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动物》 第1章 《高级动物》作者:黑逃十二【完结+番外】 简介︰ 满级大佬有乐子不享专找不痛快受vs满嘴跑火车既争又抢的绿茶阴湿攻 1、 严西时少年灰蒙蒙的底色,在父亲领着新认的儿子回家后,一瞬间明艳动人了起来。 “东西时叙,承顺天意,以后你就叫严东叙怎么样?” 那孩子鬼精得很,把进严家族谱这件事当作改头换面、一步登天的云梯,可他不知道鸣钟的那一刻,严西时眼里的希冀顿时消亡。 毁就毁在这宛如双生的名字上。 2、 一边是同食同寝,一边是克己复礼,异样的情愫随星火蔓延,终至野焰烧身,情不自持。 当家人逮到他们泳池边拥吻之后,不动声色将二人拆解到东西两个半球,并笑称:“那就看看你们的名字吧,这不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严西时还没练出能肆意违抗父辈的强硬,他和严东叙,注定不能活在相同的半球。 3、 后来,严东叙卷入惊天骗局,人活活地消失了。 两年后,再出现严东叙的踪迹,竟来自于一位陌生的男人——边柏远。 他有严东叙的声音、但样貌不同。 是从两年后搭“时光机”回来的。 至于时光旅行抱着什么目的,严西时的大脑根本不愿转到那去,他只是疯狂地想要找出“边柏远”和“严东叙”之间哪怕一丁点细微的关联。 “东叙的锁骨下面,有一道被火烫的疤,你敢把衣服掀开吗?”严西时满目残红,已然上了手,只想要个答案。 “边柏远”出现肉眼可见的违拒,用那双似真似幻、明显有严东叙影子的眼睛看着严西时,勾得他心痒难耐。 “我不是你要等的人。”他蛮横无理地说,“你倒有可能是我的杀父仇人。” 严西时受惊了,惊得彻彻底底。 可他却心生莫名的宠溺,也许……那是假扮成“边柏远”的严东叙。 他是来揭开某些答案的。 关于严东叙和边柏远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我愿做你每个时间序列里最爱的那个。” 内容标签: 都市悬疑推理 轻松 主角视角严西时互动边柏远配角冯慕严东叙边林边柏远 一句话简介:柏林太远,我可以住你心里吗 立意:放下执念,着眼于当下和未来。 第1章 地面因炙烤泛起不散的光晕,层层斑点从远处延至脚面,仿佛酷暑在引火而焚,烧得金城炽烈而壮丽。 一位长相凌厉却眼神空洞的男人低头看了眼被热浪玷污的皮鞋,再胡乱扫了扫周边的建筑,用调侃的语气对谭铭说:“我怎么觉得地平线是斜的。” 谭铭是专门在东旭私募搞对冲这个板块的,周遭除了钱,就是面前这位顶头上司严西时最大。他对其他不相关不紧要的行当一概不知,觉得严西时只是无心之谈,没有深意,心不在焉地随声应和:“嗯,是歪的。” 严西时那微蹙的眉瞬间消了,半开玩笑地说:“你k线图看多了?” “那——你也看多了?” 谭铭说完便在心里捏了把冷汗——严西时只有玉面没有佛心,是个极度冷酷绝情、手腕阴狠的人,跟他开玩笑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上一个在严西时面前随口说了句“严总今天发型很帅”的市场调查员,已经被迫让隔壁规模不到一个小目标的小基金“挖”走了。 今天出门怎么没看看八卦五行? 若说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多,那必然是严西时接不住的包袱。果然,没过两秒尴尬的空隙,严西时便抬步走上了台阶,把谭铭远远甩在身后,谭铭也没敢怠慢,既然早上硬着头皮应下陪严西时“调研市场”的邀约,那只能好生伺候。 没想到刚一进这家小到不起眼的便利店,就猝不及防地瞎了眼睛—— 严西时一改平日里生人勿进的精英范,正破天荒地与店员眉来眼去,是言不能及的暧昧。而严西时正在暧昧的对象一副日系打扮,含着不明不白的眼神,似有准备地从桌下拿出精美的玻璃罐,里面装满花花绿绿的纸卷。 不用猜,这人之前一定跟严西时一来二去过。 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络? 严西时淡淡地站定,缓慢打量这位年轻的店员,视线轻盈地在他嘴角的小痣上停住,又气定神闲接过了玻璃罐。他向店员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谭铭错愕地瞪大双眼,似乎觉得这画面太过耸人听闻了,心想要不他还是先下手为强,被迫跳槽吧—— 谁也没亲眼见过严西时动过凡心。 当然,只有传说中那位消失不见的哥哥除外,谭旭入职东旭私募虽然只有小半年的时间,也零星听过不少二人的八卦,拼凑出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何况谁人不知东旭私募就是取自严西时的亲哥严东叙的名字。 东旭,东叙。还有早年间落成的东旭大厦,无一不是严西时用拙劣的方法宣告他的情之所属。 虽然他钟意的对象有些骇人罢了。 严西时大无畏地选择让外人知晓这禁忌之爱,又怎么会屈就于这种路边的闲情呢? 没什么道理。 可对于留学回来就手握百亿私募基金,出牌也从不玩套路的严西时来说,“道理”本就是能随意遗弃的棋子,于是他不仅带回了罐子,还饶有兴致地读起纸条。 余晖从窗外洒过,让那双时常空洞的眼渐渐有了内容。 彩色纸卷依次绕过严西时的指尖,缓慢打开。 [下面我要说的话真假参半,每三张纸条必有一张谎话,你想听吗。] 严西时将打头的这一张铺在落地窗下,嘴角扬起弧度。 [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一切都从你的意识而来。] [我做的三明治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你虽然不常说话,可是声音最好听。] 罐子里的纸条是无序排列的,非常杂乱,所以聪明如严西时,也很难准确地捕捉到哪三个才是一组。 他只能钻进那小孩的陷阱,不停翻找新的纸条。 严西时翻看的速度越来越快,并未细细品味,只对内容有兴趣,时间悄悄推移,他也更加清楚:用“谎言”作为伪装,才有希望说出真正的真实。 他冷冷地把视线停在最接近事实的纸条—— [也许你正在被监视] [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严西时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又点醒,忙派出了几个黑衣男,略微交待了两句就离开了这栋名为“东旭”的大楼。严西时是个极度自律的人,雷打不动地跟员工一样打卡上下班,时间表严谨无聊,今天却是来去如风,引起办公区一阵骚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人拽住谭铭的袖子,小声道:“是不是东总回来了?” 谭铭像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面露尴尬,“没回来。” “那有他的消息了?” “也没有。” “那老大这么激动干什么?”那人穷追不舍,连谭铭也没招了,意味难明地笑了笑,说:“铁树开花。” 有人不方便明说,只能暗示自己在被监视,这算是比较险急的情况。更何况东旭私募因为严东叙的“逃跑”而四面树敌,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按正常人的思维,一定要好好查个明白。但严西时一没布局,二没排查风险,近身的几位保镖也打发了出去。 不是严西时不懂得害怕,而是因为比起死,有人更想让他们活着。 严西时只身驱车回家,眼眸里闪着强韧的光芒,他走过门廊又退后几步,对离自己最近的汪姨说:“让医疗团队准备好。” 这是句心照不宣的暗号,代表严西时将有一段艳情在今夜发生。 严西时是天生的心脏畸形,左心房右心室残的残、缺的缺,即使静养数年再动手术,难度也极高,成功率只有个位数,稍有不慎就只能随风去了。 好在心脏的左右两边能在泵血过程里达到惊人的平衡,不影响正常生活,严西时的父母一合计,放弃了手术,选择担惊受怕地让他继续残着,但是更大幅度的运动就想都不要去想了。 只有一种情形之下,严西时才用得到医疗团队。 就是当这座宅院出现各色“男宠”的时候。 严西时跟父母的关系恶劣,现在住的家里没有长辈,无人看管,没人在乎严西时的情动还是不动,也没人在意他是否孤单。 只要从他的府邸传不出任何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所以那些男人往来出入,带来的活色生香,很难说不是严西时的慰藉。 汪姨五味杂陈地按下快捷键,目送严西时极近落寞地沿着楼梯旋转而上,留下身后一地的空落落。 “如果东叙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第2章 严西时孤坐在黑色丝绒的帘下,手里把弄着玻璃罐,对汪姨的同情丝毫不知,也没想从这些看似愚蠢的关系里找到某种逻辑自洽。 严东叙不打招呼,走了就是走了。 是另外一个人背叛了这段痴恋,将他抛却脑后,岁月一改,谁还想解当年的结、解过去的意? 如果严东叙能亲眼瞧见,又怎么不是对他当年胡闹任性的惩罚? 他严西时做的事从不落人口舌,要什么自洽。 严西时懒懒地看向门口。 便利店的男孩像是早有预料,笑脸盈盈地站在卧室门前,与严西时四目相对,双双一笑,他声音里有语气坚硬的娇嗔,不像常年这么做的:“你让人去‘接’我的方式还真特别。” 严西时吝于言语地用手指划出轻微的弧度,冷冷下出今晚第一道指令:“站到那里。” 男孩嗤笑一声,照做了,他高高抬起双臂,倚在冰凉的窗户上,顺便自报了家门:“你还没问我叫什么,你可以叫我小义,义气的义。” 严西时几乎在那一瞬,就想到严东叙经常调侃的“没有一个亿是小的”,淡淡的红晕不禁挂了脸。很快,他微不足道的情绪起伏被身体快速地排斥,不解风情地一笑,说出颇为浪荡的第二道命令:“我不喜欢陌生的声音,所以……” 他用黑色绑带缓缓缠住了小义的嘴。 “唔……” 严西时的动作迅捷,丝毫没有以往那种病恹恹的样子,空气静默,只有他的蓝宝石袖钉划出道道残影。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并没对小义带来任何实质的影响,他表情慵懒地斜起脖颈,双手靠在一起朝严西时晃了晃,似乎在说“你还可以把我铐起来”。 严西时微微摇头,余光却瞥向小义背后的花园,园圃错落有致,却阴森可怖,在黑暗里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你会回来吗?你在看吗? 这个念头几乎快把严西时残缺的心搅碎了,他用力埋下头,与小义的肩膀几乎失去了距离,似乎想用借位给窗外可能偷看的人一点刺激。 可惜能领会他深意的只有空气。 小义的脸上开始同时出现期待和急躁的神情,呼吸也逐渐加重,嘴里咸湿的热气就要从那条绑带中间穿出来了,轻轻用膝盖碰了下严西时的腿。 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秀色可餐的男人,也不在意“严西时”的鼎鼎大名,即使他经常被媒体渲染成金融大鳄,可两人从本质上,又有什么根本差距呢? 谁在用交流身体的时候,还贴满莫须有的标签的? 小义只知道,面前的这位严西时,丝毫不清楚他将要面临着什么。 他一定承受不住。 这时,严西时从身后取到玻璃罐,打开一张张纸条,秋后算账似的先贴了一张到他脸上。 小义:“……” “这是我找出来最离奇的纸条,如果你有兴致,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严西时冰冷地说。 小义一把扯下嘴上的绑带,趁着意味阑珊,顶着纸条的脑门向严西时靠近了一点:“我只有那方面的兴致。”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轻吻便不由分说地落在严西时的侧脸,严西时借势再贴一张,不知为什么,此时也是有点笑不出来了,“你的有趣又少了一点。” “你喜欢有趣的?” 严西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喜欢’是一个很严重的词。” 小义也笑:“那就是喜欢窗外那个。” 严西时终于忍不住了,提前发问:“是谁在监视我。” “跟我做一次就知道了。”小义说完忽然很郑重地拉住严西时孱弱的手,“或者你想慢慢来也可以。”然后他意犹未尽:“我保证你明天下不了床。” 第2章 “以上三句话,有一句是假的。”那个名叫小义的男孩抛出这一串令人费解的语句时,丝毫看不出他在便利店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 “我……”严西时哑在当下,狐疑地看着小义,“你不像是普通的店员。” “你也不像有所戒备。”小义还想用刚才的绑带在严西时身上做出点花活,可惜都在严西时的一闪一躲之后,无边的兴致都化为云烟,随暗夜消散。 “严西时,你再跟我分享一个秘密,咱们今天就算画上句号,你觉得怎么样。”小义深知大势将去,还是提些正事更为要紧。 胸口传来熟悉的撞击声,血液以势如破竹的动静,猛烈刺激着心脏。 严西时静悄悄地等着小义开口。 “是我的朋友托我问的,东旭量化的净值现在到底多少?基金经理一直藏着掖着,这都半年多了……是不是都已经不到1了?” 这小子无意间说了个还算专业的词——基金净值。它以1为基准,低于1就意味着亏钱。 严西时面上不见分毫波动地说:“你买了?” 小义倒也诚实:“没有,是朋友开不了口,托我问的。” “你开口问的,已经够证监局开我几张罚单。基金公司不能向不存在委托关系的个人提供净值的信息,也不能承诺保本,所以小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严西时见他懵懵懂懂,笑道:“净值回撤了一半,严东叙已经死了,我打算跟他一起走。” “以上三句话,只有一句是真的。” 空气顿时凝住。 “回撤?怎么回撤?是不是严东叙把钱都卷走了?没想到严东叙不仅做假盘坑害普通人的钱,连他这些大客户也不放过。”小义义愤填膺地输出一番,无意间又提了一件旧事——一年前杀人不见血的虚拟盘事件。 套路在股票和期货市场屡见不鲜,严东叙先是让庄家抬高交易价格,强拉长达数十个工作日的涨停,先进去试水的炒家赚得盆满钵满,账面价值繁荣大好。 等散户得到消息过来接盘,他带着庄家不留情面地抽身而退,而那些被割到血肉模糊的韭菜,至今还套在不存在的盘里。 后来据调查机构证实,虚拟盘的k线图竟是用软件伪造的。 游资、机构、私募均受到重创,黄金大梦碎了又碎,这是金融界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至于严东叙的下落,则在这场闹剧之后成了迷,随之不见的还有高达几百亿的盘内资金。 从此之后,世上只有严东叙坑蒙拐骗的恶劣行径,却再无严东叙。 他们都说严东叙是畏罪潜逃,吞了几百亿的肥肉,偏偏严西时也这么想——以他对这位“哥哥”的了解,这件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所谓爱钱的秉性,严东叙一直都大方让人看见,不畏揭穿。为了给基金拉拢钱财,他还做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许下些很多违规的誓言——就拿年化收益来说,没有一个基金公司的高层能承诺保底,更不能保证有多少收益,这会被认定为利益输送。 可是,严东叙用他的目中无人,和对证监局、中基协不可一世的态度,对每个投入资金的人说:“我是能保证年化收益35%的当代西蒙斯。” 这样态度笃定的收益,无疑是不小的诱惑。 即使东旭私募的起购价是一千万,也差点被抢购的人踏破门坎。 不过,严东叙自己逞英雄、向外宣称多么赚钱都不关严西时的事,可偏偏人走茶凉,留下一堆没人料理的烂账,这就捏到了严西时的七寸。 他作为严家这代的掌舵人,自小学的是绝不亏欠别人的真本事,打心底排斥严东叙的拿来主义,手上的这些资金无论怎么来的,都要有好的归处,他也懒得死拽着不放。有句话就算开他一百张罚单也不吐不快—— 严西时突然打破沉静,面无表情地正对小义,说:“你那些朋友大可以放心,到期我会兑现当初承诺的。严东叙说的35%,我可以做到翻倍。” 口中弥散着一股甜腥的味道,应该是这次轮到严西时逞英雄,他紧咬牙关误伤到了哪里。 严西时佯装淡定自如,奉劝小义道:“别跟那些人走得太近,东叙的朋友我知道,少有什么正人君子。” 小义好像又是知情人,戏谑道:“严东叙不惜出卖色相换取别人的信任,再画饼引鱼儿上钩,而你呢,就只会画更大的饼。严西时,既然都是为了生意,你怎么不学学你哥,也卖一卖。” 小义甩了甩手中的绑带,抬头用挑衅的眼神紧盯着严西时。 严西时面上自是不见震动,鼻翼旁的侧影微微晃动,沉默间他拿起檀黑色斗柜上的拍立得,来到小义面前,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你嘴角的痣很好看,我能拍一张照片吗?” 小义:“……” 随着快门声的快速发出,相机也快速吐出小义的大头照。 “你还有这种爱好?”小义的双眼几乎被晃瞎了,还没从雪亮的光线中恢复回来,眯起了眼睛,“怎么没想着拍点别的?” 严西时说:“别误会,我只是喜欢你嘴上的那颗痣,对其他部位不感兴趣。” 第3章 “你……”小义话音还没落,突然就被窗户上的一声巨响吓得浑身一抖。 “咣——” 这声响凭空而起,却力大无穷。 谁吃了熊胆敢砸他的窗户? 不会是…… 严西时从刚才的小插曲里猛然抽身,魂魄全让窗外滚落的石子声勾了去,他快速走了过去,抬起窗户,露出脑袋打探。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昔日阴沉的气场仿佛被外力抽干,换上了些许少年气。 是他回来了? 他用短促低平的声音朝暗处喊了严东叙的名字,接着就撂下小义不管,匆匆跑下了楼,越跑越是衣衫不整、脸色惨白。 严西时不嫌麻烦地找遍了花园的每个角落,又低头心神不属地看着青草的汁液缓缓浸入裤脚——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严东叙!” 那是他还没了结的故事,怎么能说走就走? “严东叙!你到底在哪?!” 他的喊声震动了屋内大大小小的仆从,众人也蜂拥着靠近,想拉他走出这片混沌。 “西时,你怎么了?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快回来吧。”还是看着严西时长大的汪姨率先开了口,严西时怅然看了她一眼,汪姨顿时就哭了出来——他深陷的眼眶里全是泪痕,似痴似狂地像是得了失心疯。 “你们都不要跟着我。” 严西时突然心生一计,不顾形象,也顾不上身后的呼喊,脚步微微颤抖地踹门,闯入一片死寂。严家大宅藏在金城的半山,周围被原生态的绿树缠绕,鲜有人往,绕过一段盘山公路就是悬崖,只要他身处险境,严东叙看到了就绝对不会不管! 他要跳下去! 只见身后的保镖已经启动了车子,严西时咽下一口突如其来的恶气,回身说道:“都别跟着我!” 谁也没见过严西时如此狼狈而凶狠过,面面相觑着不敢再靠前一步,甚至将车熄了火。 “严东叙,”他边走边自言自语,“你听见了吗?你能不能赶紧回来……我可以把你藏起来,没人会跟你计较,你喜欢钱,我就去找更多的……” 说完他在心中兀自叹了口气——后面那句并那不是他的本意。 可是如果几句违心的话就能换回他,他不介意说一万遍。 “严东叙,你还活着对吧。” “你快说话啊。” 转眼间严西时已经翻过公路围栏,脚下多了很多树枝杂草,还有很多不成形的石头,顷刻,他的眼前空旷开阔起来,天地间只剩他一个。 就是这里了。 “严东叙!” 最后一个音符扬起来的时候,严西时心里一片空白,木然抬起一条腿,紧闭上双眼,最终让整个身体悬空,随着地心引力和脚下的石子一同向下滚落。 这样你就能看见了,对吧。 令严西时惊讶的是,越是往下,周边的触感就越是柔软,手中握着的枝桠好像慢慢变成流动的液体,最终弥散,抓来抓去都似乎只有空气,他两手空空地准备睁开眼睛,却浑然难以发力。 凝聚在肺叶中的气体无法喷吐,就要炸裂在体内—— 他此刻清晰地感知到一个事实:他坠的应该不是山,而是大海。 怎么能是海呢? 模糊中他好像听到了一声熟悉的“knock knock”,紧接着在他微微低头之际,清晰地看见胸前让陌生的胳膊缠紧,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让那人拨弄着海水,艰难地向水面靠近。 这一切都让严西时感到不可思议,他想看清楚那人的脸庞,无奈他的脸被湿漉漉的头发挡住了,严西时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不想,温润而细长的手指无情地覆住他的嘴,直到逼近海平面。 下一刻,严西时再想从混沌的意识里睁眼抓住点什么时,耳边只有轰鸣的发动机声,而他则被水花喷溅了一脸,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躺在汽艇之上,只剩水痕。 “严西时,醒醒。” 是个清润熟悉的男声。 “医生都说你没有大碍,别装了,别逼我动手打你。”来人毫不客气,俯身满眼警惕地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苍白的人,也不管严西时是不是刚经历一场大劫,追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严东叙的消息?出去追的就是他,是不是?” 那是专门负责经侦的警官薄岩,人不如其名,看起来像是蹉跎过很长一段人生,不过也不奇怪,他还不到三十就遇到严东叙这么大的案子,都一年了还没破,能不蹉跎吗。 本来这案子难有定论,无论是资金还是软件背后的操控者都很隐蔽,这局做得快进快出,杀人不见血,缜密里夹杂着种种谜团,让人难以入手,毫无破解的办法,是严东叙的失踪才让一切豁然开朗起来。 哪个好人会逃跑呢? 可惜没用,人抓不到,钱追不回,围在警局门口的受害者越来越多,上面也逼得越来越紧,总得给他们一个说法。 严西时当下不想说话,歪了下头,眉心不动声色地抽了一抽——他对说谎不感兴趣——可是今晚的桩桩件件都透着一股严东叙的味道。 只是他是怎么从陆地再到水里的? 第3章 严西时终于肯花心思看了薄岩一眼,勉强开了尊口:“你们在哪发现我的?” “半山腰,还能在哪,我们新来的女警都被你吓坏了,沿着公路跑了几公里才找到你,还好你命大,只伤了皮肉,所以为什么坏人的命都那么大呢。”薄岩坦然地说,对二十四小时实时监控严西时也不打自招了。 听到这里,严西时笑了笑,又缄默了。 “我实在不懂,你们到底是想让我死,还是活着。” 严西时负气似的转过身去,简直不想听到任何答案。 薄岩搓着嘴上的络腮胡,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万恶的资本家,下意识道:“那等你死了,我再来几百亿的官司,你是想害得我这辈子都要栽在你们兄弟俩手上吗?” 言下之意,东旭私募虽然始于严东叙的贪财,但最终要在他严西时的手里有个说法。 “还有呢?”严西时轻声道。 “还有……还有就是把严东叙给我钓出来,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连这种道理都要人教吗?”薄岩嘴上是硬的,心里却是后怕的,不过幸好今晚大家都提起了精神,把严西时给弄回来了,不然金城差点就因为严姓兄弟二人的同时“消失”乱了套,甚至变成“土城”。 严西时自戕式的跳山看起来也挺可怜的,但就是打死他也说不来一句宽慰人的话。 “薄岩,”严西时忍住浑身的挫伤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眉际扫过一丝阴云,“如果东叙是替罪羊,操纵虚拟盘的另有其人,你又该怎么说?” 薄岩差点炸毛,在病房里憋着不敢发作,心绪被搅成乱麻,恨不得从头到尾地指指点点一遍。 “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还真不一般啊,是,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主观臆断,但事实就是严东叙事发之后逃之夭夭,海外的离岸账号全部销户,连长岛的几个大庄园都卖了,严西时,都说你聪明,可你到现在都还觉得严东叙清清白白吗?” 严西时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若失,父母撞破他俩有不一般的情愫后,喝令两人在一东一西两个半球留学,严西时去了德国,严东叙去了日本,长岛的一处私宅是他们折中选择私会的地方。每年的圣诞、春假,那都有他们散漫的踪影。 严东叙是九岁那年爸爸严明从乡下领养回家的,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两人无论做什么都不愧于天地,可惜毁就毁在宛如双生的名字上。 长岛的日夜很长,才勉强装下他们那满溢的思念,没想到严东叙有一天会卖掉。 “我下面要说的话,薄警官要答应我保密,如果可以的话,请作为一条微不足道的线索。”严西时微微侧目,“东叙的性格张扬,很容易被人利用,虚拟盘不排除有幕后黑手、再伪造成一切为东叙所为的假象,如果是这样……虽然我很不想承认。” 严西时坐卧难安:“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几个月后。 金城的秋天伴着一场急雨悄然降临,路边堆积了许多青黄色的落叶,越看越有萧索之意,谭铭拢了拢深色大衣,神色忧虑,抬腿迈进“东旭私募”办公楼。 刷门禁卡的上班族寥寥无几,每个“滴”声都在空旷的大厅内格外刺耳。 这时,综合部杨余清亮的声音传来:“作为国内百亿俱乐部一员的东旭私募,是头部不到百分之一的私募基金,创始人严西时首创了用神经网络预测股票价格,准确率高达90%。” 在她身后列队站着一排实习生,看起来都是青春明媚的风景,谭铭跟她在不经意间交换了个眼神,就与实习生一同乘坐电梯。 甫一出门,杨余又开始洋洋洒洒地宣扬企业文化,她指着走廊尽头的机房,说:“众所周知,东旭私募的拳头产品严总的东旭量化,年化超过40%,要知道西蒙斯也就只有35%哦。我们的量化投资模型采用大量的先进算法,目前的硬件和it支持都在行业前列,为模型的开发迭代提供了强大的基础设施。秘密呢,就在那里。” 第4章 杨余指了指严西时办公室的方向,“当股民还在用情感和冲动支配选股的时候,东旭量化早已用精密的算法高频收割,争取到了更多的阿尔法收益。但是更多的阿尔法收益,都在我们严总的脑袋里。哦对了,你们实习期间一定要保持安静,保持与严总的距离,千万不要去敲那间办公室。”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杨余一脸欣慰地说:“欢迎你们的加入,如果不是严总刚刚出院,腿脚还不灵便,否则他一定会来看望大家的。” 实习生是入职不同岗位的,有的浅显些只用做做调研,对杨余的“投资模型”似懂非懂,似乎也不大想真正弄明白,目光很快就从机房转向严西时的办公室,并且久久不愿减少对这间办公室的注意力。 不知这位神秘的严西时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杨余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不许打探他的隐私哦。” 严西时没对卷帘外的窸窸窣窣声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坐在办公桌前手捧着一本《为国护盘》发愣,偶然间抬头看了眼外面翻动的影子,心里轻笑一声。 他是疯了,看谁都像严东叙。 眼前这本书来自一位籍籍无名的记者,他揭露了严东叙如何做局,又如何卷走大量钱财的事情,文章用了许多夸张的措辞来描述严东叙吃人不吐骨,是新世纪数得上名字的恶人。 也算是借了严东叙的光,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竟然也有人愿意出版。 “谭铭,一共有多少本?”严西时整个人罩在宽大的黑色风衣里,眼眶深深地凹陷,颓色不减。 谭铭神色郁郁地说:“十万。” 严西时一笑:“都买了吧。” 谭铭直在心里崩溃,说:“那便宜这个叫‘巨浪’的了,到底是什么下三滥的作者会给自己起这种笔名。” 严西时倒觉得名字不名字的无关紧要,也无伤大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虽然我哥是在虚拟盘而不是基金栽的,但他跟我同是基金公司的创始人,在信誉上,会让整个私募基金行业背黑锅。” 谭铭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恨自己读不到这一层,哑然失色地说:“确实不能再……低了。” “净值还有办法看吗?”严西时明知故问,也知道所谓的百亿俱乐部的称号也变成了准百亿。 他们早已被挤出了行列。 谭铭有些战战兢兢地说:“本来平层收益回撤也就七个点,但是东总太冒进了,迭加了杠杆,直接回撤了40%……再加上算法最近的失误率增高,恐怕不容乐观。” 严西时淡淡道:“加杠杆,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捡起随手放在一边的深灰色围巾绕在脖子上,起身对谭铭说:“别担心,会有好转的。” 谭铭觉得够呛,大环境太险恶了,再多的智谋也堵不上这么大的窟窿,去哪收割那么多的阿尔法。 莫非……严西时也要玩东总那一套富贵险中求的手段? 没想到严西时眉眼一挑,看不出心中有任何负荷:“大不了我拿严家的家业还。” 谭铭:“……”这可真没想到。 严西时形单影只地站在电梯旁,看着数字缓缓跳动,不想耳边传来似是严东叙的声音,他仿佛在笑着说“我中午吃太饱了,下午茶就算了。” 严西时自哂地笑了笑,原来不管他再怎么挣扎,还是要在严东叙的影子下茍延残喘着,毕竟想让他活的人比想让他走的人多,世事没那么难料,都是在所难免。 “你肠胃不好,吃那么多干什么。”严西时自言自语道,电梯一到,他就走了。 不多时,严西时就行至东郊阒静的别墅区,落叶萧索地卷起,更显得这里人迹荒至。 他伸手敲了敲其中某户的大门,严西时知道户主是个孤僻的老学究,也不禁为这门上簇新干净没人来的样子掠过一丝恻隐。 那人好像早有预感,门缝幽幽地打开,一只戴着黄色塑料手套的手近乎写意地招呼他进来,严西时额前许久没打理的头发让风拢过,让眼底不起眼的小疤愈发显眼。 “边教授,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严西时造访的是名为边林的动物行为学教授,他与边林隔着远远的行当,素来没有渊源,还是一年多以前边林搞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算法出来,才给他岌岌可危的私募生涯带来一丝生机。 当时用神经网络预测股价已是大势所趋,然而与实际的价格偏差极大,仅有其形,未解股价极致的深意,算是隔靴搔痒,打不中要害。 是边林解决了拓扑结构这个不稳定的关键问题,并悄咪咪地发了文章。严西时无意间发现了这篇文章,稳稳嗅到商机,利用边林的算法,从旧模型的基础上研究出了新的模型,也让预测的准确度也有了质的突破。 至于边林是怎么从动物学鼓捣出神经网络的算法,大概与他这满屋子的不知所云的大小仪器有关。 严西时好不容易找了个能下脚的地方,开门见山地说:“边教授,我知道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是现在的算法还是有很大的缺陷——” 边林是个儒雅的怪人,扶了扶银边掉漆的眼镜,打断了他:“你说的问题从本质上讲,还是对神经元的研究不够彻底,人脑的神经,以我们人类现有的能力,还不足以完全掌握。” 边林顿了顿,半开玩笑道:“用这么伟大的神经网络预测股价,就好比用高射炮去打蚊子,预测不准怕不是老天爷在惩罚你。” 严西时心说那还不是为了东旭那个烂摊子。 “唔,你最近在研究什么呢?”严西时空漠的眼光落在一个超大型的白色圆筒上,不抱希冀地说:“这是什么?” 第4章 边林轻哼一声:“营养液,放了些动物尸体。” 严西时不禁失声笑道:“营养液不是应该放些活物吗?” 边林叉起了腰,心中全是百转千结,非常惆怅地说:“学术压力太大,放错了液体。” 严西时知道边林绝对不是放错的,这人心气高,又有几把刷子,对本学科的教学心里有满腹冤屈,觉得是被谁亏待了,连校长也不服,觉得那不过是个空有头衔的孙子。 他悄然观察着边林业已衰迈的面孔,似乎都是郁郁不得志,不免心起一念。 “家里现在有没有其他人?”严西时问。 “儿子还没回来,只有我一个人。”边林抬眼,“有事说事。” “你想名垂千古吗?”严西时再问。 边林就差把气急败坏写在脸上,没什么好气地说:“哪有人不想呢?以前觉得能有个算法傍身,没准能跳出这火坑了,可惜有什么用?我边林还是个无名之辈,在学校照样被那群学生们看不起,说我们一身的尿骚味……也难怪,人人都想去当明星,活到花团锦簇里,流芳千古……” 严西时满脸盈笑,知道他要说的够坐几年牢,便往边林的身边走了几步,俯身贴耳地说了一串悄悄话。 一边听,边林的眼睛倏然亮了,仿佛眼前展开了一幅价值不菲的名画。 那是个极其伟大又下作的图景,环环相扣,写满了精于算计,只有严西时保证兜底才能立于不败。 边林脱口而出道:“如果有人发现的话,那我们……我们……” 严西时没想到他有一天为了钱会比严东叙更疯,想必基因这东西没有血缘也能遗传,怔怔地说:“想想成功的那天,难道不值吗?” 边林颤巍巍地说:“值,但是……” “没有但是。”到了孤注一掷决定命运的深刻,严西时觉得扭捏都是徒劳,没必要再拖泥带水,对可望可及的利益也没道理说不。 “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找人披露的,边教授,那将是你享受至高荣耀的时刻。” 这句话的诱惑太多,轻而易举就把边林吞噬了。 对,他不得志,发论文的版面费都得伸手去要,一年到头的,全然埋在这群傻逼动物里面看不到头。 他潜心研究的神经科学,这糟烂的学校竟然没有开这门课! 那还不如死上一死,就当破壳重生了。 这下终于到了边林的兴头,他说:“除此之外,我还可以给你把算法迭代,集中处理股票价格里不相关的噪声,图形会更精准。”边林无师自通地伸入严西时的领域,换来严西时一个颇有致敬意味的眼色。 但严西时刚才的话已经放了出来,这点迭代带来的收益都要忽略不计了。 严西时笑道:“好。” “你吃了吗?马上到饭点了,”边林看了眼杂乱的厨房,“我给你下厨。” 严西时不在乎从这间诡异的房子里做出什么美餐,只是好久没吃到家常菜,难得的温馨总是能触动心弦,又是一笑:“好。” “不过我儿子马上就回来了,你能接受跟陌生人吃饭吗?” 严西时觉得陌生总比孤零零一个人要好,便说:“当然接受。” 第5章 他确实没打听过边林的家务事,别人的隐私他也从不窥探,装作不经意地说:“怎么没听你提起还有儿子。” “他叫边柏远,刚刚毕业。犬子无状,每天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我看着都心烦。”边林瞬间就挪到厨房,生疏地拨弄着料理机,“最近又有点发神经,说是穿越回来的。” 边林不停地取笑道:“穿越?哈哈哈,我看他是沙漠穿多了,脑子干了。” “哦?他不是刚毕业吗?” “去了几个阿拉伯国家游玩,简直是不知深浅。”边林举起一坨牛肉,使劲塞进料理机,“咱们今天吃饺子。” 严西时看他这粗暴的样子,汗毛有点倒竖,喉咙似乎也让这块不知从哪割下来的牛肉噎到了。 就在二人都在分神的时刻,一个同样清瘦的黑影闪了进来,“爸,我回来了。” 严西时悚然地成了一尊冰雕,不敢转身—— 那是严东叙的声音。 边林的家虽在东郊有名的别墅区,布置却极为简陋,骤然来了两位秀色可餐的,倒与环境格格不入。 站在门口打招呼的是边林的儿子边柏远,也是日系的穿着打扮,眼窝有深深的阴影,头发微微卷起,垂至肩头,左耳骨穿了个银色圆环,右耳更是有些要被耳钉穿满的趋势,衬得的棱角更为锋利。 虽无法看清眼睛,但那眼神确实锐利如刀的。 严西时还是不敢回头,他很怕严东叙的声音只是那么一下,更害怕一旦来人再开口还是严东叙的声音,他该雀跃地迎来一场久别重逢吗? “柏远,你回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严西时,是爸爸的一位旧友,你们认识一下。”边林斜觑着这位不着调的儿子,笑眼眯眯地看了严西时一眼,“西时,边柏远。” 边柏远却有大不敬之意,走到顶光之下,终于露出清朗俊秀的眉眼,充满玩味地说:“久仰您的大名,严西时。” 如果单论礼数,严西时谨遵家训,是严家最拿得出手的这一代掌舵人,可在这令人恍惚的声音之中,他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这位名为边柏远的人物,好死不死真的有着严东叙的声音。 他真的不是旧瓶装新酒吗? 他真的不是严东叙换了副皮囊,又杀回了金城吗? 严西时不该如何去面对,脖子像生出顽锈,颇为不自然地转了好久,目光落在边柏远身上的时候,肉眼可见的迷茫了——如果严东叙真的是换了头脸,那这手术也算是鬼斧神工了。 他们一点都不像。 严东叙数不尽的妖冶,极尽红尘,无数次只需用他的脸就能换来想要的一切。而边柏远,像是背了好几条人命在身上,自带一股清新的煞气。 严西时抑着心中的五味杂陈,五脉自断了七条地迎身而去,脚步也打着结,走到了离边柏远很近的对面。 他用浑然天成的礼数伸出一只手,说:“你好,边柏远。” 边柏远丝毫不想跟他握手,好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说:“收起你的虚伪吧,有我在,你别想打馊主意。” 严西时回味了一下刚才边林说的“穿越”之类的话,心想他不会是入戏太深吧,出口打探:“我来谈的是生意,没有机会出馊主意。” 那边柏远恐怕脑子只有一根筋,潦草道:“我说馊的就是馊的。” 这攻击性极强的语气是永远不会从严东叙的嘴里冒出来的,两人师从一脉,家谱里写着要自身清净,严东叙断不会这么猖狂。 但他的声音,分明就是东叙。 严西时心想他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混沌之地,一身歉意地看着边柏远的眼睛说:“边教授,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我们改天再聚。” “西时,你怎么这就要走啊,”边林觉察出一丝异样,对儿子呵斥道:“你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这么欠教育?” 严西时忙说:“没有,我真的有事。” 他正要走,手腕就被外力死死地环绕,严西时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那被边柏远紧握的手腕,一时连舌头也开始打了结,“你……我……” 边柏远令人扶额称奇的还在后面,他缓慢地把严西时拉到了身前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半眯起眼睛,朝严西时的耳边悄声说:“不管你在算计什么,我都劝你要收手,还有新的算法,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怎么知道……”严西时发出慌乱的糯音,心想难不成他还真是一把穿回来的箭。 那他为什么会有东叙的声音? 这可不是晚八点综艺节目的乐子,而是实实在在的惊悚片。 严西时动用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智商,再次试探说:“如果我一意孤行,会有什么后果?” 没想到边柏远卖了个关子,慢慢松开紧箍着他的手,阴森地笑了笑,“我不告诉你。” 严西时彻底没了脾气,果然人算总会失算,走之前对这位熟悉的陌生人说:“等你想通了,可以找我告诉我答案。” “或者,我可以给你找个脑病专家,治一治你这妄想症。”他自言自语道。 路上,严西时手把着方向盘,控制不住地抖动,身旁是匆匆而过的深浅残影,夜的静寂有了迷乱的味道。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严东叙的声线就仿佛天然从那人身上冒出来的,浑然天成,不似作伪。 但边柏远的脸也毫无缝合后的痕迹,鬼斧神工,说的不外乎如此。 这简直是个新奇而又可怕的组合…… 就当是个巧合吧,边柏远只是恰好声音与他一样,除此之外,那不过是个庸常而错乱的灵魂。 至于算法和这次的独角兽计划,木已成舟,船早就准备掀起巨浪了,没人阻拦的了。 若不是东旭量化几十亿的缺口,就没有这次的以身犯险。 “东叙,这一把我也梭-哈。” 第5章 第二天,东旭私募办公楼里,从严西时的办公室就传出一声惊呼:“西时,你说真的?这可是重大利好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严西时轻轻“嗯”了一声。 对面坐着的是冯慕,他坐拥一家生物科技的上市公司,但是财表惨淡,根本没法看,自他从亲爸手里接过公司之后,一直就浑浑噩噩地在二级市场给人当菜田收割,退市的牌子马上都要挂到期了,再不支棱就只能回到解放前。 “东旭量化接下来会重仓st云垦,圈地割草,时机成熟我就——”严西时说。 “到时候你走你的,有这种利好还怕那些股民不接盘吗?”冯慕搓着手,“那,那位边教授……” “边林是这次股价拉升的关键,所以面上的合同要做到位,”严西时敲敲桌子,“你着手准备吧,签约仪式和新闻媒体不必担心,我去找团队。” “还有,”严西时补充道:“兵胜险招,但是内鬼不能不防,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有涉及到的人员务必要——” “保密协议!”冯慕又一次打断了他。 严西时面露不悦,轻哼一声,“要用到所有必要的手段,不然,咱俩在牢里可不能打壁球。” 冯慕跟严西时是几代的交情,对严西时的前生今世冯慕都知晓个遍,见状也笑了。“你打的那叫壁球吗?身上挂着心电图监控,救护车候在一边,谁打谁害怕。” “不过,”冯慕话锋一转,转得干脆利落,“你不是最不想象严东叙那样激进吗?他这么一走,你也跟着开窍了?” “我还没有他那么开窍。”严西时说。 “我知道你心里忌讳什么,可是就算再忌讳我也要说,你跟严东叙本来就是世俗禁忌,永远没办法在家族里立足,现在他不知下落,也算是放了你一马,接下来也该满足满足个人需要了。”冯慕像是有意把话题引到自己,“你就说我,最近就遇到一个特别的人,我也是万年的老鳖终于开花了。” 严西时不耐烦地轻蹙眉头,“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晰,确实是鳖。” “还有,我心里只有东叙。他走一天,我就等他一天。” 话题结束得仓促,也确实是严西时才能干出来的煞风景的事,冯慕也就悻悻地闭了嘴,环顾这里一周,一切都不似严东叙在时那么热闹,感慨道:“希望大家都能善终吧。” “笃笃——”一阵强劲的敲门声传来,严西时颔首,说:“请进。” 敲门的人一进来,严西时和冯慕同时惊呆了,还是冯慕率先开口:“柏远,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实习啊。”边柏远拿着一沓文件摔在桌上,怼天怨地的样子可不像实习生,像是过来讨债的,“严西时,是谭总让我来的。” 冯慕抹了抹发亮的头发,近乎央求地说:“祖宗,你可注意点措辞吧。” “你怎么在这……”实习。严西时咽下疑问,偷瞄着这两位交换眼神,暗中生出一种难解的愁郁。 第6章 从边柏远一进门,严西时就看出两人的猫腻,只是不知道冯慕究竟听没听出来边柏远的身上有些异常。 冯慕一听就想动手跟边柏远比划两下,“你的特长好像跟私募不沾边吧。” 严西时也微微侧耳,想听边柏远如何回答。 边柏远怔怔愣愣地看向严西时的眼底,“在座的,都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哦?”严西时心上笼罩着阴云,却轻轻笑了,“你对私募基金和量化怎么看?” “投机取巧,只走快捷方式。”边柏远用恭顺的语气直戳严西时的肺管子,还是冯慕眼疾手快,赶紧虚踹一脚,打发他走了,“送文件就送文件,哪来这么多屁话!” 边柏远歪斜着身子,靠在门口,挑衅说:“严西时,别想干坏事。” 严西时跟冯慕同时无语了,他们不解地目送边柏远离开房间,互相再用窥探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 “你说的那个特别的人就是他?”严西时先说。 冯慕赧然低下头,“是。” 严东叙九岁拜了宗祠之后就跟自己的所有亲戚好友打成一片了,冯家这位不靠谱的接班人他也拜会过,甚至开过派对,冯慕就没听出那是严东叙的声音? 严西时很想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在开玩笑,这几个人是合起伙来欺负他的日思夜想,来拿他寻开心吗? “冯慕,你实话实说,你从边柏远的身上有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影子?” 冯慕斩钉截铁:“没有,他就是他,别人都替代不了。” 严西时:“你再好好掏一掏耳朵,没听出边柏远的声线跟东叙一模一样?” 这还真是奇了,冯慕没事是喜欢用枪打个飞镖什么的,但耳朵还不至于震坏,至于严西时的疑问,他可是——“我一点没听出来。” “你是不是被什么蒙了心,看谁都像严东叙?我给你说这样不好,这是心理问题,你该去看医生了。”冯慕生怕严西时打的主意跟自己重了,不然他可没胜算,连忙又说:“再说了边柏远在外网也算小有名气,他弹琴唱歌的视频从十几岁一直录到现在,我全部看了不下五遍,是不是东叙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了。” “十几岁……”这些信息没能减轻严西时心中的重压,反而加深了那种恐惧——严东叙从进了严家就开始弹琴,能有演奏的水平正好就在十几岁的年纪。 严东叙当时的视频正是自己所录。 “冯慕,我能看看他的账号吗?” 冯慕本想硬藏,但想必以严西时的能力,找个外网上的小明星还算不难,便不情不愿地点开油管的收藏夹,从中点进了边柏远的主页页面。 严西时有些不安地接过手机,从上到下粗略快速地浏览,边柏远的主页有很多视频,标题是英文混杂着日语,弹唱的绝大多数是日语歌;从缩略图的样貌上看,边柏远现在的样子的确在视频的前几个,录制的时间也在近期,但越是翻到十几岁的模糊身影,严西时就越是不自控地阵阵发抖。 当时的录象机没那么高的质感,采光也泛善可陈,严东叙的钢琴前需要开盏台灯才行,那灯的灯罩是翠绿色的,很好分辨,在此时却明显得有些刺眼。 那是严东叙最青春的年纪和样貌,却不知为什么与边柏远的画面交杂在一起。 他是怎么拿到严东叙的视频的? 他把严东叙的视频再接上自己的,那就是承认自己与严东叙是同一个人。外网的流量不及国内,但仍有一定的受众,他就不怕传回国内的经侦,将他当成严东叙羁押起来吗? 如果还是障眼法呢? 顺着虚拟盘有幕后黑手的思路,边柏远会不会是……又一个替罪羊? 严西时终于又懵了,理了半天现有的疑云才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无论边柏远是不是严东叙,他都与东叙的消失有关。 或者……他想取代东叙? 为什么呢? 他这样看似急不可待地接近东旭,接近自己,为的又是什么? “冯慕,我脑袋疼,你最近能不能别在我这里晃悠,还有,新的利好一发布,有你忙的,你也正经给我搞点事业出来,不要枉费我的这番苦心。”严西时说,“我的实习生不许乱动。” “欸!”冯慕不高兴了,“是他先接近我的!还说了不少关于你的坏话,让我尤其不能跟你有深度合作。” 幸好冯慕这个漏勺说秃噜了嘴,不然严西时还搞不明白边柏远是怎么跟冯慕扯上关系的,轻飘飘地给了他一个十分不屑的眼神,“你可以听他的,就等于放弃当独角兽,我再找其他上市公司。” 冯慕的心中自有一杆称,赶紧堵住了严西时的嘴,嚷嚷着:“我去你的吧,你去哪找这么对口的?生物科技不就是搞这些神经……之类的吗?严西时你赶紧闭嘴吧。” 不过五天的时间,一封装裱完好的制式合同就寄往边林的家,边林想也没想就在云垦生物科技公司已经盖好章的合同上洋洋洒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这次合作势在必行,再大的障碍都必须移出。 包括从中作梗,多次用言语犯浑的傻缺儿子。 严西时正忙着筹备发布会,开了几天的会,人有点困乏疲惫,从会议方案再到人员名单,都是绞尽了脑汁,基本没有时间考虑边柏远的事,只是偶尔打开油管边柏远的账号,翻看严东叙曾经的影像。 他总是深埋着头,沉浸在一次次的即兴弹奏里,只是偶尔对镜头赏个笑脸,那笑里有蚀骨的温柔。 他俩的少年,也仿佛囿于这小小的天地间,不窥天日。 可不论怎么翻,边柏远弹唱的视频总会煞风景地出现,严东叙的画面仿佛也被定格在十几岁的模样,中间隔了数年后,才变成边柏远。 “连发布时间都是当时的时间。”会上严西时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众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以为严西时被脏东西附体了。 是,是叫相思的脏东西。 这个念头瞬间点醒了严西时,让他从终极混沌中喘了口气,也不管会议是否还在进行,说:“休会半个小时,谭铭,把边姓实习生请进来。” “好的。” 谭铭带着大家逐个离场,不多会儿就把边柏远领了进来。 他还是个闲散不正经的打扮,耳骨似乎换了个钉子,招呼也没打,兀自坐在严西时的对面,用尽一身的戾气反复打量着严西时。 “你说过要阻止我跟冯慕的合作,边教授又说你是穿越回来的,那么边柏远,我们明天的新闻发布成功了吗?你应该从未来的新闻里看到了才对。”严西时说。 第6章 对面的边柏远显然没料到父亲会出来乱说,为了掩饰心虚,将一束长发挂在耳后,“他都跟你说了?” 严西时“嗯”了一声。 “你们真是生意上的好伙伴,这点挺让我失敬的,不过你说的什么新闻报道——”边柏远看似在回忆什么,慢慢地从大脑搜索,又慢慢醒转,说:“我从不关心这类新闻,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 “合作成没成功,总能从边教授的衣食住行看出来吧。”严西时说,“他以核心技术来入股百分之三十,等到市值破百亿,你来给我算笔账,这又是多少钱?” 边柏远却是突然起身,来到严西时的座位旁,躬身将严西时的手腕翻转了过来,他捋出衬衫,另一只手也复刻了这个动作,这时,一对切割精细的蓝宝石袖钉乍然呈现在眼前。 那是严东叙从国外找的最好的原石、最好的工匠切好的,是送给严西时年满二十的礼物,一直让他戴到现在,视若珍宝,不见任何划痕和使用过的痕迹。 严西时猛一抬眼,用眼神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边柏远用痛苦的语调率先开口:“你有没有改善爸爸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两年后,我家发生了一场大火,爸爸烧得浑身焦黑,死在了他的那些仪器旁边,严西时,你猜火灾现场还发现了什么?” 严西时觑了眼蓝宝石袖钉。 “对,就是你的袖钉,还好它不怕被大火焚烧,留下了你在那里的证据。”边柏远嗤笑了一声,“没想到吧,你的敌人就在眼前,对待敌人,你想怎么处理呢?” 严西时一笑:“如果真像你所说,你是穿越回来的,这个世界应该有两个你,对不对?那另外一个去哪了?你能领出来让我看看吗?” 边柏远怔愣了一瞬,没料到严西时解题的思路会这么奇葩,半天才支吾道:“这个世界只有我自己。” 严西时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说:“你可能脑子被驴踢过。” 他没有在此刻跟边柏远纠结外网账户的问题,骤然提起,恐怕会打草惊蛇,边柏远这么急头白脸的性格,也确实不是严东叙,实在跟东叙反差太大。 只要任边柏远在东旭私募,相信早晚会揭开他背后的谜团。 好在刚才的信息形成了逻辑死循环:如果真如边柏远所说,两年后边林的不幸罹难跟自己有关,那么他不算高明的靠近就有了正当理由。 第7章 只是非要这么悬乎吗? 脑中替边柏远编排了上万种借口,谁能想到这么骇人听闻呢? “如果发布会成功,我离你们家远点就是了。”严西时惺忪着疲累的双眼说,一句“活着可真够累的”简直不足以概括此时的境地,严西时觉得边柏远还算有趣,但这种有趣背后的故事……却足以消磨他探寻真相的意志。 边柏远突然恶狠狠地:“我赌上身家性命,也一定不能让你得逞。” “那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你想用假消息拉升股价,来达到你卷钱出货的目的,可是爸爸的技术远远达不到你们要宣传的,你就不怕证监局来查吗?”边柏远说,“他只是个动物学家,利用神经网络体验虚拟人生是他这辈子都做不来的事情,严西时,我一定会打乱你的计划。” “那你担心我吗?”严西时沉吟道。 边柏远一手压住严西时的袖口,一手摸了摸他不知温度的额头,好像在说“你发烧要他妈吃药”,口中不忿地说:“我只担心爸爸。” “边柏远,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严西时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体温,神志模糊地盯着边柏远。 “跟爸爸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柏林很远’,而柏林是他一生都想去留学的地方,可惜他一生都不得志,难求一个志在必得。”边柏远的耐心还没售罄,只是呼吸粗浊,眼睛也在火辣作痛,心里剥开层层难以言说的东西,最后深藏的仅有小小的愿念:爸爸别死。 一边的严西时也让一组词打开了尘封的开关,一阵浓烈的愁绪翻搅心头。 “柏林”“远”。 数年前,自己和严东叙还分列在东西半球遥不能望的时候,严东叙也曾向自己埋怨过:“柏林太远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这是严东叙一系列苦诉的开场白,紧接着的无非是“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其实严东叙的身边从没断了莺莺燕燕,他的世界也难寻红线底线,只要乐子还在,他可以不谈感情,不然他从日本回国后不可能马上就拉来东旭私募半数的资金,当然,孤独自是与他不相干。 可他就喜欢用孩子般的语调说距离太远,想让自己觉得歉疚。 歉疚之后呢? 是让自己用万金之躯来替他扛下一世的苍凉。 至于边柏远口中与严东叙的巧合又代表了什么…… “边柏远,你的手弄疼我了。”严西时示意他不要死死扒着额头,拖着椅子后撤了几步,六神无主地说:“听边教授说你刚毕业,是哪里的学校?” “你猜。” “我猜不到,不过东旭私募的门坎很高,实习生基本都有留学背景,所以你到底从哪毕业的。” 边柏远状似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严西时手边的方案,想在眨眼间就记住那些媒体和人员的名字,严西时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别。” “什么别?” 东旭私募的未来是严东叙的命,不能出半分差池,如果“边柏远”的壳里跳动的是严东叙的心,面对基金的困窘他不会坐视不理。 他只有再试探道:“东旭量化的净值回撤了一半以上,在这么下去,我的家底都填不上这么大的窟窿,这件事你怎么看?” 边柏远深深地看着他的眼底,歪嘴笑道:“无论我站在哪种立场,都要回家开瓶酒庆祝一下。” 严西时一愣,“你还有立场。” “实习生和,仇人。”边柏远笑着说。 这简直可笑。 实习生连直呼他的大名都要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谁给他的底气这么猖狂? “你既然从未来穿回来的,恐怕会见到几个月之后写字楼被人收走的惨状。就当是可怜我?”严西时的辞色里多有谦卑,心内却是烧了一把烈火。 边柏远好像听他说进去了只言词组,格格笑了两声,“你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是什么?” “跑啊。”边柏远捂着嘴,毫无边界、丝毫不“实习生”地对严西时说。 “我不是那种人,做不出让投资人失望透顶的事。”严西时正襟危坐道。 “那你是觉得,严东叙的离开,是懦夫行径,是让人失望了?” 霎时气氛冷僵,似被冰封了一样。 边柏远就这么随意地说出严西时的逆鳞,以为他们的兄弟情只流于表面,寥寥几句就能挑拨出嫌隙吗。 愚蠢。 严西时一定,目光凉凉地睥睨着边柏远。 “你过界了,违反了让老板不开心的禁令,我可以随时开了你。”严西时好像正处于某种应激反应里,眼神与声音都是沁凉。 边柏远不卑不亢地回道:“你不敢。” “谭铭!”严西时突然一声令下,阴寒之气顿时扩散开来,他跟边柏远都静默了很长时间,僵持中暗涌着些难以描述的紧张,等到外面的脚步声临近,严西时斜眼一望门口,说:“我要他的简历,现在。” 谭铭蹙着眉应了一句,赶紧转身去找hr调资料。他现在合理怀疑严西时在东旭只认识他一个人。 短短几分钟之后,那张内容简短到有些寒酸的简历就到了严西时的手里,他快速扫了一眼,便如同被和尚念了经定住了一般。 在边柏远的学历一栏赫然写着“千叶大学在读”。 正是日本。 难怪他发声时会有讲日语时独有的鼻音,也难怪他会有他和严东叙发声一致的错觉。 真是错觉吗? 边柏远漠然看着他说:“很好,你刚才用实际行动向我示范了当权者是怎么滥用权力的。” “那我达到训狗的目的了吗?”严西时温声说,“如果没有,你可以马上离开东旭基金。” “好好,我……不该以下犯上,惹你不高兴,这下你满意了?”边柏远眼见大势已去,只好示了弱。在大计划面前,情绪是最不关紧要的。 好在气氛僵持了不过区区十几秒,严西时又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你爱钱吗?” 边柏远想也没想地说:“不爱。” “不管你愿不愿意,到时候我还是要欢迎你加入十亿俱乐部。”严西时振振有词道,余光不住地观摩边柏远的手指。 骨节苍白细腻,不见血色和日晒后的黝黑,哪里像从阿拉伯国家旅行过一段时间的。 倒也确实不像严东叙的手指,不像他每处关节的皮肤都是细粉色,带着跟他一样奄奄一息的病气。 “你等着吧。”边柏远咽不下心里这口恶气,忍不住威胁道。 严西时涩然笑道:“那我等你出招。” 第7章 发布会前的几天,大家都相安无事,严西时大有忘了边柏远即将捣乱的这件事,也没对新来的这群实习生有所提防,连布好的现场在前一晚还能随时出入,仿佛是他在等着边柏远埋个巨雷。 有人尽职来提醒不该这么松散,严西时只是笑而不语,浑身上下都写着运筹帷幄。 这场发布会是不是能按章程圆满开完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所有隐藏的敌意全部吸引到“发布会”这个活靶子上,包括边柏远。 开与不开,重磅消息都会不胫而走,炸遍全网。 真到发布会的当天,严西时一袭黑衣仿佛像化身隐形,故意躲过熙熙攘攘入场的人群,他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抬眼看了看致辞台的上方,差点被气笑了。 原来在极隐蔽的横梁内侧,横放着一个铁皮大桶,看它微微摇晃的幅度,应该装满了油质液体。 “原来边柏远穿回来是想把亲爹砸死。”严西时腹诽道。 看来就凭边柏远目前的智商,真要以身救父还差点火候。 边柏远该不会觉得上市公司的利好都是从买家的嘴巴里穷嚷嚷出来的? 待人们坐定,主持人宣告完会议流程,让边柏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他的爸爸边林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嘴里一边默着稿子,一边在主持人的邀请声中上了台。 边林所说的词汇艰深晦涩,好像生怕别人听懂他的核心技术一样,宣读了些“神经元”“生物电”“生物电模拟系统”等艰深的词汇,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他最后掷地有声地说:“幸好,经过多年的研究,我已经掌握神经元生物电与计算机相连接的算法,正式启动‘仙度计划’,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仅靠人体神经就能在虚拟世界感受与真实世界相同的色彩、声音、温度和触感,并按照自己的愿景对虚拟世界进行编码和重构,甚至是编造属于自己的故事线,达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话音刚落,人们立即哗然,记者们纷涌而上。 这是前所未闻的前沿科技! 边林也意犹未尽地享受着此刻大家精神上的簇拥,说:“我将与业内一家老牌生物科技公司合作,开发基于神经生物电的活体舱,面世一定在触手可及的明天。” 记者们也按捺不住,怕他不说最核心的,问道:“究竟与哪家公司合作呢?” 第8章 边林打着哈哈,“我只能透漏那是家上市公司,别的就是机密了。” “叫什么名字?”记者们充满渴求地说,“边教授,这么大的研究突破,能不能给大家指路,到时候去买哪的生物舱……” 边林笑着摇了摇头,很快便在工作人员的清场下,离开会场,剩下满脸懵圈的记者面面相觑。 自从边林上台,边柏远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不管他再怎么挣扎,也不敢冲上去把边林众人瞩目的时刻打断。 他不忍心剥夺父亲迟来的骄傲。 总不能像个莽夫一样打断父亲的研究成果,说他这些“突破”都是痴人说梦吧。 太残忍。 边柏远准确地找到严西时藏坐的位置,用不必言说的恨意冷觑着他。 既然无法改变既定事实,那就把箭头瞄准坏人。 “太吵了。”周围的声响有些刺耳,边柏远浑身不自在捂住半只耳朵,正在瞠目结舌、不愿接受的时候,严西时突然从他右手边探了个脑袋,浅浅一笑:“你差点就给亲爹泼油漆了。” 边柏远心下一乱,知道连这偷摸放油桶的小动作也没瞒过他,只好无奈道:“‘仙度’?你起的鬼名字?” “嗯,是‘xanadu’直译,它最贴切的中文翻译应该叫‘世外桃源’。”严西时并排与他坐在一起,热脸换了个冷屁股。 边柏远不留情面道:“又叫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严西时到底想怎么操作,偏过头来问道:“这场发布会从始至终都没有东旭声称参与,你打算怎么抬高手上的股价?” “只要我坐在这里,早晚会有人扒出来的。”严西时用看似示弱的表情软声说:“你想和我斗,还要再回炉重造一下,不然你再穿一次?” 边柏远没想过严西时会这么不要脸,质疑道:“你让人怎么扒?扒裤子吗?” “好戏刚刚开始。” 严西时并没夸大其词,也不是自恋,他的行踪成谜,一旦公开露面,很快就有人会注意到他,并以迅雷之势推演出东旭必然会买进这件神秘公司的结论。 虽然谁都不想承认私募大佬往往会掌握一些上市公司的内幕消息,可事实胜于雄辩,他们的动作总是比其他人要快一步。 唯快才有利,他所行之处,一定会掀起大浪。 严西时是市场的风向标,是二级市场翻云覆雨的人物,身后的资本足以撼动上市公司,顺着东旭量化新近大宗交易的股票来选,绝不会出错! 买! 不出几个小时,机构和游资就锁定了东旭量化最近才买入的st云垦,这是即将退市的烂股、臭皮囊,平常简直是避之不及,但云垦就是生物科技公司,能有办法与这则有重大突破的技术做对接,否则以严西时毒辣的眼光,云垦怎么能入他的眼? 于是市场买入的信心剧增,短短几分钟之内就直线拉涨停,闭市前还已经挂了几十万手等待排队入场。只要买入的不撤,预计将会连拉几个板。 这还是未经发酵前的景象。 随后,严西时只需等待散户也嗅到消息,他们会闻风而动、倾巢而出,届时st云垦的市值将被抬高几倍,甚至几十倍。 对冯慕而言,这堪比二次投胎。 而不管严西时愿不愿承认,他还是凭空创造了如同严东叙一样的虚拟盘。 落地的,敲打心房的,是钞票那另严东叙沉迷的、美妙的声响。 盘内厮杀的血腥味、带血的筹码,精明至极的人自然会喜欢,欲罢不能。众人孜孜以求的,不过是似锦繁华。 谁还会嫌钱少呢? 如果严东叙看到今天自己的操作,无疑会乐不可支,衷心向自己的丰功伟绩鞠上一躬,可是他自己喜欢吗? “东叙……严东叙……” 夜已幽深,严西时觉得背叛灵魂值得一次烈酒浇喉,于是一人枯坐在地下室的酒窖内,口中烈酒不断,舌尖麻木。 几个小时下来,酒也不知道过了几巡,终于又催出一些心底的不情不愿来,令人窒息焦虑。但是他再不情愿,嘴里还是喃喃地呼唤着严东叙的名字。 直到“严东叙”成为最机械最毫无意义的音节。 长久的陪伴会让他们的呼吸都是一个味道,那么思念也会把一个人打上另外一个人的烙印吗? 那么他平生坚守的品德修养,都变成儿戏了? 许是不想面对一地鸡毛的惨状,他把自己的脑袋藏在风衣竖起的领子之下,只露出稍许乱蓬蓬的头发。 躲起来,跑远点,把名字也化为灰烬,是不是良心就过得去了? 这招险棋早已突破他做人的底线,周遭仿佛变成了乌天黑地。 还能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他对严东叙犯过的错全盘接受,却不能接受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的瑕疵?卑极微极,何以至此啊。 “东叙,我敬你一杯,敬你还是不知不觉同化了我。”严西时口中的回甘也变成了苦胆,像是抽干了体内精魂,气虚无力地团坐着。 “你说得对,人最怕有良心。” “咱俩的良心终于半斤八两了。”严西时把一身的苦楚化为酒意,低头看了看这身皮囊,周身的浮光之下竟是草包。 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靠近,有人小声说:“心脏不是不好吗,喝什么酒。” 是严东叙那缥缈却致命的声音。 那既不能治愈、也不能宽慰的声音。 是谁? 严西时喉咙一紧,缓缓抬起头,他的视线模糊,聚了半天焦,只见一个吊儿郎当的轮廓渐渐清晰,严西时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你怎么跟来了。” 边柏远一翻白眼,“是你让我过来参观酒窖的。” 严西时知道自己断然没这么说过,朝空气拨拉一下,“滚,嘴里没实话的东西。” 边柏远呵呵一笑,弯腰下来,“我就不滚。” “你是从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连我家的地址你也偷看到了?”严西时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心脏不好?” “冯慕说的,说你跑步最多只能挪十米。”边柏远笑道。 “放屁。”严西时说。 没来由的,边柏远心内一软,那副俊美的面孔也有了一丝人情味,说:“你比冯慕那个人有良心多了,还知道反思自己有问题,那位早就把派对开了几里地了。” 边柏远不知从哪找了条湿热的毛巾,直愣愣地伸手递了过来。 “醒醒酒吧。”边柏远做了个要擦他额头的动作,严西时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适,侧偏到一边,“我又不是发烧。” 第8章 不管严西时再怎么嘴硬,酒精还是灼烤着他的神经,眼前地动山摇,全都变成了斜线。 “扶我到床上躺着,我有点难受。”严西时举起末梢发麻的手,被边柏远稳稳地接过来,拉到自己的肩膀靠住,另一只手则绕到严西时的前腹,悄声领着他,亦步亦趋爬上一楼,再到二楼,不需严西时的指示,准确锁定他的房间。 躺倒之后,没想到边柏远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也合衣在一旁躺了下去,严西时缭乱的心鼓在静默里吵到了自己,难抑着好奇,说:“你不是把我当成杀害你父亲的嫌疑人吗,现在又来照顾我是怎么回事。” “这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严西时咽下一丝苦楚,“我会让这件事有个好的结果,会对你的父亲有所交待,也绝不会影响到他的声誉。” “你肯定做不到。” “只要我想,没有做不到的事。” 边柏远:“你想证明自己的无所不能,怎么不把心脏修好?” 严西时想起小时候曾在医生嘴里听到的高级词汇,一时间也有点觉得难以解释,说什么“左右制衡”也太深奥了,以边柏远的智商,他一定不懂,带着清浅的笑意说:“谁的心也不是铁铸的。” 边柏远眯了眯眼,安然自若地向后一仰,“那也不是用破铜烂铁拼出来的。” “实习生,我有洁癖,你不该上我的床。” 边柏远摸摸鼻子,目光斜斜地看着严西时,“工作强度太大太饱和,我还搬了一晚上的油桶,你的床欠我这一躺。” 严西时的眼波泛起迟疑,如刀如刻地撞上边柏远对视过来的眼神,说:“我还是嫌疑人吗?” “是。” “两年后的警察也说是吗?” 边柏远摇了摇头,“证据不足。” “你能给我说说火灾的细节吗?说不定我能有办法锁定真凶。”严西时仍不觉得边柏远的“穿越”一说站得住脚,开口问他,说不定只是等着听乐子。 这时,一股强烈的痛意似乎在边柏远的身体穿心而过,他冷冷地回忆:“家里的火势很大,连烧了几个小时,周围的山也遭了殃,那两具尸体……完全分辨不出来是谁……” 严西时愕然间醒了半分酒意,“两年后你家搬了?周围怎么会有山?” 第9章 边柏远冷森森地:“我说有就是有。” 离奇,真的是离奇。 边柏远似乎是打地缝里钻出来的妖孽,专门找像自己这么单纯的人坑蒙拐骗,于是严西时正色说:“我看你连脑子也穿坏了,谭铭真够不靠谱的,什么人都往公司带。还有,边柏远,以后有我在就是上班时间,你还是注意点影响。” 他话锋再转:“我连鸡都不敢烧,何况是你爹。而且这是我带你爹飞黄腾达的时候,就这么谢我。” 边柏远茫然道:“也许吧,也许有朝一日没准他能成功也说不定,他的仪器还真有生物舱那种形状的,没准你今天发布的也不是假新闻,而是预言。” 严西时一愣,“不恨我了?” “恨?‘恨’是个很严重的词,不适合我们。”边柏远慵懒地靠在严西时的身旁,呼吸慢慢放缓。 这句话换来了长时间的孤寂。 “边柏远,你能把灯关上吗?”严西时是个不胜酒力的人,话虽然没有完全说透点破,好歹也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睡意缓缓袭来。 边柏远话不多说,照做了。 “能给我讲个故事吗?”严西时借着深重的酒意,有些含混地说。 他说:“什么故事?” “小王子。” 他轻笑道:“我不喜欢小王子。” 如同被天雷劈了八百道,严西时头皮发麻地阖上双眼,神色也沉郁了下来—— 有一年严东叙庆生,自己千挑万选给他买了小王子的玩偶,也没想讲究那么多的意思,毕竟他给严东叙的礼物就跟流水一样,想送就送,没什么深刻的寓意。如果真要提这玩偶代表着什么,也许他只想让严东叙活得像个无忧无虑的王子吧。 严东叙薄薄的唇边挂着一丝嘲讽,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后,收下了玩偶,也几年如一日地摆在床头。可严西时知道,他可从来没把那东西放在眼里过,也曾明确地提出“其实我不喜欢小王子”。 至于为什么,严西时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他没去问。 彼时他的评论,和现在边柏远说的话,竟然用同一条声线,在不同的时空重合了。严西时只能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整个身体也不由得一颤。 为什么他也不喜欢小王子。 星露满天,月有残缺。 严西时突然想到,当时没求个答案的,有可能以后就再也没了机会,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小王子。” “太高贵了,云泥有别。” “你怎么会这么想?” 边柏远的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嘴角泛起微笑,“可能有些人,从生下来就是贱种。” 严西时猝然回头。 “身売り ”边柏远用标志的日语说,“这是首日语歌。” 边柏远浅唱了一句后翻译道:“这是其中一句歌词,唱的是‘那边的那位老爷,请买下我的一夜吧’。” “严西时,”边柏远用讨说法的口气说:“用身体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还高贵吗?” 严西时放缓了心跳的频率,煞有介事地盯着边柏远的脸。他的瞳色很深,跟严东叙亚麻色的浅瞳色不同;眉骨和鼻峰都更为高挺,嘴唇弯曲的弧度更大,皮肤惨白,像是将一张好脸漂白了几个色度。 若是严东叙改头换脸地回来,大可以偷偷摸摸地亮明身份,一致瞒着外面就行了,为什么要编造另外一个身份给自己出难题? 可是,边柏远与严东叙之间似有似无的关联又是怎么回事? 卖身,用身体换资金池……说的不就是东叙吗? “如果你真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想必你在家里发生大火、找到我的袖钉之后一定调查过我,那么边柏远,那时我的身边有没有严东叙?就是……我的哥哥。” 边柏远泼皮无赖地咧嘴笑了,说:“我不知道。” “我猜你也不知道。” “我确实没工夫留心你身边换了几个男人,也不关心,还好我还有机会,这次我就只顾着盯紧你,让你没空犯浑。” “你怎么……刚才白费口舌了是吧。”严西时心情复杂地摆手说:“睡了,还有,我不接受你的卖身,唱给别人听去。” 边柏远:“……” 没人睡得安稳。 第二天严西时木呆呆地起了床,睁眼就瞧见一位不速之客。 “薄警官,我家的大门是想进就能进了吗。”严西时小幅度地环顾了四周和身旁,并没有边柏远的影子和他来过的痕迹,无奈只能轻声一叹。 薄岩连早上都是不修边幅、熬了几天大夜的模样,对严西时豪奢的卧室“啧啧”了两声,这世道算什么东西?正义的那方不仅要按月还房贷,还要给邪恶的蛀虫站岗放哨。 “你猜怎么着?”薄岩往牛仔裤里掖着条纹衬衫,大喇喇地给了严西时一个眼色。 严西时合衣睡了一晚,睡得也不怎么踏实,低头又眯上眼睛,嘟囔说:“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薄岩倒开始不慌不忙了,心想一会儿等着你变炮仗,他掏出手机,边划拉屏幕边用余光扫向严西时,不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笑道:“有人在马来看见严东叙了,这是监控视频。” “什么?”严西时顿时就如同触了电,颤巍巍地急忙翻身下床,还差点打了个趔趄,很快他就抢来了手机,自顾自地看那不足五秒钟的视频。 眉头一紧。 镜头里的严东叙紧拢着深色外套,从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一晃而过,严西时看得聚精会神,似乎想从严东叙短短的身影汲取些什么,然而,他只从右上方的时间轴汲取到失望—— 那是半年前的监控。 饶是严西时再富有教养,还是忍不住吐槽人民警察:“半年前的视频现在才拿到,你还好意思过来邀功论赏?” 薄岩哈哈笑了,说:“这说明你的怀疑根本在站不住脚,严东叙就是跑了。” 严西时脸上的表情将他的嫌恶昭示无遗,炯亮的双眼再次凝固在手机画面上,从严东叙的人影右移一点,是更为模糊的圣诞布置,上面拼写着“fino”。 这只能说明严东叙半年前还活着。 “你们的布控呢?后面又接着这条线索去找了吗?”严西时认为这群人简直都是有编制的饭桶,眼神竟不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悲悯,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如果能当天就发现这条监控,我猜你们也能把人跟丢。” 这下薄岩也来气了,指着严西时的鼻梁说:“警力有限,项目组能调配的全让你给占了,这都多少天了,你倒是把人引出来啊。” 严西时才懒得跟他置气,眼珠微微一转,说:“你们二十四小时都在监控我,有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人进出?” 也许边柏远是团他臆想出来的空气? 第9章 “都是你们家的这些熟脸,哪有人。”薄岩也快速动了下大脑,难道是——“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严西时不打算告诉他边柏远的事,也打算告诉他任何事,回呛道:“你都没发现,凭什么让我发现。” 这就怪了。 边柏远是怎么把踪迹抹掉的? 把薄岩“请”走之后,严西时给随身的保镖说:“把我坠山那天和昨晚的监控找出来发给我。” 保镖看他拎着随身行李箱,急道:“出差吗?要不要跟着?” 严西时莞尔道:“我一个人就够了。” 几小时后他落地马来,一个人形迹诡谲地拦下出租车,再看到他时,人已在fino酒店的顶层套房,俯身就能看见壮阔的海景,他乘兴而来,必不会败兴而归,从看到严东叙的监控视频起,就知道这次他又赢了—— fino是他的旧友、另一个纨绔楚文从叔伯那接盘的,当初马来的旅游业式微,算是接了个尾大不掉的烂盘,没想到楚文公子直接把赌场开进fino,这几年靠着喝人血过得有滋有味。 严东叙也有小赌怡情的毛病,出手相当阔绰,人也只去大额专区。 严西时不禁笑了笑,既然严东叙玩高兴了,也就不怪被监控拍这么一遭。 他的好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楚文衣冠楚楚地一亮相,差点被活活揍死,楚文扯出胸口的丝巾,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定睛一看还有血丝,忙求饶说:“喂,严总,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把我打坏了你怎么跟我亲爹交代。” 严西时没有收手的迹象,直直地捶了楚文的头皮,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楚文当然知道,既感到揪心又有不合时宜的心疼,含混道:“都这么久了,就不能放下吗,东叙已经往前看了,你也往前走走,对不对?何必挂在一棵树上?你啊,好好在我这享受几天,男的女的荤的素的,也都尝尝。” 可惜严西时荤素不吃,正打算绝食,长驱直入地问道:“东叙来你这里干什么?他给你说了什么?他说打算去哪了吗?” 第10章 楚文眯着眼:“严西时,他都没给你说,又凭什么告诉我呢?” 严西时沉默了。 挣扎良久,明知不会有好结果,依旧艰难地说:“他住了几天?” “三天。” “都干什么了。” “赌呗,还能跟我喝交杯酒吗。” “能给我形容一下这几天吗?” 楚文清了清嗓子,“那天我看见有的背影很像东叙,想也没想就梭-哈了。” “你除了暴露了自己也在赌之外,还有呢?” 还有—— 推出去的筹码一超过限额,就会响起洪亮的撞钟声。 “咚咚咚!” 楚文从那人的嘴角看见会意的笑容,放着赌局没管,坐到他身边。 那人骨感的手下压着一个手包大小的文件袋,另一只手里拿的牌扔了出去,朝楚文抿嘴一笑,“我弟弟也喜欢撞钟的声音,只不过——” “什么?” “他还没输过。” 男人黑亮的眼睛在提到“严西时”后开始闪烁着异动,将近十年,这习惯纹丝未动,楚文有些奇怪他把自己当陌生人的态度,挑起他做工考究的领带,朝他的位置紧了紧,两人同样昂贵的西装帅得相得益彰,似乎没打算给旁边的人留活路。 楚文拉紧他领带,屏息细听了一声呻-吟,语调粘稠地给他讲:“别浪费时间了,你难道不想我?” “请问阁下是——”男人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还没等楚文回复,便继续道:“‘想’,是个没什么意义的字眼。” 楚文轻笑了一声,反问:“那什么字眼有意义?” 男人的狐狸眼有所准备地眯起,刚才扔牌的手放在楚文的大腿上,轻车熟路摸了一遍,“钱。” 楚文似有准备地洗耳恭听。 “阁下把一千万花在胜率不高的赌局,还不如找一家好的私募,一年翻倍,三年翻十倍,五年——”他用舌尖舔了舔不点自朱的唇,手从楚文的大腿转移阵地,压在他的喉结上,“一飞冲天。” 楚文这次真的不加掩饰地大笑起来,几乎是未加思索地说:“当初你就是这么让我在东旭私募投了多半个身家的。”他笑得左转右晃,一手揽住对方的后腰,“东叙,这么长时间没见,还不如到我房间交流点要紧的,别浪费时间。” “东叙?”男人疑惑地皱了皱眉,并柔声说:“谁是东叙。” 只严东叙朝他摇摇荡荡地一瞥,心笙摇曳地一起笑了。 …… 严西时直接半天没说出话来。 “姓楚的,”严西时怨怜道:“有你这么牙缝里抢东西吃的吗?” 楚文也喂叹道:“那可是满汉全席,什么荤的素的荤素搭配的,都比不上跟严东叙的春宵一夜——” “嗙”的一声,楚文就遭受一锤暴击。 “刚才我是不是听漏了,严东叙似乎不知道他自己叫什么,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知道吧,不然我是怎么把他带回房间的呢?”楚文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他真的在fino待了整整三天?” “嗯,三天。”楚文早把严东叙当成自己卓越的功绩,毕竟一见倾慕,再见神迷,谁还管严西时这个冤大头呢,“我给你说,东叙还是那股骚得没边的模样,要不是我们家家风严谨——” 严西时大概猜出他想憋出什么扰人心智的屁话,提前给了楚文一巴掌,算是把楚文的小心思摁在了原处。 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牵扯成错误的方向,找不到正确的位置,严西时想,就算他清楚地知道严东叙为人什么做派,再听到还是会伤心,仿佛只有他们情深缘浅。 “楚文,你现在可以把话说完了。”严西时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迅速脱敏,不想楚文也是憋得心慌,霎时说了:“我一定把东叙娶进门,天天上他!” 如果严西时的口中有水,他一定会找个方便一点的地方吐出来。 上?谁?东叙?在他们之间,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干的一方,严东叙在性上虽然放荡,但也有自己强制的要求——永不当零,那怎么到了楚文这里就用另外一种方式颠鸾倒凤了呢? 难道全部都是因“钱”而起吗? “楚文,你们做的时候还有没有特殊的方式?就是……有没有异样的癖好?”严西时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的这个口,然而这可能就是爱吧,他绝不相信严东叙会为了钱毫无下限。 楚文整理着袖钉,一边偷觑着严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实在害怕他又说错那句话挨个大嘴巴,他倒不是忌惮金城严家的势力,他是想着千万别跟严家这两兄弟闹掰,不然扔出去的半个身家可就真的打水漂了。 若说癖好……楚文不敢说花样繁出,也不敢说他们只是木桩两只,总得给他透点什么,似清醒似不清醒地说:“他喜欢把我的眼睛蒙起来。” “全程吗?” “从前戏开始。” 严西时倒在心里窃笑了半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混小子连上的人是谁都没搞清楚,也许只是严东叙的影分身呢—— 他身边常年跟着个秀色可餐的男孩,一身的阴柔气,脸容婉曼,总在距离严东叙不远不近的地方,或者发呆,或者拿本时尚杂志,总之他就是严东叙的人。 严西时没少因为这男孩跟他动肝火。 “沈容……”严西时在心中默念。他想到走廊上常常穿着浅粉色睡衣,袒露半个胸膛的沈容,还有无初次因为沈容造成的困扰,原来是严东叙以他假扮成自己,再引别人上钩,以为自己上的是严东叙? 毕竟能睡一次严东叙的诱惑更大。 “楚文,那他……会发出声音吗?” “当然了。” “是东叙的声音?” “不然呢?” 他一定要找到沈容。 沈容是洛城的土著,在那一片还没来得及拆迁的房子,要找他不是难事,于是回国后,严西时就马不停蹄的来到洛城西,找到了驻在钢铁森林下仿佛身在荒芜的沈容。 他大喇喇拿了个板凳地坐在待拆迁的片区,身后的粉墨已然掉落,不懂的人显然不会知道他到底在坚守着什么。 他首先看到了严西时薄底的手工皮鞋,觉得那是件久远而不可得的对象,然后很快就回想起在这种手工皮鞋的背后所发生的一切。 “严西时,好久不见了。”沈容率先开口,让严西时一顿,他可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最讨厌的人对峙,顺便还要以他为线索寻找严东叙的踪迹。 严西时不想虚与委蛇,浪费时间,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严东叙是在用你的身体当作自己的,再与他想拉拢的人……” 沈容“嚯”了一声后说:“想不到连这个都被你发现了。” “你当时可以在我对你恶语相向的时候解释清楚的。”严西时想起他因为沈容而自我怀疑的时刻,甚至觉得严东叙还不如亲自下场。 “他不让我给你说。” “为什么?” 第10章 “不为什么,就是不让说。” “沈容,洛城我是有一些人脉的,你想尽快拆房子拿到补偿款,我可能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严西时毫不费力地想到了解决办法,倒让沈容有些难堪地看着他说:“这就是你们有钱人解决的办法吗?” 严西时:“这是我不计前嫌,想要帮助你最后一次想到的方法。” 沈容这才放下了不甚明显的尊严,半信半疑地说:“那你现在打个电话试试。” 洛城的洛家就是严西时的联姻对象,这下还真的撞在了他的可控范围内,他一边盯着沈容不让他乱跑,一边播下洛依的电话,说:“洛依,城西的那片地,早点拆了吧。” “严大少,你怎么管起洛城的事情了?还有,这件事情做完,你要给我什么奖励呀。” 严西时好像是害怕沈容听到,挪步到一边,小声道:“给你st云垦的股权怎么样?” 洛依知道远隔百公里的金城正在发生什么,自然也知道关于生物科技能突破到让股价一份冲天的地步,忙说:“好呀好呀,西时哥哥,谢谢你,我一定让爸爸早点办,还有,我们的婚约……” “在找到东叙之前,我是不会答应爸爸的。” “哦,好吧,再聊,西时哥哥。” 寥寥两句话,就将沈容的命运改写了,他跟着严东叙,颇为熟悉上等人之间对话的路数,谈笑风生之间全是利益交换,这段话倒不足为奇,可信度也很高。 通话结束后,沈容才用带着丝丝凉气的口吻说:“政府是二十年前就把这片区域规划成待改造的地方,隔了十年才决定拆除,你知道我父母有多开心吗?那个‘拆’字不仅意味着以后他们能扬眉吐气,还意味着财富自由。可惜……天不遂人愿,大饼一直没喂进嘴里。” 他接着说:“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后面的大楼都盖完一批又一批了,我们还是没有等到拆迁的那一天,而那个‘拆’也像是毒瘤,成了父母的心病,让他们最后丧失了希望。严西时,人最怕没有希望,你懂吗?” 第11章 严西时颔首,“我懂,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希望了。” 沈容轻哼一声说:“不过你就算把房子给我拆了,我也确实不知道东总去哪里了。半年前他在马来被人接走后,我就再也没看见他,也再也没了那些‘生意’,所以……我只能谢谢你帮我把家拆了。 严西时:“被什么人接走了?” “不认识,没见过。” 严西时默默握起了拳头,他几乎能猜到沈容口中的“生意”是什么勾当了,于是含混地问道:“沈容,你没能交换东叙的下落,我随时可以收回对你房子的拆迁决定,所以接下来的话要诚实地回答我。” 沈容一看这事竟然还有变数,一副被拿捏到位的神态,只好成了案板上待宰的肥肉,说:“你想问什么?” “你跟着东叙做的生意是什么?” “就是……”沈容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害羞,事情过去那么久,久到好像上辈子,想起来还像个鲜红的结痂,“就是替东叙跟他的‘朋友’们上床,事情结束后,他们就会投一部分钱到东旭基金里。” 严西时的募地刷上一抹亮色,虽然他不是计较放荡与否的那种人,但知道严东叙并没有出卖身体后,依然有种被暖阳包裹的感觉。 可是这种事败露的可能性太大,实操的时候就没有什么风险吗?严西时问道;“我知道你们也许会用到蒙眼的方式,但是喘息声呢?” “东叙在一个玩偶里录了几十分钟他叫-床的声音,还能不停地排列组合,遥控器就在他手里。并且你也知道,那些老色鬼一看要上的是东叙哥哥,哪还有什么理智,人都已经昏了五成,又在叫声里昏了另外五成,所以,我们的骗局从来都没被发现过。” 严西时的眉毛紧皱:“是哪个玩偶?” “小王子啊,东叙说他讨厌这个玩偶。” “为什么?” “因为他妈妈说他不配。” 庄文慧?也就是严西时的生母? 严西时轻嗤一声,表示怀疑,不过自己送他的玩偶就这样糟蹋了,还是有些命定一般的心痛。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东叙最后一次在马来你也在的对吧,他当时是不是有些异样。” 沈容稍加思索,边说:“我在,这次攻略的是楚文公子,最后也成功了。东叙是有些不一样,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眼神比我还迷茫,他只是看到与你有关的东西就说‘西时也喜欢这个’‘西时也喜欢那个’,所以我就知道他的灵魂还在,可能只是身体原因吧。” 说完,严西时沉默了,也很快回到又有些萧索的金城。 都说今年会入冬早些,看样子这个冬天也会极为漫长。 他一到金城的家,就让那些人把近几天周围的监控拿出来看,保安给他指出了几个非常规的地方,也无非是外面的流浪汉想要翻进来捡点好东西吃,或者……他本人急吼吼地跑出去追空气。 若说其他的,保安振振有词地发誓:“这些天的监控我们保安组的看了不下十遍,只有这些内容了。” 严西时冷漠自持地回到房间,一切仿佛都不在意了。 严西时问过自己,如果没有父母的阻挠,强制把他们分开,他们还会不会出现因为反叛而造成的纠葛。 结果每次出现的答案都是“否”。 严西时少年灰蒙蒙的底色,在父亲领着新认的儿子回家后,一瞬间明艳动人了起来。 “东西时叙,承顺天意,以后你就叫严东叙怎么样?” 严明带着族人接养子入族谱的时候说。 严西时却盯着这个笑里温柔又极致妖冶的男孩打起了别的主意——等他长大。 那孩子鬼精得很,把进严家族谱这件事当作改头换面、一步登天的云梯,可他不知道鸣钟的那一刻,严西时眼里的希冀顿时消亡。 毁就毁在这宛如双生的名字上。 一边是同食同寝,一边是克己复礼,异样的情愫随星火蔓延,终至野焰烧身,情不自持。 当家人逮到他们泳池边拥吻之后,不动声色将二人拆解到东西两个半球,并笑称:“那就看看你们的名字吧,这不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这句话的牵强程度,令人嗤笑不已,但严西时还没练出能肆意违抗父辈的强硬,他和严东叙,注定不能活在相同的半球。 可他与严东叙最浓情蜜意的几年,大概就是被迫在东西半球两边的那几年,算起来严东叙想念严西时比较多,经常往欧洲飞,护照上的签证都被盖满了。 再算一算,即使他们异地多年,其实并没有比别人少做多少爱。 也许更多。 所以他们彼此记得对方所有的好恶,总是会留意身边会让对方开心的小玩意儿。就算在他误以为严东叙以身入局、拉人进基金的那几年,他也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每天都能找到新的释怀的理由。 东叙晚上还是会跟我睡觉。 东叙只有跟我一起吃饭肠胃才会舒服。 东叙跟我在一起都不想赌了。 所以他正式认为,严东叙会突破家庭给的桎梏,头也不回地来他这里。 然而没有。 “妈,我有些事想请教你,约个地方吧。” 庄文慧一听是自己这久未谋面的亲儿子,心里猛一咯噔,约是要赴,但要看怎么赴,当她带着几个保镖出现时,严西时笑了,说:“没有必要吧,妈妈,我又不会害你。” 第一个发现严西时与严东叙“茍且”的人就是庄文慧,当时她就气不打一出来,用火烫的尖刀在严东叙的锁骨下面烫出一条疤,严西时发誓,严东叙的皮肤“滋滋”作响的声音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刺耳的。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在那时就与父母交恶。 “西时,今天怎么想到妈妈了?”庄文慧一身珠光宝气的奶白色旗袍,人到中年,几乎看不出年龄。 “我没有想到你,只是想了解点情况。”严西时有些客气地推了杯茶到庄文慧的跟前,后者的脸上一会青一会绿,没个好脸色了。 “如果是关于严东叙的,恕我无能,一概不知道!” 严西时“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东叙呢?” “除了他,你还关心谁,爸爸去年冠心病,你关心过吗?还有洛城的联姻,你尽到对严家的义务了吗?西时,在我们这种家庭,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庄文慧猛一阵输出,全没击到严西时的心坎里去。 他募地一问:“你问什么讨厌东叙?他不是你们从严家镇领养来的吗?” 庄文慧立刻化身了文明人,说:“我怎么可能讨厌东叙。” “那你把他赶出家,让他另立门户,还烫他伤疤……”严西时说得心口一阵抽搐,“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西时啊西时,你能问出来也是好事,东叙的事情太复杂了,几句话妈妈也讲不清楚,但是你总会感谢妈妈的。我们是领养了他,但我们养他意义也不是勾引你,而是……”庄文慧欲言又止地停下话音,“而是让你们一起为严家开枝散叶,所以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呢?” 第11章 严西时戏谑地一摊手,说:“对,现在由我俩来开枝散叶了。” “你、你……西时,妈妈千辛万苦生下你,不是让你来讽刺挖苦、戳肝戳肺的。东叙的事情我是极端了点,但是……但是妈妈没错,最后你都会感谢妈妈。” 庄文慧起身就要走了,严西时突然想起一件事,用那双永远空洞漆黑的双眼紧盯着庄文慧,眼底的小疤也在不经意地闪现。 “外面都在疯传东旭基金亏得连底裤都没有,你就不怕到时候会牵连到严家和你们庄家?”严西时问道。 庄文慧摇了摇头,也戏谑地说:“你不是刚刚才让冯慕的破生意起死回生吗,怎么?这次敲不了钟,心里不快活,就拿我撒气是吧。” “西时啊,多回家里看看吧,你小舅舅那天还提到了你,说我们不该这么任由你在外面胡闹。 严西时的小舅庄文亭是个怪人,严家是从严家镇满山遍野的烟叶生意发家的,之后的商业版图越扩越大,而庄文亭却甘愿在严家镇的老宅日复一日地守着那片浩瀚的烟叶,被当成“庄老爷”一样的存在。 “那替我给小舅舅带个好。”严西时说。 第二天,严西时终于开始工作,他凛冽的气息一到东旭大楼,所有人都汗毛倒竖,电梯到后,有人扶着边缘请他先进去,这几乎是每家公司的潜规则——位高权重的人拥有任何事务的优先使用权。 可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是,一位长发及肩的日系男孩率先闯了进去,连严西时都不知道要不要迈出这一步了。 事态发展到如此尴尬的境地,确实也没人敢叫这位胆大的实习生出来,严西时也只好迈步进了电梯,随后涌入不多不少的员工,不至于让严西时周围的空气太过于稀薄。 第12章 边柏远紧靠在电梯边上,一脚踩着电梯,一脚踩地,仰着头在听蓝牙耳机,不知是在听歌还是跟谁聊天。 接下来,他就冒了句听似抱怨的日语,中间夹着一个英文单词“python”,日语严西时并不熟悉,但是python却是个明显耳熟的单词。 这是个软件名称,由于它在数据分析上的优势,是目前量化行业里的标准配置。 严西时不禁捏住了裤缝,随后的边柏远又嘟囔了几句日语之后,再次夹杂着英文“trading view”,严西时直接慌了。那可是基金圈可以免费发布交易策略的软件,接口可以跟交易所对接成功。 严西时还记得严东叙很喜欢在上面分享自己研究的策略,记得他嘴里念叨的“……长度系统169,出现做空信号,就出现做空……不过这样胜率不到50%,回报率却有800%。” 严东叙无疑深爱着这个行业,才会梦里梦外都让这些模型数据牵动,他在trading view上的账号也是极度活跃。 可是边柏远是怎么知道这些词汇的? “谭铭,你会日语吗?” 谭铭满脑门子官司,极力推荐另一个有可能能接住严西时那些烂性格的人选,说:“我还真认识一个,边柏远啊。” 严西时:“……” 只可惜没有把当时的话录下来。 念叨谁谁就会突然出现,严西时盯着边柏远那只挂满圈环的耳朵,一股奇特的暖意刺进全身。严西时把谭铭请出去后,问道:“你早上在电梯里为什么会说到‘python’和‘trading view’?” 边柏远大喇喇地坐在了严西时的正对面,浑然天成的煞气与俊美的脸庞形成巨大的反差,他说:“我在和我的朋友吐槽在基金公司实习还需要学python,还要在‘trading view’上观摩学习东总的策略。拜托,我现在连超高频割韭菜都没搞明白,你们让我去学习什么策略?” 紧接着,他说:“我倒是看了下所谓的东总的账户,最后一次登录时间在半年前,ip地址在日本。” 严西时一愣,隐晦地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看这些?” “什么?金融大鳄竟然连这些软件都不会用?”边柏远扶着肚子大笑了两声,很快就把严西时的计算机转到自己这边,三两下就下载软件、登录、搜索“west-love”。 严西时在一旁解释道:“我跟东叙的业务范围不一样,他做基金,我做投资,所以这些软件我不会用很正常。” 边柏远没理他,兀自指着左下角那个登录时间和ip说:“我没骗你,你看看吧。” 严西时定睛一看那账户名称,问道:“‘west-love’是谁给你的说的?难道东旭基金的人都知道东总的账户吗?” 边柏远揉了揉脑袋说:“我确实也忘了到底是谁给我说的,但是这个‘west-love’我确信就是你。” “既然都忘了是谁说的,那又怎么确定。”严西时心里拢上一层阴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条信息,但这似乎又是关于东叙的最后一个可能的希望了。 日本。 “喂,你不会第一天上班第二天就要去日本吧。”边柏远大概也明白了东总的账户为什么有“west”,也大概明白了兄弟二人的情愫,他很少用不痛不痒的态度对待感情,因此明白此时的严西时是需要有人去催化和刺激的。 “正好我想回千叶看看,你想不想陪我去趟日本。”边柏远道。 严西时浅浅一笑,“他在东京,我去千叶干什么?” “那我能陪你去吗?” “你去能干什么。” 边柏远:“他们提醒过我,你最喜欢煞风景和扫别人的兴,不过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严西时轻嗤一声,“好,正好缺个翻译,都依你。” 东京,看起来并不温柔和平。 严西时久久地站在浅草寺的门口,而边柏远择取则在周边买了许多地道的小吃,用日语说了句“好棒”后,刚要张嘴,便看见的确有些煞风景的严西时。 他并不进去许愿,脸上的表情又似乎在埋怨这里不太灵光,总之,还没等边柏远吃爽,他们就去了下一个地方。 “严总,你这样找人是不对的。” “嗯,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来到距离东京闹市区不算太远的豪宅区,在众多拥挤的一户建的衬托下,这的环境尤为舒畅。边柏远瞪了眼豪宅,再瞪了眼严西时,说:“你也别太上心,上帝从来都是公平的。” “这房子用的他教授的名字买的,所以我不知道他卖了没有。”严西时也不知道密码锁是否被换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湿润的指腹按了下去。 “滴——” 边柏远轻跳着“yeah”了一声,紧随严西时进了这间至少八百平米的顶级豪宅,泳池和烤肉架一应俱全,边柏远说:“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我怎么不知道东京还有这种房子。” 严西时一点也笑不出来,带着个声音与严东叙一模一样的人重访旧地,会让人有不好的感觉。至于是什么,大概是他们的爱巢被生生的入侵了吧。 严西时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兀自躺在泳池旁边的躺椅上,边柏远见状也躺在了旁边,严西时递给他一瓶,只见他徒手一磕就打开了瓶盖。 有些没理解的,他想问清楚。 “我查了我们家的监控,我喝醉那天,你并没在监控里出现,边柏远,你是我因为太思念东叙,而想象出来的假人吗?” 边柏远:“那你怎么不把嘴角的痣也一起想象上去?” 严西时果真怔怔愣愣地看过来,边柏远说:“公司里有那么多你跟东总的合照,我随便看看就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啊,至于监控,可能是你家有监控死角吧,这种事情虽然不常遇见,但也难免。” “好,这道题我算你答对了。冯慕告诉你我心脏不好,你为什么要在那天关心我,说‘心脏不好为什么要喝酒’。” “我可没有说过,你绝对幻听了。你仔细想想,我一直把你当成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我会说一丁点关心你的话吗?” 严西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说两年后家中失火,明明是在平原的房子却连山也烧了;你还说爸爸被烧死,家里却有两具烧焦的尸体;你又说自己穿越回来,这个世界却只有一个你。边柏远,你的话更有漏洞,可不管是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找到答案。” 边柏远的内心有了一点触动,但不足以撼动他对严西时的怀疑,于是撑着胳膊向后仰起,嘴角的弧度更大。 “我来日本可不是为了帮你找人找答案的,而是——” “是什么?” “见证我们东西二总伟大的爱情。” “你来的时机不好,以前我们创办东旭基金的时候,我专门投资有上市潜力的公司,然后敲钟,孵化成独角兽;他呢就喜欢时不时逮着我的肥肉咬一块,然后第二天假装无辜地说是服务器的错。我们志趣相投,是同一类人,所以我一直不信他会做出那些事情。” “你是说和人随便睡觉吗?” “我是说虚拟盘事件,当然,还有你说的。” 第12章 “没准真理就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里,当所有人都说严东叙无恶不作的时候,也许还真是对的。”边柏远说道。 “他是爱钱,但他爱钱的方式是用自己的精密算法和技术一点点夺来,至于你说的跟别人睡觉,我已经证实了,他是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去找些钱没处花的纨绔,还保证给他们高额的回报。” 边柏远质疑道:“你不觉得这很不合理吗?他为什么要求着让这些人的资金入场?以我对你们严氏的了解,他靠这些手段去要的钱你们都不缺,但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承诺高额的利润。” 严西时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严东叙是被人胁迫地做这些事,目的就是要拉拢金城的权贵圈?” 边柏远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信任我,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跟我一起分享,但是你的分析可能真是对的。东总的背后有可能存在一个黑手,而这个黑手也许也是虚拟盘的黑手。” 严西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你在日本还是学了点东西。” “怎么,我很像东总想要拉拢的纨绔吗?”边柏远说,“可我和爸爸没有钱啊,你们才是资本家。” 月光越来越暗,严西时心中的疑窦也越来越大。 黑手,谁敢威胁到严东叙的头上? 这些年严家和庄家一直是金城最贵,东叙虽是养子,但东西二总、各分一半也早有传言,东叙实际在拉拢的人反而应该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不休。 这才是残酷世界的运行规则。 所以,为什么呢?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让边柏远瞧去了,边柏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起身给他拿了个毛毯盖上,仔细看,上面还有“east”的标识。 第13章 一切都恍如昨世。 严西时是想到了一件事。 楚文提到半年前在fino,严东叙的身体已经明显有些不济,所以才会忘了楚文是谁,但他仍能将他惯用的拉钱的话术讲出来,也仍能记得自己喜欢公司上市时的敲钟声。 拉那些下三滥的钱入场已是他深入骨髓的习惯。 严西时胸前正在剧烈地起伏,无法吸足一口气,也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巨大的疑虑悬宕着,敲击着。 世界在最后,他的名字仿佛真就被遗忘了,仿佛只有自己在乎。 边柏远又露出那种少有的煞气,说道(日语):“又来?说了心脏不好,所以为什么喝酒?” 严西时紧紧抓住毛毯的边缘,知道骨节发白,意识也逐渐有不清醒的意思,胡乱抓住边柏远的手腕,质问道:“你为什么有东叙小时候弹琴的视频,为什么把你的视频放在他的后面,好像你就是他本人一样?” 边柏远很轻松地说:“别人卖给我的账号。” “不可能,yoube的账号又不是什么难以注册的东西,你为什么要买。” 边柏远耷拉下脑袋,仿佛被人戳穿了什么真相。 “因为我当时的经纪人说最好营造出我是从小就有惊人天赋的,这里的人更吃这样的人设。我也一直不知道那是东总,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要不然你打我吧。” “你当初还有经纪人?” “对啊,我本来打算在日本出道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决定还是回国发展。” “什么原因?” 边柏远苦笑说:“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啊西总。” “你不是不爱钱吗,那又想着出道干什么,当明星赚钱快这是众所周知的。” 边柏远真想就此打住他,一个抬腿也上了躺椅,双臂枕着脑袋,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说:“因为我唱歌很好听。” “那你能给我唱几句吗?不要上次的‘卖身’,不吉利。” “好啊,但是你不能闭上眼,必须看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 “因为我并没有看过东总的视频,但是既然你说我油管的视频都是他的话,他的声音几乎跟我一模一样,所以你很有可能会把我的声音当作是他,对不对?” 严西时表情又轻微的滞涩,道:“怪不得是教授的儿子,还算有点聪明。” 边柏远笑道:“我不是有点聪明,是非常聪明。其实我在日本学的跟爸爸的专业也是差不多的,但是我看到总有人拿着研究的课题去做生意,就感到反感和莫名其妙,最后才想改行,去试试各种的可能性。” 他说:“金融、娱乐等等,都是我的可能性之一,西总,说不定哪天我就辞职去新的领域了。” 严西时:“祝你前途似锦。” 边柏远终于开了嗓,那是首他的原创歌曲,副歌部分还有些日式的元素在里面,像是完成一次祭奠一样,边柏远用很小的幅度跳了一下,在严西时看来,还算有点趣味。最后ending的时候边柏远半跪在地上,长发几乎遮蔽了全部脸庞,好像谪仙落凡一样。 严西时全程都没把他当作严东叙。 “行了,唱也唱了,跳也跳了,我该去睡觉了。”严西时说。 边柏远:“不行,这种时候你也应该给我唱一首。” “你说什么?”严西时做出虚虚的要打他的动作,动作仪态也仿佛天仙化人,“小朋友,你今天的要求是永远不可能满足你的。” “现在就说永远,是不是太早了?” 严西时顿时一惊,对边柏远复又重新审视了一遍—— 还是严东叙的影子。 那时严西时情至深处,一边亲着严东叙一边说:“我一定会永远都爱你。” 而严东叙悄悄地回头,在严西时的鼻尖上落了个吻,说:“现在就说永远,是不是太早了。” 严西时觉得跟严东叙的一切都不算早,因此句点多么靠后也不算迟,那就说个“永远”吧,也算吉利,也是自己的心声。 为什么边柏远即使解释youtube账号、解释了嘴里不经意的软件名称,他还是和东叙有那么多的共同点呢? 不经意哼的歌,不经意说的话。 总是在不经意间,边柏远带给自己如同严东叙一样的撞击。 就好像严东叙在通过边柏远的身体正在传递着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真是这样吗? 严西时在心中想着那个类似严东叙的人在边柏远身上出现时的场景,似乎……都是他与边柏远打得火热的时候。 难道,严东叙不仅在边柏远的身体里,还会因他们两个的互动而不悦。 那他先试一试?万一、一定是万一,可以呢。 “柏远,什么时候说永远都不晚。”严西时的喉结上下移动,好似发下了毒誓,说:“或许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也会说出永远。” 边柏远偏了偏稍稍瘦削的脸颊,看了会星星月亮,最后恍似已经平复了心情,很大声地:“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啊!神经病!” 严西时更加不解了,难道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见边柏远就要回房间睡觉了,眉间出现了非常清浅的纹路,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太自大了。” 边柏远弯了弯浅淡苍白的嘴唇,人没有转身,给了严西时一个“没事快睡吧”的手势。 看来是自己自欺欺人了。 第二天,严西时又在周围邻居的热情招呼下产生了更多的疑惑,有位从未见过的女生突然非常热情地在胸前比了个心,然后又比了个手势“ok”,念叨了句日语。 严西时赶紧让边柏远翻译。 “她说祝你顺利康复。” “康复?我康复什么?你问问她。” 边柏远(日语):“这个混蛋的身体怎么会康复呢,你在说什么?” 女孩用隐晦的眼神看了看他,说(日语):“他自己当然知道啦,你问‘混蛋’就行了。” 严西时:我怎么听到了八嘎。他问:“她说了什么?” “我也似懂非懂,你不是应该比外人更了解吗?”边柏远看着他的眼睛,“不过,听冯慕描述的你的心脏,确实不像能喝酒的,想不想让我看看?” 严西时会意了,但是他又不是在东叙走后就从不洗澡,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基本掌握的。 边柏远就此解释说:“有可能你忽视了什么。” 层层幕帘和薄纱被晚风吹得向屋内鼓起,香气四溢,严西时穿着黑丝绒的睡衣准备就绪,说:“进来吧。” 边柏远温文尔雅地进来,确实不像是要探究严西时身体的。 “得罪了。”边柏远轻轻剥开严西时的睡衣,事无巨细地从他身上一寸一寸的皮肤扫过,严西时从小孱弱,但还是在他的坚持下练就了一层薄肌,加上他皮肤如同白瓷,不一会儿边柏远的身上就汗津津的了。 “要不你还是找医生检查吧,我看得头晕。”边柏远说。 严西时觉得他说的也算在理,就把睡衣撩上来了,“等一下,”边柏远说,“你的心脏位置有个横向的切口。” 严西时:“对,那是半年前爸爸非让我装的起搏器,应付关键情况,所以我身体才稍微好些吧。” “如果真的是起搏器,那一定要避免强磁场。严西时,你们东旭大厦那么多的服务器,会有多少电磁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偏偏只有你的起搏器不受影响呢?” 第13章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装起搏器,但是这个疤是哪来的?” 边柏远以后捏着下巴,在房间里踱步,边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以你目前的情况和那位邻居的话来看,你已经康复了,并且有可能当时还在这里养伤。” “你的情况如果想完全康复,那必须心脏移植才行的。”边柏远一脸焦色地说:“你真的不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了吗?” 严西时摇了摇头。 边柏远继续自言自语地说:“微创心脏移植,虽然还在理论阶段,但是对你们这些有钱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是说,我的父亲假借给我装起搏器的幌子,其实是给我进行了心脏移植?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严西时说。 边柏远觑来一个“我懂了”的眼神,直接让严西时慌了神。 严东叙和他血型相同,也是在半年前消失。 泪水恍然间就填满他的双眼,他摸着正在强烈跳动的心脏,呼之欲出的答案令人椎心泣血。 “边柏远,你办法多,能不能找到当时给我做手术的医院和医生。” “嗯,我给你去找。” 边柏远找了几个在日本的朋友,将严西时的日文名发给了几家大医院,没想到很快就传来了结果——涩谷新恒信医院的心脏外科的确有严西时的手术记录,边柏远告诉严西时后,他们几乎是立刻就赶往了涩谷。 第14章 边柏远对着主刀医生说(日语):“当时严西时在这里做的手术是什么,是心脏移植吗?” 主刀医生摇了摇头(日语):“我们当时都签订了保密协议,这件事是一定不能说出去的,你可以让你的朋友离开了。” 边柏远神色忧虑地看了眼严西时,然后对着主刀医生说(日语):你有保密协议不能说,但我们心脏彩超是可以做的对吧。” 那主刀医生立刻面露难色,似乎连这个单子都不想开,边柏远当下就立刻懂了,按照冯慕的意思,严西时的心脏左右心房都有残缺和畸形的地方,只要做心脏彩超就一定能看出来这些病灶。 之所以主刀医生不愿开这个彩超单子,一定是严西时现在的心脏早已恢复正常。 他们太蠢了,他们就不能编造一个“你的心脏已完成修补手术”的谎言。 这样不比让严西时怀疑自己用着东总的心脏更有性价比吗? 不管怎么样,边柏远已经能从严西时那张冷寒的脸上觉察出什么了——他一定单方面跟父母断绝了关系。 回国的路上,飞机平稳起飞,严西时一路安静,周围的氛围奇寒无比,边柏远想用蹩脚的笑话让严西时笑一下都难。 他摸着纸杯边缘,将那里折成一个尖嘴的形状。 再继续一个“不小心”,将杯中的水沿着尖嘴倒在了严西时的最为私密的部位。 严西时这才恍然有了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裤子,依旧冷漠道:“你干什么?” 边柏远顺势就把头埋在了严西时的小腹那里,从四面看去,怎么都像是两个无法克制住身体的人在飞机上缠绵。 严西时:“然后怎么样?让别人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看到我的裤子上有水,边柏远,这就是你安慰人的方式吗?” “谁说我在安慰你。”边柏远的头不知怎么,好像力大无穷,实在无法从严西时的手掌心里摆脱,严西时有些恼了,“或许我现在更需要别人安慰。” 东叙消失的时间恰好就是自己的心脏奇迹般地恢复正常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多想三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边柏远并不怎么会安慰人,他只是把双臂环在了自己的腰间,头侧偏在自己的肩膀上,似乎想用人的热度缓解自己彻骨的冷。 边柏远说:“天无绝人之路,可能事情不会那么好,但也不会那么糟,毕竟,你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严西时给了他一个“你闭嘴吧”的神情,也就无暇去顾及外人的眼光。 看起来,他可是在飞机上被人口了几秒就绷不住的ed,还要别人抱着自己安慰才行。 金城的天色总是浮光霭霭,空阔而出尘。 严西时跟边柏远互道再见,就在机场分别,上了自家的车,他知道这是庄文慧安排的,庄文慧也一定知道他去了日本。 但他不知道的是,边柏远以火箭般的速度窜上一辆出租车,并对司机说:“跟好前面那辆劳斯莱斯。” “怎么了小伙子,追情债还是追烂账?” 边柏远:“都不是,我只是怕他出事。” “开这种车的都有司机有保镖,能出什么事。”司机不屑道。 边柏远:“有的时候觉得钱真是个好东西,能让穷人跨越阶级,可惜,钱带来的烦恼和压抑是我无法理解的,我想去看看。” 庄文慧和严明的家在更为偏僻的郊区,与边林的正好斜对角,穿了一整个金城。严西时进门陡地把大衣脱下甩给旁边的侍从,然后向下踏了一步,与早已恭候的庄文慧四目相对。 “我在日本发现了一些好东西,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庄文慧换了套翠绿色的旗袍,妆容也更加华贵,她出嫁前是庄家最受人喜欢的二小姐,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能诘问自己任何的问题。 她只是装傻:“发现东叙还有座宅子没有处理是吗?那一定是他搞忘了,说不定哪天想起来,还会处理掉,毕竟他的性子可是最爱钱的。” “他贪婪、自私、爱钱,那你为什么要领养他?” 庄文慧:“拜宗祠那天我就后悔了,我看到了东叙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他那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进了严家就能一步登天,真让人觉得可怕。” 严西时的脸上变幻无定:“庄文慧,庄妈妈,你确定你肯让他拜宗祠不是因为他跟我是同一个血型?”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我现在连酒都能喝了?” 庄文慧摸着眉脚,“你之所以觉得心脏比以前更好,只是因为日本的医生除了起搏器还用了特殊的技术,是我不让他们说的,怕你又增加新的担心。如果你去打彩超,还是可以看出那些畸形的,只不过因为这项特殊的技术,畸形会不那么明显,甚至完全看不到,这要取决于你当天的状态。” 严西时愣了,他没想到庄文慧会说这种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话。 “什么特殊技术?” “具体的代号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可以打电话问问当时的医生。” 只不过是让医生现编一个代号罢了。 严西时恨庄文慧把自己弄得太文明,在这总需要歇斯底里的场合却都只能毕恭毕敬地骂娘。 “严西时,你想让我怎么跟她吵?” 是边柏远那鼻音很重、类似于严东叙的声音。 然而庄文慧明显没从他的声音里品出一点东叙的味道。 严西时诧异地转身,道:“你跟踪我?” “我不跟踪你,怎么知道你被人耍得团团转却还不知道还手?”边柏远站在严西时的前面,对庄文慧出言不逊:“我在日本已经与主刀医生聊过了,他承认就是心脏移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庄文慧听着听着就去找自己的手机。 不会啊,这医生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吗? 肯定是这小子兵不厌诈。 庄文慧立刻就放弃找到手机,可她的小动作让严西时和边柏远尽收眼底,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边柏远说:“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严西时作为心脏移植的受体,那么供体是谁,阿姨,给我一个名字。” 庄文慧大惊失色:“只是刚刚出车祸的可怜人而已,他也是在最后一刻才签的移植同意书。” 边柏远笑道:“所以,严西时的心脏确实是新的了?” 一番纠葛下来,庄文慧才发现他们只想把招数打在最明了的位置——严西时是否进行了移植手术。 其他的,就算她承认与否,也都死无对证,只能严西时用尽一切办法去证实或者否认。 边柏远:“阿姨,无论如何,你用东总的心脏给西总移植的可能性都要大一些,不然为什么严西时那段时间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的。” 庄文慧缄默不语,知道自己碰上了厉害角色。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严西时,说:“你想怀疑我就怀疑吧,不过我发誓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这位男孩的控诉并不能成立。” “而且我也在找东叙,虚拟盘妈妈也有资金在里面,找不回来的话,足够咱家掉层皮,我甚至都不敢告诉你的爸爸。”庄文慧说,“所以,等你们找到东叙,一定要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边柏远无情地总结了这段严西时与庄文慧的对决——一头母狮活吞幼崽,崽还是刚出生的那种。 “庄家,庄家。”边柏远不知为什么说了这样一组词汇,引得严西时侧目。 “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对吗?” 边柏远的深瞳里仿佛有云雨郁积,不见任何光泽。 “虎毒尚不食子,你玩不过庄家的。” 严西时愣了,“你说的庄家,是庄文慧的母家,还是……虚拟盘的庄家。” 第14章 边柏远好像从混沌中走了出来,说:“欸?我怎么又跟你在一起?” “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 “好像记得一点,我替你教训了你妈妈,然后就……” 难道边柏远的身体被某种意识占据着?并且这个意识体半遮半掩地想要告诉他一些事实,但始终不能突破某种枷锁。 他像是被人平白无故地点了个xue。 为什么是边柏远的身体?那个会偷偷出来的意识到底是不是东叙? 四周的空气渐渐稀薄,像几堵围墙向他逼近,严西时终于还是晕倒了。 晕倒之前好像还听到了严东叙说了声“八嘎”。 * 舒缓的音乐正在缓缓流淌在严西时的家里,边柏远穿着不知从哪来的黑色丝质睡袍,一手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旋转楼梯上擦拭着扶手。 一边的汪姨简直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严西时是有艳遇,那是他精神和肉-体上的慰藉,但是他们从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过夜,敢穿严西时的睡衣,布料的起伏中,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美好线条。 如同美人鱼一样的身体。 第15章 汪姨仿佛一下子成了见识短浅的人。 这时边柏远好像也看到了汪姨惊诧的眼神,回以礼貌性的注视,再轻轻颔首,接着就哼起了日本传统的小曲,听起来格外有韵味。 昨天把昏倒的严西时送回家后,他就一直沉睡,仿佛永远不会醒似的,边柏远让候在严西时家里的医生稍作检查后,就一个人跑到客房去睡了。 别说,严西时家中的豪华大床睡起来可太舒服了,他已经开始怀疑床垫是他几年学费的价格。 还有超级大浴缸,边柏远早上空腹在里面泡到疲乏才出来,在衣柜找了件睡衣披着就出来觅食了。 他想起了地窖的酒。 他边柏远都成年了,没人会管他大早上是不是喝酒了不是? 边柏远慢悠悠地溜达到负一楼的酒窖中,遴选着严西时珍藏的好酒,别说,严西时的审美,和他对酒的研究程度,都是极为上流的。 边柏远靠在蒲团上,随手捻起一瓶清酒便打开了,惘然道:“还是这个味道好。” 随着一口清酒的落肚,昏沉沉的感觉慢慢袭来,边柏远好像也脱离了现实的藩篱,精神找到了最舒服的归处。 他环顾着严西时的酒窖,这里装潢奢华低调,泛着黑色木质的冷光,在酒窖的最深处,还有个类似于隔间的小门。 若说平时,以边柏远的性格,他是绝不会窥探别人隐私的,但今天不知为什么,那道小门深深吸引着他,令他无论如何都想打开一探究竟。 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向那道门逼近,轻轻一推便开了。 这是个四面不透光的密室,在一面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令人惊悚的是,这些照片不是风景,不是人物,而是人的各种各样的单个五官。有的是眼睛,有的是嘴唇,有的则是眉峰。 如果硬要找出什么规律的话,那就是这些照片按照人的五官位置重新拼好了。 “你怎么找到这的?”严西时说。 他站在身后,明显还带着恹恹病态,脸色惨白得吓人。 但边柏远目前还无暇去关心他的死活,也一脸惨白地指着后面这堵墙说:“这是我见过东总照片里最吓人的那个了。” 此言不虚。 严西时正是因为某个五官拉那些男孩回来拍照,再按顺序排好,可是碍于拍摄角度和比例的问题,拼凑起来就活像是给人打了马赛克。 总之,是浪漫而扭曲、并没有被遗忘的严东叙。 那双狐狸眼也有着亚麻色的浅瞳,只是这位“模特”的山根太矮,与下面高挺的鼻峰完全没有接成功。 嘴角上的痣则更像是独立于整个拼图的异类。 严西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用幽深的眼睛盯着边柏远。 “这是我想念他的方式。” 边柏远觉得这样的行径并没什么不妥,只是这些男孩—— “你不会跟这些人都睡过吧。” “没有,叫回来拍照而已。” 严西时回答。 “那就好。” 沉沉的声音随着边柏远向上滚动的喉结发出,这时若是仔细看边柏远,他的五官也从张力十足变成了清朗俊秀。 严东叙的声音与他的脸竟然在这个打着无数耳洞的边柏远身上,重合了。 “你……”严西时竭力控制着即将要伸出去拥抱他的臂膀,也生怕这样的时间只有分秒,只有他被丢在长长的噩梦里面。 严西时颤抖地看着边柏远:“你到底是谁?跟东叙的关系又是什么?” 边柏远弯了弯嘴角,眼睛也眯成一条缝,紧接着,他也晕倒了。 “边柏远!”严西时在他摔倒之前顺势将他抱住。 救命般的呼叫从地窖传来:“医生!快点过来!” 边柏远让人整顿在严西时的卧室中,睡得安详宁静,医生说他没有大碍,只是脉搏有些虚弱,血压偏低,又喝了酒,就在缺氧的地下晕倒了。 严西时试探性地看了眼医生,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两种意识在他的大脑中……” 医生道:“这怎么可能,你我都知道医学进化到了什么阶段,这种假设是完全不可能的。” 孱弱的声音缓缓道:“那,我眼前的人,并不是我虚幻出来的了?” 医生笑了笑:“怎么可能,如果他是幻象,那你我就都是了。” “好,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送走医生之后,严西时枯坐在边柏远身边,看着他睡觉时下陷的床垫,被冷汗弄得微湿的头发,还有紧捏着什么不放的长长的手指。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还不如一切都是假的。 他该去哪才能找到心脏的供体是谁呢? 心如乱麻之后,严西时还是给边林打电话让他把边柏远接回去,并感谢他舍得放边柏远跟自己出差去日本。 边林笑道:“早知道他在你的公司实习,我就拜托你多照顾他了。” “他不需要。” 边柏远还惺忪着睡眼,歪嘴笑了笑,“我确实不需要。” 边林是开着十几年前的车型来的,边柏远上那辆深绿色破车的时候,严西时微皱着眉头,与从车窗探出脑袋的边柏远遥遥对视。 边柏远冲他挥了挥手,笑得不知涵义。 “嗡”的一声之后,车尾喷出相当厚重的浓烟,老爷车冲破了山顶静谧悠远的氛围。 边林捶着边柏远的大腿,“谁让你去他那里实习的?” 边柏远不知所谓地笑了笑,“我在寻找不同的可能,你不是也围在他身边?” “我那是……”边林沉默了许久才说:“柏远,如果可能的话,你要离他远一点。” “爸,这话我也要对你说。” 边林扶了扶眼镜,轻叹了口气,他拧巴了半辈子,总不能找到用事业找到金钱的方式,不是兢兢业业却受尽委屈,就是从不公正的待遇下越来越乖戾。 是严西时给了他这个机会。 管他是什么人呢? 管他是不是自己的…… 算了,边林想,他轻轻抚摸着边柏远的后脑,想让他尽量平复下来,“有的人用尽一生也赶不上这山上住的人,就说爸爸吧,学校不仅不设我的专业,还让我去教没人选的选修课。什么动物行为学,爸爸根本不在乎。这个专业的人有可能一辈子只能观察一种动物,这对爸爸是一种羞辱。” 最后边林惴惴不安地说:“你现在还在不稳定的阶段,注意不要有大的情绪波动,尽量离那个严西时远点吧。” 边林看着匆匆而过的山林,脸上出现了淡淡的伤感。 “什么?你说找到那本书的作者了?” 严西时今天一早就坐在东旭的办公室里,寒气逼人,所有来上班的人刚一进门,就首先打个冷颤。 谭铭颔首,说:“是的,就在门外。” 边柏远正在办公桌前整理一天的资料,偷觑着休息室一位长相浓酽的美女。 “这是换新口味了?”边柏远心说。 边柏远本着好奇的心态,步伐稳健地走进去,假装冲咖啡,那女人婀娜多姿,浓妆艳抹,看起来很像是风月场所出来的。 边柏远说(日语):“看来西总的眼光变差了。” 很快,谭铭就进来请她去严西时的办公室了,他看到边柏远在休息室还愣了一下,都知道这位实习生脾气怪异,他都有点害怕。 谭铭推开严西时厚重的办公室大门。 “严总,这位就是‘巨浪’,《为国护盘》就是出自她的手。” 严西时淡然一瞥,轻轻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巨浪”也不扭捏,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她将修长的大腿交迭,隐隐露出了白色花边的底裤,这情形令谭铭都有点眼晕。 “别叫我巨浪了,我本名卓青,毕业于哈佛大学经济学院,是东叙在美国的好朋友。”卓青道。 严西时明显一怔,摆手示意谭铭先出去。 卓青笑了笑:“谢谢你买了那十万册,但是有的人就是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还在不断印刷。” “你的意思是,你写这本书揭露东叙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严西时说:“我不信他的朋友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第15章 卓青幽幽地说:“西总,什么是才是本意?这世上违背本意要去做的事太多了,所以才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就说你和洛依吧,你真能不娶她吗?” 看来这个卓青必然是知道点内情的,不然金城洛城两家最鼎盛的豪门之间联姻,本就是商业机密,严西时减少了些对卓青的偏见,道:“你真是东叙的朋友,那你为什么写这本书?你不会不知道东叙会因为这本书被贴上什么标签。” 他是无良的资本收割者,卑劣的做局人,敛财而跑的罪犯。 卓青道:“是有人逼我写的,我只能说这么多。” “那个人是谁?” 卓青放下一条大腿,开始坐得规规矩矩,“我不敢说,他的势力太大了。” 第16章 “是不是同样的势力,逼迫东叙做了这场局?” 严西时素来聪明,卓青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都说严家东西双壁,都是商界奇才,我只见过东叙的谋略,还没见识过你的,今天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严东叙不是会被人任意拿捏的性格,除非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么卓青,那个势力强大的人是用什么威胁东叙的呢。” 那一瞬间,卓青的眼神有些混沌,她看着严西时,却分明有东叙的影子,微微权衡了利弊后说:“那人有不让你和洛依结婚的办法,或者说,只要东叙做那场局,他就能让你和洛依结不成婚。” 严西时兀自在心中哀叹了一声。 他本来就对联姻这种事嗤之以鼻,从来没正面答应过庄文慧,倒是现在,在严东叙把基金弄成这个样子之后,有可能他倒不得不倚靠严家来填这个窟窿了。 至于到那时看似必要的联姻,严西时也深感毫无所谓,各玩各的,互不干扰,完全不必介怀一星半点。 也就是说,严东叙是因为莫须有的恐惧才犯了胡涂。 世事竟真的成了因果循环。 这是本就不该出现的罅隙,哪怕东叙跑到自己面前好好问一问自己呢? 他断不会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 严西时淡淡地说:“据我所知,有这种本事的人还不存在,除非是洛依本人。” 就在他说出“洛依”姓名的时候,浑身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一般难熬,是啊,能让本人打消婚约的,也就只有洛家那边的人了。 “卓青,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卓青的眼中有些泪水,“东叙曾找我喝过一次酒,他很介意你跟洛依的事情,我从没见过他那么脆弱过,也没见过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那么伤心。所以,严西时,你可能真的辜负了一片真心。” 严西时沉默不语。 这时,一股清新的煞气突然出现在严西时的办公室,是边柏远手拿一杯咖啡准备放在卓青的面前,严西时眉头微蹙,觉得边柏远是没认清什么叫实习生。 “给你的咖啡。” 边柏远歪着头看着卓青。 卓青突然以一种让人看不见的速度几乎弹射了起来,她大惊失色地看着边柏远,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你、你、你……怎么会有东叙的声音?” 严西时眼前一亮。 这么多天还以为是自己的误解,原来明明就是真的。 边柏远看着严西时:“是这样吗?一模一样?” 严西时下意识地点点头。 下一秒,那股煞气则变成了杀气,边柏远死命瞪着严西时的眼睛,想从他混沌的眼神里找出一丝半缕的答案。 他对自己这么的不一样,难道就仅仅只是因为声音? “砰”的一声后,严西时的办公室刮过一股失控的劲风,边柏远不见了。 卓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哀怜那个可怜的东叙,只有严东叙还活在对过去的遗恨中,而严西时已经走到了前面看了不一样的风景。 “他看起来跟东叙很不一样,原来现在你喜欢这样的。”卓青道。 严西时的脸上有些愠色,“我没有。” “还有,卓青,我不允许自己的心里出现任何一个除了东叙的灵魂。” “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吧,好了,我知道了你的近况,知道了严东叙的可悲,咱们也可以说再见了。” 严西时虚虚地拦住了她,说:“东叙一直在我心里,请你放心。还有,如果你暂时没有找到工作,我们基金随时欢迎。” 卓青似乎有些不屑,“一个区区几十亿的基金还想留住我,西总,不打扰了。” 严西时目送卓青离开后,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电梯厅,直奔向停车场,边柏远将这些尽收眼底,默默握紧了拳头。 严西时这次一个人都没带,决定形单影只地前往洛城,找到洛依,或者洛家的任何一个人,看看是谁让这一切物是人非的。 这几百公里的路途里,边柏远来过几次电话,严西时都是看了一眼就挂了。 他曾无数次幻想东叙再睡在自己的身边,聊聊他又发现了什么模型,看见哪个官二代钱多得花不出去,哪怕他们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是满满的幸福与默契。 卓青的到来点醒了自己。 严东叙是把自己留在了孤单的金城,让每个没有他的夜都充满遗憾。 但是这不应该成为将他淡忘的借口。 寻找东叙,寻找他失踪的理由,一生所爱只有他,就是他严西时活着要做的三件事。 这三件事,一件都不能作伪。 洛城比金城冷得还要深邃,空气里都是冷冷的味道。 洛家在这里的权势滔天,上次一个电话就让沈容的拆迁房都开始动了工,足以可见他们在洛城稳固的势力。 而洛城是几城交汇的枢纽,洛家也因此与众多豪门世家深有来往,金城的严家是他们精挑细选的,他们白手起家、家世清白,两个儿子又都有各自看家的本领,定能保证在洛家式微后让她还能保持着奢靡的生活。 洛依的父亲洛嘉康甚至说,洛依的嫁妆高达百亿,只等严西时那小子过来提亲。 所以当严西时单枪匹马过来的时候,他还真以为是来提亲的,赶紧招呼厨子们开始忙活。 严西时从来时就在克制,到了洛家又有想要算总账的感觉。 他不好当面在洛嘉康面前发作,问了句:“伯父您好,请问洛小姐在吗?” 洛嘉康左看右看这位准女婿,怎么看都觉得顺眼,而且他的风评都与商业或者金融业有关,鲜能看出本人突出的性格,没想到今天一看,不仅才貌出众,长得也极为俊秀,还对女儿是个痴情的大情种。 “洛依刚刚出去,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严西时不想在洛家久待,会传出令东叙不开心的传言,笑对洛父:“那请洛小姐说个地址,我这就去找她。” 洛嘉康心里有些疑问,也不好当着他的面问。你不是有洛依的电话吗,他心想。 洛依那边显然是雀跃和欣喜的,差点把她老爸的耳膜穿破。严西时静静地看着父女俩通完话,得到一个地址后,就开车走了。 洛嘉康赞道:“快了快了,洛依终于要出阁了。” 这时洛依的母亲走了过来,“可是都说他们那个基金的情况并不好,会不会拖累我们?” “严西时是什么人?区区一个基金又有什么所谓?他孵化的那些独角兽才是最厉害的,你们妇人家就是不懂,洛依能跟着他,咱们就烧高香吧。” 很快,严西时就准确找到了洛依,那是一处私人会所,高档芬芳的香气充斥着每个角落,富丽堂皇而又显得空无一物,是富人小姐最喜欢的私人聚会场所。 洛依正跟自己的闺蜜班子一起,聊着近几天的八卦,还有她“未婚夫”严西时的事情。 “你们猜怎么样,他马上就要来找我了。”洛依向闺蜜们炫耀道。 显然连她最好的朋友都震惊了,她其实天天听洛依讲严西时,但从未见过他们两个真正在一起过,一时间还以为是洛依妄想症犯了。 这次竟然真的出现了? 严西时一如既往地穿着他的黑色大衣,手工皮鞋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脚步沉重又轻盈,不知不觉就到了洛依的桌前。 他记起自己一贯喜欢扫别人的兴,抱立刻的仇。 “洛小姐,真巧在这里碰到你。” 洛依心想不好,不是他约在这里见面的吗? 严西时笑得明快:“我想洛小姐之前可能对我有所误解,联姻的事子虚乌有,我有自己的爱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散播这种消息了。” “严西时,你在说什么?你想和我分手吗?” “没有在一起过,谈什么分手。” 现在连严西时都觉得洛依有些不正常在身上,难道是她去东叙的耳边吹了什么风,去炫耀了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有能力解除婚约的到底是谁? 洛依不像有这个智商的。 洛嘉康明显想要促成这门婚姻,而并不想毁灭它。 “洛小姐,我想再说一件事,我希望我们成熟地把事情完美解决,我喜欢男人,你也喜欢男人,这样的婚姻你觉得可以吗?” “我……” “你不会喜欢严东叙吧,他已经死了!” 第16章 严西时只有奋力遏制住想要让洛依去死的念头,沉肃有礼地问道:“请问我严家发讣告了,还是谁给了你消息?” 洛依有点近乎歇斯底里道:“他有什么好?睡了那么多男人你还要放在心上?他就是应该去死!” 原来洛依并不知道内情,她只是主观的恶意。 而恶意凭空而起,却将严东叙的名声再一次揉捏碾碎,严西时心痛不已地看着洛依,“我以为洛小姐家教甚好,有起码的礼仪家教,想来是我高看你了。” 第17章 说罢,严西时就要卷袖走人。 “等等,西时。”洛依牵住了他的袖脚,严西时顿时眼锋锐利地盯着她,恨不得将洛依灼烧在此。 “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洛依小声道。 严西时疑惑道:“我们还有什么说下去的必要?” 洛依说:“严东叙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 他当然想知道,但他不确定洛依到底是使诈还是真了解什么。他狐疑地盯着洛依那双大眼看了一会儿,最后才说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洛依一边和他向前走,一边向身后的闺蜜露出孩童般炫耀的笑容,她没把严西时对她的当众羞辱放在心上,只要面子上他们还是男女朋友,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等他们站立在厅堂的正中央,洛依瞟了眼闺蜜的位置,然后趁他不备,抬脚轻吻了严西时的鼻尖。 “……洛小姐你的自重呢?”严西时觉得再无待下去的必要,决意要走。严东叙的消息是他企盼未及的,他不应该有任何期待。 洛依说:“上回你不是还喜欢我这么吻你吗?” 严西时稍作回忆,就知道上次是酒醉后的玩乐,同龄人间开的玩笑而已,“我是说过,但是那不算。” 洛依笑道:“当时严东叙在你后边真的好担心的,他一直劝你不要喝不要喝,你却不管不顾的,我估计他也看见我们接吻了吧。” 严西时当天喝得有点不像自己,甚至最后都有些断片,实在是想不到严东叙还在后面,然后他心中悚然一惊,难怪东叙会这么把婚约放在心上,不正是因为自己酒后跟洛依胡闹吗?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不是心脏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喝酒’,还有什么如果没有他你该怎么办之类的。”洛依笑言,“西时,这算不算严东叙的消息?” 严西时愣愣地:“也算。” “那就对了,我也不算骗你。”洛依长长地“唉”了一声,“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严东叙,想做什么就去做,也有那个本事,不像我,只能把希望放在嫁人上面。西时,你不要怪我,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严西时用平和的声调说:“也许我们身不由己的时候更多。” 他似有还无的冷肃让洛依觉得浑身发寒,觉得再说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声调突然抬高说:“那就这样了西时,我们下次再见!” 严西时瞥了她一眼,走了。 没走出几步,边柏远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严西时想也没想就又挂了。 紧接着,严西时就收到了边柏远的消息。 边柏远:我不是说我是从两年后穿越回来的吗?我记得两年后的新闻,明天日本的清洲桥会有部分塌陷,当时掉了几辆车下去,我报了警但是没人当回事,可以帮帮他们吗? 严西时愣了。 他都忘了还有这茬,这货竟然还在提穿不穿越的事情。 他随即就拨去了电话。 “喂,边柏远。你最好说的是真话,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 “这也是检验我有没有说谎的好办法吧,你别逃避啊西总。”边柏远说。 严西时对远在他国的市政建设毫无兴趣,但是既然他知道有性命攸关的可能,就不大可能不管。他先是联系了几个日本的朋友,都说他在说笑,时光穿梭这种小儿科的玩笑,听听也就算了。 所以严西时决定自己去。 庄文慧对严西时的行程了如指掌,刚买了去东京的机票,这边就打来了电话,“西时,你这次去东京要做什么啊?” “清洲桥有事故,我去看看。” 庄文慧“啊?”了一声,“我没听到有消息传出来,是新闻还没报道吗?”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别去了,抓紧时间回来选选结婚要用的珠宝。” “我说过了,没有婚礼这件事,我也给洛小姐解释清楚了。”严西时正色道,“还有,以后不要再监视我。” 然而,严西时的日本之行并没有那么成功,他刚到洛城的机场就被自家的几个保镖扛走了,严西时平时久坐办公室,疏于锻炼,自然是打不过这几个莽汉。 于是心情窒闷地只能在家被囚禁。 当他看到新闻里清洲桥塌陷的新闻后,差点跑到庄文慧面前兴师问罪。这次的失败让严西时看到了另一个不受控的、失败的自己。 想让基金回到百亿阵营,想要给严东叙的客户们买单,想找到东叙。 这一切突然变得渺茫了。 经侦队的薄岩首先跑了过来,差点给严西时一拳,“我给你说,你再这样不打招呼就跑去国外,我真要动粗了!” 严西时坐在自家院子里,青草的汁液再次将他的裤脚弄脏,淡淡地说:“也许你动一次粗,我才能确定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是啊,两年后回来的边柏远声称清洲桥的坍塌,桥就真的塌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薄岩理解不了这群资本家的酸文假醋,直接准备上手猛给一拳,但在他敞开的胸腹间只停了一眼,就别过脸去。 “喂,能不能把衣服穿合适一点?” “不能,这是我家。” 薄岩笑了笑,“还不上老百姓的钱,我发誓这里面住的人不是你们一家。” 严西时突然感到一阵煞气逼近,倏地坐直了身体—— 是他。 边柏远上来就做了薄岩没能做到的事——打严西时的脸,严西时的心里顿时血沥沥的,不怎么清爽。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对边柏远道:“我没答应你一定会救他们。” 边柏远:“可你有这个能力。” “我没有,不要强人所难。” 薄岩:“你们在聊什么呢?给老子电波加密是吧。” “他是谁?”边柏远指着薄岩的鼻子问严西时,薄岩显然有些恼怒了,说:“我还想问你是谁?” 不知边柏远是出于什么心境说出下面这句话的。 “他是不是你新看上的人。” 薄岩心想算了吧,那可不是,他没这方面的嗜好,只要严西时能找到严东叙。 这俩兄弟可别再折磨自己了。 只听严西时用微薄的唇勾勒出几个字:“为什么是清洲桥?” 第17章 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灾难在发生,前几天就有一场前无古人的空难,边柏远为什么没有看到这条新闻,独独让他去拯救清洲桥下的几辆车? 薄岩怒道:“你们还在聊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是吧。” 严西时聪明地解释说:“我这位朋友玩赛车的,非要去清洲桥上爽一把,我在劝他,薄警官,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坚持下去就是薄岩自己在装怪,只好点点头,退到房子十米开外,决定盯完这班梢。 边柏远突然沉痛地蹲在了地上,用手捂住耳朵道:“因为清洲桥逝去的人里也有我的亲人。” “不可能吧,你回来这一趟,不仅要救你的父亲,还要救另外的亲人,你有这么惨吗?”严西时越发觉得边柏远不可信,看来帅的人十有八个都擅长说谎。 边柏远无声地哭了,泪水顺着他平整的脸颊流落下来,消减了平日里的煞气。 严西时不算内心柔软的人,倒是每个人都了解他的冷漠,因此当他在如此静寂的夜流露出一点模糊的温柔时,是骇人的。 他温声说:“能告诉我是那位亲人吗?” “他也姓边。” 看来是父系这边的亲戚,严西时道:“是叔叔?伯父?” 边柏远已经哭到声音喑哑,“他是我的堂哥,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 严西时心说这么巧?堂哥?“边柏远,你能保证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吗?” 边柏远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帮你。” 边柏远的瞳仁剎那间变黑,“但是你活了下来,只有你活了下来。” “也许活着的人还不如离开的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我们应该惋惜每条生命,但不是每次生存都值得庆贺。这个世界就是有人笑有人悲的。”严西时道,“柏远,我能这么叫你吗?” 边柏远泪光荧荧地又点了点头。 “那留下来吃晚餐吧,我让他们去准备,对了,你肠胃怎么样,口味呢?我可以让他们按你的喜好来。” 这么一说边柏远也有些饿了,“就煮碗面吧,我肠胃还行,只是现在没太多胃口,你能理解对吧。” 严西时“嗯”了一声。 “好,我这就让他们给你弄碗牛肉面,还有什么忌口?” 边柏远摇了摇头,严西时心想还挺养活,不像东叙常年遭受胃病的困扰,很少能肆无忌惮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每次想到他吃了太辣的蜷成一团就觉得心痛。 “对了,你能吃辣吗?” “能啊,我最喜欢辣椒了,无辣不欢,你也懂在日本留学的人,每天吃的口味太清淡了,我可是让他们从国内邮寄辣椒酱最多的人。” 第18章 严西时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饭桌上,多了一晚香气四溢的红汤牛肉面,这是位西南菜师傅用骨汤打底、用各种香料炖至的牛肉作料完成的,花费的工夫实在不比普通大餐要少。 严西时看着边柏远吸溜面的样子,庆幸他在失去亲人后还能有心情吃东西。 “你怎么不吃。”边柏远停下来问道。 面里面的辣椒让平时微白的唇色变红,看起来人畜无害,又有点不一样的风流在里面。 边柏远本就是五官犀利,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的长相,这么一看,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好像只伤感了几分钟,看到美食就忘了还有个堂哥。”严西时泼了盆冷水给沉浸在美味里的边柏远。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可以把时间后退几年,那么也可以把时间拉成不同的几个维度,也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在平行世界里,大家都活着。”边柏远擦了擦嘴边的红油,冲严西时微微笑了一下,“就比如你找我父亲用神经网络来预测股价,其中有一种叫循环神经网络,可以成功用于时间序列的预测。” “听起来你倒像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严西时轻微地后仰,觉得边柏远的认知超越了自己的理智。 也许是自己太无聊了,撑不起边柏远这么可爱的笑话。 边柏远:“这世界总能有把火,能偶尔颠覆它、燃烧它,而我愿意做这把火。” 严西时故作镇静地微蹙眉头,觉得他这是在痴人说梦。 “如果有不同的时间序列,时间也可以循环往复,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痛苦呢。” 边柏远没想过这个问题,挠了挠后脑,“心里有希望总是好事,说不定只有这个序列里你没有跟严东叙修成正果。” “我们修成正果了,只不过他后来又抛弃了我。” 边柏远笑道:“头一回听见有人把被人甩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最好的序列会是什么?”严西时问道。 边柏远深深地看了眼严西时,想起这段时间和他的交往,希望他与严东叙修成正果的话迟迟说不出口,只是说:“大家都能活着,这就是最好的序列。” 几天后,严东叙以侵犯个人知情权为由,通过日本的法院将新恒信医院告上了法庭,然而日本的法律保护的是两边的契约,当初他深陷昏迷,只能心脏移植,恰巧也有受体,然而受体与医院也是有保密协议的,再加上他母亲与医院的保密协议。 所以,自然而然的,严西时再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这段时间边柏远显然有些疏远自己,连他本人也不能解释为什么。 边柏远不是会时常自省的人,但他将头闷在被子里的时候,总是后悔不该在那位女士去严西时办公室后做出那样的举动。 也后悔不该在严西时面前说那么多关于时间序列的事情。 他就像个义无反顾、不计后果的大傻子,将自己的心事全部诉予他人。 这个人还是自己未来可能的杀父仇人。 他一如既往地上下班,看到严西时也就是轻轻颔首,给予最高级别的礼貌,严西时也觉得这样挺好,不妨碍他继续带着希望去找东叙。 严西时只需要动用一点关系,查出整个日本在那一天有多少起致人死亡的交通事故,再一一上门拜访即可。 这不算天大的难事。 所以由此,东旭大厦来了很多应聘当日语翻译的。 一时间办公区出现了不同往常的热闹。 本来边柏远没听到外面等候区传来的日语声,是杨余撑了下双臂,准备做拉伸的时候说:“看来严总要去日本了,柏远你不是从那留学回来的吗?严总应该用你啊。” 上次他们去东京,瞒了整个公司,杨余他们不知道边柏远已经当过一次翻译了,这次的提醒是充满友好的。 边柏远警戒地看着她,“我跟他不熟,他可能不知道。” “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下啊?”杨余道。 边柏远摇了摇头,“不必了。” 但是严西时走完了面试流程,却发现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和严东叙的秘密,哪怕是个翻译。他有些焦灼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最后他恍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大步流星地来到实习生的办公区,指着边柏远道:“你跟我出去一下。” 边柏远玩了会儿签字笔,没有立刻响应,生生晾着严西时几分钟,连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有人过来拍了拍边柏远的肩膀。 边柏远遥遥地斜睨着严西时,“我叫什么?” 严西时一怔,不知道边柏远此举的深意是什么,但他有求于他,只好应下。 “边柏远。” 被喊到全名的边柏远这才取了衣架上的宽大外套,紧跟在严西时的后头,严西时对有人当跟屁虫非常不自在,提醒他:“你要不要走我旁边?” 边柏远“欸”了一声,说不合适,还是紧随其后。 “我之所以找了这么多翻译来应聘,是因为我发现你在疏远我,所以我觉得这可能是你想要的结果。”严西时声如蚊吶,脸上有清浅的笑痕。 边柏远:“你的意思是我在吃翻译的醋?” “我没说,柏远,我是在正视一些关系,但不代表我们不能像正常的朋友一样交往。”严西时若有似无地笑了笑,“而且,我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边柏远的面上有些异色,向他投去了一个“你能不能闭嘴”的眼神。如果说自己在反省对严西时的过度在意时,严西时发现了这种自省,那一定是灾难的。 他只是随口说道:“你们家的牛肉面挺好吃的。” 严西时:“我可以把厨子送给你。” “算了,等我想吃的时候再去你家不就好了。”边柏远轻轻摸了摸翘起的鼻尖,瞳色深不见底。 严西时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秒便错开视线,等电梯到达这层,很快就抬腿走了进去,边柏远跟他挤在逼仄的空间内,近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边柏远的双手藏在背后,手指抚触着金属的温润质感,竭力控制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至于声音太吵。 他斜斜地偷觑着严西时的背影,喉结突然剧烈地上下移动—— 原来严西时的后颈右侧有颗漂亮的小痣。 第18章 严西时似乎感知到了后面投来的目光,不自在地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对边柏远说:“没能救下你的堂哥,真的对不起。” “那座桥年久失修,也不是你的错。”边柏远压制住心口的火焰,笑着对他说。 严西时:“说不定在其他的时间序列里,你成功了。” “那是我的痴人说梦罢了。”边柏远说,“严西时,你不用安慰我。” “能跟我说说你这位堂哥吗?” 边柏远轻轻摇了摇头,“等我不那么难受的时候再说吧。” 他们下午从机场出发,直飞东京,然而当他们到达之后,边柏远就再也没有说给堂哥善后的事了,严西时问到,也只是说一句:“他已经被妥善处理了。” 严西时虽觉得奇怪,但他有更重要的事由,在私人关系的牵线下,找到了东京当地的警局,调出他手术当天当地所有的车祸。 边柏远翻着警察给他们的资料,目光含混地速速扫着,说:“一共8起致人死亡的车祸。” 他对那警察说(日语):“这些人的地址可以给我们一份吗?” 警察差点跳起来,道(日语):“这是个人隐私啊,我怎么可能给你们呢,哎,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边柏远解释了严西时心脏移植的事情,并戏谑道(日语):“该死的有钱中国混蛋,想给那个人经济补偿。” “哦……原来如此,还真是该死呢。” 严西时看他们聊得热闹,额角冒出一丝冷汗,用手肘顶了下边柏远的侧腰,说:“能给地址吗?” 边柏远:“人家不给,看来我们只有找私家侦探了,据我所知,私家侦探挺贵的,严总,你要大出血了。” 严西时用一种“你看我缺钱吗”的眼神看着他,边柏远顿时觉得自己是有点多话了。 他们离开警局后,找了家比较有名的私家侦探所,人名一经递给那位侦探,他就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时薪果然高得离谱,足足有几万日元,好在严西时不予计较,只想早点给这件事有个妥善的结局。 夜幕到来后,拥挤的东京灯火璀璨,肆意生光,边柏远远远看着一家有名的居酒屋,肚子咕咕直叫,这一叫,也打乱了严西时整天的计划,不得不陪他逗留在此,看着他大快朵颐。 严西时看着一桌的刺身面露无语之色,“你不是无辣不欢吗?怎么又生冷不忌了?” 边柏远嚼得正欢,笑得像个孩童:“平时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么一说,似乎是在暗戳戳地说严西时不该执着地惦记着严东叙,命中注定的,何必徘徊于结果呢。 第19章 严西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眸色沉寂着,闷闷不乐地摩挲杯口,将那入口甜辣的清酒送入口中,就像让刀剑刺喉那样生疼。 好死不死,边柏远还改口了,他生硬地转开话题:“我的意思是说金城的刺身味道不正宗。” 严西时感到这顿饭让他吃得气血都衰微了。 “边柏远,你从小就这样吗?”严西时好奇地问道。 “什么样啊?” 严西时探入他的眼底:“你比喜欢煞风景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面的边柏远坐姿豪放,一身清癯的骨骼外是他那套宽大的衬衫短裤,更显得他稚气未脱,可是却明白怎么往最痛的地方扎。 边柏远没能响应这个评价,只是吃东西的速度放缓了许多,似乎真的在若有所思,反省自己的所为。 严西时心里无情地自哂着,嘲讽自己的好奇换来的是冷漠。 “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边柏远边吃边道,严西时听见,颇有些无语地下箸,边柏远察觉到他的一丝不悦,改口说:“说实话,其实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活得比较随性,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朋友有,但不多,都是交心的那种。要说苦大仇深,也是在知道父亲必死无疑之后,所以人就有些紧绷了,严西时,你能理解的对吧,毕竟——” 毕竟他也失掉了人生最重要的那一片拼图。 此后的际遇里,有再大的喜悦也再无重要的人去分享 若说刚才只是开胃菜,这句话才真正是给严西时的一道正餐,他不禁面目不善,挑起眉峰,更显得阴郁异常。 “我的东叙,不论在哪个序列里,都跟我永远在一起。” 边柏远一怔,随即不甘愿地点头:“他确实……你也……” “好了,咱们今天的话题太沉重了,私家侦探正在加班加点地给你找人,过不了很长时间,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高兴一点吧。”边柏远说。 严西时现在知道那些人的名单没有东叙,但是不排除他用化名,因此总也不能卸下心中的巨石。 说高兴,是假的。 “严西时,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在灯光下,边柏远高挺的眉峰下显得眼眶极深,因此看不清他的目光。 “你说。”严西时道。 “那几天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借着薄弱的、一吹就散的酒劲,边柏远问了这个令他无比困惑的问题。 严西时怔怔地看着他,回忆良久,才把时间线拉到初见卓青后的那几天,当时他正为自己对严东叙心有旁骛而自责。 但他总不能说是边柏远太让他感兴趣了,他想早日划清界限,这样多此一举的话术显然会让他们明朗的关系出现不必要的误解。 “因为我在处理跟洛家联姻的事情。” 第19章 边柏远以为自己听错了,搓了搓耳朵,碰得耳骨上的串钉摇摇晃晃,他斟酌了半天措辞,才说:“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还有联姻的任务……你必须要跟女人结婚吗?” 严西时自嘲道:“东叙给我留下的东西不多了,云垦计划不成功的话,有可能我也要出卖身体才能弥补这些窟窿。” “你等一下,我去给爸爸打个电话。” 边柏远没顾上自己的鞋没穿,蹬蹬蹬地跑下楼去,拨通了边林的电话。 他语重心长地给边林嘱咐半天要好好做实验,千万不能让股民失望。 边林觉得他在抽风,“你在哪呢,怎么还不回家?” “爸,我在外面加几天班。”边柏远拙劣地撒谎。 “放屁,你一个实习生需要加什么班?你是不是跟严西时在一起?是他让你给我打的?我给你说什么来着,离他远一点……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边柏远看着高楼大厦后不甚清晰的月亮,眼睛里也倒映出那弯月光。 他没响应边林暴躁的要求,直接挂断电话。 路人看他竟然没穿鞋子,纷纷侧目。 边柏远又一路小跑着回到严西时对面,盘腿坐下,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说:“我已经给爸爸说让他配合好云垦计划了,你现在可以不用联姻了吧。” 一盏明火烧在严西时的心头,让疑窦纵生,他眼神如电:“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不是害你父亲的凶手吗?” 边柏远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说:“我想帮你,不需要理由。” 他又招呼店员给他开瓶清酒,一个人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严西时盯着窗外飘洒下来的夜色,心里竟然有些醉了。 他这个又臭又硬的实习生,竟然看出自己的联姻是场为难,开始体谅自己。 更多的,他不愿再去想,自己本就是腐木一桩,难再发芽。 “边柏远,我要谢谢你肯为我着想,但是我知道,云垦计划是假的,边教授的研究也永远不可能达到那么美妙的境界,这是一场注定要被揭穿的骗局,只是在被揭穿前,我们要快进快出,把钱带走罢了。”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严西时“嗯”了一声:“以边教授的心性,希望他能承受得住别人戳脊梁骨,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打算怎么善后呢?名声不要了?” “我本来就是打算把投资人的钱还上就金盆洗手,比起爱严东叙,我没传说中那么爱投资这个行业,它让人沉沦在纸醉金迷里,会动摇活着的本心。所以名声怎么样,我根本不关心。” 边柏远下意识地用日语大声说“怎么会这样”,邻桌几位看起来年纪不轻的大叔连忙朝他们这桌看,被他俩的英俊惊得透彻,露出欣赏的神色。 边柏远回敬了他们礼节性的颔首,对严西时焦灼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严西时,你不仅诋毁了我父亲的潜力,还诋毁了自己,我希望你能重新思考一下东旭基金的未来,那是你跟东总的心血。” “我和他的心血,我自有安排。” 言外之意,边柏远有些没有界限了。 不知是不是严西时喝多了,边柏远的瞳色突然变浅,再变浅,直到他神色的瞳仁变成了亚麻色浅瞳,眉眼也多了几分魅色,用严东叙的声音说道:“我不许你浪费他的梦想。” 这一声如平地炸了雷,让严西时的身躯微微一震。 如果说前几次的巧合还能解释清楚,那么怎么解释当他的选择涉及到严东叙根基后,边柏远这一系列的反应呢? “东叙的锁骨下面,有一道被火烫的疤,你敢把衣服掀开吗?”严西时上了手,只想要个答案。 周围的人以为二人结了愁怨,能跑的全跑了。 边柏远出现肉眼可见的违拒,用那双似真似幻、明显有严东叙影子的眼睛看着严西时,勾得他心痒难耐。 “想撩我的衣服啊,”边柏远借力一倒,任由他扒下自己的衬衫。 平时边柏远总喜欢穿宽大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清瘦无比,没想到脱下来该有的肌肉都有,还都是让人色令智昏的形状,严西时感到大脑中的血液在不断倒灌,嗡嗡作响,失去理智的他复又将眼神聚焦在边柏远的锁骨下方。 却意料之外地失望了。 那里洁净一片,毫无被人慢待了的痕迹,更不要说疤痕。 难道真的是他喝醉了? “你把我当成了严东叙。”边柏远无奈道,“我跟他一点都不像,严西时,你鬼迷心窍了。” 严西时还未完全从混沌里挣扎出来,边柏远的衣服大有被他滚热的手指灼伤的趋势。他的模样茫然而骄横,在边柏远的心尖上扎了个小刺,痒痒的,令他迷惘。 “看够了没有严西时,看够了就放下好吗,不然我不保证我不会做出违反天地良心的事。”边柏远的呼吸渐渐加重,喷薄而出的喘气竟成了热浪,野蛮无理地将这个席座占据。 严西时顿时松了手,往桌上洒了些大额钞票,便急冲冲地离开这里。 边柏远并没有直接起身,而是徜徉在刚才的悸动里,想把这一刻的曼妙拖得更长一些。严西时不知道自己生气的样子有多可爱吗? 这种离经叛道的念头一出现,边柏远就该警觉地将它摒除,可他不但没有,还跟随者那样的假设深想了一会儿,慢慢地,他的脸上出现了红晕。 严西时凭借惊人的记忆力,一路找到了豪宅所在的位置,可当他触碰指纹锁的瞬间,从暗处钻出自带煞气的黑影,将他的脖子死死地扼住,手指嵌入他的肌理,感受那里搏动的速率。 一辆车从旁经过,照出了黑影的轮廓,边柏远那张俊秀的脸霎时出现。 他手中的脉搏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粗重。 就这样,严西时被迫被撬开了牙关,接受着来自边柏远的强吻,他的压迫性竟如此强大,让自己不容反抗。 边柏远一手摁着脖子,一手把严西时的手指怼在指纹读取处,大门幽幽地打开,也被边柏远毫不留情地撞到一边。 第20章 他那坚-挺的力量犹如顽石,严西时简直喘息不得,也动弹不得,这个吻的力道像是浓缩了几个年份的纠葛,唇舌相依的时候,也出现了水渍的声音。 严西时试图从他的桎梏里脱困,挣扎的过程中,口中弥漫着丝丝的腥甜。 边柏远立刻疼得松开他的手,一只手指从舌尖的破口处划过,他看着那道血痕说:“你把我咬疼了。” 严西时感到浑身上下都被玷污了——这句话严东叙曾经也说过。 他无意跟这位小朋友发展出任何一段有违常理的关系,因此他轻轻晃动着微凉的身体:“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再提起,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他不让边柏远提及这个吻,却没能断住他调情的其他后路。果然,边柏远轻哼一声,狠狠关上大门,用压迫性极强的眼神将他牢牢盯住,就像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我不介意你咬得更疼。” 严西时茫然了,这小子是听不懂人话吗。 他用明天还要早起当借口,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门,反锁,不留余地。 好在边柏远知趣地没再讨不痛快,而是去房间的淋浴室里待了很久,他眼神涣散地用手撑着墙壁,嘴角绽开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他想着严西时那张微冷的脸为自己而笑。 翌日,严西时就收到了第一个车祸死亡的人员地址,他抄起外套就要独自外出,可一想到这地址他都读不懂后,就极不情愿地敲着边柏远的房间。 他敲了几下都不见反应,叫了几声边柏远的名字也没人应。 该不会自己跑回国内了吧。 昨天的强吻虽然过火,但他们都是成年人,只要不提就确实不算发生,何必非要介怀呢? 严西时不解地推开房门,想确认边柏远确实是走了,没想到他环顾还没一周,就发现在床上蜷缩着发抖的边柏远。 他好像正在遭受疼痛的折磨。 “边柏远,”声音短促有力,“你怎么了。” 严西时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实习生,也是拥有东叙声音的躯壳,所以他迅速打了119急救电话,跟着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 他推着轮椅上已经逐渐失去意识的边柏远来到急诊科,医生顺着他疼痛的部位轻轻一叩,凭经验就说是阑尾炎,但要尽快做b超才能确认要不要做手术治疗。 边柏远被那阵叩击痛疯了,连连叫饶,推他去b超室的路上,边柏远虚弱地自言自语:“我怎么忘了还有阑尾炎这回事……难道穿回来还要再做一次手术吗?” 严西时的眉际迅速爬上了深深的隐忧,他开始觉得边柏远真的是在说实话。 可当他撩下裤子,露出下腹时,严西时却能隐约看到那里有个小疤,似乎是手术留下的痕迹。 b超结果出来时,严西时拿着诊断单直接震惊了——边柏远没有阑尾。 医生也不置信地看着痛苦的边柏远,又看了眼报告单,“唉”了一声,就让护士带他们输液去了。 边柏远逐渐在药物的作用下缓解了那分疼痛,对着严西时一脸灿烂:“原来这次我不用做手术啊,这样太好了。” 第20章 为什么呢? 为什么边柏远明明感知到疼痛,却早已做了手术? “你真的是从未来回来的。”严西时没能从震惊里恢复,有些语无伦次道。 边柏远:“厉害吧,早就给你说了,你为什么不信呢。” “可能是因为没有时空隧道这件事,是常识。” 边柏远的疼不似作伪,他早上的样子明明快要痛死过去……看起来不像是为了转移昨晚的注意力而假装的。 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抹去昨晚的人,也算是奇景了。 输完液,严西时将边柏远谨尊医嘱地推回病房,医生说再观察几个小时就好了,毕竟他的血象正常,没有感染。 “可能是吃得生冷食物太多,刺激到肠胃了。”边柏远道。 “肠胃不是挺好么。” 边柏远躺在病床上,伸手去探摸严西时的指腹,被他无情地躲开了。边柏远怏怏不乐道:“早上不是还挺关心我?现在怎么了?” “我是老板对实习生的关心,别想多了。”严西时说。 那位笑谈:“和我划清界限啊?哪个老板跟实习生接吻的?” 严西时的好脸全耷拉下去,“你想被割舌头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不过昨天……是你先扒我衣服的。”边柏远故作镇静,“你扒的那一下也不作数吗。” 严西时没想过他还有这种困扰,为了打消自己和他的疑惑,犹豫了半晌说:“东旭基金是我严西时的私有财产,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听明白了吗。” 边柏远一愣,脑子开始昏昏沉沉的,出现刺痛,他抱着头痛苦地缩成一团,求饶道:“你别再说了。” 严西时不忍睹视他的痛苦,将头偏到一边,假装闲适:“实习生,别难过了,到时候我会给你写推荐信的。” 这回边柏远直接缩进了被子里。 等边柏远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的时候,严西时已经不见了踪影,直到傍晚他才带着晚餐出现,给边柏远支起小桌后,依次把粥点摆上去,一脸阴云地说:“没有你我真的在东京寸步难行。” 边柏远乐道:“发生什么了?” “我去了第一户,用英文问他的家属是不是我心脏的供体,但那些词太艰深了,别人根本听不懂,还当我是疯子,差点把警察喊来。” “是吗?”边柏远接着笑,“那你是离不开我了。” 严西时纠正他:“只是在东京,要拿你当工具人而已。” 边柏远表现得无限哀怜:“你可以在其他方面也拿我当工具。” 严西时敞亮道:“不必了,我有东叙,没有用工具的习惯。” 边柏远又感到大脑传来吃痛,忙按着太阳xue,稀里胡涂说:“严西时……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东总来噎我。” “不可以。” 边柏远陷在枕头里,目光空洞地追随着输液管里不徐不疾下坠的透明药滴,规律得像是无声的拷问。 细微的胀痛丝丝缕缕蔓延开来,渗入骨缝。 “我喜欢你也不可以吗。” 边柏远专注而热烈地看着严西时,从那眼神里,能看到非人的认真。 “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严西时的声音极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冰冷的铁幕,每个字都砸得边柏远耳膜生疼。 冰冷而笃定。 “你知道他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他没有点出“严东叙”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却像幽灵一样充斥着整个空间。 病房重新陷入死寂。 边柏远目光呆滞地落在严西时的脸上,“那……就当我没说吧。” 严西时充满赞许地朝他微微颔首,“想不到我们之间还有点默契。” 不提,绝对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接下来的数天里,严西时跟边柏远造访了全部地址上的人家,令他们奇怪的是,这些因车祸而死去的人并没签订捐赠器官的协议,更无从去当谁的心脏供体,边柏远有些沮丧地说:“难道要扩大到整个日本。” 严西时看着谭铭给他发来的消息,有种天地都要崩塌的感觉。 那是一则简短的新闻报道,标题是“金城严西时与洛依小姐订婚”。 边柏远看他表情不对,一下把手机抢了过去,当看到标题时人像触了电般地感到头皮发麻,不禁质问:“你不是说云垦失败了才会跟她结婚吗?为什么那么着急?” 严西时浅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说话啊。” 严西时这才道:“不是我的主意,应该是庄文慧放出去的消息。” 他迅速跟边柏远一起爬到附近写字楼的顶楼,坐在房檐的边缘,拍了张双腿垂在楼顶的照片,不仅发到朋友圈,还说“活腻了”。 洛依很快便在他的朋友圈下回复:别想不开啊西时哥哥。 严西时直接回了个“滚”。 这下他们圈子的人都看到了,包括庄文慧,感到老脸挂不住的她很快就来了电话:“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好好尽到在家族的本分,为什么要骂洛依呢?快把朋友圈删掉!” 严西时恶作剧似的将手机公放,掐着边柏远的脖子凑近话筒,会意的边柏远立刻道:“伯母,他跟我在一起,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你是那天跑过来跟我吵架的人?”庄文慧面不改色,“好啊你们,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严西时!前一秒还说爱东叙,下一秒就跟别人好上了!” 这下都听见她算盘摔碎的声音了,边柏远拱火道:“阿姨保重身体,我俩准备睡觉去了。” “你!” “嘟嘟——” 很少见地,严西时露出稚嫩的笑容,仿佛真的是小时候的恶作剧成功了那样,边柏远将他从在空中悬吊里一把拉了回来,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第21章 就这么轻轻一碰,严西时明显感到有股未知而熟悉的电流从他的体内淌过,而边柏远的反应更大,直接搂住严西时的细腰,亦步亦趋地走到通风塔旁边,将严西时抵在了墙上。 他的话语粘稠:“怎么办?要想让阿姨相信你说的话,只能跟我在一起了。” 严西时的眼神写满了不从,但他却没有把边柏远的手打掉,两人还保持着半是依偎的姿势,边柏远那快要齐肩的长发不停地吹向严西时的薄唇,挠得他心痒难耐。 虽说严西时嘴上一直很嫌弃边柏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边柏远的英俊。 很奇怪,明明他们没有认识很久,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化学反应。 边柏远还是亲上了严西时。 这回已不再是边柏远的个人表演,而是迎来送往,各有招数,严西时的喉中冒出间断的呻-吟声,似乎是在享受这个吻。 有的人同频,要一起吃顿饭方可检验;有的人,则要出去旅行或出游。 还有一部分人,要有亲密行为才能检验。 严西时与边柏远就属于后者。 艳丽的日光缠绕在他们的身上,让这个吻有了浪漫的味道,也让边柏远其他方面的悸动显得不那么急不可耐。 严西时打断了边柏远多想的那一部分,说:“别想了,我不会答应的。” 边柏远轻呼了一口长气,眸色湿润:“这次我不问你为什么,我只问你什么时候?” 严西时不解风情地说:“就是随便亲一下而已,不会再有其他故事了。” 边柏远附耳说:“不试怎么知道我跟他谁更好,或者……我是不是他。” 反复将这句话咀嚼的严西时顿时上了脸。 “可你不是。” “我可以是。” 边柏远说:“我还没有对谁这么上心过,严西时,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我甘愿。”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楼,回到家里收拾行李,到机场后,严西时从边柏远的手里夺回自己的箱子,对他说:“我给你买的是下班航次,我们就从这里分开吧。” 边柏远不敢置信。 “还有,东旭基金需要的是专业人才,而不是连python都不会的歌手,边柏远,你没有通过实习期,被正式解雇了。” 就这样,严西时没给边柏远一丝反驳的机会,就决绝地向前走去。 边柏远拎在手上的黑色大包瞬间掉落,他快速追着,来到严西时的面前。 可严西时却故意躲开了他的视线。 机场的喧嚣犹如永不疲倦的机器,轰鸣声碾压着每个角落。 边柏远就站在这片嘈杂旋涡的中心,感到自己被真空般的死寂紧紧包裹。 他面前的严西时,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茍,连袖口的蓝宝石袖扣都闪着幽蓝的光。 严西时像一尊移动的冰雕,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 “边柏远。”严西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只抵耳蜗。 没有起伏,也没有温度。 “离职流程,hr会给你发邮件,你那封推荐信,我也会让她发给你。” 每个词都裹着冰碴,砸得边柏远出现了麻木的钝痛。 “为什么?就因为你不敢面对我?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严西时,我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孬种。”边柏远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第21章 “没有为什么,”严西时迅速打断他,他的视线回转过来,却没有聚焦在边柏远的脸上,而是越过他,投向远处巨大的电子屏幕,“说了你只是不符合公司的要求,我们之间也没有其他的龃龉。” 就在这时,机场广播毫无人情味的英文响起,是前往金城的最后一次登机广播。 严西时骨节分明的手搭上登机箱的拉杆,身体微侧,准备发力前行。 边柏远却带着孤注一掷的蛮力,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严西时那只刚刚握住拉杆的右手。 那力道几乎嵌入骨头,死死扣住了严西时微凉的手背与指节。 他能清晰地感受严西时坚硬的轮廓,和冰凉的血。 严西时的身体骤然定住,他没有立即抽手,而是以过于缓慢的速度,转过头。目光终于完全地、冰冷地聚焦在边柏远的脸上。 那眼神空洞,没有内容,更没有怒火。 只有深不见底的寒芒。 “放开。”严西时声音压得极低,是被侵犯领地后的威压。 “我让你,放手。”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重锤砸落。他的手腕猛地拧翻,将边柏远的手指被硬生生地扳开,整个人仿佛也被这股力量所吞没。 那短暂被他攫住的手,仿佛从没握在手心过。 “再见,边柏远。”话音落下的瞬间,黑色等级箱的滑轮发出流畅而冷酷的“哗啦”声。 深灰色挺括的背影像柄利刃,刺向汹涌的人潮。 周围人声鼎沸,是匆忙奔向各自目的地的陌生身影。 只有他一个人,像被随手丢在传送带上的行李,无人领取。 边柏远几乎难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此时的心境。 严西时就是孬种。 他回吻的时候明明是情-潮在作祟,现在却不敢承认了。 严西时已经走进回金城的航班,走到头等舱坐下。就在这时,机舱里出现了阵阵骚动,有人惊呼了几声,听起来像是有不好的遭遇。 这时,连空姐的脸上都挂满了惊惶。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空姐被他这么猛地一叫立刻看了他一眼,直接被严西时英俊的外貌分了神,她定下心神才说:“清洲桥坍塌,死了很多人。” 严西时的大脑突然像被万种尖刺刺穿,让他疼痛万分,他嘴里嗫嚅着“清洲桥不是才塌吗”,眼前竟晃过了他被推进新恒信医院手术室的场景,一辆用日文写着“冷藏”的救护车疾行在东京的街头。 这场虚虚实实的梦境令严西时感到困惑不安,难道他也进入了所谓的不同时间序列?不然如何解释清洲桥两次坍塌呢? 严西时闭着眼睛,让人误以为他睡得深沉,其实他早已陷入了昏迷。 他的昏迷在落地所有人都离开机舱后才被空姐觉察,任凭怎么拍打都无法清醒过来。直到机长给塔台联系,叫了辆救护车,才把严西时安然送到医院。 他平静地躺在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周身不适,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可是他挣扎了数次,还是失败了。 严西时可以清楚地听见分秒流逝的声音,能够感知到他的小舅舅已经焦灼地坐在了病床旁边,但就是无法睁开双眼。 “医生,他的情况到底怎么说。” “还是心脏泵血的问题,可能他最近遇到了些刺激,才让他这次的血压差点到了临界值,如果不及时进行修补手术,恐怕以后都要坐轮椅。” 庄文亭看严西时的眼神都柔和了,等医生离开,对严西时道:“这刺激就是姐姐说的新男朋友吧。” 严西时心说才不是,边柏远还不配得到这个称呼。 “你能从东叙的阴影里走出来,也算是奇迹了,”庄文亭宽慰着自己,也宽慰着严西时,“没人愿意看你作茧自缚地活着,走出来,就算一直坐轮椅也值了。” 严西时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说“你快闭嘴吧”。 这时,连庄文慧也怨尤一身地赶了过来,看见庄文亭已经在这候着,内心多少还是平静了许多,她躬下身来,轻抚严西时的脸庞,严西时的脸在惨白的强光下,呈现出近乎冷硬的雕塑感,如同用寒玉精心雕琢而成。 那是她顺产了十几个小时才生出的宝贝儿子,怎么能被男人强拐了去。 她忧心忡忡地说:“我查到那小子叫边柏远,父亲正好就是西时这次重仓股的技术顾问,是个动物行为学专家。文亭,你不觉得奇怪吗?一样的姓边,相似的学术背景……边柏远该不会是……” 庄文亭示意她暂时噤声,然后拉她到了门外,说:“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木神花神早已是过去时,姐,我希望你能放下。” 庄文慧:“我怎么会轻易原谅他们,是他们害了爸爸一条命,所以我真是草木皆兵,生怕这件事还有什么变数。” 她的忧色不减:“边柏远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庄文亭“唔”了一声,觉得她只是太过神经质。 “严东叙以前叫什么来着?” “他不是从山上来的野孩子吗,哪有什么名字。” 庄文慧说,“我不管,你等你外甥醒过来,必须带着边柏远去严家镇试探一下。” 庄文亭似乎觉得庄文慧的设想有些可能,便轻轻“嗯”了一声。 “姐,你最近失眠的毛病好点了没?现在正好在医院,我找人给你开点药。” 庄文慧说“不”,“你只要把边柏远是黑是白试出来就行,我不允许严西时的身边还有这样不明不白的人。” 第22章 庄文亭便被留下来照顾严西时这个病人,等到严西时终于能够清醒的时候,已经距离他在飞机上发病足足有三天。 “你醒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庄文亭也是处变不惊的性子,他斜吊着眼角,妖而不媚,似乎永远被罩在烟色大衣之下,严西时斜靠着看他,说:“小舅舅在这不眠不休地陪我整整三天,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我亲外甥,血浓于水,知不知道。”庄文亭笑道,“你可是耽误了我一些重要的事,不过看你能醒过来,也值了。” “小舅舅不知道有什么喜事。” “到能称作喜事的时候,我再把你喊着。” “我要有舅妈了?”严西时说。 庄文亭憋笑:“他如果知道自己被称作‘舅妈’,一定会拿拳头揍你。” 严西时缓了半天,才意识到庄文亭口中的“喜事”竟与男人有关,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庄文慧控制欲那么强,她能同意你跟男人好吗?” “她现在是严家的人,她还管不到我们庄家。”庄文亭想到匿于山顶的美色,表情就非常地跋扈,这样的态度也令严西时羡慕乃至嫉妒,所以他沉默以对,肚子竟也不饿了。 “对了,听姐姐说你交了新的男朋友,有空带他到我那里转转。”庄文亭一笑,“姐姐思想滞涩,不代表我也这样,我可是相当开明的。” 严西时微微敛额:“我们已经不再联系了。” “不联系?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也好,姐姐不是才给你官宣的洛依小姐吗?你就老老实实地把人家娶了,别再节外生枝。” 庄文亭含混的态度让严西时困惑了,“刚才不是还想见他,现在就又成庄文慧的代言人了?小舅舅,就算我死,也不会娶洛依。” “可你现在毕竟是单身,总归是让姐姐心存希望的,不如你就直接断了她的这点念想,我也好帮你说说话。” 严西时几乎是眼神狐疑地盯着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他站哪边了。 “小舅舅,你到底什么目的。” “严家镇又到了丰收的季节,美景数不胜数,你可以借此机会带着他来我这躲一段时间,我再放出消息,相信姐姐到时候一定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可他才在机场言辞激烈地让他滚蛋,现在有求于他了,要怎么开这个口呢。 好在严西时是个很快就能逻辑自洽的人——他不需要自洽。 所以抬手就给边柏远发了消息。 [你回家了没有,现在在哪?] 柏远:[我在冯慕这里] 于是庄文亭在严西时的脸上看到了青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好不热闹。 “我出去打个电话。” 严西时迅速扯掉手上的输液针,刚下床就感到一阵眩晕,庄文亭见状赶紧让他坐在轮椅上,避嫌似的让他自己想办法出去。 严西时到了一处相对隐秘的地点,很快拨通冯慕的电话,没想到每一秒的等待都如此煎熬。 冯慕隔了很久才按下接听键,他气喘吁吁地问道:“西时……你找我……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严西时不喜欢窥探别人隐私,但涉及到边柏远,他要问清楚。 不想,他最不愿从冯慕身边听见的声音响起了:“慕哥……你再快点啊。” 紧接着,是边柏远那更加夺人心魄的喘息声。 是个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严西时不知所措地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好像被密密麻麻的细针所扎透,让他即使在轮椅上,也感受到了心跳的虚弱。 他在想,为什么偏偏是冯慕? 第22章 “你跟谁在一起呢?”严西时夺命般地问道。 他现在终于明白冯慕当时为什么说他遇到一个特别的人了,这个特别的人,想必还跟他做了些特别的事。 严西时几乎不能好好直视“边柏远”的名字了。 可他为什么会在乎? 冯慕阴笑:“我跟你那小实习生在一起。” 严西时威而不怒地挂断电话,几百个类似的瞬间涌入脑海。严东叙的房间经常出现类似边柏远刚才的声音,而自己则像个傻瓜一样,在走廊上等着那些人餍足地出来。 即使后来自己知道严东叙是用沈容来假装自己,当时的羞愤还是历历眼前。 就像此刻的羞愤一样。 他给边柏远留了言:[你喜欢跟冯慕的性-爱派对吗。] 过了一会儿。 柏远:[你猜错了,我俩只是在做健身而已] 西时:[我不信] 边柏远不仅给他发了几张在冯慕家健身房的图片,还发了条语音:“西总,我就算没被你开,私生活也不该被你管吧。” 严西时随即就给他去了电话,背景音还是如同刚刚冯慕电话里的那样,只是如今在听,好像的确只是混杂了汗水气息的健身房声音,与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人心中的偏见果然是一座大山。 “喂,边柏远,你想跟我去个地方吗。” 边柏远放下健身器械,走到窗边,看着金城雾蒙蒙的清晨,他表情柔和:“不会再把我一个人丢在机场?” 严西时:“就算我想丢,你就不会去了吗。” 边柏远诚恳地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子:“西总,悉听尊便,我这个人,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你为什么跟冯慕走这么近?” 严西时话一出口,就被自己吓到了。 与周围的人相比,他好像从来都不是占有欲很强的人。即使在面对严东叙的那些胡闹时,他依然煞有介事地做个界限感十分分明的人。 边柏远镇静道:“我要排除爸爸身边一切的隐患,包括冯慕。” 哦,差点忘了边柏远还有这种“使命”。 “我还没告诉你,在回金城的路上,我听见清洲桥再次坍塌的消息,还看到我被推进手术室的样子。” 边柏远:“是吗?那恭喜你,你可能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可我好像离严东叙却越来越远了。” 8位当天因车祸身亡的人里,没有一个跟严东叙能扯上关系。 边柏远转移着他的注意力:“你想带我去哪里?” “严家镇。” 当天,边柏远就闻讯到了医院,他看见孱弱的严西时坐在轮椅上,悲从中来:“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说你住院的事,我好过来看你。” “你现在连我的实习生都不是,我告诉你有什么用?” 边柏远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悲愤道:“那不是你私自宣判的吗?何况,我当什么都行。” 严西时回握着他温润的指腹,刚想说点什么,就觉得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是无力的、苍白的,有时候无声才是最好的响应。严西时温温如玉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只等他自己去领悟。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严西时温言:“推我出去。” 边柏远心下一阵绞痛,推着那副看起来柔弱不堪的皮囊办理了离院手续,跟随严西时的私家商务车一路到达了严家镇。 边柏远无声地看着窗外与天色相接的绿色烟叶,听严西时讲了讲严氏起家和发达的那段历程,左不过和这漫天的烟叶有关。 数十年,金城严家屹立不倒,根脉就是这群山上的烟草。 老祖宗留的家业,无论他们走得再远,根骨一直都在这里。 “严西时,我想亲你。” 边柏远将严西时拉到最后一排,用不容置喙的力量带着他躺下,严西时枕着单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说:“我不能太激动。” 他没拒绝,也没怂恿,只是木呆呆地看着头顶,眼前出现了雪茫茫的一片。 他好像不能再因为东叙而断绝让自己开心的办法了。 即使现下的快乐是以生命为代价。 边柏远细密的吻向雨点一样落在自己的脸上和唇边,他试探着严西时的响应,若是毫无芥蒂,再一点点向他的唇齿接近。 严西时的嘴角挂上一抹笑意,边柏远才终于完成了对内心的建构,怔怔地撬开了他的唇缝,再好似夺命般地,让严西时忘乎所以。 此时在车内幽暗的光影里,严西时的轮廓更加深邃,也更加锋利。而边柏远的下颌线则绷紧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像刀锋抵在了严西时的颈侧。 一种要将猎物拆吃入腹的火焰正在边柏远的眼眸深处燃烧。 严西时还没见过他这么炽烈的眼神。 他的呼吸不再平稳,带着滚烫的急促,灼热地喷在严西时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微弱的战栗。 边柏远玩够了严西时的唇舌,便向下去找他敏感的地方,严西时一把拽住了他的头发,说:“不许。” “为什么不行。” 严西时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很久没做这种事了,甚至不知道与东叙之外的人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感觉。但在边柏远绝对力量的压制下,那种恐惧像被烈火消融,细微的电流也在皮肤下缓慢游走。 第23章 正当他想方设法回绝他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被边柏远完完全全的掌控了。 严西时不由地小声呜咽。 只是边柏远舌尖流动的方式与动作,有些旧人的相似之处,仔细体味,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相同的动作逻辑。 那不是亲吻,是攻城略地。 严西时略微晃了晃自己的身子,眼里写满了惊诧和困厄。 怎么会呢? 边柏远是怎么知道严东叙的……这些动作呢? 他的身上明明没有烫伤的那道疤痕,自己几乎已经把两人的界限划开了,为什么……为什么却又有新的状况。 严西时自然难以全身心地享受,边柏远见状还在安慰着他,说:“你不喜欢在车上,那就下次。” 天知道严西时现在究竟有多么的难过。 到了与庄文亭约定的地方,车子倏地停下,边柏远给严西时耐心整理着衣物,摸了摸嘴角,意犹未尽地说:“今晚行不行?” 严西时:“除非我喝醉。” 庄文亭已经备好了轮椅,恭恭敬敬地等他们下车。当看到他们二人同时艳红的嘴唇时,与司机对视了一眼,一切全都昭然了。 庄文亭戴副拉着金光的眼镜,发型也是有条不紊,整个人都斯斯文文的,声音与严家镇的美景合为一体,仿佛是与生俱来守护这里,在风中屹立不倒。 “你好,边柏远,我叫严西时。” 第23章 边柏远顿时露出骇然的表情,以为自己又遇到诡异的事情。 这时已被安置在轮椅上的严西时说:“你别理他,这是我的小舅舅庄文亭,他总是在外面打着我的旗号骗人。” 边柏远笑了,远远看着山顶金碧辉煌的寺庙,问道:“这是什么?” 庄文亭道:“神农庙。” “别人修佛堂修道观,你们为什么偏偏要修神农庙?” 庄文亭推着严西时的轮椅,声音寒凉:“这个镇上的人很多都呆呆傻傻,是一对被大火烧死的夫妻二人诅咒的。为了消除他们的怨念,我们找人修缮了这座神农庙,还把他们夫妻二人尊为木神花神,日夜供奉。” 边柏远心中一悚,面上不大好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相信诅咒吗。” 庄文亭:“他们觉得自己死得不值,怨气冲天的,你说能不修吗。” “这对夫妻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两个人是植物学家,也是严家烟草公司聘请的改善烟叶质量的人,为了事业,就住在山脚下的仓库里。”庄文亭道,“可惜,他们的实验失败了,浪费了金城整个一年的时间,然后,没过几天两人就烧死在了家里。” “实验?” “对,能污染水质,残害健康,让人呆呆傻傻的实验。”庄文亭不无遗憾地说:“严家镇共有几十个天生痴呆的弱智儿,全是拜这对激进的夫妻所赐。” 边柏远的大脑中出现狂躁的电流声音,有个声音似乎在对他说“不是的”。 边柏远觑着他:“这只是你的推断吧,怎么会有人做这种实验。” 严西时看出他的异样,忙问:“你怎么了。” 他已被缓缓地推到了半山腰,对庄文亭和边柏远之间剑拔弩张的格局也不是无动于衷,转向庄文亭说:“小舅舅,怎么又说这么苦大仇深的事情。” 那是庄家此生最深的痛点,那场大火还带走了常年守山的庄思齐,也就是庄文亭的父亲,至今他们都不知道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此后的数年里,庄文亭无奈接过父亲的使命,十年如一日地在山顶,活在世外。 庄文亭没说出口的,就是他们的名字。木神名叫边朔,与边柏远同姓,若庄文慧的猜测无误,这个边柏远应该跟边朔沾亲带故才对。 可看他漠然的表情,似乎并未产生深深的触动。 “边柏远,你来过这里吗?”庄文亭陡然发问。 “没有,”边柏远矢口否认,“这是我第一次来严家镇。” 他似乎想起什么,好奇问道:“严家镇……怎么是庄家在‘镇守’。” 边柏远大概能看出这里涌动的爱恨情仇,却独独对庄文亭的固执有兴趣。 那也是庄文亭不敢宣之于众的。 庄思齐是专门给严家下黑手干脏活的,不得不常年在严家镇暂避风头。 可是人生就是习惯加上另外一个习惯促成的偶然,于是庄文亭也被困在山上,失去正常的人生。 严西时眼看走过神农庙就是庄文亭山上的老宅,说:“家里方便去看看吗。” 庄文亭“嗯”了一声,“已经给你们收拾出了房间,我家里那个不方便见外人,你们不要随意走动就行了。” 路过那几乎是金铸的神农庙时,边柏远小心翼翼地探视进去。那庙表面上光鲜,里面却阴区区的,两尊神化了的雕像色彩艳丽,但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吊诡。 一人手持长束花木,一人掌心悬浮着翠草。 短暂的恐慌与心悸让他顿足不前,严西时拉住他的手,给庄文亭说:“给我们拍张照可以吗?” 庄文亭应下了,接过严西时的手机,研究了半天才找到他的拍摄按钮。 “笑一笑,边柏远。” 严西时斜睨了边柏远一眼,看他的额角渗出了晶莹的细汗,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魇着,不免有些担心。 他正要缓缓从轮椅起身,给他擦擦汗时,边柏远就应声倒地了,一头栽在了神农庙前的石板地上。 严西时掩饰不住慌张地伸手去够,却迟了一步,自己还差点绊了个趔趄。 庄文亭神色淡然地喊了声“医生”,在严西时焦急的等待里,一位模样清隽的家庭医生过来测边柏远的脉搏血压,并找人将他抬回了老宅。 医生也说不上来边柏远到底有哪些异样,开了些补糖补液的药就离开了。严西时帮忙安顿好虚弱的边柏远后,庄文亭把他唤了出去。 看起来非常担心地说:“你不觉得边柏远有点奇怪?他在神农庙前为什么会晕倒?” 严西时摇了摇头:“可能是太累了。” “你年纪小,以前的事情呢就算告诉你,你也不感兴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边姓男孩,跟烧死的木神同姓,他晕倒,会不会是受了触动。” 庄文亭也不打算瞒着他,一五一十地全说了:“边柏远的父亲边林,会不会是木神边朔的……亲兄弟?” 不知怎么,严西时想起边柏远曾说他父亲被烧死的现场,是在山上,且有两具尸体。 这些看似荒诞的叙述,在此刻庄文亭的猜测下,竟出现了一些遥远的印证。 严西时甚至有个更为荒诞的念头——边柏远是木神花神的儿子。 可是边林呢?他又是谁呢? 这其中并没有打通所有的逻辑。 “木神花神当时有没有孩子?”严西时问。 “有,火灾之后就消失了,还有人一度以为那个男孩也葬生于火海。”庄文亭回忆着,“不过,火灾烧过的地方,没有那个男孩的遗骸。” 严西时不再多言。 他看着浑身疑点的边柏远,不知道对峙能带来什么。 只一味地坐在院坝里,双眼酩酊地抬眼看着月亮,严家镇现在的秩序是以过去的无常换来的,也是庄文亭的牺牲带来的,他无权去置喙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付出。 可如果事关边柏远,他一定要好好摸清其中的门道。 病榻上的边柏远嘴里喃喃的,身体微微颤抖,平日里那股谁都不服的气势消弭不见,像片虚败的树叶,严西时见过边柏远晕倒的样子,却没像此刻这样悲伤四溢。 如果边柏远是木神花神的儿子,那他魂牵梦绕的,是山上实验基地的火灾,想救的也是木神花神。 可从他数次反对自己和边林的合作能看出来,边林才是边柏远的救助目标。 事实到底是什么呢? 第24章 早晨,满树雀喧,碧云长天。 严西时就在这种闹中取静中不大安然地醒了过来,他呆坐在床边,衣领随意地垂下,露出白净的锁骨,微微软润的薄唇边挂着一抹讥讽,无声地看着谭铭给自己发来的消息:[东旭基金的净值已经没法看了]。 本来严西时可以装作没看见,但他想起过几天就是每个季度末披露净值给买方的日子,而st云垦的股份他暂时不敢抛出,大宗交易也一定会引起股民的大量套现,所以怎么在短时间内让东旭量化的面子过得去,成了首要任务。 他当即给谭铭去了电话:“净值到底多少?” “回撤了这么多?”严西时听到那个扎心的数字后,终于不淡定了,声量也有些控制不住。 这时,严东叙那略微有些着急的声音在身后道:“立刻让他们调整网络参数和损失函数,或者换成lstm模型,你想要我的命吗严西时?” lstm,又叫长短期记忆网络,也是预测股票市场价格的模型之一。 第24章 这么专业的术语,自然只有严东叙才知道。 严西时轻笑了一声,给谭铭道:“那就听东叙的,换成lstm模型,谭铭,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不惜一切代价规模也要回到百亿,不然——” 不然他的严东叙死也不会放过他。 也许是刚醒的缘故,严西时并未从一开始就发现有哪里不对,直到他在这间卧室里听见了隐隐的呼吸声。 严西时终于稳下心神,向后转去。 他顿时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那个熟悉的身影说:“边柏远?!” 边柏远定定地看着他:“我不叫这个名字。” 严西时迅速看了眼边柏远的四周,当他意识到让自己换模型的人正是边柏远时,他再也不能安然面对这张脸了。 “你为什么知道股票预测模型的事情?”严西时说,“不叫边柏远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太过超现实,以至于严西时完全是猝不及防,只知道怔怔愣愣地看着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边柏远笑得温柔:“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他笑容妖冶,一点点朝严西时逼近,直到将严西时完完全全围堵在床前。 边柏远抬手推倒了严西时,跨坐上去,用手指着严西时心口的位置,说:“为什么你的病还不好?甚至到了要坐轮椅的地步……你知不知道我很心疼。” 严西时的瞳孔霎时放大,无数个问题即将汹涌而出。 但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简单的疑问。 “东叙?” “东叙?你还记得有他这个人吗?”边柏远面色沉寂。 闻言,无数个令严西时困惑不解的瞬间涌入脑海,边柏远说不喜欢小王子、说过“柏林太远”和“卖身”、当然……还有最开始就知道他心脏不好,劝他少喝酒…… 严西时知道事实一定就在边柏远无意间迸发出的那些言语里。 仿佛一股残血正淅淅沥沥地从破碎的心脏中流出,严西时不能自控地红了眼睛:“你怎么跑到边柏远的身体里去了,东叙?” 边柏远的那双瞳色极深的眼睛像是有星光在流转,他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从严西时的床上翻身下来,收拾好慌乱的自己后,用令严西时极其陌生的语调说:“不好意思严西时,我刚才失态了。” 这下快把严西时弄疯了。 他的皮下是否诡异地有一个严东叙,以及边柏远是否是边朔的儿子,都成为一把尖刺,随意地插在心间。 “边柏远,你能不能如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 严西时难过而心痛地开口。 闻此,边柏远便作势要走,很快就撩帘,走出了屋门,他今天全身黑色,终于不再穿平日里像是焊在身上的短裤,从背影看身姿卓越,尤为挺拔。 好像他并没做什么错事。 “边柏远!” 严西时低吼一声。 “严西时,我还有急事要回趟家,就不陪你在严家镇待着了,这里风水不好,会影响身体。” 边柏远无声地向后摆了摆手,一眨眼的工夫就难觅身影,像是夏日里寒凉的梦。 严西时没有追上去,而是在余下的几天里好好审视着严家镇,路过数年前那场大火的遗址,也学着庄文亭的样子给庄文亭的爸爸烧了些纸。 “小舅舅,那对夫妻真的是自己做的实验,而不是听了外公的指令吧。”严西时突然说。 虽然有些暗潮在涌动,但庄文亭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惨白的脸上影影绰绰,勾勒出锋利的面骨,是无形的愤意化出的可感可触的样子。 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提升烟叶的产量,对这对夫妻来说影响不大,却能成为外公向爸爸邀战功的利器,是他年复一年在这里蹉跎的成果,我猜是外公令他们做实验,在污染水源致使太多残障出现后,就杀掉了二人封口。” 庄文亭诘问:“我父亲是严明的附属品吗?!他需要用提高的那点亩产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吗?!严家镇只是他最后藏身立命的地方,你懂不懂啊严西时!” 严西时始终不懂这片土地的真正价值,所以他确实不懂。 “我不懂,”严西时坦言,“但我明白种植烟叶产生的价值也许远远比不上聘请植物学家的费用,所以外公到底在种什么呢?” 庄文亭知道自己不必跟他拐弯抹角,脸一横:“你找抽是吧。” “我只是问有没有这种可能,因为就算是木神花神自己的主意,外公是在惩戒他们的过程中不幸遇难的,那这么多年,你当庄老爷,封住严家镇的嘴又是怎么回事?”严西时说。 “哦对了,小舅舅,我知道你为了封口、为了挡住这些人说真话都做了哪些事情。” “你在说我残暴无良?”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如果真到了残暴的程度,小舅舅,我会让你坐牢。” 庄文亭断定他不敢,严家庄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两颗互相牵制的棋子,少了哪一颗都会撕破那层遮羞布。 “我看你是因为边柏远的离开,跟我撒气吧。”庄文亭不悲不喜地看着他,“如果让你在东叙和边柏远之间选择,你选哪一个呢?” 严西时:“边柏远永远不是东叙。” “既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那你现在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严西时缄默无语地盯着庄文亭,恨不得仿佛能<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uxin.html target=_blank >读心的他走远一点,这几天他躲着,藏着,不想去揭开真正的答案,不敢去找边柏远盘问,都是因为他不能承受真相带来的冲击。 边柏远与严东叙之间似有若无的连接,似乎该去揭晓了。 “西时,如果边柏远真是木神花神的儿子,我害怕他会做出不利于你的事情,来达到复仇的目的……” 庄文亭无不忧心地说,他仅有的这个独苗外甥,万不能因为庄家而受难。 严西时看得通透:“复仇从本质上来讲就是因果循环,如果避免不了,那就来吧。” 他收拾了行李,在庄文亭不舍的眼神中逐渐走远,最终成为严家镇版图上一颗逐渐消失的黑点。 金城,萧然。 严西时形单影只地躲在东旭大厦的办公室,窗外黑寂,是个格外冷肃而幽凉的夜晚。他没开灯,仅穿了一层单薄的白色衬衫,翘着长腿,梳理边柏远身上的谜团。 说实话,边柏远还不如真是从未来穿越的奇人,总比现在要强上许多。 不知道保持这样的姿势多久,严西时感到一阵酸麻从小腿传来,紧接着,他的腿就被强势分开,严西时微阖上双眼,问道:“你没走吗?” 边柏远:“对,我就是这么赖皮,明明都把我开了,我还是没走。” “你在严家镇为什么不辞而别。” “说了那地方对身体不好。” 严西时拧着眉峰,对大腿之间露出炯亮眼神的边柏远说:“清洲桥坍塌死去的堂哥,他的父亲是不是叫边朔,也就是严家镇的木神花神。” 边柏远没否认,唇线紧闭。 “你接近我的目的,并不是你编造的那个穿越的故事,而是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这次边柏远摇了摇头,说:“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 “你为什么会有东叙的意识?东叙……和你的堂哥是同一个人吗?” 第25章 边柏远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来,双手搭上严西时的肩膀。 “所以你们家大业大,领养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做一些背调呢。”边柏远嗔笑一声,仿佛在笑严家的癫狂。 严西时的四肢百骸像是被人灌了铅,有些难以呼吸,他不可思议道:“东叙真是你的堂哥。” “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边柏远走到落地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从前有对夫妻幸福美满,却被迫拉到穷山村去做研究,据说是为了种植转基因的罂粟,他们迫于那位庄老爷的淫威,不敢声张,更不敢逃跑,只因那位后来被叫作花神的女孩怀了孕,他们要活下去就必须一切都听庄老爷的。”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罂粟污染了水源,那个镇上生出许多痴呆儿,那位老爷把这一切都怪到这对夫妻身上,他一把大火烧了实验基地和那对夫妻,不想火势凶猛,自己也搭上了性命。” “好在,这对夫妻的孩子正在外面跟朋友玩,才幸免于难。有人告诉他火灾发生得蹊跷,最好躲起来才能保命,他就像个野孩子一样在山上躲了半个月,直到阴差阳错地,这个镇真正的主人领养了他。” “于是他改名换姓,几乎一步登天。” 边柏远的脸色渐渐被痛苦填满,声音森然:“如果我没有进入严家,没有发现严家镇的真相,也没有洛依,说不定我还能跟你在一起。” “东叙!” 严西时很少从面上表露真迹,平时都是任凭风吹他依旧岿然不动,可此时他却像发了疯一样冲到窗前,将边柏远那张俊秀的脸掰了过来。 第25章 “你为什么……为什么……”在别人的身体里。 “我在堂弟这里也不算很难理解,对吧。” 边柏远笑道。 可如果因清洲桥坍塌致死的人是边柏远的堂哥,那么东叙应该……也死在了这场事故里。 严西时恍然间已经哭了,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滴落,很快就连成了线。 “你是不是死在了清洲桥,东叙。” “嗯,是啊,好在这桥跟新恒信离得不算太远,我还是赶上了你的手术。” 严西时已经逐渐失声,痛苦地蹲下身来,努力缓复着心情,可是却失败了。 “你才是我心脏的供体。” “西时,我愿意用自己不算强大的心脏,撑起你之后的人生。”边柏远说。 “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能说话?那就要问问边林了,他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办法。”边柏远诚恳道。 严西时无声地起身,用微微颤抖的身体抱住边柏远,心跳鼓噪而猛烈,似乎在为终于找到它的所有人而兴奋。 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呢? 半年前,严西时刚要在父母的命令下在日本做加起搏器的手术,严东叙所在的清洲桥就塌陷了,这难道不是有意为之吗。 “是庄文慧逼你签的器官捐献书?”严西时声音颤抖,浑身都在颤抖,又将边柏远的身体抱紧了一些。 边柏远微微一笑:“你是我一生所爱,就算没有庄文慧的强迫,我也会主动把心脏给你。西时,我死得不冤。” “可是她不该动这个手,清洲桥的事故她绝对插手了!” 严西时简直是怒不可遏,心中起了一念,他要让庄文慧去陪葬! 他微一回神,似乎想起了什么,抬高音量:“她还让你做了虚拟盘??庄家就是庄文慧?那几百亿的钱都是让她套现了是吗??” 边柏远笑得连眼角的纹路都出现了:“西时,现在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庄文慧是你的母亲,不是你的敌人。” 严西时的头深埋在边柏远的怀里,久不愿离去。 他这回全部都想通了。 庄文慧让他拉拢金城的权贵,用东旭基金输送利益,也许还“无意间”告诉了严东叙他的身世,让他感到绝望。 真正给严东叙致命一击的,也许是自己跟洛依不合时宜的玩闹。 所以严东叙才会同意做虚拟盘的局,并在这场骗局结束后选择远走高飞。 只不过,他又被严西时羸弱的身子引到了日本, 直到……严东叙的魂魄被边林用某种边缘的技术占据着边柏远的身体。 “东叙,我没有被这个小孩糊弄对吧,我抱着的人就是你,是不是?”严西时说。 边柏远颔首:“是。” 他摸着严西时的满脸热泪,将他的脸掬捧在手中,然后落下令人心颤的一吻。 这个亲吻唯美而矜贵,是被严东叙骨子里的好教养支配的,它不够激烈,更不情-色,却足以勾魂摄魄。 严西时并没在边柏远那双不似东叙的眼睛里错乱,而是像远航的船找到了港湾,在停泊的那一刻感到心安。 可你是怎么到边柏远身体的。 清洲桥的两次塌陷又是怎么回事? 严西时迷茫了,对边柏远道:“我想去找边林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你陪我一起吗。” 边柏远点了点头,“西时,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酸涩伴随了严西时的一路。 他摸着胸口的心跳,感受到了超脱世外的、难以言说的痛苦。 严西时几乎是踹开的边林的门。 边林一看他的架势,就明白事情已经败露,他先是摸了摸边柏远的额头,再是毫无亏欠地瞪着严西时,说:“你们严家还欠我两条命,又有什么资格来挤兑我?” 他是天生的暴脾气,人狠话也不多,但只要开口,都能直插人的要害。 “严明跟庄思齐两个王八蛋,害得我弟弟家破人亡,而我还要对他们的儿子——严西时你这个小王八蛋假模假式的,我他妈恨死了。” “所以你就故意针对我,给我出这种难题?” “放屁!”边林骂骂咧咧地说,“我当时也在日本,打通了新恒信的上下,才把边沐风的神经生物电全部采集到芯片里。边柏远是他的堂弟,除了他我也找不到其他能植入芯片的受体。可你知道这对我儿子的伤害有多大吗?!他的意识很有可能被边沐风也就是严东叙的意识抢占,到时候我儿子就相当于已经死了!” 边林把一直盯着严西时看的边柏远硬拽到自己这里,朝他打了个响指,说:“儿子!快回来!” 边柏远的眼神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空茫茫地看着严西时:“你都知道了?” 严西时悲凉地吭声:“嗯,知道了。” “你会选哪一个?”边柏远将手插-入自己的长发,摸着那小块突起说:“拔掉这个芯片,严东叙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拔……就是另外一个结果。” 严西时狠狠地闭上双眼。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选,边柏远一定会放任那个芯片在自己的身上。 结局只有一死。 可这也太残忍了,一定有更好的办法,他问边林:“他们现在明明可以共存,为什么非要选一个不可?” 边林苦笑:“现在是可以共存,但是边沐风的能量却越来越强大了,我儿子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我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我都不知道会不会救他了。” 边柏远立在门廊,俊美的侧脸如刀刻般漂亮,日光斜斜地闯进来,连他墙上的影子都有遗世独立的美感。 “我想再试探几天,可以吗?”严西时满腹哀怜地瞧了边林一眼,“万一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我——” 边柏远:“那你选择跟谁在一起呢?我在哪个状态你才会跟我亲吻做-爱呢。” 严西时没什么好脸色地瞥着他,说:“我还没这个心情。” 是啊,严东叙仅剩一颗心脏和一片混沌的意识,这滋味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几天陪我做几件事,做完我再告诉你答案,边柏远。”严西时面上一笑,却没笑到心里去。 他们先在严西时家附近找到薄岩,一番调查后一同把庄文慧约了出来,庄文慧还是有条不紊的妆容,雍荣华贵,看到来人是警官,问道:“请问是找到严东叙了?” 薄岩嗤笑,亮出了逮捕证,说:“庄文慧,你因为涉嫌操纵一年前的虚拟盘事件而被正式逮捕。” 庄文慧“哎呀”了一声,向薄岩身后的严西时投去询问的目光,“儿子,这是怎么回事?妈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这次是薄岩回答的她:“你藏匿在海外的资金已经被冻结了,庄文慧,这么多钱不好洗吧,花起来舒坦吗?” 庄文慧起初还有些傲慢,觉得他们不可能拿到任何证据,直到边柏远用严东叙的口气说话。 他说:“妈,我在清洲桥底下真的很痛,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反而要拿走我的心脏呢?” 庄文慧直接懵了,像指怪物一样指着边柏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装神弄鬼?!” 严东叙似乎没玩够,支配着边柏远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说:“妈,那几个账户是我给薄警官说的,一共15个,我没记错吧。” 庄文慧花容失色了:“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西时的实习生吗??” 薄岩大声地喊了个“好”,说:“终于承认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扭头对严西时说:“你这个亲妈当得真棒,警察天天骚扰你亲儿子也能沉得住气,死活不认这个罪,几百亿就能让你连亲情都不要。” 严东叙摇头抿嘴:“那可是几百亿啊,要是我,我也不要。” 严西时拉着他的手:“我也不要吗?” “你不一样,宝贝,为了你我什么都会付出的。”严东叙道。 很奇怪的是,严西时并未在此时看到边柏远的影子。 他从头至尾都牵着边柏远的手,在办公室一起研究那些枯燥的模型,严东叙用他高超而敏锐的观察力,不仅将模型修复,还在trading view上发布了很多交易策略。 严东叙观察着现在的仓位,用他一贯攻击性强的态度提升了十几个点,然后闷闷不乐地说:“超跌这么多,未来这些天都是估值修复期……别披露了。” “你还在意那些所谓的投资人吗?” 严东叙:“就算我没有利益输送,也要做到当初的保证啊,再说了,我只会赚钱、也只会量化,唯一会做的事都做不好的话,那还——” 他卖了个关子,拉着长音。 严西时故作不爽:“好好说话,那还什么?” “那还怎么爱你。” 严东叙微微抬着下颌道。 严西时的眸子里顿时撞进了火星子,刚想拖出严东叙的腰带,便被边柏远这身运动装的编绳搞得失了魂魄。 第26章 “东叙,你想吗?” 严东叙摇了摇头,“我不想用别人的身体碰你。” 严西时垂下眼帘,说了声“好”。 他摸了摸边柏远的头顶,无意间触碰到那微小的芯片,眼神里满是戒备,问道:“这里疼吗?” “不疼,西时。” 他们躺在办公室的地毯上,相拥而眠,严西时把灯闭了,跟严东叙说了很久的话,讲到情绪起伏大的地方甚至有想哭的冲动,严西时说:“我不是有意跟洛依走那么近的,那次是我喝醉了。” 严东叙哑声一笑,“没关系,庄文慧进去之后,也不会有人再逼你什么了。” “东叙,你到底爱我什么?我值得你用命来换吗。” 严东叙亲着他的额头,小声道:“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不过那时你还小,不懂事,我就只能把那个念头压在心里。”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那么多,我也再不会说云泥有别的话了。”严东叙张开手臂,下巴搁在严西时的肩上,拥抱带着他惯有的、略带随意的温度。 严西时闭着眼,将脸深深埋进了严东叙的颈窝,他的手臂收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严东叙胸膛的起伏,以及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 这些细微的触感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他如一台精密仪器,疯狂地刻录着关于这个拥抱的所有细节。 皮肤的触感、呼吸的节奏……他要将这些全部烙印在灵魂的深处。 严东叙感受到了这个异常用力的拥抱和严西时微颤的身体,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你抱这么紧干什么。”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严西时的背,“放轻松,现在没人会对我们怎么样了。” 严西时近乎贪婪地看了严东叙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包含着一些眷恋,一些悲伤,还有一丝要告别的情愫。 严东叙似有所感地说:“无论你做哪种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严西时带着破碎的微笑说:“我不会让你走的,即使是以另外一个人为代价。” 严东叙的身体微微僵硬,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我本来就是寄居在别人身上,怎么能一直霸占着别人的身体呢。”严东叙苦笑了一声,然后说:“你不会为难的。” 就在话音才落之际,严东叙就用边柏远的手扯掉了芯片。 “东叙……睡吧睡吧,明早我们再考虑这些不好的事情。” “你这次选的还是严东叙?!”边柏远站起身,朝头顶的空气胡乱拍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严西时虚眯着眼睛,终于发现边柏远上方的空气出现了微微的折射,似乎……那就是个实体的屏障,被边柏远震得作响。 严西时终于回过神来,也速速站了起来,问边柏远:“东叙呢?” “他自己走了。” “你在拍什么?” “生物舱啊!” 这时,他们的这个世界突然传出“滋滋”的电流声,随着一阵白茫茫的光照进来,毫无情感的声线响起:“严西时、边柏远xanadu仙度第十二次模拟结束。” 他们从自己的生物舱跳出来,边柏远头也不回地跑了。 “哎呀没想到边柏远这次接近严西时的理由竟然是穿越,他临场发挥得真够厉害的。” “也不算他的临场发挥,边柏远想解救清洲桥死去的边沐风,边沐风想救出死在火灾里的木神花神,当两个神经体缠绕在一起时,就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 “这都是严西时第多少次选严东叙了?边柏远为什么还是不死心?” “深爱呗。” “哎,我就问你——”工作人员指着第三个生物舱内的芯片,“自从边教授真的完成云垦计划、并且生物舱投入使用之后,解决了多少人现实生活里梦不可求的愿望?就拿西总来说,他通过一次次地重复这段调查、一次次地选择东总,是不是就能够减轻心脏供体是东总的心理负担?”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只是苦了边柏远,每次都成炮灰。” “其实也不算,给你打个赌,西总结束后一定会找边柏远认错的。” “对了,西总跟小边到底怎么认识的来着?” “我记得他们说过,边柏远刚来咱们公司实习的时候,就天天往西总的办公室跑,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最后西总是在酒吧里被拿下的。” 这位工作人员有些唏嘘地看着装着严东叙芯片的生物舱,问:“东总还是一直放在里面吗?” “当然了,只要生物舱存在,xanadu就为东总打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一直活着。” “你别说,还真是这样?西总会不会一个人来生物舱陪他呢?” “据我所知还没有,西总那么大个人了,分得清现实和虚拟,假的总归真不了,梦一场,梦一场啊,唉。” 严西时正如他们所说,追上了还在纠结于这个世界的边柏远。 “给我出难题是吧。”严西时故作生气,“连穿越都给我弄出来了。” 边柏远笑意不达眼底:“对,下次我玩个更厉害的,我倒要看看你还会选谁。” “不行,仙度是给尚有遗憾的人玩的,你跟我之间有遗憾吗?” “你还有脸说,严东叙不算你的遗憾吗?你选他,不是我的遗憾吗?” 严西时确实有这个脸。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严西时笑道,“今晚去你爸爸那里吃饭吧。” “不行,我吃不惯他做的饭。”边柏远指着严西时家的方向,“我现在只吃得惯你家大厨做的。” “嗯,东叙也是。” 边柏远一下急了:“你再说信不信我晚上干-死你。” 严西时面上露出得意,“你就这点出息。” “那是,我一看见你就不行,真想马上就到你家上你。” 严西时摸着他满耳的钉子,骂了句 “小畜生”。 边柏远混不吝地来了句“老畜生”。 “我还没老到要用这个称呼吧。”严西时不悦,主动牵了边柏远的手,十指交缠间很快就忘了到底要做什么。 仙度让他们的股价大涨,东旭量化的投资人也赚得盆满钵满,所视之处都是纸醉金迷。 这个世界似乎没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了。 “边柏远,吃完饭呢?咱们去干什么?” “要不……去结婚怎么样。” 第26章 仙度(一) 机械的女子声音响起:【祝你在xanadu“迷途”人生体验游戏里美梦成真】 随着那束强光渐渐消失不见,严西时和边柏远第十三次进入“仙度”—— “哥,醒醒,最近经常骚扰你的那个上热搜了。” “别吵。” 边柏远耸了耸肩膀,甩掉不停拍在身上的手,病恹恹翻了个身,头发瞬间遮住整张脸,说:“柏林,才几点,别烦我。” “这都中午了,你累计睡了十八个小时,我说,你从两年后穿回来,就是为了补觉吧。” 说话的正是按部就班活在这个世界、这条时间在线的“边柏远”——柏林,跟床上提前冬眠的边柏远有着同样一张脸,狐狸眼,散发出阵阵冷光,鼻梁挺秀,面颊在日式中分的遮盖下显得格外窄小。 床上坐时光机回来的,更沉郁,更打不起精神。 因他恰好老了两岁,喜提“哥”这个称呼。 柏林的声音高了几十个分贝:“你不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可看到了啊,告诉你,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谁?” “喜欢听你叫-床的那个。” 边柏远多了几分兴趣,懒懒地打开眼缝,“严西时?” “还有其他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夺过“弟弟”柏林的手机,刷脸解锁,恰好看到那条“东旭基金董事长严西时遭人泼不明液体,提前过泼水节”的热搜,还有整个过程的小视频。 边柏远揣着奇怪的心情点开了。 柏林的反应慢了半拍:“啧,长一样的脸就是有这点坏处,说解锁就解锁了,我根本没有隐私。” 边柏远没理他,打开了这条短视频。 这是他刚入职的“钰铎生物”上市前的发布会,公司老板陈粟特地邀请他的好友兼合作伙伴严西时参加—— “慢点推,别把我们严总撞柱子上。” “好好,一定。” 话音还没落干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缓缓抬头,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颇为精准地调整轮椅方向,按动扶手旁的按钮,来到会场前方的大铁球附近。 刚站到陈粟身边,严西时突然口眼歪斜,耸起一侧肩膀,一只手半死不活地挂在空中。 陈粟露出尴尬且有点失礼貌的微笑。 正当主持人依次介绍到场嘉宾时,画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一位中年女性的高亢嗓音,她喊道:“严西时!你个道貌岸然伪君子!你恶意操纵股票市场,让我们股民血本无归!” 第27章 “哗——” 水流顺着严西时的头顶直接流到了他的肚腩上。 严西时大口喘着气,抹了把脸,使劲瞪着泼他水的人。 等保安把那人拉走,严西时这才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之后的画面不停晃动,转到了一处空景。 柏林:“看完怎么样?什么感觉?” 槽多无口,边柏远一时不知道从哪里挑毛病才好,并且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失望? 这人不但残疾,还胖,胖就算了,还装帕金森。 站起来都困难,有可能下半身全废,还喜欢听别人叫-床。 到底哪来的自信用微博大号发私信骚扰自己。 这个泼水的姐,还真是为民除害。见到此情此景,边柏远没忍住,给那条微博点了赞。 刚过了几秒钟,他右下角的“消息”就弹出个红色的“1”,点开一看: [严西时]:怎么,别人泼我水你很开心吗。 [严西时]:你点赞我不开心 [严西时]:二维码已经发你了,为什么还不加我 算了,还是取消点赞吧。 边柏远只怪自己手滑,悻悻又点了一下,正要把手机甩给弟弟,又被小视频的结尾吸引了目光,他稳住呼吸,静默无语地看完,最后指着角落里一个修长的黑影说:“柏林,一般推轮椅的都什么人?” 柏林:“秘书?助理?” 边柏远用长指点着屏幕:“d家秋冬走秀款高定西装,这几天才在巴黎时装周亮相的,这么快就被一个助理穿上,合理吗。” “你是说……他才是严西时?” “有可能。” 柏林面有讶色:“为什么啊?有这个必要吗,什么人会找人演自己?” 边柏远笑道:“亏心事做多了,要找个冤大头。” 可真没见过这么抹黑自己形象的。 “对了,晚上的庆功宴,陈粟不是喊了你,你去吗。”柏林说,“他不会真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你一个刚进他公司的小职员,有资格参加这种活动?” 听到这话,边柏远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 “去。” 就在此时,撤场回到东旭大厦的严西时,正对着几个呆若木鸡的手下训斥: “把经手过钰铎这个案子的人都找出来,看看是谁放出去的风。” 他的替身严光荣坐着轮椅,没来得及换衣服,衬衫上还有满满的水渍。 严光荣剥了个橘子,起身把橘子皮扔到严西时的桌子上,劝解道:“西时,别想太多,东旭量化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难免会有几个嘴不严实的。” 严西时冷着脸,甩掉碍眼的橘子皮,“可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 严光荣:“行行行,我不招你总可以了吧。” 助理小赵忙说:“没有,严总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不计较。” “那就是你了?”严西时说。 “不、不是,不可能,我一毕业就进了东旭,都是严总提携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怎么可能出卖你。” 出卖他有可能会被大卸八块,真不敢。 财务李总监见情况不妙,颤巍巍说:“其实……跟您走得近的……男男女女……都有可能。” 他觉得用“走得近的男男女女”这几个字,比“小情人们”更不容易被骂,从严西时还没接手这家公司时,就有人传他风流多情,风评很差。 严西时绷紧嘴唇,一字一句道:“我嘴巴没那么大。” 一番争论和批斗下来,解决的都是“今晚到底去不去晚宴”和“要不要重新做个造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严西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立刻让小赵彻查那女人的身份,最好能揪出背后的始作俑者。 至于恶意操纵股票市场,罪过有点大,说不定经过这么一闹,证监会都要找上门来,严西时捏着眉间,不情不愿地说:“小赵,去拟写一份声明,以我个人的名义,就说……如有上述行为,我严西时一生孤寡。” “哦……好。” 小赵嘴上说好,心里却挣扎地想:千万别孤寡,得找人治治你才行。 严西时:“还不快走。” “走、马上走……” 严西时点着桌面,坐转椅绕了半圈,四肢极为舒展地仰头看手机,反复点进他和“柏林99”的微博私信页面。 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养成天天看他微博的坏毛病。 他闭上眼,仔细回味那天打电话给陈粟听见的声音。 陈粟平时略显做作的精英范商务腔那次却时断时续,有些沙哑,还在刻意压制紊乱的气息,应该在进行不可言说的早间运动, “别停啊。” 另一个人的声线。 那人带着蛊惑人心的气泡音,尾音慵懒,像是魅魔,挠抓得他心很痒。 严西时眼前顿时浮现了陈粟和他小情人之间干柴烈火的场景。 严西时很快从陈粟的微博关注里,找到了风格与其他商务风大相径庭的“柏林99”,他的头像是朦胧的海边灯塔,色调暗沉,灰蓝,发的微博不多,绝大部分都在转发国内外的先锋设计。 他直觉“柏林99”一定是被陈粟上的人。 严西时向上翻着聊天记录—— [严西时]:我喜欢你叫-床的声音。 [柏林99]:你就是那天打电话给陈粟的? [严西时]: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严西时]:微信名片二维码.jpg [严西时]:竟然让我等了三天 [柏林99]:你去死吧。 边柏远下午三点才起床,这才发现睡衣的半边领子反了,扣子全部错位,露出的锁骨还被柏林紧盯着多看了几眼。 他像个动作缓慢的水獭,慢悠悠穿衣洗漱,柏林站在一边问他:“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跟陈粟到底干什么了。” 边柏远简直没有好脸色:“那天活见了鬼,他一大早在跑步机跑了半个多小时,手机响了都没注意,我前一晚被他带着喝多了酒,不得已留宿了一晚。电话给他之后,陈粟看见来电显示像吃了苍蝇,马上从跑步机上跳下来,我逗他‘别停啊’,就这样。” “你这都什么运气。” “不过弟弟,你还是早点回学校吧,我们不能同时出现,会被人发现的。” 边柏远从两年后穿越回来,是为了从那场火灾里救出爸爸。 他只有这一个夙愿。 爸爸边林是动物行为学方面的专家,在h大任教多年,因为机缘巧合,研究出神经生物电的不等量方程,开辟了量化细胞动作电位的新方法。 简而言之,他的研究算法是基石,一旦突破精准量化的技术瓶颈并投入使用,有可能仅靠生物体的神经生物电,就能让任一生物体在另一虚拟的时空里永久地活下去。 高等动物、低等动物,只要有神经,都可以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第27章 仙度(二) 陈粟的“钰铎生物”,之后按程序披露了这次技术入股,股价一飞冲天,连板至少两个月,市值一度突破千亿,可他却像一只蚂蟥,把爸爸的心血据为己有,让边林在后来的日子里,精神一度出现了问题。 即使陈粟没有直接造成火灾,也是间接凶手。 边柏远在火灾发生后,跟踪过陈粟一段时间,锁定了他的社交账号,但最终没找到任何又用的东西。 只知道他性别男,爱好男。 这条信息还是通过陈粟微博的域名,肉到他在国外的ins账号才发现的。 他的ins关注大都是让人血脉喷张的性感美男,发的内容也跟大v认证的微博里大相径庭,语言黄暴,“f”词组超乎意料地多。 跟他刻意伪装出来的精英范很不一样。 这条没用的信息终于在边柏远穿越回来后,有了一点用处。 边柏远来到陈粟经常光顾的酒吧,点了杯自己最喜欢喝的龙舌兰日落,还在他落座后,手臂自觉地触碰到了他的指尖,刚好迎上陈粟暧昧的眼神。 边柏远欲擒故纵地没有把联系方式给他,却在一个枯燥的工作日,穿着熨帖的西装来到他的公司应聘。 陈粟惊讶又狂喜的表情,像在自己领地里倨傲的野兽,而边柏远恰好是他的猎物。 边柏远用凉水拍了拍脸,被手机的提示音从回忆里喊了出来。 又是微博私信。 [严西时]:我要你喊给我听。 [严西时]:早晚有一天。 神经。 “钰铎生物”上市庆功会现场,选择了发布会所在的酒店东楼,边柏远在停车场停好车,坐上了酒店的摆渡车。 道路两侧的绿植在傍晚的夕阳下美得有点不真实。 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颗尼古丁胶压在舌下,金城的春天气候适宜,空气湿润,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他微卷的头发,压住了一部分略显阴郁疲惫的脸。 穿越这件事给边柏远带来了一点不便——他平时疏于运动,健身房的卡基本没用过,这次一不小心回到两年前,像跑了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第28章 经常头昏脑涨,体温忽高忽低,肌肉里储满乳酸,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气力不济”。 眼压也有点不稳,看手机的时候要聚焦半天才能适应。 跟他并排坐在摆渡车上的一位年轻女孩轻咳了两声,说:“帅哥,你手机屏幕太暗了,这样伤眼睛,要调亮点才行,要不要我帮你?” 边柏远:“我有手,谢谢。” 搭讪失败的女孩尴尬地把头侧向另一边,又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那个……我……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边柏远犹豫了一会儿,“可以。” 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别人的好意,可也实在不想应付,于是把微博私信里严西时的微信二维码找出来,递给她说:“你扫我吧。” 女孩兴奋地扫码,边柏远见目的地到了,赶紧大跨步下了车,快速穿过大厅,来到宴会厅。 陈粟正醉醺醺地靠在墙边,跟一个瘦高的背影聊天,看见边柏远后,微酡的脸颊顿时来了精神,“柏远!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严……光荣……” 说完还给那清瘦的背影抛了个“快夸我机灵”的眼神。 边柏远无声走到他们面前,还没站定就被陈粟斜靠了过来,浓重的酒气冲撞到他的鼻尖,让他不自觉地拧紧眉头。 他抬头恰好跟“严光荣”对视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冲陈粟笑道:“庆功会还没开始,你就先喝上了,一会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严光荣”这个土掉渣的名字,跟眼前这位很不搭,他五官称不上俊雅,有很强的侵略性,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暗沉又冷漠的眼神在听见边柏远说话的一瞬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嗯,确实是那个闲的没事乱发私信的垃圾。 躲远点才行。 陈粟抵在他的肩头,“你酒量好,替我喝。” “好。” 说完,边柏远便搀扶陈粟走到主桌坐下,严西时微眯着眼,怎么回事,刚才竟然在那个叫边柏远的嘴里,听出了他对陈粟的宠溺? 业务水平这么高吗。 严西时刚要跟上他们,手机突然发出提示音,他打开一看,[帅哥我是摆渡车坐你旁边的qaq]。 就这么折腾他的二维码? 严西时装作不经意地整理衣襟,略显癫狂的眼神转向正在和陈粟低头说悄悄话的边柏远身上。 陈粟抢了他一个,他回赠一次,这才叫礼尚往来,何况这个叫边柏远的确实长得还不错。 长得像明星,身材像模特,不知道上起来像不像艳星。 坐在主桌的还有一个熟悉身影,正是短视频里出现的胖版“严西时”,他不断调整轮椅的角度,见严西时走过来,用懒到不象话的姿势朝他挥了挥手:“帮我拿这个、还有那个,算了,除了色拉我都要,堆成山再拿过来。” 严西时:“好,小心别噎死。” 晚宴开始后,陈粟上台致辞,在提到漫长到让人窒息的几轮融资过程时,言辞恳切地向严西时表达了感激:“如果没有我的好兄弟严西时,钰铎生物的上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明天正式挂牌敲钟,预祝股民能打到新股,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同时,我们肩负着一定的社会责任——” 听到这里,边柏远喉间轻哼了一声,“钰铎生物”确实连板了两个月,但很快又跌到底裤都不留,据他日后对这家公司的调查,他们用套的现把高铁旁的地全买了,就在爸爸任教的h大附近。 社会责任大概体现在对房地产孜孜不倦的热衷上。 他们网页上那句“造福人类”的logo,是个大笑话。 边柏远拿起吞拿鱼小三明治,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陈粟冗长的致辞还在继续:“这家公司是我和西时为了纪念一位共同的朋友——严东叙而创办的,他是严西时的哥哥,也是我的至亲伙伴……” “哐”地一声巨响后,严西时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离场,坐在边柏远对面的严光荣摇了摇头,说:“哪壶不开提哪壶,陈粟简直活腻了。” 他转向边柏远,笑着问道:“你不要介意,陈粟这个垃圾只是在口嗨而已,什么至亲伙伴,东叙当年可没答应他。” 边柏远举起酒杯:“与我无关。” 严光荣:“怎么跟你没关系,陈粟不是在追你吗,他可是个大嘴巴,天天跑到我办公室聊你,我跟西时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话一说完,他意识到有点不对,“欸,我是说,是我跟严光荣……” 边柏远回了个淡淡的假笑。 边柏远又在座位上如坐针毡了一会儿,看戏似的听周边的人一轮轮敬酒,还有他们的商业互吹。 “陈总青年才俊,不到33岁公司就上市,前途不可限量!” “南方市场的代理要不就交给我?” “第一次知道您还是严西时的朋友,能把他请来可真是不容易。” 边柏远实在听不下去,趁陈粟酒过三巡,醉得不省人事后,走到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衔出根烟,抬头照镜子时被身后的身影吓得一怔。 “喂,陈粟的朋友,你下颌骨关节好像有点问题。”严西时说。 边柏远顿在空气里,疑惑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严西时从台子上跳下,不客气地把边柏远翻转过来,不顾他的挣扎,强硬地抱到洗手台,又从抽纸盒取出一张擦手纸,说:“我是严西时的贴身牙医,刚才你吃小三明治的时候,下颌关节很吵,没听见吗。张嘴,咬这个,然后左右磨一下牙,我给你检察。” “你……有病治病。” 边柏远不耐烦地作势要下来,却被那人死死按住手腕,没办法动弹。 “别动。”严西时用冰凉的指尖划向他的脸颊,最后在他震怒的眼神中,缓缓捏开他的嘴,视线非常不客气地探向了最深处。 带着点意犹未尽的玩味,眼神里尽是滚烫的触角。 门突然一响,让人推开,是严西时的助理小赵。 “严总,司机把车开过来,可以走了。” 严西时依然捏着边柏远两颊,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哎,好的。” 严西时佯装淡定,用指腹揉向边柏远的下颌关节,不紧不慢地说:“我在中大读了八年牙医,你下颌关节紊乱,需要治疗,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平时活动起来会疼吧。” 边柏远不是傻子,知道这是一场有点下流的调情,果断甩开他的手,弯起眼睛,“的确,我用得多,尤其是深喉运动,张得久,毛病自然就落下了。” 说完,他兴致盎然地看着严西时那张厚颜无耻的脸,转瞬间已经刷了道黑漆。 “……” 深……喉…… 是他想的那种吗。 严西时以为听错了,微眯着的长眸里透出耸异吓人的亮光,他背光站着,在光照下轮廓清晰干净,英挺的鼻梁旁有一抹沉滞的阴影。 再想到那天早上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淫-声浪-叫,旋即换上骄纵鄙夷的眼神。 “陈粟的mb,”他磨着牙说,“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随便说出来。” “我乐意。”边柏远终于得了空,从严西时的手臂下方挣脱,没想到严西时来了句杀人诛心的:“多少钱?你以为我出不起吗。” 边柏远转过身:“牙医有可能真的买不起,你觉得呢,严西时。” “我……”严西时意识到了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对,我知道,我还知道即使在虚拟世界,你也不能上我,严西时!” “……” 第28章 番外(一) “严总,昨天我接到猎头顾问的可靠消息,有位华尔街的对冲基金经理目前有跳槽的打算,他去年被财经杂志评为最有潜力的基金经理人,资金管理规模累计超过50万美金,基金历史收益500%,跟东总一样,志向也是量化。” 严西时依然不置一词。 谭铭看了眼那人的简历,“他叫周书礼,28岁,毕业于南加州大学,金融工程硕士,曾获得几个顶级数学大奖,对量化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猎头顾问暗示他的空窗期不会太长……” “谭铭,不错,很不错,”严西时清冽的声音从桌下徐徐传来,“按东叙的标准来找人,知道我懒得跟你理论,肯定会听你的。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办吧。” 谭铭盯着桌旁若隐若现的头发,长舒一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离了严东叙,我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谭铭心头一紧,忙道:“没有的事,以严总您的性格,肯定早就考虑周全了。” “不是拆东墙补西墙,用严家的钱补窟窿。”严西时突然回头冲他笑了笑,一副洞若观火,早就看穿他的表情。 谭铭:“……” 将动未动想要辩解之时,严西时活动了下酸涩的筋骨,扯动领带,拿出手机。 第29章 锁屏画面是他跟严东叙在欧洲度假时的背影,密林之外,大海蓝如宝石。 谭铭看他慢慢地拖动电话簿,靠在耳边。 随着电话接通,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冯慕正在刻意压制紊乱的气息,而与他演“对手戏”的,有着严东叙的声音。 “冯慕,我就知道是你把东叙藏起来了。”严西时露出难过的神色,“你把电话给他。” 冯慕半眯着眼:“你老人家胡涂了?严东叙能在国内待着吗?” 严西时顿时像吞了几千根银针那样难受。 严东叙十五岁拜了严家宗祠,让严明领回家,母亲庄文慧怕他到严家难以适应,特地嘱咐严西时要待之以礼,还要多带他跟朋友熟络。 刚开始的那几年,严东叙还有所收敛,秉性让他封在笼子里见不得光,到后来,严西时渐渐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他与严东叙的房间分别在顶楼的东西两端,中间隔着长长的走廊,父母都不在家时,严东叙的房间就常常传出同样的声音。 声线不够饱满,鼻音非常重。 严东叙常年盯盘,不怎么运动,因此深喘时总是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那特殊的声音,叫起来不算体面,总有一种会在床上断气的错觉。 更令严西时不敢置信的是,他曾经介绍给严东叙的朋友,都会在某个不够友善的夜里,依次从严东叙的房间衣冠不整地走出来。 他们每根发丝都写着“心满意足”,投向严西时的目光连嘲带讽,还有几分感激,样子实在是滑稽可笑。 严西时体弱,但脑子不弱。 严东叙会套着松垮垮的绸质睡衣,惺忪地站在门口,眼神不清不浑,遥遥盯着全脸漆黑的严西时,道:“小西时,听爽了吗。” “为什么?”严西时掐向他喉咙的力道只重不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别闹了,弟弟,”严东叙轻松摆脱桎梏,看向既羞愤又气恼的严西时,“你还是不生气的时候更可爱一点。” “可爱?我把他们挨个杀了才叫可爱!” “嘘,”严东叙有些故弄玄虚,神神秘秘地看向门厅,再指着庄文慧供在一楼的佛像,“别这么吵,杀了他们,妈会不高兴的。” “跟妈有什么关系?” 严东叙不予理睬,自顾自道:“看在你中间忍住没过来打扰我的份上,今天……”笑着抬起严西时的下巴,欣赏他须底淡淡的黑青色,“你陪我睡。” 严西时乖乖熄火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那些人干这个。” 严东叙背对着严西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地方,那是严西时在他十六岁生日时送的小王子手办,“有的人即使表面上再高贵,也拦不住骨子里的下作。小西时,我喜欢当一个既下贱又下作的人,这毛病我改不了,索性就随它去吧。” 严西时欲言又止,将他翻过身来仔细端详,严东叙的鼻梁弧度很美,肌肤的腻里像白璧一样洁净,脸上的任何一处都美得让人心悸。 可为什么这么美的人会变成一把带毒的刀,专挑自己最弱的筋去挑呢? “为什么我就不行?” 严东叙小幅度地摇摇头,面上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内容,只是动作僵硬地搂住严西时,“因为我是东叙,你是西时,早点睡吧。” 后来他们谈过一次关于爱的话题。 严东叙微微一笑:“你等过我,我等过你,怎么不算爱过。” 严家大宅藏在半山,周围被原生态的绿树缠绕,鲜有人往,外墙又死气沉沉、灰不溜秋的,加之藤蔓张着爪牙一层层向上爬,满月时一照,自带鬼哭狼嚎的bgm,有剧组选景拍鬼片还曾看上过这里。 严东叙却选择在这演色-情片。 严西时是在一次次叫-床声里,才发现他对严东叙的感情野蛮地长成一团乱糟糟的模样的。 虽然痛苦,但他乐意为之。 不顾严东叙的意愿,他对时年刚过六十的严明说:“家产和哥哥,我都要继承。”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被家人打包去了德国留学,严东叙去了日本,只有春节才会简单重聚几天,每场年夜饭的氛围都像在屠宰场,血腥味很生动,饭桌上的人从头到尾都掷不出一句正经的笑。 严西时闷头一碗接一碗地喝滋补汤,严东叙则声情并茂念着养父母的好。 “如果没有爸妈,我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乡下。” 那是严氏上一代种植烟草发迹的地方,阳光稠密,气候湿润,十里八乡的山脉连轮廓都是由烟叶构成的,严东叙早逝的爸妈也因这片种植园过活。 庄文慧默然点头,小口喝着汤道:“都是天意,天意。” 严西时差点撩桌爆粗,天你妈的意! 天意是等严明势微,他自己回去祭祖,再把严东叙带回金城好好圈养,而不是活活多了个哥,让七荤八素的规矩拦着! 严西时口无遮拦地说:“有我救你,你也不会一辈子待在那。” “混账!”严明怒道,敦实的餐桌顿时抖了三抖,“我看你还没在德国待够!你去给我老老实实守着欧洲的分公司吧!” 幸好临毕业那年,严西时春假时心脏病突犯,病危通知书下了至少五次,严明一急,也得了脑梗。 这是严西时最接近继承家产和哥哥的一刻。 不知父子俩在病床上长谈了什么,毕业后他们就以“东旭”为名创办了这家基金公司,直到今天。 可严东叙却走了,留下东旭基金这个烂摊子。 严西时觉得,他这么多年陪着严东叙严肃地玩了场儿戏。 他的思绪逐渐回到冯慕和那个声线与严东叙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你到底跟谁在一起?”严西时发问。 “他是谁不重要,他的爸爸是谁才重要。”冯慕笑道。 严西时:“什么意思?” “他爸爸,边林,就是咱们的目标。” 严西时隔半天才答:“话说清楚一点。” “就是神经什么元的算法,”冯慕后背上的肌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真是让严西时弄怕了,“如果真想给投资人一个说法,只在这一搏。那就是成功得到边林的算法,护住东旭,护住东叙的心血。别再把事情搞砸了,这世上可没这么多像我这么不计前嫌的朋友。” 严西时重重地垂下头去,浑身似乎沉在深海,难以呼吸,空气里长久的缄默让冯慕心生恐慌,忙“喂喂”回来。 牙关让严西时咬得生疼,摇荡不定的笑意在他惨白的脸上蜿蜒,他感到自己的一字一句都有点难以理喻。 有些词似曾相识,细密的丝网让某些东西隐隐连接了起来。 “姓冯的,算法和神经,你难道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冯慕茫然地回头看看边柏远所在的方向,“听不出来,你快给我解释。” “东叙很喜欢在trading view上分享自己的投资策略,其中有一个就叫神经网络交易系统。如果我记忆没出现差错,这个自动策略有310%的盈利率。正因为盈利不算高,所以他才舍得分享。”严西时心头怒火疯涨,声音高得夸张,“算法,神经,入股,你是真蠢还是脑残!” 第29章 番外(二) 冯慕牙尖嘴利地反驳:“你们那个圈子的东西,我有资格搞不懂!” “我家十室五厅的布局你就懂,回回都能摸黑找对东叙的房间!” 冯慕觉得他跟严东叙那叫两厢情愿,腰板挺直了几分,“姓西的,你话这么多,穿到那些言情小说里可是要掉苏感的。” “穿书都是小孩放屁!”严西时说完,胸口阵阵发闷,严东叙带给他的难堪记忆全都熟门熟路地找了回来。 严东叙事后任他处置的放肆眼神,有几次就在冯慕走后。 他细数当时从严东叙房里出来的一个个歪瓜裂枣,高矮胖瘦各有各的不同。 至于共同点,他归纳过,都很欠揍。 算了,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姓冯的,私募净值跌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找媒体透露的,东叙知道他的心血毁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被诈出来。” “我去,那这个边柏远,不会真是严东叙换了层皮吧。” 严西时连忙掐住自己的眉心,觉得他们都得了失心疯。 “你先把他的照片发给我。” 冯慕照办了。 深夜,严西时打开了trading view,找到刚才说过的自动策略,盯着分享人的id愣了半天,心里截然不同的情绪在相持不下—— east berlin99(东柏林),最近一次登录:3天前。 ip地址:东京。 “哈哈哈。”严西时笑得有气无力,倒了杯冰苏打水,“差点被你骗到了,难怪不给我托梦。” 严东叙消失以后,严西时颓丧到六亲不认,很长时间没打开过这个软件,更没闲心关注上面的任何动向,因而错过了east berlin99前几天分享的新策略。 第30章 登陆过,就证明人还活着。 他还活着啊,活着就好。 对,以严东叙的性格,一定是携款潜逃了,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布尔通道……”严西时面无表情地滑动鼠标,观察每个参数,都是很熟悉的配方,严东叙还跟以前一样,是个利用简单指标就能打造冷酷杀戮机器的祸害。 随后他翻出一年以来跟严东叙的聊天记录,嘴角懒散地勾起,欣赏他一厢情愿的单人表演。 2021/11/4 [西]:10月30号的视频我看了,楚文躲着不见我,出租车上的人到底是谁。 [西]:给我说的再见呢? [西]:你的礼貌不见了。 2021/11/30 [西]:我一定要掐死你 2022/3/23 [西]:十周年,你叫我弟。 2022/4/1 [西]:生日快乐,由于你是个野种,生辰查不到,那就算愚人节。 [西]:毕竟你把我们所有人都糊弄了 2022/8/20 [西]:医生诊断我重度焦虑,药我洒河里了,要死死吧。 2022/9/10 [西]:金城的交通指示灯都是笑话,到处都不能左拐。 [西]:左拐能他妈去死吗。 2022/10/10 [西]:快一年了,托个梦,我好给你烧纸 严西时笑了笑,不是平日里那种不怀好意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他活动了手指筋骨后试着给[东]编了条新的信息: [胜率80%,盈利率230%,哥,你退步了。] 这夜,严西时想起他有次无意间碰到严东叙的往事。 严东叙用一种欲擒故纵的神态反复撩了严西时两眼,道:“弟,没事不要跟我产生身体接触,上回你摸我那次,可结结实实地让我一个月没办法硬起来。” 严西时不无惊恐地退避三舍,哑口无声了半晌,等那阵被奇袭的冷风口微一散尽,只盯着严东叙来而无往的走廊深处,竟也笑了。 只是这“快乐”有些肤浅,很快浑浑噩噩随风去了,最后留给严西时的仅留一片峥嵘到死的花香,和一个平平无奇的念头——他这个白捡来的哥,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随即就招来自己那个千年的备胎和消遣,唇角勾得异常生硬,笑容也是流于表面的。 “十五分钟到我家里,晚一秒都再也别想进这个门半步。” 听筒传来压不下去的开心,“西……西时,我就在门口。” 严西时也辨不清内心到底有几味,面容僵硬地带他进来,指尖泄愤似的在对方的掌心碾磨,留下半边红印。 这一晚,不管东西两方到底意欲何为,严西时终于在声势上胜了那边一筹。 撕咬和呻-吟同时击穿耳膜,仿佛都互相较着劲,却心怀着彼此,共襄盛举。 第二天,谭铭正领着周书礼坐电梯,寒暄道:“幸好东旭不炒美股,否则像你们从华尔街回来的,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入职国内私募。”他有些好奇,“所以你为什么从投行辞职?” 周书礼盯着电梯缓缓变化的数字,剪裁得当的西装、淡漠的口气都像极了他的名字,“国外搞高频交易、玩量化,已经超过75%的比率,而我所在的投行反而还是老办法,一个人盯几台显示器,每天打不完的电话,没什么意思。国内从事量化的券商或基金比率不高,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之,我很欣赏。” 谭铭表示赞同,点头道:“用机器代替人脑,用算法减少人的误判和人性弱点,虽然对我们学金融的来说并不算好事,但我见过东总用程序碾压人,的确是自叹不如。” “东总?”周书礼微微侧身。 “就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严东叙。” 周书礼摸了摸鬓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电梯门开了,周书礼先一步出门,谭铭殿后,细细观察周书礼的利落短发,很快听他说:“我知道他,杀人如麻。” 正当谭铭不知道接什么才算得当时,周书礼顿在茶水间停下,几位女同事的窃窃私语实在不容忽视。 “我跟的case,远东国际的杨总你知道吧,他早上亲自打电话过来说他们下一轮融资还要让西总继续负责,你猜怎么样。” “同意了?” “同意我还会给你讲吗?西总问他今年多大了,杨总回三十九。” “然后呢?” “西总说要是想活到四十的话就赶紧滚……我赶紧就把电话放下了!” “……” 周书礼回头,表情僵窒,“西总是?” 谈起严西时,谭铭总有点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他还记得曾在严西时的办公室捡起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严西时的葬礼音乐播放列表”,谭铭当时一笑:“一、二、三……十五首,严总,对一个不到二十五岁就去世的人来说,您的葬礼看起来时间真不算短,那致挽辞的人员名单呢?也拟好了吗?” 严西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东叙。” “只有严东叙。” 谭铭只有硬着头皮对周书礼道:“严西时,上过财经周刊的年度盘点。” “我知道他,疯疯傻傻。”周书礼冷言冷语,“我去找他报道,单独。” 谭铭会意,给他带路后停下,“好。” 周书礼推门进去,见严西时背着身,黑色衬衣妥帖塞在灰色的条纹西裤里,虽然瘦,但气场骇人,严西时好像有所感应地开口:“神经网络,神经元,算法,把你懂的都告诉我。” 周书礼好像并不意外,人也没打算客气,随手就把公文包放在转椅上,打开严西时桌上的计算机屏幕,一边操作软件,一边念念有词,“替你选一个最近的强势赛道股,这些年的数据都是公开的,我处理一下,中间的计算过程忽略不计,说了你也听不懂。” 他熟练地敲击键盘,将数据输入输出后,得出两条几乎重合的曲线,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同样也不通人性,他用无机质的声音道:“用人工神经网络预测股票趋势,早就不是什么新课题。” 严西时这才不可思议地看向计算机屏幕,反复确认那是个寻常到不能再普通的一般软件,是严东叙平时敲代码会用到的。 图形无法做假。 “真是他?”严西时自言自语,不是个好的口气,拳也攥得严严的。 神经生物电、神经网络交易系统。 人工神经网络和刻在严东叙骨子里的股票。 严西时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生脸,“不对,他是疤痕体质,那张脸,动不得。” 周书礼:“什么?” 严西时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量化非常神奇。” 周书礼不置可否,很快就入了职,令他没想到的是,跟他同期入职的还有个大学肄业生,学的甚至与金融无关,是个半吊子都谈不上的草包。 至于名字,hr那天带他来办公区介绍,说叫边柏远。 严西时似乎有些乐此不疲,总是带着这位实习生去谈生意,引发了他的种种不满。 边柏远死盯着周书礼不怀好意的面孔,拉住严西时的袖口,用很茶的语气说:“我怎么觉得周书礼有点瞧不起我?他该不会误会咱们什么了吧。” 严西时饶有兴致地也看了过去,说:“不会的。” “今天你想吃什么?”边柏远问道。 “你想不想去我家,换了新的大厨。” “什么?那上回做牛肉面的还在吗?”边柏远惊道。 严西时笑了笑:“他还在的,那个可不敢轻易换。” 边柏远舔了舔下唇,轻笑道:“不过我这回确实想尝尝新的。” 第30章 番外(三)全文完 严西时与边柏远坐在车子后排,狭小的空间似有温和的情愫流转,严西时还记得他把边柏远请过来的第一天,当听到他那酷似严东叙声音时的震惊和胆怯。 他从不信命,这一刻却认为是老天爷在救赎自己。 因严东叙而起的,就由他结束。 虚拟盘一定是他操纵的,现在严东叙正拿着别人的血汗钱同他的情人们挥霍,严西时找到了任意为之的自洽后,便对边柏远不管不顾了起来。 一开始仅仅对他有多一点的关注,让他多参与商业上的谈判,后面则是片刻都不愿跟他分开,每次单独回家都有深深的分离焦虑。 好在,边柏远似乎跟他有着惊人的默契,也许一开始就参透了自己想多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有天恰逢严西时喝多,边柏远不请自来,睡在了严西时的床榻上,但并没有动手动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严西时熟睡的模样,摸着心口问了自己一句:严西时会不会忘记严东叙呢? 严西时的酒气浓厚,很快就侵染了整个房间,连边柏远自己都微醺了。 醒来时,边柏远不小心闯进了严西时的酒窖,看见那被拼得面目模糊的严东叙,心中五味杂陈,却只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一走,就是五天。 第31章 边柏远直接一周没去东旭打卡上班,严西时自然知道他没来,犹豫着措辞,给他去了电话。 边柏远酸里酸气地说:“我就是一个小实习生,怎么敢劳烦西总亲自打电话?” 严西时没有冒火,语气里全是关心:“你出什么事了?病了吗?” “没有……”边柏远说,“心病算不算?” 严西时“嗯?”了一声。 边柏远:“我见到你地下室东总照片了。” “哦……那是我的……艺术创作。”严西时莫名有点慌,生怕边柏远再也不来,那他到时候找什么理由见面呢。 后来,许是听到东西二总的故事越来越多,边柏远有天彻底消失不见了,他返回了日本,决定继续攻读学业,严西时这次急了,直接追到了日本,却意外发现严东叙清洲桥事故后捐赠心脏给他的事情。 就算是他还有心追回边柏远,也没那个心情了。 沉湎在严东叙死亡的悲恸里将近两年的时间,边柏远才终于从千叶大学毕业,正式入职东旭基金,再见面的时候,严西时又清瘦了不少,而边柏远的眼神却带着疏离,并不想追问严西时没能好好吃饭的原因。 从边林的算法入股st云垦后,他们就成了商业上最好的合作伙伴,却迟迟不愿拆开那层半掩的纱。 边柏远有次在商会的酒局上喝多了酒,终于借了几分胆量来到严西时的家,轻车熟路来到他的卧室,刚爬上床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严西时却唤起了“东叙”。 那一声声的思念,全是割在边柏远心坎的刀子。 他合衣睡下,第二天严西时见他也并未错愕,说:“我给你一套换洗的衣服,洗了澡再去上班吧。” 边柏远无声地翻了个身,并不想理他。 “柏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甚至也在这么想,但是——” 严西时开口,有些热度,但不够多。 边柏远没有听到“但是”,也不愿听到,欺身就将严西时压在下面,让他动弹不得,严西时那颗心脏砰砰作响,格外地强劲有力,似乎在告诉严西时,严东叙这条命想换的,并不是他的愧疚。 严西时不大熟练地回抱着他,指尖微微颤抖。感受到他主动的边柏远额头的青筋爆出,动作生涩地响应着稚拙的触摸。 他们此刻仿佛都像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新手,一套动作下来,互相都笑了。 严西时的双手被合拢着抬到了头顶上方,脸色氤氲着微红,嘴唇微微张开,似在邀请边柏远更深地探入。 “严西时,我喜欢你两年了,如果时间重新回到两年前,我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 边柏远从下到上依次解开严西时的衬衫扣子,露出嫩滑而紧实的皮肤,口里似有若无地低叹一声。 严西时:“也许等你父亲的实验完成,咱们真能回到两年前。” “你到时候会怎么做?” 严西时抚触着自己的心口,说:“我还从没有好好地调查过东叙的离开。” 边柏远期待的神色急速转成黑脸,“我跟他之间,你到底会选谁。” 这个问题……严西时心想,反正只有在生物舱成功的时候才能揭晓,于是他微笑着撒了谎:“我选你。” 那些沉疴顽疾,即使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许,都比不过眼前的人一笑。 至于过去,都尘封在那颗滚烫的心里吧。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