无关,这个行业过年放假就是早,对于愿意回老家多待的,也算一项好处。 杨琳问:“你去哪?” 徐芳冰说:“去找老曹,你又去哪?” 杨琳说:“去机场。” 她小姑子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林嘉怡居然黑了,鼻尖都晒得发亮。 杨琳看了她好久,幽幽地问:“你被烤了?” 林嘉怡没想到就她一个,四下望了望:“我哥呢?” “挣钱啊,不挣钱谁给你买机票?” 林嘉怡微微顿了下:“我有工资。” 杨琳嗯了一声,下巴指指行李:“我帮你推?” 林嘉怡摇摇头:“他不在深圳吗?” “在回深圳的路上。” 她们下车库,杨琳从车里拿了一束花递过去。 见林嘉怡迟疑,她说了句:“放心,没有百合。” “谢谢。”林嘉怡接过来,摸不清杨琳的心思和态度。 她手机里还有杨琳的微信,加了好友却不说话,林嘉怡无数次怀疑杨琳是不是不小心碰到。 她不说话,林嘉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她们都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合适,才不会错。 到家后放下行李,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说话,林嘉怡很自然地进厨房帮忙。 杨琳问:“你会做菜?” “嗯,在外面都是自己做,不然没什么吃的。”林嘉怡动作很熟练,蒜子去头去尾,鱿鱼往案板上一摊就下手切花刀。 她的手很漂亮,皮肤很薄,骨节不显,杨琳记得她以前只会吃,没想到出国什么都要自己做,还晒得像半块炭。 林嘉怡问:“你也炒菜吗?” “我炒个牛肉,等下弄。”杨琳指了指后面流理台。 林坤河进门就见她们挤在流理台的一侧,手里做点无关紧要的小事。 拉开移门,听见她们在不尴不尬地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像放不开的女学生。 “嘉怡。”林坤河把买来的烧味放下。 林嘉怡抬头喊了声:“哥。” “不去休息一下?” “在飞机上睡过了,我不困。” 林坤河点点头,见杨琳在洗辣椒,伸头说了句:“少放点辣椒,嗓子痛。” “吃饭的人不要那么多要求。”杨琳头也不抬,一屁股把他挤出去。 她做的菜也不辣,起码林家其他人没说辣,还夸牛肉炒得嫩。 老林总问:“阿琳今年回不回老家过年?” 杨琳说:“不回,我爸妈也不回,他们都习惯在外面过年了。” “那到时候年夜饭一起吧,人多热闹。”老林总开始计划,看是亲家来深圳,还是他们过去广州。 杨琳嘴上应着,见老林总一块牛肉搭了两口饭,默默起身去装水。 回来时林嘉怡说了个事,打算明年答辩完就回国。 桌上一静,杨琳清楚看见梁老师眼睛发红。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家婆情绪这么大。 林坤河问:“留校的机会不要了?” 林嘉怡嗯了一声。 林坤河又说:“学校机会也不错,你不再仔细想想?” 林嘉怡看了看这个哥,闷闷地问杨琳:“他什么意思?” 杨琳坐下来,清了清嗓子问林坤河:“你什么意思?” 林坤河说:“就这个意思,自己想好,真愿意回来再回,不要只是为了当女儿回来。” 杨琳望一眼长辈,正色道:“不是为了当女儿也可以回来,我有个同事也是留学生,一毕业就回国了,他说父母在不远行,还是在家待着舒服。” 林坤河抽开被她踩住的脚:“父母在不远行,那你前几年……” “哥,”林嘉怡递了个碗过来:“帮我看看还有没有竹荪,盛点。” 林坤河看眼她又看眼杨琳,杨琳朝他骨碌碌翻了个白眼,接过林嘉怡的碗去找竹荪。 这两个人很有穿一条裤子的经验,林坤河看破不说破。 饭后杨琳看见林嘉怡u型领下的晒痕,问她:“你不能画点妆吗?” “怎么了?”林嘉怡抬头。 杨琳说:“你太黑了,改天我带你去做项目吧,美白一下。” 林坤河说:“她可能故意美黑,也是花了钱的。” 杨琳不懂,怎么会有人故意把自己弄黑? 林坤河提议:“你们两个打一架吧,谁赢了听谁的。” 杨琳不高兴:“我们打架你坐山观虎斗?你想得美。” 林坤河一笑。 杨琳有点毛了,嘀咕着骂他一句。 林坤河挺冤:“我好像什么也没说?” “你笑了。” “我笑也不行?”林坤河服气了,掌心往外一挡:“你们聊。” 他起身把椅子扶正,睡觉去。 杨琳跟长辈聊了会天,闲得在屋里乱晃。 晃到林嘉怡门口,林嘉怡正在里面收拾行李,喊了声:“杨琳。” 杨琳纠正她:“叫嫂子。” “你比我小。” “你哥比你大就行,论辈不论年纪,你这都不知道?”杨琳背着手晃进来,垂眼看她箱子里的东西。 好多书。 她蹲下来,林嘉怡翻出一个包给她,毛线包,自己打的。 杨琳摸着问:“钩针吗?” 林嘉怡点点头:“比较长的那种阿富汗针,跟我们一位老师学的。” 她翻出一套递给杨琳,杨琳摆手:“不要,我不会打这些,手工的东西我做不来,没耐心。” 林嘉怡不觉得:“你以前折的星星就很好,很饱满。” 两人沉默一会。 杨琳坐在她房间的地毯上,抱着膝盖。 林嘉怡忽然问:“你想聊一下何渊文吗?” 杨琳正在翻书,没说话。 林嘉怡说:“我没有跟何渊文在一起,从来没有。” 杨琳仍然头也没抬,只是手指在书上画圈。 林嘉怡*知道她在听,于是继续说:“我跟他妈妈好,是因为他妈妈以前很照顾我,一直都很照顾我,然后那个时候他妈妈在国外出事了,你知道的,他妈妈没什么自理能力,不太会照顾自己……” 这个杨琳知道。 何渊文妈妈只是看着强势,但她甚至不如何渊文,家一散,人就散了。 说句难听话,他妈妈没钱在太阳底下都活不下去。 很脆弱也很模糊的一个人,模糊到杨琳一下都记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也不愿意去记。 杨琳把书放下。 林嘉怡觉得有些事还是需要说清楚,她坦诚道:“我是喜欢何渊文,但我当时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想法,那时候劝他出国,确实是我多事,我……” “可以了,打住。”杨琳打断她,掏出那条手链递过去:“这个还给你。” 林嘉怡一眼认出来。 有些东西比月光宝盒还管用,她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互相送出的礼物,仍然能在记忆中把对方领回同一时刻。 杨琳头靠在膝盖上,问林嘉怡:“读这么多书累不累?” 第94章 林嘉怡说:“读书不累,写论文累,写不出的时候,会很想砸键盘。” 杨琳唔了声,膝盖顶着她一边腮肉,看起来像撇着嘴。 林嘉怡包住手链,指甲陷入掌心的力度有些重,她忽然浮起一股冲动:“你不想知道何渊文在哪吗?” “不想。”杨琳拍了拍手站起来:“他怎么样,不关我的事。” 林嘉怡扬起一张脸。 杨琳觉得她白生生的脸被晒成这样有些搞笑:“你是不是在国外被人欺负了,有什么上矿下田的事都分给你?” 林嘉怡愣了下,她是跟着导师做项目,不是在国外上山下乡。 于是站起来说:“乱讲。” 林坤河睡醒要走,林嘉怡去送。 电梯里林坤河拿着她送的包挎了挎,反光镜一照,像个土大款。 杨琳在旁边欺负林嘉怡:“找个男朋友吧,趁还没黑得吓人。” 林嘉怡低声说:“不想理你。” 杨琳故意刺她,眉一挑问:“女博士不需要男人啊?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个?” 林坤河说:“别听她的,她不认识几个正常人。” “什么意思啊你?”杨琳拉着他梆梆打了几下,转头又跟林嘉怡说:“我是真的认识一个不错的人,我们同事,也是海归高材生,人还蛮帅。” “谁,王逸洲?” 杨琳眼角吊起来:“你干嘛老提王逸洲,你对他有意思?” 林坤河眼神有些不善,过会又像变色龙一样笑了:“除了王逸洲,你们公司还有什么海归?” 杨琳立马嚷嚷:“看不起谁啊,我们厂家也一堆高材生,你怎么就想到他?” 电梯门叮地一开,林坤河拉住她,回头叫妹妹:“上去吧,在家多陪陪爸妈。” “好,你慢点开。”林嘉怡朝他们挥挥手,杨琳的背影看着有些暴躁,有些得理不饶人。 两个人拉拉扯扯到了车边,杨琳想往后排爬,被她哥一把拽到副驾,杨琳也不是好惹的,揪着她哥的头发迫人弯腰。 林嘉怡看得直笑。 她顶了顶眼镜,记起来那时候眼睛做手术,杨琳跑去看她,却一见她哥哥就跑掉。 她当时还念过两句,她哥阴着一张脸问:“你看我说话了么?” 林嘉怡当时没有多想,后来却有许多的事都想不通,到现在才知道,很多事串起来都有迹可循。 比如那年她哥爬起来找车钥匙,半夜三更跑出家,过后才知道是去接杨琳。 还有他让她瞒着的事,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为了杨琳。 有那么一段时间,林嘉怡对于哥哥的婚事绕不过弯,憋着卡着犯迷糊,后来慢慢想通慢慢反应,她哥哥结婚是在逼她选择,也是推她放开。 他往前走,顺带又拽了她一把。 车子开过去,林嘉怡朝他们摆摆手。 车库看不见太阳,但她知道新的一年,都会有个新的开始。 年前的几天林坤河一个师兄结婚,婚礼摆在东莞,温度很高,当伴郎很累。 杨琳都奇怪,怎么叫他一个结了婚的去当伴郎,到场才知道他那个师兄不是广东人,娶了个东莞老婆但对这边习俗摸不清,才找的林坤河。 这位师兄是当年领着做项目那个,外地人一手一脚在广东拼出家业不容易,婚姻上一直没考虑,等要领证才发觉身边兄弟都结了婚,他想了一圈只有林坤河最年轻又最周到,而且结过婚有经验,遂抓他来顶档。 宴会厅很大,来的人很多,曹威廉也领着儿子过来吃席,林坤河在台上比自己娶老婆还忙,一转头看见这对父子,有种画堂登猪狗的感觉。 尤其曹威廉儿子赖在杨琳身边,嚼烂的口香糖一样痴痴缠缠哼哼唧唧。 他在台上往下扫,冷不丁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曹威廉还是一贯的假,笑呵呵地看着林坤河:“老林今年春风得意,这伴郎服穿得还挺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结婚了。” 他酸不丢说了几句话,林坤河也不比他真几分,爽快笑道:“好说,几时威廉兄需要,我再上岗也行,我们关系这么好,你结几次,我都只收一条烟。” 曹威廉心里冷冷一笑。 他们不对付是早就开始的事,他比林坤河大几届,那时候在学校认识,因为名字,他被这个深圳仔瞟过一眼。 就那一眼,曹威廉不知道咀嚼了多久。 他从小到大没少因为这个不中不洋的名字被笑话,到了广州又看尽差距吃尽冷眼,对别人投在身上的一言一语都格外敏感,因此怎么看林坤河怎么不顺眼,尤其见人轻松出国,背后没少难受。 好在搞设计以后,这个名字反而成了曹威廉一张好记的名片,有时被问是不是留洋归来,他即便否认,也像在自谦。 而事业上,曹威廉已经算得上顺风顺水,也能说一句踩中时代洪流,比起林坤河却始终差了一线。 从来比较心最折磨人,他领着儿子心有不忿,眼看度假村的项目,一块硕大的肥肉也要被林坤河抢吞,确实很难甘心。 他儿子还记得被林坤河真真假假训过的那几几句,一见林坤河有点怵,抱着杨琳的腿躲来躲去。 林坤河看不得这小兔崽子在自己老婆身边乱蹿,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他赶走,等吃完酒,在东莞留宿一夜。 酒店有温泉,杨琳泡完回来洗澡,心情不错地对着浴室镜子护肤。 林坤河累得不想动,见她光着脚在里面擦脸,脚心挨着地,软趴趴吸住又弹开。 杨琳问:“你是不是欺负过曹威廉儿子?” “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讨厌你。” 还有儿子讨厌爹的,这已经不是忘本那么简单了。 林坤河信口一扯:“他要认我当爹,我说可以考虑,但得回去问问他妈。” 杨琳瞪了他一眼,走出来,蹲在床头摆弄酒店spa送的香薰精油。 这个气味可以,林坤河闻得骨软筋直,懒散地聊:“他说你是他妈妈,那喊我一声爸不是应该的?”说完突发奇想,要收曹威廉儿子当干儿子。 杨琳把纸巾往他身上砸:“你是不是欠叼?” 林坤河很放得开,四仰八叉往后一躺:“你来。” 杨琳就上去了,骑在他西装骨骨的身上,抓着领结轻轻一弹。 林坤河把手按在她背上,低声说:“这里隔音不错,比南京那边强。” “你怎么知道?”杨琳把他扣子解开又系上。 林坤河喉结一滚说:“我看过材料。”他撑着腰坐起来,抓着她脚放到肚子上。 杨琳的脚也涂了指甲油,娇红的指甲,趾圆窝深,林坤河撕开拉链让她踩,她靠在枕头上轻轻对搓,肉从脚窝挤出来。 林坤河脱了西装压过去,再说一遍这里隔音好,杨琳却偏不叫,哪怕林坤河故意在她耳边喘,她也越加咬着牙憋,憋得发根都出了汗,视线涣散失焦。 林坤河埋着头用力一阵,发现她人在抖,知道有点玩过了,连忙抱着喂了点水。 杨琳喝了水,滑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林坤河心里一跳,用被子裹住她:“没事吧?” 杨琳烦死他了,收收腿蹬过去:“非要这么搞,显你有劲是不是?” 林坤河边躲边哄,一个躲不及被她蹬到要害,立马弯腰,半天没说出话。 这下换杨琳慌了:“老公,你怎么了?” 这双脚可调情可杀人,林坤河脸色铁青,好久才慢慢缓过来,一双漆黑带怒的眼。 杨琳披上衣服想走,被他一把按在床尾,两人打架似地动了会手脚,林坤河再次提着刺进去,杨琳脑袋悬空捂不住嘴,被自己的声音刺激得耳尖微颤,林坤河蓄力,搂着她一顿暴冲。 杨琳被翻过来时,被子上已经有她身体的汗印,林坤河问去不去洗,她不想起,也不想让他动。 林坤河抽纸巾帮她清理,杨琳扭着说了两句话,他又拧开一瓶水,纸巾打湿了重新擦。 杨琳困极,迷迷糊糊听他接了个电话,说明天又去哪里。 她提前就拒绝了:“我起不来,我不去。” “回礼的事,你去了也搞不定。”林坤河没强求她:“睡吧,明天再去泡泡温泉,喜欢这里,多玩两天再走。” 杨琳嗯了一声,忽然支起眼皮说:“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不唱歌,跑别人婚礼上唱歌……” 伴郎这种活既像猴子又像服务员,林坤河也没想到自己结了婚还躲不过抓阄,他唱那几句脑子是空的,唱完即甩麦,心里想的是下次装病也不来。 杨琳好像看出来了,往他屁股上掐一把,不依不饶要听。 林坤河叹气,搂着她唱了几句,咸湿得很,杨琳当即翻身,离他睡远点。 但没多久,又被他扯醒了动。 杨琳乏力地攀着林坤河,一条手臂掉下来又被他抓住,搭到他脖子上。 第95章 第二天林坤河早起去帮师兄善后,杨琳只在他走的时候睁了睁眼皮,随后一觉睡到中午。 她起来沿着酒店溜达,离深并不远的一间酒店,因为沿湖而建,很多深圳客过来游泳泡温泉。 杨琳抓了点零食在手里吃,打算走之前再去康体享受一下,过去楼栋,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短发,穿着酒店员工服。 她几乎是下意识跟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有温泉的酒店动线都差,这一带大大小小的温泉像避障碍物一样,绕过这个又来一个。 杨琳跟出了汗,远远看见员工宿舍四个字时,有人在后面吹口哨。 一回身,林坤河揣着裤兜朝她扬扬下巴:“去哪?” 杨琳跑过去,钻进他外套躲太阳,同时热情地踮了踮脚。 林坤河低头吻她,吻完问:“吃了什么?” “小鱼仔,辣不辣?”杨琳得意得很。 林坤河一嘴又辣又咸的鱼味,手从兜里掏出来揽住她:“走吧,去吃饭。” 杨琳转头,刚刚跟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想自己应该看错,不可能是那个呆逼。 55 第55章 ◎睡觉,还是再打一会?◎ ---------- 农历2017,几年来最早的一个春节。 年夜饭在深圳,林坤河去取酒,见他小舅子一步三摇地走进来,一对胳膊随时架着像放不下去。 林坤河问杨琳:“你弟今天是不是要表演军体拳?” 杨琳问他:“那你表演什么?” 林坤河微微一笑:“我用脚画龙。” 杨琳白他一眼,继续跟林嘉怡聊天:“你要是回国,是不是很多公司随便选?” “当然不是,”林嘉怡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学历又不是万能,怎么可能随便选。” 杨琳拿了个橘子,手里边剥边问:“那你想干什么,当老师?” “看情况吧,有合适的机会都可以试试。”林嘉怡视线落在她手上。 杨琳有一些程式化的动作,比如看电视,调音量一定会跳过4和6,剥橘子也是,橘子瓣一般是3或5瓣,剥完橘子喜欢用指甲去掐橘子皮。 掐几下,做好的美甲也被染得有些黄。 林嘉怡看了会,见杨琳妈妈经过,起身喊了句:“阿姨。” 杜玉芬朝她笑:“嘉怡什么时候回学校?” 林嘉怡说:“过完年吧。” 杨琳有些好奇:“你现在回国是不是都要专门申请的?” 林嘉怡点点头。 杨琳问:“那你申请这么久,就说回来过年吗?” 林嘉怡眼珠暗动,头点得有些迟疑。 杨琳没当回事,撕了一半橘子递过去,见杨老板走来,又低头撕橘子上的白丝。 杨老板给林嘉怡发了个红包,也递了一个给杨琳。 杨琳没接。 她已经很久不跟杨老板说话,有什么都是靠妈妈和弟弟在中间传话,或者林坤河。 林嘉怡在中间垫了两句话,见杨琳不动,只能替她收下,笑着提道:“我听我爸妈说杨叔的旅馆装得很温馨,一直想去广州看看的。” “你随时去,什么时候都可以。”杨老板站这聊了聊,见女儿还是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尴尬地走开了。 为人父,杨老板这辈子没认过错也不可能认错,他的态度表现在他对林坤河的认可上。 女婿半个儿,林坤河实实在在地多了个爹,年夜饭的桌上两个老子合起来灌他一个,好在有杨鹏飞帮忙,才没被灌得七荤八素。 小舅子还是护着姐夫,只是喝多话也多,给林坤河来了句:“姐夫,你好好对我姐,要不然……” 林坤河问:“要不然怎么样,你连我也打?” 杨鹏飞不好意思地跟他碰了个杯。 林坤河听杨琳说了些事,问小舅子:“你姐说你不在广东过元宵?” 杨鹏飞点点头:“那边开工早,我也想先过去适应一下。” “票买好了?” “买好了。” 林坤河咽下一口酒,伸手拍拍他后脖颈:“好好干,以后出息了,我借你的光。 杨鹏飞嘿嘿一笑。 吃饭的是间老牌酒楼,是林家兄妹当年过生日的那一家,也是杨老板苦等房东的那一家。 酒楼翻新过,菜单上的价格也翻了一番,当年一个顶点都吃得杨老板心慌,今年他带足了钱,买单时预备大方一次,亲家却早已把账结上。 杨老板有些不高兴:“说好的我来请。” 老林总笑笑:“一家人不讲你我,亲家非要客气,明年去广州换你请。” “好,那明年你们一定要去。”杨老板当真了,反复念好几遍,走的时候还在念,直到儿子出声。 林坤河在老丈人身上看出一丝退让,耻于表露,但却下意识听从。 父子关系千家万户各有不同。 奔走完年初几天,各行各业陆续开工。 送走小舅子后,林坤河也提前开工去了趟江苏,参加甲方春茗的同时,顺便带人把肥春换回来。 今年任务重,他需要肥春在身边。 江苏这一待又是好几天,终于有点自己的时间,林坤河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喂?”杨琳的声音还很精神。 林坤河问:“还没睡?” “没啊,在看书。” “看书?”林坤河眉梢一动:“什么书,给我也看看?” 两人切成视频,杨琳确实在看书,膝头一本厚厚的书有些眼熟。 林坤河问:“在书房找的?” “嗯,随便拿的。”杨琳抬头,斯文地顶一下眼镜框。 林坤河还以为自己多了个小老婆,嘴角动了动,看着有点抽。 杨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事挂了。” 林坤河差点笑出声,清了清嗓子问:“你在书房没找到别的?” “找到几张毛片,给你扔了。”杨琳把书翻一页,瞟他一眼:“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两天,还要去门窗厂看看。”林坤河顺势问:“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考虑。” “就没有一点动心?” 杨琳奇怪了,歪着脑袋问:“你就不怕我亏本?” 林坤河说:“做生意,亏本正常。” 杨琳觉得他纯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就像年会上那些大手笔,分红抽奖都像撒钱。 她站起来,脚心对着屏幕,姿势踹他。 林坤河笑到一半转咳嗽:“慢慢想吧,有想法告诉我,或者你明天过来,我给你买机票,我们慢慢聊。” 杨琳牙尖嘴利:“你当我什么,特意飞过去让你睡?” 啧,林坤河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纠正她:“大家相互满足,知识分子应该文明些,别这么粗俗。” 杨琳啪地合上书:“没时间!我明天约了徐芳冰去做spa。” 林坤河按着电脑问:“去哪里?” “东莞啊,上次那个酒店还有券,刚好去用掉。”杨琳眼睛酸,屁股往后坐了坐,举起胳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林坤河已经打开电脑,姿势一眼就知道是在看图。 杨琳想起最近在朋友圈翻到他做的项目,同行发的,有假吹捧,也有真叫好。 林坤河确实有些水平,他的方案交给易和平去落地,项目效果就是杨琳一个卖砖的也能看出门道。 她静静望着他。 林坤河说:“眼镜摘了,戴着不难受?” 杨琳低声说:“你管我。” “你不需要戴这种东西。”他语气寻常,说出的话却让杨琳呼吸忽然变轻。 她感觉胸口微微发胀,嘴上却一贯地曲解他:“想说我戴眼镜不好看就直说,口花花。” 林坤河笑了下:“睡觉,还是再打一会?” 杨琳问:“你睡吗?” “我还要晚点。” 杨琳哦了一声。 林坤河知道她什么意思,手机没动,烟盒在掌心磕了下,去摸打火机。 杨琳突然冒出句:“你少抽点烟。” 林坤河咬着滤嘴一顿,透过屏幕看她。 半晌他把打火机盖子甩开,喉结动了动:“睡吧,等下我来挂。” 杨琳回房间床上,视线在他发缘眉眼过了过,眯眼睡着。 第二天早起看手机,林坤河又给她转了笔钱。 杨琳握着手机打呵欠,打完腿一蹬,起来刷牙吃东西,再开车去接徐芳冰。 徐芳冰还老大不情愿,叽歪一通说晚上有局,让杨琳陪着一起。 “我不去。”杨琳不愿意。 徐芳冰说:“我陪你去spa你不陪我去吃饭?弄死你。” 杨琳一怒:“是你先说去按摩的。” “我说去按摩没说去东莞,你怎么不带我出国呢?”徐芳冰手放在安全带上:“去不去?不去放我下车,别耽误我时间。” 杨琳嘴角往下一撇,按了锁车。 第96章 徐芳冰咂咂嘴:“放心,不让你喝酒,你就说你在备孕,谁敢灌你?” 杨琳问:“这不是你的借口吗?” “嗯,今天借给你用,下次你配合我……好了别废话,快走。”徐芳冰手一指,绿灯。 还是那间酒店,还是那栋康体会所,徐芳冰跟着杨琳享受了一把。 徐芳冰来之前不懂她为什么专门跑一趟,躺下后觉得跑这一趟值得,这里手法和环境都不错,用的精油尤其香,而且香得自然。 徐芳冰骨头发软,想起自己以前的好日子,感慨了又感慨。 技师见她们满意,嘴里也是炸了一通话术把她们夸完又夸,想趁机充点业绩。 杨琳没搭话。 再好的手法也不值得她经常跑,她不是何渊文妈妈,天天换地方保养,听服务人员几句好话就能随手刷个大单。 她好像总觉得那样的生活虚,虚得发飘,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项目整整两个小时,做完杨琳喝了点养颜粥,见会所生意很旺,还是问了句:“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程山园的人?” 技师回忆道:“好像没有?没听过这个名字。” 杨琳蹙眉。 技师又说:“不过我们康体这边是包出去的,不完全属于酒店,需要的话,我让主管帮您问问?” 杨琳喉咙咽了咽:“不用,谢谢。” 徐芳冰跟她下楼,朝她若有所思的脸上插了一眼:“程山园是谁?” 杨琳说:“没谁。” “程山园……”徐芳冰念了念这个名字,沿着会所下的石道出去,见杨琳陡然停下,接着眼珠定住。 一个短发女服务生看见她们,慌慌张张拔腿就跑。 徐芳冰还没反应过来,杨琳已经追了过去,嘴里喊着那个名字:“程山园!” 她这次看清了认准了,很快把人按住,抓着衣领压在地上。 服务生吓哭了,挣扎间杨琳扇了她一个巴掌:“程山园,再跑弄死你!” “我不是……”服务生蜷缩着,拼命把胸牌往外一丢:“我不叫程山园……” 杨琳手机都掉在地上,不管不顾地把她身上纹身扯出来:“不是程山园是谁?” 服务员很快哭得脸都湿了。 杨琳忍得手指关节都痛,盯着这个这呆逼问:“谢珉呢?说话!” “他死了……”程山园被压到腿软,呜咽着说:“不要,不要打我……” “死了?”杨琳念出这两个字,重重一愣。 徐芳冰把手机和铭牌都捡过来,眼睁睁看着她又在打人,连忙拍她手臂让她放手。 杨琳卸了劲,眼珠绷在程山园身上:“怎么死的?” “被车撞死的……”程山园抱着脑袋,一张哭湿的脸有害怕也有疑惑:“……你不知道吗?” 杨琳按着她问了几句,迅速拿回手机打给林嘉怡。 等待音一声接一声,杨琳张张嘴,喉咙麻痛。 电话没通。 林嘉怡正在家里捡毛线。 她觉得家里两只狗名字没取好,她哥天天喊白痴brother,真就把这两条狗喊得时不时发神经。 林嘉怡一团毛线被它们从房间绕到偏厅,记号扣都撒了一地。 梁老师帮着缠了好久:“怎么学起这个来了?” 林嘉怡说:“一开始跟老师学的,后来觉得可以放松脑子,就有点上瘾了。” 梁老师问:“都上瘾了,没给你妈打点什么?” “我没打,但是方姨打了……”林嘉怡这话说得很小心,留意观察着母亲脸色。 梁老师还算平静:“怎么没看到?也回来这么久了。” 林嘉怡拿出件毛线开衫。 她解释:“方姨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穿,自己比划了好久。” 梁老师问:“她现在状态怎么样?” “护工说酒差不多戒掉了,就是拿东西,手还有点抖。” 梁老师接过来摸了摸,针脚有粗有细,毛线的弹性不太均匀。 但也不能苛求,愿意动手就不错了。 她背上身试了试,想到何渊文:“阿文呢,今年该出来了吧?” “嗯,”林嘉怡轻轻点头:“就这段时间会出来。” “他以后怎么打算?” “他爸爸以前的一个朋友,说会照顾他,让他过去,帮忙安排后面的事……” 梁老师把衣服脱了,唉一声:“你哥不去接?” 林嘉怡被母亲叹得低了头:“哥说让他缓缓,刚出来要适应一下,适应好了会去找他。” 母女两个沉默一阵。 林嘉怡手里绕着线,想到许多事,但有些话心照即可。 她相信长辈有他们智慧的一套,这份智慧像老树护野藤,她也见过他们代代相传的放手禅,只是这个禅好像在她身上念得不如她哥哥通顺。 林嘉怡跟她妈妈开玩笑:“我跟哥都是一样的,他过得好,我也不会差,不用总是操心我。” 梁老师认真了:“嘉怡,妈妈不是不放手,你离我那么远,一走就是几年平时看也看不到,你让我怎么放心?” 她举例杨琳:“就像你嫂子,她不在身边那几年她妈妈也睡不着觉,那天吃饭你都听见了的……妈妈不骗你,我也经常整晚睡不着,就想你回来,不然这颗心怎么都放不下来。” 林嘉怡点点头。 梁老师眼角发涩:“我有时候到你房间开个窗,都难受得想掉眼泪。” 林嘉怡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她不像她哥,不会说些俏皮话哄她妈妈开心,只能干巴巴待在旁边陪着,等母亲情绪稳定了,才团着毛线回房间。 见有未接来电,她给杨琳回了过去。 这次换杨琳没接。 回深的路上,杨琳手机震得像在过石子路。 徐芳冰提醒她:“电话,发什么呆?” 杨琳看了眼,按静音。 人在冲动之后是抽离,她脑子痹住了,心底迫切的质问挤成一团,转不动。 徐芳冰以为是骚扰电话,见她心不在焉,也没多问。 回深的路上已经能看到些外地车牌,下高速时甚至还堵了会,等到酒店已经有点晚,杨琳让徐芳冰先上去,自己慢慢找停车位。 找好去坐电梯,黄亚滨按着键在等她。 杨琳视线绷在他身上。 黄亚滨问去几楼,她没说话,黄亚滨猜应该也是中餐厅那一层。 大过年的,他主动搭话:“你也来这吃饭?” 杨琳仍然没理。 黄亚滨又没话找话提了提林坤河,见她十分不给面子,皱眉说:“有必要吗,像我得罪你一样。” “我不跟人渣说话。”杨琳终于出声。 黄亚滨刚跟家里过完招,心情也不怎么样,哂着问:“说说看,我怎么人渣了,就因为跟你表姐谈了下恋爱,还是因为何渊文?” 杨琳被这句话点着,转脸盯死黄亚滨:“你还有脸提他?” “我有什么没脸的,他爸出事跟我又没关系。”黄亚滨似笑非笑:“如果是因为那天他被我大哥找事,那也该怪你,要不是你叫他去那里上班,他用得着被别人玩?” “你他妈真不要脸!”杨琳指着他骂:“你明明跟你大哥一路货色,你敢说你那天不是去看戏的,你没有灌他?” 黄亚滨被她一骂,不由也有些挂脸:“我是灌他了,我是看戏了,但后来他问我要钱我也给了,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他的,更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说到这,黄亚滨忽然找回点记忆:“说起来我想问你,渊仔走之前问我拿了一笔钱,是留给你的吧?” 杨琳脸色透白。 黄亚滨知道自己猜中了,电梯开门他率先走出去,回头一笑:“怎么样,我的钱应该对你很有用?拿了我的钱还要骂我是人渣,你又有多高尚?” 说完,松了松衣领慢步离开。 曹威廉出来时正好看到他一个背影,见杨琳脸色不好,关切地扔了烟过来问:“怎么了?” 杨琳纹丝不动地看着黄亚滨离开的方向,再没什么心情陪徐芳冰应酬。 她掉头就走,曹威廉跟在后面又不敢拦,硬生生跟着进了电梯。 他一路哄一路问,下地库时有个打扮很低调的人跟杨琳擦身而过,杨琳慢慢顿住脚,回头望。 曹威廉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这位是?” “你不认识?”杨琳笑了下,牙根暗暗发紧。 56 第56章 ◎为什么瞒着我?◎ ---------- 林坤河在江苏待了几天,低温兼下雨,冻得脸都冷硬。 回深后去趟公司,邓文胜调侃拍档,说肥东快变瘦东。 笑几句,对了对工作。 除了进行中的,还有年后开标的度假村,资源方案他们都是排前的那一个。 邓文胜有些兴奋:“坤哥,到时候是不是要安排点庆功宴什么的?” 第97章 林坤河正解扣子,一听即皱眉:“没到出结果的那天……” “对对,”邓文胜连忙改口:“我懂,夹着尾巴做人,呵呵。”他吸一口气,嘴巴用力贴紧。 只是很快又想起件事:“蔡总公司说有个联展,就明天。” 老蔡的局多是一边谈艺术一边摸女人,林坤河似乎已经闻到画布和酒味,略一思索说:“你去吧,就说我还没回来。” 邓文胜跟人熟得很快,性格也吃得开,林坤河有些抽不出身不想去的场合,邓文胜是替他最好的选择。 邓文胜也贴心,当即应了:“行,你回家多陪陪嫂子,年还没过完就出差,坤哥你也辛苦了。” 林坤河单手按了按他的肩,稍微一点头,收拾东西回家。 家里开了冷气,一休见到他相当热情,起了个势子就往膝盖蹿。 林坤河没留意被舔到,脸一黑,对它做了个手势:“冷静。” 杨琳坐在地毯上,撑着脑袋看门口。 林坤河佯怒:“有没有眼力,不知道来接一下行李?” 杨琳调回目光,继续忙自己的事。 一休还在纠缠,林坤河撇头把它推下去,热情过了头就是负担,他喝斥两声,这狗才识数地走开。 茶几上散着红包和钞票,杨琳在准备今年开工的利是。 林坤河伸眼看了看:“什么时候换的新钞?” “年前,挂金桔的时候一起换的。”杨琳不耐烦弄这些红包,也有些心不在焉。 她塞完一封,见林坤河身上沾了狗毛,本能地伸手拍掉。 林坤河握住她的手:“今天不戴眼镜了?” 杨琳嗯了一声,望望他穿的毛衣:“不热吗?” “热,里面穿的不方便脱。”林坤河勾着她下巴亲了亲,起身去换衣服。 换好出来,杨琳红包也包完了,她膝盖抵着胸,像看电视又像在发呆。 林坤河看出她有些不对劲:“怎么了,生理期不舒服?” 杨琳咬住舌尖,一转口:“嗯。” 林坤河没想太多,两地温差把他冲得也有些犯懒。 他坐下来往前一勾,杨琳靠在他肩头,满脑子念头打架,注意力散得厉害。 林坤河回来之前,她有一团猜想亟待证实,想着等他回深圳要捉着他问个清楚明白,但等他真的到家,她却犹豫怎么去摸那张牌。 林坤河问:“鹏飞在浙江怎么样?” 杨琳回:“他说已经上班了,慢慢适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林坤河手指捋着她耳朵边的头发。 他在看电影,而杨琳在用眼睛描他投在屏幕上的影子,翻还是不翻,她指甲刮着牌背,思绪乱绞。 元宵去广州吃饭,又是呼啦啦一大桌人。 林坤河被辣椒粉呛得连连咳嗽,还要被杨琳大伯拉着听他那点生意。 一味贪大的人就像得了什么巨人症,身上皮囊越吹越胀,爆掉是早晚的事。 难怪杨琳会对做生意避之不及,前人和身边人的经历确实*影响不小。 林坤河听完,心里有了些计较,再看杨家大伯就像批发市场的皇帝,搏运和投机的成分太大,因为走了大半辈子好运,一走背字就上个大当。 见有人来租房,林坤河招呼了下,顺便往外躲避呛人的辣椒。 租房的是一对小情侣,稚气未脱的年纪提着硕大的尼龙袋和拉杆箱,看得出来没什么钱,租了个不带厕所的小房间。 东西多,男生搬得满头汗还舍不得让女孩子动,第一趟搬上三楼时,杨琳跟堂妹站在阳台说话,听见他们商量着等下吃什么,商量着明天找老乡进厂,再找个便宜的月租房。 杨琳看了眼那个牛津布的拉杆箱,提手上还绑着条红绸带,因为掉了个轮子,女孩子用脚撑住那里。 行李笨重,两个人面容却轻快,女孩子穿着干干净净的裙子站在楼梯口等,每搬一趟都笑嘻嘻地帮男友扇两下风。 最后一趟时,林坤河帮着提了个尼龙袋上来。 男生向他道谢,他略微一颔首,张口喊杨家姐妹:“下去吧,要吃饭了。” “好的姐夫,马上就去!”杨明珠嘴上应得快,见他下去,立马又拉着杨琳继续说那块地的事。 杨琳垂眼说:“不卖。” 明珠一愣:“为什么啊?” 杨琳说:“不为什么,就是不卖。” 明珠不懂,也有些着急:“可你留着它也没用啊老姐,你跟姐夫在深圳房子那么多,多到都住不完,总不会还回去盖房吧?” 杨琳嫌吵:“你能不能安静点,别烦我?” 她突然就不高兴了,杨明珠不懂但也不敢惹,瘪瘪嘴觉得自己父亲说得对,她二叔跟堂姐性格都奇奇怪怪,说变脸就变脸。 楼下饭桌已经摆好,辣的不辣的都有。 林坤河当了一年湖南女婿,老丈人家的叉烧终于没再落辣椒,还有一碟白灼菜一点凉拌海蜇,够他填肚子了。 桌上杨明义一直向他敬酒,旁边杨家两个老兄弟也是一轮接着一轮,喝着喝着还开始忆苦思甜,忆父母,忆童年。 忆完一圈,杨大伯说梦到去世的老父老母,都向他问起这个弟弟,问身体好不好,过得舒不舒心。 “弟啊……”杨大伯感叹:“爸妈还是记挂你的……我一直都跟他们报好,也怕你伤心,总不敢提。” 杨老板摸着酒杯,一对激红的眼圈。 杨大伯也哽咽,望了一圈小辈说:“到我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计较的呢,他们小孩子过得好,我们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说是不是?” 喝到最后,兄弟两个扶肩相泣,看起来相当感人。 只是老大一走,杨老板又指天指地骂了一通,颇有气势。 老丈人翻脸速度不差,做人也是既糊涂又清醒,林坤河极力地忍,忍到肺都痛。 他问杨琳:“你爸跟你爷爷奶奶关系很差?” 杨琳点点头:“他很怨我爷爷奶奶,尤其是我奶奶,他那根手指头炸到的时候我奶奶骂过他,叫他死掉算了……” 她把折叠桌收起来,看了眼外面趔趔趄趄冲地的杨老板,想起很小的时候放学回家,路上碰到准备出去赚钱的父亲,叫了一声爸。 杨老板在蛇皮袋里掏出一根香蕉递给她,让她好好读书,在家好好照顾孝顺爷爷奶奶。 杨琳当时不懂,明明爷爷奶奶并不喜欢父亲,明明父亲私下也总是怨和骂,为什么还要让她去孝顺去照顾。 后来奶奶去世,她父亲跪在灵前悲恸地喊妈。 老一辈的那种叫法,深长得像肺里呼出的一声呐喊,也像耕田的牛崽子在喊牛妈妈。 她那时才意识到,再仇再怨,杨老板也渴望父母的爱。 这些杨琳没说给林坤河听。 今天这顿饭接近三个小时,喝的是老家酿的烈酒,这种酒度数最邪,杨琳感觉林坤河也喝多了,这回真的在用脚画龙,身体也摆来摆去。 她让林坤河去休息,林坤河还在开玩笑,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黄亚滨家里这样,杨家也这样。 杨琳一听黄亚滨,嘴角迅速下撇。 林坤河没留意,他进了收银台,又看见那些压在玻璃下的照片。 有一张是他们全家福,杨鹏飞还被抱在手里,杨琳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扎着很大的头花,眉心一个红点,嘴唇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画过,和眉心一样红。 他指指她额头:“点这个干什么?” 杨琳说:“朱砂不知道吗,避邪的,走亲戚都要点。” 她去门口洗了把手,刚刚租房的小情侣下来去吃饭,女孩子嘴里嚼着口香糖,叭地吹破一个泡泡,男生伸手揉揉她脑袋。 杨琳站在门口一时没挪开眼。 她想起何渊文,他们那时候也这样,挤在出租屋形影不离。 他们没什么钱,经常是下楼随便吃点,后来买了锅勺租了煤气罐,才慢慢过日子一样过起来。 那时觉得钱没了无所谓,有情饮水饱是年轻人不用刻意去相信的东西,可始终,生活是最大的教育家。 杨琳转身,她妈妈拿了房间钥匙让他们上去休息。 还是上次那间豪华房,同样的四件套同样的床垫,只是杨老板大概喝得顾不上,今天没有十八禁的闭路电视。 但也不是索然无味,土酒上头飘飘然,林坤河搂着老婆窸窸窣窣地亲了会,压着嗓子说:“生个孩子吧?” 杨琳没说话。 林坤河摸索到她手腕,用力圈了圈。 杨琳脑袋抵着他,眼珠缓缓转动,闷出一句:“我不想生。” “为什么?”林坤河把她翻到身上,勾着眉梢问:“怕你像你爸,像你爷爷奶奶一样偏心?” 杨琳抬头看他。 他喝得眼白微微充血,看她的视线却挺认真,缠着她指尖勾了勾,眼底一点笑意:“怕偏心就生一个,不让自己有偏心的机会。” 第98章 杨琳望他一会,眼皮跳着看向他后面的墙,忽然问:“明珠说她有个朋友想买我那块地,你说我要不要卖?” 话题一跳,林坤河反应几秒。 他搓着她指尖,喉结下沉问:“出价多少,比你买的时候翻了几倍?” 杨琳出声,带着一点翻牌前的模糊:“跟价格没关系,买地的合同上写的不是我一个人名字,就算要卖,也要等何渊文一起。” 林坤河搭在她身上的另一只手明显顿住。 杨琳已经熟悉他身上的气味,他心跳的规律,他手臂收紧的力度。 可她没办法在一些事上装傻,牙关较了会劲问:“他什么时候出来?” “谁?” “何渊文。”杨琳说:“他不是在监狱么,什么时候会出来?” 林坤河有一会没言语,喉结弹了弹,喝醉的嗓子些微返哑:“嘉怡跟你说的?” 杨琳突然不会眨眼了,定定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林坤河一顿。 他回深圳那天就觉得她状态不对,看电影时人是游离的,眨眼的次数也太多,睫毛影子一直在眼皮下抖。 杨琳追问:“说话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林坤河没有否认。 果然,杨琳猜对了,他早就知道,而且故意不告诉她。 她眼珠暗动正要发作,外面一阵吵闹,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在走廊哗啦啦响起。 拉开门一看,是联防的人过来查,说是开年严管,一查登记,二查有没有涉黄涉毒。 杨老板顶着一张紫红的脸战战兢兢配合,刚刚喝多了的气势变成亦步亦趋,生怕有事的小老板模样。 好在他今晚喝醉,电视里并没有不该出现的频道,也好在他谨慎,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以前也有拉皮条的拿了一堆名片说放这,有需要的打电话,按单给抽成。 杨老板没敢接。 一是胆子小怕惹事,哪天被查到搞不好要坐老虎凳,二是他有妻有女,嫖客多了见个女的就问价,再想挣钱,杨老板也不愿意惹这种麻烦。 村联防的人在里面绕了一圈,指了指阁楼:“这个谁叫打的?” 杨老板说:“以前就有的。” “你确定?”那几人鹰一样的视线盯在他身上:“你这个是违建来的啊,要拆掉。” 杨老板一再解释说不住人,就是用来放点东西。 对方很坚持:“放东西也不行,这个一着火马上烧起全栋楼,这么多人住在这里,到时候出点什么事谁负责?” 意思就是没得讲。 杨老板没办法,只能应下。 村联防的还在叮嘱,说附近有喝多了的房客半夜被呕吐物糊嘴糊鼻,死在出租屋里,叫他们留意住客安全。 旅馆生意脆弱,这一件事就可能弄死一栋出租屋,杨老板一路赔着笑,目光仓促地扫过女儿女婿,把人送了下去。 林坤河跟下去问了问情况,确认没事,又返回楼上。 杨琳坐在床沿,身上那股犹豫劲已经荡然不见,开口即问:“为什么骗我?” 林坤河看着她,眼风逐渐收紧。 杨琳同样眼也不眨,脑子一下串起很多事。 比如林嘉怡那天没说出口的话,比如那年打完电话,为什么林嘉怡后来拉黑了她,还有那天晚上她帮林坤河挪车,在车上看见何渊文妈妈签了名的信封。 杨琳见过,一眼就认出那是何渊文妈妈的字,她当时还觉得奇怪,林嘉怡到底什么身份能去坪山探何渊文爸爸的监? 现在终于知道林嘉怡不是去探何渊文爸爸,是去探何渊文。 她抿着嘴,感觉鬓角发紧,脸上表情慢慢收起来,质问他:“为什么瞒着我?” 林坤河眉心跳了跳:“谁告诉你的?” “这个你不用管,我问你,你凭什么瞒着我?”杨琳话挤话,几乎是逼视着林坤河。 她被事实的尖刀一刺,两眼只管盯着牌面,而林坤河喝醉的视线也清明不少,幽黑的眼在她身上过了一遍,划开手机去接电话。 杨琳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那头在说,度假村的项目出了变故。 她心里清楚,这张牌一翻两瞪眼,这根鱼刺拔出来,到底还是捅穿了他们两个人的喉咙。 57 第57章 ◎杨琳,你老公来了◎ ---------- 林坤河接完电话,再次面对杨琳。 她披着头发,身上穿的是丈母娘买的睡衣,领子边缘还有他刚刚啄出来的红印。 林坤河缓了口气问:“你都知道哪些?” 杨琳不说话,嘴巴像蚌一样,只等他和盘托出。 林坤河也看出她的想法,握着手机说:“何渊文是坐牢了,因为谢珉。”他猜测:“你应该知道谢珉被货车撞死了?” 杨琳是知道,但她不懂:“人不是何渊文撞的,为什么判这么久?” 林坤河说了三个字:“过失罪。” 为什么判这么久,因为何渊文当时打了谢珉一顿,而且追他的时候,手里拿了东西。 杨琳舌根发木。 她问林坤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坤河说:“嘉怡知道后,联系的我。”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杨琳看着他,眼珠一骨碌定住:“为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 林坤河说:“跟嘉怡没关系,是我不让她说。” 杨琳忽然颤起来,她拼命咬着发抖的嘴唇,呼吸变浅变急。 林坤河走近她,握着她的脸擦了下。 杨琳推了推他,发现推不开,更大的眼泪立马就滑了下来。 林坤河没出声,由她哭了一会才问:“我要回深圳,你在这住,还是跟我一起回?” 杨琳用力把他推开,起身换衣服走人。 楼下的杨老板鼾声震天。 听见动静,他一个激灵爬起来,眼球上的红血丝缠得吓人。 “要走了吗?”杨老板沙声问。 “公司有点事,先回去一趟。”林坤河站在楼梯间讲了几句,仿佛能听到老丈人不健康的心跳声。 他想起小舅子之前的抱怨,说想给杨老板买保险想把人带去体检却反而被骂了一顿,说钱没地方花,又问是不是咒他。 林坤河没想过保险两个字也成了要避的谶,他早把眉头皱了又皱,出去时见杨琳走在前面,瘦条条的背影透着迟钝和茫然。 黑夜中,他清清楚楚看见她身上的痛苦。 林坤河在后面看了会,搓搓眉心跟上去。 回深后,他迅速跟进度假村的项目。 他们一干人到处活动,频繁举证一沓又一沓,但这次结果下来得很快,因为合规的问题,他们直接被取消了投标资格。 不久项目开标,好事顺理成章地落入曹威廉的袋。 结果出来后,徐芳冰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又笑又叹:“老曹有点本事啊,前几天还愁眉苦脸酸得要命,这下算是起来了。” 杨琳仔细看着招标结果,饶红拿了个信封过来还钱。 杨琳抖开数了数。 “没少吧?”饶红问得阴阳怪气。 杨琳头也不抬地抽出两张递回去:“一张有洞一张太旧,给我换新的。” 徐芳冰又是一叹气,怎么看饶红怎么是自找的,非要多余问。 换过新钱后,杨琳把借条还给饶红:“以后不用养男人了,自己聪明点。” 饶红确认后,动手把欠条撕得粉碎。 她顶着老大不高兴的脸跟二股东打了个照面,板着脸看都没看。 徐芳冰笑笑,调侃起杨琳这个女地主婆:“你不上班,去放放高利贷也能发财。” 杨琳说:“我不干违法的事,不给治安添麻烦。” 她讲话没什么表情,徐芳冰出奇地投去一眼,敏锐地感受到她心情差。 思索了下,觉得应该跟林坤河有关,毕竟这两公婆感情不错,老公丢了标,杨琳不爽也正常。 有些事徐芳冰还记得清楚,比如上次跟他们两公婆同车,几分钟路程里杨琳一口一个老公,故意挤着声音说话,还捅了瓶奶茶喂林坤河。 徐芳冰一路被恶心回来。 她那会猜到这两个人为什么结婚,大概也就是臭味相投。 但徐芳冰人好,撞了撞杨琳肩膀:“回去安慰一下你老公,做生意嘛,有得有失很正常。” 杨琳嘴角一扯:“你这么说,是因为你得了吧?” 徐芳冰笑笑,这个单确实救了她一命,没什么好否认的,毕竟曹威廉捡漏就是她捡漏。 她嘴上不当回事,可这次对赌不比之前,真被搞下去,分分钟被打趴。 但该安慰还是要安慰:“捡漏说白了就是运气的事,这次老曹走运,你老公背运而已,这种事风水轮流转的,想开点。” 杨琳偏了偏耳朵,林坤河是不是背运,她明白得很。 而最开始,她只想整一下黄亚滨。 第99章 下班后开车出去,林嘉怡已经等了有一会。 她远远地看见杨琳过来,明白有些事情看似巧合,却存在必然性。 如果她们再没交际,完全可以瞒一辈子,偏偏现在成了家人,那么何渊文的事不因为碰到个程山园,也会因为别的被知道。 杨琳坐下后,林嘉怡若无其事地点单,点完问起程山园:“她怎么样?” 杨琳说:“能怎么样?”可怜又可嫌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林嘉怡顿了下。 她明显的没睡好,眼下两片青影,恐怕不止辗转了一晚。 林嘉怡犹豫了会:“其实何渊文也不让告诉你。” “所以你们就真的什么都没说。”杨琳鼻腔酸痒,手指在桌面空抓了一下。 林嘉怡盯着她,忽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不真实。 她曾经想象过杨琳知情后的场景,甚至在何渊文出事的第一时间林嘉怡就想打给杨琳,想知道杨琳到底真怀孕还是假借口。 如果是假借口,林嘉怡想看她痛苦,想让她知道因为她一个谎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她哥哥问:“要是真怀了,你这个电话打过去,她会怎么样?” 林嘉怡也问:“要是没怀呢?” 她哥没说话,但林嘉怡很快也意识到当中的问题。 要是没怀,杨琳这辈子不可能走得出去。 于是林嘉怡也逼迫自己不去钻牛角尖,七年这么久,一个何渊文已经很难捱,再搭上一个杨琳,没必要。 她岔开话题说起何渊文出国的事:“他爸在国外留了一笔钱,是给他和他妈妈的,他不去,他妈妈拿不了多少。” 杨琳问:“那这么多年,都是你在照顾他妈妈?” 嘉怡说:“他妈妈有护工照顾,我偶尔会去看看。” 杨琳心里清楚,应该不止偶尔去看看,不然梁老师也不至于在听到女儿回国后那么激动。 她盯着水杯发起呆。 菜上来,两个人都没吃几口。 离开时林嘉怡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想太多,也……别怪自己。” 杨琳做不到。 何渊文如果在国外快活,她最多给个冷眼,可他进监狱待了七年,还是因为她一个电话发生的意外,如果不管不问不在意,她成什么了?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 杨琳有些茫然,只要想到何渊文就睡不着。 对何渊文来说,这辈子的大起大落像是一通拳脚,生活对他做得已经够多,她还要往他身上扔石子,把他踉踉跄跄送进监狱,就这么消耗了七年。 杨琳眼皮发涩。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同事在喊:“杨琳,你老公来了。” 杨琳走出去,见林坤河站在门口,穿了件圆领t和休闲裤,像刚从工地出来,正低头掸灰。 她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林坤河指了下建材城的老板楼:“刚好在。” 曹威廉尾随其后。 他跟上来,似当林坤河不存在,开口即问杨琳:“怎么脸色这么差,最近没睡好?” 杨琳皱眉。 林坤河伸手揽她,对姓曹的报以一笑:“威廉兄倒是气色不错,最近睡觉天天笑醒的?” 曹威廉好像才意识到他在,客气相问:“跟弟妹说两句话,方不方便?” 林坤河眯了眯眼。 曹威廉已经拿出一副商量语气,跟杨琳说:“我在想度假村那个项目,如果方便的话,我一会去跟你们店长说说,看这个单能不能让你来跟?” 杨琳眼珠在他身上滚定半秒。 曹威廉微微一笑,转头跟林坤河解释:“林工别介意,我就是觉得弟妹做事最让我放心,我们也合作这么久了,我跟弟妹最合得来。” 他语气暧昧,林坤河的眼锋往这厮身上扫过,换只手揽着杨琳走了。 杨琳一路没吭声。 她在回家后跟小时工阿姨说了几句话,吃完饭觉得困,不久就去睡了。 林坤河洗完出来,杨琳已经睡着。 他在床边站了会,碰碰她的脸,抬手灭掉灯。 他最近都早出晚归,身上压了一团的事。 文件看了又看,电话也通了一轮又一轮,林坤河后颈发硬地往后一躺,胳膊搭在扶手上,闭目想事。 有些东西出于经验也出于直觉,度假村这件事上,整个过程否决得太快太不寻常,林坤河觉得不对劲,于是一直在探。 他不是接受不了失败,但他要揪个清楚明白。 最后一通电话提到曹威廉,林坤河推敲着这个名字,他在想事情,打火机盖子在手里甩开又关上,向门口望一眼。 杨琳在外面隐隐约约地听了一会,被他发现,她干脆把门推开,人像梦游一样走进来。 林坤河腾了只手拿电话,按住听筒问:“怎么了,睡不着?” 杨琳说:“你先讲电话。” 林坤河讲完,放下手机看她。 杨琳在离他两步之外站着:“事情是我说的。” “什么?” “黄亚滨跟那个股东的关系,是我说的,我告诉曹威廉了。” 林坤河望了她一会:“为什么?” “徐芳冰对赌,需要这个单。” “说实话。”林坤河不信。 杨琳抿了下嘴。 林坤河面带琢磨地看着她:“因为何渊文的事?”他觉得有些可笑:“就因为这个,你恨我?” 杨琳盯着他说:“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 “有区别么?”林坤河问:“如果一开始知道他在坐牢,你会怎么办?” 杨琳讲:“我会等他出来。” “那现在呢?”林坤河好奇:“现在他快出来了,你又要回去找他?” 杨琳没说话。 林坤河嘴角扯高,忍不住摇头发笑。 太逗了,他还在想这几天忽略了她,现在这点事荒唐得让他没话说。 林坤河问:“杨琳,你多大?” “什么意思?” “做这种事觉不觉得自己搞笑?”林坤河诚心发问。 事情太他妈滑稽,滑稽到他差点笑出声来。 他越是笑,杨琳越是面无表情。 等他笑完,她说了句:“我们离婚吧。” 林坤河像没听到,抽出烟在烟盒上轻敲两下,想了想:“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睡好了再说。” 杨琳却说:“我睡好了,也想好了。”她看他的目光奇怪又尖酸:“怎么了,你不想离?” 林坤河微微抬了抬眉梢:“对,我不想离,凭什么便宜了你们?”他眼中带笑地看着她:“这个婚要结的是你要离的也是你,怎么,何渊文不在的时候随便找人结婚,等他要出现了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你当我是什么,慈善分子冤大头?” 杨琳像被他的笑声点中,语气也越加讥诮起来:“我搞黄了你的生意你还要跟我在一起,是这个意思吗?” “用不着激我,”林坤河往靠背一倒,拿了只签字笔架在虎口转来转去:“我不是何渊文,你这点话还吓不到我。” 杨琳说:“我没有吓你,就是有点看不起你。” 林坤河短促地笑了一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琳随他看。 林坤河问:“这么难受么?你难受的是何渊文的事,还是难受在搞黄了我的生意,所以碰到点事就要跑?” “你想太多了吧?”杨琳磨了磨发烫的眼皮,忽然烦躁起来。 “我有没有想多你心里清楚,”林坤河报以一笑:“你看,我没有说错吧?你跟何渊文是一路人,跟你爸也差不多。” 杨琳怔了下。 林坤河的语气一如几年前:“你跟你爸一样不敢承担,跟你爸一样遇事先推别人身上先找人来怪,你口口声声说不想像他,其实你最像他。” 说完,林坤河把虎口的笔捏住,轻轻往纸上一掷,起身要走。 绕经杨琳时两人衣料擦了一下,她出声问:“你就不怕我再搞破坏?” 林坤河低头看她:“不搞破坏,你还找得到自己么?”他认真问了句:“这一辈子张牙舞爪又顾影自怜,你累不累?” 杨琳脸色慢慢发白。 58 第58章 ◎我爱你的多了◎ ---------- 林坤河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赌徒心态,不是赌不起,但今时今日的局面让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像吞了一团烧红的炭,岂止不爽。 他在第二天照常到公司过方案,毕竟丢了一个项目,还有别的等着排人等着开工。 就这么领着团队忙了两天,感觉呼出来的都是车尾废气。 这会刚从一个地产提案会回来,肥东跟在后面确认些事情,林坤河边听,边往办公室走。 经过会议室见邓文胜在接待来客,边泡茶边说笑,一只胳膊搭在椅背,西装袖子下的表带跟着手势微微晃动。 第100章 林坤河瞧过去。 肥东嘴里讲讲发现他停下来,问了句:“怎么了坤哥?” “没事。”林坤河打了个喷嚏,提提衣领。 元宵后降温,连他也找了个西装来穿。 环视一圈,林坤河说:“这两天太冷,空调不要舍不得开,丢了个标而已,没到给不起电费的地步。” 肥东一笑:“开了的,大家不习惯,说觉得干。” 林坤河点点头,食指关节在鼻底揉两下,动脚回办公室。 不久,送完客的邓文胜过来报了两个项目,满心期待等着回复。 林坤河手里转着一个香薰盖子,闻了闻,没着急回他。 邓文胜目光也投到那个盖子上。 林坤河问:“你对这个感兴趣?” 邓文胜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摇摇头:“嫂子买的吧?” “对,她说是东方香,你闻闻?” 邓文胜接过来,鼻孔动两下:“挺香的,有股墨水味。” 林坤河说:“那还是你鼻子灵,我说是厕所香,被她骂了两句。” 邓文胜见怪不怪,笑着说:“女人都喜欢听起来高档的,顺着说就行了。” 说完,顺势补充两句项目的事。 林坤河在他殷切的视线里思索了会,不经意地问起那天的应酬:“蔡总的局不错?” 邓文胜一愣:“是不错,挺热闹的。” 林坤河问:“都哪些人去了?” 邓文胜回想了下,迟疑着讲了几个认识的:“怎么了坤哥?” “我听老蔡说,黄亚滨大哥那天也在?”林坤河问:“你什么时候跟他熟上了?” 邓文胜舔了舔嘴唇,似想解释又看出点犹豫:“算不上熟吧……” 林坤河眼里精光一闪,没继续追问反而替他找补一句:“我忘了,你们也是同乡。” 邓文胜报的项目里有一个相当不错的,林坤河仔细问了几句,最后讲笑,一开年资源这么强,都舍不得放他出去驻场。 邓文胜喉结动了动,给出个干笑。 他走后林坤河碾着手掌想了会事,香薰盖子盖回去,继续收拾工作。 如是又过了两天,黄亚滨招呼也不打地出现,问有没有时间。 林坤河正跟协会的人对接,望一眼问:“等下要出门,你有事?” “有事。”黄亚滨阴着张脸进来,一脚踢上了门。 这天杨琳刚到南山,接了欢欢放学。 欢欢穿校服的样子很可爱,杨琳给她买了雪糕,追着问好不好吃。 欢欢来一句:“soso啰……” “什么?”杨琳拍拍耳朵,以为听错。 杜海若笑起来:“应该是跟同学学的。” 杨琳听着有点好笑,逗着欢欢问:“在学校怎么样?” “蛮好的,学校老师都很好,班里同学也很照顾她,喜欢带她一起玩。”杜海若一再庆幸自己给女儿选了普校。 欢欢对视很好,词量也加了,最近还开始会说句子。 杨琳上手挠了两下,小欢欢一边躲一边吱吱地笑。 时间还早,她们顺便去深圳湾逛了会。 鱼鸟生栖的地方水体并不那么清,退潮后,深圳湾的岸边直接是一片滩涂,被卷上来的鱼一跳又一跳,螃蟹在泥滩伐动。 生态保护的区域更见生命力,像各区的城中村,给了底层和边缘人生存的一片落脚点。 杜海若在这座城市快一年,已经很有好感。 她看哪哪都看得顺眼,杨琳笑:“深圳这么好,姨妈他们过来吗?” 杜海若淡淡地说:“家里狗生了,我妈想带一只过来给欢欢玩,我没答应。” 杨琳转头问:“你不想让姨妈过来?” 杜海若点点头:“而且他们养的是大狗,欢欢怕大狗,一休那样的就刚好,她敢跟一休玩。” “那我把一休送给你好了?”杨琳很大方。 杜海若笑:“那是不是要问问坤河,他答应吗?” “管他答不答应。”杨琳一扭头,听到林坤河即不太高兴。 那天吵架后她一阵脸白,过后又一阵磨牙恨恨。 他说得对,她确实是在将错就错,但一听他这么说反而坦然不少,既然他总是毫不客气扯掉她的遮羞布,那她还有哪一面没被他看到过? 杜海若看了看她:“怎么了?” 杨琳摇摇头,见有人卖花,挑了两束玫瑰两束百合。 她很少买花,以前着迷过一阵后来觉得撸叶子太烦,而且深圳这个气候很多花都养不了多久,也就这会温度低,插瓶能多插几天。 杜海若也买了点,顺便指指前面:“我们往那边走走吧,等下看看去哪吃饭。” 走到日出剧场,栈道上的人陆续多了起来,也刚好赶上日落。 黄昏压到海湾,一层紫又一层蓝,滩涂的淤泥像镜面一样黑得发亮,远处跨海大桥的脊背上有荧荧亮点。 这座城市华灯初上。 欢欢有点饿了,杨琳正打算跟表姐去吃饭,林坤河打来电话说晚上协会办春茗宴,让她一起。 他很有理由:“你自己说的,我挣的钱有你一半,那你出点力也很正常?” 杨琳被他这句气笑,回家换了衣服跟上车,车上一直打着镜子化妆。 到酒店后林坤河准备下去,催她:“还没照完?” 杨琳说:“多照照,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说我顾影自怜呢?” 她掏出口红涂上,感觉不够艳又擦了重新涂,涂完又把边缘清理了下,这才慢悠悠推门下去。 既然不愿意离婚,那就要忍受她的顾影自怜。 进电梯还不忘嘲讽林坤河:“我要是张牙舞爪,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坤河从没标榜过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出电梯后伸出胳膊,杨琳很自然地挎住,随他进去应酬。 协会不过就是名利场,满足的是追逐名利的人,大师们都假得明显,也沉浸其中。 开场也就那点流程,这一届的头脸人物上台举举杯讲讲话,林坤河也上去讲了几句,像模像样又冠冕堂皇。 他下来后杨琳跟着绕了一圈,很快碰上曹威廉。 老曹顶着个发胶头,最近整个人都要摇起来了。 林坤河跟杨琳一进来他就关注到,见这对夫妻说说笑笑看起来相当恩爱,他看不过劲,于是讲话时一贯谦虚中包着点暧昧,生怕林坤河不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杨琳对他本来懒得看,这会露齿一笑:“曹工也不是第一次捡别人东西了,应该都习惯了吧?”她悠悠说:“你二手车都开得好好的,捡来的项目肯定也能干得风生水起,干好了,刚好可以把那辆二手车换掉。” “谁开二手车?”林坤河看了眼曹威廉。 杨琳压压声音:“下次再买二手车,曹工记得仪表让人调一下,不然刚提新车就有几万公里,说出去的大话也不好圆是不是?” 林坤河咳两声:“说话有点狠了。”他故意提醒:“威廉兄为人大度,下次碰见没这么大度的,转头就算计你怎么办?” 杨琳惊讶:“曹工是君子,应该不至于吧?*” 曹威廉脸色发青。 林坤河告了声罪,带着杨琳转开:“下次适当点,知道自己张牙舞爪就把爪子收一收。” “收不了,”杨琳微笑:“我以为你就爱我这一点。” “我爱你的多了,哪止这一点。”林坤河换了杯酒晃两下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杨琳别开脸:“忘了,不记得了。” 林坤河说:“想想。” 杨琳皱眉,以为他趁机翻账,而仔细想想,她当时也不过提了一句,就那一句模模糊糊的话而已,后面全是曹威廉自己领会的。 她忽尔更加理直:“要怪就怪黄亚滨不够谨慎,这么容易被人捉住尾巴。” 地毯上有人洒了一小片酒,两人绕过去,林坤河说:“是该怪他。” 杨琳一抬眼,林坤河又拉着她去了另一边。 搞设计的这帮鸟人,嘴上大话一套又一套,但坏分子也不少。 大项目备受关注,很快有人借关心问起赔偿的事。 杨琳不知道这个,眼神在林坤河身上滚了滚。 等应付完这边,她问林坤河:“真要赔钱?” 林坤河点点头:“联合竞标,大家利益绑定,赔偿条款肯定是有的。” 杨琳舌尖一抵。 林坤河问:“后悔了?” 杨琳扯开眼说:“怕你赔太多而已,以后离婚影响我分钱。” “为什么离婚,”林坤河声音淡淡的,手却在她腰间来回摩挲:“我对你不够好吗,是没给够钱,还是床上没让你爽够?” 杨琳惊讶:“钱还有够的?还是你当我没见过钱?”又一笑:“床上我不评价,你觉得好就是好,非要问我,就说明你不自信?” 林坤河哂笑了下。 再两轮应酬过去,都喝得七七八八,一波波也就散了。 第101章 回家路上林坤河没说话,杨琳也没再端着镜子照来照去,这种应酬太累人,这会什么想法都没有,一心想睡大头觉。 家里门一推,林坤河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扫了下客厅插的花,半眯着眼:“你买的?” 杨琳说:“我捡的。” 他语气莫名不爽,杨琳当这人喝了酒出气不顺,卸完妆出来却见阳台门被打开,林坤河抱着狗在外面吹风。 这么冷的天一休都待不住,一骨碌钻回家,林坤河还在外面招狗:“过来,你不是总想出来看看?” 杨琳皱眉问:“你在外面干嘛?” 林坤河说:“换换气,里面空气不循环。”他架着腿,招完狗又招她:“过来坐。” 杨琳当他有病,伸手要拉移门,林坤河说:“给我拿条毯子。” 拿什么毯子,杨琳问:“拿毯子还吹得到风换得到气吗?”她一用力,移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林坤河笑笑,连条毯子也不给递,够狠。 他靠坐在沙发上,其实也不觉得冷,毕竟酒可以发汗。 只是脑袋痛得没缓解,林坤河伸手松了两颗扣子散热,后颈发烫发沉,一抬头,夜景在打转。 就这么昏昏地坐了会,听到点由远及近的动静,一条绒毯从脖子盖到身上,一只带着香气的手摸了摸他脑门。 林坤河抬头,眼睛醉得发亮,像开了锋的刀。 杨琳有些不自在,收回手要走,被他一把扯到腿上。 “冷。”她挣扎。 林坤河问:“我抱着你也冷?” 他张了张手臂,绒毯的一部分包住杨琳,嘴唇贴过来。 降温的天气里,他脖颈微微在发汗。 杨琳被他撬开嘴吻了会,他身上温度高,靠近过去,她的脸也发烫发麻。 林坤河调整姿势,长腿往外支了支,让她坐得更舒服。 两人偎在一起,绒毯上大面积的色块一半在他手臂一半在她肩膀,林坤河握着她手腕,这么细,他两根手指就能握过去。 “杨琳,”他低声问:“何渊文的事,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瞒着你?” 杨琳抿嘴:“我不管为什么,我只知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后悔吗?”林坤河掌心潮热,问她:“后悔跟我结婚?” 杨琳点点头:“对,后悔了。” 林坤河脑袋压过来,声音在她头发里动,后悔也没用,世界上很多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杨琳觉得他声音不太对,推开后手背再一试,发现这人真的在烧。 “林坤河?”杨琳拍了拍他的脸,试图把他拽起来,但成年男人的体型沉得移不动,她怎么拖也没办法,只能回去找出点药给他吃。 好在林坤河烧得并不精神,外面沙发一躺毯子一盖,睡得像只是缺觉。 杨琳守着他量了几遍体温,早上他温度下去,她也终于舒了口气。 林坤河体格很好,不舒服也就半晚的事,一觉睡到上午,起来已经恢复不少。 杨琳也在家补了大半天的觉,起来时吃了点东西,见林坤河在收拾行李。 她看了看他收的东西,眼睫毛忽闪几下:“你要出去?” 林坤河说:“出趟差。” “去哪?” “文旅公司那边。” 杨琳忽然不说话了。 她端着杯热茶,垂眼盯了会茶里的老黄芪,问他:“你那个标,到底要赔多少?” 林坤河说:“原本是要赔的,现在不用了。” “什么意思?”杨琳猛地一抬眼。 林坤河说:“度假村那个标跟你关系不大,是黄亚滨大哥在后面搞的鬼。”他换了件外套,继续说:“你应该知道,他们一直都合不来。” 这个杨琳知道,毕竟黄亚滨家里兄弟打架不是一两天了。 她迟疑着问:“你是说,黄亚滨大哥不想让黄亚滨拿到这个标?” “对,他不想让黄亚滨在家站住脚。” “确定是吗?” “基本确定。” 杨琳眼皮绷了下。 林坤河回卧室找什么东西,拉杆箱顿好后突然说:“何渊文就这几天会出来,你如果想去,联系嘉怡。” 杨琳警觉地看着他。 林坤河停下动作问:“离婚的事你想好了?” 他眼神很认真,杨琳气息在舌尖滚了滚,嗯一声。 林坤河跟她商量:“不着急的话,等我回来再办手续?” 杨琳看着他,鞋从凳子的踩脚压到地上,脱口却问:“你去多久?” “应该不久,主要去确定这个事,顺便捡一捡首尾。”林坤河把拉杆提起来,咔嗒一声带着点机械的干脆。 杨琳的感官都迟钝起来,屏着的气息压住眼球。 她余光里没再留意他准备出门的一切动静,专心把茶喝干净,洗完杯子出来见林坤河在抽纸擦鼻子,忽然问:“你是不是也对百合过敏?” 林坤河没回答,缠了条领带在手上说:“我嫲嫲最近可能找你去拜山,到时候你随便找个借口就行。” “好。”杨琳头微侧,散了口气。 他出门时她眼珠撇向一边,望见昨天买回来的新鲜百合,巴掌那么大的一支,既甜又呛。 59 第59章 ◎林坤河老婆◎ ---------- 杨琳喜欢百合是因为好养,也因为便宜,不像玫瑰养不了几天就会蔫,更不像芍药,可能一天就谢了。 但双胞胎能像到这种地步吗,林嘉怡对百合过敏,林坤河也一样过敏。 可林嘉怡过敏很明显,会吐会肿甚至会流鼻血,所以杨琳对这个记得格外清楚,而林坤河似乎没那么严重。 他的症状是什么?头痛,打喷嚏,还是失眠? 杨琳枯坐了会,下面的销售打电话过来,问下午做简报的事。 杨琳看着时间出门,走的时候,还是把百合扯出来扔掉。 到店时徐芳冰在指挥贴招聘广告,见她出现,问她:“你不是休息吗?” “谁说我休息?我上午出去跑客户了。”杨琳跨过地上的广告包材。 招聘贴得再显眼,店里还是缺人,尤其缺销售。 销售流动性大,招了不少但留不下几个,今年年后有几个直接不来,徐芳冰愁完业绩又开始愁没人干活。 她脑筋一动,问杨琳:“你那个叫山园的小姐妹,什么情况?” 杨琳说:“一个呆逼,不用管她。” 徐芳冰也觉得是个呆逼,一脸好欺负的面相,挨了杨琳的打只知道哭。 她猜测:“你以前是不是没少欺负人家,怎么人家一看你就跑?” 杨琳没理她。 徐芳冰肩膀撞了撞:“叫你小姐妹来卖砖啊,做服务员能赚几个钱?” “你拐子吗?是个人就要拐来卖砖。”杨琳瞪她一眼,带着团队出去做简报。 讲产品,也讲合作。 设计师在选材上不一定有决策权,但能影响业主,这是时下整个建材行业生存的规则,产品既靠广告靠门店,也靠渠道渗透。 设计师就是最重要的渠道。 作为业主可以把它当成潜规则,但讲点流氓话就是水清无鱼,你不让设计师挣钱,在大多数设计费收得并不高的前提下,设计师怎么可能为了鸡碎那么多的钱给你服务到位? ppt做得很漂亮,以前下面两个男销售的时候讲得磕磕绊绊,有时候连砖的规则都要杨琳提醒,现在培训了又培训,讲得很顺畅。 杨琳看了会,接到家里电话。 她以为是杨老板,语气不太好地走出外面接:“喂?” “琳琳,是妈妈。” “怎么了?” “你在忙吗?” “在上班,有什么事?”杨琳又往外走了走。 听筒里,她妈妈小心问:“你有没有空回来一下?你爸爸他……最近不太舒服。” 杨琳听完挂了电话。 简报做完再请这边几个设计师吃过饭,她开车回去。 小天桥去年已经修好,穿过去再开一段就到了出租屋,只是门口的车位已经被占了,杨琳找来找去,想起林坤河说后面有停车位。 她从窄巷过去,经过一些做皮具的家庭作坊,开到底后看见一栋本地人自己住的房子,外面好大一瀑三角梅,梅花下的拐角很宽,确实可以停。 杨琳想着等下就走,找位置停住,再从那个窄巷走回去。 门外堆着些工具,证明杨老板已经在拆阁楼,杨琳不用想都知道是他自己动手拆,那些板子只看一眼都感觉尘灰木屑在飞。 走进去,新装的感应器报了声欢迎光临。 杨老板躺在楼梯间,见人进门,他下意识把自己撑起来。 就这点动作,缓慢又用力。 杨琳回来是因为他不肯去医院,在附近的私人诊所打了好几天点滴都不退烧。 她问了句:“妈呢?” 第102章 “在搞卫生。”杨老板趿着鞋子下来,习惯性看后面:“坤河没来?” “没来。” 杨老板眉一皱:“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他极敏锐,那天就觉得女儿女婿不对劲,这会忍不住数落:“怎么三天两头吵架?我早就跟你说了脾气要收一收,结了婚还跟没长大一样,不知道懂点事!” 杨琳当没听到。 桌上的塑料框里一堆药,什么退烧药头孢筋骨贴,还有治牙齿的。 她拿起小诊所开的五颜六色的小药袋,问她爸:“你昨天晚上还去喝酒了?” 杨老板说:“喝了一点。” “那个酒就那么好喝吗?病了也要去。”杨琳无法理解。 杨老板很不满:“你懂什么,人家喊了不去怎么好意思?同乡的面子肯定要给。” 什么狗屁同乡,杨琳问:“你们在一起除了喝酒打牌,还有什么正经事?” 了不得,这一句让杨老板发火:“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教养都没有了!” 杜玉芬客房还没收拾完,听到声音赶忙下来劝。 丈夫这两天状态越来越差,今天修电视几乎是爬上去的,她实在担心,于是低声劝女儿:“别跟你爸爸计较,他这两天发烧烧得人不舒服,脾气也不好。” 杨琳看着父亲发肿的脸,忍了下:“走吧,先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今天已经好很多了。”杨老板还惦记着他们吵架,心一急,语气不由就重了些:“夫妻都是要慢慢磨的,有什么坐下来好好说不行?你们两个结婚才一年就要离,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杨琳一直忍着,杨老板却越数落越来劲,她烦了:“说够没有?说够了去医院,我明天还有工作。” 杨老板说:“我不用你带,你要走就走。”他转身去找手机。 杨琳一看就知道要干什么,出声说:“别打给林坤河,他没时间,以后也不会来。” 杜玉芬一惊:“怎么了?” “我们准备离婚了。” “什么?”杨老板被吓一跳:“为什么离婚?” 杨琳平静道:“我结婚的时候你不是不愿意吗,不是不想让我嫁吗?我现在听你的话了,我觉得我跟他确实不合适,离了干脆。” 她是干脆了,杨老板被气得又是一瞪眼,转头骂妻子:“我是不是早说过让你管管她?你就知道惯着,现在惯得她这么任性,想干什么干什么,多大了脑子还跟猪一样!” 杨琳最讨厌这一句,回嘴说:“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别人在外面怎么说你的你听不到是不是?” 杨老板有几秒说不出话,指着她问:“你真是不识好歹,把长辈的关心当什么? 杨琳突然就笑了两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我在地上捡别人东西吃的时候你又在哪?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我不需要。” 杨老板气红了脸。 杨琳问:“医院你确定不去?” “滚!”杨老板彻底爆发了:“你给老子滚,以后别回来!” 杨琳头一扭就走了。 小时候的她不懂,为什么雨靴总是漏的,害她有长不完的冻疮,雨伞也总是打着打着啪地盖到她脑袋上,为什么妈妈的袜子闻了又闻也没人回去,又为什么,爷爷奶奶对她父母的不满永远数落在她身上? 吃饭的时候杨琳经常是一边看电视一边被他们念,有时候多装一碗饭都要被说,家里什么东西出毛病都能赖到她身上。 杨琳一开始装听不见听不懂,后来脾气上来了就吵,吵得多了爷爷奶奶对她更加讨厌,有时候出去走亲戚都不告诉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饿肚子。 这些杨琳都忍下来了。 冻疮总有好的一天,雨伞盖下来重新推上去就好,妈妈的袜子闻多了也就不想了,但她最不懂的是为什么妈妈口口声声说爸爸也爱她,当她受了欺负的时候,却反而成了挨骂的那一个。 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要像杨老板,有这样一个父亲就像身边永远有一张烂牌在打转,总是惹她去摸,摸完又循环,试图把一些东西绣在她骨头缝里。 杨琳眼眶发僵,心想爱去不去。 她穿巷子去开车,车被两辆本地粤a挡住,挡得她前进不了后退不得。 停成这样摆明是故意的。 杨琳心里骂了句缺德,找到其中一辆车的电话拨过去,旁边那幢楼里走出两个男的。 当中个子最高那个她认得,是林坤河的朋友,杨琳记得林坤河说过,他叫高佬周。 这明显是个绰号,杨琳不好直呼,于是张嘴笑了笑:“这么巧?” 周鸣初也认出她,颔首打了个招呼:“这是你车?” 杨琳点点头,往那幢楼扫一眼:“你住这吗?” “我表弟住这,”周鸣初指了指旁边的宋川,顺便介绍一句:“林坤河老婆。” 宋川恍然大悟。 他连忙去挪车:“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不认识的人。” “没,”杨琳也尴尬地笑笑:“是我乱停车……” 周鸣初问:“老林呢?” “他出差了。”杨琳跟周鸣初也就见过一面,实在说不上熟,于是不尴不尬聊几句,点火走人。 离开时扫了眼周鸣初,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跟林坤河玩到一起的,也奇怪,怎么这么巧他在这里? 60 第60章 ◎晚上亲嘴的时候随便问一句◎ ---------- 南坪快速向东行,车子很少,标识清晰。 高墙外,来接人的除了杨琳跟林嘉怡之外还有一位长辈,按辈分叫元伯。 杨琳没什么印象,元伯却笑着说:“我认识你,你是姓杨吧?” 杨琳点点头,问了问,慢慢想起这位。 元伯是河南人,以前在厚街开了个小加工厂,因为得罪本地人,生意差点做不下去。 他也算是何家一个供应商,但体量实在小到很难见何父,于是听人指点,先找了何渊文。 那时杨琳跟何渊文刚谈恋爱,还在看店,元伯进去假装买东西,也是运气好,第一次去就遇到了何渊文。 杨琳喃喃:“您变了好多……” “唉,”元伯叹气:“胖了,年纪大了,头发也白了。” 但杨琳说的不是外表,是气度。 她还记得那时的元伯有多不起眼,焦黄干瘦的一个人,身上衣服还沾着车间的胶,似乎刚粘完一批银包的卡袋。 那时他对何渊文很礼貌,甚至到了恭敬的地步。 但今天再见,他气度完全不同。 杨琳对知恩图报的人很有好感,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刚刚一下没认出来。” 元伯呵呵地笑,闲话两句问:“你现在还在深圳吗?” “是的,还在深圳。” 等待的时候聊了一段,门打开,几个人在排队交资料对身份,何渊文在中间。 他戴着眼镜,头发很短,皮肤特别白。 元伯忙上前接他手里东西,拿了个什么绕着他飞快转两圈又收起来,关切地说:“有点晒,我们先上车?” 太阳确实大,把人晒得冒油。 杨琳找钥匙,上车时跟何渊文的视线碰到,两人都顿了下,又都不约而同地跳开。 他们在罗湖找了间酒店,中餐厅里几笼蒸点上桌,海螺汤里一点陈皮香得隐约。 元伯很健谈也很激动,拉着何渊文一通嘘寒问暖又一通靠罪,说何父出事那年他自身难保,在老家离得也太远,没能帮上什么忙。 杨琳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何父后来又帮了他一次。 她低头喝汤,听到何渊文在回答元伯的话:“里面挺好的,也没什么不方便。”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语气有点像那时候林坤河去看他们,问起适应得怎么样,他回答说夜场也挺好的,人多热闹,还符合他的作息。 何渊文学东西其实很快,大厅音控舞台追光,跟着操作几遍就会。 他电脑也用得很好,那时有个股东想让他坐办公室当助理,他没答应,回去跟她合计,办公室在生活区,离营业的场子有一段距离,而且他们上班时间完全是错开的,很难照应得到,而且在一线,他能挣得更多。 他常去那种场合,知道小费怎么发又怎么拿。 何渊文不是放不下身段的败家子,他没抱怨过,也在想办法挣钱。 杨琳心头发涩。 她搅着汤,汤体很清,一层琥珀色的油星,只是杨琳喝不出什么味道。 她去动卤水拼盘,何渊文碰巧夹完,他把碟子调整了下,掌亦的那一边对着她。 两人视线相交,杨琳这次定定地看着他。 元伯很细心,没选太安静的包间,周围有食客环绕,他们的一举一动不会被放大,何渊文身上的不适也不会太尴尬。 但时间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陌生。 吃完元伯去买单,林嘉怡也借口走开,剩他们两两坐着。 第103章 杨琳问:“你也近视了吗?” 何渊文说:“前两年觉得有点看不清,就配了一副。” 杨琳干巴巴哦了一声:“里面也可以配眼镜吗,蛮好的。” “可以的。”何渊文点点头。 他头发短得刺眼,也刺得杨琳鼻腔酸痒,明明喝了不少的汤和茶,嗓子却还是很干。 她问了个傻问题:“你在里面见过你爸爸吗?” 何渊文有点直愣愣的,想了想说:“他有减刑,过完明年应该就出来了。” 杨琳手指微蜷。 她在他身上也看到一些麻木的细节,比如坐下来的时候胳膊是收着的,整个人都在给周围留空间,她在他身上看不见大的动作,反应也是既慢又快。 慢是要想,而快,是像她刚当兵出来的弟弟,规训出来的有问必答。 杨琳尽量控制自己,低头喝了口茶才问他:“你那时候在哪里碰上谢珉的?” 何渊文也是好一会才找回记忆:“在公司附近碰上的。” 那时在出租房没找到杨琳,他跑公司去找,碰巧遇到回去讨工资的谢珉。 他去的时候,谢珉已经赖在办公室不止一天。 “他不是自离吗,哪有工资讨?”杨琳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 谢珉那种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卡里根本躺不下几个钱,估计跑到外地实在活不下去,才会厚着脸皮回广州讨工资。 杨琳想起林坤河说的报应,咬牙骂了句:“王八蛋,到死也要害人!” 何渊文能听出她的激动,喉结滑了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记得自己一开始没打算动手,但谢珉得知他没找到杨琳,张嘴就说杨琳跟客人跑了,还不承认自己给林嘉怡下药,于是他下手狠了些,把谢珉打得崴了脚,跑的时候又没看路,就那么被一辆重卡碾过去。 年轻时气盛,大脑充血就是一瞬间的事,现在却像反复折叠后失去弹性的纸,好像怎么样都激不起太大的反应。 何渊文微微放低视线。 好多事他在临近出狱那几天才开始回想,比如他在广州的时候,他妈妈在国外生了病且天天在外面游荡。 没钱,他妈妈会做一些很极端的事情。 后来他一过去,他妈妈就扔了他的电话卡,何渊文原本想的是钱取出来,他妈妈身体好一些他就回国,但他妈妈身上毛病越来越多,多到他一步都走不开。 “二位要加茶吗?”茶妹过来询问,手放在壶柄上,指甲透着原色。 何渊文不由去看杨琳的手。 她画了指甲,猫眼一样很漂亮,右手的无名指上有只戒指,简单镶钻的款式,戴得很合衬。 何渊文扶了扶眼镜,对她笑笑:“你怎么样,都还好吧?” 杨琳说:“我很好,什么都好。”说完卡了壳,只是一味不错眼地盯着他。 很快元伯买单回来,说他已经在这里开好房,先送何渊文上去休息。 他很为何渊文着想,刚出来的人其实最需要独处,于是笑着提议:“有什么可以慢慢说,让阿文先适应两天?” 何渊文摇摇头。 他只是有些迟钝,没到木讷的程度。 七年其实也不长,不过是重复的一天又一天。 他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他爸新厂开工,风水大师喝多了说他财旺身弱,根基不稳。 他爸听了很不高兴,大师立马赔罪,说自己看风水的,相面不准。 何渊文当时也不信,毕竟他心里的大师是半个神仙,是有风骨的,怎么会一时一张面孔,比做生意的还现实? 没想到后来真应了人家的话。 他爸进去之前跟他说过,人生是台破电梯,咣当冲顶又哐当掉底,这一世人风光过值了,栽了也认了。 何渊文也这么想,值了,也认了。 他看着杨琳身上的工服问:“你还要上班吧,是不是得回公司了?” 杨琳鼻腔发堵:“我没事,我们公司比较灵活,不用打卡。” 但她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没考虑他的状态,于是没再继续问什么。 但离开前,杨琳把号码给了何渊文:“有事给我发信息,打电话,不要不联系我。”她近乎强硬地看着他。 何渊文答应了:“好。” 他转头问:“嘉怡呢,女博士是不是也比较忙?” 林嘉怡一脸困倦地点点头:“昨晚我们导师跟我视频,让我改论文。” 她几乎没睡,只是出门前趴在键盘边打了一会盹,因此脸上两团熬夜青影。 来时是坐的杨琳车,回去还是杨琳送。 杨琳得知她要提前返校,问了句:“你不等拜完山再走吗?” 林嘉怡有点无奈:“去不了,你知道的,今年对我挺重要,关系到我能不能顺利毕业。” 杨琳想了想:“何渊文他妈妈呢?” “会回国吧,毕竟何渊文出不去。”林嘉怡如是说。 进岔路,杨琳挑了转向灯,拐过去又问:“这几年,你每年都来看他吗?” 林嘉怡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 “我哥会陪我,但他进不去。”林嘉怡取下眼镜擦了擦。 到家后她问杨琳:“要上去坐坐吗?” 杨琳看了眼熟悉的楼栋,摇头说:“我下午有会。” 林嘉怡也没再问。 何渊文出来了,对她来说事情也就结束了。 他不再是她花粉过敏时抱着她不管不顾冲医院的少年,只是一位老友,而她兄嫂的事她看出些什么,也知道她哥哥的婚姻一开始就埋了雷。 这个雷现在已经爆了,爆到什么地步,林嘉怡插不上手,也难顾太多。 她推门下车,打着哈欠叮嘱杨琳:“回去慢点开。” “好。”杨琳目送她进小区,觉得光很刺眼。 墨镜能遮住一些东西,杨琳没开空调,方向盘磨得手都出了汗。 她想起何渊文,他穿了件白色卫衣,空廖廖挂在身上,不知道冷还是热。 建材城活动,停车位今天有点吃紧,杨琳找了个侧方想怼进去,刚停好车的王逸洲问:“要不要帮忙?” “要,王助帮我一下。” 杨琳推门下车,王逸洲勾身进去,边看后视镜边调整。 这个车位对他来说也有点难停,因为杨琳开的是林坤河那台lx,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就想开这辆大车了。 也许因为手感确实不错,也许是上路没人敢别她。 等王逸洲好不容易把车停进去,两个人都在会议踩点的边缘。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 月会上提到新换的加工厂,仓库报不良率,比之前压低了些。 这其实也算王逸洲的功劳一件,杨琳嘴巴不说,心里还是觉得书生有点斤两,但再有斤两也架不住厂家贪心,只会一味地扩张开店又不管好渠道。 以前珠三角还算管得严,现在串货都串到了这边,售后又一塌糊涂,还好意思说砸了多少钱做广告。 全是用来发展经销商的。 杨琳低头拆笔,议程上讲到今年的设计之旅,厂家发通知了,让各店再跟邀约的设计师确认一下。 深圳店报了林坤河。 杨琳说:“我到时候跟他确认一下。” 有同事哗一声:“说得这么正式,你们夫妻档啊,晚上亲嘴的时候随便问一句不就确认了?” 大家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杨琳也没解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心有灵犀一样亮起来。 电话还是她妈妈打的,说她爸爸被送到了急诊。 这个点,北方已经擦黑。 林坤河被江苏的冷空气冻得顿脚,又被北方的风吹乱了发型。 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广东人娇气,出了广东到哪都不舒服。 这趟黄亚滨跟他一起,两个外地佬在这边活动两天,有些事串串就通了。 难怪他当时就觉得不对,为什么举证总是通不过,总是被卡上一道,而明明那个股东在黄亚滨公司的持股非常低而且不参与经营,审计来查,账面上也是能说通。 他们一开始避嫌是怕节外生枝,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也不是没有预案,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就交了材料,只是流程鬼打墙,怎么也去不到下一环。 究其原因不止出了内鬼,外宾也有变节的。 两人商量了下,黄亚滨问要不要回去就动势,林坤河推敲道:“不着急,明天再确认一下环评的事。” 他的预想是等开工。 项目不干净,他也不想要了,既然不给他玩,那就大家都别玩。 林坤河为这个项目付出太多,曹威廉不多付出点,他心里不平衡。 但林坤河这会看着黄亚滨也很不平衡,于是张口通知他:“老蔡要赔钱,你垫着。” 黄亚滨还算有担当,冷笑着说:“放心,这次我他妈不姓黄了也要把手伸他们喉咙里,给你也捞一笔。” 第104章 林坤河见他一脸倒霉样,咨询道:“兄弟反目,又中招什么感觉?” 黄亚滨也问他:“底下出了二五仔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膈应,也是报应。 林坤河反思,以后要学学杨老板避谶那一套,有些事不管怎么想,嘴里一定要说我底下全是忠肝义胆的梁山好汉,不可能有人会当二五仔,尤其是刚出来就跟着他的。 才想完,黄亚滨就说了句饿到死。 他站起来灌了口水:“先吃饭吧。” 两人出去找吃的,北方饭店关门早,他们也懒得走远,就近找了一家馆子。 算是这条街人气最旺的餐馆,外面有打牌的中年人,无一例外嘴里都嚼着根烟,看牌的时候虚虚地眯起眼,烟头几乎翘到鼻梁。 馆子里放着暴风一族,像千禧年音像店的试音碟,正常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得清。 隔壁一桌是几个小年轻,吵吵嚷嚷边喝酒边摇骰子,一个黄头发女孩掐着骰盅猛摇:“还不开?操你大爷的怂货!” 她打扮很夸张,高筒靴包着牛仔裤,拳头那么大的耳环跟着脑袋在甩,像随时能飞出去。 人也夸张,指天骂地一股社会气息。 老板来上小菜,听见林坤河跟黄亚滨讲粤语,问了句:“你们是香港人吗?” 这句被小年轻那一桌听到,嘻嘻哈哈地,切歌间隙极大声笑起来:“什么狗屁香港人,香港脚还差不多!” 林坤河不紧不慢地剥了个花生,想起杨琳。 这帮人既像她在夜场上班那会,也像她在南京横冲直撞的那几年,混乱失序,不知道在嚣张些什么。 好在北方虽然冷,菜却不错。 黄亚滨吃得慢,林坤河先放了筷子出去抽烟,刚刚那一桌小年轻也散了,黄毛小妹骑辆摩托蹿出去,前面一辆小轿车忽然转向,她急忙停下来。 两辆车碰了下,小轿车后座的门一开,摔出个哀哀叫唤的老人。 轿车车主下来就骂了句□□崽子:“我今天刚提的车,还是原车漆,还有我爸,这么大年纪才从医院出来,这把怎么算?” “我操!”小妹惊魂未定:“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突然转向*!” “我打灯了当然要转向,你瞎啊?”轿车车主嚷嚷着要赔钱,张口就是大数。 小妹一惊:“我没钱,我没这么多钱,我掏不出来……” “掏不出来找你朋友找你爹妈,不想私了就找交警!”那人一脸的油滑精明:“你喝酒了吧,应该还喝了不少?测出来你要蹲局子!” 狂的遇上横的,小妹一下煞白了脸,露出外强中干的一面。 不远处她几个朋友亲眼目睹,却都一溜烟跑了。 林坤河站着听了几句挺脏的脏话,扔掉烟头过去。 他全程看着,什么情况他清楚,什么路数他也知道。 轿车车主一脸凶相:“你他妈谁啊?你说看见就看见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团伙作案?” 谁是团伙还不一定,林坤河转头问那黄毛:“你敢不敢报警? 小妹吓住了。 林坤河说:“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查一下就知道了,大不了蹲几天,反正你也没钱赔。” 他们在这纠缠,后面忽然有人一吼:“我录视频了,我手机里有!” 是外面几个打牌的老哥,纷纷扔了牌过来指责:“你讹人小姑娘干啥呢?” 餐馆老板也出来:“我外面有监控,这里能照到。” 有人要去扒轿车门:“你今天刚提的车?里程表看一下?你这车十万公里有了吧,吓唬谁呢,张嘴就特么讹啊?” 北方人还是可以,只要有人出头,后面跟着的都能嚷嚷两句,甚至嚷得比第一个出头的还上劲。 轿车一见事情闹大,扛着脖子怒骂几句,领上老头开车跑了。 林坤河也要走,黄毛小妹却黏上了他:“老板你是哪儿人啊,听口音不像咱们这儿的呢?” 林坤河掉头回去。 小妹隐约看到他手上的表,拍开颧骨上掉的一半假睫毛,本就不大的眼睛里极快地冒出光来。 她见林坤河不理,又跟上去换了个称呼:“哥你是来这做生意的吗?” 林坤河问:“你还有事?” “有!”小妹点头如捣蒜:“你救了我,我得感谢你呀!” “真感谢我,帮我把单买了。”林坤河指指里面:“我们兄弟刚来,身上也没钱,既然我帮了你,你请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黄亚滨吃饱了出来,见他被女的缠着不放,提醒了句:“泡妞当心点,被你老婆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小妹一愣,看了看林坤河另只手上的婚戒,嘀咕几句,捡起车跑了。 这次开得顺利,但拐向时脑袋一侧,往地上吐了口痰。 林坤河皱眉。 杨琳不会这样,她身上颜色穿得再乱,嘴里骂人的话再多,公序良俗还是守的。 而且在这种事上,她应该要精得多。 只是有时候精明外露,会现一点傻相,尤其是眼睛滴溜溜转的时候,林坤河格外想笑。 只是读书时不爱笑,也许是看多了他妈讲课,耳濡目染一张扮酷的脸,也许是青春期激素作祟,觉得女孩子面前笑一次傻一分。 但激素同样催生别的,比如自负。 十几岁的年纪,幻想着学校会为他开先例,然而顶级学府有顶级学府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傲气,既然不接受那就不去,不再试。 林坤河想开始别的尝试,比如谈恋爱。 青春正盛的年纪,看着别人搂女朋友打情骂俏打啵开房,他也蠢蠢欲动,想着如果跟湖南妹谈,这些他通通要干上一遍。 于是留在广东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他帮忙扶灯箱,她理也不理他;去买西瓜,她给他拿了块馊的;往门口过,她追出来塞了只烫伤膏让他给何渊文。 林坤河转头就扔了。 那时流行过旺角买黄刊,他也没那么纯情,喜欢女孩子是正儿八经要搂着做场春梦的,只是梦里腰都挥断了,梦醒,她在跟别人打啵。 林坤河觉得自己蠢透了,也觉得好笑,何渊文耍了她,她还能跟何渊文谈上恋爱。 品味和原则,她任何一样都没有。 到今天同样。 林坤河转了转婚戒,取下来。 这次黄亚滨铁了心要跟家里叫板,像换了个人,出力又出计,做事果断不少。 他们在北地又待了一天,次日上午飞回深圳,在南山的楼盘碰到徐芳冰。 徐芳冰来做业主回访的,冷不丁见林坤河拖个行李箱,一脸的奇怪加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坤河问了问,才得知杨老板住院。 他打车去广州,还是那间医院,只是杨老板的病房在另一层。 林坤河穿过护士站,见杨琳跟何渊文站在一起,两个人密密商量着什么。 他定了定,走过去。 61 第61章 ◎爸爸,我不走!◎ ---------- 何渊文最先听到脚步声。 转头过去,林坤河的手在他肩后一搭,随即问杨琳:“医生怎么说?” 杨琳别开脸。 何渊文低声说了五个字:“急性白血病。” 林坤河顿了下:“怎么这么严重?” 他眼神定几秒,才又问:“那现在是?” “说是上午输完血小板做了腰穿,明天会出结果。”何渊文也半懂不懂。 林坤河问:“是最终诊断的意思?” 何渊文点头:“应该是看看哪一型?” 林坤河皱眉,往病房看一眼问:“告诉了?” 何渊文摇摇头,他也是刚到,杨琳在跟他商量怎么告诉杨老板。 林坤河想了想:“怕他不配合治疗?” 杨琳终于肯说话了:“告诉他,他也不一定愿意配合。” 她了解杨老板,极固执的一个人,经常把老家一句话挂在嘴边念,说什么瘤子治成癌,治来治去全是医院想让病人掏钱而已。 杨琳咬牙:“我早说了让他请人让他戴口罩……病了不来医院要去诊所,自己又乱吃药……”她越说越激动。 林坤河随她发泄了会,思索道:“还是要说。”他很快皱眉:“这不是小病,配不配合都得治。” 何渊文也是这么想。 三人走进房间,病床上躺着做完腰穿的杨老板,他昨晚发烧没怎么睡,这会眯着眼有些昏沉。 林坤河在床边站了会,他睁开眼:“坤河?” 林坤河喊了声爸:“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痛,腰也有点痛。”还有点憋尿,毕竟做完腰穿躺了好几个钟。 林坤河扶他去上了个洗手间,杨老板出来就开始抱怨医院,检查做了一轮又一轮也说不清什么病。 简直就是坑钱! 抱怨了会,他不太清明的目光从何渊文脸上扫过,辨认一阵,坐回病床问女儿:“我到底什么病,还没搞清楚?” 第105章 杨琳说:“搞清楚了,白血病,急性的。” 杨老板僵住。 等脑子转过点弯来,他重重一激,勃然道:“胡说八道!讲什么鬼话?怎么可能!” 几人皆沉默。 杨老板嘴里在骂,汗毛却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是杨琳预想中的反应,她如实解释,尽量平静。 杨老板说不出话,带怒的脸已经悄悄惨白。 就算再没常识,他也知道这是重病,是癌。 可人怎么会这么倒霉?他妻子从医院出去还没多久,现在就轮到他,还一来就是这么严重的病。 林坤河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医疗圈的朋友都说杨老板住的医院也不算差,等个腰穿结果还是可以的。 而且刚做完腰穿,不建议大动。 林坤河挂完电话,心里磨了会。 打完回去,杨老板忽然在说:“回家吧。” 杨琳一怔。 杨老板横了条胳膊遮着眼,低声说:“回老家……我想回湖南。” 他不想治。 杨琳一听就懂了:“还没完全出诊断,医生说急性也不是都治不好!” 杨老板把胳膊拿下来,迷茫地看着她。 林坤河也是这个意思:“她没说错,急性的不是都治不好,我让朋友去联系医院了,明天结果出来就安排转院,爸,不用太担心。” 几人极力开导,说服杨老板宽心,配合治疗。 杨老板仍然一副沉默相。 始终父女是不一样的,林坤河给杨琳留空间,出去前告诉她:“你好好说,你爸会听的。” 他们父女独处,林坤河跟何渊文到了走廊。 林坤河说:“斯文了。” 何渊文也说:“成熟了。” 林坤河笑:“本来也比你大。” 何渊文也是一笑。 两人伸手握住,手上都使劲想把对方拉过来似的,很快又斜着身体撞撞肩,笑时松开。 有些事不问即明。 何渊文不傻,林坤河出现的时候他就猜到些什么,不用非听林坤河叫那一声爸,也不用非等杨老板亲昵喊女婿。 林坤河掏出烟盒,手指头在底下弹一弹,把跳出来的那根递过去。 何渊文摇摇头,拄着兜说:“戒了。”里面抽不了,慢慢就不愿意抽了。 他不抽林坤河也没抽,烟盒塞回去放到裤袋,问句:“适应了两天,感觉怎么样?” 何渊文如实说:“还在适应。” 他们上一次面对面是在庭审,而上一次说话是在广州,为了林嘉怡的事动手。 当年拳脚相向,说以后不要再见面就真的没见过。 何渊文推了推眼镜,问过林坤河家里人情况,又问起旧友:“亚滨怎么样?” 林坤河说:“他号码没变,改天约他出去坐坐?” 何渊文似乎有些犹豫:“号码给我吧,等以后稳定了,我再联系他。” 林坤河点点头:“好。” 聊了有一会,杨琳还没出来。 时间有点长,何渊文朝病房看过去。 林坤河说:“放心,问题应该不大。” 不久杨琳出来,说杨老板松口了,答应治。 两个男人跟在她身后往病房走,肩并着肩几乎要同时挤一个门框时,什么东西滴溜溜从里面滚出来,还不止一个。 同房的病友在叫:“哎,我的枣子!” 杨琳一回头,两个男的都在捡枣子,捡着捡着都进了病房,放回病友的水果袋。 病友笑着分他们一半:“我们老家的枣子,特甜。” 杨琳没心情吃枣,接过来勉强道了声谢。 但林坤河没猜错,始终父女不一样,大事面前大病之下,杨老板还是愿意听女儿的。 只是有些倔骨仍然挺着,杨老板想到家人,很快向杨琳要求:“别告诉你妈妈……别告诉她……也别告诉鹏飞……” 杨琳跟林坤河同时皱眉。 护士来换药,他们出去外面,林坤河问:“我打给鹏飞,你回去告诉你妈妈?” 杨琳下意识嗯了一声,很快却又反应过来:“你不回去吗?” 林坤河说:“总要留一个人守夜。” 杨琳微微抿嘴。 她已经留意到他空荡荡的手指,既然决定离婚,这些都不是他该做的。 她也不愿意麻烦他太多。 杨琳说:“我来守就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林坤河没理她,看眼时间又看眼何渊文:“她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店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没男人不安全,方便的话你跟她一起回去吧,帮忙看一下。” 何渊文看着他,答了句好。 杨琳回病房去拿东西。 杨老板喊住她:“那个姓何的小子,为什么又来了?” 杨琳说:“因为他坐了七年牢,刚出来。” 杨老板又是一愣。 杨琳转身出去,离开前把陪床的收据给林坤河:“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坤河点点头,等她走后给杨鹏飞打了个电话,让他买明天的机票飞过来,又翻通讯录联系了几位朋友,天黑下去领陪床。 但这一晚陪床没怎么睡上。 不知道是不是腰穿的影响,杨老板动不动头痛,还有反复的发冷发热。 杨老板很受罪也很能忍,满头大汗中青筋绕在额头上,有一瞬间和在派出所里发蛮的儿子很像。 烧到半夜,他也真的在恍惚中把林坤河认成杨鹏飞,但很快又咬起牙,一声不吭去对抗痛觉。 林坤河帮他擦汗,拭体降温。 杨老板认出这是自己的深圳女婿,想起他在深圳的第68分店。 当时也有同乡嘲笑,杨老板却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他一是认为这样能让别人不敢随意欺负,二是觉得自己有机会做到六七十家店。 毕竟那间铺给了他巨大的信心。 那时年轻,做梦可以无限远大,那时也爱音乐,听完王杰听罗大佑。 罗大佑唱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1,杨老板想,深圳就是他的家,他要在深圳落地生根。 他喜欢深圳,没有他老家那样长久刺骨的冷,冷得他在家待不住,只能出去跑跑跳跳,试图让自己出点汗。 也是那样一个冬天,杨老板见有钱人家的孩子在放炮,精明地躲在一边观察,看见有个炮没响。 那人也没在意,放完就走了。 杨老板跑过去,冻得通红的手指迅速找到那个炮,他鼓起嘴去吹引线的灰,炮仗却嘣地在虎口炸开。 杨老板动动手,摸到自己缺失的半个指甲。 他想起他的母亲,想起他小时候被哑炮炸伤,炸得巴掌血肉模糊。 那个时候医疗条件很差,十指连心,他躺在床上痛得打滚,他母亲却在窗外跟人嚼舌头,大骂他浪费家里钱,还拖着不死。 可同样是大哥,大哥只是感冒咳嗽,他母亲却嘘寒问暖还把鸡蛋悄悄给大哥吃,杨老板因此恨得咬牙切齿,他想,他一定要好起来,要强过大哥。 第二天早晨,杨琳过来换班。 杨老板躺在病床上,疼痛令他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像被一只手掐在那里。 杨琳领着杜玉芬进去,杨老板忍了一晚的情绪终于爆破,与妻子相对哽咽起来。 这是杨琳第二次看到父亲流眼泪。 她不想哭,于是避到外面透气。 林坤河问起何渊文:“渊仔在店里看着?” 杨琳点点头:“嗯。” 出租房不像其它生意,住着人是关不了门的,也不可能忽然就把所有租客都赶走,只能让何渊文帮忙守着。 林坤河又问:“你大伯要不要联系?”他的想法是联系一下:“毕竟一家人,你大伯跟你爸爸到底是亲兄弟,你说呢?” 杨琳点点头:“我晚点打电话。” 林坤河说:“我晚点去接鹏飞。” 杨琳皱眉:“让他自己来就好了,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接的?” “我刚好要去找个朋友,顺路。”林坤河朝她伸手。 杨琳把车钥匙递过去,闷声说:“快没油了。” “我等下加。”林坤河接过车钥匙,进去跟她父母打招呼的时候也打了个呵欠。 杨琳知道他没睡好,也知道昨晚肯定又没停,她照顾过一夜,清楚会有多忙。 大概打个盹都是奢侈。 她把带来的早餐提给林坤河:“吃完再去。” “路上吃吧。”林坤河接到手,视线也在她身上挂了两秒:“杨琳。” 杨琳看着他。 他却只说了一句:“报告出来告诉我。” 杨琳点点头。 林坤河转身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喉咙有些发干。 杨琳给大伯打了个电话,而病房里的父母已经没怎么流眼泪,面对面低声说着什么。 杨琳听了听,是她妈妈在鼓励她爸爸,说肯定能治好。 第106章 相濡以沫是一个什么词语,杨琳从来没用到她父母身上,她觉得她父母像夫妻也像上下级,总是一个决定,另一个听从。 但今天不同,她总是一味哭泣的母亲今天像变了个人,语气很坚定,反而她爸爸成了听从的那一个,听着妻子一句句的打气和嘱咐,只会叹气,或者点头。 杨琳在她妈妈身上看到一股信念感,像是心底迸发的一阵力量,也像用力过头的自我暗示。 可失去信念感的人会变成什么样?杨琳打了个哆嗦,突然不敢多想。 她出去问诊断结果,远远地看着她大伯跑过来,像只直立行走的蜥蜴。 杨琳才发觉她大伯跑起来有点内八。 等到了跟前,她大伯抓着她一遍遍确认是不是开玩笑,是不是医院误诊,根本不肯信不愿意信。 他语气很重,告诉杨琳要转院,不能在这里治! 杨琳说:“在联系了。” “谁在联系,坤河吗?” 杨琳点点头,让大伯去劝自己父亲:“他昨天还不肯治,说要回老家……” “那怎么行!”杨大伯刚松的一口气又提起来,赶忙走进去。 一家人说了又说,说到护士来制止,病人需要休息。 杨老板昨晚没睡好,配的药一打上很快犯困,睡前让妻子回去:“家里生意照顾好,我没事。” 他半昏半沉,惦记着出租房的生意,钱不能断,他这一病,又不知道要花多少…… 早知道听儿子的,买个保险。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这一觉也没睡多久,醒来时身边只有女儿,背对着他在看手机。 杨老板想起他还没开店的时候回过一趟老家,当时在同乡桌上喝醉酒,醉中想起他卖膏药的事,治安仔过来就点火,把他那些药腾地烧了,还嚷嚷着要抓他去樟木头劳改。 杨老板像狗一样被人训跑。 他开摩地,被人骗到铁路边敲竹杠,一群人围着他要钱,刀子明晃晃地对着他,不给就捅死,或者绑到轨道上轧死。 那是杨老板第二次离死亡那么近。 他身上准备要去存的钱就那么被刮了个干净,杨老板想起来就难受,到家后哇地吐了一地。 他几岁的女儿出去捡了一个烧完的蜂窝煤,敲碎倒上去。 小孩子待不住,杨老板怕她出去玩,大着舌头叫她:“琳琳……别走……” “爸爸,我不走!”女儿趴在床沿大声告诉他:“我陪着你!” 杨老板欣慰一笑,他还没说出口,女儿就知道他想让她陪着。 她多聪明,多贴心。 护士来看点滴,杨老板挣扎着坐起来,杨琳发现他醒了,把床摇高,枕头仔细垫好。 就像那年冬天敲碎一个蜂窝煤。 只是换完药后杨琳又背对着杨老板在看手机,杨老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突兀地咳了两声。 杨琳转头。 “你坐这里。”杨老板生硬地说:“我想照一下太阳。” 杨琳把光让出来,坐到床头柜旁边。 距离一拉近,杨老板不自在地问:“那个何渊文怎么进去的?” 杨琳手里动作一顿:“过失杀人。” 杨老板头皮发麻。 父女两个都沉默下来,隔着一点无法掩饰的尴尬,和这几天堆积的无措。 但这也是近十年来难得的和平时光。 杨老板没话找话:“那时候在深圳跟你一起看店的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哪里?” 杨琳说:“她在东莞。” 杨老板问:“你们还有联系?” 杨琳说:“不算有联系,也是最近才碰到的。” 杨老板顿了一会,又干巴巴问:“你工作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还行。”杨琳拿了个橙子在手里慢慢剥,橙子的皮扒得紧,一抠就是一小块。 杨老板提起件事:“之前你姑姑给你介绍的那个人,去年也住院了,太胖,得了糖尿病。” 杨琳掰了一半橙子给他:“酸不酸?” “不酸。”杨老板尝了尝,还是说出那句:“他确实配不上你……也比不上坤河……” 杨琳没应声。 她扒出两个橙子分给隔壁床,拐去洗手。 隔壁床的病友问杨老板:“昨天晚上陪床那个是你女婿吧?” 杨老板说是。 病友边吃橙子边夸:“你福气真好,女婿帅气,女儿也漂亮。” 杨老板点点头,这会不痛,笑了笑。 他女儿确实漂亮,从小就是。 杨老板记得女儿刚出生那年生孩子的很多,他抱着去同乡家转了一圈,都没他女儿好看。 那时候抱在怀里能逗半天。 杨老板的第一个孩子,他真心爱过,引以为傲过。 女儿像他,从小就能说会道,杨老板一度高兴得不得了,但不知道哪天开始,他突然觉得她太外向,跟谁都能聊两句,在外面不晓得要小心点要藏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太主动,不懂认生。 杨老板因此又不太高兴。 但这跟女儿本身关系大不大,他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钱实在太难挣,也许是同乡的成功让他难以平衡,又也许,因为父母的偏心在一遍遍伤他。 杨老板想,他肯定不是有意要当一个偏心的父亲,他也想好好地去爱自己的女儿,让女儿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可到底哪里出了错,他对家里人,对这个女儿越来越不耐烦,出口总是越来越暴躁,脾气也越来越差。 他们之间似乎积重难返。 杨老板一阵颓然。 杨琳回来后,他问起林坤河:“坤河接到你弟弟没有?” 杨琳说:“飞机延误了,还要晚点。” 杨老板憋了会,又问:“真的要离婚吗?真的就到了这一步吗?” 杨琳看他一眼。 才三天,杨老板已经老得厉害,脸上的肉都苍白下垂,像只老ha蟆。 杨琳弹开视线说:“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杨老板说不出的难受,过会有气无力地叹声:“那你自己决定吧……” 她有她的主见。 不久医院来人,告诉腰穿的结果。 林坤河正跟周鸣初讲到这事,收到消息后两人商量,周鸣初说这个类型的白血病很难讲,治愈率确实是相对高的,但总体来说比较凶险。 林坤河问:“凶险的意思是?” 周鸣初隐晦地说了句:“可能随时的事。”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林坤河心头还是一震。 他托了周鸣初继续联系医院和专家,有合适的打算明天就转院。 “谢了。”林坤河伸出手跟周鸣初握住,两人都向前走半步,肩膀轻轻一顶,碰杯一样自然。 他们不是需要过多道谢的泛泛之交,事情讲完,林坤河即去机场接杨鹏飞。 路上给杨琳打了个电话,杨琳说杨老板又开始发烧,可能要进icu。 【作者有话说】 1罗大佑《鹿港小镇》 62 第62章 ◎让我吓一吓他◎ ---------- 这种病怕的就是发烧。 杨老板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只是刷牙出了点血,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他一遍遍抽气,全身像被煎过的肉,一阵阵,比治安仔的电棍抽在身上还要疼。 这种痛压过了晚上的忽冷和乍热,也比腰穿要疼得多。 抽髓的时候那么长的针往骨头里扎他都没叫一声,但这会却难受得想痛叫,哪怕女儿在身边。 他想他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很狰狞,但在身体带来的痛楚之下好像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叫出来,杨老板才能舒服一些。 但也只是缓解那么一会。 杨老板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糊涂时朝女儿大喊,让她不要心疼钱,快点叫医生给他打止痛针,稍微清醒一点,看着女儿在病床进进出出问情况,又在洗手间进进出出帮她擦汗,语无伦次起来。 杨琳在他的呻|吟间听到一些碎碎的话:“你别这样……别这样……” 让她别要哪样,杨琳莫名其妙,靠近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杨老板在说:“你休息一下……你别这样……我难受……” 发烧当然难受,杨琳当他说胡话,拿着盆子重新去接水。 洗手间里水声哗哗,杨老板发冷的视线里看着女儿走到床沿,帮他把被子盖上。 那年从房东儿女的生日宴回来,她也是这样帮他盖的被子。 杨老板记得自己当时说要给女儿办生日宴,像那天的一样隆重。 女儿雀跃地趴在床沿:“真的吗爸爸?” “真的。”杨老板抬起手想摸摸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很艰难。 杨老板用尽力气只摸到自己缺失的半个指甲,他闭上眼,两个东西在眼前晃,一边是儿时那个哑炮,一边是老式的户口册。 第107章 杨老板不懂,双抢为什么会比他的前途重要? 杨老板又想,他应该去拿户口册,但举起手却先碰到那个哑炮,吹一吹,引线似乎又亮了。 …… 林坤河回医院时,杨老板已经进了icu。 医生直接下的病危通知书,一张小小的a5纸,杨琳签过名,已经在手里攥出了痕。 杨鹏飞不懂,还没开始化疗,为什么说病危就病危? 提心吊胆地等到晚上,终于医院说抢救过来了,但也只是暂时安全,还得在里面监护。 icu是进不去的,只能等到上午才有半小时探视时间,杨鹏飞决定自己守着,让姐姐姐夫回家休息。 离开前他叫住林坤河:“姐夫,如果我爸没挺过来……” 林坤河声音一沉:“鹏飞,当过兵的人,顶点事。” 杨鹏飞咬咬牙,攥着拳头背了会身。 他在平静后转回来,跟杨琳说:“姐你多陪陪妈,别让她多想,也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杨琳点头。 回到出租屋时,何渊文正在帮忙处理客房垃圾。 他打开外面水龙头洗手,远远地见他们开车回来。 杨琳下车后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心不在焉,路过花坛时差点被伸出来的树枝刮到。 林坤河抬起树枝,她捂着脑袋,林坤河低头说了句什么,杨琳嘴唇微动,似乎嗯了一声。 他们没怎么说话,走路的频率却几乎相同。 到前后何渊文问:“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 杨琳问:“我妈呢?” “阿姨在晒被单。”何渊文指了指楼顶。 杨琳上去帮忙。 林坤河也疲倦,跟何渊文打招呼讲了几句话,拿间房去休息。 上楼时听到他在跟家里讲电话,说这里人多,今天先不用过来。 何渊文知道林家人肯定来过不少次。 但这里他是第一次来。 他记得离开那会杨老板还没开始守出租房,他是回国找杨琳的时候才听办公室一个文员说,她父母似乎在这一带做生意。 何渊文抬头,望眼那片拆一半的阁楼。 他曾经好奇过一件事,人怎么在天花板上活动? 那么矮的地方,当时他跟黄亚滨一路勾着腰,那个梯子更是摇摇晃晃吓出何渊文一身汗。 他那会去问林坤河:“你们楼上不是还有房吗,怎么不给她们住?” 林坤河说楼上租给了二房东和做外贸的。 何渊文于是问:“一间空的都没了吗,能不能我帮她们租?” 背都撞青了的黄亚滨让他直接给钱,何渊文却觉得直接给钱有点冒犯,而且按她的脾气,大概会把钱砸到他脸上。 多么粗鲁,何渊文想着想着却开始笑。 他又去咨询林坤河:“你觉得我给钱是不是不太好?” 林坤河听了没理他。 直到何渊文重复一遍,他才不怎么耐烦地说:“不清楚。” 何渊文想起他复试没中的事,拍拍兄弟肩膀:“不行明年继续,你这么牛,肯定没问题。” 林坤河胳膊一别,走了。 何渊文以为兄弟心情不太靓,没当回事。 他当时满脑子杨琳,有点暴躁有点爱生气的士多妹,明明讨厌见到他,却还要装礼貌喊他老板,但逗不到两句又让他滚,眼睛溜圆地瞪他。 何渊文常想常笑。 后来被掏了次裆,他吓一跳,没想到她那么猛,又有些郁闷,觉得丢脸了,连黄亚滨都嘲笑他好久。 但当他爸问他喜欢那个女孩子什么,何渊文想了想说,喜欢她够猛。 他爸就笑了,扔掉球杆,蒲扇大的巴掌往他后脖子一抓:“喜欢就上!你这个年纪荷尔蒙是最真实的时候,拍拖才是正经事!” 何渊文深以为然。 他对读书确实没林坤河那么上心,也不觉得学历就代表一切,他爸用人就不在乎这些,顺眼就用,生意照样做,还越做越好。 人才从来不会被一张文凭遮住。 比如他女朋友杨琳。 她进俱乐部没多久就升了领班,自己能把咨客台的事情理得很好,各路人马过去查的时候都是她陪着领着应付着,她也很会做人,对办公室几个文员一口一个姐,喊得特别亲热。 只是除了亲热,何渊文也看出隐约的羡慕。 夜场挣得还可以,小费对普通人来说还算可观,年轻人之间的热闹似乎可以粉饰很多东西,但他在嘉怡的事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杨琳再聪明机警,那么混沌的环境也讲不出绝对的安全。 后来他妈妈打电话说了那笔钱的事,何渊文于是想,他妈妈需要那笔钱,他也需要。 只要他们藏得好。 有钱以后能做的事多了,杨琳可以找个办公室的工作悠闲度日,可以像那几个文员一样敲敲电脑,不用暴露在夜场。 可惜一切都赶不上变化。 何渊文咽了咽嗓子,捡起木板堆到角落。 转天一早,才五点多太阳就把人晒醒。 城中村里有隐约的鸡鸣,闹钟一样赶着人起床做事。 杜玉芬下来收拾退掉的房,两只眼睛明显的红肿,不用问也知道没少哭。 杨琳昨晚跟她一起睡,估计都没睡好。 何渊文出去买了早餐:“阿姨,吃点再去忙吧。” 杜玉芬摇摇头,她吃不下,弯腰又去提那只装满工具的布袋,机械地往里面填一次性用品。 何渊文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是这样,勤勤恳恳,低头做事的一位母亲。 不久林坤河也下来,问了句:“杨琳还没起?” 杜玉芬点点头:“让她多睡会,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 她塞满袋子,忽然想起个事,说房租还没交。 林坤河问:“到期了吗?” “前天就到期了。”杜玉芬边数钱边念丈夫:“我跟他说了不要拖,别总是拖到最后一天才去交……哪天忘记,人家要罚款的……” 她做这些明显也不熟练,数完还要找收据确认一遍,发现还有水费卫生费,又加了一张。 林坤河伸手:“我去吧。” 杜玉芬把钱给女婿,见又有人退房,赶紧上去收拾。 地方离得不远,林坤河交完房租,回来时带了几支汽水。 何渊文问:“你认识房东?” 林坤河只说了句:“村委的房子。” 怪不得位置这么好。 时间还早,两人把吃饭的桌子支出来,何渊文打开早餐。 林坤河提着两个凳子出来,见他在里面摸来摸去,又戴上眼镜去掏袋子。 “找什么?”*林坤河问。 “好像忘拿筷子了。”何渊文有些无奈。 林坤河走到小厨房,碗柜最下面的抽屉拉开,里面有杨老板存的一次性筷子。 递过去,何渊文在他熟练的动作下顿了顿,自嘲一句:“进去蹲几年,买肠粉都不知道要拿筷子了。” 他调侃自己,林坤河也就跟着问:“里面吃肠粉发手套?” “对,”何渊文敞嘴一笑:“筷子属于利器,怕谁想不开用来捅自己。” 两人同时坐下来,面对面把筷子一搓,昨天那一点微妙的较劲又微妙地松动。 上一次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吃东西,还是林坤河去探他们。 他去探之前给何渊文打了电话,而何渊文在那段时间接到的电话并不少,只是假惺惺打听情况的比较多,都想看他们家是不是真的完蛋了。 对何渊文来说,林坤河是他落魄时唯一一个愿意去看,跟他保持联系且态度不变的朋友,不拜高不踩低,也不在乎他们家是不是真的完蛋。 何渊文当时想,有这么一个朋友也够了。 他搓着一次性筷子向林坤河道谢:“听我妈说,她这几年都住在你房子里。” 林坤河说:“不用谢我,房子是嘉怡的,给谁住是她自由。” 何渊文笑笑,也没继续说。 林坤河之前问他适应没有,他确实没太适应。 这几天特意逼着自己出门接触环境,他发现只是出来走一圈就相当让他疲惫和耗神,他要注意的东西很多,每一个人说的话,每一场噪音都要分神去留意。 几年的监禁生活让人变得迟钝又敏锐。 肠粉味道不错,只是林坤河电话和消息太多,眼睛很少离开手机。 元伯也是这样,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很明显地忙不过来。 何渊文问起林坤河公司生意,林坤河如实说:“不太顺利,最近出了点事。” 他大概讲了讲。 何渊文一听又是黄亚滨,忍不住摇头:“这小子,还是这么倒霉。” 确实倒霉,林坤河说:“提前过本命年吧。” “那也提前得太早。”何渊文问:“他结婚没有?” 第108章 正好电话进来。 林坤河吃完肠粉,一次性筷子把泡沫盒捅了个对穿,他递过手机:“你自己问他?” 何渊文想了想:“他知道我的事?” 林坤河说:“我没讲过。” 何渊文眉梢一扬:“来,让我吓一吓他。” 他接过手机,黄亚滨一把声音沉得像刻意装出来的,开口即问:“现在什么情况,要不要帮忙找医院?” 何渊文说:“人在icu,应该不方便动。” 黄亚滨听到这把声音,顿了会,在那头躁动。 何渊文清清嗓子跟他聊起来。 杨琳下楼时他们还没讲完,她听了会问:“谁?” “黄亚滨。” “他给你打电话?”杨琳皱眉。 何渊文说:“他打给坤河的,我顺便接了。” 杨琳有一会没说话。 她垂着脑袋擦玻璃,下面压着她们一家的全家福,很多年前照的,她眉头中间点着辟邪的朱砂,通红。 何渊文问:“是不是该去医院了?” 有人来退房,杨琳递还完押金,忽然问何渊文:“你那时候留给我的钱,是找黄亚滨借的?” 何渊文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点点头:“是他存进去的。” 杨琳微微绷嘴。 何渊文问:“怎么了?” 杨琳摇摇头,鼻子闻到点烟味,抬起眼。 林坤河在外面抽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他半张脸在烟雾里隐隐约约,目光既不锐利也不松散,像在打量,又像只是看着,习惯性放空。 icu每天上午会有半个钟的探视,杨琳看眼时间,出去跟他商量:“现在过去?” 林坤河侧头吐出一口烟说:“可以。” “那我去喊我妈。” 杨琳转身上楼,走到中间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楼下两个男人看着她,都有预感这一通电话是谁打的。 电话很短,杨琳只讲了两句,忽然腿脚一动。 何渊文反应过来刚要起身,林坤河已经扔掉烟上去,三步作两步,迅速接住歪斜的杨琳。 “杨琳!”林坤河提气喊她。 杨琳两眼无神,整个人都发软无力,又近乎哆嗦。 林坤河咽了咽喉咙,把她抱在腿上咬牙喊她:“杨琳!老婆!” 杨琳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找回意识后睁开眼,眼眶迅速红起来:“我爸走了……” 杨老板死于突然的脑出血。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赶往医院,杨老板去相苍白。 杨大伯无法接受,到了以后跟医院吵起架,撕着嗓子说医院肯定没尽力,闹着让他们再抢救他弟弟。 吵到最后沙了哑了,嗓子里顶着的那口气一掉,人重重趔趄了下,忽然厉声喊起弟弟名字:“树根!” 63 第63章 ◎我结婚不是头脑发热◎ ---------- 杨琳曾经觉得父亲是她一块自照自警的镜子,突然这块镜子碎了,她什么都照不到了,连自己的轮廓都模糊起来。 她控制不住地流眼泪,在林坤河怀里哭了半天,忽然又咬牙推开他。 林家人都赶了过来,老阿嫲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抱着杨琳妈妈脸贴脸地安慰,帮她擦眼泪。 梁老师也安慰亲家:“起码人没怎么受罪,走得快也是一种福气。” 杨琳撑着额头,使劲逼自己冷静。 人走后是一连串的琐事,他们很快商量起返乡。 老家最近在查土葬,杨大伯却坚持要把弟弟运回去,就算要火化也得回老家再火化。 “落叶要归根,这是老话。”杨大伯振振有词。 但这不是谁都能干的,林坤河跟小舅子去找了运人的车,谈好价钱,别人有别人的门道。 回去的前一天把房客清空,何渊文也出声道别。 他从出来的第一天起就看到元伯不停在接电话,知道是公司太忙。 他出来已经给人添麻烦,不好再过多耽误别人时间。 那天给杨琳打电话,何渊文本来也是想说自己要走的事,却意外得知她爸爸住院,才赶了过来。 “对不起。”杨琳有些愧疚,她让他有事联系,却又把他拖进她的家事里。 何渊文摇头说:“我也没帮到什么。” “你帮了很多,麻烦你太多了……”话出口,杨琳被自己的礼貌吓一跳。 他们之间的客气像一条绷带,不刻意,但也不那么自然。 杨琳盯着他:“你怎么不问我当时到底有没有怀孕?” 何渊文说:“我后来猜到了。” “你猜到我没怀?”杨琳一双眼瞪圆了,啄着他问:“猜到为什么还要回来?” 何渊文说:“我本来就打算回的。” 杨琳不信:“就算要回来也不一定是那个时间,不是那个时间,就不一定会碰到谢珉,不一定……” 何渊文笑了下:“我走的时候你也不信,不信我会回来。” 但他知道,始终是他没有给足她安全感。 何渊文认真解释:“是真的,你不用愧疚,也别想着需要付出什么。” “我能付出什么……”杨琳压了压喉咙:“你不问问我跟林坤河的事么?” 何渊文只说:“他挺好的,你们很合适。” 他原本想,她结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他来说,也还好她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能看出他们之间处于矛盾之中,这跟他有没有关系,何渊文猜有。 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刻是动了想法的,想抓住些什么,或许也想过一些可能性,但他很快意识这到有多不合适,这份不合适不仅在于理性,更在于杨琳跟林坤河之间斩不断的细节。 他们之间的默契,分不开的家事,还有她爸爸出事后,她在林坤河怀里大哭的样子。 何渊文想,有些事好像是注定的。 当年林坤河写了他的q,他陪杨琳走了一段,错开几年后,却还是他们两个站到了一起。 他在进去时就在想杨琳怎么办,既然她结了婚有了家庭,他就该像最开始想的那样离开,果断些。 再跟回去再掺到一起并不合适,当断要断,他不想,也不该再让她继续受他干扰。 杨琳问:“你去哪里,以后怎么打算?” 何渊文笑:“不用替我担心,元伯人很好你也看到了,我跟着他慢慢做,以后有机会了再回来看你们。” 他笑起来还是那样,单眼皮,一口白牙。 镜框似乎框住了少年豪情,但也在他脸上压出些谨慎和持重。 两人的目光都顺着对方,他们是彼此年少时的爱人,曾经有过一段不管不顾的甜蜜时光。 那时多快乐,沉浸其中没觉得虚妄,现在回想起来却像一场镜花水月,不真实。 杨琳也没了力气。 关店返乡的这天,大大小小的车子同时出发。 杨老板没有朋友,他总跟人吵架,谁敢阴阳怪气他能把人祖上三代翻出来骂,因此和亲戚关系也不太好。 反而是几个一起打牌的同乡,默默开着车送他一程。 杜玉芬抱着丈夫照片,钱纸开上一段就往窗外挥一挥,嘴里念念有词,让丈夫跟上。 到家后道爷摆台作法,亲戚也从四面八方赶来。 杨琳妈妈是最受关注的那一个。 她最开始的时候眼泪不断,碰到个人就要哭诉自己丈夫和家庭的遭遇,仿佛别人的同情是她此刻的救命稻草,她一遍遍倾诉,近乎贪婪。 但慢慢她又不哭了,或许是眼泪已经流干,或许是在哪一个瞬间,她瞥见了别人看热闹的眼神。 杨琳眼看着妈妈的变化,等婚礼上那位表姑过来搂着她妈妈哭嚎时,她妈妈只是淡淡地,木然地把人推开了些。 表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拉着杜玉芬哭:“我可怜的弟弟……以后可怎么办,你的日子又怎么过啊……” 杜玉芬说:“也没什么,琳琳鹏飞都长大了,我不用操心他们,少了个人而已,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表姑问:“怎么没早发现呢?是不是医院不行!”她一拍大腿:“外面医院都是骗钱的!早知道你们给我打电话,我儿子认识省院一位老专家,专门治癌的,早点送回来可能还能活!” 杜玉芬平静道:“广州那边也是好医院,我女婿当时还联系了其它医院的……可能是他太着急,大概那边的日子更轻松吧,想先过去待着。” 表姑有些愣,也有些不甘心,拉着她再表演了一番。 见杜玉芬还是那样,只能讪讪地走了。 出门看见杨琳,又迫不及待地拉住她说:“琳琳以后要多孝顺你妈妈,你妈妈多不容易,年纪轻轻就……” 杨琳抽手走开。 这样的人太多,她懒得应付。 时代在进步,规矩也跟着经济的发展慢慢简化,杨老板入土后仪式也就差不多走完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家流行起白事请打腰鼓和表演节目的,载歌载舞。 第109章 杨琳觉得好笑,站着看了会,真的笑出来。 堂妹杨明珠被她吓到:“老姐,你笑什么?” 杨琳问:“你不觉得好笑?” 明明是丧事,热闹得像谁开演唱会,也把杨老板的离开变得诙谐和讽刺。 杨明珠感觉这个堂姐莫名其妙,甚至感觉她变得有些诡异。 杨琳这几天话很少,除了杨老板走的当天哭过,后来再没什么表情,安静得像个旁观者。 杨明珠无法理解。 她爸爸让她多陪陪堂姐,她有点陪不下去,找个借口跑了。 杨琳独自站了会,一个挺着孕肚的人过来喊她:“杨琳?” 杨琳愣了下,认出是以前跟她一起打过手电下晚自习的女同学。 她有些惊讶:“你怀孕啦?” 女同学笑着说:“是啊,有几个月了,回来给我爸妈看看。” 杨琳忙找椅子给她坐。 她们两家离得最近,有一段时间很要好,打着手电憧憬要去哪里读大学,选什么专业。 聊了几句,得知女同学现在在珠海工作。 同学说:“我后来到你家找过你两次的,你爷爷奶奶说你去打工了。”她很惋惜:“你成绩那么好,怎么不继续读书呢?” 上一个问这个问题的还是徐芳冰。 杨琳脑子卡了下:“那时候心太野了吧,想早点出去看看。” 这是不少留守儿童的选择,毕竟出去既能挣钱,也能待在父母身边。 但杨琳知道她不是,起码不完全是。 她其实有过重新开始的机会。 “喝点茶吧。”杨琳起来给同学加茶,见林坤河跟杨鹏飞从墓地回来,拖着一颗树。 杨鹏飞打声招呼,找工具去了。 同学好奇地看眼林坤河,杨琳介绍道:“我老公,他姓林。” “哦对,”同学想起来:“听说你嫁到深圳了啊?” 杨琳点点头。 同学就笑:“我老公也是广东的,罗定人。” 杨琳对这个地名有些陌生,林坤河拍拍手说:“云浮。” 见她还没想起来,又提醒了句:“罗定鱼腐很出名,你吃过。” “哦……”杨琳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同学笑笑:“那个鱼腐好吃,他奶奶经常做。” 女同学也笑,说了句:“我是很少吃,太清淡了,感觉还是老家的菜比较符合咱们口味。” 她也没待太久,说几句安慰的话交换了号码,两人约定以后多联系。 林坤河问:“中学同学?” “嗯。”杨琳伸手在他背上拿掉两颗苍耳。 绿色的小小的一颗,既刺人又缠人。 她见他两脚泥,问他:“砍树干什么?” “栽院子里。”林坤河找到合适的一块地心,顿顿脚。 顿完鞋底跟杨琳的目光碰到,她看着他,若有所思。 转天是最后一顿酒席,连轴转了几天,所有人都卸了劲一样,知道终于可以休息。 林坤河栽完树上楼睡午觉,杨琳把门掏开,坐到他床边。 坐了会,她推推林坤河。 林坤河刚睡着,睁眼被她吓一跳。 “你公司是不是很忙?”杨琳说:“你跟你爸妈一起,明天回去吧。” “杨琳,”林坤河坐起来搓了搓脸:“我不用你来安排我。” 杨琳看他的目光变得奇怪,忽然又推推他:“跟我去看看那块地么?” 林坤河跟上她的脑子,说:“我洗把脸。” 因为要摆道场,这次收拾出几间房,住在了杨琳自己家。 这里装修虽然不如她大伯家豪华,但硬件都很好,水压够大,热水器稳定,洗手间也没有突兀的抬高。 林坤河洗脸的时候干脆洗了个头,台盆下找出个杂牌吹风机,也不知道是不是杨老板房客落下的,从广东带回了湖南。 林坤河会这么想,是因为他在这里发现了不少跟出租房相同的东西。 这些东西大都是房客留下来的,年轻人不爱带行李,有些东西用完就扔了,杨老板会捡回来,修一修擦一擦继续用。 吹完头出去,杨琳还坐在床头等他。 湖南这个月份气温还很低,林坤河刚起床有点冷,好在他妈上街给他买了一套这边的棉打底。 不体面但很保暖。 林坤河挣扎了下,还是老老实实穿上那套打底。 他把衣服脱完才往里面套的,杨琳也没避开,甚至给他递了双袜子:“好了没?” “走吧。”林坤河蹬好鞋,两人一起下楼。 没装扶手的楼梯走起来总是让人不放心,杨琳上下楼都在靠墙的那一边,林坤河走在中间,好像不怕掉下去。 地不会跑,还在原来的那一片,只是围墙砌得再严,没瓦遮头的地方还是有几个水坑,里面扔着一些碎砖。 杨琳说:“我打算卖了,把钱给何渊文。” 林坤河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就好。” 杨琳蹲下去,一块块把砖码好。 林坤河在旁边接了个电话。 杨琳听完问:“谁?” “一个业内前辈。”之前在南京碰到的那位,问他是不是会去设计之旅。 杨琳问:“你去吗?” “定好了为什么不去?”林坤河蹭了蹭下巴,他回来忘带剃须刀,等下要去问他爸借来刮一下。 杨琳目光朝他那边看,忽然问:“酒席上的菜很难吃是不是?” 林坤河说:“还行。” 杨琳说:“其实你很讨厌吃湖南菜吧?” 林坤河目光落在她身上。 杨琳垂头,过几秒问起度假村的事:“你之前说,那个项目丢标是黄亚滨大哥在后面搞鬼?”她问:“怎么搞的鬼?” 林坤河说:“地产财务,银行保函,还有二次审查的时候动了手脚。” 杨琳反应了一会,说起曹威廉:“我看他最近说要搬公司,也不停在招人。” 林坤河点点头:“快的话,上半年土建应该会开工。” 杨琳嗯了一声。 湖南这个月份的气温还很低,太阳不暖和,照在头发上有点发白。 她胳膊上还戴着一片孝布,闷声说:“我感觉我过得好糊涂。” 林坤河踩着个石子,使点劲往土里压。 杨琳也没看他,自言自语一样:“我如果当时回老家读书,跟你们就都没联系了,可能我会去更远的地方读大学,上班,赚钱……” 林坤河静静听她说。 杨琳说:“其实那年我爸妈去深圳找我,我就该读下去,没必要跟他们对着来……” 她感叹:“他们难受,我也没什么好的,爽那一时好不值啊。” 爸爸也爱她,她被这句话骗了好多年也幸福了好多年,小时候老家那么多的留守儿童,她始终觉得自己是有底气的,是被父母牵挂的,是比别人要强一些的。 但当她得知这是假的,谎话像一场火反扑过来,她从辍学的那一年起就开始在抽烂牌,执着地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报复别人,把自己变得古古怪怪还很得意。 杨琳说:“何渊文的事,你问我知不知道你为什么瞒着我,我知道,但你问我后不后悔,我也后悔。” 她抬头看着林坤河:“我不仅后悔结婚,还后悔从南京回去。” 林坤河微微皱眉。 杨琳没看见似的,继续说:“你讲得对,我跟何渊文不适合,我们都太随便了。” 甚至她比何渊文还要更随便,读书是,结婚也是。 这些年身上的对抗劲时不时钻出来刺一下,而杨老板是她较劲的原点,他一走,她像被架了起来,常年踩着的一块木板轻到发飘,她踩板子的脚就那么提在那里,心底好一阵迷失。 迷失过后,奇异地产生一种解脱感。 杨琳眼睛转了转,眼里出现些不真实的光源。 她的反思绘声绘色,根本不由别人插嘴似的:“我觉得你应该也后悔,你说得对,我就是很难搞……我这么随便的人其实不适合结婚,不适合跟人过日子对不对?” 林坤河看了她一会:“还有吗?” 杨琳点点头,看着林坤河的眼神里出现一些渴望:“我想回到一个人的状态,自己待着。” 林坤河的目光顺着她,过会问:“你想的就是这些?” “嗯。” “你想不想听听我怎么想?” 杨琳微微点头:“好。” 林坤河说:“不用替我后悔,你的感受不是我的事实,我结婚不是头脑发热,没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娶谁。” 田梗吹来一阵带着草腥味的风。 林坤河纹丝不动地站着:“杨琳,大多数人的人生都很长,一两个错误拉长了来看根本不算什么。你爸爸是意外,意外就是小概率事件,不值得代入也不用回想太多,但你想纠正,想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我也尊重你。” 第110章 杨琳听完有些失神,有些语迟。 她扫到他空荡荡的手指,还是提上一口气问:“那等我们有空了……去办手续?” “可以。”林坤河收了收表情,见她没话说了,竖起衣领回去。 杨琳看着他走远。 她缓缓蹲下去,好像并没有意想中的,完全一样的解脱感。 回广州后,出租房里一阵臭味。 杨老板才离开多久,客房里就找出两只死老鼠,房子似乎能感知生命的流动,不过几天时间,却像已经很久没人打理。 好在杨老板的后事并不复杂,毕竟儿女已经成年工作,剩下的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出租房怎么处理。 杨鹏飞不愿意待在广东。 他也不愿做旅馆生意,他的想法很明确,房子转让,然后母亲跟着他一起去浙江。 这里生意不差,杨大伯很快找到愿意接手的,但合同续签的时候已经磨过一道,现在去转租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杨鹏飞先是问了句:“合同不能直接跟我们签吗?”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行,毕竟他们不是房主,这种协议有没有效先不说,接手的那一方也不肯,何况这还是村委的产权。 哪天查到,房子说收就收了,没得话讲。 果然他们一过去,村委的人发话了:“你们刚续租就转,做不了多久就不要续嘛,走流程很麻烦的。” 纠缠一会,有个领导模样的人出来商量了下,跟他们说:“叫阿川过来吧,他给你们担保的,让他重新签一份担保书。” “阿川是谁?”几人面面相觑。 村委拿了张担保书出来,上面写着个名字,宋川。 这一带都姓宋,杨琳不记得认识这么人,问她妈妈,她妈妈也一头雾水。 直到打了电话人出现,杨琳才认出来,是那位高佬周的表弟。 “坤哥没来?”宋川跟杨琳打了声招呼。 他们还没怎么说话,先被领导拎着问:“衰仔,是不是给我找事?” 那位领导像长辈训孙子一样,指着宋川说:“房子我们当时是打算收回来的,他家里说你们是亲戚,下担保给你们做多几年。” 杨琳愣在那,像被高压电打了一样。 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结婚之前林坤河会知道她爸妈的店在哪里,为什么他对这一带那么熟,熟到知道后面有地方可以停车。 那时还嘴硬,说是她开太慢。 【作者有话说】 正文应该还有个两章,周日一起发 64 第64章 ◎你是不是去找过我?◎ ---------- 近月底,广东的回南天从车库钻出来,地面返潮,停车时急刹的痕迹都多了不少。 林坤河刚到公司就见邓文胜在跟易和平说话,一副话事者的派头。 他常想压易和平一头,不仅是记恨当年骗方案,也有些老员工立威的心态。 会议上同样,易和平跟进的项目,他时不时出个声:“闭水试验还是拉长一点,要是开业再发现漏水就不好弄了。” “还有机房那个管道是不是重新让人加固一下?工人偷懒,和平兄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都是细节。”全程,邓文胜玩笑的语气,指点的姿态。 林坤河以前没插手,今天也一样没什么反应。 过会,邓文胜又提起上次的两个项目,这次连资料都带了过来。 林坤河手里翻着资料,笔头在桌面上无规律地点着。 他太久没说话,邓文胜不自觉摸了摸后颈。 过会,林坤河合上资料,赞赏地一笑:“不错,这两个做完都能打标杆了,回头仔细研究下。” 他再没说什么,邓文胜却觉得已经十拿九稳。 公司还是在南山,更靠海的区域,邓文胜办公室望出去即是一片海湾,他摊手坐着,手边是刚泡的茶。 悠闲过头的时刻办公室被敲了两下,外面是易和平。 “和平兄?”邓文胜热情邀请:“进来坐。” “不了,等下还要出去。”易和平在门口站了站:“林总让我来跟你说一下,那两个项目接不了。” 邓文胜愣住,很快问:“为什么接不了?” “林总说忙不过来,公司人手也不够,还是专注把手头项目做好。”易和平微微一笑,没有过多逗留。 邓文胜呆坐着,脸色慢慢起了变化。 他心有不安,起来踱了会步,还是按耐不住地去找林坤河。 “坤哥。”邓文胜站在门口笑:“晚上一起吃个饭吗?” 林坤河正准备出去:“今晚约了其他人,改天怎么样?” “那明天呢?” “明天要跟老易去工地。” 明天再不行的话,过两天他就要去参加设计之旅了。 邓文胜憋了会,出声问:“金瓷的那个设计之旅,听说是去云南?” “西双版纳。”林坤河往手上套表,问他:“要不要一起?” 邓文胜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坤哥你玩得开心点,对了,嫂子也会去吧?” 林坤河头也没抬。 他把表扣按进去,手腕习惯性甩了两下,勾起车钥匙。 邓文胜提起杨琳:“嫂子的事我听说了,你多陪陪她……让她节哀。” 林坤河抬眼看他。 邓文胜目光闪了下,在他含着笑意的目光里更加不安。 “阿胜。”林坤河喊他一声,笑着说:“吃顿饭么,小事,等我回来我请你吃?” 邓文胜勉强地点点头。 他还想说些什么,转脚却被个同事问了句工作,不过两步没跟上,眼睁睁看着林坤河离开。 晚上红树湾,林坤河跟周鸣初吃了顿饭。 两个寡佬面对面,装模作样地动着刀叉,讲点不痛不痒的旧事,也扯了扯出租房那边。 林坤河知道转不了多少钱,毕竟续租困难。 就算杨老板还在,这张合同做完可能也续不了下一份,更何况对面工厂已经在搬,生意上肯定有影响。 但毕竟帮过忙又是同行,林坤河思量着怎么谢宋川。 周鸣初说:“他没什么事业心,你介绍个女朋友比给单有用,哪天他结婚了还要反过来谢你。” 林坤河勾着眉梢问:“刚毕业就结婚,这么想不开?” 周鸣初说:“他再过几年就是你结婚的年纪,他拿你当标杆的,要跟上你的脚。” 林坤河一哂:“跟我有什么意思,你当哥的先做个示范,比跟我有用。” 两人停下刀叉碰了碰杯。 他跟周鸣初比跟周父认识还早,那时候交朋友看眼缘,年轻人的圈子也四通八达,很容易玩到一起。 最熟的时候,林坤河一打电话先问候周鸣初喘气还顺不顺利,毕竟周一张厌世脸,年年月月都危险。 曾经还有人说他跟周鸣初像,林坤河都觉得扯淡,他对钓鱼没半点兴趣。 林坤河能在画板前一坐几个钟,但没耐心拿根杆坐那么久,而且钓鱼得憋尿,憋多了对肾不好。 年纪轻轻,谁不想精准射击。 饭后周鸣初把钓的鱼拿下来,林坤河打开箱盖看了看:“不带回去喂你那条鲨鱼?” “太多,吃不下。” 林坤河也没跟他客气,连箱一起放到自己车里,回去时经过父母家,送上去。 梁老师问起亲家母:“阿琳妈妈怎么样,去浙江了吗?她去那边不习惯吧?” 有什么不习惯的,林坤河说:“直线距离都差不多,浙江也不比这里差。” 而且上一代大都老思想,基本会跟着儿子。 梁老师叹气:“人还没走吧,走之前叫他们过来吃个饭?” “不清楚,应该不会来。” 梁老师有感应,两只眼睛立马照向他。 林坤河说:“我们准备离婚了。”说完也不用看他妈反应,一抹头走人。 他在摘戒指的时候就想,既然杨琳后悔,就该遂她的愿去结束,没想到也就这点时间,听来她又一句后悔。 他确实有点累,结个婚风风火火也热热闹闹,精彩过就算了。 就当过了把瘾。 后几日,广东的回南天加剧,墙壁冒汗,满屋的潮味只能靠抽湿机解决。 杨琳在房子转让后把弟弟和妈妈送走,自己回了深圳。 她把杨老板留下的一些东西也拉回深圳,林坤河不在福田,连行李箱都没拿回来。 打开衣柜,他很多衣服都还在,日常用品也还摆在原地。 经过沙发,杨琳都能想到林坤河大马金刀坐在这里的模样,懒散的痞态,有时翘着个二郎腿,也不太讲究。 但他话多,老喜欢挑她,说什么家里沙发都是花大价钱运回国的,都是原版沙发,叫她不要踩。 她嫌他啰嗦,偏要当他的面踩了又踩。 林坤河有时看不过去,真的会翻过来抓着她打。 第111章 日子有时候确实很热闹,原来少了一个人,到处都会有微小的缺失。 杨琳以为自己早就习惯这种感觉。 那时何渊文真的离开,对她来说就像一只靴子终于落了地,而到今时今日,林坤河成了另一只新的靴子。 但他不在,她尝到不止孤独的感觉。 她经历过很多次的伸手摸空,不管是儿时独自长大,还是何渊文离开,她以为自己是不怕孤单的,毕竟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但不知道是不是房子太大,就算有一休陪着,杨琳也觉得家具全部缩在角落,灯光有很多照不到的地方,任何东西的回声都可能吓她一跳。 杨琳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她这张嘴说了太多言不由衷的话,她知道自己又抽了一张烂牌,也知道林坤河在哪里。 可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把话说绝。 隔天去上班,徐芳冰盯着杨琳看了半天,伸手把她揉进怀里。 “放开!”杨琳被闷得透不过气,一个劲地推她:“你想憋死我!” 哎哟,徐芳冰得意了:“不好意思,胸有点大,你忍一下。” 她抱着杨琳,摸狗一样摸摸头顶:“别想太多,世事无常么,有时候可能真的是命。” 杨琳说:“我不信命。” “你以后会信的。”徐芳冰叹气,终于把人放开。 最近没她在店里嚷嚷,身边好像缺台喇叭。 只是中午一起出去顿饭,徐芳冰冷不丁就得知杨琳要离婚。 她忍不住就抓着这人晃了晃:“你是不是傻,没了老爸还不要老公,你老公条件那么好,离完婚你去哪里找超过他的?” 杨琳问:“你的意思是我很差吗?” 徐芳冰给了个白眼。 但看在她刚戴完孝,徐芳冰还是没说重话,只提醒她:“老大不小了,你要任性到五十啊?” 杨琳垂头吃了块鱼,扯开话题问:“你妹怎么样了?” “我找人在学校门口堵过几天,没事了。” “堵谁*?” “谁欺负她堵谁。” 杨琳哦了一声,又问:“你老公年终奖发了吧?” “刚发,怎么了?”徐芳冰起身去拿饮料,回来时,又听杨琳问了两句她老公的事。 徐芳冰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干嘛对我老公这么感兴趣?” 杨琳憋了几秒才问:“你以前,跟你老公闹离婚怎么弄的?” “闹什么离婚?离婚是能随便说的?我可没说过。”徐芳冰嘬了口木瓜牛奶,陡然后知后觉:“你要跟你老公离婚?” 杨琳头一埋,徐芳冰立马伸手过来摸她脑门。 “干嘛?” “摸你是不是发烧。” “没发烧。” “没发烧就是脑子短路了,你老公那种条件,当饭票你也不该离啊?” 杨琳幽幽地说:“没结婚的时候我也没饿死。” 徐芳冰恨得牙痒,筷子往她头顶敲了两下:“你就嘴硬吧!” 吃完饭回店里,徐芳冰的手突然就抓过来,她摸完饮料的手冰得很,吓得杨琳一激灵。 徐芳冰抓着那根手指:“要离婚还戴戒指,你作秀呢?” “太贵了,舍不得脱。” 杨琳抬着戒指盯了会,回店看见王逸洲,心一横,追上去问设计之旅的事。 王逸洲问:“你不是不去?” “现在又想去了。”杨琳说:“本来朱总也是让我去的,而且按我去年的业绩排名,要个福利也正常吧?” 见王逸洲不语,她只好退一步:“机票要是订了,大不了我自己掏钱飞过去?” 王逸洲却说:“不止机票。” “你什么意思?”杨琳眼一瞪:“酒店也我自己掏钱吗?” 徐芳冰插嘴:“你跟王助睡一间啊,就不用自己掏了。” 杨琳反口一句:“我是不介意,王助介意吗?” 王逸洲皱眉。 徐芳冰一叹,出声说:“王助帮帮她吧,她爸刚没了,趁这个机会让她出去散散心。” 王逸洲看着杨琳,想了想,回去联系厂家。 联系完回来说:“品牌那边刚好有个同事抽不开身,你顶她位置。”不过,王逸洲说:“机票钱你得自己掏。” 杨琳有点傻眼:“真让我自己掏啊?厂家不报,店里也不报吗?” 王逸洲说:“不止去的,回来你也要自己掏。” 放以前,杨琳早气歪了鼻子,这次却出奇地没计较。 设计之旅是厂家福利,但名额有限,全国上百家门店也就请了二十来位设计师,这些人里要么业绩突出,要么项目做得好,帮金瓷打响了名气。 林坤河属于后者。 金瓷的砖他用得不多,只是之前一个项目做出了效果,很偶然地被业内关注到,加上金瓷舍得花钱宣传,所以火过一段。 深圳有直飞航班,厂家把附近的设计师都接到了这里,还有其它地方来中转的,全在侯机厅汇合。 杨琳派咖啡时,林坤河正跟那位前辈寒暄。 前辈人称胡工,论资历论成就,周柏林碰到了都要站起来给他敬酒。 杨琳礼貌地先给了大师,再递一杯给林坤河。 他接过说:“谢谢。” 杨琳顿了下:“不客气。” 她总是忍不住去看他,好像一度又回到守百货店的那年,只要他经过,她就会停下手里的事,目光粘在他身上,看他跟人说话时微微挑眉,看他在人群中扬声笑起来。 林坤河知道,但林坤河没当回事。 随后到登机,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这个月份的版纳天气不错,一下飞机,马上从回南天到了热带。 既然叫设计之旅,建筑人文都在行程之中,酒店安顿好后,他们很快被带到了当地的竹楼。 导游说这种楼还可以防洪,杨琳一个晃神没听清,问了句:“这里经常发洪水吗?” “云南山区面积大,地质也比较脆弱,雨下得多就容易有山洪。”王逸洲给她解释一通。 杨琳有些惊讶:“你懂好多,怪不得厂家指名让你来。” 王逸洲咳了下:“认真听。” 杨琳没法认真听,她很快又出去跟同房的女摄像说了点工作上的事,回来时导游在讲解,说这种建筑叫杆栏式。 杨琳好奇问:“柱子怎么是方的?” 王逸洲说:“防止蛇爬上去。” “这里有蛇?”杨琳马上换了个地方站,心有余悸地看看脚下,又问:“爬上去会怎么样?” 王逸洲在力学角度解释了几句,见她眨巴着眼似懂非懂,让她摸柱子自己感受。 杨琳手放上去,王逸洲一句“有棱角会割到肉”才说出口,她嘶地抽回手,手指头已经被剌了个小口。 王逸洲斯文的脸上有些无奈。 杨琳也讪讪的,又不肯承认自己倒霉:“你直接说会割到肉就好了,说什么软组织,什么曲面摩擦力……” 她甩甩手,郁闷地跟上二楼。 楼层不高,上去的人基本都弯着腰怕被撞到。 林坤河也是,勾着弯过横梁,走去看了看内檐角,目光抽回时,跟杨琳的碰到一起。 她看着他,眼珠缓缓转动。 林坤河走出楼下,跟前辈研究着坡顶和顶上的牛角飞檐,探讨落地的可能性。 传统建筑就像一块老茶饼,仅仅是撬个边就能泡出些灵感,脑子里摩拳擦掌,也下意识想着别的。 比如消防怎么过审,有没有可替代的材料,怎么样才能既能做出精髓,又有商业价值。 他摇摇头,心里一笔一笔全是现实帐。 晚上找了个地方吃孔雀宴,林坤河身边有位置,杨琳一屁股坐了下来。 孔雀宴好听好看但不好吃,而且云南很多菜都加辣,连水果都蘸的辣椒面,杨琳尝过,明显的不太适应。 她见林坤河要去吃凉菜,提醒他:“这个很辣。” 林坤河没听见似的,提起筷子尝了一口凉菜,不止辣,还酸。 杨琳眼看着他边吃边皱眉,嘟囔道:“都说了辣,你不信。” 她起来去找水,翩翩然,体贴备至。 这种姿态难免让不知情的人越看越暧昧,由不得就打趣林坤河两句。 旁边有提醒的:“不懂了吧,人家是两口子,玩情趣的。” 话里是调侃,也带点看戏的意思。 对一双男女来讲,有时最尴尬的不是他们已经离婚,而是别人猜到他们婚姻出了问题,只是能来且知情的都是体面人也都是精明人,看破不说破,没谁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杨琳在场子里穿来穿去,身上换的是傣装,桶裙裹着细腰,胸前银穗子铃铃作响。 林坤河拆了颗皱巴巴的薄荷糖,含到嘴里咬碎,凉气从舌尖窜开到牙缝,吸一口气,像吞了块冰。 一场夫妻,她的异常他当然清楚。 第112章 但更清楚她的无常。 一帮人在市内转了两天,又转去古寨。 这边路窄,厂家租了一些车自驾,杨琳都不用听安排,径直坐上了林坤河跟胡工的那一辆。 林坤河问:“山区的路你开得来?” 杨琳不服气:“别看不起人,我现在开车很稳了。” 林坤河没再说什么,但拉上了后排安全带。 杨琳瞥他一眼,边开车边听他们在后面聊天。 胡工欣赏林坤河,他也很会来事,当老板有一套,抬轿同样上道,看得出没少研究胡工的项目。 杨琳边开车边听,听到一个别墅的名字,插嘴说:“我觉得颜色多,空间才活。” 这是胡工早前做过的一个项目,对外开放的海派别墅,空间不大但备受争议,不少人说他炫技过度,只会堆砌。 胡工问:“你去过?” 杨琳点头:“我去过好多次,不止我,我们店长也很喜欢那里。” 胡工听惯了场面话,呵呵一笑。 杨琳提到件事:“我有次去的时候还碰到另外一个参观的设计师,人家说是特意过去观摩的,他说那里跳而不闹,还讲了好多设计上的巧思,可惜我当时不认识您,不然我一定把他引荐给您。” “不觉得花哨?”胡工问。 “不觉得。”杨琳说:“我之前也有个顾客特别喜欢那边,说想按您那个装,可惜那会我们水刀技术不太行,没敢接。” 胡工听完一时莞尔:“意思是现在水刀技术跟上来了?” 杨琳认真地点头:“我们换了好多加工厂,现在合作的那几家都不错,有一间老师傅很多,我们老板还打算今年自己接过来开的,以后图纸可以直接沟通。” 别的她不懂,瓷砖还是有点发言权。 小方寸是难做的,回到这个项目,杨琳认真道:“人家都说螺蛳壳里做道场,同样是小空间,按您那样稍微一点化,它就不一样了。再说房子就像人穿衣服,撑开了显得亮眼,热闹,太保守是做不出效果的。” 胡工听完,不由朗笑出声。 他嘴角一松,眼角纹路舒展了些,又调侃道:“你说的这个保守,不会是林工吧?” 杨琳从后视镜望眼林坤河,林坤河也淡淡地看着她。 杨琳没往他身上扯,因为这会的石子路有些颠,她得聚精会神抓着方向盘。 快到的时候前面还堵车了,杨琳下去看情况。 胡工问:“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林坤河望着外面,没否认。 胡工半开玩笑:“年轻人吵吵架正常,理不辨不明,感情不吵说不清。” 林坤河笑笑,老一辈的婚姻经,他配合着听几句,过耳不过心。 只是这一段确实陡,偶尔还需要会车,林坤河推开车门,还是换去了前面的驾驶室。 杨琳坚持:“我可以开。” 林坤河只说:“拉好安全带。” 杨琳眨巴着眼看他,嘴角飞快地翘一下,把安全带扣上。 云南的古寨很不错,四面环山的景,到处能看见茶树。 他们来的这里还没怎么商业化,难得地保留了一些古朴的特色,能逛的地方也比一般寨子多得多。 导游领着大概地逛了一圈后,设计师们开始自由地在四处采风。 林坤河也跟胡工走了走,但原始的地方弊端除了语言不通,还有不知名的虫蚁会咬人。 胡工年纪大了,被咬的地方有些过敏,杨琳闻讯而来。 她带着医药箱给处理了下,好在不是什么毒虫毒蚁,也好在医药箱里该备的药膏都有。 涂上后,红敏的症状消了一些。 杨琳拿对讲机跟其他人说了这个情况,回去时问林坤河:“你呢,你有没有被咬到?” 林坤河抬了抬手,杨琳很不见外,伸手就撸他袖子。 林坤河挪开手臂。 晚上风有点大,隐隐带着土腥味。 杨琳不信邪,放下医药箱又去抓他手臂。 “杨琳,”林坤河提醒她:“你有事说事,不用这样。” 杨琳牢牢地盯着他,终于开口:“我们家出租房转掉了,那个叫宋川的说,是你让他帮我爸续的合同。”她问:“你是不是去我爸妈那里找过我?” 林坤河别开脸:“巧合而已。” “不可能,哪有那么多巧合?”杨琳只信一个巧合,就是他刚好跟那一带姓宋的人认识,找的关系。 林坤河好似不想提这件事,眉眼都很冷淡。 杨琳偏要问,带着点隐隐的热切逼问他:“说话啊林坤河,敢做不敢认吗?” 林坤河反感这一句:“没什么不敢认的,杨琳,我说过你不用激我。” 杨琳说:“我没有激你,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去找过我?” 林坤河说:“是又怎么样,有什么区别,耽误你一句又一句后悔了么?” 杨琳摇摇头,忍着眼泪说:“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 林坤河没表态。 杨琳张开手臂抱住他,脑袋伏在他胸前。 林坤河由她抱了会:“为什么不离,就因为续租的事我帮过你爸妈?”他问:“你不是想回到一个人的状态?” 杨琳吸了吸鼻子:“我以前没想清楚,现在……” “杨琳,”林坤河打断她:“我觉得也不用想太清楚,糊涂下去也不错,有时候想得太清楚,没意思。” 杨琳愣了下,从他怀里抬起头。 林坤河继续说:“我觉得你之前的想法很好,人还是洒脱点更爽,对不对?” 杨琳有些茫然,好像看不懂他。 她努力理解,出口却又激他:“其实你后悔了对不对?” 林坤河说:“我说过,我不后悔,就是有点累。” 杨琳听了,有些慌张,有些猝不及防。 她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快,像要躲开这句话。 走出没多远又停下来,像被什么拽住了脚,风刮着她的背,人从不稳到慢慢站稳。 顿了会,杨琳转身来拿医药箱。 她动作很慢,裹着创可贴的手指有些发抖,搭在上面悬停着。 林坤河低头看着她。 杨琳嗓子有些抖,气也有些颤:“你说得对,人还是要洒脱一点,一两个错误拉长了来看根本不算什么。” 她定了定,咬着后牙抬头:“还是要跟你道声谢的,不是你帮忙,我爸妈房子续不下来。我妈说了,这一两年是他们过得最轻松的日子,她说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 林坤河一言不发。 杨琳绷直了后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喘了口气,提着箱子转身时,也把右手的戒指摘掉,握进巴掌里。 65 第65章 ◎为什么老是要走啊?◎ ---------- 转天的版纳下起了雨。 地一湿,椰风蕉雨像把人带到了三亚。 这一带跟三亚确实有些像,同样的行道树,同样的热带空气,只是椰风蕉雨的尽头不是海,是金红漆画,带着异域风情的建筑。 这天的行程是佛寺,分车时,杨琳没再挤进有林坤河的那一辆。 队友奇怪地喊她,她摇头说:“我开车不太熟,还是换个人带林工他们吧。” 她转头钻进了王逸洲的车。 行程中的一站在般若寺,这里前几年刚修过,银塔被照得发白,来的人不多,基本都在绕塔祈求。 这里并不大,林坤河看完壁画出来研究斗拱结构,见杨琳盯着佛相发呆。 她双手合十,嘴没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逸洲过去提醒:“导游说祈福的话可以绕圈,三圈或者七圈。” 杨琳把手放下:“我不祈福。” 她只是想到杨老板生前那几句话,让她休息一下。 杨琳问:“王助,你觉得人在死之前的反思是什么?” 王逸洲想了想:“愧疚吧。” 杨琳却说:“我觉得是自私。” 她头也没抬,王逸洲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见时间差不多,喊她:“走了。” 第二天要转场,晚上抓紧时间录宣传片。 花钱是要给人看的,你来了场子就得配合出镜配合拍片,顺便讲几句好话。 林坤河好话一肚子,镜子也没照就出门去录采访,杨琳在现场辅助,跟厂家几个人有说有笑。 林坤河记得她说过不喜欢厂家的人,这么点时间却已经混得相熟。 他过去,杨琳把他带到定好的采访位:“头发有点乱,要不要整理一下?” 林坤河说:“可以。” 杨琳给他喷了点定型水,随意抓两下,抓完林坤河刚抬头,她脚跟一旋就走了。 采访时杨琳偶尔看看摄像机,偶尔看看脚面,结束后呼出一口客客套套的气,领着他出去:“辛苦林工。” 林坤河回去照了照镜子,他头发被她抓得像鸡冠。 转天去普洱,分车时胡工招呼杨琳:“小杨,上来吧,我们一起过去。” 第113章 杨琳说:“胡工先去吧,我们摄影有点不舒服,我等她挂完水再过去。” “严不严重?是不是水土不服?” “是有点。”杨琳在车边跟他聊了几句,也问问他的过敏情况,留下一条药膏,走了。 林坤河在另一侧接电话。 电话里的黄亚滨说完项目的事,又提起何渊文。 这点消息他迟迟过不去:“我总觉得心里不好受,比他爸进去还难受,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林坤河说:“你认他当干儿子,把他养起来。” 黄亚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深圳潮得要死,赶紧游,游完早点回来。” 林坤河胡乱答应两句,挂电话时杨琳上了另一辆车,跟他们不同方向,拐个弯就不见。 林坤河压住眉心。 何渊文出事后,他到夜场办公室问了问杨琳的去向。 有个文员告诉他,杨琳父母在广州的那一带做生意,好像是开什么公寓。 林坤河去了才发现不是公寓,一间不大的家庭旅馆。 他在外面看了看,压着帽子进去假装租房。 杨老板缺半个的手指头很有辨识性,他正跟妻子争吵,也没认出林坤河,租房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 林坤河拿根烟在楼道磨蹭一会,听到夫妻两说要报警,联系不上女儿。 杨老板讲着讲着又开始怒:“联系不上就算了,当没生过她!” 林坤河慢慢抽掉一抽烟,听完也没上楼,直接走了。 他当时有些烦躁,跟今天心情大差不差的烦躁,也许是雨太大,也许是路太颠,一路阖着眼睛,什么也没想。 车子走的国道,临河路段能看到水波滚滚,导游说这是急雨,下个两天就不下了,等出太阳刚好参加泼水节。 林坤河参加过泼水节,人仰马翻的环境,一盆盆水从别人身上泼过来,你舔一舔,都能闻出是哪个省过来的。 但因为下雨,原定的行程只能往后推。 金瓷舍得花钱体现在方方面面,他们被安排住在湿地里的别墅,外面绿野绕庄,前几天玩累了,今天都乐得在酒店休息一天。 饭后有几个设计师约着去看看这边会所,过大堂时见金瓷有几个人还在,正打电话商量什么。 问了问,说杨琳还没到,而他们刚过来的一段路发生山洪,现在电话都打不通。 林坤河问:“就她一辆车?” 王逸洲点点头。 林坤河的脸瞬间阴下来,咬牙指了指那帮人:“你们他妈就是这么对员工的!”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那边却像进了雨林,一遍遍地提示对方无法接通。 林坤河找人拿了辆车钥匙,启动时王逸洲敲敲车窗:“我跟你一起。” 暴雨砸顶,林坤河专心开车,让王逸洲换着打电话。 他们一路从酒店开到来时的环线,电话从无法接通到已关机,证明彻底没了信号。 国道被冲了一段,漂浮的树枝和垃圾在下水道口打着旋,王逸洲看眼时间,担心的是杨琳绕路。 绕行的环线已经报了山体滑泼,就怕她绕了那里。 林坤河开到交汇口,让王逸洲下去:“你从这里过去找,打辆车,慢慢开看能不能碰到。” 王逸洲知道他想一个人过去,冷静下来分析说:“有点危险,而且她们出发的时候应该路已经拦了,她们也不一定会绕那边,是不是……” 林坤河躁到了极点,伸手把门一推:“别他妈啰嗦,下去!” 赶走王逸洲,他拐着方向盘往环线开。 进去时的山路还算宽,虽然塌了一部分路基,但沿着石子还是能慢慢开。 只是轮胎一直在黄泥水里转,雨刮器也刷都刷不及,有时顶上蹦一声,分不清是弹石还是泥。 林坤河没开太快,但过弯时前轮陷进一个泥潭,他稳住方向盘往后倒了倒,见对向一辆车开过来。 林坤河打了下喇叭,那车一个猛子扎进刚才的泥潭里,两边泥石轰地埋到车门。 林坤河下去拉车门,门已经被泥石和液压卡死。 他回自己车里没找到安全锤,拔出头枕爬到天窗挥了几下,金属杆梆梆把车窗敲裂。 里面的几人踹开玻璃爬出来,一脸的心有余悸。 林坤河看清脸问:“你们后面有没有别的车?” 他们摇头:“没看到,应该没有了吧……” 林坤河往后望了望,忍不住骂了句:“这么大雨抄什么近道!” 他踩在他们车顶试了试稳定性,眼里找着过去的路,耳边陡然听到点什么动静,赶紧反向往高地跑。 泥浪急速滚过,两辆车都被拍得往下一陷,而手机还在车里,林坤河深呼吸往四野望了望,路已经断了。 他问那几人借手机,一排的数字键在眼前,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杨琳的号码。 林坤河也是操了,脸上泥浆一抹,稳住神仔细回想。 他在拔错两次后终于记对,但按过去,还是关机。 林坤河转手打给酒店,等了又等,拿到王逸洲的号码。 天暗得比平常早,能看到的山体早就隐约起来,电话里的盲音低沉地响了一段,终于王逸洲接通。 他说在国道找见了杨琳,她没绕路。 林坤河后颈一松。 他跟那几人往回走,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慢慢摸索回去。 路上碰见抢险车,捎了一段到国道口。 杨琳开走的车在路边,她正跟王逸洲争执什么,王逸洲推着她,身体堵在驾驶室不让她上去。 林坤河想喊她,才发现喉咙仍然发紧。 好在王逸洲及时看见,急忙过来确认他的安全。 “我没事,不过车报废了。”林坤河说了说大概位置。 杨琳站在后面,不认识他似的,把他扫了一遍又一遍。 王逸洲说:“没事就好,先回去吧,大家都在等。” 一行人上车开回酒店。 知情的都在大堂等着,庆幸她们逃过这一段。 杨琳确实也差点出事。 国道要穿越雨林区,而且有一段临河的路被淹了,好在她们进加油站排了很久的队,出来后在大雨里开得艰难,没敢走。 说起来还是胆子小的功劳,杨琳说:“我们前后都看不到车,手机又没信号,就干脆等在那里了。” 围着她们的人很多,林坤河闻着自己满身黄泥味,回房洗澡。 他在脱衣服时想起自己好像带了台备用机,洗完后裹着浴巾出来找,外面有人按门铃,连续的,很不耐烦的几下。 林坤河打开门,杨琳挥手,一巴掌差点甩在他脸上。 林坤河躲了下,杨琳只打到脖子,但也啪地留下点巴掌印。 她对着他近乎拳打脚踢:“为什么又走?为什么老是要走啊?” 林坤河侧身避她:“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我就要动手,我打死你!”杨琳怒到了极点:“你是不是神经病?你多待一下会死吗?” 她生气的时候特别横,打起人更是来不依不饶。 林坤河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关上门说:“可以了,再打真死了。” 杨琳气得要命,又后怕,用力推他:“你滚!不是喜欢走吗?快点滚!” 林坤河一手揪浴巾一手揪她:“这是我房间。” 杨琳踹了他一脚,气音都有些颤。 “我问你,那时候你找我干什么,看我有没有怀孕?”杨琳问:“我要是怀了呢?你帮我养孩子吗?” 林坤河皱眉:“你当我什么?” 杨琳冷笑:“帮别人养孩子不好吗,喊你爸就行。” 林坤河反问:“那我也去找个女的生孩子,喊你当妈行不行?” 杨琳转身就走。 林坤河眼疾手快,过去及时落了锁拉住她:“开个玩笑,杨琳。” 杨琳转身踢他。 林坤河有些受不了,浴巾扔一边,迅速套上裤子,把她抓到沙发边。 杨琳抓住他手:“戒指呢?”她一脸的愠色:“为什么摘掉,离婚证办了吗?” 林坤河顿了顿:“摘的时候,以为你要回去跟何渊文。” 杨琳摇摇头:“何渊文已经走了。” “我知道。” 杨琳说:“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是故意要跟曹威廉说什么,是黄亚滨……是黄亚滨刺激到我了。” “刺激你什么?”林坤河问:“他又跟你表姐在一起了?” “他说我花他的钱。” “什么钱?”林坤河微微一定,听完眉头动了动:“花了就花了,也没几个钱。” 他感觉刚换的衣服又湿了,伸手给杨琳抹眼泪,杨琳情绪上来,声音陡然拔尖:“你不是累吗,不是要洒脱吗,还去找我干什么?” 她一想到他那天晚上的话就气,在他怀里发泄了会,看见地上那双全是泥的鞋,又忍不住抱着林坤河,泪水滚滚落。 第114章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周二继续 66 第66章 ◎士多妹,这么胆小?◎ ---------- 杨琳哭累了,脑子里还有得知林坤河去环线找她时的惊惧,恨得骂他:“你不要命了?什么地方也去。” 林坤河问:“这么怕我出事?” 杨琳说:“我怕死了。” 林坤河听了,神情温柔下来,摸着她的脸,动作一下轻一下重。 “姓王的说你绕路了。”林坤河提起王逸洲:“他人还可以。” 杨琳点点头:“王助人挺好的。” 林坤河立马就笑:“我客气一句你还当真了?” 杨琳张嘴咬他肩。 林坤河承受了会,掐着脸把她弄开。 杨琳抬头,他含着她下唇说:“你给我妈打个电话。” “干嘛?”杨琳声音里浓浓的鼻音。 林坤河:“跟她说一下我手机坏了。” “你这个手机呢?”杨琳踢了一脚他的备用机。 林坤河拿起来晃了晃:“没电。” 杨琳磨了会,去摸自己手机。 她打电话,林坤河借口找人问充电器,没待在房里。 他精明地消失了一会,回来时杨琳已经打完电话,站起来往门口走。 林坤河问:“去哪?” “回房间。” “别动了,刚刚碰到你室友,我说你已经睡了。”林坤河插好充电器,把她带进怀里。 杨琳多聪明,闷声问:“你是不是跟你妈说了我们要离婚?” 林坤河也问:“你父母应该早就知道?” 大家似乎都半斤八两。 两人靠墙站着,杨琳额头卡在他衣服的翻领,她把他领子推上去。 她头发乱动,蹭得林坤河下巴作痒。 他手指捻着她耳垂,杨琳往下缩脖子,他故意捏住不放。 杨琳把他手拍开,摸到他头发:“你头发长长了,干嘛不剃?” “不剃了,留着。”林坤河抱着她转移到床上:“扎个辫子,改天再做个造型,设计费还能涨一涨。” 他声音已经有些含糊,杨琳伸手抱着他脖子:“你表嫂说,你大学那时候画图画得觉都不够睡。” 林坤河说:“没那么夸张,纯粹画爽了睡不着,年轻时候也没那么多觉。” “那你现在?” “正是当打之年。” 杨琳吃吃一笑,腾出一只手,指甲轻轻刮他喉结。 林坤河说:“别摸了,没力气。” 他砸天窗的时候用力过猛,半边的筋都拉到了,现在走路没有同手同脚全靠硬撑。 “那我帮你按按?”杨琳坐起来,扭着手跃跃欲试。 林坤河直接拉她手进去:“你看它起来没有?” 杨琳撩了两下,软趴趴。 林坤河把她拉下来,朝她耳朵边吹口气,含糊道:“再按也搞不了,死心吧。” 杨琳手一甩:“我也不想,谁稀罕。” 林坤河挺稀罕,只是心有余力不足,把她拉到旁边摸了几把,过点手瘾。 一场担惊受怕加一场打闹,杨琳还哭过一顿,人也有些累,趴在他怀里说说话,慢慢搂着睡着。 隔日雨小,出门又是新行程。 下楼看到金瓷的人,昨天过后,这帮人林坤河怎么看怎么不爽。 明知队友失联,出事了就知道打电话,跟他去的也就一个王逸洲。 林坤河跟王逸洲打了声招呼,昨天还指着鼻子骂过,今天客客气气当无事发生。 他们进了雨林,在没信号的原始地带听着鸟叫装了半天野人。 暴雨后,腐叶和湿泥的气味像在闻花生皮,闻得鼻口都发涩。 雨林里的绞杀榕很粗,两个人四只手都抱不过来,杨琳荡完藤见林坤河跟王逸洲在聊天,她在树上捡了只酸蚂蚁,拍拍林坤河的肩。 林坤河一转头,被她喂进酸蚂蚁。 杨琳自己不敢吃,盯着他问:“怎么样?” 林坤河嚼了会:“不错,很脆。” /:. “不酸吗?” “还可以。”他甚至舔了下嘴唇。 杨琳半信半疑,又捉了一只,眼珠在他身上一骨碌定住。 林坤河面不改色地问:“你不让王助理试试?” 杨琳才不上当,手里那只酸蚂蚁重新塞给他,笑眯眯地拍拍手:“好吃就多吃点。” 林坤河嘴一张,舌头有点痛。 导游在提醒:“大家注意啊!自己吃第一时间咬死,喂别人要先掐死,蚂蚁会咬人的,你想吃它,它也想吃你。” 杨琳转身要跑,被林坤河一臂拧住,手在花岗岩上抹了抹,很快在她脸蛋划出几道彩。 王逸洲偏过头,没再跟他们走太近。 除了山洪那一天,设计之旅总体还算可以,有风景,有素材,设计师们游走采风,品牌也有了宣传资料。 回程的前一天遇泼水节,林坤河兴趣不大,杨琳拉着他往人群里钻。 象脚鼓咚咚作响,到处都是泼急了眼的游人,杨琳被林坤河扛起来,举着水枪到处扫射。 这种快乐比在雨林荡秋千还刺激,只是她太嚣张,一把水枪浇了不少个脑袋,被人追着泼过来。 林坤河把杨琳护在怀里,他整个人被水淋透,甩甩头发问:“士多妹,这么胆小?” 杨琳一怒,对上他戏谑的目光。 林坤河问:“怎么了,别人能叫我不能叫?” 杨琳想骂他,一张嘴却喝了口水,连忙吐出来:“呕,呸!” 林坤河多变态,鼓励她:“这湘江水,多喝点。” 有人直接拿个脸盆泼过来,杨琳尖叫一声,林坤河捡起个破破烂烂的盆盖在她头顶,见旁边有人滑倒,及时带着她撤走。 一场玩到底,鞋子都不见了。 杨琳今天穿的系带裙,傣家姑娘湿淋淋,回酒店后还在拧裙边的水。 杨琳不喜欢穿湿衣服,进房间就要去洗,林坤河把她按在门后:“别脱。” 杨琳听出些什么,眉目一动:“你伤好了?” 林坤河含糊地应了句,吻已经在她耳边绕了一圈,鼻息喷得人酥麻。 杨琳有点没力,胳膊搭在他肩上,两只手又在他脖子后面交扣起来。 这种裙腿叉开得大一些就会走光,林坤河撩起一片裙,拇指稍稍用力地从她腿侧按上去。 杨琳被他牵着转了个向,两只手趴在门背,裙子已经被他撩到背上。* 林坤河捧着她屁股拍了拍,在后面一边动一边问:“腰怎么这么细?” “你的不细就行了。”杨琳嫌没对准,悠悠地晃了两下,钻筋一样,紧得发疼。 夫妻俩一个不斯文一个不扭捏,这点事从来怎么弄都放得开,林坤河抱着杨琳,磨唇擦耳地说了不少下流话,两人从门后打到床尾凳,杨琳翻身上马更是驾轻就熟,腰随便一摆就让林坤河闭上了眼,摸着两条光腿,说不出的享受。 投入地弄到晚上,将将尽兴。 浴室洗完出来,两人贴着说了会话,林坤河问:“拜佛的时候在想什么?” “想我爸的话。”杨琳说起那几句。 林坤河问:“什么感觉?” 杨琳说:“我想过他是不是故意的,知道自己要不行了,故意那么说。” “为什么?”林坤河问:“宁愿他恶人当到底?” 杨琳点点头。 她始终觉得这是人临终前的一种狡猾,就像她外婆,走之前说什么对不起她妈妈。 她曾经告诉自己不要回想也不要原谅,可真的事到自己头上,原来还是会一遍遍回想。 杨琳沉默了会,仰头问林坤河:“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坤河说:“按你理解的理解,不用听别人分析。” 杨琳把脸埋到他胸口蹭了蹭,林坤河忽然一个长喘,色情抓耳。 两人在被子里不太正经地闹了会,林坤河的备用机响两下,他拿起来看一眼,没接。 杨琳问:“谁?” 林坤河说:“二五仔。” 那就是邓文胜了。 林坤河不在的这段时间,邓文胜几乎被架空。 他参加的项目没人商量,行政上也插不了手,而被边缘化的感觉并不好受,邓文胜再蠢的一颗脑子也想到些什么了。 他尝试给林坤河打电话,林坤河并没接,等林坤河终于返深,邓文胜几乎是在公司堵着他。 林坤河很守信,一回公司就主动喊他吃饭,只是连这顿饭,易和平也一起参与进来。 林坤河问易和平:“小孩适应得怎么样?” 易和平说:“都还可以,只是大的有点跟不上,我老婆在找补课的。” 林坤河不由笑:“南京教材比深圳容易?” 易和平也挺无奈:“就是人的问题,哪里是教材的问题。” 他一家人今年都搬到了深圳,小孩上学的事林坤河也已经帮忙搞定,人到中年的一次迁徙大动筋骨,既是经济上有了底气,也是表明跟林坤河同做的决心。 第115章 困境中脱逃,易和平向林坤河举了举杯:“多谢林总。” 林坤河点头,也讲两句漂亮话:“以后能不加班尽量早点回家,多陪陪家里人。” 他们一直在聊家常,邓文胜坐立不安,吞水都吞得格外困难。 原来人吃不下饭是这么个滋味。 邓文胜挨不住了,在一个间隙叫住林坤河:“坤哥,我们单独聊聊?” 林坤河起身去外面抽烟。 邓文胜心里有鬼,他也确实做了内鬼,但他没想害林坤河。 林坤河说:“没想害我,就是突然跟黄亚滨大哥比较投缘是吧?还是你那几个弟仔在他手下混得不错,你也想过去?” 他盯着邓文胜:“阿胜,我不知道你这么想当老大。” 邓文胜气息顿了顿,眼神飘忽。 他确实想当老大,想跟林坤河一样,把底下的弟仔都护起来,但他之前从来没想过要动公司的主意。 只是黄亚滨大哥承诺得很清楚,同样收益的项目后面会慢慢补回来,而且很早就让他在接触。 项目邓文胜是仔细考察过,觉得可信,于是松懈下来,答应了动些手脚。 他承认他有些飘,有些急,有些没稳住,所以挣扎时想过的,对公司造成的损失他会慢慢去还。 他也能还。 定了定神,邓文胜试图说服林坤河:“坤哥,其实你不该跟黄亚滨一起做项目,他那种人当当朋友可以,其它方面真的不太行,尤其是商业上的事,黄亚滨根本就斗不过他大哥。” 他后半句沉了沉:“坤哥,你与其跟黄亚滨穿一条裤子,还不如……” “不如什么?”林坤河打断他,似笑非笑地说:“阿胜,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一直以为我对你不够好,现在看来是对你太好,好到连你都能来指点我了。” 邓文胜一愣,见林坤河望着自己,视线在半明灭的烟头里沉下来。 他慢半拍,突然意识到什么。 以前提到公司,他第一时间想的是林坤河,但公司大了人多了,山泉好像就不代表林坤河了,于是递到手里的明晃晃的好处,哪里都长着钩子。 “坤哥……”邓文胜牙槽发紧。 “阿胜,”林坤河没再看他,手里烟的最后一口两腮嘬进去:“你很有种,但指点我,你还不够份。” 他扔了烟,提腿走人。 没两天,公司说接了个中东的项目让邓文胜过去驻场。 邓文胜心里也知道什么意思,挣扎了几天,主动辞职走人。 跟着打拼一场,林坤河对邓文胜最后的情义就是不闹大,至于他出去以后什么样,林坤河管不了。 但想起刚创业到现在,林坤河胸中一腔发不出的情绪。 他在办公室里喘气,前台敲门:“林总,老板娘来了。” 杨琳踩着小高跟进来。 林坤河有些意外,眼风顺着她的腿往上溜:“今天这么闲?” “妈叫我们去吃饭。”杨琳绕到办公桌后面。 她有沙发不坐,过来坐在他椅子扶手上。 林坤河按下百叶窗,板起脸说:“办公的地方,正经点。” 杨琳一屁股坐他腿上,利索的小尖下巴抬起来:“说什么,听不清?” 林坤河问:“你嘴是不是画太红了?”他抽了张纸在她唇面一印,两个饱满的印沾在上面。 “我刚买的口红!”杨琳烦他手欠,嚷嚷了两句。 她刚刚看到邓文胜办公室是空的,问他:“邓文胜走了?” 林坤河点头:“滚蛋了。” 杨琳想了想,安慰他:“你说的,知人口面不知心,你爸都会看错人,你看走眼也正常。” 林坤河瞅着她问:“我看走眼,你很高兴?” “哪有?”杨琳不慌不忙,抱着他亲了两口,安慰几句。 林坤河还算受用,手一下下摸着她后背。 杨琳很快又想起件事:“老公,你什么时候请胡工吃饭?” 林坤河问:“你不是有他微信?” 杨琳是有,起来顺了顺裙子说:“你不是已经跟他约了嘛,说下个月找时间在深圳吃饭?” 林坤河还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手摁在她腰上问:“这种资源你要用在金瓷?” “那用在哪里?” “做门窗吧,别卖砖了,那帮人没什么意思。”林坤河把椅子往后坐了坐:“起来,腿麻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杨琳眼珠转到一边,起身在办公室溜达两圈,才回头问:“我自己做吗?” 林坤河知道她动心了。 他看眼表,起身带她出去:“先入个股试试,过两天带你跟他们老板聊聊。” 出去经过大办公室,杨琳忽然说:“我要是做老板,我肯定不会看走眼。” 林坤河怔了下,也不管面子不面子了,带着她走到地毯破了个洞的地方。 杨琳不知道,鞋跟踩进去吓得一晃,啪地抓住林坤河。 林坤河装模作样地问:“怎么不看路?” 旁边无数双眼睛望过来,杨琳下死劲掐了他一把。 但晚上在南山吃饭,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凭心而论,林家人真的对她很好。 她爸爸走的时候,老林总跟梁老师都跟回了湖南,尽心又尽力,要不是实在太远,林坤河爷爷奶奶也要跟过去。 杨琳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老林总应该看出些什么,饭后主动让她陪梁老师下楼散步,遛遛两只狗。 杨琳立马答应,出门时想了想,主动挽住婆婆手臂。 她有些僵硬,看起来亲亲热热,但难得的放不开。 林坤河盯着她背影,冷不丁喊了句:“士多妹,给我带包烟上来。” 杨琳立马眼刀一横,梁老师也回头,警告性地看他一眼。 林坤河在心里笑了下。 他妈妈老师当了这么多年,习惯性一张严肃的脸,其实也喜欢小辈在身边撒娇耍无赖。 他妹妹性格太闷,他到底是儿子,再亲近,也不可能搂着老母娇滴滴喊妈。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67 第67章 ◎杨琳,你少惹我◎ ---------- 杨琳转行的事敲定得很快。 林坤河带她跟门窗公司老总吃了顿饭,决定先在福田店入个股,等杨琳熟悉后,他们的计划是拿下深圳的代理权。 杨琳说:“广州不是也没店吗?” 大把地方没店,哪里止广州,整个珠三角现在也就深圳这一间。 只是:“还没胖起来就喘上了,是不是不太合适?”林坤河问。 死设计佬,杨琳问:“谁喘了?” 林坤河说:“你先把深圳顾好,想想手里有没有能用的人,带几个过去。” 杨琳绕着手臂在前面走了几步,到家时两只眼神气一转:“我把王助带过去怎么样?” 林坤河的反应是掏了掏耳朵。 杨琳换完鞋,踢踢踏踏地跟在他后面:“说话呀?” 林坤河脱衣服去洗澡,被她缠烦了,回头点点她:“杨琳,你少惹我。” 杨琳迎着他那根手指上去:“惹了,有本事咬我?” 林坤河皮带扯出来,把她按在墙边抽了一下。 杨琳像被捏住后颈的猫,挣扎中反手去抢,林坤河干脆抓着她手臂三两下绕紧,顶着她耳根问:“我咬你,还是你咬我?” 杨琳用脑袋撞了他一下,林坤河被这股蛮劲气得发笑。 他把她按到冰箱旁边,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盒冰过的套。 杨琳骂他神经病,林坤河边拆边问:“你自己放的也要赖我?” 他摘了个葡萄塞她嘴里,杨琳用舌头顶到一边,举起手臂,用他皮带的金属扣敲了敲冰箱面板:“松开啊,痛。” 林坤河说:“痛就老实点。” 杨琳立马把葡萄吃完,噗地往他身上吐籽。 林坤河脸一黑,皮带上的中又拉紧了些。 空调没开,两个人也都没穿鞋,地面一片汗湿的脚印。 林坤河光着膀子把她放倒,两人厮打了会,杨琳一抬腿,却绞住他的腰腹。 林坤河逗她:“怎么这么多汗?” “热的。”杨琳推他:“快开空调。” 林坤河不肯,热一点好,开了空调,水吹干就就没意思了。 他把这话说给杨琳听,撞出她几句模糊的笑骂,林坤河扯下她的裙子团成团,抹她肚皮上的汗,下面也潦草地擦了擦,擦完给杨琳看。 杨琳抢过来,一把往他脸上盖。 林坤河没吹牛,当打之年到处都是梆硬的,而且他头发留长了很好抓,杨琳手劲越来越紧,一个用力,林坤河感受到发根撕裂的刺痛。 他倒吸一口气:“不知道轻点?” 杨琳问:“你没抓过我的?”他抓她头发明明也没客气过。 林坤河往后仰,抓着她转了个身,把自己抽出来放在她腰后,在皮肤上拖出一点湿漉漉的痕迹。 第116章 杨琳热得不行,催促了下。 林坤河气笑了:“这么等不及?” “嗯,等不及。”她站在地上,光脚踩的是他西装裤,觉得滑,抓起来扔出老远。 林坤河立马追上去,捧着她,一阵胯骨相撞的闷响。 但带王逸洲过去只是玩笑话,毕竟王逸洲再是人才,也不适合现在的杨琳用。 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转天回店杨琳正想找人,饶红先搞了点事出来。 因为跟二股东吵架,饶红揭露了二股东以前串货的事。 这人胆子也是大,把跟厂家申请的工程砖运去其它地方当普通砖卖,每平一百多的差价。 以前是弟妹,现在是仇人,二股东在店里发火,差点对饶红大打出手。 “干什么!”杨琳一把拉过饶红,朝二股东嚷嚷:“这是我部门的人,你动她试试?” “你部门的人?她在害店里你知不知道!” “害店里的人是你,你在损公肥私好不好?”杨琳边说话边招手,让人把饶红带出去。 但饶红的确搞了件大事。 串货的金额太高,厂家给了张大罚单,罚得深圳店大出血,罚得徐芳冰脸都白了。 徐芳冰在办公室里气得不行,杨琳却突然说:“这不是好事吗?” 徐芳冰横了她一眼:“好什么?股东都乱套了,店里快没钱了!” 杨琳说:“老曹那个度假村不是要开工了吗,做完就有钱了。” 徐芳冰有一阵没吭声。 度假村那个项目是不错,但曹威廉这个人有点差劲,他看出徐芳冰对项目的在意,拿到标以后简直像掐住了徐芳冰的脖子,难伺候得很。 杨琳准备走,起身问:“二股东是不是要滚蛋了?” “应该是吧。”徐芳冰有些烦躁。 杨琳笑:“天天说别人傻,自己又不动脑子。” 徐芳冰啧声,甩她一个眼角。 “你去问问王助,二股东滚蛋是不是你的机会?”杨琳站起来,挺着脖子千娇万态走了出去。 下楼看到自己带的的女销售,杨琳喊了声:“卫雅。” 卫雅连忙跟过来。 杨琳也没拐弯,直接问愿不愿意跟她去做门窗。 卫雅几乎是听完就答应了:“我愿意的,杨琳姐,我跟你过去。” 杨琳说:“这相当于转行了,你要想好。” 卫雅说:“我想好了的。” 她本来就是因为杨琳才进的金瓷,那时候从小崔总店里辞职,要不是杨琳,早都离开深圳了。 杨琳点点头,让把饶红也叫过来。 饶红出现,这会格外老实。 也许是杨琳在人前护她的那一下起了作用,她居然说了声对不起:“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杨琳探究地看她一会,问:“二股东让他弟弟跟你抢孩子?” 饶红咬住嘴唇。 她没回答杨琳,只说:“我可以不要工资,我自己走。” 杨琳没理这句,继续问起二股东:“他除了串货,没有别的事吗?” “什么事?” “问你啊,你跟他当过一家人,比如他有没有卖点客户资料,收点供应商的好处费?”杨琳思索道:“以前的加工厂,还有做美缝的,不是都跟他认识吗?” 饶红奇怪地看着她。 杨琳说:“要搞事就搞个大的,有什么全部捅个干净,反正你也不在这做了。”她顺便提起:“我打算去做门窗,你跟不跟我?” 饶红沉默了下:“去哪里做?” 杨琳指指对面:“就那家,画图都差不多,不过门窗的东西你要重新学,刚开始肯定挣得没这边多。” 饶红走到窗边看了眼:“他们没别的店吗?” “暂时没有。” 杨琳知道她应该是不愿意继续待在这个建材城,随口说:“要是不想去,我再帮你问问别的。” 饶红低头想了想,态度却比以前干脆不少:“我跟你。” 她在出去后又找店里说了二股东的一些事,被这么一搞,二股东很快被踢出深圳店。 徐芳冰也慢慢回过味来,她跑去跟王逸洲商量了下,觉得自己刚好可以补位。 趁这个机会,徐芳冰跟股东们谈了新条件,最后由老朱作主,她补上一笔实打实的股金,正式成了深圳店股东。 换句话说,度假村的项目能做,她跟着挣钱,出了问题,跟她那份对赌也没关系了。 只是转头又去揪杨琳:“你走就走,别把人全带跑,我不好交待。” 杨琳说:“我带两个走,再给你送一个来。” “送谁?”徐芳冰狐疑地看她一眼,指指手机:“电话。” 杨琳看了眼:“送我小姑子要不要?人家女博士,别说卖砖,把店卖了都不成问题。” 她划开电话,林嘉怡说有着急用的资料落在家,父母都没在,让她帮忙去找。 杨琳问:“你怎么不打给你哥?” “他没接电话。”林嘉怡有点着急。 杨琳开车回去,按她说的地方找了找,把书里密密麻麻的内容拍给她。 林嘉怡写论文写疯了,半人高的资料这本几页那本又几页,拍得杨琳脚都发麻。 她站起来抖抖脚腕,视线里看见摆着的几个相册,其中一个是那年去三亚时拍的。 这个相册林坤河房间里也有,杨琳找他照片的时候曾经翻开过,只是里面也有何渊文,她没有仔细翻。 那时候触景会伤情,这会随手翻开,每一张都仔细看了看,慢慢翻到一张照片,是她跟林嘉怡。 林嘉怡面对镜头,杨琳只有一个背影,但她记得自己当时的模样,戴着鼻夹,身上是新买的泳衣。 他们说她穿的是泡温泉的衣服,阻力大,那个帽子还是布的,兜水很严重,杨琳游完只要一站起来,水就哗哗往她脸上流,流得她什么都看不清。 杨琳摸着自己照片里的背影发了会呆。 手机很快又咚咚响,林嘉怡说有几页没拍对,让她重新找。 这点事耽误杨琳好几个钟,搞定一看时间,她动身去了趟东莞。 还是那间酒店,杨琳在餐厅找地方坐着,等很久,程山园才慢吞吞出现。 她似乎是观察了很久才过来的,犹豫着坐在杨琳对面。 她压根没变,还是那副模样,顶着一头短发,没多大的脸上战战兢兢。 杨琳知道她为什么头发总是不想留长,因为小时候一留长,就会被剪掉卖钱。 两人无言地坐了会。 杨琳问:“你刚下班?” 程山园说:“没下班,我补钟,提前走的。” 杨琳嗯了一声,叫的饮料往她那边推了推,又问:“在这里怎么样?” “还可以,这里包吃住的,比较省钱,也比较安全。”程山园低头抿了口饮料,又抬头看杨琳,看她脸上画的妆,口红的颜色,发脚下的耳环,手边的包包。 还有她坐在这里姿态,和跟人的谈吐。 程山园喃喃地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不一样了……” 但仔细想想,杨琳从来也跟她不一样。 杨琳聪明大胆,也精明,那时候在百货店有什么事都是杨琳冲在前面,她好像不会累,也不知道怕。 她们总是吵架斗嘴,但她们曾经也最亲近,一个锅里吃过饭,喝过同一瓶绿豆爽,也在同一片天花板上睡过觉。 程山园低头,有些说不出话。 杨琳也不是来跟她怀旧的,问她:“那天跟我在一起的人,你还记不记得?” 程山园点点头。 她记得徐芳冰,一副公鸭嗓,人看起来有点凶,但那天把她扶起来后,还帮她拍了拍沾灰的衣服。 杨琳说:“她在深圳那边一间瓷砖店当店长,店里缺人,她看上你了,想让你过去。” 程山园愣了一会:“看上我?我能做什么……” 杨琳最不耐烦她这样:“做什么不比做服务员好?” 程山园吓得一缩。 杨琳掏出名片递过去:“这上面有她电话,哪天想好了,你打给她。” 程山园往前坐了坐,去看那张名片。 杨琳整理东西要走,程山园手指在桌上抓了又抓,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嘴里哆嗦一句:“其实我好想你……” “我不想你,我的人生是越过过好的,你看看你自己,你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还是干哪行都不行?”杨琳站起来。 程山园以为又要挨打,连忙护住脑袋。 杨琳心里骂了句,呆逼。 可怜又可嫌的呆逼。 可怜的是这辈子对她好的人太少,才会被一个谢珉钓住,别人一丁点的好都要当成仙丹,抿了又抿。 可嫌的是自己犯蠢拎不清,又不争气。 杨琳越想越恨,转头就走。 走出几步又回来拿车钥匙,气冲冲地盯着这个呆逼说:“程山园,不要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不要把自己当三毛,你也不是老鼠,别一辈子钻下水道。” 第117章 程山园眼泪哗地流出来。 这个世界上对她好过的一个是谢珉,另一个就是杨琳。 她有时候觉得杨琳傻,她们只是一起守店的而已,杨琳为什么总是愿意帮她……她又为什么老是犯蠢,摔了一跤又一跤。 程山园哽咽了会,盯着杨琳的背影,用力抹一抹眼睛。 五月的天,晴雨交替。 凤凰木一路从东莞烧到深圳,红得刺眼。 杨琳进了对面的门窗店,从卖砖到卖窗,跨了行,但渠道里也还是那帮设计师。 同一个圈子当然也会碰到熟人,比如曹威廉。 月底时跟胡工吃饭,他们约在建材城附近一个比较出名的餐厅,老曹也在。 【作者有话说】 正文再有一章明天发,然后番外见吧 68 第68章 ◎来了就是深圳人◎ ---------- 曹威廉果然像徐芳冰说的,被材料商拥着,说不出的风光。 自从被讽刺过开二手车,他再没联系过杨琳,以前经常给的单,后来也故意绕过她给了别人,这会看见杨琳,老曹一开始并不想过来,尤其见林坤河也在。 这对夫妻貌合神离的时候最顺眼,一现恩爱相,让人反感得很。 曹威廉不想理他们,又不肯放过结识大拿的机会,于是仍然过来打声招呼,借机攀谈一番。 他社交也有自己的一套,加上胡工为人亲和,慢慢在这桌聊上了。 有林坤河在,杨琳一直没怎么说话。 他跟曹威廉都假得一本正经,私下再不对付,场面上却都像模像样。 一顿饭吃得热闹,吃完后林坤河去送胡工,杨琳猜到他们应该有话说,没跟上去。 曹威廉坐她对面,手臂随意搭在桌上。 杨琳问:“听说度假村开工了,是不是要恭喜曹总,马上也变大拿?” 曹威廉谦虚道:“攒经验的,比不上林工。” 杨琳说:“你是比不上他。” 曹威廉一愣,很快无所谓地笑笑。 他对杨琳的态度变来又变去,以前欣赏过,但玩弄和占便宜的成分更多,她结婚后他有些心痒痒,有些不甘,现在则对她敬而远之,带着些被羞辱后的咬牙切切。 曹威廉自认对她不错,漫不经心问:“听说你现在转做门窗了,怎么样,还顺利吧?” 杨琳说:“顺利啊,曹总有什么指点?” “指点谈不上,关心两句而已。”曹威廉看着她,忍不住就有些嘲讽:“你当时求我给单做,可不是这副态度?” 杨琳问:“我什么态度?” 曹威廉的表情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她想从他这里拿单的时候几乎就是随叫随到,对他儿子像亲妈,对他也一副轻佻样,让人心痒痒。 只是知道她不好招惹,所以一直犹豫。 曹威廉在想动她和怕被缠上之间迟疑,但即便迟疑,也一直有信心。 只要他想,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曹威廉微微一笑:“你还是变得有点多,婚结得太早,被人带歪了。” 杨琳很惊讶:“人都是会变的吧?一动不动那是王八。我听说曹总刚出来的时候跟同行抢单差点打起来,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请人喝酒都要逃单?” 曹威廉脸色微变。 杨琳笑着问:“曹总现在发达了,欠人家大排档的帐结了没?” 林坤河回来时就见这两人气氛不对,问了句:“聊什么?” “没聊什么啊,”杨琳笑吟吟说:“我在谢曹总,谢谢他以前对我的关照。” 林坤河来了句:“威廉兄是个好人,人品一直不错,大家都这么说。” 这话有点假过头了。 杨琳暗暗翻出个白眼,站起来挽住他:“老公,听说你们学校外面有间大排档很好吃,什么时候带我去尝一下?” 林坤河看眼曹威廉。 这一眼看得有些久,还没开口,老曹起身离开。 林坤河也没多说说话,人后放冷枪这种事没意思,浪费口水。 他更喜欢直揭要害。 “走吧。”林坤河买了单,晚上还有个叔公办寿要去。 他们一大家人特别多,直接在酒店包了个厅。 杨琳最近跟梁老师关系近不少,婆媳两个挽着手臂,被亲戚们说像多了个女儿。 只是也有感叹的,说杨老板走得太早了。 杨琳微微垂眼。 出租房那种环境,那样不健康的作息,只有杨老板一个出了事都算万幸。 这一辈子拿命换钱,但最终,拿命也没换到多少钱。 人活一世最怕固执,杨老板嘴上避着谶,嘴里叫骂的都是他不敢面对的东西。 杨琳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每一步都在往死路上走? 病了不去医院,只知道泡在小诊所里打吊针,出门又买各种药性的药,吃着药又还去喝酒,哪一步都不应该。 别人说了多少遍做防护戴口罩,他硬是不信,总是一副跟老天对着干的样子。 但老天收人的时候可不看你什么姿态,你就是犟得像头牛,该收你的时候还是收。 杨琳想起徐芳冰的话。 她问梁老师:“妈,我朋友说这是命,你信命吗?” 梁老师摇摇头:“别想太多。” 杨琳没想太多,也不信命,只是不知道杨老板在医院的时候,有没有哪一刻感叹过这大概就是命? 梁老师没说话,把她拉过来拍了拍。 梁老师还记得第一次跟杨琳接触,是那时嘉怡眼睛做手术,杨琳来看,一进门就喊阿姨,人有些局促,顶着刚染过的一个黄头发,手里抓着带来的礼物。 她们之间接触得很少,多数都是听林嘉怡在念,说这个叫杨琳的朋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梁老师对杨琳的印象也在一次次的听说中深刻起来,后来有几年没怎么听到,等家里再提起这个名字,是儿子突然说要跟她结婚。 梁老师当时问:“什么时候拍的拖,怎么之前不说?” 林坤河说:“没拍拖,直接结婚不行么?” 儿大不由娘,有一天轮到梁老师念放手经,一开始念得也不是那么顺利。 梁老师记得自己问了儿子很多话,最后还是丈夫又去问了问,回来说难得他动了婚姻的念头,这一次不随他,也不一定有下一次。 于是梁老师放了手,也慢慢把杨琳当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相处之下,能看到杨琳身上的变化,但有时候看她,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那么小心,好像随便一句话都能吓到她。 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梁老师有些心疼,问杨琳:“你妈妈最近怎么样,在那边还习惯吧?” 杨琳说:“她还好,就是闲不住,我弟给她在那边幼儿园找了份工作。” 梁老师点点头:“人是要有点事做,太闲了也怕闲出病来。” 杨琳嗯了一声。 林坤河从亲戚里转出来,梁老师闻到什么,转身就问:“衰仔,一天不抽烟瘾大是不是?” 林坤河头一摆:“我没抽,你去问爸。”说完看了眼杨琳,绕近问:“怎么了?” 杨琳说:“鼻炎。” 林坤河给她抽了张纸:“转头再多闻闻香薰,嘉怡刚给你寄了一箱,怕你鼻炎不够重。” 杨琳要动手,林坤河手臂压过来,率先把她绞紧。 回家时难得时间还早,他们带了一休下楼散步。 傍晚洒过一点龙舟水,绿化带被激出些青味,一休最喜欢这样的气味,走几步就要找地方嗅两下。 “快走。”杨琳踢它屁股。 一休鼻子在地上钻了两圈,闻过瘾了才往前跑,去追地灯上爬过的一只昆虫。 杨琳蹲在地上等它玩。 她难得耐心,拄着脸往前面看。 林坤河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等着,他头发说不剃短就真的没剃,留到现在猛地一看,有点像那年杨琳跟错的人,一个背画板的艺术生。 她找了颗石子扔他。 林坤河背后像长了眼睛,一闪身就躲过。 他把石子捡起来掂了掂,杨琳伸手挡脸:“我是看到有蚊子,帮你赶蚊子!” 林坤河嗤地笑了下,没跟她计较。 杨琳把手放下来,一休啪嗒跑她身边,不知道吃的什么,嘴边毛是黄的湿的,还带渣。 杨琳声音都颤了:“死狗,你吃了什么?” 一休扑上来舔她的腿。 杨琳脸白了,抖着手去摸,才发现是一块湿掉的曲奇。 她松了口气,指着这死狗:“再乱吃东西扔了你!” 一休舒坦地靠过来。 杨琳在它背上擦了擦手,擦完放开绳子,站起来指指林坤河。 一休都不用她说,蓄力就往林坤河小腿上扑。 林坤河把它从地上揪起来:“信不信明天阉了你?” 杨琳抿着嘴笑,悠然往前走了几步,靠近时小跑过去,林坤河的手已经摆好了姿势,接住她甩过来的手。 第118章 两人相视一笑。 他左手牵着一休,右手抓着杨琳,杨琳几乎所有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林坤河调整了姿势,干脆搂着她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曹威廉读书的事?” “听别人说的。”杨琳脚下踢着石子:“他又不止你一个死对头。” 林坤河说:“我没拿他当死对头。” “这么傲干什么?”杨琳歪着脑袋看他:“你知道他怎么说你吗?人家一直叫你才子,多客气。” 林坤河淡定:“叫我才子的多了,不缺他一句。” 杨琳抬头,视线跟他钩了一下,挠挠手心,走去对面公园。 小区挨着公园,公园里到处都是夜跑的人,满头大汗,有些边跑边喘。 他们散步过去,红绿灯前面有一段路在施工,围档上印着那句话:来了就是深圳人。 杨琳出了会神,靠着林坤河问:“老公,你信命吗?” 林坤河说:“我信运。” 【作者有话说】 分两章斟酌得有点久,昨天人也不太舒服,抱歉没有及时更。 69 第69章 ◎正文完结◎ ---------- 不久度假村爆出事,因为环评,很快被当地启动了二次审查。 曹威廉的方案碰到了生态保护红线。 现在不比以前,这个年头环评是项目的第一道闸门,林坤河做方案的时候就一再考察,每一次的微调都在心里。 夸张点说,这个项目大概只有林坤河的方案能过,曹威廉非要*继续做这个工地,林坤河赌他不敢,也赌他本事不够。 果然没多久,整个项目都被勒令停工,从设计到施工公司都被罚了一遍,曹威廉公司更是直接被通报。 消息传到材料商这里,徐芳冰叹气:“老曹这下完蛋了。” 杨琳说:“完蛋不至于吧,不就是亏点钱?” 徐芳冰摇摇头。 哪止亏点钱,招的人垫的资,设备材料上的损失有一样算一样。 她感叹:“老曹公司这个资质是废了,这几年基本别想参加什么像样的投标,重新注册一个,没有项目也喂不起来。” 杨琳没说话,手里粘着东西,高跟鞋挂在脚尖晃了晃。 徐芳冰问:“是不是你老公动的手脚?” 杨琳想也不想:“他有这个本事还会被人截胡吗?” 徐芳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杨琳说:“你管曹威廉干嘛,明天自己去烧个香。” 要不是入股入得及时,这个项目一丢,她早被对赌扫地出门了。 徐芳冰懒得鸟她。 人哪有知足的,赔钱是一回事,钱挣不到又是另一回事。 杨琳把摆件装好了,起身说:“要挣钱就回去卖你的砖,别一天到晚往我店里跑。” 徐芳冰问:“你跟我回去吗?门窗这么复杂,能不能学明白,学不明白跟我回去卖砖,没这么复杂。” 杨琳说:“我不吃回头草。” 她把摆件放到靠墙的桌上,旁边还竖着一副画。 徐芳冰问:“哪里买的?” “我老公画的。”杨琳在收藏间随便拿的。 “画的什么?看都看不懂。” 杨琳挺直了腰说:“这叫艺术,你能懂就不在这里卖砖了。” 徐芳冰冷笑:“那你跟我说说什么艺术,鬼符的艺术?” 杨琳憋了两秒,叫她滚。 但这画杨琳自己也看不懂。 林坤河摆出来的画她就没有哪一副是能看懂的,除了颜色,别的都不认识。 但看不懂就是高级,杨琳比较俗,喜欢高级这两个字。 她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会,想起还有份报价没弄完,又坐回去继续。 到林坤河晚上回家,还见她坐在沙发上,手里一支笔绕来绕去。 走过去才发现她竖着手机在打视频,视频那边是林嘉怡,两个人都在埋头写东西。 林坤河乐了,问杨琳:“你也读博?” 杨琳不读博,趴到他腿上,喊累。 林嘉怡提醒他们:“我还在。” 杨琳惊讶:“你还没挂?” 林嘉怡沉默了一阵:“你说要学三个小时,还没够钟。” 杨琳立马抓住林坤河要亲。 林坤河知道她想干什么,格开她的脸问了问妹妹的论文进度,很快站起来:“你们继续。” 走前还不忘拍拍杨琳头顶:“好好学。” 杨琳被他拍在沙发上,只能硬着头皮和林嘉怡继续视频。 林嘉怡定力不是一般强,坐下来能三个小时不动,连思考的时候也在翻书。 杨琳坐得屁股痛,一结束立马伸着懒腰去找林坤河。 林坤河在书房忙,她从缝里看了看他,推开隔壁收藏室的门。 她办公室有点空,打算再弄一副去放着。 挑来挑去,回头见林坤河站在门口。 他揣着兜问:“你要烧库房?” 杨琳瞟着他,转口说:“徐芳冰夸你的画好看,让我送一副给她。” “我答应了吗?”林坤河脸一沉,有些不快。 杨琳说:“这么小气干嘛?放这里你又不看,送别人摆着,看的人还多。” 林坤河转头就走。 杨琳拉住他衣服,突发奇想:“你给我画副画?” 林坤河扫了她一眼:“你确定?” 杨琳点点头。 “我们画人体,是要脱衣服的。”林坤河故意停顿了下,补充说:“全脱。” 杨琳不信:“我看也有穿衣服的模特。” 林坤河很有坚持:“我只画裸体。”他说服她:“为艺术献身,别想太多。” 杨琳瞪他:“你跟艺术有什么关系?” “画完你就知道有没有关系了。”林坤河摆了个框:“你脱你的,我先打个型。” 他去书房拿了只铅笔,回来在纸面扫几下,见她还是不动,扬眉说:“又不是没看过,还怕我占你便宜?” 杨琳点点头:“怕。” 她怕他看。 做|爱的时候1s不挂是动作需要,真让她脱光了坐在那里几个小时,她坐不住,也受不了。 想想都浑身不舒服。 林坤河莫名笑了下,抬抬下巴:“那你随便坐吧,尽量不要动。” 杨琳没找到坐的,吊起眼睛问他:“我靠窗可以吗?” “可以。”林坤河固定了下画板,虚虚对着她比划两下,唰唰落笔。 也就半个小时,他把笔一扔:“好了。” “这么快?”杨琳扭着脖子跑过来,看半天问:“我在哪里?” “这里。”林坤河指给她看。 “这不是鸟吗?” “抽象懂不懂,拟人的。” “你敢骂我?”杨琳气歪了嘴,王八蛋:“你才是鸟人!” 林坤河啧一声:“杨琳,有点鉴赏力,这就是你的形。” 杨琳在他认真的语气里狐疑起来:“这真的是我?” 她反复确认,勾着脑袋从各个角度努力看懂。 林坤河喉结动了动,实在憋不住,扣子松两颗,从收藏室笑到外面阳台。 “林坤河!”杨琳知道上当,立马追出去。 林坤河在给虎皮青浇水,她一个用力跳到他后背。 林坤河单手托住她:“栽土里我不管。” 杨琳在他耳根一通乱骂,还夹杂着几句粤语。 林坤河听不下去了,放下水壶把她拽到前面:“是不是忘了我听得懂白话?” “骂的就是你这种白话仔。”杨琳嚣张地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她腾出手想走,林坤河跟到沙发边,膝盖稍微一用力就把她压了下去,还不忘钩住她小腿防挣脱。 杨琳拱着腰往前爬,林坤河把她衣服往上推,巴掌的噼啪声里混着他下流的情话。 两人在沙发上较劲,腿根交叠着,皮面被压得往下陷又往回弹,一直扑哧响。 林坤河这时候不心疼他的原版沙发了,杨琳被他抱着狂颠,很快一阵沙发脚刮擦地板的声音,她一声老公散成好几个音。 林坤河抹了一下两人之间的汗,又热又滑。 他搓了搓手:“你看。” 杨琳张嘴,舌头伸了出来。 林坤河觉得自己早晚被她掏死,眼球瞬间激红充血,一股要把地板戳穿的狠劲。 后半场阳台的风吹进来,他抱着杨琳转移去房间。 杨琳两只手被他反剪到后面又压过头顶,汗珠沿着他眉弓滚落,那只按住她的手臂上青筋一跳再跳。 今天开了空调,但林坤河很快又被她的体温烘出了汗,人像在翘蚌壳,挤得难受了又抽出来,反复几次,才尽兴地交待了个干净。 次次一身汗,杨琳动都懒得动,被他抱进浴室冲了冲,两个人都躺在床上找魂。 杨琳翻了个身,在林坤河肩膀上用力捏两下。 她想起三亚的那张照片,那天的后来又翻了一些,有林嘉怡的好几张都带了她。 第119章 杨琳问:“你拍你妹妹,干嘛老是拍我?” 林坤河没吭声,像睡着了。 杨琳知道他没睡,捏住他鼻子,林坤河把她手摘下来:“你们总在一起,顺便带到的。” 杨琳哼了一声。 她两根手指在他鼻子上来回摩挲,过很久低声问:“你就是在偷拍我,对不对?” 什么偷拍,林坤河不爱听这句话:“我光明正大拍的,你自己没看见。” 他想起她那套温泉装,后面一片大露背,还有一圈花,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哗哗地流水,像个会走路的泉眼。 她分不清竞速泳衣和度假泳衣,他们也就笑了一句,她干脆看都不看,每次雄赳赳不带斜视地走过,喊她也装听不见。 那时候气性相当大。 杨琳有些不高兴:“不是我气性大,是你们都不像好人。” 林坤河往上躺了躺,眼眉注视着她。 杨琳忽然觉得委屈,替好多年前的自己觉得委屈。 她那个时候那么喜欢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只是想靠他近一点,跟他说说话。 她等了好久才等到他进去买东西,等到那张代表机会的币假。 她那时候都想,他再不去她们店里买东西,她就要出去拦他,直接问他要q号。 杨琳闷声说:“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加了……” “我知道。”林坤河高朝后的声音有些沙,哑声说:“杨琳,我一直知道。” 他知道她被捕鼠夹夹过手,知道她店里有冰箱漏电,知道她讨厌削甘蔗,知道她把他当漂流瓶,想起来就扔一句话。 他当时想,怎么那么倒霉,怎么有那么多事。 杨琳说:“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只想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什么别的意思?”杨琳有些茫然地抬头:“你想什么?” 林坤河想的多了,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杨琳听得脖子发烫,幽幽地看着他:“你真不要脸。” 爱要不要,林坤河把她翻到身上,让她骑住。 灯光下一张浑然天成的漂亮脸,杨琳低头,喘气时舌尖又递出来,林坤河勾住滑进去,把她一张嘴堵得严严实实。 杨琳睡得晚,第二天还要爬起来去上班。 门窗精密,要记的多东很多西,性能参数,型材五金,还有各种工艺。 杨琳简直头大。 她转过来以后几乎没有休息,忙得只知道星期几。 林坤河事情同样多,今年在外地的工程占大头,时不时要出差。 他在端午前跑了一趟浙江,顺便去看了看杨琳家里人,带回一袋丈母娘包的粽子。 杨琳很久没吃到妈妈包的碱水粽。 小小一颗,没有馅的粽子,蘸着白糖慢慢吃。 她问了问母亲和弟弟在那边的情况,给林坤河喂了一口粽。 林坤河不爱吃甜的,转开脸去茶台坐着,悠哉跟人喝茶聊天。 杨琳有些不平衡,过去喝了两口,又继续谈客户。 客户开玩笑问:“你们店里还请了男茶艺师?” 杨琳说:“不要钱的,泡茶还行,表演不太行。” 林坤河给她倒茶,公道杯差点伸出茶盘。 杨琳算尺寸,桌底下默不作声踩了他一脚。 送走客户后杨琳坐在办公室写写算算,埋头忙了很久,终于揉揉肚子:“走吧,饿了。” 他们把粽子送去罗湖。 杨琳一上车就想睡觉,路上跟林坤河边讲话边打瞌睡,等快到的时候林坤河接了个电话,在路边停下来。 杨琳感受到动静,睁眼问:“怎么了?” 林坤河说:“你弟刚给我发信息,说今天是你生日。” 杨琳微微一怔。 她不怎么过生日,早都忘了是哪一天。 林坤河说:“买个蛋糕吧,意思一下。”他打开双闪:“这里会抄牌,买快点。” 杨琳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人?让我自己买?” “谁买不是一样?有就行了。”林坤河把钱包掏过去。 杨琳很难不生气,再一次吊起眼睛看他,拿着钱包下车。 这间店她也就进过一次,还是去年跟杜海若一起来的,后面都是经过。 店里陈设没怎么变,一股很香的黄油味,冰柜里的蛋糕很多都被人订了,剩下的杨琳看了看,选了最后的一个抹茶蛋糕。 店员们都很年轻,笑容也很热情,杨琳开口问了问:“你们生意怎么样?” 店员说:“挺好的,我们店都开几年了,熟客不少。” 杨琳笑了下:“这里人流蛮旺,一天还是要经过这么多人。” 店员在打包,她在柜台站着等,抬头看看吊顶。 上次来的时候是白天,杨琳没怎么注意上面,晚上开了灯才看见是直接裸露的设计。 这种设计弱化了吊顶,那一圈都灰得不显眼,像是涂的水泥,又好像只用毛毡布包了一下,能看到几道风管和一台中央空调。 原来这里面的顶有这么高。 店员包好蛋糕递过去:“生日快乐,杨女士。” 杨琳顿了下:“你认识我?” 店员笑着递上另一个盒子:“这是蛋糕的礼物,您拿好。” 杨琳打开看,是个八宝罗盘,黄金的款式,很亮,很俗。 她问:“买蛋糕送黄金?” 几个店员只是一味地笑。 杨琳似有所感,一回头,林坤河的车停在门口,透过车窗跟她对视。 杨琳回去,目光在他脸上挠了一下:“你又干嘛?” 林坤河把她带到奶奶家,上楼进门,杜海若母女也在。 杨琳回头,林坤河靠在门口,双臂松松地环抱在胸前,噙笑看她。 他剃了头,还是这个长度最顺眼,不至于短得像刺猬,也不会长到能梳大背头。 “小姨、”小欢欢拿着礼物努力在说话,仰着头说:“快乐……生日快乐。” 杨琳咬住舌尖。 她以为只是来这里吃一顿普通的饭,但老阿嫲早为她下好了长寿面,还有家人在这里等着她。 蛋糕拆出来,上面还插着她一张很多年前的照片,在三亚的海边,一个湿漉漉的背影。 杨琳盯着看好久。 林坤河低头看她:“哭了?” 杨琳同样不肯承认:“说了鼻炎。” 林坤河一脸的了然。 杨琳有些不满,把照片拿下来看:“怎么没有正面?”这张跟他拍的其它照片一样,都只有背影。 林坤河认真回忆了下:“脸大,拍不下。” “衰仔。”老阿嫲听见了,咚地在他背上拍一下。 杨琳被这一下打得眉开眼笑,她蹲着抱住欢欢,老小区的露台望出去又看见那一行字:来了就是深圳人。 杨琳曾经觉得这句话特别假,她在这座城市熬过青春,在这片土地经历哭笑和爱恨。 现在回想,年少时的选择像她对着蒲公英猛吹的一口气,吹得她一哆嗦,也吹得她到处飘。 这么多年,杨琳在哆嗦中茫然过迷失过,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但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这座城市。 她少女时期暗恋过的人成了她的伴侣,从此深圳不再是她临时的一个落脚点,她爱的人在这里,还多了一个温暖的家。 她会在这里落地生根。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番外周二开始写,晚点搞个抽奖,辛苦大家等更。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