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掌控》 第1章 《温和掌控》作者:祝鹦【cp完结】 简介: 方静淞x宋年 毒舌禁欲攻 x 钓系黏人受 方静淞看着病床上失去记忆的omega,想起那张被搁置在书房的离婚协议书,意识到两个月前自己不该冲动。 结婚一年的妻子是位演技精湛的好演员,鸠占鹊巢多年,真实身份不过是棚户区里最卑贱的“小偷”。 方静淞觉得自己被愚弄,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妻子很会演。 两个月前,方静淞将匿名举报信甩到宋年惯装无辜的脸上,蹲下身,替失措的omega擦掉眼泪。 “当时基因库为我筛选伴侣,三个人里,只有你的匹配率最低。” 聪明的omega很快就明白原因,他怔愣地看着alpha,嘲讽道:“怎么,方先生的心上人也叫宋年吗?” 心上人,多么愚蠢的形容。 出院回家的路上,方静淞开口:“把病号服换掉。” 车里还有助理和司机,omega脸颊涨红,还是依言照办了。 “我为什么会出车祸?”这是失去记忆的宋年今晚问他的第三遍问题。 方静淞冷淡回答:“因为你发现我并不爱你。” 空气安静许久,omega垂下脑袋,小声说:“骗人。” 方静淞挑了挑眉,任由omega握住了他的左手。 “您还戴着婚戒,我们都还戴着婚戒。” 标签:  abo、先婚后爱、失忆梗、追妻、古早狗血、年上、年龄差、he 第1章 失忆 医院电话打来时,褚辰刚收到上级的指示安排。 新草案两周前刚在联邦政治庭上释出,便引起轩然大波,异端分子趁机联合反对势力集中闹事,大肆渲染基因优化实验不过是上位者的阴谋论。 风头正紧之下,联邦第一大监狱——宝龙监狱刚刚发生暴动,副监狱长死于腺体虐杀。 那支印有联邦生物医药实验室logo的针管,直直刺进副监狱长溃烂的后颈。 正对监控镜头,昭然若揭的挑衅。 国议大厦前,媒体记者层层围绕,哄闹声剧烈。此刻的会议室里,各系高级官员眉头紧蹙,一片死寂。 褚特助的敲门声打破了会议室僵持的气氛。 他稳步走向长桌尽头,俯下身道:“会长,警卫安排已到位,媒体记者现在都集中在正门,后门多余人员都已经清理。” 方静淞抬眼,会议桌前的各位官员肉眼可见地松下一口气,他保持着双腿/交叠的姿势,眼底轻蔑呼之欲出。 一旁恭敬回复的褚辰顿了顿,用手掌挡住唇齿,偏头低下声补充:“还有……刚刚医院打来电话,说宋小先生已经醒了。” 方静淞神色微动,修长干燥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 那枚铂金定制裸戒已经从他的手上摘下多日,确切来说,是两个月零三天。 褚辰看得清楚,知道这也是宋小先生昏迷至今的时间。 仅有几秒失神,男人就恢复了冷淡,褚辰听见他问:“监狱那边怎么样了?” “上面派人去了。”褚辰道,“监狱长应琮京被子弹射中胸膛,送去急救了。” 褚特助说这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是以在场诸位都有听见。方静淞也懒得废话,眼神扫了扫在座的各位,开口:“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们方氏集团与联邦生物是合作关系,除了要遵守的合作条件外,我们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至于那些不实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我会好好核查。” “而我作为商界代表,自然全心全意为联邦着想。” 他微笑,“但比起问责我们方氏集团,眼下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各位去做。” 方静淞善意提醒:“在各位对我连续进行审问的三个小时里,宝龙监狱刚发生了一起暴乱,此刻楼下应该围满了记者。” “不知各位如何看待造成副监狱长死于腺体虐杀的那支针剂,为什么拓印着联邦生物医学实验室的logo?” 话落,会议间瞬间炸开了锅,上一秒还咄咄逼人的高官们,眉头一皱,面露惊愕。 剩下的就是他们这些高官的事了,方静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一个商人,明哲保身才是主要。 “方某还有家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会议桌前的几位官员对方静淞离场表示不满,但监狱那边的暴乱显然更需要解决。 此次暴乱也并非首发,早在新草案公布之时便遭到不少地方势力的抗议。 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而作为商界代表,和联邦生物实验合作的方氏集团掌权人方静淞,作为最近谣言里“变种药流通”的关系者,在面对上级责问时不仅没有证据证明那些违规变种药的研制与方氏并没有间接联系,还态度嚣张。 几个负责督查的官员内心不爽,可也不可能就这样把人抓起来。方氏一族家大业大,背后势力不容小觑,他们再铁血丹心,也要看清形势。 事已至此,方静淞提前离场,没人敢拦。 穿过会议走廊,褚辰为他按下通往b1层的电梯。 电梯门关闭,褚辰支吾道:“会长,还有一件事……” 电梯徐徐下行,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宛如心跳鼓动,方静淞看着,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谣言里的那款变种药,里面的成分其实就是放了染色剂的面粉,如此低劣的手段和恶毒的谣言,散播出来的目的难道只是栽赃一下他们方氏集团? “说。”他将眼镜重新戴上。 褚辰斟酌着开口:“宋小先生他,好像忘记了车祸之前的事。” 从一周前谣言涉及到方氏,方静淞便着人查清和跟进此事,连续数天的开会,身体和神经都时刻紧绷着,加上刚刚结束的三个小时的审问,这会儿他很疲倦。 但听到宋年失忆的消息时,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忘记?这倒是个好借口。” 此刻,联邦中心医院的高级病房。 omega放下床头的病历卡,表情茫然地摸了摸脑袋上的绷带,并没有从记忆中搜索出任何有关病历卡上所描述文字的印象。 病人信息那一栏,写着病人姓名宋年,职业学生,年龄20,性别omega,已婚。 护士说他两个月前因车祸被送来医院,手术后一直昏迷,两个月后的今天苏醒过来,比预计的时间要早很多。 换言之,原本他有超一半的概率会永远沉睡。 主治医生很快过来为他进行身体检查,结束后当着他的面让人拨通了一个电话。 寥寥几语,让omega听见“褚先生”这个称呼。 他仰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听见医生反复询问自己:“宋小先生,你真的不记得任何事了吗?” omega张开嘴,发现嗓子干涩得疼。 他反应有些迟钝,哑着嗓子说:“我梦见自己在水族箱里游泳,后来窒息感来临,我呼吸不过来,身体像被绑着。我想说话,但是一张口就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见omega情绪有些失控,医生合上病历本,安抚道:“你在昏迷,现实里的事物会映射到你的梦境里,现在你已经醒了,不必紧张,我已经让人通知了褚先生,你的家人很快就会赶过来。” 等到点滴打完,护士为他拔掉了吊针,并询问他有什么想要吃的。他刚苏醒,只能吃些好消化的汤水和粥。 omega没有什么胃口,他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护士走后,omega不安地坐在病床上,他在想自己的家人,在想自己现在记不起任何事,之后又要如何面对家人。 时值初夏,离医生为他拨打的那通通知家属的电话挂断,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傍晚日光西斜,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病房的光,omega走下病床,伸手将窗帘拉开。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omega以为是护士送来了粥,闻声转过了头。 一个陌生男人出现病房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三步两作地朝他走过来。 omega没有在空气中嗅到信息素的味道,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身体紧贴在窗户上。 他的伴侣是个beta? 褚辰动作一顿,保持着半臂的距离,将装有干净衣物的袋子递给他。 omega显得有点防备:“你……是我的丈夫吗?” 褚辰清咳一声,解释道:“当然不是。” 话落,稳健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omega抬眸,看见下一个走进病房的人——面容精致,一副金丝眼镜衬出他周身清冷矜贵的气息。 男人右手抵着手杖,身姿挺拔,那束透过窗户照进来的落日光正巧铺到他的脚下。 omega愣住了。 alpha对于omega天生具有吸引力,遑论还是对自己进行过暂时标记的alpha。 omega天生敏感的基因里,仿佛存纳了对伴侣信息素的感应。宋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的alpha。 第2章 方静淞一进门就看见宋年站在窗边,omega单薄的身子被宽大的病号服罩在里面,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感,与两个月前的形象差别很大。 唯独不变的,是那双看人时的眉眼。 胆怯,又楚楚可怜。 “还知道我是谁吗?” 方静淞走进病房,轻轻用手杖敲了敲病床,“过来坐着。” 他的视线落在omega未穿鞋的脚上,见omega一脸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方静淞在病床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伸手够到床头的病历本。 刚刚翻开,就听见病床上的omega小声说:“家人。” 似乎觉得这两个字从宋年嘴里说出来很新奇,方静淞抬眼,见omega一脸紧张地瞧着自己。 要是没有注意到omega此刻红透的脸,方静淞会以为宋年在怕他。 他突然低笑一声:“也对。” 结婚一年,同床共枕半载,除了用伴侣称呼,家人两个字似乎听起来更温馨自然。 可纵然结婚一年,他和他的omega也从未用过这两个字来称呼彼此。 方静淞眯起眼,神色淡淡地打量着眼前的omega。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宋年在做戏,毕竟直到两个月前,他都还以为这个在联邦基因库里与自己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三的omega妻子,是真的宋家人。 “会长。”褚特助看了眼手表,提醒道,“医院这边不会走漏风声,车子现在在地下停车场,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带宋小先生离开……” 毕竟是多事之秋,商会上任秘书长不久前无故失踪,听说昨天才找到人,不过就剩下具尸体了。 他们这样的人,身价过亿,背后还牵扯到某些贵人的利益纠葛,生死在天,指不定哪天就成了替罪羊。 方静淞神色疲惫,站起身,不欲此刻就揪掉宋年的假面。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omega,出声提醒:“跟上。” 褚特助考虑到宋小先生病中刚醒,想走过去搀扶,却见宋小先生先一步拽住了会长的袖子。 “……请等等我。” 方静淞停在原地,低头见omega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我有点头晕,”omega小声叮嘱道,“拜托你一定要扶好我。” 方静淞握着手杖圆柄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垂下眼,只看到身侧omega头顶上小小的发旋。 很显然,这一刻,宋年将他当成了家人。 一直到坐进车里,omega都还十分茫然。身边的alpha气场强大,尤其周身萦绕的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让他直觉要远离。 但生理上的熟悉感又让他忍不住靠近。 车子逐渐驶离市区,道路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来,发出橘黄色的暖光。 omega偷偷瞄了眼身旁闭目养神的人,小声问道:“我真的叫宋年吗?请问……我为什么会出车祸?我以后还能恢复记忆吗?” 身边的alpha睁开眼,声音很淡:“我说的,你就信吗?” omega抿了抿唇,似乎想到什么,他说:“你是我的alpha,你说的话,我会信的。” 语气坚定的像是在承诺。 方静淞表情没什么变化,睨了一眼omega,见他仍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出声让他换掉。 “面前袋子里有你的衣服。”病号服会让他想到医院里的那股消毒水气味,以及各种显眼或者不显眼的病菌。 他有很严重的洁癖。 omega迟钝了有三秒:“可是……我们还在车里。” 除非,他要当着他的面脱光。 身边的alpha只是看着他,这让omega恍惚以为他们从前就是这样坦诚直白。 于是他开始解病号服的扣子。 前座开车的褚特助看了眼车内镜,默默升起了挡板。 omega红着脸脱掉了病号服的上衣,他抬眼偷瞄了下身旁的alpha,见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突然羞耻心顿生,一把将袋子里的衬衫套在了身上。 虽然失忆,但是性格里的胆怯和羞赧还在。 方静淞见他磨磨蹭蹭地脱下裤子,突然玩味地开口:“为什么发生车祸吗?” 目光缓而慢地流连在omega大腿内侧的白皙肌肤上,犹如蛇信子发出轻声嘶鸣,危险而深不可测。 “两个月前,你和我发生争吵,离家出走时,你乘坐的出租车在半路发生了车祸。” “至于我们争吵的内容——” 方静淞注视着omega闻声而好奇转过来的脸,意味深长道:“是因为你发现我并不爱你。” 车里有一瞬间的安静,alpha暗含轻浅嘲意的眸子里映出对面人惊愕的表情,下一秒,omega清澈的眼瞳里开始泛出晶莹的水光。 这一刻,对于宋年来说,伴侣的厌弃或许比失去记忆更让人无措。 过去一年里,方静淞知道他与自己的omega做爱的次数甚至没有超过三次。他并非重欲的人,而他的omega又碰巧很怕他,他们结为伴侣一年,也只有最近半年才开始同床。 当然,唯两次的结合,还是因为两个月一次的发/情期缘故。 此刻,omega红着眼框垂下脑袋,正费力地抬起腿,将裤子套上。 这双修长笔直的腿让方静淞想到宋年婚后第一次发/情时,哭着勾引他的模样。 他想起来,他不与宋年做爱还有一个原因,他讨厌生理性体液交织的那种黏腻感。 或者说,他的精神洁癖早就战胜了他的生理欲望。 “你在骗我。” omega穿好衣服后,突然闷声开口。 方静淞挑了挑眉。 omega指着他的左手,鼓起勇气说:“您还戴着婚戒。” 接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五指伸展,握住了方静淞那只戴着婚戒的手。 “我们都还戴着婚戒。” 第2章 83% 车子驶入别墅区,omega看着车窗外的楼宇,瞪大了眼。 他的家,是在这里吗? 车子稳稳驶进庄园,标准的联邦建筑风格,雕塑喷泉,白墙灰塔,巨大的绿地草坪在夜色下泛着银光。omega才注意到草坪的边界处镶嵌着许多发光的小灯。 下一秒,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小片玫瑰园。 这个时候,正是玫瑰花盛开的季节。 “你……很有钱吗?” 从alpha身边那位训练有素的助理,到他们交谈间颇为隐秘的话题,以及现在眼前这幢价值不菲的屋宅——omega猜到alpha的身份似乎并不普通。 “你的所有问题和好奇,都会有人告诉你答案,但不是现在。” 方静淞走下车,手杖轻轻敲了下地面,提醒车里的omega。 “下车。” 宋年就这样在别墅住下。 没有久违的熟悉感,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里的记忆。在眼前的青年beta告诉他是一年前自己与方先生结为伴侣后就搬进了别墅时,宋年喃喃道:“我和方先生,已经结婚一年了吗?” 方家私人医生正在为宋年看诊,从今天起,例行检查都要在别墅里进行。 作为特级助理,褚辰很有眼力见的主动为宋小先生回答疑问。 “根据基因库数据匹配结果而挑选出来的成年omega,您与会长的匹配度达到83%。自从去年四月登记结婚,到现在,你们结为伴侣已有一年的时间。” 83%的匹配率,是ao人群登记结婚的隐性条件。这个数据是官方借由历史经验,根据人口基数,研究出的最有利于ao性别人群结为伴侣的标准。 基于受孕率、生育率和基因延续,83%是一个合格值。 omega微怔:“那我和方先生……有孩子吗?” alpha和omega的基因天生相配,一年时间,足够相爱的一对伴侣孕育出后代。 褚特助的语气公事公办:“很抱歉宋小先生,您和会长并没有孩子。” “你一直喊他会长……” “方先生作为中北区商会的会长,日常所遇事项可大可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您和先生的婚姻一直是保密状态。” 如果不是褚特助胸膛下的起伏,宋年会以为他是个智能机器人。 褚辰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当然,这对于您的日常生活也有利。” 日常生活…… 是了,他记得医院床头的病历卡上写着自己还是学生。 “等您身体完全康复,就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了。” 褚特助的几句回答,让omega很快了解现状。 等家庭医生做完检查,褚特助起身相送,坐靠在床上的宋年小心翼翼地追问:“那我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褚特助身体一顿,没有回答。 送走医生后,他敲响了书房的门,向里面人汇报:“和医院给出的结果一样,只能从脑部ct观察,赵医生也没法给出确定的答案,也许……宋小先生是真的失忆了。” 书桌后的人抬眼:“他没问宋家的事?” 褚特助迟疑:“这个……我没有回答。考虑到宋小先生病中刚醒,我觉得他接受信息还需要时间。” 方静淞摘下眼镜,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你倒是会替他着想。” 第3章 褚特助颔首,“毕竟他是您的妻子。” 方静淞皱眉,“妻子”这两个字,现在听起来显然很刺耳。 他想起一些事。 十年前谬城化工事件,联邦一区警卫厅下警员一百三十余人,在那场爆炸过后,生还者不过半数。 宋年的父母死于那次出警。 联邦红十字治下的慈善之家收容所,在事件之后收养了大批失去亲人的孩子。 十岁的宋年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烈士遗孤,宋年的童年生活并不美好,慈善之家里有那么多失去双亲的孩子,弱肉强食四个字,放在任何环境里都适用。 宋年足够普通,如果不是在十五岁那年分化成omega,四年后,又由基因库筛选成为他可供选择的伴侣,他与宋年,原则上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诚然,他需要一个出身和背景都与自己毫无干预的伴侣,身为孤儿的宋年,以及他与自己尚算契合的匹配度,是宋年能够被他选择的原因之一。 夜已经很深。 方静淞短暂闭目眼神后苏醒,看见书房的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微弱的光亮透进来,他的omega正拿着手电筒站在门口,见他睁眼,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还不休息吗?” 窗外,黑漆漆的夜,月光像霜一样打下来。书桌上那盏铜制灯盏垂下来的链条被方静淞轻轻扯动。 “咔哒”一声,房间隐入夜色。 听见屋内人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门外的宋年心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他将自己的紧张归结于alpha不在身边,所以从家庭医生做完检查离开后,他一直未能独自入睡。 方静淞走出书房,半分眼神都未施舍给omega,他绕过宋年,径直去了卧室。 宋年打着手电筒跟上,方家别墅很大,管家和佣人都已经休息,长长的走廊里引路灯发出幽微的白光,和窗外的月色很像。 暗红色的木质地板上只有alpha朝前行走的脚步声,宋年脚步放轻,与alpha始终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直到看见alpha走进卧室,他松了一口气,在门外纠结了一会儿,跟着走进了卧房。 alpha不在床上,宋年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他突然想到白天他在车上当着alpha的面脱光换衣服。 宋年放下手电,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脸不自觉的发红发烫。 等方静淞洗完澡走出浴室,看见的就是床上人蒙头盖脸,一副要把自己捂死的模样。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宋年闷在被子里热出了一身汗,他憋红了脸,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alpha过来的动静。 他扒下被子,露出脑袋,看见浴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水声已停,浴室灯也熄灭了。 宋年愣了愣,从床上坐起身,呆呆地看着那扇被打开的卧室门。 后半夜起了雨,管家走进玫瑰园打开了温室开关。 这片玫瑰园自别墅的上任主人离开后,便一直交由政府收管,直到后来作为贺上将的遗产在拍卖时被方先生出资买下,他们这些老仆从才有机会继续留在这儿。 管家打着手电穿过玫瑰园,回房时,看见二楼主卧还亮着灯。他大致猜出缘由,但不好多做什么,只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宋年一夜无眠,第二天被叫下楼用餐时神色憔悴。管家贴心地准备了麦冬茶,宋年抿了两口,忍不住抬头看向餐桌对面的人。 方静淞正在看今天的早报,昨天监狱暴动逃出了两名罪犯,警卫部下令全城搜捕,才过一晚,其中一名越狱的犯人便被警方抓捕了回来。 这种事原本不值得他费心,但报纸上印着的那张逃犯的照片让他微蹙起眉。 宋年只看到餐桌对面的男人冷淡的面孔,心思弯弯绕绕想到昨晚自己被alpha忽视,一个人忍着不安与胆怯度过从医院醒来后的第一个夜晚。 宋年有点委屈。 他咬了口餐盘里的白煮蛋,配上没有滋味的白粥,属实寡淡。 因在恢复期,他的早餐和方静淞的不同,管家听取医生建议,未来两周,他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 宋年口味不佳,加上昨夜没有睡好,他简单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刀叉。刚站起身,就听对面人淡声道:“坐下。” 宋年一怔,见alpha搁下报纸抬起头。 “医生怎么说的?” 声音没什么语调,却让宋年听出质问的压迫感。他坐回餐桌前,低下头继续吃碗里的白粥。刀叉与餐盘相撞的清脆声里,他和alpha彼此沉默。 那碗寡淡的白粥宋年还没有喝完,他的丈夫已经拿上西装外套准备出门。宋年见状匆忙从餐位上站起来,语气紧张的询问:“你去哪里……” 客厅门关闭。 alpha甚至没有和他说早安或者再见。 落地窗外,雨从昨夜下到现在。 宋年动作迟钝地坐回位子上,对面餐盘整洁,剩下的半杯咖啡还冒着徐徐热气。 他收回视线,努力喝下没有滋味的白粥,直到佣人过来收拾餐盘,他才回过神。 管家送来温水,提醒他记得吃药,顺便安抚解释:“先生每天这个点都要去公司。” 宋年捧着水杯,忍着不安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年过半百,许多事情看得比主人家透彻,以前他是贺上将身边的人,在成为方家管家前,得益于二人的关系,与方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一个近乎冷漠的人,这是他对方先生的初印象。事实证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这种印象依旧可以概括方先生这个人的大部分。 出身中北商区代表的方家,性别是基因里高人一等的alpha,金钱和地位仿佛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什么都不缺,想得到什么都毫不费力,感情两个字就显得很单薄。即使联邦有法律规定“alpha在30岁之前必须登记结婚”,一年前,管家也震惊于方先生真的会和一个素不相识的omega领证结婚。 但很快,在那个老实的omega搬进别墅后,管家就从两人的相处中看出来,他们并没有感情。 一切变得合理起来,毕竟方先生一直如此——冷漠,居高临下,对情爱一事完全无意。 找一个合适的omega领证,一切为了应付差事,这放在很多豪门里都很常见。只不过区别于豪门联姻,这个与方先生结婚的omega完全没有背景。 管家眼神微妙,看着和失忆前性格有很大变化的omega,回答得滴水不漏:“这要看先生当天忙不忙。” “哦。”宋年语气听起来有点失落,过了会儿,又问,“我和方先生关系好吗?我们以前……是怎样相处的?” 管家微笑道:“方先生长您十岁,在我看来,很多时候您对他的敬畏要大于感情。” 宋年似懂非懂,但凭接触时的感觉,他认为失忆前的自己曾深爱着方先生,尽管……方先生对他有些冷淡。 宋年想了想,问起别的事情:“我醒来这么久,好像都没见到过我的家人,他们不在本地吗?” 管家委婉道:“您从小生活在孤儿院。” 宋年微怔,“这样啊。” 原来他是孤儿。 雨天连屋子外都没法去,饭后宋年去了小阁楼,听管家说,他失忆前,空时便爱待在那儿。 小阁楼在别墅的西北角,位于最高处,视野很好。宋年在这里看到一张桌椅,几个龟背竹盆栽,一些零散的白色纸张,还有画架和颜料。 他曾听褚特助说,未出车祸前自己在a大上学,读的是美术专业。 画架上有一幅只画了一半的油画。 宋年在画架前坐下,忍不住伸出手触摸画布上的色彩。 那抹朦胧的色彩之下,他看清画布上的是一个人的背影。 宝龙监狱监控室。 方静淞看着审讯室内的景象,神色渐冷。 抓捕逃犯之事,本该由警卫部和监狱这边负责,好在昨天趁乱逃走的两名罪犯只是普通的犯人。 一个因走私违禁品入狱,还没找到,抓回来的这个半年前因暴力斗殴入狱。 明明刑期只有一年零三个月,这服刑期都过去一半了,偏偏要作死逃狱。 一旁陪观的警员直觉这个逃犯不简单,只是卷宗看了又看,这人也是个没背景的小角色。 但自己身边坐着突然大驾光临的中北商会会长,不知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说是探监,可明显不可信吧…… 警员内心紧张,按照流程写下审讯笔录,由于摸不清逃犯和方会长的关系,只好试探着开口:“后期是否重新量刑,还要等法庭宣判,不过这人档案我看了,服刑期期间一直积极表现,至于为什么逃狱,刚刚您也听见了,他说家中有亲人病重,想去探望……” 方静淞闻言并未作任何表情,他甚至懒得再看监控器一眼,目光扫到那则卷宗上的信息,他一字一句地念道:“袁照临,半年前因暴力斗殴入狱,一个beta……” 第4章 褚特助尴尬地轻咳,了解会长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自然与“不自量力”脱不了关系。 联邦精英阶层由绝大数的alpha组成,优秀的基因让他们集中于社会各顶尖领域,成为各项资源分配的决策者。 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beta,本不该浪费会长的时间屈尊到此。但褚特助心领神会,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想起来这个袁照临曾与宋小先生颇有渊源。 小警员察言观色,瞬间明白,立马又道:“当然,这小子胆大包天趁乱越狱,法庭即使重新量刑,肯定也是要延长刑期的。” 审讯室和监控室之间隔着一扇玻璃,单向镜,刁钻的角度能够让外面人清楚地看见审讯室里的犯人的微表情。 方静淞只花了四十秒,就确定眼前的beta对宋年的感情不寻常。 又花了二十秒,确定男人和认知里的beta没有任何区别。 普通,平凡,基因低等。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方静淞心情不佳,即使知道一年前宋年答应与自己结婚的原因与这个男人有关,可当时自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自己居然在今天工作结束后专门来监狱一趟,就为了亲眼见一见过往一年里,宋年在他面前提及无数次的“家人”。 相依为命的家人。 回程的轿车行驶在暮色中,到达别墅时已经入夜。 管家将备好的晚餐端上餐桌,交代为了让宋小先生早点休息,两个小时前已经让他先用了餐。 方静淞扯松领带坐到桌子前,询问管家宋年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宋小先生在小阁楼的画室里待了一上午,中午时只喝了点汤;午休睡了半个小时,下午雨停后去了玫瑰园小坐,傍晚在廊下看了会儿书,晚餐也用的很少,只吃了半碗甜羹。” 这样事无巨细的回答没有让方静淞满意,他并不关心宋年吃了什么、是否有胃口、今天心情又怎样。 他需要一个发现端倪的缺口,从而佐证宋年是真的失忆还是在撒谎。 公司最近的事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方静淞不想再浪费时间去验证宋年是否在耍把戏。 毕竟,等到事情了结,他总会和宋年离婚。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光线并不那么明亮,管家和佣人早早被方静淞遣退,宋年穿着睡衣下楼时,客厅里没有一个人。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偷偷打开冰箱拿了根冰淇淋,刚走出去就被吓得愣在原地。 客厅餐桌前,方静淞正坐在那里。 他方才用餐到一半,想喝点酒解乏,便起身去了藏酒室拿酒,回来时就看见宋年进了厨房。 omega偷拿冰淇淋的过程,他全程目睹。 此刻,宋年尴尬地将冰淇淋藏在背后,做贼心虚地向alpha解释:“我有点热……” 现在不过五月,夏季刚至,气温也是最适宜的时候。 方静淞看着他:“医生有交代不能吃冰的吗?” 宋年小声回答:“只说前两周要忌辛辣多油的食物。” 他今天下午在厨房的冰箱里发现了满屉的冰淇淋,整个别墅又空又大,除了管家和几名佣人,再没有其他人。 宋年实在想象不到方先生这样严肃正经的人会喜欢吃冰淇淋,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些冰淇淋是给自己准备的。 只是下午那会儿有佣人在客厅里打扫卫生,他不太好意思,没敢拿。 晚饭的时候他问起管家,才知道那些冰淇淋每隔两个月都会有专人送来,订单服务是失忆前的自己签订的,但管家说那些冰淇淋并不是用来吃的。 后面宋年再细问,管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夜里宋年一个人睡不着,心口燥热,惦念起冰箱里的冰淇淋,没想到出师不利,偷溜进厨房时正好让方静淞瞧见。 宋年感觉背后的冰淇淋在融化,搞得右手有些黏。 可不远处的alpha慢条斯理地用餐,他无视宋年的窘迫,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刀叉,端起一旁的红酒。 “还记得南码头的棚户区吗?”方静淞抬眸看向宋年,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宋年当然不记得,他茫然地站在原地,身后拆了封的冰淇淋在融化,一滴滴落到实木地板上,散发出腻人的奶油香。 方静淞轻抿了一口红酒,压制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朝omega招手。 “过来。” 第3章 过敏 方静淞坐在餐桌前,看宋年讨好似的拉过一张椅子坐到自己身侧,因昏迷期间做过两次开颅手术,伤口未愈合,额头上现在还缠着绷带。 白色的、纯净的,像宋年正吃进嘴里的冰淇淋。 他忽略omega天真无辜的表情,用试探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审问:“怎么会不记得呢?” 联邦经济中心在中北两区,南区相对落后,却也是人口最密集的一区,联邦最大的贫民窟就在那里。据方静淞在婚前对人做的调查,资料显示宋年从前一直生活在南码头的棚户区。 在此之前,宋年的资料里只有空白。 这不难理解,毕竟南区贫民窟里住着许多没有身份、苟且谋生的人。三不管地带,黑道势力横行,里面的人甚至连档案信息都不在联邦的系统里。 而十年前谬城化工事件虽然表面平息,内里却牵扯到多方势力。宋年在父母牺牲后被送进当地的孤儿院,没过多久,孤儿院院长就因贪污罪被捕,后在牢里畏罪自杀。 上面一纸文件,孤儿院被要求迁址搬到邻市,与当地的孤儿院合并,却在搬迁途中丢失了一名护工和孩子。 护工名叫沈红黎,一个女beta,当年报纸上对她的描写只有这些。此人行迹诡异,动机不明,拐带走一名孤儿后,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大众视野。 十年了,警方如大海捞针,一直没有找到这名护工。事件简单被定义为“拐卖”,不了了之。 因为是同时失踪,所有人,包括警方,都以为沈红黎当年拐走的孩子是宋年。 昔日的烈士遗孤,命运翻转,流落南区,成为贫民窟里苟且偷生的黑户。而当初拐卖走宋年的那个护工,早就拿着卖命钱远走天涯。 在方静淞的认知里,宋年就是个可怜的倒霉蛋。金钱和地位是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所以他不在乎,也不介意宋年的贫穷、普通、甚至是肮脏。 他需要一个结婚对象,堵住家族逼迫的嘴,以及法律规定的alpha即将到来的30岁之限。 所以他可以忍受omega的这些缺点,正如十年前自己和方家人一起去往谬城的孤儿院捐款,在媒体记者面前“作秀”,和宋年结婚,也是一场带有目的性的“作秀”。 给方家人看,给集团里的那些老狐狸看,给方聿那个神经病看。 可现在唯一的变动,是宋年并不是真的宋年。 omega有些为难,好像因为方静淞的一句反问而失落,他说:“对不起,我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吗?我也不想,可是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宋年语气焦急,失去记忆让他缺少安全感,alpha轻描淡写的问话又让他自我反思,可是脑袋里像装满了浆糊,只要一努力回想过去就开始酸胀得厉害。 他伸手摸向绷带,懊恼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突然想到为自己看诊的家庭医生的话,他抬起头求助:“可以带我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吗?” “赵医生和我说,故地重游,许多场景我多看看的话,也许就能记起来了。” 方静淞靠在椅背上,将宋年重燃希望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重要。”他淡声回绝。 医生的这些建议如果真的有用,那宋年待在这幢熟悉的房子里怎么就没有想起一点过去的事?从他们领证结婚,宋年搬进这里和自己住了一年,一朝失忆,不也是一丁点儿关于家里的记忆都没有? 方静淞不相信宋年真的失忆了,起码他对宋年的信任,在两个月前收到那封匿名信后就消失得荡然无存。 连身份都作假的人,凭什么让他相信说出口的话不是假的。 “宋年。” 方静淞的目光扫向那支融化的冰淇淋,黏腻的奶油香在他和宋年之间弥漫,雪白的奶油顺着omega的手指缝隙正往下滴落。 omega后知后觉,以为是alpha在提醒他,他急忙含住冰淇淋的顶端舔了两下。 “抱歉,抱歉……” 像个犯错误的孩子,宋年一边道歉,一边从面前的餐桌上拿起纸巾擦拭滴落到地板上的奶油。 这个语气和惊慌失措的模样,让方静淞瞬间幻视从前。 失忆前的宋年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小心谨慎,起初是因为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毕竟在他们领证之前一共只见过两次面,本质上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从分房而睡,到同床异梦,再到omega第一次失控发/情,在此之前他们相敬如宾。而在此之后,omega在那夜知道了他的病症,也被他那句说出口“恶心”震慑住。 第5章 自此宋年在他面前放低自我,小心谨慎,不敢打乱家里东西摆放的布局,尽量避免制造噪音,每天在回家后先习惯去洗澡,只为去除在外面一天可能沾染到的异味。 是了,习惯和性格轻易改变不了,一个人要是假装失忆,总能从这两个方面发现端倪。 方静淞眯起眼,盯着弯腰擦拭地板的宋年,正要拆穿他的假面,omega抬起头,将用过的纸团顺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朝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怪你啦,不早点提醒我。” 酷似撒娇的语气让方静淞愣住,这一会儿沉默的功夫,宋年已经三两下解决完手里的冰淇淋。他舔了舔唇,走去厨房洗手,等再出来,方静淞看见他手上又多了支冰淇淋。 见alpha盯着自己看,宋年拆封的动作慢下来:“我想再吃一个……可以吧?” 看起来不像在征求同意,因为宋年说这句话时已经直接打开了包装。 omega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跟他告状:“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胸腔里好热,口干舌燥的。” 方静淞眼神晦暗:“是吗?” “嗯!下午就觉得热了,刚好我发现冰箱里有好多冰淇淋,当时就很想吃,但是管家不让。他说冰淇淋不是用来吃的,奇奇怪怪,冰淇淋不用来吃用来干嘛?” 方静淞抬眼,看着冰淇淋融化在omega的口腔,他伸出手,轻而缓地蹭去那抹遗留在omega唇角的奶油。 “管家说的没错。” 宋年“嗯”了一声,尾调上扬,表示疑惑,斜着眼睛朝他看过来。 因为吃冰淇淋,宋年的嘴唇浸染了一层水光,方静淞面无表情地盯了两秒,将食指插/进了他的口腔。 冰淇淋浸染过的唇舌冰凉丝滑,他观察着宋年陡然红透的脸,平静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宋年想说不记得,因唇舌被压无法出声,只能摇头。这个姿势,他坐在方静淞的面前不得不身体前倾、半仰着头。 “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方静淞低头,拉近与宋年的距离,“半眯着眼,像在发/情。” “……唔。” 宋年感受到alpha的手指在自己的口腔里轻轻划动,上颚发痒,脸轰地一下热起来。 越来越热了,从原先的胸腔蔓延到脖颈、脸颊,就连脑袋也变得昏昏的。 宋年开始挣扎,方静淞视若无睹,近乎机械地在omega的口腔里搅动。 早在他和宋年结婚之前,就派人调查过宋年的经历。一年前,他根据基因库匹配结果找到宋年,那次不算公开、可以说是隐蔽的车内谈话,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年末,大雪下得静谧,从公司返程的车子停在宋年的学校门口,被褚特助邀请来的男生带着一身寒意坐进了车后座。 与风雪一起被灌进车里的,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香味遗留。 方静淞抬头看向男生,紧张,目光躲闪,轻微的局促感,容貌不是一等一的好看,但起码顺眼。 他摆了摆手,前座的褚特助依言将情况和要求如先前见面时说的一样,向男生复述了一遍。随后,在男生慢半拍的反应下递出一份婚前协议。 时至今日,方静淞都还记得宋年在看完婚前协议后一改怯懦的眼神,只问了他一句话。 “成为您的伴侣,我是不是能有经济上的补偿?” 闻言,他合上正在处理文件的电脑,看向自己身旁的omega,赤裸的欲望就写在脸上。 “方某略有薄产,就看宋小先生胃口有多大。” 能用金钱利益就能解决的人和事,方静淞只会乐得自己的麻烦少许多。就像婚姻不过是为延续基因,两方各有所需,若能满足,皆大欢喜。 “我可以答应。”omega的目光只敢停留在他的领结上,“但仅凭你们一句话,我怎么知道不是造假骗人,你说你和我的匹配度契合……” omega说话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他颤着手捂住鼻子,满脸震惊地抬起头。不到一分钟,就在alpha戏谑的眼神中软下身子。 “现在呢?” 方静淞垂目看着男生失态的模样,终于辨别出刚才那丝与风雪一起被灌进车里的气味是苦橙。 宋年的信息素。 后来一切按照程序进行,他们在春天的时候结婚,没有举办婚礼,没有宴请宾客。 约定去领证的那一天,天一直在下小雨,方静淞因会议耽误在办公楼。一帮股东例行讨论毫无悬念的策划案,他偶尔附和几句,鼓掌时不经意看了眼窗外。 高耸入云的大厦顶楼,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 等他赶到民政局,工作人员已经快要下班,身穿米白色毛衣的宋年站在门廊下摘下一只耳机朝他望过来,语气温和而平静。 “您来迟了。” 以他的地位和权力,让工作人员为他们通融下不是问题。他们如约定所说,还是在那一天登记了结婚。 在即将到来的春夜前,成为法律意义上的伴侣。 可惜,这种亲密关系只维持一年,就让他发现了虚假的一面。 方静淞思绪转回,垂眼注视着宋年,他想起两个月前的那次争吵,其实算不上争吵,从头至尾,不过是他在单方面质问。 结婚一年的妻子是位演技精湛的好演员,鸠占鹊巢多年,真实身份不过是棚户区里最卑贱的“小偷”。 方静淞觉得自己被愚弄,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妻子很会演。 他将匿名举报信甩到omega惯装无辜的脸上,纡尊降贵地蹲下身,替失措的omega擦掉眼泪。 那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当日基因库为他筛选伴侣,三位候选人里,只有宋年你的匹配率最低。 83%的匹配度,是高匹配,却不是最匹配。 聪明的omega很快就明白原因,他怔愣地看着alpha,许久后才失笑道:“怎么,方先生的心上人也叫宋年吗?” 心上人,方静淞内心冷嗤,多么愚蠢的形容。 他并非一定要娶宋家遗孤,昔日那点与宋家的微末情谊,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消遣。 他只是需要一段简单的婚姻,一个简单的伴侣,显然这个冒牌货omega让一切出现了变数。 他似乎想起来,袁照临,那个一无是处的beta,是一年前宋年答应与自己结婚的主要原因。 棚户区里出来的下等人,卑贱如斯。方静淞觉得自己向来有成人之美的肚量,他让褚辰拟离婚协议,只是还未签署,omega就在搬离别墅时遭遇了车祸。 事后褚特助曾道他操之过急,毕竟那封举报信真假未知,而当初的“孤儿院护工拐卖”事件也无从查证。单凭举报信里的内容,不足以认定宋小先生并非宋家遗孤。 换言之,也同样无法证明omega就是真正的宋年。 身份真假并非方静淞应该在意的事,诚如褚辰所言,作为方氏集团的掌权人,私人生活不落人话柄才是主要。 至少,omega与他83%的高匹配率,从数据显示到生理反应,都证明了这段婚姻并不是毫无价值。 方静淞回神,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湿漉漉的水光看得宋年羞耻万分。 他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回答宋年的疑惑:“身体燥热,是因为你的发/情期快到了。” 这下,任由手里融化的冰淇淋滴在自己的衣服上,宋年也没再有动作。 “……哦,哦。”他结结巴巴,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忽略掉自己刚刚经受的异样感觉。 方静淞瞥了他一眼:“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爱。” 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聊成这样,宋年羞涩地低下头,继续结巴:“好的……” “看来你也忘记了自己对抑制剂过敏的事。” 宋年怔住,惊讶抬头,撞进方静淞冷漠的眼神里。 对抑制剂……过敏? 成年后的omega大约每两个月面临一次发/情热,前兆因人而异,若无合适的alpha抚慰,可提前注射常规的抑制剂来缓解发/情热。 宋年在分化为omega后的首次发情期里,知道了自己对抑制剂有轻微的过敏。 在注射抑制剂的二十四小时内,他的发情/热会缓解,同时手臂和脖颈处会冒出大片刺痒的红疙瘩。 冰敷能缓解那些红肿刺痒。 这是方静淞与宋年结为伴侣后不久,发现的事实。 宋年的婚后首次发情,因方静淞的精神洁癖发作而被拒绝抚慰。发/情期结束后,omega开始将成箱的冰淇淋搬进别墅。 omega独自挨过发情期的痛苦,比易感期的alpha要严重。只因丈夫的一句“恶心”,维持着自尊心的宋年开始主动要求与alpha分房而睡。 即使后半年他们因感情升温而同房,宋年也从没有过主动求爱的行为。 如今失忆后的宋年,却以为冰箱里满屉的冰淇淋是自己爱吃的零食。 方静淞回过神,神色不佳地撂下手帕。从监狱出来后就一直烦躁的情绪此刻终于有了解释。 第6章 多巧,半年前他和宋年第一次滚到床上的时间,和监狱里那个beta犯事的时间刚好呼应。 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omega哭喘着在他耳边哀求:“帮帮我,帮帮我。” 他却误将宋年的热情,当作欲望的催使。事后清醒,宋年好几次的欲言又止,在今天迎来答案。 “呵。”方静淞转手掐住宋年的下巴,嘲笑omega不堪一击的反应。 “这次,也要求我帮你吗?” 第4章 分房睡 失去记忆让宋年无措,好像全世界背着你拥有许多秘密,无数次被提及的过去与自己形成一道屏障,无论你如何辩解都有一种无力和割裂感。 宋年觉得不公平,尤其方静淞旁敲侧击的话,让他无所适从。 “要……要怎么帮?”宋年没听出丈夫语气里的嘲讽,天真地以为方静淞是在为他考虑。 这副无条件信任的模样,让方静淞继续冷嘲热讽的兴趣都没了,尤其宋年头上缠着绷带,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睡衣,手里拿着的一支冰淇淋。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弱小的小白兔。 说实话,即使结婚一年,方静淞也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omega,有关于宋年的调查资料,浮于他过往十九年的经历之上。 十岁父母双亡,被送进孤儿院生活,同年卷入“护工拐卖案”,流落南区。十八岁前宋年一直生活在棚户区,后凭借绘画天赋考进a大美术系。 十九岁,成为他的妻子。 一场看似高攀的婚姻,原本以为身份悬殊是唯一的缺点,结果却掺杂着谎言和利用。 方静淞是个商人,不喜欢做亏本买卖,他也知道权衡利弊,比起现在直接和宋年离婚,在宋年的身世调查清楚前,如何延长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才是他最需要考虑的。 起码目前,在方家那座魔窟里的人没死之前,他还不能离婚。 他重新审视宋年,眼前的omega与失忆前判若两人。以前宋年不会这么直视自己,即使在床上,也足够收敛。 情到深处,omega会用手背挡住眼睛,唇被咬出血,也只隐忍着减少呻吟。 方静淞很想知道,如果宋年没有失忆,他会装多久。视线回笼,他反问omega:“不懂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不信宋年红透的脸颊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一想到监狱里的那个beta,方静淞就犯恶心。 细节一帧帧在眼前重演,半年前他易感期发作,宋年不顾警告推开房门,就这样爬上了他的床。 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中途他有过片刻清醒,温热在怀的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于是放纵omega的继续引诱。 那晚宋年是哭了吧,成年alpha的体能比omega强太多,别说他易感期失控,宋年在当天确实受了不少罪。 他作为丈夫本该心疼,所以情到深处,他问宋年想要什么。 钱,珠宝,房产,他都不吝啬。而宋年只是哭,哭也和别的omega不一样,咬着唇,隐忍着,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呻/吟。 搞得像他在强迫,可明明是宋年主动勾引。 事后他站在床边整理领结,又耐心地问了一遍宋年想要什么,床上人绷紧嘴唇,拉高被子挡住身体。 欲盖弥彰,他还是瞥见宋年颈间的那几道红痕,心猿意马惊疑自己这次易感期居然如此失控,那边宋年哑着嗓子开了口:“我不要钱。” 他微愣,才明白自己的话给人造成了误解,给钱确实不好听。于是他问除了钱,宋年还想要什么,宋年却只是沉默。 他没空探索omega的内心想法,只留下一句“想起来告诉我”就照常去了公司。 接下来几天他能明显感觉到宋年心不在焉,他等着他开口,直到时间冲淡那一晚的柔情,宋年也没有向他提出什么。 方静淞不傻,从监狱见到袁照临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他和宋年关系的不寻常。 比起验证宋年的失忆真假,在这之前,他想好像有必要确认一下宋年有没有过婚内出轨的行为。 “知道我今天去见谁了吗?” 方静淞抬高宋年的下巴,很明显对方还没从发/情期的话题中转过弯来。 冰淇淋奶油顺着手指缝流到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宋年回神,偏偏下巴被丈夫捏住。 这个姿势,他没法坦然地去舔冰淇淋,当然也没兴致再吃。 “要……要化了。”一直被迫抬着头很吃力,宋年不适,想躲开。 对于方静淞的所有问话,他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静淞看他皱着脸,冰淇淋沿着omega的手腕流下来,一滴白色奶油顺势滴到自己的西装裤上,方静淞果断松手,推开了宋年。 宋年不稳,差点朝后摔倒,他慌里慌张地站起身,将冰淇淋扔进垃圾桶,拿纸擦拭自己的双手。等擦干净,又抽出一张纸转身去擦方静淞的西裤。 “抱歉,这个应该可以洗掉吧。” “手拿开。”方静淞不悦,一把拽住宋年作乱的手。 在他看来就是作乱,手拿纸巾在靠近自己私密部位的裤子上擦来擦去,佯装不谙世事,打断自己的问话。 方静淞彻底失去耐性。 “等等!” 见方静淞起身要走,宋年小声喊道,“今晚,今晚你可以不睡客房吗?” 没有夫妻分房睡的道理,昨晚他一个人忍着不安度过从医院醒来后的第一个夜晚,今天在餐桌前alpha甚至没有和自己说早安,一走就是一天,宋年很是失落。 后来家庭医生过来为他做检查,临走时特意叮嘱一句近期他和丈夫不能同房,宋年听后害羞之余联想到昨晚alpha的举动,顺势明白了方静淞一个人去睡客房的原因。 可是躺在同一张床上又不意味着非要做那种事,他只是有点不安,大概是从前被方静淞短暂标记过的原因,宋年总想离他近一点。 方静淞脚步停顿,没有搭理omega的恳求。奶油味回荡的客厅,好像刚刚经历的一切暧昧都是幻觉。 宋年眼巴巴地看了一眼二楼客房的方向,失落地趿着拖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宋年出院的第六天,每日餐食开始有了改变,他身体的各项机能恢复得不错,除了记忆尚未找回,一切都康复得很好。 褚特助唤了他好几声,宋年才回过神。 餐桌前,他与alpha一同吃着早餐,例行接车的褚特助走进客厅的同时,拿出一份文件袋放到他面前。 休学截止,如果他想,初定下个月他就能重返学校。 宋年点了点头,抬头时忍不住看向餐桌对面。 男人和往常一样用餐优雅,一身熨烫妥帖的深色西装,打了温莎结的相配领带,干净利落的短发,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 以及身上相衬的木质味淡香水,和拿刀叉时无名指上闪过冷光的铂金裸戒…… 出院快一周,宋年已经摸清了与alpha的相处模式,正如管家先前所说,他对方静淞的敬畏要大于感情。 一是因为他和方先生的年龄相差较大,二是因为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姿态总是让宋年不由自主地臣服。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alpha的迷恋。 对面,方静淞放下刀叉用餐巾擦嘴。宋年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与丈夫告别,alpha抬眸觑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行至车库,发觉手机忘拿,方静淞打开公文包看了一眼,正准备让褚辰下车折返,车库门口突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天气预报一早报道今日有雨,天光稀薄的早晨,太阳久久未露面,宋年站在出口处的光亮前向他招手跑来。 方静淞按下车窗按钮,车窗徐徐下落的时间里,宋年已经来到他面前。 “你的手机忘记拿了。” 与手机一起递上的,还有一把黑色雨伞。 “今天会下雨吧。”宋年回头望了眼车库外自说自话。 方静淞没有应答,雨在这时很巧地落下来,他手指稍顿,只拿下手机,没有接伞。 “今天有安排吗?”方静淞随口问了一句。 “小阁楼上的那两盆龟背竹卷了叶,管家说上午会有花匠过来,希望盆栽有救。还有那半幅画,我最近有了思路,想把它完成……” 宋年喋喋不休,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察觉到自己话痨,他适时闭嘴,将雨伞重新递上。 方静淞抬腕看了眼时间:“自己打回去吧。” 褚辰会为他备好雨伞,自己一天的行程很少会涉及室外。宋年的关心是多此一举,但从车库到前厅的距离却是不近。 宋年看着车子驶离别墅,撑着雨伞走回到前厅,一天中属于自己的无聊时刻来到,先是按时吃药,然后等待家庭医生上门做例行的身体检查。 客厅里留下一份忘记收走的早报,宋年百无聊赖时在上面读到一些新闻报道。 他被其中一篇报道的标题吸引——新法案或将加剧ao矛盾,新世纪omega并非得权者的附庸。 第7章 评论文章语言犀利,由首都大学新生社署名发表,批判内容涉及各个领域。报纸翻面,又是另一翻说辞的报道。 宋年注意到“基因优化”这个词,尚未细读下去,前来养护宅子里植物的花匠便被管家领进了客厅。 宋年放下报纸,跑上小阁楼,他抱着那两盆卷了叶的龟背竹给花匠师傅看,得知只是浇水过量才放下心。 花匠师傅去了玫瑰园修剪花枝,管家在廊下用热水泡茶,初夏小雨,绵绵缕缕,宋年坐在落地窗前向外看风景。 他敲了一下玻璃,见管家望过来,好奇道:“方先生很喜欢玫瑰吗?” 管家摇头,回答:“玫瑰园是一直都有的,先生怜悯,觉得拔掉可惜。” “一直都有?”宋年疑惑,“这不是方家的屋宅吗?” “是先生的宅子,准确说,两年前它还在贺甄先生名下。” “谁是贺甄?” “先生的挚友,曾经的联邦上将。” 宋年窝在小阁楼里一下午,他心不在焉地勾勒那幅未完成的画,心思却停留在上午与管家的对话中。 这处房产的前主人因公殉职、英年早逝,家宅被亲眷挂牌售卖时,是方先生在两年前出资购买回来,保留着原有的装修风格,连宅子里的佣人也未驱赶。 管家说:“先生少时有过一段时间寄居在贺家,这个宅子,先生有留恋。” 宋年掰着手指算了下时间,那位贺甄上将与方先生是少时玩伴、读书时的同学,年龄应该相差不大。 两年前,贺甄上将28岁左右,就这样因公殉职,死在了北部战区。宋年内心惋惜,却在那时忍不住多问:“贺上将是alpha还是……” “omega。”管家失神,感慨道:“能克服生理条件从军校毕业,立下战功成为联邦的一名上将,贺少爷他……” 后半句未言之语被管家的叹息声替代,宋年却明白了叹息声后的惋惜。 他想起今早在报纸上看到的内容——联邦新法案以安全性和保护性为由,在军政商等相关领域缩减omega性别人员的进入比例。 同时联邦设立官方医护院,定期为适龄已婚的ao伴侣进行生育前体检。随着o性人员的急剧下降,bo恋将不再被允许。 法案尚在完善中,已经不乏各阶层人员的谴责和反对,宋年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却直觉这样的规定对一些人不公平。 譬如,那些渴望突破生理局限进入限制领域的omega或者beta,譬如一些伟大的牺牲和铭记。 譬如,管家口中的贺甄上将。 傍晚时分雨已停,管家说城市进入梅雨季,下雨总是寻常。 未完成的画终于了尾,在楼下大挂钟敲出沉闷的报时声时,宋年坐在小阁楼靠窗的位置旁,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驶进了别墅大门。 少顷,楼下客厅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以及管家的问候。 宋年搁下画笔跑下小阁楼,跑得过快,等到楼梯转弯处与alpha迎面已经躲闪不及,宋年结结实实地撞到方静淞的胸膛上。 “慌什么?”一道轻声责备在头顶响起。 宋年捂着硌疼的鼻子抬起头,看见方静淞微蹙的眉。 “想快点见到你。”他小声说。 见alpha闻言拧起的眉,宋年急忙改口:“是想给你看画!我的画……那幅画我把它画完了。” 方静淞还没答应看画,饭后宋年就巴巴地将画搬出来。 方静淞停下手中钢笔,看着omega捧着画突然出现在书房,一脸期冀地望着自己。 “怎么样?相比以前,我的画技有退步吗?” 失忆倒没将天赋剥夺,只是画技退步与否,过去一年里并不关心自己omega私人生活和喜好的方静淞,此刻瞥了眼画上景物,面无表情地问:“画的什么东西?” 宋年咬唇,“你猜猜。” 方静淞眼神上扫,眼神威压看得宋年立马收敛,他清咳两声揭晓答案:“是你。” “画上的背影,是你。” 宋年捧着画认真解说:“我是孤儿,长这么大没有亲人好友,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你是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家人……” 宋年说着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你是我的alpha,是你将我从医院接回家的,我只想到画你。” 方静淞无动于衷:“告诉了我,是想有什么奖励?” 宋年愣住,他倒没企图这个,但若可以…… 宋年支吾:“那今晚……你能不能不去客房睡?” 方静淞挑眉。 “医生说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宋年走到书桌前,直视丈夫的眼睛,“所以您不用再顾忌会影响到我,我们不用分房睡了。” 没有纠正omega的误解,方静淞双手合成尖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想我有必要重申,分房睡的决定,最先是由你提出来的。” 宋年一怔,这话说的自然是失忆前的自己,可今时不同往日,宋年觉得,夫妻再有矛盾,也不过床头吵架床尾和。 况且,他已经不记得以前。 宋年小声强调:“我们不是夫妻吗?” 窗外寂静的夜,虫鸣声悄悄,方静淞抬眸看向宋年近在眼前的脸,出声提醒:“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那你今晚……” “去睡觉。”alpha冷下声催促。 宋年“哦”了一声,抱着画慢吞吞地回房。 深夜,方静淞处理完公务合上电脑,回客房的路经过主卧走廊,他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光。 是宋年为他留了门。 方静淞走进房间,看见那幅画被宋年放在了案几上。 他想起过去小阁楼是宋年独处的地方,曾经,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在a大就读,成绩好坏、业余爱好等,自己一概不关心。 床上人睡颜恬静,方静淞盯着看了一会儿,内心有一瞬间的柔软,但转瞬即逝。 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第5章 燥热 深夜,宋年被体内生起的燥热弄醒,客房的门没有反锁,他偷偷挤进方静淞的被窝,却被醒来的alpha提着衣领扔下床。 宋年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看见丈夫冷淡的脸。 “医药箱里有抑制剂。”方静淞冷漠开口。 宋年尴尬:“没有……我不是发/情。” alpha坐靠在床头,目光审视,“没有发/情,半夜爬我的床?” 宋年脸红,他支吾半天,才小声道:“可以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吗?我睡不着。” omega的生理体质,让其犹为缺少安全感,遑论他如今面临失忆,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大约是发/情期将来的前兆,性激素将这种不安感加剧。 宋年仅有的依赖感,只有在靠近自己的alpha时才会得到舒缓。 方静淞自然一眼看透。 但他并不打算给予宋年信息素抚慰。 omega见他迟迟不应声,商量道:“或许,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觉……” “我拒绝。” 宋年急了,他犹坐在地上,突然大声道:“根据联邦婚姻法,一方故意忽视或拒绝处理伴侣的生理需求,视为婚内虐待!” 方静淞挑眉:“哦,你还抽空看了婚姻法。” “不是……我就是一直睡不着,昨晚就没有睡着。”宋年的声音低下去,他仰头看着床上的方静淞,鼻子有点酸,“我很难受。” 一个近乎乞求的表情和姿势。 方静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我现在释放信息素,你会提前进入发/情期。” 高匹配的ao伴侣,彼此的信息素是最致命的催化药。 宋年微怔,他抿了抿唇,问道:“不可以吗?” 现在,方静淞似乎可以确认宋年真的已经失忆。毕竟,失忆前的宋年从不这样直白地谈论床事。 他垂目看着床边的宋年,淡声道:“还记得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 宋年摇头。 “你有一瓶香水,喜欢在发/情热时躲进浴室里冲凉,出来后满浴室的香水味,都是那个味道。” 夜色中,alpha精致的面孔仿若噬人心魄的妖,他缓缓道:“宋年,主卧镜子前放着的那瓶香水,你打开过吗?” 宋年愣了愣,记起从医院回来的第一天,自己曾被管家带着参观别墅,主卧里那瓶开了封的香水,他因好奇味道喷在腕间里闻过。 前调白芍,中后调颇似琥珀木。 “想起来了吗?”方静淞语气冷静。 宋年懵懵懂懂,回答道:“是琥珀木。” “那想一想,那个时候,你在浴室里会做什么?” “我……”宋年觉得口干舌燥,他坐到床侧,身体忍不住向方静淞倾倒。 方静淞冷眼看着宋年靠近的脸,蓦地转过了头。 宋年意乱情迷的吻只落到alpha的脖颈,他软下身子伏在方静淞的肩头,下一秒,感受到颈侧喷薄出的热气。 第8章 方静淞在他耳边低语,说出真相:“宋年,那个时候,你在想着我自/慰。” “唔。” 宋年攀着方静淞的肩呜咽出声。 夜凉如水,月光照在omega轻颤的睫毛上,黑暗中,苦橙的气味越来越重。 “咔哒”一声,方静淞伸手打开了床头台灯。 “宋年。”alpha语气平静,“你的发/情期提前了。” 抑制剂注射/进手臂时,宋年已经扯掉了方静淞的两颗睡衣纽扣。只开了一盏灯的房间,昏暗暧昧,方静淞掰开宋年不安分的手,冷着脸继续推进针管。 高浓度抑制剂阻挡了宋年的发/情热,同时也让他乏力的昏睡过去。 方静淞看着占据了自己大半张床的人,偏头痛似乎又要犯起。他神色冷凝地走下床,脱下被宋年折腾出一身汗的睡袍,径直去了浴室冲澡。 宋年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时方家私人医生已经等候多时。 昨晚宋年因方静淞的几句蛊惑而失控,提前进入了发/情期,家庭医生今早便接到方静淞的电话,通知他来别墅替宋小先生看诊。 omega的发/情热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医生来前还觉得疑惑要看诊些什么,直到见到宋小先生本人,才了然。 “方先生给我发了您从前的看诊记录,医院诊断是您对抑制剂过敏,这种情况确实少见。由于病理性原因不明,我暂时无法给出具体的治疗方案。” 赵医生替他拔掉吊针,“不过方先生透露,您之前出现这种过敏情况时,一直是采用冰敷来缓解,我已经让管家准备好了冰袋。” 宋年伸手挠胳膊,回想起昨晚,自己因alpha的几句话就失控提前进入了发/情期,脸“唰”地一下红起来。 他坐起身,问:“方先生呢?” 赵医生正在收拾医药箱,闻言抬头朝宋年看过来,建议道:“由于您车祸后刚苏醒不久,身体各项机能尚在恢复期,我不建议您此次的发/情期由方先生来解决。” “最好还是注射抑制剂缓解。” 宋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只是问问……” “宋小先生放心,omega的发/情期不会超过一周,忍过这个星期,等你身体完全康复,就不必再忌讳与方先生行床事了。” 宋年:“……” 医生走后,管家拿来冰袋替宋年冷敷。因到午餐时间,楼下餐桌上已经备好食物,宋年不习惯让人伺候,自己捧着冰袋下楼吃饭。 手臂和脖颈处的刺痒好了很多,宋年早饭未吃,这会儿饿得紧。 客厅里不见方静淞的身影,宋年问起,管家说方先生公务繁忙,一早便去了公司。 宋年无聊得很,饭后去小阁楼上小坐,临近傍晚身体又燥热起来。他慌慌张张下楼去找抑制剂,注射完一针抑制剂后喘着粗气瘫在床上。 身体乏力犹如病去抽丝,他仰躺在主卧的床上睡着,再醒来天已经擦黑。 他被刺挠感折磨醒,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冲了个澡,雾气氤氲的浴室镜子前,宋年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擦药膏。 然后他敷着冰袋下楼,晚餐还是一个人,方静淞公务在身,不知道今晚什么时间能回来。 而这一等,就是三天。 方静淞临时出差,手底下的人刚调查到市面上一家“变种药”的供应商,涉及到公司名声,加上前段时间上层官员的追责,其中利害对方氏集团非同大小。 方静淞亲自跟进,到达目的地,却已经人去楼空。 不同于之前市面上流通的“变种药”,这间隐秘作坊里堆积着大量实验器材,褚辰将遗留下来的药物残渣送去药检机构,调查结果显示药里掺了白粉。 有人在借着变种药的谣言制毒。 褚特助望了眼车内镜,见后座的方先生神色疲倦,道:“那群人的身份不难调查,大隐隐于市,他们搞灯下黑,但小作坊就在闹市区,如果仔细排查监控,大概就能确认那伙人的踪迹。” 褚辰迟疑,“只是这样,事情好像又牵扯到集团……” 方静淞睁开眼,他垂眸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裸戒,轻嗤道:“你不觉得,我们被戏耍了吗?” 车子到达方宅时,已经是后半夜,别墅里熄了灯,只有走廊和过道里的感应灯亮着幽蓝的光。 靠近楼梯的主卧里,只开了一盏床头小灯,躲进衣柜里的宋年隐约听见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不安感让他抱紧了怀里的衣服,他蜷在衣柜角落,身体里的燥热已经让他意识出现模糊。 方静淞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沿着过道里的感应灯走上楼梯。 半掩着门的卧室前,有亮光透出。 方静淞脚步停顿,伸手推开了卧室门,门之后的场景,让他不禁眯起了眼。 卧室床上凌乱,用过的抑制剂和针管随意扔在地上,已经融化的五六个冰袋浸湿了地毯。 柜子上的那瓶香水被暴力拧开了喷头,正倾倒在桌面上。 满屋气味混杂熏人。 方静淞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紧闭的衣柜门上,他缓缓走上前,伸手打开了衣柜。 浓郁过头的苦橙气味一瞬间扑鼻而来。 他眉头微蹙,看见衣柜里宋年意乱情迷的脸。 目光下移,落在omega赤裸的双腿和身下那些被压皱的西服面料。 方静淞轻啧一声。 “真脏。” 因为宋年的“筑巢行为”,衣柜里那些西装外套算是毁了。“罪魁祸首”却趁短暂的清醒向他抱怨:“方先生……” 宋年哭丧着脸,“抑制剂失效了。” 方静淞俯下身与衣柜里的宋年对视,他掐着时间回来,却不想赶上宋年的最后一波发/情热。 他知道宋年分化成omega的时间要比其他人晚,除了会对常规的抑制剂过敏,宋年的腺体治愈能力也比其他的omega要弱很多。 现在,似乎也快要对抑制剂形成了抗体。 方静淞只觉得麻烦,他伸手捏住宋年的下巴,眯着眼道:“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啊。” 以宋年现在的身体状况,做/爱与短暂标记都不可行。别说可以,要他现在和一个身份存疑的omega上床,他完全没兴趣。 方静淞站起身,将手臂上搭着的西装外套扔到了宋年面前。 “半个小时时间,我希望你的想象力足够丰富。” 他转身走向沙发,注视着宋年抓着西服外套捂向鼻子的沉沦模样,翘着腿点燃了一支烟,并不抽,只是夹在指尖燃烧。 昏暗卧室里,omega的信息素与香烟味纠缠,一声剧烈的喘气声后,堆积的半截烟灰随声落在地上。 方静淞看向左腕的表。 十分钟不到。 他看向倒地昏迷的宋年,抬手将烟放到了嘴里。 满室旖旎未散,隐晦灯光照出alpha变化明显的黑色西装裤。 一根烟的时间,等欲望从被动引起的生理反应中抽离,方静淞反手将烟头按灭进烟灰缸里。 随后站起身,他将地上人托起,送回了床上。 第6章 s级 原先的不安感在经历一场发/情期后消失殆尽,随之替换而来的,是满满的羞耻感。 宋年没有忘记那晚,自己只在丈夫的一件西装外套下就沉沦忘我的模样。 自发/情期结束后,宋年就乖顺了很多,只是偷看的毛病与日俱增,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静淞自然感受到宋年灼热的注视,不过他选择忽略。 离宋年出院的时间快过去一个月,方静淞依旧睡客房,两人不同频,白天能见面的时间只有在吃早餐的时候。 宋年正式返校那天,为显低调,司机依言只将车停在了校门口。周围学生经过,贴了防窥膜的车子里什么景象并没有人知道。 宋年临下车时被方静淞扣住手腕交代:“少惹事,到点放学等司机来接。” 虽然宋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会惹事的人,闻言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前座的褚特助询问要不要下车帮忙拿画具,宋年打开车门说自己可以。 打开后备箱,宋年拿上画具包后朝车里人摆手。车窗贴了防窥膜,他看不见车里人有没有和自己告别。 目送车子驶离后,他才转身走进校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下一秒后背就被一股大力压住。 “小年!哇靠,你回来啦!” 宋年的耳朵差点被震聋,他转过头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女生,朝后挣脱:“你是……哪位?” 覃水稚傻在原地,三秒后,手里的早餐奶“吧唧”一声落地。 女生飚出眼泪:“小年你不记得我了?” 宋年看了眼手机,快要到上课时间了。他对女生颔首:“不好意思,我要先去占座了。” 宋年朝教室走,覃水稚跟上去追问:“你手机呢,我发了这么多条消息,你一个也没回。” 第9章 “手机坏了,今天才重新办理了新号码。” 覃水稚气得掐腰:“你丫的消失这么久也没个音信,导师说你家里人替你办理了休学手续……好端端的怎么会休学?” 宋年思忖片刻,不知如何解释,“那个,我撞到了脑袋,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覃水稚惊愕:“你失忆了?” 宋年点头:“嗯,失忆了。” 覃水稚张了张嘴,表情突然兴奋:“靠,有点酷。” 宋年照着课表找到教室,女生一路跟着他进来,坐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道:“手机拿来。” 宋年递过去,好奇道:“你要做什么?” “存号码啊。”覃水稚点着手机屏幕添加联系方式,添加后一通消息连发。 宋年接过手机,看着备注栏的“覃水稚”三个字,以及消息界面两人的合影照片和过去聊天记录的截图。 他微怔:“看起来我们很熟。” “废话,你大一旷课去领结婚证还是我帮你签的到。” 宋年吓了一跳,“你知道我……” “放心,这事只有我和袁照临知道。” “袁照临又是谁?” 接下来的半节公开课,宋年听着覃水稚将自己在校时的事情说出来,大致明白自己从前性格比较内向,很少与同学打交道。 他与覃水稚都是孤儿,两人在a大新生交流会上认识,宋年在美术系就读,覃水稚在政法学院读法律。舞宴上,覃水稚倒霉催的被年级会长派去拿募捐盒。 每届新生会特色,在舞宴开场前进行募捐,捐赠后的人会得到一张号码牌,结束后与自己数字相同的人即可组成一对舞伴跳舞。 新生会流传下来的传统,起初用意在于募捐的钱一则可用于捐赠给联邦的福利院,二则可以快速让新生融入集体。 当然吃力不讨好的捧着募捐箱一个个向新生们赔笑脸,在覃水稚看来却是最傻逼的行为。 a市是联邦首都,a大更是远近闻名的贵族高校,师资力量雄厚,不同于常规的人才选拔机制,能进入这所大学的人非富即贵。 还有一种,便是像她这样的学习天才。 覃水稚被a大法学院破格录取,在一群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小姐面前,苦力活自然理所应当分配给她。 覃水稚脸上微笑,内心无语,等募捐完毕,手里的号码牌却还剩下两张。 两张32号。 覃水稚捧着募捐箱寻找谁还没有领号码牌,注意到走廊里站着的那位新生,她走过去顺着人家的视线朝夜晚的天空上看。 “看什么呢同学?”覃水稚好奇。 新生四十五度仰望天,声音轻轻的,回答她说:“看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覃水稚盯着弯弯的月亮看,“也不圆嘛。” “看月亮明晃晃得照下来,屋里的人在跳舞,现在月亮就是我一个人的。” 覃水稚瞪大眼睛,心想哇靠这人真特别,然而她还在捧着该死的募捐箱。 于是她问:“同学,想让月亮照向更多没有灯光的人吗?” 那位看月光的新生缓缓转过脸,伸手将兜里仅有的一百元投入募捐箱。 覃水稚想,这人长得真清秀,看一眼就觉得善良。 她将号码牌递给他,嘴里吐出程序式的祝愿:“感谢募捐,慈善之家的孩子们会感谢您的慷慨。” 虽然这些募捐费只是上流人士装腔作势的施舍,覃水稚还是多在那位新生身侧站了片刻。 礼堂内优雅的交际舞正在出演,觥筹交错,灯光璀璨。她觉得镶嵌着名利与荣华的声音在身后慢慢飘远。 覃水稚颠了颠怀里的募捐箱,问身边人:“你觉得这些够孩子们吃上一顿土豆牛肉吗?” 男生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平淡:“够与不够有什么关系,他们还是吃省钱的荞麦饼和临期的牛奶。” 覃水稚再次在心里哇靠,她吹了个口哨,问男生:“在福利院待过?” “待过。” “巧了我以前也待过。” 覃水稚仔细去看他的脸:“同学你相信一见如故吗?” 宋年失笑:“你好,我叫宋年。” “我叫覃水稚。”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覃水稚在新生交流会上遇见孤僻的宋年,两人握着相同数字为32的号码牌在月光下共舞了一曲。 事后聊天,了解到对方都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a大,以及宋年的经历——在福利院待过一年,从福利院出来后一直靠给人打工赚钱,并且自学了画画。 现在住在南码头的棚户区,每周还要跑医院照顾病重的合租室友。 相比之下,覃水稚就幸运的多,她在本地福利院待到十四岁,之后被一对beta夫妇收养,不同于宋年孤僻清冷的性格,覃水稚性格活泼,乐于交友。 所以在后来宋年说自己要和一位alpha结婚时,覃水稚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好友终于拥有了爱护他的家人。 可婚后宋年还是和从前一样寡言,发/情期依旧用着会让自己过敏的抑制剂。 面对覃水稚的关心,当时的宋年只是拉高了衣领挡住脖子上因过敏而起的红疙瘩,说他的alpha只是很忙。 宋年的结婚对象是谁他自己从未透露过,方静淞与他没有举办婚礼,一年前只是很直接地在民政局登记了双方的姓名。 覃水稚问起,那时候宋年回答的,是他与alpha都不是张扬的人。 至于袁照临,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自从病愈出院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覃水稚看了眼如今失忆的宋年,想着忘记了也好。她邀请宋年课后去吃冰,已经盛夏,季风影响的城市除了雨水频繁,空气也格外湿热。 宋年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位热情活泼的朋友而高兴,两人在无课的下午去食堂吃冰,覃水稚挖着冰沙抱怨:“下学期我可能要转去生科院。” 宋年抬头:“为什么?” 覃水稚叹气:“前段时间新法案公示,搞得人心惶惶,我养父母说我一个beta没家庭没背景,学法律没前途。不过宋年,你看见那个报道了吗?” “什么?” “自从五年前联邦启动‘基因优化实验’开始,除了初衷是用于军队疗愈,这项技术并没有用在其他领域。” “但最近有小道消息称,联邦最大的生物医药公司方氏集团,在暗地里进行基因实验。” 宋年不太懂这些,但听到方氏集团四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覃水稚扫了眼周围,压低声音兴奋道:“之前黑市上流行的‘变种药’,听说就是从方氏集团流出来的,现在一粒已经炒到这个数了!” 覃水稚用手比了个“八”,惊叹道:“八十万!” 宋年发现自己对冰的东西很喜欢,他挖下一勺冰沙,见覃水稚手舞足蹈地说:“贵是贵了点儿,但是花八十万改命也值了。” 青柠味的冰沙含进嘴里,冰得宋年快意地眯起眼睛,他好奇道:“那个药有什么用吗?” “二次分化啊!”覃水稚两眼放光,“你想想啊,改变性别,多一次分化为alpha的机会,花八十万,到死也值了!” 宋年愣住:“可听起来,像是违法的。” 覃水稚叹下一口气:“放心吧,俺只是穷逼,并不是傻逼。” 宋年忍不住笑,食堂门口正好走进一拨人,覃水稚拍了拍宋年的肩,朝前努嘴:“那些人才是真正有钱的傻逼。” 宋年转头,看见走进食堂的那拨人穿着相同颜色的球服,大汗淋漓,为首的男生捧着一颗篮球慢悠悠地走向点餐区。 “应川,s级alpha,大三年级会长,听说家里人从政,背景强得厉害。实际上目中无人,行事蛮横武断,人也恶劣得很。” 身边的覃水稚白眼翻上了天,宋年却捕捉到重点:“s级alpha?” 覃水稚眼神追寻那群人,咬牙道:“没错,s级,基因上占据先天优势,信息素威慑力大于寻常的alpha。全联邦s级alpha不足百人,首都大学就占了俩。” 覃水稚耸肩,“可惜其中一个还是应川这样的混蛋,联邦危矣。” 宋年道:“另一个是谁?” “机械工程系一年级,那个跳级上来的天才,应缇。” 第7章 前兆 傍晚宋年结束课程后被导师留堂询问了下近况,等从教务楼出来天已经擦黑。 最后一堂课是公共课,几个大专业的学生一起坐在阶梯教室里听人文理论,等到课程后半节,学生早逃得不剩多少。 覃水稚课后给人做家教,从学校到南区,乘地铁要两个小时。宋年划开手机看到一小时前覃水稚发来的告别短信,那姑娘说有空再请他吃冰沙,豪华plus版。 宋年笑,走下楼梯时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甜腻香。 余晖透过玻璃窗照在楼道里,宋年迟疑着走下一节楼梯,在教务处空荡的楼梯间,他看见了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第10章 宋年屏息凝神,后知后觉按灭手机屏幕。 他有点儿尴尬,离出口还有最后一段路,此刻折返,又要爬五层楼梯。 宋年听着阴影处的呻/吟和粗喘声转身上楼,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站住。” 宋年僵在原地。 见他没动作,那人嗤道:“要我拖你下来吗?” 宋年无奈,只好边下楼梯边道:“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但这里是教务楼,而且你的伴侣信息素外溢,好像在发/情期……” 宋年陡然噤声。 omega拉长的高亢呻/吟声响彻整个楼梯间,宋年面红耳赤地怔在原地。 下一秒,男生从阴影处走出,单手扣着腰带,另一只手摸出一支烟塞进嘴里。 “抱歉,这里没人发/情。”男生偏着脑袋点烟,隔着烟雾朝上瞥了一眼,“omega发/骚,体谅一下,小同学。” 宋年想起来这人,是下午在食堂里被覃水稚抱怨的那个s级alpha。那时候隔着人群没什么印象,现下遇见却是在这样尴尬的场合。 宋年第一反应是探头关心那个倒地后一直沉默的omega。 男生却朝前一步挡住宋年的视线,他很高大,拥有alpha优越的骨骼和身材,五官锋利硬冷,抬眸注视宋年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冷漠。 “偷听一场活春宫不够,还想近距离观赏一下?” 宋年先入为主,觉得这人实在危险,他道歉后攥着画具包的带子跑下楼梯。 夏至黏热的傍晚,落日光照进楼道走廊,应川转身将烟头按灭在墙壁的瓷砖上,抬起脚,轻踢了两下缩在角落里的人。 “人走了,出来吧。”他双手插兜,俯下身凝视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恶劣地笑,“被学生撞见,很爽?” 宋年一路快走出校,方家轿车等在街道对面,宋年看见副驾上的褚特助摇下车窗朝他招手。 宋年快步走过去,将画具包放进后备箱,打开后排车门,看见后座上的方静淞,眼神躲闪了一下,放轻动作坐到旁边。 褚特助手里端着平板,指尖划动界面上的电子课程表,转过头询问。 “今天您的最后一节课应该在17:40分结束,现在是19:03,请问宋小先生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一路跑来让宋年有些喘不过气,他回答:“不好意思,我以为会有另外的司机来接。” 方静淞有专人司机和助理,从公司绕行学校,多少不便,宋年以为alpha会派另外的司机来接自己放学。 况且以alpha的身份,频繁出现在学校附近,被发现后肯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褚特助扶了下眼镜,透过车内镜朝车后座的宋年解释:“会长今日下班早,特意让司机绕行过来一道接上您。” 车子平稳行驶在热闹的大学城街区,车窗外光影流动,身边的alpha气场强大,宋年只好小声答道:“导师留堂问了一些我休学时候的事。” 他没说自己还在楼梯间遇见一对正在抚慰的情侣,因此而耽搁。 方静淞皱了皱眉,他从宋年坐进车里开始就闻见一股浓郁而刺鼻的甜腻香。 alpha嗅觉灵敏,遑论这味道出自成年omega的身体。 “重新回到学校,感觉怎么样?”方静淞抽出西装胸前的手帕,抵住鼻子。 “还好。”宋年说起覃水稚,说她是个热情的姑娘,他喋喋不休,又说起自己的从前。 “水稚去年和我在新生舞会上认识,她也是孤儿,和我差不多的经历,后来被领养走,和我同一年考进a大。不过她学的专业是法律。” 宋年笑起来:“水稚说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美术系,原来我这么厉害。” omega 笑容灿烂,不吝啬于对自己的夸奖,方静淞侧目,与恰好转过头来的宋年对视。 omega见他用手帕抵着鼻子,表情僵住。 “你口中那个朋友,是omega?”方静淞不动声色地询问。 他从宋年身上闻到了别的omega的信息素,杂乱的气息似乎还混杂着一股alpha的信息素。 方静淞嗅觉敏锐,心思更敏锐。今天是宋年返校的第一天,他可不希望宋年给自己惹事。 “不是,水稚她是beta。” 宋年下意识地揪起衣领闻自己的衣服,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刚闻了一下就想起来刚刚自己在学校楼梯间撞见的场景。 又是beta。方静淞内心冷嗤,懒得再追究。 第二天方静淞难得没有出现在餐桌前,宋年剥着白煮蛋蛋壳看向玄关处的鞋柜,alpha的皮鞋还在。 他问管家,眼神朝二楼卧室看过去,那里房门紧闭。 “先生还没走吗?” 管家替他端来吐司和牛奶,说:“先生今天身体不适,暂时告假。”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管家摇头:“先生交代不让任何人进房间。” “有说是哪里不舒服吗?”宋年心急,生病不是小事,只是自己今天有专业课,他想留下来照顾,又怕旷课被扣学分。 毕竟他这学期因为住院已经缺了不少课。 管家看出他的担心,安慰道:“是先生的老毛病了,医生会处理的。” 宋年不知道方静淞的老毛病是什么,傍晚放学回来,他见alpha正坐在客厅里看书,脸色如常,看起来又没什么不适的地方。 他暗暗松了口气,以为alpha只是寻常的小感冒或者发烧,晚餐时关心了几句。 方静淞淡淡回应了一声,声线听起来有点哑。 一周后迎来期末考,宋年之前因为住院缺席了两个多月的课,学期末除了专业课过线,公共课挂了一门军事理论。 他拿着补考申请找导师签字,下次考试时间安排在三天后,他走出办公室时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学生撞在一起,脚下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零件。 宋年忙说对不起,低头看见一具散架的机械模型。 他傻眼,蹲下身去捡,模型摔得稀巴烂,辨不出实物,宋年抬头,向机械模型的主人道歉,问道:“这个是?” “m-52型武装轰炸机。”男生挑了挑眉,容貌带着少有的稚气和清秀,“在没被你撞翻前。” 宋年有点慌:“还能拼好吗?” “不能。” 男生蹲下身将散落一地的零件揣进书包,他朝前走了两步,见宋年没跟上来,转过身推了下鼻梁上的高度数眼镜。 “同学,你刚刚毁了我的期末作业,不表示点什么?” 第8章 添麻烦 宋年第一次知道学校后街的洗衣店地下二层还有间酒吧,经过一段涂鸦满墙的小巷,入口就是尽头的那扇破木门。 地下楼梯十三节,宋年走进去时特意数了下,见他神色紧张,男生笑着问:“没来过这儿?还是没来过酒吧?” “都没。” 男生耸了耸肩,“这儿酒水一般,但好在对未成年开放。” 宋年怔住:“你……没成年?” 即使是大一学生,年龄也该到了十八。虽然眼前男生的容貌是看着有些稚嫩。 “我没介绍自己吗?”男生转过头,朝宋年伸手,“我叫应缇。” 宋年惊愕地将手回握。 应缇像是这里的常客,直奔吧台打开书包倒出一堆机械零件,他一边拼接模型一边朝酒保点了杯生啤。 少年示意,十分自来熟地朝他道:“你请客。” 宋年自觉理亏,坐上高脚凳,点了点头。 台上乐手换了伴奏,应缇端着啤酒杯饮下一大口,他瞥了眼舞池里热舞的男女,好奇问:“你不喝?” 宋年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拘谨:“不了,我不确定自己的酒量。” 应缇点头:“哦,乖学生。” 宋年看着眼前少年干净柔顺的锅盖头和厚得快要坠下去的高度数眼镜,好脾气的没有反驳。 他有些坐立不安,低下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司机就会来接。 “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模型。”宋年从兜里掏出钱包,一张一张抽出放到吧台上。 “你想喝多少,或者想要我怎样道歉,我都接受。” 应缇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钞票,抬手将酒杯推到宋年面前,说:“低浓度酒,喝不醉。” 在少年的怂恿下,宋年尝试着喝了几口。 “一直看手机做什么,宿舍门禁是晚上零点。”应缇语气调侃,招手让酒保再拿个酒杯。 宋年想发消息给管家,自己今天可能晚归。 “我住家里。”宋年抬头。 少年不意外,耐心拼凑零件:“所以是家里有门禁?怎么办,你弄坏了我的期末作业,要一走了之吗?” 宋年认命,低头敲字。 酒吧里,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宋年安静看着少年拼凑零件,指间翻飞迅速,不过片刻便初具模型。 宋年惊愕:“你不是说拼不好了吗?” 第11章 应缇耸肩:“谁叫我是天才。” 宋年怀疑少年只是想找个人陪他喝酒,他问:“还有多长时间能拼好,我不能太晚回家。” 应缇刚想说要不了十分钟,酒吧里灯光突然剧烈闪动,现场宾客惊呼,随后从酒吧后门处冲进来数十名身穿警服的人。 吧台展柜上酒水被炸得四处飞溅,混乱中有人开了枪。 酒吧瞬间乱作一团,惊呼声混着警员的命令声,宋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应缇按趴在地上。 快拼凑好的机械零件被人拥挤着撞翻,摔离四处,两人俱是一愣。 应缇喃喃:“好了,这下天才也无能无力了。” 酒吧混乱很快被平息,根据警员命令所有在场人员依照位置就近分为两列被押上警车。 抗议者被枪械指着脑袋威胁闭嘴,为首警长面色冷肃,宣称根据情报和蹲点,有人以这间酒吧为据点,进行违法交易。 在排查没结束前,在场人员皆有嫌疑。 宋年的书包被押解的警员丢进前座,手机在内层里震动两下后又停下。 他只来得及给管家发信息说会晚归。 身边的应缇扭着被拷住的手腕朝警员解释道:“警官,你们抓错人了,我是alpha,怎么会多此一举买那些变种药。” 警员透过车内镜看向后座:“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少年却突然炸毛:“你那是什么眼神?就因为我身高矮了点就不能是alpha了?我今年十七岁!我特喵还能长呢!” 宋年惊讶:“你十七?” “离十七岁生日还有两个月零三天。” 少年泄气:“要是被我哥知道我进了警卫局,下半年零花钱就别想有了……” 身边的少年喋喋不休,宋年安静听着,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几个月前那里还戴着他和方静淞的婚戒。 因为婚姻保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在重返学校的第一天就被alpha提醒摘掉戒指。 像是约定俗成一般。 他是方静淞隐秘、无法对外公开的伴侣。 所以当警员审问他的家庭背景时,宋年只说了句孤儿。 “慈善之家第十九福利院,我十岁时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搬去南区,十九岁时考进a大。目前读二年级,美术系a班……我有学生证在包里。” 宋年指了指桌上那堆被警员收缴来的嫌疑人的随身物品。 审问的警员只是机械地敲着键盘做笔录:“性别?” 宋年:“omega。” 便没了下文。 酒吧在场人员依次被审问后,按照性别分别被关在拘留室。随身物品被贴上名牌搜查,药检结果出来前,就有两人被搜出携带违禁药品。 应缇隔着拘留室的栏杆朝宋年挥手:“已经凌晨一点了,这帮警员查不出案子只会关人吗!我哥一定会抽死我的……” 宋年揉了揉眼角,强迫自己醒困:“原来你也有门禁。” “不,我只是怕我哥。” 警卫局外有人走进,警长被下属通知后出现在会客厅,不久后,有警员走向其中一间拘留室,用钥匙打开了门。 “宋年,你可以走了。” 宋年迟疑着站起身,被警员解开手铐带出拘留室。 走廊里,宋年抬眸看见了褚特助。 “小先生,先跟我走吧。” 宋年突然有点想哭。 他跟着褚特助走出警局,在警卫局门口,看见了马路对面那辆黑色轿车,a字母打头,尾号是熟悉的8。 “方先生……也在车里吗?”宋年钉在原地,有些胆怯。 “两小时前我收到管家致电说你还没有回家,便让人先联系了你的导师和同学。”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宋年低喃。 褚特助领着他过马路:“会长刚处理完工作,让司机沿着学校周边的商店打听,问到后街一间酒吧今天傍晚曾到访过警察。” 褚特助绕行后座替宋年打开车门,叹了口气:“小先生,你应该及时通知我和会长的。” “抱歉。”宋年的脑袋快要低到胸口,他弯身坐进车后座,等待方静淞的批评。 alpha双腿交叠,身子正靠在车背上闭目养神,宋年身上有酒味,不重,但他嗅觉敏锐,神经衰弱也会尤为放大各种恼人情绪。 宋年在他身边诚恳道歉:“对不起,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告诉管家……” 方静淞睁开了眼。 “喝酒了?”他打断。 宋年解释的话卡在嘴边,点了点头:“嗯。” “跑去黑市交易点喝酒?” 宋年慌张:“我事先不知道……” 方静淞抬手示意他闭嘴,连正眼都未给予:“我不关心缘由,但我记得有交代过你不要惹事。你进警局,我需要托人解决你的留档,你惹事越多,我要处理的烂摊子就越多。” “直到有一天你的身份信息出现在某份暗杀名单上,有人借此向我高价勒索——” 方静淞转过头,阴郁目光落在宋年的脸上,“而我只会分毫不给,任由你死亡。” 宋年神情呆滞,他看着眼前丈夫冷漠的脸,心脏突然抽动,在情绪失态前转过头面向了车窗。 车子在浓稠的夜色里停靠,宋年摸着空无戒指的无名指,直到鼻腔里汹涌的酸意缓和,他看着车窗玻璃,轻声说:“我记得你的话。” “在警局的审讯室里,我说自己是孤儿,我没有暴露我们的关系,我一直很小心……” 说到最后,宋年的声音有些抖动。 方静淞侧目看了他一眼,偏头疼再次让他心情不悦。 “开车。”他皱着眉朝司机开口。 警卫局拘留室。 十六岁的alpha少年举手示意:“警官,我要求打个电话。” 电话连通联邦的某座城区,接听人张口第一句先是嘲笑:“好弟弟,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男人的声音下,细听还有粗喘声,应缇下意识地皱眉:“别他妈死床上了,警卫局,滚来接我。” 第9章 谁婚内出轨 车子到达别墅时,已经是后半夜,后座的方静淞庄严冷肃,褚辰喊了两声,男人才睁开眼睛。 折腾一晚上,先是打听宋年的下落,再是疏通关系去警卫局捞人,褚辰身为方静淞的助理,不单单要处理日常事务。 有些紧急事件,譬如今晚发生的事,也经常遇见。 褚辰察言观色,知道方先生此刻的心情跌到了低点。 今早会议前他还注意到男人服食了办公室抽屉里的药,算了算时间,方先生这几天都处在易感期。 褚辰跟着方静淞的时间不算短,五年前方静淞正式接手公司,他被提拔上来跟着这位年轻的新总裁。五年时间,方静淞的手段褚辰都看在眼里。 从肃清集团内部的不良风气,到与元老级的股东打擂台,方江一伙人的势力被削弱后,其拥趸也逐渐退出集团的核心职位。 大家族表面风光无限,内部夺权的阴谋诡计难登台面,方静淞在家族、血缘二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管是方二先生,还是其他股东,谁也不敢触及方静淞的“底线”。 这五年褚辰兢兢业业,跟在方静淞身边学会了不少东西,足够忠诚,足够恪尽职责。同时也了解到一个秘密——方先生有严重的洁癖,不仅仅是生理上。 他的心理洁癖更严重。 这就造成了一个后果,方静淞很难在易感期向外界寻求助力。 alpha专用的阻断抑制药效果有限,毕竟在alpha地位明显高于其他性别人群的联邦,很难想象一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会没有自己的伴侣帮忙抚慰。 因此联邦对alpha专用的抑制剂研究,并不会耗费心力和财力,而偏偏方静淞处理性/欲的方法就是提前服用阻断抑制药。 这大概是方先生这么多年以来每次度过易感期的方法,是药三分毒,长期压抑性/欲,对一个成年alpha的身体伤害可想而知。 方静淞因此患上的偏头痛和神经衰弱的毛病,一年前他和宋年结婚,褚辰本以为方先生今后都不会再服药。 可惜两人情感建立缓慢,一封举报信、一场车祸,接二连三斩断了两人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感情。 褚辰内心叹息,默默为宋年祈祷好运。 车门关闭,alpha已经拄着手杖走下车,宋年背着书包小心跟上,车库到前厅,他跟着方静淞穿过长长的走廊。 院角贴着地坪的小灯照亮了廊下的几丛美人蕉,整个别墅的景致和室内的装饰风格大相径庭。 宋年占据方静淞的大床睡了一个多月,每天闭眼睁眼就是满目极简的冷色调——灰色床单被罩,白色窗帘,不加任何修饰的置物柜和衣柜,整个房间不是白就是黑与灰。 贴合男人的气质和性格,宋年并不觉得违和,相反,不同于别墅的装修风格,他对房间外的景观很好奇。 第12章 盛开的玫瑰园、廊下的柔灯和花草盆栽,每一样都不符合方静淞的审美。 但宋年很喜欢,比起黑白灰的卧室,整幢宅子的外部装修看起来更温馨,也更像一个家。 现在宋年精神高度紧张,随时等待丈夫对自己的批评。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让他很矛盾。 他和方先生是夫妻,就算自己今晚惹了麻烦,夫妻同体,方先生再生气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吧?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慌慌的,很害怕? 宋年亦步亦趋跟在方静淞身后,廊边美人蕉的叶子擦过他的胳膊,宋年心不在焉,偏头瞅了眼那几株开着淡黄色花朵的美人蕉,稀里糊涂想到原先管家的话。 一瞬间福至心灵,贺甄上将这个称呼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在想一种可能,整幢别墅的景观其实一直保留着原有的布局。 别墅的前主人是方静淞的挚友贺甄,曾是联邦北部战区的上将,也是管家口中的贺少爷。宋年出院后的这一个月,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玫瑰园。 园里环境清新,景色优美,佣人会为他提前准备好躺椅。初夏的午后,他在馥郁芬芳的玫瑰园里小憩,过去从没多想。 玫瑰园是继承下来的,是属于贺甄上将的遗物,他也单纯地将自己的丈夫和那位上将的关系理解为昔日挚友。 今晚宋年突然醒悟,不知道是不是闯了祸心虚的缘故,还是因为一小时前在警卫局外的车上,方静淞对他的态度过于冷漠。 宋年感到不安,心思弯弯绕绕联想了一堆,一走神没注意到他跟着方静淞已经走到了前厅,路过门槛时忘记抬脚,宋年差点被绊倒。 他惊呼一声朝前扑到方静淞的背上,给男人撞得闷哼一声,回过头,满脸不悦地看着他。 “蠢到路也不会走?” 隐隐作疼的太阳穴细碎地折磨着方静淞的神经,如果宋年仔细观察男人的眼睑,就能发现那里微微发青,是alpha连续一周失眠的结果。 阻断抑制药的副作用显现出来,偏头疼、神经衰弱、性/欲被强行压制的反效果,每一样都让方静淞难以保持好脸色。 他扯了扯领带,在宋年喃着对不起跟他走到楼梯上时,他侧目给了宋年一个冷眼。 “先去把你身上的酒味洗干净。” 宋年一愣,看着丈夫径直走进次卧,门重重一声被关上,那扇厚重的红木门板已经将他和方静淞隔绝了一个月。 自从出院回来,每一晚宋年都被迫和自己的alpha分房睡。 宋年颓然地放下书包,按照方静淞的要求,走进浴室里洗澡。一杯生啤,度数不高,量也没多少,宋年在水雾蔓延的镜子前看到自己微红的脸颊。 大概是体质原因,自己喝酒有点上脸,但他没有感觉到任何醉意。 正是这种清醒,逼迫他联想过多,从别墅的景观布局,想到那片玫瑰园,继而想到方静淞和贺甄的关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宋年便开始不安起来。比起自己今晚惹的祸,宋年此刻更想刨根问底。 离晚餐时间已经过很久,管家得知今日情况特殊,在宋年洗漱后送上了餐食。 大半夜因自己晚归折腾佣人起来为自己准备晚餐,宋年挺过意不去,他端着餐盘站在门口向管家致谢。 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房门紧闭,宋年望过去,询问管家,方先生是否用了餐。 “先生已经睡下了。”管家说。 宋年“哦”了一声,有些惊讶,原本他还惴惴不安怕被批评呢。 次卧和主卧中间隔着一段走廊,对面那扇门的门缝之下是否有灯光透出,宋年看不真切,他不知道alpha有没有真的睡着。 宋年回房趴在案几上吃晚餐。 负责餐食的佣人手艺很好,出院一个月,宋年最近才吃上些好味道的食物。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宋年喜欢甜食,尤其酷爱榛子小蛋糕。 那是出院的第二周,宋年的饮食尚需要忌口,佣人们清闲时聚在一起说笑。管家准备了下午茶,正在后院询问几个佣人的工作近况,以及确定需要置办哪些东西。 宋年正在小阁楼上画画,闻声打开窗户,朝楼下的佣人们打了声招呼。 他百无聊赖,跑下楼融入佣人们的世界,被邀请吃了一块榛子蛋糕。 很甜,很香,像美梦的味道。 他的性格和失忆前相差很多,相比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宋小先生,佣人们似乎更喜欢眼前这个平易近人的宋小先生。 向来一丝不苟的管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这场主仆欢闹。 别墅大而冷清,这般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场景好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管家是局外人,所谓旁观者清,有些话他无法和宋年直说。 好在今晚宋年有惊无险,管家内心叹息,在送餐后特意叮嘱了宋年一句:“早点睡觉,别去打扰先生。” 宋年吃完晚饭就将这话忘在了脑后,他睡不着,三天后他还有补考,此刻胡思乱想对自己没好处。但他就是想打听方先生和那位贺甄上将关系。 他可以先去道个歉,宋年想。 想到便做到,宋年敲门前特意重新刷了牙,离得近才看见门缝里有亮光。应该是还没睡,但是没睡的话,方先生为什么没有吃晚饭? “什么事?” 敲了两声后,房间里传来alpha略显沙哑的声音。 宋年立马就听出来了不对劲,准备好的说辞也忘了,他顿了下,担心道:“你身体不舒服吗?管家说你晚饭也没有吃。” 房间内没传来回应,宋年等了一会儿,侧着脑袋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说:“我可以进来吗?” 没忍住扭了扭门把手,门从里面锁住了,咔哒咔哒的两下轻扭声惊扰了坐靠在床头的方静淞,他拧着眉,面朝门的方向,不耐烦道:“我没时间搭理你。” 被男人冷漠的语气吓到,宋年咬唇,放下敲门的手:“你生气了吗?” 太阳穴两侧的筋脉止不住跳动,方静淞头痛欲裂,还要被门外某个omega不厌其烦地打扰。 他呼了口气,忽略宋年的声音,下床走到桌前拿起那盒拆了封的药。扣下两粒,没有送水服用,他含在嘴里走到门边拧开了锁。 咔哒一声,宋年先一步打开了他卧室的门,与他撞上视线。 “对不起。” 宋年下意识地道歉,“今晚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我不知道那间酒吧会突然出现警察,好像我也不该跟人去酒吧的……遇到事情,我也没有及时通知管家或者褚特助,对不起。” 他一咕噜说了很多,道歉也好,认错也好,他怕方静淞真的生气,于是越说越没底气,与alpha对视也不敢了。 宋年说完低下头,视线只够到方静淞的胸膛,alpha的睡衣在靠近领口的地方丢了两颗钮扣。 他一时奇怪,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回想起什么。 一个月前,自己出院不久赶上发/情期,他被方静淞三言两语的蛊惑诱至发/情期提前,就是那个时候在床上扯掉了男人的睡衣纽扣。 宋年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起来,方静淞听到宋年说着话的声音突然结巴。他知道宋年喝酒上脸,酒量也差,婚后第一次去本家见长辈,只被灌了两杯红酒就晕头转向。 失个忆连脑子都丢了,居然课下去酒吧,方静淞内心冷嗤。不过应该是没喝多少,不然早该不清醒了,还有空在门口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问他生没生气?他当然生气,他气的是自己一年前怎么选了这么个omega结婚,处处给他找麻烦。 面前宋年的头发是半湿的,沐浴乳用的主卧浴室里的那瓶,木质淡香,方静淞很熟悉。 他不喜欢浓重的气味,因此家里的沐浴乳等生活用品,统一选用淡香味的款。 从前宋年住在一楼卧室,生活用品自备,车祸当晚,房间里的东西原本已经被宋年打包进行李里带走。 现在失忆的omega占据着自己的房间,用着自己平时常用的沐浴露,洗完澡后站在门口,顶着半湿的头发支吾着朝他道歉。 总不可能酒劲现在才上来,方静淞注视着宋年脸上不自然的红晕,牙关收紧,后槽牙用力碾碎嘴里的药片。 “道什么歉?” 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蔓延到唇舌、喉间。 方静淞面不改色,目光扫到宋年颈后露出的抑制贴边缘,沉声道:“为你的婚内出轨道歉吗?” 第10章 易感期 alpha的话像一道惊雷在宋年耳边炸开,他不明就里,呆愣地问:“……什么?” 什么婚内出轨? 方静淞觉得自己没有义务替宋年解释“婚内出轨”的含义,更不愿去想监狱里那个beta和宋年到底有没有上过床。 在他的认知里,宋年已经是个满嘴谎话、浑身作假的卑劣冒牌货。如果失忆就可以逃避责任,那他也有权选择诋毁。 “出去。” 第13章 没精力再和宋年纠缠,方静淞低声让人离开。 宋年眼疾手快地挡住将要关上的门,方静淞毫无征兆的一句“婚内出轨”让他方寸大乱,不询问清楚怎么能安心回去睡觉。 “我不明白……”宋年焦急,抬头盯着丈夫的眼睛,“你说清楚。” 明明知道他失忆了,说话说一半,什么婚内出轨,宋年彻底慌了。他伸手拽住方静淞的睡衣下摆,催道:“你说啊,谁出轨,怎么可能出轨,你骗人……” 语气慌乱,语序颠倒,宋年这样的反应落在方静淞眼里,只让他感觉脑门嗡嗡作响。 偏偏迟钝的宋年还没察觉到男人状态的异常,他真的被这句话吓到了,一个劲让方静淞说清楚。 手背青筋不受控制地凸起,刚刚吃下去的两粒阻断抑制药像是完全没有效果。 方静淞看着身前的宋年,忍住将omega一把掐住的冲动,轻笑一声:“连跟我结婚的目的也忘了。” 肯定的语气,像是说给自己听。 “当初不是你急需用钱,拼了命也要救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废物吗?” 话说出口,方静淞才觉得自己有多好笑,婚姻是交易、是形式,尽管自己尽力远离方家那座魔窟里的一切,结果婚姻的实现和方聿那个神经病的没什么两样。 他转身,拉扯感明显,低头看到宋年拽住自己睡衣下摆的手。 “我听不懂。” 宋年拽着衣服的手不敢松,他挤过半开的门走进房间,面朝方静淞,委屈又茫然。 “我听不懂。”他扁着嘴又重复了一遍。 方静淞明明可以直接将他轰走,但与宋年对上视线的一刻,记忆不受控制地翻到他和宋年曾经温存过的夜晚。 方静淞知道是性激素的影响,他不喜欢宋年,但身体食髓知味,比思想更下流。 ao互相吸引的天性,以匹配度那个冰冷的数字为刻度,此刻自己和宋年的匹配度有多契合,方静淞就有多反感。 受制于人的感觉让方静淞同样不安。 他抬手按住宋年的嘴唇,力道轻轻往下,就能看见对方的舌尖。 “袁照临碰过你吗?” 宋年微怔,这个名字在他返校的第一天曾听覃水稚提过,他当时就没有印象,追问这个人是谁时,覃水稚若有所思,讪笑着对他说“不重要,不记得更好”。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可是宋年想不起来,想不起来袁照临是谁,想不起来自己和他有怎样的过往。 为什么自己要失忆?为什么方先生看他的眼神不像在开玩笑? 宋年是真的害怕了,下一秒,男人的话让宋年彻底心凉。 “你和他上过床吗?” 指尖不自觉用力,方静淞揉搓宋年的嘴唇,将他惊慌的表情纳入眼底。 “没有……我没有!” 除了努力辩解,失去记忆的宋年没有更充分的说辞来表达自己的清白。他自己也似乎意识到这一点,清亮的瞳孔里渐渐溢出水光。 话说完没多久,两行眼泪便顺着宋年的脸颊滑落下来。 微烫的触感,方静淞手指微动,omega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突然惊觉自己的失态,自己居然在逼一个失忆的人追究过去。但宋年下意识的回答还是让方静淞减轻了偏见,他松手,哑着嗓音让宋年安分回去睡觉。 宋年没走,声音还带着哭后的鼻音:“所以你在说笑是不是?我没有婚内出轨……我才没有,对不对?” 真是有够缠人,方静淞后悔提这一遭,拧眉走去桌子前扣药片,反讽一句:“谁知道。” 宋年吸溜一下鼻子,问他在吃什么药。 “阻断抑制。”方静淞头也没回,催促,“你该回去睡觉了。” 橘黄色灯光下,男人身上的沐浴乳香和自己身上用的是同一款,宋年忍不住朝方静淞靠近了一点。 “你……进入易感期了吗?” 宋年嗅了嗅了鼻子,想在沐浴露的香气下辨别是否混有信息素的味道。 难怪几天前方先生突然告假,管家隐晦地说是老毛病,当时自己光顾着准备期末考,没考虑到这方面。 omega有发/情期,alpha自然也有易感期。 宋年责任心上头,想起自己身为伴侣的自觉,说:“吃药会伤身体的。” “……” “我可以帮你吗?” “不可以。” “我把抑制贴撕下来了?” “你敢。” 手刚碰到自己的后颈,宋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赶到了门外。 “啪”一声,门在面前关上,房间里传来alpha的警告:“还不快走!” 糟了,宋年想,他还没问正事呢。 于是比起打听方先生和那位贺上将的关系,宋年现在急需搞清楚一个真相——失忆前,自己到底有没有婚内出轨,他和丈夫口中的袁照临是什么关系。 昨晚方静淞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他的心里,第二天宋年在餐桌前提起,结果被alpha冷着脸暗示闭嘴。 宋年只好旁敲侧击询问褚特助。 早饭后方静淞先去了车库,褚辰去了书房替男人整理忘拿的收购案策划书,宋年在这个时候溜进来,问他认不认识袁照临。 褚辰微怔,留了个心眼:“为什么问这个?” 宋年将昨晚自己和方静淞的经历一字不落地说出来,褚辰越听越心惊,老板家事是自己可以置喙的吗?了解太多会不会被扣工资? “咳。”褚辰选择装聋作哑,“不好意思小先生,我不认识什么袁照临。” “哦,这样。”宋年语气失落。 褚辰心道这形容的怎么有点像老板吃醋?念头刚一落地他就打了个寒战,方先生那样的人会吃醋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 他好心提议宋年:“有什么事,你可以和会长商量,不要胡思乱想。” 宋年却从褚特助的语气中听出迟疑,他觉得心慌,联想到方静淞告诉过他,两人曾在车祸前有过一次争吵。 宋年怕自己背叛了婚姻,以至于现在方先生对他总是缺少伴侣间应该有的亲密。 宋年越想越认可自己的猜测。再面对自己的丈夫时,他开始觉得愧疚。 昨晚是方静淞易感期的最后一晚,alpha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度过了易感期,宋年懊恼自己的迟钝和大意。 两种愧疚感重合,宋年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也没法静下心复习。从补考教室出来后,他叹了口气,忧心完蛋,这门军事理论课恐怕连补考也过不了了。 宋年车祸后睡眠一向不太好,期末周熬到很晚复习,成绩出来后,又因为挂了一门公共课军事理论,最近三天一直通宵,只为补考通过。 今天终于结束,他如释重负,又困又累,晚饭后回到房间,罕见地挨床就倒。什么袁照临,什么贺上将,他通通懒得去想。 方静淞作息规律,下了班用完餐后,习惯待在书房处理未了尾的公务。 今天难得空闲,公司收购案也进展顺利,他朝后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页面停留在法院官网的某则判决书上,日期今天,宣告一个月前在宝龙监狱暴动中趁乱越狱的两名罪犯,其中一个至今没抓到。 另一个,在今天刚刚重审罪行,服刑期被延长了两年。 方静淞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书房的门在这时被敲响,他抬眼,看见推门进来的人。 十分钟前,挨床倒下的宋年在即将睡着时猛然睁开双眼,他强忍着困意,顶着两副黑眼圈从卧室溜到书房的门前。 等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敲门。 方静淞面不改色地叉掉页面:“有事?” 宋年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我们和好吧。” 第11章 不要离婚 尽管知道宋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omega,但这句宛如过家家的话,还是让方静淞听后没维持住脸上的镇定。 宋年态度诚恳,说:“我记得你易感期的时间了,我保证下次不会这么粗心了,害你吃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赶上期末周,觉得我复习辛苦,所以一个人吃药抗过易感期。” 连方静淞都不知道自己吃药是为了不去打扰宋年,语不惊人死不休,方静淞觉得好笑,宋年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他没戳破,顺着问道:“我听说你期末挂科,还有空在我这儿聊这些?” 提到挂科宋年就心碎,补考大概率过不了了,自己白熬了三个大夜。 他叹气,顶着两只熊猫眼看起来格外应景:“我已经等着下学期重修了,不知道我一个艺术生为什么还要修军事理论,好难。” 大学课程设置和政治形势挂钩,联邦和平期不过十年左右,边境尤其北部战区重如咽喉。 光是今年供给北部战区的药剂就比往年增加了三倍,方静淞政治嗅觉敏锐,心知肚明的同时也暗暗为联邦的未来担忧。 第14章 他看了一眼宋年,书生意气,难过是为学分和挂科重修,高兴是为受到导师的褒奖。未出象牙塔,身上有着学生时代的天真和纯洁。 眼前宋年的身影和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方静淞有几秒钟的出神,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收紧,无意点开了屏幕底下缩小的页面。 法庭判决书的标题,赫然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方静淞回神,扼制住自己的联想,瞥了眼电脑上让他心情大悦的内容,眼神戏弄地关上了电脑。 宋年见状以为方静淞处理完了公务,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完,急忙问:“你要休息了吗?” “怎么,”方静淞擦拭眼镜,目睹宋年欲言又止的表情,“你还有话要说?” “我……我今天补考前特意去找了水稚,但是她学院没课,人不在。” 宋年说出困扰自己好多天的事情,“我给她发消息,问袁照临是谁。” 说到这里,宋年抬眸看了一下alpha的反应,很明显,男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瞬间蹙起了眉。 宋年咳了一声缓解尴尬,继续说:“水稚说袁照临是我的远房亲戚,以前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后来他生病,我一边上学,一边去医院里照顾他……” 再后来水稚也不清楚了,宋年哑声,想起水稚给自己发的消息,十条有九条都是在骂袁照临。 她说袁照临出院后就消失了,根本不懂得体谅自己半工半读给他凑医药费的事,说袁照临是白眼狼,说他忘记这样的人也好。 忽略覃水稚义愤填膺的话,宋年挑挑拣拣提取了部分有用的信息,“远房亲戚”四个字成为重点。 那么关系就明朗了,袁照临算是他另一个家人,所以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出轨对象。方先生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宋年暗暗为自己打气,抬眸正视办公桌后的人,说:“我们就是亲戚关系,我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做背叛婚姻的事。” 原来还在为三天前的那句“婚内出轨”耿耿于怀,方静淞将眼镜戴上,语气淡然:“这么自信?” 宋年小声嘟囔:“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会当真的。” “远房亲戚?”并没有为宋年的解释动容,方静淞若有所思地扬起唇。 “袁照临,23岁,男性beta,谬城人,父母早亡。19岁搬到南区贫民窟,无业游民,生平经历不超过两行字。” 方静淞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年,冷笑,“他算你哪门子的远房亲戚?” 宋年呆住了,总不可能是覃水稚骗他。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失忆前的自己为了掩藏和袁照临的不耻关系,一直是像这样向外人介绍。所以覃水稚也不知道具体内情。 宋年被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吓到,原本的自信满满也被打击到,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心意。 于是垮下脸,连基本的维持自尊都做不到,宋年抿了抿嘴唇,又微微张开,唇色惨白。 他试图从alpha脸上找到说笑的证明,可他看着看着,眼睛里就渗出了晶莹的水光。 宋年一把捂住脸,声线轻颤:“我果然背叛你了是吗……” 如此直接的反应,让方静淞无法招架,他拧眉看着宋年捂脸哭泣的模样,不明白omega又被伤到了哪根神经。 宋年却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方先生已经给足了他颜面,当日婚内出轨的话题点到即止,是自己没有领会,偏偏刨根问底寻求答案。 现在答案出来,证明了是他自取其辱。 宋年哭得不能自已,捂着脸也挡不住抽泣声,他伤心得要死,不敢相信失忆前的自己居然真是个背叛婚姻的混蛋。 难怪出院后的这一个月,方先生一直和他分房睡,难怪方先生平时对他有些冷淡,难怪他们没有寻常夫妻之间应该有的甜蜜。 宋年站在书桌前,面对方静淞哭到哽咽。 方静淞不知道宋年一瞬间联想了这么多,不知道omega对他的忠诚和爱意,不知道omega心底的不安和恐惧。 一个月,大概是极限,他对宋年的冷淡在此刻引起质变,造成omega的心理防线奔溃。 方静淞由衷体会到omega人群的基因缺陷,感性、懦弱、过分依赖伴侣提供情绪价值。 “别哭了。”他被吵得头疼。 宋年抽噎两下,忍住哭声,可怜兮兮地说:“怎么办,你要和我离婚吗?” 方静淞闻言头更疼了,他倒是想离婚,旁边抽屉里就有一份离婚协议书,三个月前就拟好了,可谁想到宋年那天会出车祸。 方静淞皱眉,抬手招宋年过来。omega抽抽噎噎,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该计较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他倒委屈上了。 宋年原本因熬夜复习,脸色就不太好看,落在方静淞眼里,omega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眼睛红肿了,黑眼圈还在,怎么看怎么狼狈。 宋年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方静淞抬起眸子觑了一眼,火上浇油:“知道你哭起来很丑吗?” 宋年抽噎着抹眼泪,“我不想离婚。” “我说要和你离婚了吗?” “可是你说我和袁照临……” “闭嘴。”方静淞及时制止宋年说下去。 他喘了口气,暗暗为三天前自己提的那句婚内出轨后悔。 究其原因,方静淞绝不可能承认是因为自己吃醋,他完全是不想面对自己被宋年愚弄了两次,或许不止两次。 omega身份是存疑的,婚姻是形同虚设的,就连婚后第一次上床也是别有用心的。 南区鱼龙混杂,贫民窟生活不见天日,一对相依为命的好友,同甘共苦,视彼此为最亲的家人。方静淞只要一想到这里,心里就犯恶心。 同时他又宽慰自己,尽量不去细想宋年和那个beta的真正关系。不然他会对宋年彻底失去耐心,最后的一点体面,他也没必要再顾忌。 方静淞是个体面的人,为一个和自己没什么感情基础的omega吃醋、计较,太过可笑。 他抽了两张纸巾放在桌子边缘,提醒宋年:“把眼泪擦干净。” 虽然是听话擦了,但眼泪依旧没停,抽噎声转为啜泣,憋得脸都红了,还小心翼翼地向他剖白心意:“我喜欢你,你是我的alpha,我只喜欢你的……” 宋年站着,他坐着,“高他一等”的omega欺身朝他靠近,气势却落于下风。 方静淞望着宋年靠近的脸庞,眼睛哭肿了,鼻头是红的,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alpha基因里卑劣的占有欲和掌控欲被激发出来,方静淞看着他的小妻子缓缓伏下身躯,半跪在自己面前,语无伦次又情真意切地认错: “……不要离婚好不好?我只喜欢你的,如果我真的做了对不起婚姻的事,可以给我个机会弥补吗?” 书房灯光采用的是护眼的暖色调,此刻尤为应景,将omega向他臣服的表情照彻无遗,又平添了几分暧昧感。 方静淞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他垂眸看着攀在自己双腿前的宋年,轻声问:“怎么弥补?” 疑问并非想寻求答案,他不过顺着宋年的话往下提问,营造一种主动交出掌控权的假象,等着看宋年接下来的反应,以及他会将这份情真意切演绎到何种地步。 不得不得承认,自己也摆脱不了身为alpha的卑劣天性——戏谑、居高临下、抱有玩弄猎物的心态与omega周旋。 也许是公司的收购案进展顺利,也许是今晚无意看见了网页上的消息,也可能是宋年刚才对自己的声声剖白,每一句都戳中他身为alpha的骄傲和虚荣。 总之,方静淞现在心情很好。 离宋年车祸后苏醒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接受了omega失忆的事实,接受了宋年性情大变的事实。 也接受了这段几个月前就该结束的婚姻,苟延残喘到今日。 他们的婚姻,理论上来说,是一场属于高位者的施舍。 方静淞可以继续忍受宋年的低等、卑劣、谎话连篇,在方聿下地狱前,牺牲一下自己,将这段婚姻延续下去。 此时此刻,得到丈夫默许的宋年咬着唇,向前摸到男人的皮带。 所谓的弥补。 方静淞注视着眼前人微红的耳尖,没有出声阻拦。 咔哒——轻轻一声,皮带扣被宋年解开,omega抖着手,羞涩又心虚地朝他看了一眼。 方静淞不动声色地看着宋年,桌上台灯明晃晃地照亮omega水光潋滟的唇,灯光昏暗暧昧,将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勾勒描边。 方静淞伸手抚向宋年的脖颈,无名指上的婚戒擦过对方的喉结,激出omega的两声闷哼。 alpha低声取笑:“是你弥补我,还是我在弥补你?” 第12章 惩罚 宋年失个忆,脑子也莫名开了窍,他几乎立刻听懂了方静淞的一语双关,鼓动的脸颊突然涨得通红。 鬓边出了稀薄的汗,眼角红润,残留着没被纸巾擦干净的泪痕,亮晶晶的水光点缀在omega清秀又温顺的脸上。 第15章 宋年觉得自己的后背也流了很多汗,多到让他的衣服黏在皮肤上,纠缠着他、包裹着他,让他呼吸不畅。 即使再开窍,也貌似实践经验不佳,宋年迷迷糊糊地想,如果可以打分,方先生可能会挂他科。 因为从开始到现在,alpha对他的挑逗没有任何反应。 潮湿黏腻的肌肤,充满香气和魅惑味道的口腔,最先沉迷的人成了宋年自己。他想回应alpha的调侃,但口舌里充斥的木质淡香让他犹为着迷。 不经常得到伴侣信息素抚慰的宋年,珍惜眼前难得的机会,自私地先满足自己,因此没有听到方静淞的出声制止。 直到男人贴着他喉结的手指转移阵地,按住了他的后颈。 宋年咳了一声,有些岔气,他抬头看向椅子上的人,视线尚未回焦,就察觉后颈一痛。 方静淞隔着抑制贴,用手指刮蹭了一下他的腺体。 宋年没什么自制力,面对自己的丈夫好像也不需要自制力,他眼眶泛酸,坦诚直白,尚含着哭过不久的湿润和方才的短暂情动,视线朦胧。 眨一下眼,房间里的灯光就在眼前被割成细碎的光点,暧昧的、美丽的,贴合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起乱舞。 他和alpha对视两眼,没等来下文,便继续埋头。 后颈接着又是一痛,夹杂着腺体被触碰带来的刺激感,宋年没忍住“嘶”了一声。 “疼吗?”方静淞问。 不是贴心问候,更不是为接下来的举动征求意见,宋年在被问话之后感受到后颈处硌着一个硬物。 他没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诚实回答方静淞的提问:“有一点。” 后颈腺体是omega最脆弱的地方,是性别的一种标识,承载着被伴侣标记的义务。摩擦腺体,更是一种性/暗示。 宋年不禁缩了一下脖子,腺体那块儿的皮肤过于软,也过于敏感,被一直触碰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但他显然没长记性,很快又低下了头。 方静淞眸色微冷,摸到宋年的腺体,打圈划动,然后屈指,一下一下轻碾正中央的那块凸起。 正埋头动作的宋年浑身战栗了一下,抖着肩膀从嘴里溢出一声呜咽:“别,别碰……” 犹如被踩中尾巴的猫,宋年叫了一声,终于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在刮自己的后颈。 戒指。 alpha的婚戒。 仿佛暗示他对婚姻的忠诚有疑,每刮蹭一下,都像是惩罚。 太过刺激,宋年受不了,喘着气让方静淞松手。 “……好疼。” 方静淞不放过宋年的任何一点反应,淡声问道:“只有疼吗?” “唔。”戒指再次磨到腺体中间,宋年又疼又爽,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过于干涩的摩擦,没有信息素和alpha的情话加以辅助,很快宋年就觉得痛大于爽,皱着脸要躲开。 方静淞却不给他反抗的机会,逼迫他承受。 戒指冰冷的金属质感,与腺体只隔着一张薄薄的抑制贴,alpha划动手指,以一个刁钻又恰到好处的角度研磨着宋年的腺体,直到一点点榨出他的眼泪。 “不要,不要碰!”宋年承受不住,尖叫一声,抖着身子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方静淞另一只空出的手从前面及时掐住宋年的肩膀,不让他动弹分毫。 “为什么不要?” 他没有折磨人的恶趣味,这般不过是给宋年一个警告。 警告他擅自主张的勾引。 长达十五分钟的折磨,宋年最后在方静淞的怀里瘫倒,人又哭了,哭声比刚才道歉时更小,声线却更缠绵。 宋年哀哀戚戚地伏在他的腿上,头枕着他的膝盖,抽泣一声抖一下肩膀。方静淞整理皮带,低头瞥见一行眼泪从宋年的眼角滑过,又被omega抬手擦掉。 “我不喜欢这样。”宋年扁着嘴对他撒娇。 竟以为刚刚只是alpha的特殊情趣。 蠢到无可救药。 方静淞右眼皮直跳,伸手将手帕扔在宋年脸上,闭眼忍耐:“把下巴上的口水擦掉。” 宋年直起身,“哦”了一声,依旧跪坐在方静淞的腿间,好在书房铺了地毯,不然膝盖早该磨破了。 如此没体统,没体面——方静淞简直不能多看一眼。 宋年却没忘记初衷,瞥了眼丈夫的裤子,轻咳一声问道:“这样……够吗?” 方静淞立马警告:“收起你廉价的想法,真要弥补,就学会安分。” 在意伴侣的喜怒哀乐、即使失忆也反思自己对婚姻的忠诚度,怎么不算另一种安分呢? 宋年腹诽丈夫的古板,小心思全跑到刚才alpha面对自己的“弥补”而丝毫没反应的模样,暗忖方先生该不会是不举……咳。 半跪久了,腿麻,宋年准备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朝前扑到了方静淞身上,若不是刚好alpha的双手撑着扶手,两人都要猝不及防摔倒。 方静淞一只手不得不搂住身上人的腰保持平衡,开口就是难听的话:“是不是手术时被医生多切了脑子?” 言下之意嘲讽宋年没脑。 宋年撅嘴反驳:“我腿麻了。” 怎么麻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方静淞直觉不能和宋年再这么缠下去,将人从身上推开就伸手关掉了书房的灯。 宋年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停到次卧门口,方静淞忍无可忍,转身朝跟过来的omega皱眉。 “还有事?” “还要……分房睡吗?” “……” “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宋年这么能缠人? 失忆有失忆的好处,起码方静淞现在再生气,也不可能大半夜对着一个没脑omega发脾气。 他只能话上妥协:“我洗澡,你先去睡。” 宋年于是乖乖回房间等了,没等多久就开始打瞌睡,他钻进被窝,心想方先生洗个澡怎么这么久。 又想到刚刚书房里的事,暗暗给方静淞发了张好人卡。 自己都给方先生戴绿帽了,他还不和自己离婚。 嗯,好人。 往事翻篇,宋年睡着前想,从今以后他要加倍补偿自己的alpha。 结果第二天醒来,宋年连方静淞的影子都没看见。也不怪,他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方静淞已经去公司了。 身旁床铺整洁,看不出alpha昨晚到底有没有和自己同床共枕。 宋年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漱,学期结束,正式进入暑假,补考成绩单应该过两天会发到邮箱里,他现在有大把时间闲着。 洗漱完先是换了身干净t恤,宋年对着镜子换抑制贴时看到后颈上的红肿,是昨晚方先生用手指摩擦的。 他脸颊微红,回忆起更多细节,暗嗔男人下手没轻没重。 换完抑制贴,他下楼吃早饭,这个点不中不晌,原本佣人准备的早饭也凉了。他不想麻烦佣人,准备去冰箱里随便找点吃的对付一下。 路过楼梯拐角,突然看见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宋年放慢脚步,注意到一旁的管家颔首正和男人交谈。 似乎是余光瞥见了他,两人的交谈声略微停顿。管家转过头,微笑着朝他问好:“小先生,你醒了?” 宋年讪笑一声,趿着拖鞋下楼:“昨晚熬了个夜,起得晚了。” 沙发上的男人闻声朝他看过来,宋年顺势看到对方的脸,面容英挺,眉眼处和方先生有三分相像。 他也不管自己还饿着肚子了,和男人对视了一眼后,立马看向管家。 管家为他解释:“方二先生过来送东西。” 这个称呼,让宋年立马认清男人的身份,男人的年龄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被管家称呼为方二先生,宋年顺理成章把方寒先当成了自己丈夫的弟弟。 “你,你好。” omega略显尴尬的待客表情,局促地朝他伸出手。 方寒先目光打量,记忆席卷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宋年躺在马路中间,眼神涣散地在镜头里呕血。 那段被手底下的人交上来的视频里,omega在失去意识前一遍遍哭着低喃:“回家……我要回家……” 十岁就死了父母的人哪有家可回,方寒先不用猜都知道omega说的家是南码头的棚户区,低矮的连栋房,脏乱差的窝身之所。 价值上千万的豪宅比不上棚户区的一间出租房,方寒先失笑,他的这位好堂哥究竟将人逼成了什么样。 当然omega也没多聪明,死就能逃掉他欠的“债”吗?蠢到无可救药。 方寒先思绪转回,看着眼前人纯良的模样,果然是失忆了,搁以前哪敢这样直视自己。唇角笑容缓缓绽开,他朝宋年回以微笑:“你好啊,我的——” “嫂子。” 第13章 强行标记 宋年被这个称呼骇得心虚,对方年龄明显比他大,自己以辈分讨巧,全赖于方静淞的身份,就是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 第16章 “……叫我宋年就好。” 管家吩咐佣人为他准备早餐,宋年还想说别麻烦,他刚张口,外人在场,话又悄悄咽回嗓子里。 不太敢颐指气使。 方寒先的目光没从宋年的脸上移开过,刚才一句恶趣味的称呼效果显著,omega果然面露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问候结束,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方寒先端起茶几上的茶,看向宋年:“怎么不坐?” 宋年这才在沙发对面坐下,管家为他添了一杯茶,宋年捧着茶水坐在方寒先对面,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 “帕图斯干红,从老宅带过来的。” 茶几正中央摆放着一瓶红酒,方寒先扫了一眼,示意管家拿去藏酒室。他唇角噙着笑,在管家走后,目光重新落回宋年脸上:“知道大哥喜欢,就顺道过来一趟。” 客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宋年坐立不安,这还是他失忆后第一次在家里见到陌生人,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不仅算不上陌生人,本质上还是家人。 宋年维持着主人家的形象,礼貌点头:“谢谢。” 方寒先笑了一声,对omega干瘪的聊天话术暗含无奈。宋年被这一声轻笑搞得心虚,下意识抬头看向男人,见男人放下茶杯,宋年主动起身为他添水。 方寒先顺势背靠到沙发上,将宋年斟茶的动作尽收眼底,在对方完全失去警惕心的情况下,已经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温顺乖巧的模样,眼睛里胆怯更少。 车祸没能夺走omega的生命,反而让其因祸得福失去了记忆。手术期间,在医生下达两次病危通知书的情况下,依然能康复苏醒。 不得不说,宋年的命还真是硬。 方寒先唇角笑意收敛,眼底翻涌着阴郁,他竟转念想到幸而宋年车祸重伤,没有伤到脸。 不然这样一个浑身缺点的omega,再毁了容,可真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五年前他就给宋年下过定义,一句“恭喜你,悲惨的人生开始了”让其目含憎恶,恨不得隔着实验室的玻璃将他用眼神杀死。几年后故人重逢,宋年依旧没给他好脸色。 偏偏这个时候,柔弱的、纯良的omega失了忆,连带着失去了骨子最有韧性的一面。 一语成谶,五年后的今天,预言终于实现。 方寒先于是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只是他很难将眼神从宋年身上移开。 这位小方静淞十岁,小自己六岁的omega,在三个月前预备逃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作为棋子的资格。 私人病房看守严格,在宋年昏迷的两个月里,方寒先没有去医院里看望过一眼。方家人冷血自私的天性在前,据他所知,方静淞同样没有看望过宋年。 事已至此,情况可见,他的这位好堂哥铁石心肠,对待自己的伴侣尚且不留情面。 方寒先犹记得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他一边听着手底下的人报告实验室和集团的近况,一边温热在怀,抽着情人为他点燃的香烟。 一缕缕,烟雾被晚风吹散,他突然想起omega的那双眼睛,楚楚可怜,又倔强冷漠。 一根烟的时间,方寒先就明白了,无论如何,宋年只能当弃子。 现在唯一的一点变故,是宋年没有死在那场车祸里,反而失去了记忆。 忘却前尘,脱胎换骨,怎么不算另一种机会? 方寒先从兜里摸出烟盒,点出一支烟,夹在手里时才将落在宋年身上的眼神回焦。 “介意吗?” 宋年摇头。 方寒先歪头将烟点燃,他舒畅地吸了一口,全身血液细胞仿若重生,眼神又恢复原先的轻佻和吊儿郎当。 “嫂子现在身体怎么样,前段时间见大哥身边的褚辰往返a大理事会,是为你返校的事情吧。”方寒先眯了眯眼,烟雾在吐息中模糊了他的表情。 “已经返校一个月了,昨天刚放假。”宋年对“嫂子”这个称呼莫名抵触,大概因为对方比自己年纪大,一身正装,外表打扮都比自己看起来稳重。 论辈分称呼总让宋年觉得尴尬。 “早该来看望的,不过公务缠身,一直没有机会。” 方寒先将烟拿下来捏在拇指间,瞥了眼茶几上那只干净的烟灰缸,吸了两口后将手凑过去,轻点了两下烟身。 “大哥也不和家里人联系,这不今天刚好我回老宅,大伯父问起大哥近况,送我两瓶好酒,我专门挑了年份久的——” 看着烟灰折断掉落,弄脏了原先干净的烟灰缸,他抬眼看向宋年,耸肩一笑:“借花献佛。” 这句话里潜藏着很多信息,宋年只听懂前半句的客套,善解人意道:“没关系的,公事重要,你忙你的就好。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谢谢关心。” 说完,宋年停顿了一下,讪笑道:“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叫名字就好。” omega在烟味里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鼻子,方寒先注意到,无动于衷,将烟吸得更烈。 原本不该坐这么久,送酒只是一时兴起,卖大伯父一个面子而已。昨晚家宴上吃的象拔蚌这会儿仿佛在胃里复活,该对海鲜过敏的身体因服用过量实验药剂而难以产生痛觉。 方寒先用烟压下胃返苦水的异样感,将对面人的眼睛细细打量。 “怎么了?”宋年察觉到他的目光。 “这里,”方寒先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已经亲自确定的消息还是没忍住向当事人再次确认,“真的都不记得了?” 提到失忆,宋年肉眼可见地失落:“嗯,不记得了。” 管家从藏酒室出来,厨房准备食物的佣人也将早餐端了上来,方寒先手里的烟刚抽了一半,被他碾灭在烟灰缸里。 他开口安慰:“不着急,也许有一天,该想起的事情你都会一件件记起来。” 男人起身告别,宋年礼貌地留客,提议对方留下来吃午饭。 方寒先勾唇,瞥了眼不远处餐桌上的吐司牛奶以及那块显眼小蛋糕,摆手道:“下次吧。” 走出别墅大门之前,他特意拍了张照片,入镜只有花坛里的那丛迷迭香,镜头边缘是花坛后的落地窗,窗内是宋年低头吃蛋糕的景象。 随即点开手机聊天输入框,他定时发送给方聿。 方寒先走后,宋年向管家打听这个人的身份,才知道对方与方静淞并不是亲兄弟,难怪眉眼处只有三分像。 方家家大业大,前任中北区商会会长一职,属于已经过世的方老先生,其生前只孕育两子,可惜一个年轻时聪慧过头,一个中年时无故丧命。 方家多年经营,势力本就盘根错节,除生物制药领域独占鳌头,其他领域也经营得风生水起。 树大招风,周围想觊觎方家这块肥肉的狼豺也有不少,但因大家族,终究不好对付,最好的办法不如静观其变。 毕竟大家族里,内斗就足够精彩。比谁手段不穷,比谁技高一筹,又比谁的命更硬。 管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话却点到为止。宋年一知半解,压根没想到对方今天的拜访是否有深意,吃完饭便躺在卧室床上翻看手机微信。 和方静淞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半小时前,他问alpha今天几点回家。 再往前是三天前,在知道方静淞是一个人挨过易感期时,宋年发的道歉。 再往前,是方静淞称病告假那天,他听管家说只是老毛病后,白天在课上依旧心不在焉,给alpha连发了五条问候。 当然一条也没等来回复。 最前面的一条,也是自己重新拥有手机后和方静淞发的第一条信息。是返校前一晚,他因焦虑睡不着,问方静淞自己现在的状况在老师同学面前会不会闹笑话。 其他的消息方静淞都没有回复他,只有这一条,方静淞在消息发送后的十分钟内回复:“有事联系褚辰和管家。” 接着一分钟后,又发来一条:“别惹事。” 彼时两人还是分房睡,隔着十步远的走廊,明明是合法夫妻,说话却要借助手机。 可惜这唯一一条被alpha回复的消息,没能让宋年谨记,返校没多久他就误打误撞进了黑市交易点,进而惹麻烦进了警卫局。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牵扯出过往,什么袁照临,什么婚内出轨……宋年在床上滚了一圈,忍不住嚎了一声。 他迫切地想要修复自己和丈夫的关系,之前在学校还有功课要做,他没时间乱想,现在放假了闲下来,宋年满脑子都是对自己婚姻的担心。 偏偏对方总是很忙,宋年又看了眼聊天界面,三十五分钟了,alpha还是没有回复他。 正巧覃水稚的消息进来,问他假期有没有空做兼职。 宋年打字问:“什么兼职?” 覃水稚:“我同系学长前不久开了一家咖啡馆,生意挺好,现在假期人流量大起来,人手不够,找我帮忙。可惜我这边接了额外的兼职,给人当家教,实在没空。” 第17章 别墅大而空荡,只有管家和佣人,方静淞每天往返公司,与自己不同频,宋年想到这,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找点事情做。 他问覃水稚:“以前假期的时候我也经常做兼职吗?” 覃水稚发了个语音条:“那可不,小年你可是劳模。没课的时候根本找不见你人影,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兼职的路上。” 大一寒假那会儿宋年在酒吧做侍应生,暑假去了便利店兼职;去年冬天,他在一家画室补习班给人做助教。这些他都已经不记得。 但覃水稚作为宋年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了解他大部分的课余生活都被兼职填满。毕竟a大学费可以靠奖学金弥补,但像他们这种穷学生,生活费还是要靠自己。 尤其宋年还是孤儿,没有父母给予经济支撑,比较起来,覃水稚觉得自己的负担算是比较轻的。 加上她一直以为宋年的结婚对象家境一般,所以自己这边一有个兼职机会,便立即发消息给宋年了。 宋年同意后,覃水稚把地址发给他,提议后天两人在咖啡馆碰面,到时候她带他和学长见个面,打声招呼就行。 宋年发消息道谢,覃水稚声称都是朋友不用说谢,两人浅浅聊了两句,最后覃水稚那边有事便提前结束了聊天。 宋年看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一个小时了,方静淞依旧没有回复。宋年放下手机,抱着枕头在床上继续滚圈。 “叮咚——” 手机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宋年一怔,急忙捞起手机点开屏幕。他趴在枕头上点头聊天框,看见方静淞终于回复了消息。 言简意赅两个字:“七点。” 说七点就七点,客厅墙上的时针刚指向“7”,门外就传来门铃感应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宋年立马转过头,与刚好进门的方静淞对上视线。 宋年忙不迭迎上去:“你回来啦。” 方静淞放下公文包,见宋年弯身将拖鞋摆在自己脚边,皱眉:“不用。” 宋年乖乖后退一步,看着alpha走向岛台倒水。他看了眼时钟,说:“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嗯。” 方静淞端起水杯,转身见宋年杵在自己跟前,一副等待伴侣回家的雀跃表情。 不太想回应对方热切的注视,他避开眼,随口问道:“今天没去学校?” “放假了,”宋年道,“今天是放假第一天。” 他倒是忘了,公司事多,有关宋年的事情自己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方静淞喝了口水,喜欢挑一些扫兴的话题问:“期末成绩都出来了?只挂了一门课?昨晚不是说补考也没过?” 宋年果然垮下脸:“没说没过,昨晚说的是大概率过不了……补考成绩单还没有出来呢,我想着万一自己走运。” 这种垮着脸的表情才赏心悦目,方静淞放下杯子去楼上换衣服。宋年窝回沙发上继续看电视,无聊的综艺节目,动静很吵。 方静淞下楼时瞥了眼光影变幻的电视屏幕,不禁在心里发问,失忆的人性情大变就算了,怎么生活习惯也跟着变吗? 这电视多久没打开过了? 还有前阵子他开冰箱,一打开就是一排映入眼帘的纸杯蛋糕,前两天是罐装甜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放进去的。 二十岁的人了,突然变得这么喜欢吃甜食,方静淞有时候怀疑宋年其实根本不是失忆,人格分裂才符合他的症状。 厨房里,佣人正在准备晚餐,方静淞走向沙发,敏锐地注意到烟灰缸里的那只烟头,第一反应是宋年学会了抽烟。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在他看到烟头上的那行银色标记时打消。 “今天有谁来过?”方静淞将那只烟灰缸推远。 他不抽希尔顿,认识的人里抽这种烈烟的只有一个人。 管家回复道:“方二先生上午来过,给您送了一瓶红酒。” 方静淞语气冷淡:“只是送酒?” 管家点头:“其他的话确实没多说。” 晚餐照例安静,食不言寝不语,宋年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抬眼看到方静淞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比刚才冷了点。 餐桌上只有刀叉和餐盘摩擦的声音,“嗡”一声,方静淞旁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方静淞拿起手机,对面的宋年只看见alpha愈发冷漠的脸。他刚想问怎么了,就见方静淞已经将手机熄屏关机。 晚餐结束后方静淞便进了书房,宋年见状只好一个人回房间,磨叽了一会儿,他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 脑子里原本还在想今晚方先生会不会回主卧睡觉,宋年就听见了开门声,他正在涂沐浴乳,闻声竖起耳朵,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是方先生吗? 他加快冲澡,洗完澡后打开浴室门,与房间里的人对上视线后便变得同手同脚起来。 “洗好了?”方静淞坐在沙发上朝他看过来,语气平常。 “……洗好了。” 宋年莫名紧张,见方静淞起身走向浴室,直到里面传来淋浴声才突然心尖一颤,明白过来。 他赶紧吹完头发钻进被窝,盛夏夜晚,风从未关的窗户吹进来,掀起了窗帘。 宋年又赤着脚跑下床,将阳台的门关上,窗帘也拉上,再找到遥控器打开空调。 他顺手关了吊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等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赶忙转过身闭起眼睛装睡。 视觉消失,听觉便被无限放大,宋年听见方静淞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床这边靠近,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越跳越快,仿佛要跃出胸膛。 “啪嗒——” 眼前陷入黑暗,宋年感受到身侧的床垫陷下去,木质淡香味的沐浴乳气味在黑暗里蔓延发酵。 正待他准备转过身面向自己的丈夫,香味突然随着温热的肢体一起向他笼罩过来。 方静淞单手将他箍在了怀里。三秒后,宋年感受到后颈刺痛。 “啊——” 瞳孔骤然放大,宋年惊惧尖叫,脸上尚呈现着不可置信的惊愕,接着就被身后人捂住了嘴巴。 强行标记。 方先生突然对他进行了强行标记。 第14章 祈求 惊愕,刺痛,恐惧,都在腺体被咬破的那一刻化作痛苦,宋年在方静淞的手掌下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苦橙味的信息素在黑暗中仿若潮水疯狂涌动,宋年在没有任何前戏抚慰的情况下,被强行刺破了腺体。 这种直接性的标记没有任何征兆,更不附带任何感情,方静淞完全是利用ao的生理特性来压制对方。 就单从omega的体质来说,被强行标记的过程充满痛苦。 没有伴侣之间会像这样做。 此时此刻,alpha的信息素随着宋年被刺破的腺体注入到体内,与宋年生为omega的信息素交缠融合,再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宋年痛苦不堪。 他开始剧烈挣扎,企图逃离这种可怕无助的感觉,然而身后人只是沉默地收紧牙关,将腺体咬得更深更用力。 “不要……唔。” 宋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丈夫这样对待,他伸手扒着方静淞捂住他嘴巴的手,呜咽着:“不要……不要这样……” 论体能和身体素质,即使宋年反抗也不敌方静淞的压制,所以他注定要被迫承受这长达十分钟的折磨。 然而疼痛和被标记产生的生理震慑让他下意识地挣扎,等他终于扒下方静淞捂着他嘴巴的手,脸颊已经潮湿一片,哭喘着要逃跑。 膝行不过两步,就被抓住,方静淞半跪起身,扯住他的肩膀,将人重新抓回怀里。 “别动。” alpha低沉的嗓音在宋年耳边响起,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的情况下,宋年依旧全身湿汗了,泪水紧跟着打湿了他的脸颊。 他喘了口气,没从几秒前被标记的后劲中缓过来,便再次被方静淞咬破了腺体。 “呜呜……唔……好痛……” 宋年被迫脑袋后仰,背贴着方静淞的胸膛,这次alpha的手转而伸到他的喉咙处,五指收拢,掐住了他脆弱的脖子。 另一只手则从前捉住他的两只手腕,环握在一起。 囚禁,压迫,动弹不得。 83%的匹配率,omega的信息素同样让方静淞处在失控边缘,但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标记宋年,以及为什么标记宋年。 方寒先今日拜访是否有其他深意,原本他还不清楚,但一小时前,自己在餐桌前收到的那条短信,让他明白方寒先只是方聿派来的说客。 说客是好听的词,他和方聿的关系应该用“仇人”两个字形容更贴切。 昨晚家宴他拒了何叔的邀请通知,想来方寒先这个乖侄子在方聿面前极尽表现,煽风点火,今天便带着礼物过来拜访。 这是方聿的意思,或者说是最后通牒。 一小时前收到的那张照片,很明显是方聿让他的好侄儿拍下来的——别墅庄园,花坛,落地窗,吃着蛋糕的omega的身影。 第18章 方聿不满他缺席了昨晚的家宴,一句轻飘飘的短信问候,问候他的好儿媳身体康复得如何,字字昭示了长辈的关心。 只有方静淞知道方聿的鬼心思。 那个疯子在十年前程仲然死后就变得愈发疯癫,守在方家,守在老宅,守着他饲养的那些毒蛇,宛如阴暗潮湿洞穴里的怪物,逐渐剥落人性。 十年前,从那次坦诚布公的谈话开始,方静淞就明白了,方聿这样的伥鬼,势必有一天也会将他同化。 愤怒和阴暗化作直白的摧毁欲,他在满室苦橙味的信息素里咬破了宋年的腺体,不出所料再次听见omega的哭声。 他忽然就变得恶劣粗暴起来,掐着宋年脖子的左手沿着omega的身体弧度向上抚动,来来回回,给予身前人更深的刺激。 掌心摸到湿润,是宋年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到锁骨上,又被他用手掌给抹开摊匀。 全身都汗透了,薄薄的睡衣遮挡不住他手掌的炙热,omega的领口也在挣扎间被挤开了两粒扣子,露出清瘦的肩膀和胸膛。 黑暗让其精神紧张,挣扎频繁,哭叫着,一副要死的模样。方静淞不得不放轻动作,收起牙齿,改用牙尖蹭宋年的腺体,给对方短暂的休息时间。 这点心软没能换来omega的原谅,反而哭得更凶,边哭边控告他的无情:“为什么要这样,讨厌你……” 强行标记带来痛苦的同时,随着信息素融合,也催发了欲望。 宋年没有方静淞这样的自制力,被察觉异样,手掌一路向下,alpha触摸到他的反应。 “唔。” 宋年很小声地闷哼了一下,随即听见alpha在他耳边嗤笑。 “这是讨厌吗?” 宋年被羞辱,生理反应与内心要表达的想法相悖,自尊心瞬间溃败成军,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 因为姿势原因,此刻他被方静淞箍在怀里,背靠着,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只能被迫仰着头方便身后人咬他的腺体。 这一哭呛住了气管,宋年连咳了好几声,窒息感让他挣扎得更厉害,但依旧没能逃离alpha的禁锢。 方静淞闻声打开床头台灯,见宋年被憋得涨红了脸,弓着身子止不住地咳嗽。 他下床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床上的宋年抖着手去接,肢体虚脱,手腕无力,一杯水也拿不稳。 方静淞捧着宋年的后脑勺,让人转过来一点:“张嘴。” 宋年颤巍巍地张开嘴,红润的唇,猩红的舌尖,整个人仿若被热水蒸腾了一遍。 方静淞垂眼看着他湿漉漉的脸,泪痕和汗水交错,可怜又狼狈。连口水也吞咽不及,顺着下巴流下来,隐入领口之下。 这么多水,就是淋湿也辨不清楚是体液还是泪水。 方静淞的目光顺势下移,自然而然地落在omega睡裤前面那块明显的湿痕上。 “还要喝吗?” 闻了太多宋年的信息素,他现在的嘴巴里充斥着苦橙味,嗓音仿佛也被宋年的信息素浸透,哑上几分,性感低沉。 宋年喝了满满一杯水才舒缓过来,他反应有些迟钝,面对alpha的询问摇了摇头。 方静淞随手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倾身检查宋年的后颈。 肿了,被咬伤的位置冒着血丝,惨不忍睹。 他突然想到,宋年的腺体治愈能力很差,今晚过后,这些伤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第15章 折磨 眼眸里含着难以捉摸的情绪,方静淞沉默片刻,扳过宋年的脸颊,让omega侧过头,继续露出后颈。 温热唇舌再次覆盖上腺体时,宋年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恐惧地抖着身体,喃喃祈求道:“不要了……求求你……” 方静淞没有直接咬破腺体,他注意到跪坐在自己怀里的人止不住发抖的身体,抖得可怜,抖得他生出了恻隐之心。 和刚才不一样,此刻他看得见宋年脸上的表情,痛苦又沉醉。 昏黄灯光下,omega的脆弱在自己眼前暴露无遗。 于是他低头,以唇给予抚慰,亲吻着omega后颈上那块被自己弄伤的皮肉。 宋年身体发软、发颤,明明知道自己正在被方静淞欺负,却被本能束缚,控制不住地钻进对方危险的怀抱,渴望alpha给他更多的抚慰和安全感。 他环着方静淞的脖子,趴在对方怀里,一点抚慰就让他不长记性忘记了刚才被alpha强制的场景。 安静的卧室内,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舔舐的口水声逐渐在耳边响起、加重,随着空调吹出的一股冷气,宋年腰身一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手脚都失去力气。 方静淞动作诱哄,不忘目的,等待时机合适,便再次将牙尖刺进了宋年的腺体。 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又哭了,骂他骗人,说他讨厌。 标记没结束,可不是就要继续,若非他心软,已经心一横直接按着omega标记十分钟了,何必给他又是喂水又是舔。 方静淞自觉已经够手下留情,没有理会怀里人的哭泣,将标记进行到底。 终究太过刺激,感官过载,无限放大宋年的恐惧和疼痛,腰身拱起又落下,宋年微张着嘴喘气,像一只缺氧的鱼。 方静淞背靠床头,大手按着他的背,将人完全禁锢在怀中。 十分钟过去,宋年却觉得漫长的像过去了一个小时,痛苦煎熬,后颈肿胀,头脑都快完全不清醒。他抽噎两声,缓缓回神,没来得及擦掉的眼泪便掉到了alpha的颈侧。 方静淞松口,舔了一下宋年颈后的咬痕,啧道:“怎么这么多水?” 眼泪水汪汪要流成河,衣服被汗湿了,下面也湿上加湿,方静淞清楚地感受到宋年的睡裤挨着自己腿的那块布料,湿润感越来越明显。 宋年闻言在他怀里将头埋得更深,控告道:“是你,都是你。” 嗓子哭哑了,声音想大也大不了,这句控告听起来不仅没有气势,反而像撒娇。 方静淞假意误会宋年的意思,轻声反问道:“是吗,是我让你流了这么多水的吗?” 眼睛长在自己身上,哭不哭怎么怪到别人,宋年听出alpha话里的取笑,更委屈了,讲不过对方,就一直重复:“讨厌你!” 方静淞由着宋年捏拳对着他的后背捶了两下,第三遍没消停的时候他就皱着眉拦住了宋年的拳头。 “行了。” 以前宋年哪敢对他说这种话,还是理直气壮的语气,就算是在床事上受了痛,也不敢吭一声,更别提反抗。 方静淞拉开和宋年的距离,纡尊降贵地用拇指抹掉他眼角的泪:“去洗个脸,换身衣服。” 宋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委屈地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做戏。 方静淞半点没有因为利用了对方而产生歉意,原本让宋年配合自己做戏的要求,早就写进了他们的婚前协议。 即便宋年失忆,协议也依旧有效。 所以方静淞理所应当,像以前一样在宋年身上留下痕迹。 哪里才显眼呢?锁骨需要吸吮,实行起来过于费事;胸口过于隐蔽,衣服一遮,外人便看不见了。 手臂、脸颊、唇舌,都太浅薄,昭示不了他们夫妻间的亲密。 不如腺体,不如直接标记。而信息素的味道,至少可以残留两三天才消散殆尽。 方家老宅里有方聿那个神经病在,方静淞不确定明天回去时,失去记忆的宋年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保险起见,他今晚强行标记宋年,是最拙劣、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偏偏他不告诉宋年真相,也没有耐心诉说方家那堆破事的想法。方静淞借由omega之前说过的话,将自己的罪恶洗脱得完全又正当。 “是谁说过,要好好弥补我的?” 他轻轻拍了两下宋年的脸,声音低沉引诱,贴到对方耳侧,“谁是骗子?谁坏心眼?” 短短几句话,男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过来污蔑他昔日道歉的诚心,宋年有口难辩,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急得想咬人。 可惜他完全失去力气,身体到现在都软得不行,可是想想又气不过,于是宋年果断抓起alpha的一只手张口咬住,恶狠狠地要报复。 方静淞不为所动,看着宋年脸上故意做出来的恶狠表情,抬手捏住他的鼻子,逼迫omega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 宋年被迫松口,还要再咬,方静淞已经提前用手撬开了他的牙,嘲笑:“不服气?” 被伴侣粗暴对待,谁会喜欢,直到此刻,宋年还以为自己刚才的所受只是因为alpha的情趣是喜欢在床事上粗暴。 宋年挣不开下巴上的手,倔脾气上来,反正要标记也标记了,便呈口舌之快,说:“不服气!你太用力了,你知不知道我很疼啊……” 说到这里宋年就委屈,他盯着方静淞的眼睛,对视几秒,猛地一闭嘴将牙齿磕在alpha的手指上。 用了力,这一下咬得不轻。 第19章 方静淞眯眼,隐藏在骨子里的那股强烈的摧毁欲和占有欲又隐隐冒头。 刚才强行标记的十分钟里,从开始到结束,宋年已经在他怀里哭了好几回,方静淞一直在压抑生理反应,现在,眼前人还不知死活地跟他撒娇调情。 方静淞眸色微暗,手指用力,按住宋年肿起来的嘴唇。 “喜欢咬?” 明明没有亲吻,宋年的嘴唇却微微红肿着,泛着水光,宛如一颗熟透的、等待采摘的果实。 最好是橙子,毕竟omega不断散发的信息素正在将他疯狂缠绕、包围,半点不知收敛,宛如潮水席卷。 谈不上勾引,最多怪宋年没有自制力,红肿的唇大概率也是因刚刚忍痛而自己所咬。方静淞凝视眼前人沉醉的表情,将手指陷进去。 温热口腔,触感滑腻,他低声开口:“那就继续咬。” 语气倒一下子听不出来是鼓励还是警告。 宋年哪敢真咬,呜呜着,口齿不清地说话:“不要!我不要……” 又不要,方才承受标记时也一直喃着不要。 身为一个omega,一个已经结了婚的omege,在联邦最被赞赏的行为就是侍奉好自己的丈夫,听命于另一半的要求,履行作为的妻子一切义务。 方静淞阴暗地想,宋年什么都不要,这样一个不听话的omega,就应该被惩罚。 于是他又加了一根手指,两指夹着omega湿软的舌头搅动、拉扯,顺理成章听到对方的求饶。 口水泛滥成灾,咿咿呀呀仿若婴儿学语。 身体里一半属于方聿的基因叫嚣着让他将omega弄坏、摧毁,另一半残留的道德感又让他克制、隐忍、清醒。 方静淞注视着宋年迷离的眼,五感回笼的一刻,加深他触觉的敏锐。 眼泪,汗水,口水,黏腻,温热,潮湿—— 他突然皱眉,将手指从宋年的嘴里抽出,反胃感随之而来。 他推开宋年,走向浴室。 宋年被过多的口水呛到,咳了两声,挪去茶几前喝水。 无意瞥见自己裤子上的湿痕,他愣住,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在alpha面前出了多大的丑。 好羞耻。 大抵是被标记的时候脑子早乱成了浆糊,他竟毫无察觉。 于是宋年也需要重新洗澡,等方静淞从里面出来,宋年已经换上了另一套睡衣,立马溜进了浴室。 两人一来一回,临到很晚才入睡,宋年倒是因为刚被标记过,身体疲惫,挨床就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息素的原因,这一晚,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的方静淞,睡意竟罕见早袭。 一夜多梦,照旧折磨着他的神经,先是不意外梦到程仲然,然后是那场葬礼、那个血腥味充斥的温室。 紧接着画面翻转,时间线在过去的十年里反复拉动进度条,回到方家老宅,再回到如今的住宅。 最后二者画面重合,老宅里死了程仲然,脚下的别墅里死了贺甄。 方静淞惊醒,睁开眼,眼前只有黑暗,窒息感压迫他深深地喘了口气。 枕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滴答滴答——不远处的闹钟转动指针。 方静淞转过头,在黑暗中看清楚宋年的轮廓,目光停留了很久。 直到他收回视线准备转身,omega恰好同时翻过身,呢喃了一句模糊不清的梦话,伸手将他抱住。 滴答滴答——是指针转动。 也是心在跳动。 第16章 挑剔 毫不意外,第二天宋年的腺体肿胀得严重,每转动一下脖子都让他疼得嘶气。擦药时对着镜子瞅见自己的后颈,皮肉淤青,肿得吓人,简直惨不忍睹。 平常的伤药不对症,宋年还要觍着脸去求问管家,管家细心负责,了解治愈腺体用什么药最合适,递给了他一管药剂。 宋年红着脸,尴尬又慌乱,拿了药便转身往楼上跑。 方静淞在客厅吃早餐,饮一口咖啡,看一行今天早报的内容,被宋年趿着拖鞋来来回回的上下楼声音打扰,默默抬眼,便看见omega跑着上楼的身影。 不稳重。 三个字落在方静淞唇齿间,就差说出来。他习惯挑剔宋年的一言一行,对身边的人和事更是严谨。 从没觉得自己狭隘,毕竟宋年在他看来就是一个浑身找不出多少优点的omega。 如果非要说自己的问题,大概就是一年前瞎了眼选择了宋年作为结婚对象。 等到十分钟后人从房间里出来,方静淞更为挑剔地看了眼宋年的衣着——上身白t,下身休闲裤,偏软的发质在走近餐桌落座的一刻,恰好被窗外照进的一缕阳光渲染。 omega黑色偏棕的头发在阳光下像一朵蓬松的蒲公英。 听到宋年和自己打招呼,方静淞“嗯”了一声,放下喝完的咖啡,身体靠在椅背上,翘起腿继续看报。 管家端来宋年的那份早餐,宋年说了声谢谢。 今天的早餐是三明治,外加煎蛋培根,宋年胃口一直很好,除了刚出院那会儿饮食不佳,病愈后的每日三餐都会用心吃完。 负责餐食的佣人年过五十,履历丰富,曾服务于国议大厦,做过几次国宴。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当然也没有哪一位厨师不爱对自己捧场的食客。 除了对甜食有特别的喜欢,宋年吃饭基本不挑食,食欲又很好,吃相也下饭,看得家里的厨师内心欢喜,偶尔开小灶给他做榛子蛋糕。 今早宋年格外饿,大概是昨晚被标记失去了不少气血,这会儿吃饭算得上狼吞虎咽。 于是方静淞又开始挑剔,他被宋年吃饭的声音打扰到,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看见宋年正在大口地咬三明治。 今日天气晴朗,餐桌位置靠近客厅的落地窗,方静淞坐在餐桌尽头,背靠窗,阳光从身后的落地窗倾洒进来。 顺着光的路径,他看见宋年整个人沐浴在晨光里。 空气中悬浮着灰尘颗粒,夏日清晨,时间仿佛尚未苏醒,omega大口吃着早餐,腮帮子鼓起来,咀嚼时眼睛会不自觉地眯起来,一副享受食物的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吃的是什么珍馐,方静淞腹诽,与此同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停留在宋年身上的目光似乎有点久。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要求宋年:“吃完饭后,记得换一身衣服。” 宋年抬起头,嚼了两下嘴里的三明治:“要出门吗?” 方静淞展开报纸,隔绝omega的注视:“你出院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回去看看长辈。” 长辈?宋年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所以是要见公婆吗?怎么办,突然见长辈,他有点紧张。 饭后宋年回房间换衣服,被丈夫提醒了要穿正式点,他在衣帽间只翻到两件符合自己尺码的西装。 一个布料和版型都不怎么高档,另一件质量肉眼可见地好,却连吊牌都没摘掉。 宋年还在纠结该穿哪件,听见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已经穿戴整齐的方静淞边整理腕表,边问他好了没有。 “马上!” 宋年正拎着两件西装在手里比较,转头看见一身笔挺西装的alpha站在衣帽间门口,心脏漏跳了一拍,就要选那件棕色款。 “穿另一件。” 方静淞这才注意到宋年在衣帽间。他侧目,注意到宋年手里的衣服,说:“穿你左手上那件。” 宋年低头,快速在手里的两件西装上来回看了看,问他:“是因为这件颜色更搭吗?” “因为更昂贵。”方静淞眼皮都没掀一下,径直走进了衣帽间。 这里的西装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之前因宋年发情期的“筑巢行为”,衣柜里的西装被毁了不少件。 因为洁癖,方静淞早就叫佣人扔掉了那几件沾染了宋年体液的西服。 加上之前分房睡,衣服等不少东西已经被拿到了次卧,这会儿他看着半属于宋年的衣帽间,休闲装居多,唯两件尺码合适的西装,其中一件还是刚结婚那会儿他让人送过来的。 彼时因要出席家宴,他让褚辰临时从商场里买了一件,宋年当天有专业大课,两方都很赶时间。那套西装宋年也就穿过那一次。 一年前他就很瘦,褚辰买大了一号尺码,因赶时间,来不及换。方静淞记得自己借给宋年一条皮带,然后皮带又在那一晚被他亲手抽出来,用来绑住宋年的手腕。 涉世未深的omega,不胜酒力,天真不懂推拒,第一次见长辈,席间被灌了一杯红酒就晕头转向。 家宴结束后返程,捂着肚子说自己想吐。 明明平时在人前是沉默寡言、老实安分的性格,醉酒后却是另一幅模样,话痨又缠人。 那时候,醉酒的宋年凭借仅剩不多的一点清醒,依旧没忘记自己的丈夫有洁癖,尽管在车上嚷着想吐,最后也忍住没有吐出来。 后半夜耍酒疯也很小声,omega敲他的门,爬他的床,非要和他聊天。方静淞忍着不耐烦,听宋年和他瞎掰。 第20章 别人喝醉耍酒疯是字面意思,他的这位新婚妻子醉酒后却化身为话痨,拉着他喋喋不休,推心置腹。 聊得都是小时候的事,什么自己在孤儿院有很多朋友,院长和护工都很疼爱自己,孤儿院的伙食很差,自己吃不饱,诸如此类、前后矛盾,方静淞也并不感兴趣的无聊话题。 他看着不清醒的宋年在自己面前脱下西装外套,内搭的白衬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意识到助理褚辰确实将衣服买大了一个尺码。 因为在宋年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后,衬衫随之滑落到他的肩膀。然而醉酒的omega还在努力解皮带,说要把皮带还给他。 不想和醉鬼讲道理,方静淞在宋年触碰到自己之前,提前抽下宋年腰间的那条皮带,绑住他的手腕,将人扔出了房间。 已经过去一年,此时此刻,方静淞惊奇地发现,尽管从前自己对宋年并不上心,眼下却仍然能够清晰地、准确地记起当时场景。 再看一眼衣柜里陈列的衣服,他突然意识到宋年身为自己的伴侣有多磕碜—— 从没要求他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一年前,宋年在问他借钱还清那笔医药费后,方静淞想不起来再有哪笔开销是来自宋年的需求。 他知道宋年的学费一半来自学院减免,一半靠奖学金补助,至于生活费,他在结婚之后给过宋年一张黑卡。 也就是在那场车祸后,他才在褚辰重新调查宋年身份的资料里,看到过往一年的流水。 卡里的钱一分没动。 “这个是新的吧,”现在,失去记忆的omega拎着那件黑西装,掏出里面的吊牌展示给他看,“吊牌还在呢。” 方静淞没反应过来:“什么新的?” 他看着宋年剪下西装吊牌,有几秒的晃神,也就是这几秒,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现在的宋年比一年前圆润了一点,这套原本不合身的西装现在穿上终于能够支撑起来。 方静淞几乎可以想到,一年前的宋年在面对这件不合身的西服时,讨好又小心翼翼地将吊牌隐藏,打算事后再请褚辰将衣服换一个尺码。 勤俭持家的好习惯,贫民窟里养出来的性格。 或许,还有一点失落,失落自己的丈夫不了解他衣服的尺码。 方静淞皱眉,突然不悦,他伸手拉下衣帽间的挡帘,将宋年关在里面。 “动作快点。”留下这句话后,他选择自己先去车库。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收拾好的宋年终于出现,方静淞眯了眯眼,看着走进车库的人,抬手将烟熄灭,升上车窗。 宋年打开车门进来,吸了吸鼻子,转头对他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方静淞轻嗤:“轮到你教训我。” “不是的,我是关心你……” 没理会宋年的解释,方静淞吩咐司机:“开车。” 宋年语塞,不懂alpha为何突然阴晴不定。 车子开出庄园,他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坐立不安。不知道离目的地还有多远,试着转动了一下脖子,还是很痛。 不像自己平时经常穿的t恤,现在他穿着正装,衬衫衣领压迫后颈,即使贴了抑制贴,布料还是会磨到一点。 还好管家给的伤药他机智地带了过来,宋年摸了摸裤兜里的药膏,寻思等会儿再抹点。 转过头看见方静淞闭着眼,双手抱臂靠着座位,眉宇间微微皱起,宋年忙不迭地关心道:“你不舒服吗?” 方静淞姿势没动,也没说话,宋年摸不着头脑,一个人玩了会儿手机,最后在浏览器上搜索“第一次见对方家长要学习的必备话术”。 挑挑拣拣看了几条,虽然有点“临阵磨枪”的意思,但至少有个心理准备。宋年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见面场景,套用自己刚学的话术,突然想到拜访长辈似乎要准备见面礼。 他看向旁边闭目养神的丈夫,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担心道:“我是不是应该要准备见面礼,这样突然拜访……” 方静淞转过头,余光扫见宋年的手机屏幕,搜索的关键词条落入眼中,他暗嘲omega的浅薄。 “你能准备什么?”他勾起唇,笑意嘲弄,“廉价的礼品,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保健品?” 一年前那场家宴,宋年多此一举,以为只是寻常的一次见家长,拎了一堆保健品送给方聿。现在方静淞都还记得宋年当时讨好又局促的嘴脸,在众人面前沦为笑柄。 他冷眼旁观,看宋年一个人面对方家人的为难应接不暇,还要礼貌赔笑的样子,心底生出万分厌恶。 按理说结果是好的,毕竟没等到家宴结束,被忤逆的方聿就气的脸色发青,骂他神经病,大费周章,居然就和这样一个没身世没地位的omega领证。 在神经病这块,方静淞向来觉得自己比不上方聿,父慈子孝,终究是演给外人看。 “我目前还是学生,等毕业了我自己也能挣钱的。” 宋年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方静淞看见宋年欲言又止的表情。 “而且保健品,我觉得送长辈很合适啊。”宋年说完,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 他敏感地想到自己的身世,出身孤儿,确实没什么经济条件。只是这不该成为alpha取笑他的理由。 宋年表情变化明显,方静淞瞥了他一眼,在人难过之前,出声打断:“什么保健品见面礼都不需要。” 他冷笑,“祸害遗千年,那个人只会长命百岁。” 第17章 残次品 那个人,当然指的是方聿,祸害两个字形容的也是方聿,除此之外,方静淞对自己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还有第三个称呼—— 疯子。 如非必要,方家那幢私庄他根本不会涉足。 时值盛夏,庄园池塘里栽了不少睡莲,池中养着锦鲤,车子驶进庄园,经过池塘时,两名站在池边喂鱼的佣人整齐而恭敬地颔首。 宋年被这个架势吓到,比起所到之处佣人恭敬地行礼,眼前的这幢宅子看起来更为宏伟和古朴。 直到下车,司机为他和方静淞打开车门,经历了一个多小时行程的宋年终于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他刚想调整一下衣服,方静淞从车门另一侧绕过来,朝他伸出了手。 宋年愣了一下,“要牵手吗?” 方静淞没有解释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宋年被牵着朝客厅走,今早刚戴上的戒指与男人无名指上的那一只刚好贴合。 好像是第一次主动被要求牵手,alpha掌心温热,透过皮肤传递到他的手心,宋年跟在方静淞身后,盯着丈夫的手,缓缓将手指回握。 进了前厅,一个在餐桌前摆弄花瓶的中年男人闻声回头,视线看过来的一刻,微笑着叫了一声“静淞”。 宋年尚未看清楚对方的脸,就听见方静淞直接问:“父亲呢?” “方先生在楼上书房。” 回了这个家,方先生这个称呼就只能用来指方聿,方静淞没什么表情,看了眼身边的宋年,让他先待在一楼客厅。 “静淞,他是你的omega吗?” 脚刚踏上台阶,听到这声疑问的方静淞下意识地皱眉,他回头看着客厅中央的付兰殊,刚刚进门前自己已经刻意不去看对方的脸,偏偏这一眼对视,让他的血液直涌大脑。 仿佛目睹了恶心至极的东西,方静淞瞬间脸色阴郁。 付兰殊站在餐桌前,将新采摘下来、尚带有露水的玫瑰插进花瓶里,那张酷似程仲然的脸,笑起来过于阴柔和刻意。 他将目光从方静淞转向沙发上的宋年,语气温柔道:“没记错的话,你是叫宋年对吧?” 宋年点头,见对方伸出手,立马回握:“……你好。” 男人的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尽管眼角有皱纹,皮肤和身材却依旧优越。宋年正在心里猜对方的身份,男人笑着朝他介绍自己:“别拘束,我是静淞的爸爸。” 站在楼梯前的方静淞终于听不下去,折返回来将宋年带远了两步。 第一时间见不见方聿不重要,将宋年丢在付兰殊身边似乎不能完全排除风险。毕竟这个痴迷方聿多年的男人,和方聿本人有着一样的疯癫。 “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会拔了你的舌头。”他出声警告,对于付兰殊的胡言乱语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一个被方聿成功洗脑的人,驯化出的忠诚昭示在自身的一言一行当中,说的多了,连付兰殊本人也迷失了,真真假假,凭着这张脸,真把自己当成了程仲然。 可悲。 付兰殊姿态优雅,面对恶言也只是淡笑了之,他招呼佣人上茶水,低头细心斟茶,第一杯递给了躲在方静淞身后的宋年。 “收收脾气,你吓到宋年了。”付兰殊关心备至,注意到宋年的不知所措,鼓励一般,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宋年想坐,手臂被方静淞拉着,察觉alpha周身气息凝重,他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抬头用眼神询问。 第21章 “你来前,我刚为你父亲研了磨,他练字的时候,没一时半刻出不了书房。”付兰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微微叹了口气,“等会儿吧,你难得回家,有些话我们俩也可以先聊聊。” 方静淞望了眼二楼书房的位置,在沙发对面坐下,冷笑一声,“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宋年跟着坐在方静淞身边,听到现在,也看出两人关系似乎不合,自己插不上嘴,只能心惊肉跳地听着双方交谈。 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付兰殊捕捉到方静淞这句话里的关键词,察觉涉及到了对方聿的嘲讽,他便积极维护:“别这么说你父亲。” “那说你吧。”方静淞对于和“机器人”交谈没什么兴趣,不留情面地嘲讽,“他承认你是这家的主人了吗?” 方静淞知道过去的五年里,身为alpha的付兰殊已经在手术中强行移植了腺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残次品。 违背生理构造的下场就是同时丧失两种性别优势,既没了alpha天然强势的优越基因,也未能拥有omega的生育能力。 发情期和易感期却几乎同时出现,交叠循环,成为付兰殊这副身体的痛点。 追随方聿是他毕生的执念,就像是信徒崇拜自己的神明,付兰殊最恨自己身为alpha的身份,生理上就与方聿不能契合。 所以他做手术,答应成为方聿的实验品,由爱人亲自操刀的手术宛如方聿写给他的情书——他的变化,他的所有,都是方聿亲手打造的。 包括那颗苦心寻来的腺体,让他与alpha的匹配度达到97%,堪比天赐。 情绪涌动交叠,光是想到这里,付兰殊的心里就忍不住泛起情潮。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自己和方聿的感情,抬起眼,看向方静淞,声线冷了半分:“当然,你父亲对我很好,我们很恩爱。” “很好?”方静淞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打破付兰殊昔日悉心拼凑起来的伪装,“好到让你一个人去陪酒献身吗?” 付兰殊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体内尚残留着的属于alpha的基因,使其在面对同类挑衅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暴露。 一股浓郁过头的龙舌兰酒味突然散发在空气中,身为omega的宋年比方静淞更先嗅到,他突然怔住,身体僵硬,体内血液兴奋地流窜全身,接着与残留在体内的另一种信息素对抗。 宋年嗯哼一声,表情痛苦地捂着鼻子,去拽方静淞的手臂。 意识到付兰殊做了什么,方静淞蹙眉,伸手端起茶杯泼在男人的脸上。 “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在有omega在场的情况下,alpha公然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是非常过分和失格的行为。这种放在联邦法案里完全可以被刑拘的行为,付兰殊就这么不假思索地做了。 方聿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禽兽不如。 昨晚才被标记过的宋年,在面对眼前如此强烈的信息素威压时,手脚已经变得发麻。体内残留的属于方静淞的信息素,和它的主人一样,不甘示弱地宣示主权。 宋年受不住,恐惧感让他钻进方静淞怀里寻求庇护。方静淞低头看见宋年痛苦的表情,厉声让付兰殊收起信息素。 楼上书房传来开门声,面容看不出多少苍老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在栏杆前俯视客厅里的闹剧。 “够了。” 方聿出声制止,付兰殊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抖了一下身子,条件反射地转过身看向二楼,向男人跪地求饶。 方聿抽着烟袋下楼。 他这个父亲不称职,如今集团的大部分股份转移到自己儿子手中,他早就没办法以权利和利益压迫他回来。 可人活半世,年轻时驰骋商场的聪明人,又怎会不为自己留一手。 那间以程仲然名誉挂名的实验室,就是方静淞的弱点。 方聿清楚得很,儿子恨他,却对死掉的程仲然有感情,至于这感情里,是愧疚更多,还是怒其不争更多,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他知道,儿子一心想要从他手里夺回那间属于程仲然的实验室,既然有砝码,达成掣肘,起码目前父子俩不会轻易反目。 他走下楼梯,看向面色阴郁的儿子,微笑,如往常一般打招呼:“回来了。” 第18章 牢笼 方静淞直视自己的父亲,脸上未散的阴郁让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对面的付兰殊已经从沙发上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而方聿连半分眼神都未在这件残次品身上停留。 年过五十的男人,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的容颜,除了两鬓染了点白,身为alpha的方家家主姿态威严挺拔。 一身暗红色丝绸睡袍质地柔软,仿若流动的血,让男人看起来格外阴森妖冶。 “家里的事情,我虽然不过问,但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方聿收缩脸颊,将烟斗吸得滋滋冒响,“底下的人倒是会瞅准时机,偷懒耍滑,我还没到眼花耳聋的年纪,就这么不拿我当回事。” 他笑了一下,绕过跪地的付兰殊,在沙发上坐下,看向方静淞,说:“你不回来,我连下人都拿捏不住。” 这话完全没可信度,方静淞不信父亲的示弱,言下之意不过怪他不常回家。 他淡声道:“何叔通知的晚,公司事忙,不赶巧,不然我也不想缺席家宴。” 父子俩对话全是打哑谜,方聿轻笑,拿下烟斗,身边跪地的付兰殊眼疾手快,从茶几上拿起烟灰缸,低眉顺眼呈到他面前。 方聿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儿子,一副见笑了的表情,随即倒扣烟斗,在手伸到烟灰缸前的一秒,转而落在付兰殊的手背上。 磕磕磕。 陶制烟斗扣在付兰殊的指骨上,滚烫烟灰随着轻磕的动作飘落,带着高温的火星烫破了他的皮肉。 付兰殊咬唇忍受,捧着烟灰缸的手轻微颤抖。 一大早,别墅外晴空万里,屋内窗帘紧闭,客厅里两个负责打扫卫生的佣人安静地仿若鬼魅一般,在不远处机械地擦拭着壁橱和展品柜。 头顶吊灯华丽繁重,发出的光亮也像是为眼前这幢精致的“牢笼”增色,眼见之处除了压抑就是阴森。 方静淞看着方聿将烟斗插进地上人的嘴里搅弄,行为荒唐却面色从容地开口:“所以说下人难管,一个两个都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方静淞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环视一圈,想起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看见何叔的身影,皱起眉问道:“何叔呢?” “让他通知你回家吃饭,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方聿轻飘飘一句话,就宣告了忠于自己多年的手下的下场,“丢去喂蛇了。” 方静淞想起暗室里的那些毒蛇,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偏偏方聿也同样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说完话抬眸觑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嘲讽:“这就受不了了?” 方静淞攥紧手指,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握着宋年的手。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宋年,omega刚经历一场信息素的侵袭,此刻状态回缓,却又瞧见方聿和付兰殊两人之间的荒唐景象。 宋年低着头,控制不住地咬唇,鼻尖上溢出了薄汗,整个人紧张得很。方静淞松了手上的力道,回过头,目光不善地看着方聿:“您还要这样多久?” 方聿将儿子的表情转换尽收眼底,目光慢悠悠地从对面这个不起眼的omega身上掠过。 他很少正眼看人,一年前就知道儿子和自己作对要娶的人是个贫民窟出身的omega。 方聿不信那套所谓“一见钟情”的说辞,明白儿子当初这样做,无非是不赞成自己为他安排的婚姻。 说到底,儿子是不信任自己,穷尽手段也要摆脱一切能摆脱的桎梏。 姓氏是桎梏,血缘是桎梏,前面两者都不可选,似乎也就剩下婚姻能搏一搏。 搏什么呢,方聿内心叹气,他一个做父亲的难不成会害儿子? 自己良苦用心,外人可就不一样了。 方聿看着坐在儿子身边的omega,鹌鹑似的胆小,似乎被刚刚的场景吓到了,低着头,半边身子靠在方静淞身上,露出脆弱的后颈。 那块透过抑制贴边缘露出的皮肉,泛着红肿淤痕。 方聿一眼看出来omega刚被标记不久,难怪会对付兰殊突然释放信息素的反应这么大。 安静的客厅里只剩下付兰殊的干呕声,方聿懒懒回神,抽出烟斗,俯身拍了拍眼前人憋红的脸,柔声警告:“别这么失态,小辈还看着呢。” “是,是……” 付兰殊狼狈地喘了口气,端正跪姿。 方聿将沾满口水的烟斗在付兰殊昂贵的衣服面料上蹭干净,淡笑着吩咐他:“去把书房里那只檀木盒拿过来。” 付兰殊站起身,又恢复优雅姿态,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方聿惋惜地看了看手里的烟斗,即使已经擦干净,还是不假思索地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第22章 “见笑了。” 这话是对宋年说的,宋年看向对面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仿佛他刚才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只是幻觉。 “你的病情我听静淞说了。”方聿朝宋年露出和蔼的笑,“失去记忆不是大事,我认识几位权威的脑科医生,需要的话,这周就能安排你们见面。” “不用了。”没等宋年开口,方静淞提前拒绝父亲的好意,准确点说是别有用心。 他握着宋年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落在方聿眼里,倒真有点夫妻琴瑟和鸣的意思。 方聿也不勉强,履行长辈的职责,对着宋年又嘘寒问暖了一会儿,等付兰殊再下来,对方已经得体地换了一身衣服。 远远的,站在楼下上的身影让方静淞晃神了几秒。 记忆中的程仲然其实很少穿着得体,大多时候都穿着睡袍,只因为方聿不允许他出门,后来程仲然的的活动区域就由庄园周围渐渐缩小到那间上锁的房间。 身材高大的alpha每天被迫服用治愈腺体的药物,长期忍受着手术引起的后遗症,在这幢阴森的别墅里嘶吼、求饶。 再逐渐被药物控制,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脚腕上缚着铁链,周围的血痂被暴力撕开,又重新愈合。 这样的画面,在方静淞从小到大的二十年里重复上演。 像一出默剧,结尾血腥惨烈。 仅仅只是回到老宅,就让他神经压抑,从进门到现在,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方静淞开始感觉恶心反胃。 面对这张脸,方聿就表现得很正常,他侧目看向款款走下楼梯的付兰殊,完全分得清冒牌货和真品的区别。 但似乎,他的好儿子没有这种技巧,所以才会忍受欺骗,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冒牌货omega结婚。 在知道儿子受骗的情况下,他静等了一个月,他的好儿子居然还没有和宋年离婚。 出乎意料。 付兰殊走过来呈上那只檀木首饰盒,方聿接过,递给宋年:“做父亲的一点心意,静淞难得带你过来,见一次面不容易。” 宋年受宠若惊,没有方静淞的示意,他不知道该不该接,推拒间首饰盒已经被塞到了手里。 宋年颔首道谢,又在方聿的要求下打开盒子。 是一对戒指,立在首饰盒中央,在昏暗的吊灯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宋年有些愣住。 对戒价值不菲,设计精巧,两只都是男款,方静淞看到的第一眼表情瞬间扭曲。 在场的四个人中,宋年懵懵懂懂,未察觉异样,方静淞在认出这对婚戒属于过去的方聿和程仲然后表情几近失态。 付兰殊同样震惊,眼底暗含不甘和嫉妒,只有方聿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招呼佣人伺候好今天的客人。 他携付兰殊上楼,当然不是牵手,付兰殊小心而恭敬地跟在男人身后,始终保持三步远的距离,到了拐角处,他见方聿回头,朝沙发前的方静淞招了招手。 美其名曰父子谈心,其实他一个半路登堂入室的继室都知道两人不合,可谁叫方静淞是程仲然的儿子,骨子里又流着方聿的血。 所以尽管方静淞再有异心,方聿也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付兰殊知道自己此时不方便跟着父子俩进去,一楼客厅里那个不谙世事的omega因忌惮他再次释放信息素,一看见他就露出胆怯又警惕的表情。 付兰殊不想自讨没趣,他正准备去厨房盯一下今天中午的餐食,书房里传来方聿的声音。 男人叫他进去。 书房里窗帘同样紧闭,红漆染就的家具和书柜质感古朴光泽,实木地板随着脚踏发出闷响,颜色和男人身上的丝绸睡袍一样暗红。 房间的主人却不觉得压抑,坐在办公桌后,宛若神祇。付兰殊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走到办公桌后为男人倒茶。 一旁的台灯发出幽暗的光,方静淞在书架前的短沙发上坐下,在付兰殊端着茶递过来时冷漠忽视。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看向方聿。 男人轻笑:“不怎么样,当老子的想见一见儿子,这不是很正常吗?” 方静淞面色凝重,懒得听方聿的这些客套话,他了解对方的雷霆手段,了解方聿的人面兽心,这段虚伪的父子关系,早就形同虚设。 他们都了解对方的真实面目。 但显然方聿更胜一筹,他不开门见山,就意味着方静淞要忍受他的病态和戏弄。 方聿翘起腿,背靠椅座,问他的身体状况如何:“我让人给你找的心理医生,你不去看,天天吃那种抑制药,对身体能有好处吗。” 方静淞面无波澜:“我不需要。” 方聿笑了笑,使唤付兰殊为他烧烟斗,他端起桌上的茶,尝了一口,香气沁人心脾,于是伸出手。 身旁的付兰殊及时俯下身子,让男人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 像对待一只宠物,安抚顺毛,给予夸奖。 付兰殊条件反射地兴奋起来,轻抖着身子,顺势跪坐在男人身侧,顺从地低头,手上继续着烧烟斗的动作。 “匹配率那种东西,我向来不在乎,83%?”方聿迟疑了一下,猜想自己应该没有记错数字,“只是一个和你匹配率刚过合格线的omega,就能轻易治好你的病症?” 他想起刚刚在客厅瞥见的那个omega的后颈,讥讽地笑了两声,“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方静淞语气淡漠:“你想多了,我们感情很好。”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桌后伸到方聿面前,手背上被烫伤的皮肉还很扎眼,方静淞目光所至,眼底难掩鄙夷。 方聿从付兰殊手里接过烟斗,吸了两口,喷出烟,在烟雾缭绕里打量儿子脸上的表情,深藏不露,倒是看不出破绽。 “那我送那小家伙一个礼物,你脸色难看成那样?” 方静淞静静地看着男人,无动于衷,“是礼物还是诅咒?” 方聿愣了愣,半晌过去,似乎才从这句杀伤力极强的话语中缓过神来:“你认为我和你母亲的婚姻是诅咒?”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方静淞淡声回答。 此刻,两人地位翻转,高高在上的方聿终于面露不悦,率先撕开假面:“前阵子集团出事,我没过问,你被上面的人请去喝茶,这么久过去,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方静淞沉默,目光扫过办公桌后的男人,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方聿的人盯着。 说好听点是不过问,但方聿久经商场,方家龙潭虎穴,各个都藏着野心。所谓英雄迟暮,不到身死,恐怕方聿也不会轻易放权。 “已经在调查了,初步排查了几个对家的嫌疑,结果都指向黑市龙头的势力。” “黑市?”方聿眯眼,脑海里瞬间掠过几个熟悉的名字,“不过是些三教九流的玩意儿,你解决不了?” 方静淞想得更深:“外部调查的结果只到这里。” 言下之意,事件真相可能涉及到集团内部。方聿闻言表情意外,他当然清楚集团内部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和谐,从前方江还活着的时候就给他惹事不断,后来人嗑药死了,二房势力就剩下个方寒先。 这个好侄子的心眼可比他爸多,不然昨晚家宴也不会在餐桌上三番五次提及方静淞身边的那个omega。 自己儿子的近况,方聿比谁都清楚,身边多的是人替他盯着。 从三个月前方静淞和宋年吵架,到宋年意外出车祸,方静淞在omega昏迷期间多次派人调查他的身份,再到omega醒来后失忆。 桩桩件件,方聿都有耳闻。 但他还是在好侄子面前表现得气恼,听着侄子在自己耳边煽风点火,满足他献殷勤的孝心,送了两瓶酒,让人替自己走一趟。 老子想见儿子,天经地义。 方聿叹了口气,他在儿子身上看见亡妻的影子,见比不见更难受。同样是倔,同样是恨他,这么多年,恨着恨着,也竟这样过去了。 “集团事务繁重,你一个人分身乏术,也该让手底下的人替你分担分担。”方聿开口,“寒先的业务能力和头脑都不错,有些事你可以派给他做。” 溜须拍马总要得到点报酬,方静淞不屑打听两人之间因何事达成了协议,敷衍应付:“知道了。” 方聿接着道:“曲江路的那间实验室,我也交给寒先打理了。” 方静淞闻言拧眉,无名火在胸腔里升腾,目光一刻不错地盯着办公桌后的男人。 无声对峙下,他闭了闭眼,平静道:“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急什么。” 方聿衔着烟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不容易见一次我这个儿媳妇,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第19章 最最幸运的 父子俩在书房里下棋,棋局过半,方静淞便没什么耐心继续陪人演戏,他第一时间想到楼下的宋年,放下棋子要走。 方聿不乐意:“陪我下个棋也坐不住?” 第23章 “想陪你打发时间的人多的是。” 他冷眼看向旁边的付兰殊,被驯服的姿态宛如一场人偶秀,方静淞从心底生起一股厌恶感,“这里太闷,我出去走走。” 方聿道:“兰殊今天作为长辈失态,我会教训。” 俯身煮茶叶的付兰殊一丝不苟地继续着手上动作,点茶、入盏。功夫细碎,在他手下却没什么困难。 伺候人的手段,付兰殊向来擅长。听话也是,即便方聿开了口,他还要感恩戴德地说一句“是”。 书房内饰是欧式简约风,靠近方聿的办公桌旁置了一个茶桌,违和感十足。 尽管一整套茶盏用的都是价值难估的古董,佯装古朴雅韵,也因斟茶的人是付兰殊,这种违和感又多了几分。 方静淞站起身。 方聿和付兰殊之间的畸形关系他早就见识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他根本懒得置喙。 “我先出去了。” 方聿不痛不痒地道:“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小家伙离婚?” 方静淞正了正衣领,听见滋滋声,回过头,便看见付兰殊右手被按在滚烫茶壁上的一幕。 他微蹙起眉:“我暂时没有和宋年离婚的打算。” “是吗?”方聿挑眉。 付兰殊额头沁出汗珠,忍痛不敢出声,方聿的力道不容反抗,他不敢挣脱。 方静淞见状到底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方聿闻言轻笑:“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方静淞果断离开房间。 付兰殊终于吃痛道歉:“饶了我,我错了……” 方聿面色柔和,低头扫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经此一遭,这只被烫伤的右手怕是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了。 记痛不记说,总是这样。 “茶里放了什么?” 付兰殊被松了手腕,捂着伤口吹气,闻言心脏抽紧,下意识地看向刚才那杯被方静淞推拒回来的茶,咬着牙开口:“没放什么。” 方聿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活腻了是吗?” 付兰殊闻言露出阴毒的表情:“那批掺假药被送去北部战区,若不是您从中斡旋,胡家人早该一纸诉状将集团告上法庭了!” “那个何兆生吃里扒外,连着几个月传消息,联系前后时间,不是方静淞教唆的能会是谁……” “说这么多不也是你的猜测?”方聿没什么表情,其实从今天儿子在听闻何兆生遇难消息后的表情来看,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有二心的手下和儿子有什么勾结。 付兰殊反应过激,情有可原,毕竟和静淞不对付,话里自然添油加醋,实在不应该作为考量的标准。 但方聿还是多了个心眼。 他面上不显,低声骂付兰殊:“自作主张,也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付兰殊张了张口,宛如被扼住咽喉的困兽,说不出话。他跟在方聿身边五年,极尽所能地讨好,可方聿依旧拿他当一个物件。 他满心愤懑和憋屈,过去以为日久见人心,方聿会因着他这张脸有所优待。可他错了,事实证明方聿再疯癫也不会将他认作是程仲然。 很快付兰殊又庆幸,自己再争不过死人又如何,起码现在陪在方聿身边的人是自己。 付家家底虽比不上三代从商的方家,祖上却立过功,后辈靠着那点功勋勉强够到上流社会的关系网。 因为付兰殊是私生子,没什么实权,原本他从小就被当作联姻的牺牲品来培养,倘若顺其自然下去,他和方聿也不会有交集。 偏偏他后来分化成alpha,在家族继承人心里形成威胁。 在正式认识方聿之前,他和方聿一共见过两次面,两次都是在慈善晚宴上作为宾客遥遥一望,对方看他的眼神讳莫如深。 付兰殊八面玲珑,谨小慎微地在付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焉能没有心计。只这一眼,他就看破对方在那一刻心有波澜。 尽管后来他才知道,那晚的波澜小到掀不起任何惊天骇浪,但也足够了。 他心甘情愿成为替代品,方聿给足他脸面,很快撬走付家产业的供应商、一步一步蚕食吞并。 彼时付兰殊刚做完腺体移植手术,苍白着一张脸,听到消息后忍痛大笑。 他惋惜自己和方聿相见恨晚。程仲然就正义清白,所以才会忍受不了在十年前自杀身亡。 “又走神了?” 方聿看着身前人阴沉沉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啧了一声:“每天就靠意淫满足你脑子里那些幻想,医师给你开的药被你偷偷换成维生素,不吃药怎么会清醒?” 关心的语气,字里行间却透露着阴森和诡异。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是他和付兰殊之间不成文的规定,彼此受用。 方聿居高临下地摩挲着付兰殊的脖颈,施舍给他严厉之后的安抚:“再有下次,这只手就别要了。” 付兰殊如临大赦,身心都朝方聿倾斜,于是坐跪在方聿脚边,仰起脖子,将脆弱的喉颈暴露在对方面前。 完全摒弃人格和尊严,心甘情愿做一只“宠物”,在主人的手下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温热的肌肤之下是青筋和血管,方聿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宠物”的喉颈,掌控的姿态让他心情恢复,思绪漫回先前的话题,他想起一些过往。 “贺甄死的冤,胡尚峰脱不了干系,静淞自然恨。” 原先打扫卫生的两个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宋年一个人。 omega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东张西望,大抵是很紧张,端着茶杯的手摩挲着杯壁,拿起来又放下去。 方静淞下楼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宋年面前的茶几上多了一块黑森林蛋糕,边角被叉子刮掉了一块,便再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应该是佣人专门上的甜点,明明很爱吃甜食的宋年,在这种场合下却没敢吃太多。 方静淞站在楼梯上,看了眼手表,他在方聿的书房里待了快一个小时。 宋年听到楼梯上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他,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略带期冀地问:“现在走吗?” “不走。” 方静淞将衬衫袖子往上折了折,走到宋年面前,朝人伸出手:“吃过午饭再走。” 宋年愣了一下,将手递过去。方静淞带着他走出客厅,此值夏天,庄园里景观正盛,偶尔路过修剪花草的佣人朝两人打招呼,方静淞未应声,宋年先热情回应。 认真的样子就好像上学时班级里主动回答问题的乖学生,方静淞侧目朝他看了一眼,omega的手心里有汗,刚牵住手时他就感觉到了。 “紧张吗?”他淡声问。 宋年抿唇,委婉道:“还好。” 正常人都能察觉出方宅气氛的诡异,遇见的人就更不必说了,从付兰殊到方聿没一个正常的。 饶是方静淞在这个家生活了这么多年都适应不了,别说宋年这样一个天真的、未出社会的学生。 绕过长廊,方静淞在鱼池边停下,这里专门建了观鱼台,小凉亭里站着两名负责喂鱼的佣人识趣地留下了鱼食后离开。 宋年探头朝池里看了看,几尾锦鲤蜂拥着朝水面上刚撒出的鱼食凑过去,各个圆润膘肥。他看得心动,问:“我能喂吗?” 方静淞松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掏出手帕,“喂吧。” 他今天带宋年回方宅,于情于理都必要,方聿在给他施压,他也想探对方的口风。还有何兆生,作为方聿跟前的人,生死未卜。 他知道方聿虽然疯,但不至于到随便杀人的地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至于他这个堂弟,整个集团行政组的职位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那就听方聿的,给他实权。 收网不急一时,他今天在方聿面前故意隐瞒“变种药”的最后调查结果,就是为防止走漏风声。方寒先那种货色用好的饵料当然浪费,方静淞的目的是揪出背后之人。 宋年趴在小凉亭的栏杆上朝下撒鱼食,方静淞站在身后擦干净手,望向鱼池对面的那间阁楼,已经被漫出温室的蔷薇藤遮盖了全貌。 “这鱼也太能吃了。” 宋年撒完一把鱼食,拍了拍手上的渣渣,感慨着指给他看,“好肥的鱼。” 方静淞收起手帕,有意无意地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宋年回过头,疑惑道,“难道不是因为它们很能吃吗?” 方静淞垂眼凝视宋年,在对方因许久没等来答案而成功被引发好奇心后,平静开口:“因为这些鱼不止吃饵料。” “还吃尸体。” 一阵阴风刮过,宋年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瞪大眼睛:“啊……真的吗?” 见宋年这副愚蠢相信的模样,方静淞继续道:“看见池子对面的那些蔷薇藤了吗?” 宋年回头看过去,鱼池对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小阁楼,旁边的温室似乎不常打理,茂盛的蔷薇藤攀爬到楼顶,覆盖住了整面墙壁。 第24章 宋年还在惊疑那幢宛如绿色牢笼的小阁楼里住的会是什么人,耳边突然传来alpha阴恻恻的声音: “蔷薇藤下埋葬着一具尸体,腐烂尸骨和血水曾被冲到池塘里,成为了鱼的养料。” 宋年顿觉毛骨悚然:“骗……骗人的吧!” 方静淞用一种半夸张的方式恐吓宋年,少时关于那间阁楼的记忆却足够深刻。 他眼眸微暗,转瞬恢复清明,瞧见宋年紧张地吞口水,出声嘲笑:“傻子。” 虚惊一场,宋年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找补:“我才不会被吓到,我知道你在故意吓我。” 方静淞嗤了一声。 “听说锦鲤能带来好运。”宋年说。 方静淞抬眼,池边多风,吹晃了宋年头顶的两缕呆毛。 “什么是好运?”他难得理会宋年天马行空的幻想。 “不知道,但是好运这种东西,应该是突然降临的吧。” 宋年看着水面涟漪,想了想,说:“我就觉得自己挺好运的。” “你看,虽然我是孤儿,但是我在学校里有朋友,老师同学也不会因此看低我。” “虽然我之前很倒霉的出了车祸,并且失去了记忆,但换个角度想,我没有缺胳膊断腿,只是在病床上多躺了两个月。” “有一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宋年对着他笑了笑,“这么看来,我是个好运爆棚的人欸。” omega的笑容过分耀眼,方静淞短暂沉默,这一瞬间,他不确定自己对宋年的乐观应该表示赞同还是嘲弄。 下一秒,宋年却看着他,继续说:“当然我觉得最最好运的,是我和方先生你结了婚。” 迟钝如宋年,也在今天见到方家庄园后明白——方家家底雄厚,豪门背景,跻身上流,他和方先生两个人简直云泥之别。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的话,方先生怎么会和他结婚? 宋年目光灼灼,不吝啬自己的感动:“方先生,遇见你,是不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幸运的一件事情呢?” 有什么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着心脏起伏的频率一点一点将他包围。方静淞微微蹙眉,看见宋年身后的那片水域涌上来很多只锦鲤,因为争抢鱼食惊起了唼喋水声。 他表情冷淡,为自己刚才短暂的走神感到不悦。 “是的吧。” 他微怔。宋年仰头看着他,替自己做出了回答。 第20章 主动 方静淞一时无言,宋年看他时眼里含情,说话不知收敛,说什么拿他当家人、很幸运成为他的伴侣…… 还真是—— 有心计。 alpha神情不悦:“说好话的本事跟谁学的?” 宋年说:“我说的都是真话。” 当然唯一一点自己和方先生不契合的地方,是方先生貌似在床事上很喜欢粗暴,这会儿他的后颈还疼着呢。宋年盯着alpha,没敢说出来这句话。 方静淞不认为自己对宋年有多好,他们的这段婚姻除了生理上的匹配率契合,没有第二个更值得说的优点。 谈什么情爱价值就更加不可能,他甚至没兴趣深想宋年刚才这句真挚的表白是真是假,就当不是omega演戏,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感动。 “是吗?”他顺着宋年的话说下去,声线平淡无波,“那你最好祈祷有一天不会把这句‘好运’,变成‘厄运’。” 午饭即寻常的家宴,喝酒、用餐,餐桌中央的花瓶里插着的那束红玫瑰已经修剪完毕,娇艳欲滴;一侧立着的复古蜡烛架火光闪烁,掺了花蜜的蜡油在燃烧后散发出缕缕幽香。 干净餐盘、美味佳肴、包括努力营造出来的席间气氛,都是人为打造的精致。 方聿兴致满满,举杯朝众人示意。方静淞端起酒杯,仅虚虚朝前凑了一下,方聿看向儿子身边的omega,笑着挑眉:“小年怎么不喝?” 宋年正用心切牛排,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才注意到是要敬酒。他赶忙拿起手边的酒杯凑过去。 餐桌形制宽长,方聿一人端坐主位,碰杯不过是意思一下。等宋年敬完酒,方静淞却抬手覆挡住了他的杯口。 “你酒量不行,就别喝了。” 宋年不清楚自己的酒量,但听丈夫这样说,想来自己的酒量确实差。可毕竟长辈在餐桌前,敬完了酒不喝的话,会不会不太礼貌。 宋年端着酒杯的手还没放下,他凑近方静淞,小声问道:“喝一点也不行吗?” 以为宋年是想贪杯,方静淞瞥了他一眼。主位的方聿目睹这边,笑道:“年纪大了忘性也大,我记得小年去年在家宴上就喝醉了酒,不过这孩子醉酒也老实。” 方聿招来佣人将宋年面前的酒给换成了茶。 一顿饭吃的如同唱戏,主角是乐在其中的方聿,等到饭局结束,方静淞一刻不愿意多留,领着宋年坐上了回程的车。 方家庄园位于a市西北,地理位置偏僻,有钱人行事高调,住处往往选址隐秘,美其名曰环境自然。 驶出一段盘山公路后,车子汇入国道,路两旁的景观由茂盛的树林变成城市建筑。 车程要一个小时,来时宋年尚能忍住,过去了近一天,后颈腺体没有机会二次上药,宋年坐立不安,身后椅背靠也不敢靠,梗着脖子时不时抓耳挠腮。 方静淞原本在看电脑,褚辰在公司给他发来要过目的文件,他正检阅,身旁的宋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分了神。 “身上有跳蚤?”他抬眼看向宛如患有“多动症”的omega。 不问还好,一问宋年转过头对他露出苦瓜脸,“我好难受。” 方静淞不在意:“马上到家了。” 宋年瞅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即使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涉及到生理方面的私密话题,他没好意思直接就说出来。 好吧,他再忍一会儿。 宋年摸着裤兜里的药膏,为自己打气。但他的小动作太明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因忍受腺体不适,他的鼻尖上已经沁出了细汗。 “嘶——” 红绿灯前,对面有一辆车子突然转向,堪堪擦过车身。司机为避免碰撞猛打了一下方向盘,车身不稳,后座的宋年没有防备,惯性跌向了椅背。 这一下扭到了脖子,蔓延到原本就肿胀的腺体,结结实实让他疼了一下。 方静淞的电脑掉在了地上,alpha神色阴郁,听着司机的道歉,冷淡出声让司机事后检查行车记录仪。 “记下车牌号,举报到交警队。” 司机“欸”了一声,继续驾驶。方静淞捡起摔黑屏的电脑,按下重启键,眼睁睁看着电脑屏幕出现一堆乱码,皱起眉。 宋年的手在这时突然伸过来,拍了拍他敲着键盘的手。 “我……我好像有点难受。” 他转过头,看见宋年咬着唇,脸色也难看得很。意识到宋年这是第二遍告诉他自己难受,方静淞微怔,问:“哪里难受?” 宋年深呼吸两口气,没缓过来,后颈像被一块滚烫的烙铁贴着,那种痛是由内而外地扩散,再蔓延到四肢百骸,神经都被淹没。 “脖子后面的地方痛……头也变得晕晕的,还有点想吐……” 方静淞记得宋年没有在家宴上喝过酒,“怎么会头晕?” 若是晕车,来的时候也没见omega是这种反应。他折起电脑放到旁边,让宋年掀开衣领:“我看一眼。” 宋年背过身,解开一粒衬衫纽扣,低头朝他露出后颈。因为正装包裹严实,腺体被挡住了大半,方静淞出声让宋年把外套也脱掉。 宋年照办,朝后坐了一点,方静淞用手拨开宋年的衬衫领子,只见omega颈后的抑制贴边缘下的皮肉都泛了红。 “早上出门前不是上过药了?”alpha微微皱眉。 “嗯,管家跟我说要勤换药。”宋年抬手想撕掉抑制贴,被方静淞制止。 “做什么?” 现在还在车里,宋年当着他的面撕掉抑制贴是想干什么。 宋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歧义,当着丈夫的面撕掉抑制贴,本意是想让他帮自己换药,同样的行为,也可以被当成是omega向alpha的求欢。 宋年不明所以,转头看向身后:“我想撕掉它,重新换药。” 这么近的距离,omega的鼻尖渗出薄薄的汗,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唇也被他咬的发红。方静淞的目光落在宋年布满齿痕的下唇上,猜到他在忍痛。 “药膏带了吗?” 他收回视线,只看宋年的后颈,抬手撕掉omega用来遮蔽自身信息素的抑制贴。 “我带了。”宋年从裤兜里摸出那管药膏,朝身后递过去。 方静淞接到手里才意识到自己将要做什么。 他要给宋年涂药。 他一个生理洁癖和心理洁癖同样严重的人,平日里最大限度地避免和他人进行肢体接触,当然对宋年也不例外。 第25章 刚刚自己居然顺其自然地问宋年有没有带药膏过来,是打算亲手给宋年涂药吗? 方静淞觉得自己今天是在老宅被污染了神经,脑子也变得不正常了。 他捏着冰凉的药管迟疑,自己话都说出口了,再拒绝似乎显得不近人情。 毕竟—— 他看着omega淤青遍布的脆弱腺体,拧开药盖,将药膏涂在那块可怜的皮肉上。 毕竟,宋年是因为他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第21章 回家 21 omega天生的生理特性,让其腺体部位的神经发达,因此腺体受伤不比其他的地方,痛感会格外剧烈。 车上没有棉签或是手套,方静淞将药膏挤出一点抹到宋年后颈的地方。omega缩了一下脖子,方静淞沉默地看着那里的淤青,用指腹将药膏抹开。 冰凉的触感在指尖黏腻滑动,一股苦涩的类似于甘草片的气味在药膏被抹开的一瞬间散发出来。 宋年腺体灼热刺痛,冰凉的药膏能让他短暂好过。 方静淞不是会照顾人的性格,没有问宋年疼不疼。宋年低着头,乖巧地朝他露出后颈,一只手害怕衣领碍事,尽力朝旁边拉着。 他的头越来越晕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标记的后遗症,头晕让宋年想睡觉,颈后的伤又让他时不时被疼痛刺醒。 “谢谢你帮我涂药。”宋年说,“还好刚刚没有再餐桌上发作,不然就出大糗了。” 方静淞手指微顿。 昨晚宋年被他强行标记,明明他是那样粗暴、不由分说地咬破了他的腺体,明明要宋年今天忍痛跟自己回方家老宅的人是他。 明明在不久前,宋年还经历了一场付兰殊随意释放信息素引起的无妄之灾。 他竟然说,还好他忍住了,忍住了没有在方家的餐桌前失态出丑。 这么蠢。 司机有眼力见,早将车内挡板升了起来,隐蔽又有限的车后座,苦涩刺鼻的药膏味充斥在小小的空间里,蔓延发酵。 方静淞嗅到了一丝不属于药膏味道的清香。 来自他手下的温热腺体,来自宋年身上。 “把信息素收起来。” 宋年没听清:“什么?” “这是在车上。” 方静淞下意识地皱眉,“没有抑制贴半刻钟也控制不了吗?” 宋年才听懂,自己好像不小心泄露了信息素。 alpha的指尖在他的后颈上蹭动,沾着冰凉药膏的指腹在腺体上划动,方静淞只是在为他涂药,他竟然不小心释放出了的信息素。 宋年十分尴尬,若不是被提醒,他压根没反应过来。 如此失态,宋年是个成年人,再纯真也懂得不分场合释放信息素是多么失礼的行为。 “抱歉。” 因为是低着头的姿势,声调被压低,宋年开口说话,声音闷闷的带了层鼻音。 方静淞眉头皱得更深:“你在委屈什么?” 宋年愣了一下,“……我没有。” 方静淞丢下药膏,掏出手帕擦那只碰过omega腺体的手。宋年转过头来,看见alpha冷峻的一张脸。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方先生为什么表情不悦,他也不想随便释放信息素,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刚那种情况,身体的本能大于理智。 83%的匹配率,不是合格值吗?宋年不明白自己在面对方先生时为什么总是过分依赖。 旁边书包里有新的抑制贴,宋年平时的习惯,出门或者去学校时总会多带几张抑制贴备用。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忍着头晕计时。 估摸着药膏吸收的差不多了,宋年翻出新的抑制贴贴在颈后。 他刚低头,沉重的脑袋突然不受控制地晕眩。 咚一声—— 宋年连人带书包一起跌到了座位下。 一辆尾号为6的越野车刚刚驶离分叉路口,目标明确地开往东南方向。 副驾驶上的男人面容年轻,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骂司机不长眼睛:“刚才要是撞上了,你他妈也别活了。” 司机打了个冷战,连忙应是。 看了一眼后座被五花大绑的犯人,应川嗤笑一声,歪头靠在座背上,左耳耳钉随之闪过一道冷光,他敲着手机发讯息。 “再说一遍你不是在监狱里的时候就看上这货了?让我大白天劫狱,你就不顾我的死活?” 叮铃铃—— 手机铃声在短信发出后的一分钟内响起来,应川看着来电显示,挑眉接起:“果然不出你所料,对方比我们先一步动手。” “押车的两名狱警死了,我顺水推舟将这锅推到了对方那伙人身上,没留活口。不过怎么说——” 应川摸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含糊道,“这人你是解决掉,还是……” 对面道:“按照我给你的地址把人送到,其他的你不用过问。” “啧啧啧,我呢?” “少抽点烟。”对面人在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后淡声开口,“荒淫无度加上抽烟喝酒,我怕你活不长。” “去你妈的!”应川刚骂出口,听筒里传来哔哔的挂断音。 “操。”他甩了烟,回头看向后座被敲晕的男人,不悦地咬紧后槽牙,“你小子最好别骗我。” 医院。 宋年从病房里醒来,病房的门虚掩着,门外走廊上有人说话,他听出是褚特助的声音。 “是,医生说是过敏加上贫血,等宋小先生醒来我会通知您的。” “我知道了,等点滴挂完我送宋小先生回去……行,您先忙。” 电话挂断了,褚辰推开门进了病房,见坐靠在床头的宋年,微怔:“宋小先生,你醒了?” 宋年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和方先生从方宅离开后回程的车上。 “我怎么了?”他问褚辰。 “你晕倒了。”褚辰解释,“过敏源查出来了,你是对山药过敏,加上气血不足,所以才晕倒了。” 山药过敏?宋年愣了一下,中午在方宅的餐桌上确实有一道山药炖排骨,他以为自己吃食上没什么要忌口的。 这么看来方先生也不知道他对山药过敏的事。 结婚一年不知道对方饮食上的忌口,褚辰内心感慨老板的粗心,他不用想都知道此刻宋年的短暂沉默意味着什么。 但身为一个听命办事的助理没立场多说什么,包括另一份有关宋年腺体的检查报告,褚辰留了个心眼,没在宋年跟前提起。 “不用担心,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方先生交代等点滴挂完我就送你回去了。” “方先生呢?”宋年问。 “先生去公司了。” 褚辰问他有没有想吃的东西,眼见傍晚,点滴还剩下两瓶要挂。宋年没有胃口,但想一个人待着,就随便报了两个菜名。 私人病房隐蔽性很好,他只是一个小过敏就被安排进这样的病房,宋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失落的。 挂点滴的那只手有点麻,他动了动手指,转头看向窗外,落日熔金,夕阳漫天。 手机里没有一条短信问候,他点开屏幕又关上,最后只在备忘录里写下“不能吃山药”这句话。 滴滴—— 手机跳出新短信,覃水稚发来消息告诉他咖啡馆的地址,以及明天的见面时间。宋年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去兼职的事。 他回了个ok的表情包,陪覃水稚又聊了两句。不多久褚辰敲门进来,提着两盒新鲜的油焖茄子和煲仔饭摆在了小餐桌上。 宋年吃了两口便搁下勺子,后悔自己随便点的晚饭。他没有胃口,油大的都吃不下去。 后颈上的伤已经被重新处理过了,随着点滴进入血管,宋年现在的感觉好受许多。 等点滴挂完,褚辰开车送他回别墅,一路车速平稳,宋年倚着座椅迷迷糊糊地睡着。 感觉到车子减速停下,他没有睁开眼,褚辰提醒他下车的声音被隔绝在现实另一端。 今天经历太多,身体的疲惫是真的,心里莫名的委屈也是真的。 宋年想,再多睡一会吧,睡在车里也没有关系。 反正方先生总是很忙,即使自己现在进了家门,也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年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似乎被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温暖的怀抱里隐隐散出一缕清冷的木质香,宋年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幻想成了真。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别墅连廊下点点盏盏的暖光,瞳孔缓缓聚焦,落在男人冷硬的下颌线。 目光一寸寸上移,宋年看见抱着自己的人是方先生。 第22章 因为爱吗? “你今天回来的很早。” 宋年开口,语气软软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在车里睡了多久?”意识到身体腾空,宋年没安全感地抱紧方静淞的手臂。 “你想睡多久?” 第26章 方静淞垂眸看着他,面无表情,“身体素质差劲,刚从医院回来又想住进去?” “我没有……” “褚辰喊不醒你,我刚到家,在车库里就看见褚辰为难的表情。” 方静淞抬眼看向前方,“公司没什么事,所以回来的早。” “哦。”宋年竟为这个姿势感到尴尬,“我……很重吧?我自己下来走吧。” 方静淞低头,见宋年眨着眼,目光躲闪,倚着他胸膛的脑袋不好意思地埋得更深,方静淞因此看到他颈后的纱布。 那里的伤已经在医院的时候被重新处理了一下,褚辰拎着检查报告单在车库递到他面前时,方静淞只看了一眼。 视线落在最后的诊断结果上。 各项指标都在说宋年的腺体有缺陷,治愈能力不足,信息素有紊乱的前兆。 “一年前,宋小先生婚前的检查报告里显示其各项指标都正常,尽管腺体治愈能力这块有缺陷,但数值没有像今天这么低。” “不过会长也不需要太担心,医生说了,只要好好休息、补充营养,宋小先生腺体上的毛病没什么大碍。只是房事方面……咳,需要注意轻重。” 褚辰安慰的话犹在耳边,方静淞掌下触摸到omega瘦削的肩胛骨。他一路抱着宋年从车库走到客厅,清楚地知道宋年的体重算不上重。 宋年的身体素质是差,除了过敏症状,他昨晚的强行标记也可能是造成宋年晕倒的直接原因。 客厅玄关处,方静淞将人放了下来,弯身换鞋时,宋年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 “下一次——” 他转过头,看到宋年鼓起勇气朝自己开口,“下一次标记的时候,可不可以轻一点?” 方静淞精心支撑一天的情绪突然失控,他盯着宋年,眯起眼:“你说什么?” alpha身材高大,朝他转过身时,宽厚的肩背将灯光也一并挡住,宋年身高矮方静淞十多公分,被凝视时下意识地躲闪目光。 “就是……就是被标记的话会不舒服。” 宋年不想直白地谈论这个话题,语气磕磕巴巴,“可能是因为我不在发情期的原因,那种感觉太难受了,而且你事先没有和我说……就直接……” “直接什么?” 宋年闭嘴了,他心虚地看了方静淞一眼,想跳过这个话题:“我饿了……可以先吃饭吗?” 方静淞却突然上前扼住他的手腕,将他推靠到鞋柜上,alpha眼眸黑如浓墨,里面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装作出一副善解人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会觉得高兴?” 宋年的脑子转不过弯,面对突然冷下脸的丈夫,他无措道:“我没有这样想。” 翻来覆去的解释永远都是一句“我没有”,不提今天在方宅的遭遇,不提回程晕倒的事,甚至不问一句昨晚自己为什么要对他强行标记。 好像逆来顺受也所谓,偏偏又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方静淞冷声道:“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有。比如你和你的父亲看起来关系不和的原因,为什么自称继室的付兰殊在你父亲面前的姿态这么低微,为什么我们结婚一年,你不知道我吃山药过敏。 宋年不傻,仅这一件小事就猜到自己失忆前和方先生的关系并不亲密。 车祸醒来后的第一天,alpha在车里对他说的那句“我并不爱你”,像一根刺扎进宋年的心里。他再迟钝,也看出来丈夫对他态度冷淡。 宋年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什么性格,之前他和方先生因为袁照临的事情产生龃龉,等到话说开,他又坚信自己和方先生的婚姻没有问题。 他乐观地将所有的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今天在方家老宅的时候,他还对着一池锦鲤感慨: 他和方先生的身份地位差距如此之大,如果不是因为彼此互相喜欢的话,怎么会结婚呢? 所以他在医院挂点滴的时候就一直在安慰自己,也许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方先生没有注意到那道菜,忘记提醒他饮食禁忌。 谁都有粗心大意的时候,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在面对alpha时,不敢开口询问一句? 宋年的眼眶有点酸,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出来:“你和你爸爸的关系不好吗?” “你觉得呢?”方静淞眉头轻蹙,他没想到宋年会问这个。 “那他给我的见面礼……”宋年从兜里掏出来那只檀木首饰盒递给他。 见alpha面色冷漠,宋年又塞回兜里,他抿着唇,沉默片刻,终于问:“昨晚你突然标记我,是因为……” “因为演戏。” 话被方静淞打断,宋年惊愕地抬起头,alpha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声回答:“从始至终,我们的婚姻都是交易。” 宋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是自己过去一个月摇摆不定的疑心在这一刻终于被得到证实。 言语撕扯下他乐观的伪装,连带着暴露出他和方先生婚姻的底色。宋年无措地扣着手,指甲陷进掌心皮肉。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点抖。 “方先生。” 他问,“一年前,我们为什么会结婚?” 一年前。 联邦基因匹配系统在一个月内向方静淞发送了三次邮件提醒,作为适龄alpha,他即将迎来30岁之限。 他需要找个结婚对象,不仅是因为法律规定。方聿已经私自为他组织了两场相亲会,豪门里婚姻嫁娶,情爱是最不重要的因素。 方聿提供的人选关于对方家族的权势和地位。 方静淞没有在席上拒绝,做不成姻亲可以做朋友,在生意场上做事,因合作不成,为自己树敌的事不划算,联姻也是。 他运筹帷幄,步步为营,驳方聿的面子只是因为他与自己的父亲不对付。婚姻一事,对他来说和谁结都一样。 基因库筛选出来的、符合高匹配率的人选有两个,两个人和他的匹配率都接近百分之九十五。 一个家世清白,一个混迹赌场,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褚辰将那两人的资料摆在他办公室的桌上,捧着平板为他讲当天的行程安排,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雨丝,落在窗玻璃上,悄无声息地。 他草草翻了两页面前的人员资料,走了神。 亲生父亲和程仲然的前车之鉴,使他不认为婚姻是神圣的,可是自己真的和谁结婚都可以吗? 雨越下越大,雨滴砸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响,他回过神,听见褚辰语气惊讶地对他说:“筛选结果更新了,会长,现在还有一位匹配率与你契合的人选。” 褚辰将平板递到他面前,资料栏左上角的照片,是他对宋年的第一眼印象——普通,平凡,长相只够得上清秀。 他什么都没说,褚辰还是照例将omega的资料打印下来。和先前那两份人员资料一样,摆在办公桌上,供他比照选择。 方静淞最后选择了宋年,只因资料栏上的履历,提到了谬城孤儿院。 随后他让褚辰仔细调查,omega的过往经历被揭开:烈士遗孤,后被拐卖、失踪、流落于贫民窟。 omega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首都大学,身份信息随之被采集登录进基因库。 时值夏末,距离夏季的最后一场暴雨紧随其后。 褚辰在开学前替他走过一趟,得到的回复是omega的拒绝。 方静淞闻言没什么表情,九年前的谬城化工厂泄露一案,真相比传闻更残忍。集团里出了内鬼,内鬼又在四年前醉死梦中。 真正遭殃的,是那场事故中牺牲的几十名警员,以及其背后的家庭。 程仲然在谬城案后没多久就死了,方聿囚禁了他这么多年,逼迫他失去自由和尊严,他们彼此纠缠、沉沦在方宅密不透风的阁楼里,坠入地狱寻欢。 明明二十年都忍过来了,为什么要在某一天突然毫无征兆地结束生命? 方静淞翻到程仲然的日记,密密麻麻都是忏悔的字眼,日记里提到谬城,提到那场被政府定义为意外爆炸事件的化工厂。 其他更多线索再查不到。紧接着在这一年,距离那场事故后的第九年,宋年意外地闯进了他的生活,激起一道微不足道的涟漪。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但将线索寄托在一个涉事警员的遗孤身上,方静淞不指望自己会有多少胜算。 所以听褚辰说omega拒绝了后,他只有短短一瞬的失神,便选了另外那个家世清白、与自己匹配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三的omega作为结婚对象。 相处的三个月,按部就班地约吃饭、逛展览,面没见过几次,对方就在一次聚餐后和他发来消息,说同意结婚。 成年人的婚姻,更讲究现实,方静淞清楚自己的优势,也明白对方的虚荣。 他让褚辰根据自己平日里的行程,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提醒他去领证。褚辰回工位翻阅行程表,五分钟后举着电话折返回办公室。 第27章 “会长,之前的那个omega……来电了。” 窗外天光稀薄,阴沉沉的天空预示着明日会有大雪。 好像每次听到有关宋年的消息,都是在坏天气的时候。 “他说他改变主意了,同意与会长你结婚。” 他们在年末的大雪天约在校门口的车上见了面,约定领证的那天是来年春天,天又下起了小雨。 领证第二天,他按照协议让助理给宋年打了款,事后查到那笔钱汇入了医院的账户。 于是他知道了袁照临这个人的存在,前几个月借了高利贷,因还不起钱被黑道的人打了个半残。 宋年和那个beta很久以前就认识。 两个人相依为命。 方静淞听着褚辰的报告,捏着文件夹的手突然松开,他有什么立场干预? 他和宋年第一次约吃饭,公司下午两点有会,宋年下午有课,褚辰只顾他方便,将餐厅地点定在了公司附近。 omega着急忙慌地乘公交赶来,对西餐吃不惯,却尽力适应,完成两人婚后的第一次约会。 他们不同频,年龄和身份都差距很大,每天接触的人、工作和生活的环境宛如两个世界,这样一次慢下来的饭局,是两人婚后为数不多的交集点。 有一次,之前那个被方静淞选择了又拒绝的omega出现在餐厅附近,撞见他和宋年在一起吃饭,突然过来挑衅。 对方不甘心方静淞放他鸽子,认为alpha反悔是因为花心,只是不敢将气撒在方静淞身上。 目光注意到宋年,omega长相平平,除了看着年轻,哪处都不如自己。对方于是心生怨怼,骂宋年小人得志、不知廉耻。 方静淞皱眉,看着那杯红酒被泼到宋年身上,他拦住对方,冷声警告。 这样一次难得的、连接两个人时间和空间的饭局也被打扰了。 方静淞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宋年身上,开车送他回学校。无故受了谩骂和委屈的omega没有气恼,到地方后礼貌地站在车门前朝他挥手道别。 开车从餐厅到学校,方静淞才知道每天宋年因为这顿程序化的饭局要花多长的时间。 公交车一站一站停,时间一分一秒过,omega尽最大的努力跟上他的安排和要求,从不说一句抱怨。 “以后不用再过来吃午饭了。” 最后,他还是迁就了宋年。 omega表情惊讶,随后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好的。” 升上车窗,打转向灯,驶离校门口,方静淞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和宋年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认为我们结婚是因为什么?” 他回神,反问宋年。 “爱吗?”alpha讥笑。 谈匹配率都排不上前头,谈情爱绝非可能。 第23章 鬼面 宋年背靠鞋柜,上半身子后仰,仅仅是被方静淞俯身质问,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发软。 体位处于下风,眼睛却执意要和alpha对视,宋年怔然地开口:“不是吗?” 不是因为爱吗? 没有爱的话,方先生怎么会和他结婚? 方静淞像听到什么笑话,弯起唇角,幽深的眼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有自信是好事。” 宋年紧着嗓子,吞了下口水:“有自信当然是好事。”他其实没什么底气,语气上却努力不甘示弱。 他眼巴巴地看着方静淞,不敢直接问喜欢与否的问题。 他轻声道:“方先生,你知道我吃山药会过敏吗?” 宋年未出社会,年纪尚小,一朝失忆,再醒来见到的人没几个。方静淞是他名义上的丈夫,生理上的高匹配伴侣,是家人,是自己最应该信任的人。 除了依赖对方,宋年不知道自己还应该信任谁。 方静淞闻言拧眉沉默。 宋年同样盯着他,表情渐渐失落。他渴望听到回答,但alpha不改面色,似乎是默认了不知道。 宋年站立原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很小声地说:“那你下次一定要记得。”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方静淞一时搞不清楚宋年说这些话的意思。 omega稳定的情绪反应倒是让他内心意外,omega没有歇斯底里或者刨根问底,三个月前的那次争吵还历历在目,印象里,宋年也是会据理力争的人。 方静淞没忍住捏了捏眼角,眉眼间倦色难掩。 刚才心里的那股无名火来得蹊跷,他厌恶宋年是真,挑剔对方的言行也是真。 从前的做法是忽视。他没时间没精力探究一个omega的内心,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忽视宋年,忽视他的一切。 只是今天,就在刚刚,他对宋年那句软绵绵的恳求突然产生了应激。 他早知宋年的愚蠢,偏偏愚蠢的宋年总是一副全身心信任他的模样。 出院一个多月了,到今天才看出来,问他两个人当初结婚的原因是什么。 能是什么? 他宋年身上有什么值得他看上的优点吗? 问出来就是自取其辱。 方静淞只用眼神,就回答了宋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转身扯了扯领带,轻吐出一口气,走去岛台倒水。 让褚辰查的事情还没有苗头,那封揭示宋年身份作假的举报信早就查出来送信的人确实只是当天值班的邮递员。 他和宋年是秘密结婚,一年前也低调的没有举行婚礼,能写信揭示宋年身份、又准确无误送到他手上的人,看来不仅是了解宋年的身世,也了解他。 查了这么久,线索一直没有,方静淞很好奇,背后写信的人,究竟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 距离宋年出车祸的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写信的人格外谨慎,自从那天过后再没有其他动作。褚辰查不到什么,方静淞并不意外。 对方在暗,自己在明,既然等不到背后之人的下一步动作,他也不急着和宋年离婚。 方静淞喝了一口水,刚回头,就见宋年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掠过,跑上了楼。 晚饭时,管家看着空荡荡的餐位,向方静淞建议:“我给宋小先生端上去吧。” 方静淞不在意:“不用管他。” 饿了自然知道下来吃饭。 管家俯身将饭菜放进托盘里,担心道:“宋小先生刚挂完点滴回来,晚饭还是要吃的,我送上去吧。” 管家端着餐盘上楼,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方静淞看着餐盘里没被动过的晚餐,淡声道:“既然不愿意吃就别留了。” 荒郊仓库。 青年丢下耳机,踢醒旁边打游戏的黄毛:“看着点,我出去放个水。” 黄毛敷衍点头,隔着门玻璃里往看了一眼,房间里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还在拼命挣扎做无用功。 他咧唇嘲笑,低下头继续打游戏,就这会儿停顿的功夫自己被对面玩家爆了头。 “操。” 黄毛翘在桌上的腿没忍住蹬了一下,踢到旁边的啤酒瓶,哗啦一声,碎了一地玻璃渣。 黄毛又骂了一句操,低下身子收拾,门外撒尿的青年一顿牢骚:“你他妈搞什么动静!” 拉上裤链,青年按了下手机,手机里没有新消息。 上头没通知什么时候会来接手,在荒郊一间破仓库看人不是个好差事,大夏天的,闷热酷暑,这地方也没个电扇。 青年悻悻地收起手机,进门瞧见桌子下一滩水渍,混着玻璃碎片,小麦果汁的味道散发在空气里,原本坐在这的同伴却不见了。 桌上的手机停留在游戏结算画面,青年狐疑地叫了一声:“黄毛?” 声音被放大,回音荡漾在偌大的仓库里,形成一种诡异回应。青年左右看了看,目光突然停留在隔壁空荡荡的房间。 心里一凉。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被关在里面的男人不见了。 青年暗叫不妙,掏出钥匙开锁。推开门的一瞬间,后颈被一个力道勾进去,紧接着脑门一疼,青年在头晕眼花里看清脚下被捆住手脚的黄毛。 他龇牙,迅速反应过来,朝后肘击,被身后男人看中意图,随即后颈被按着往墙上猛撞。 意识很快模糊,求生本能让青年开口求饶:“哥们儿我错了,别别别——” 没什么用,男人力气很大,快准狠地将青年和地上昏倒的黄毛捆在一起。 不知道同伴是死是活,青年心有顾虑,一面向男人求饶,一面悄悄去摸口袋的手机。 “咔嚓——” 青年骤然惨叫。 男人在青年身旁蹲下来,用力碾青年刚脱臼的手腕。他偏头一瞥,勾出青年裤兜里的手机,逼问:“说,谁让你们绑的我?” 按亮屏幕,时间:20:36分。 距离转监时间过去了近一天。 今早他被两名狱警根据所谓的转监文件押送上车,车子刚驶进国道闸口就发生了车祸。 他死里逃生,没来得及检查车祸的原因,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随即从车上下来一伙人将他敲晕带走。 第28章 一路颠簸吵闹,再醒来手脚被缚,自己被关进眼前这间房里,叫天不应。 他很快冷静下来,观察到门外有两名看守的人,自己则悄无声息挣断了绳索。 看准时机,等门外只剩下一个人,再制造动静吸引黄毛进来,反手用凳子将人给抡倒。 计划顺利,只是看来这两人就是个虾兵蟹将,只负责看守他。 不知道幕后绑他的人是谁,袁照临心里不安,但此时此刻逃生更重要。 他从外面仓库里找来胶带,粘紧两个看守的嘴,又搜走两人的手机,暂时卸掉电话卡。 手机定位显示他身在a市远郊,脚下是一间废弃仓库,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从桌子上拿走看守的匕首和手电筒,袁照临快步朝外走。 滴滴—— 到底是晚了一步,不远处一辆车突然出现,打着远光灯朝仓库的方向驶来,他心一紧,拔腿就跑。 四周都是树林,没跑出去多远,就听身后一声枪响,他顿觉左腿钝痛,腿软摔倒在地。 他忍痛翻过身坐靠到树根底下,握紧匕首看着不远处站在车前的人。那人逆着车光,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漆黑夜色中,一张鬼面逐渐清晰,映入眼帘。袁照临怔然,听到对方戏谑的声音。 “要不了你的命,是麻醉剂。” 头顶的光在眼前形成虚影,袁照临意识昏沉,听着耳边有节奏的啪嗒声,视线缓缓回焦。 “袁照临,23岁,beta,谬城人,一年前因暴力斗殴入狱。” 他看清办公桌后坐着的人,此刻在灯光下露出全貌,下半张脸戴着鬼面,眉眼阴柔,声音掺着笑意,声线听起来是个年轻人。 袁照临哑着嗓子开口:“你是谁?”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又被关进了仓库的房间里。 戴着鬼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 袁照临皱眉,他盯着面具之下的那双眼,单凭记忆他认不出对方,但根据这句话,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监狱的那场暴动。 “怎么,想起来了吗?” 鬼面男翘着腿,随意翻着抽屉,摸出手下放在这儿的两盒烟,他顿了一下,选择抽出一根点燃。 咬着烟,他看着被绑在椅子上扭动手腕的beta,挑起眉:“别白费力气了,这次我绑了两层。在让我觉得你有价值前,你最好别指望自己能逃走。” 袁照临沉默。 鬼面男吸了一口烟,咂摸了一下嘴,烟的味道不怎么好,他出声喊来手下。 原先被袁照临反绑的那两名手下,其中一个闻言提着医药箱进来,见袁照临如见仇人。鬼面男灭了烟,摆手让手下去守着门。 随后打开医药箱,戴上医用手套。袁照临看着鬼面男从医药箱里拿起一瓶没带标签的药,用针管给吸空。 “100meq氯化钾就足够让一个成年人死亡,你说这些都注射给你,会怎么样?” 鬼面男推空针管里的空气,起身朝他走过去。 袁照临面色难看,顿时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鬼面男伸手拽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朝后扯靠到椅背上:“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在我面前装傻的代价,你确定想知道吗?” 颈侧一痛,察觉到针管即将刺进皮肉,袁照临握着拳头,开口周旋:“监狱暴乱是你搞的,对吗?还有副监狱长,人也是你杀的。” “哈。”鬼面男撤离针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不傻嘛,刚才不是说不认识我吗?” “你借着监狱暴动越狱,又看到了我的真容。法庭刚对你重新量刑,紧接着就有人伸手将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b级犯人转监。” 鬼面男侮辱性地在袁照临的脸上拍了拍,调侃道,“怎么,你还犯过什么大罪吗?杀过人?” 袁照临闻言眸色一厉,凶狠地盯着对方。 鬼面男居高临下地掐住他的咽喉,看他窒息红脸,语气急转直下透着阴冷:“想说话吗?下辈子吧。” 袁照临额角青筋暴起,濒死一刻他从嗓子里拼命憋出两个字:“手环……” 鬼面男怔住,眯起眼,见眼前的beta咳着嗓子向他威胁:“那天从副监狱长办公室出来的人……是你吧?” 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他赌对了。 劫后余生,袁照临也看穿了对方今晚的意图,“在躲开监控和监狱布防的十五分钟里,你先是杀了副监狱长,再是切断电路、制造混乱。” “你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可是却不小心将自己的信息素抑制手环遗留在了那里。” 袁照临喘了口气,抬头看向鬼面男:“那么不妨猜猜,那只可以佐证身份的手环,现在在谁手里?” 第24章 冷战 宋年一夜没怎么睡好,早上比闹钟先醒来。窗外的天才蒙蒙亮,他去卫生间洗漱,冷水打湿脸颊,镜子里的人肿着眼睛,黑眼圈都快长到了脸颊。 他将手机充电器、公交卡和水杯装进书包里,拎着下了楼。 七点一刻,方静淞打开次卧的门,走廊对面的卧室门紧闭,他自然而然地以为宋年还没有起床。 七点四十五分,佣人将早饭端上了餐桌。 方静淞习惯喝的手磨咖啡在手边冒着热气,他搁下看了一半的报纸,端起来喝了一口,又皱着眉吐了出来。 佣人失误,没将咖啡渣过滤干净。 管家提出为他重新做一杯,方静淞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推辞了。他看向二楼的方向,不经意地问:“宋年呢?” “还没有起床吧,大概是假期里不用去学校。”管家停顿了一下,问道:“要让我喊宋小先生下来一起用早餐吗?” 管家的话有歧义,方静淞皱了下眉,什么叫一起用早餐? “随他吧。”昨晚就没下来吃晚饭,平时不是最喜欢卡着点和他一起下楼吃早餐的吗?方静淞面色冷淡,他还有公司的事要忙,懒得管宋年。 八点整,宋年已经坐在了学长的咖啡店里。 咖啡店在商业街,附近就是好几幢写字楼,这个点赶上早高峰,许多上班族路过会进来买咖啡。 宋年比约定的时间早到,覃水稚给他找的这份兼职工资待遇不错,店长又是覃水稚的学长,见面自我介绍,对方名叫梁锦,是个说话很温和的omega。 咖啡饮品种类繁多,制作过程不一,宋年没做过咖啡,咖啡豆种类认不全,烘焙深度也不太了解。 好在梁锦学长给他培训,先教他如何磨咖啡豆,笑称第一天不需要他会的太多,熟悉一下店内环境也好。 咖啡店装潢雅致,墙纸是温和的暖色调,配套的桌椅也是同一种色调。里面的员工统一着装,咖啡师有两名,服务生两名,一个刚辞职,换自己现在顶上。 宋年自知是靠覃水稚介绍才不用面试,好友作为中间人,他工作起来一定不能偷懒,于是很用心地听梁学长教学。 “暂时就这些注意事项,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不用紧张。” 梁锦收起菜单,指着宋年手里的那杯卡布奇诺,笑问:“怎么样?我做的。” 宋年点头夸赞:“好喝!”他顺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连连点头。 惹得梁锦失笑:“水稚光说要给我介绍的人也是a大的学生,我想着学艺术的应该都高冷范,没想到你是这种性格。” 宋年不好意思,极力解释:“我没夸张,真的很好喝。我平时比较喜欢吃甜的,也不爱喝咖啡,但你做的这杯咖啡刚好符合我的口味。” 梁锦微笑:“喜欢就好。” 眼瞅着早高峰,光顾咖啡店的客人越来越多,咖啡师小刘忙不过来,梁锦回头望了眼点单台,起身准备过去帮忙。 “不过咖啡还是要少喝。”他收起菜单,指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调侃宋年,“昨晚没睡好吗?” “啊,我……”宋年想起自己的熊猫眼。 “店里这会儿比较忙,你先自己坐一会儿,我去忙。” 一上午,宋年磨了半罐咖啡豆,手都磨红了。总归是学会了几种咖啡饮品的制作,被梁锦夸了几句,宋年不好意思地挠头:“都是你们在忙,我就一打下手的。” 咖啡店开在商业街,休息时间不对应一日三餐,吃午饭也是避开正午的点,下午两点多钟,一群人叫了外卖,米饭加三素一荤随意搭配。 宋年打开餐盒看到里面的那道山药炒肉,愣了一下。 “怎么了?不喜欢吃胡萝卜还是芹菜?” 边上的咖啡师小刘探着脑袋往他盒饭里瞅了一眼,员工都习惯了和梁锦说笑,大伙儿也经常互相交换盒饭。 “哎,梁锦!”他热心喊道,“新员工,你不多照顾一下?我可看见了,阿簌把那盒有排骨的留给你了。” 被提名的服务生阿簌蓦地脸红,伸手捶了他一下。宋年哪好意思交换盒饭,忙道:“没关系,我不挑食。” 第29章 梁锦刚洗完手过来,和三个人坐在一起,打开盒饭挑了两块排骨夹给宋年:“看你挺瘦的,真的不挑食吗?” 调侃的话,宋年没听出来,认真解释:“嗯,我不挑食的。” 梁锦觉得好玩,覃水稚那个鬼灵精,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小可爱?梁锦没忍住又夹了几块排骨送到宋年碗里。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筷子被自己用过了,宋年不好直接再夹回去,正为难。 梁锦笑道:“吃吧吃吧。” 他问宋年和覃水稚是怎么认识的,宋年说两人是在大一新生会上认识的。说多了就提到了自己和覃水稚的身世,宋年说到“福利院”三个字,突然噤声。 梁锦察言观色,看出来他有心事,只是他和宋年刚认识,不好多问。 瞅见宋年餐盒里没动过的山药炒肉,梁锦岔开话题:“不是说不挑食吗?” 哪知不问还没什么,问出来omega突然握紧筷子,垂眼对着眼前的山药炒肉露出落寞的表情。 梁锦关心道:“怎么了?” 宋年突然没什么胃口了,他用筷子拨弄米饭,回答说:“没什么,我对山药过敏。” 梁锦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早说啊,你看你——” “没事。”他低声道,“我也是才知道。” 下午宋年去医院里办理健康证。店里其他员工基本都是兼职,到点换班轮班,宋年是第一天过来,梁锦没让他值班。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了,他把健康证拍照发给梁锦,在路边等公交。公交不直达别墅,下车时他沿着路往家走,身后亮起车灯,刺得他看不清前路。 他眯着眼转过头,见那辆轿车在自己旁边减速停下。 “滴滴——” 两声喇叭声惊得他抖了下肩膀。 驾驶位一侧的车窗摇了下来,宋年认出是方先生的司机,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突然很紧张,昨晚过后,他还没做好准备以后该和方先生怎么相处。 迟疑间,宋年摸到车后门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等人上车,方静淞看着前座宋年的后脑勺,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撞,omega先他一步避开了眼。 方静淞眯眼,摩挲着指间婚戒。 他闻到了宋年身上有别的气味,混杂着汗水和咖啡味,乱七八糟的,在封闭的车厢内格外让他嗅觉抵触。 “去哪儿了?” 宋年抿唇,不想回答alpha的问话。 他还在生气,确切说是在赌气。 没等来omega的及时回应,方静淞面露不悦。 两人一路沉默,等车子驶进别墅,宋年第一时间下车。啪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震的方静淞一愣,随即他冷着脸走下车。 从车库到前厅,宋年先他一步走在前面,背的书包里不知道装的什么,咣当咣当地响。omega风风火火地迈着步子,一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模样。 方静淞冷着的脸更冷。 晚餐时宋年依旧缺席,看着管家再一次摇头回到餐桌前,方静淞捏着筷子的手收紧,额角青筋绷紧。 这是长本事了?绝食?还是挑衅? 饭后方静淞去敲卧室的门,里面传来宋年拒绝开门的声音,他气极反笑:“我数三下。” “三。” “二。” “一” “宋年。”他提高了声音。 咔哒——门开了。 omega抵着门,一脸倔强地看着他:“我不想吃饭。” 方静淞忍住没发脾气:“想吃什么自己告诉管家。” “我什么也不想吃。”宋年和他唱反调。 方静淞耐心不多,尤其现在宋年身上还沾染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气味,他下意识地说话难听:“怎么,在外面吃饱了回来的?” 宋年这下听懂了alpha言下的嘲讽,不甘示弱地回怼:“我不是随便的人,不比方先生你。” 尚未从宋年这句大逆不道的回怼中反应过来,方静淞看见眼前人迅速泛红的眼角,不由地蹙眉。 “方先生难道不是很随便的人吗?” 宋年仰着脑袋和他对峙,声音却轻颤着,“方先生不是可以为了在你父亲面前演戏,就随随便便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omega标记的人吗?” 一句话,像长了爪子,狠狠握住了方静淞的心脏。 他震惊宋年的能言善辩,除此之外,还有种肮脏心思被暴露在阳光下的局促。 可惜说这话的人是宋年。 方静淞自认为在这场婚姻的两端,他把持着方向。婚姻是跷跷板,他不需要保持平衡,绝对掌控只在于他一念之间。 而宋年,是拾人牙慧的犀牛鸟,得到的好处比他多——金钱地位,阶级跃迁。 不知感恩的omega现在居然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随便?”他伸手擒住宋年的脸颊,对宋年冷笑。 又旧事重提,细说一年前宋年是怎样为了10万块钱就答应和自己结婚的。 宋年听到袁照临的名字,听到医药费,一连串的话语将他的心防打破。 眼眶一热,宋年张牙舞爪地要推开他:“骗人,你骗人……” 要说骗人,和宋年相比,方静淞自愧不如。 他还没质问他身世的真假,关于那封匿名信件,以及三个月前车祸发生之前,宋年面对他的质问选择不回应、选择不假思索地同意与他离婚。 感情? 从始至终,他们两人之间就没有真感情。即便有那么一丁点儿,也在身份存疑的那一刻尽数消散了。 宋年执拗地要推开他,挣扎着,不愿意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他不想再听alpha继续说下去,那些回忆和过往过于遥远,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情愿永远不要想起来。 “不愿意听吗?” 方静淞轻轻松松就挡住宋年企图关门的手,追问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其实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失忆不是免死金牌,在alpha眼中,自己原来如此卑微。话落的一瞬,宋年的心也沉了。 他觉得鼻子很酸,好不容易忍住的酸意又汇集到了眼眶里。 宋年怕自己当场哭出来,那样会很丢脸。他身体更剧烈地扭动,挥舞着手臂,嘴里喃着:“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指甲不小心刮蹭到方静淞的脸,宋年吓了一跳,气势减弱,停下动作怔愣地看着他。 alpha的右边脸颊上见了红,血丝肉眼可见地冒了出来。 方静淞阴沉下脸,联想昨天宋年在方家鱼池前对他诉说衷肠的画面,借此来取笑:“宋年,你确实应该觉得自己好运。” 他伸手擦了下脸颊,视线落在指腹上的那抹血迹,神情淡漠又决绝。 “如果没有那本结婚证,你和我最多只能算包养关系。” 他抬手,指腹转而落在宋年的唇瓣,轻拈手指,看着血将人的唇染红。 掀起眼帘,盯着已经被吓傻的omega,方静淞轻声嘲弄:“可你这张脸,值得被包养吗?” 第25章 心软 原本还在为方静淞脸上的伤口担心,闻言宋年只恨刚刚没有再用点力。 “你以为你长得就很好看吗?!” 宋年委屈又气愤,他看着alpha英挺的眉眼,面容精致贵气,即使自己被贬低相貌,以对方的角度来评判,他确实高攀了他。 宋年自知这句反驳没什么杀伤力,他张了张口,壮着胆子说:“你知不知道你每天冷着脸的时候难看死了,平时根本没人敢告诉你吧,毕竟你自大又狂妄……” alpha不为所动的表情映入眼底,宋年心虚了一下,继续输出:“而且照你说的,结婚是我们两个心甘情愿的,既然你觉得我丑,当初干嘛要和我结婚?” 说到这里宋年就委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似的骂回去:“嫌弃我你还标记我,我看你也没多高尚!” 空气诡异地沉寂了几秒,宋年骂得太投入,没注意音量,最后这句话音量大到楼下的佣人都听见了。 宋年脸红脖子粗,瞬间闭嘴,胸膛底下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整个人感到既紧张又解气。 他看着alpha冷峻的脸,话音刚落便愈显冰冷。宋年突然感觉一阵后怕。 方静淞沉默地盯着他,漆黑眼眸里情绪意味不明。 他掐着宋年下巴的手松开,触感消失的一瞬,宋年心跳如雷,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很好。” 视野里,alpha突然抬手。 宋年吓得立马闭上眼睛,犟嘴比认错快:“我没错!” 在宋年的认知里,成年alpha的力量比omega要强悍得多,如果他被方先生打,他绝对没有反抗的能力。 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下场绝对要完蛋,宋年是纸糊的老虎,恐惧加委屈,情绪翻涌而至,直接没忍住哭了出来:“你不能,不能因为我失忆就欺负我啊……” 第30章 方静淞预备要扯领带的手顿在半空。 omega突然的情绪失控让他惊愕,这句“指控”更是没道理。 方静淞扯松领带,急需呼吸更多的空气来缓解怒火,“你有什么脸哭的?”他说一句,宋年怼他三句,到底在装什么受害者? 忍半天白忍了,宋年痛恨自己没出息,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流,他说:“你说话难听,你诋毁我。” “……”高高在上的alpha从不审视自己的问题,“我有哪句话冤枉你?” 宋年抽噎,闻言更难过了,一肚子冤屈吐露出来:“我吃不吃饭你也要管我,我不吃饭怎么了?” 方静淞冷笑:“到底是不想吃饭还是给我脸色看,你自己清楚。” 宋年还是哭,“你看,你明明就说话很难听,你刚才还准备打我……我为什么不能哭,哭你也要管。” 方静淞忍无可忍,额头青筋直跳,气极反笑:“谁要打你?宋年,你挺会给别人安罪名。” 根本不想再和alpha继续沟通,尤其方静淞又开口强调:“宋年,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宋年听后想打人。 又自知打起来自己肯定不会赢,宋年气愤地关门。 alpha的手还抵着门板,宋年脾气上头,不管不顾,对着门板用力一拉。若非方静淞反应及时,这会儿已经被宋年夹伤了。 门板中断了两人的争吵,却没中断方静淞的气愤。听到门关后的落锁声,他转身就要唤管家拿备用钥匙过来,刚张口,一口气梗在喉头。 方静淞原地平静几秒,闭了闭眼又作罢。 方静淞冷着脸回书房处理公务。卧室这边的宋年趴在床上流眼泪,床头甩了一堆用过的纸巾,他抽抽噎噎,哭完了便开始反思自己糟糕的婚姻生活。 一边反思一边清醒,到最后宋年抹了把脸坐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在草稿纸上算账。 自己一共三张银行卡,有一张卡的实名是方静淞的,他从复学开始用的就是这张卡,之前是褚特助一手准备的,宋年没多想直接就用了。 另外两张卡的实名都是自己,宋年在手机里查到银行卡余额,一张是学校每学期用来发奖学金的卡,目前余额为0;另一张似乎是以前自己的常用卡,宋年查到电子流水单,金额进出的记录很频繁。 卡里有两万块钱。 他松了口气。赌气也要有赌气的资本,还好自己有钱。 宋年决定将冷战进行到底。 第二天他照例早起,错开能和alpha共进早餐的时间,叼了块面包就出了门。 别墅区附近没有公交站,离市中心较远,打车又费钱。车库里有两辆超跑一辆越野,方静淞平时去公司只开那辆迈巴赫,宋年没有驾照,别说张口让司机送他一程。 太招摇,而且一张口肯定会让方静淞知道。 宋年将冷战原则贯彻到底,一连三天都早起避开对方。 第四天他工作逐渐上手,和咖啡店里的人聊得开了,同事间关系融洽,那点因家事上的郁闷也消散了很多。 中午时分附近写字楼的员工出来吃午餐,咖啡店来了不少顾客,宋年应接不暇。 也是倒霉,阿簌拖地没拧干拖把,宋年上咖啡时经过那滩水渍,滑了一跤,咖啡洒了他一身。好在是杯冰美式,没烫着。 梁锦带他去员工休息室换衣服,店里忙,关心了几句梁锦就出去忙了。宋年脱衣服的时候感觉到手肘上的疼,一扒拉才看到那里擦破了皮。 他摔了一屁股墩,人没事,就是挺尴尬的。没多久阿簌过来敲门,手里拿着消毒酒精和纱布,一脸抱歉地朝他鞠躬。 阿簌在店里也是兼职,比宋年小一岁,没读书,但人勤快友善。宋年知道她不是有意的,笑着安慰她没事。 至于涂药,就算了,不过是个擦伤。宋年从员工休息室出来,和阿簌一起去前面帮忙。阿簌还惦记着,问:“真没摔到哪儿吗?” “没事。” “哎,都怪我粗心。等会儿午休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宋年真觉得摔这一跤没什么。 咖啡店门上的风铃被风吹响,这时候新进来几名客人,穿着干练,一身职业装,每人胸前都挂着一块工牌。 宋年抬眼望去,微微愣了一下。 阿簌被唤去端咖啡,她拍了拍宋年的肩膀,道:“先说好,中午我请你吃饭。” 宋年心不在此,目光都被那群职业装的白领吸引,草草答应了阿簌。梁锦一个人边做咖啡边点单,宋年走过去接手:“我来吧。” 梁锦问他:“摔伤没?” “我没事。”宋年站在点单机前,问排队的几名客人要点什么。 “乌龙拿铁加冰。” “加浓美式,谢谢。” 宋年的眼神不住地往几人胸前的工牌上瞅。工牌正上方显示:方氏生物制药。 这附近是商圈,写字楼云集,具体哪幢楼属于方氏集团宋年不清楚。 他有心留意几人的对话,一人说起公司的八卦,提到今早会议上发飙的领导,叹气道:“部长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铁定被训了呗。服了,今晚我们部门八成要加班。” “上级开会,下级遭殃,方总那个铁面无私的性格,连亲弟都直接骂。方二少才调任几天啊,采购部的板凳都没坐热吧,今早会议上就被方总甩脸色,暗戳戳提醒他干不好就滚蛋。”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市场部的lisa说的,她那个大嘴巴,去趟洗手间就都传遍了。” “真不知道领导们这几天集体犯什么疯,昨晚我熬夜写的方案也被驳回了,哇好气。” “我突然想起那天上班的时候,我在员工电梯前撞见过方总一眼,你们猜怎么着?” “什么?” “方总脸上有道抓痕。” “……” 几个员工面面相觑,默契地没开腔。几秒后,一名员工大胆地捂着嘴调侃:“方总不会是和家里老婆打架了吧。不是都传方总结过婚吗,都有人看见他戴婚戒了。” “方总那种性格,实在想象不出来本人会是个妻管严。” “那不一定,有些人就是老婆奴、反差怪。难不成那道抓痕是方总跟情人私会,情到深处xxoo……” “哈哈哈哈,你是真敢说。” “咳。”宋年出声打断,“两位点的咖啡好了。” 几位顾客拿上咖啡离开,刚才无意听到的话在宋年心里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宋年不禁腹诽:看吧,他才没有说错,方先生那种性格,身为员工都要在背后骂一句。 宋年暗戳戳想笑,不过片刻,他又感觉到失落。 第四天了,方先生为什么还不来找他和好? 虽说是冷战,但总要有一方先低头吧。难道真像刚才这几个员工说的,方先生在外面还有情人? 不会吧。 宋年在心里一通胡思乱想,越想越没谱。忙过中午时间,他被阿簌拉去餐厅吃饭,地点也在商业街。这片区地租贵,餐厅人均消费不低。 阿簌请他吃招牌鳗鱼饭,小姑娘热情,经过几天相处摸清了宋年的性格,话匣子一开什么都和他说。 “我辍学早,就只能打打零工了。爸妈都不在本地,我一个人来a市打拼,怎么说呢,大都市,纸醉金迷,我喜欢这儿。” 宋年佩服她的勇气,阿簌比他小一岁,言行举止却成熟老练。早出社会的人,身上有一种野蛮的生命力,宋年看得出来阿簌的野心。 “你以后,是想要在这里定居吗?” “对呀,攒钱买房子。”小姑娘信心满满道,“别看我身板小,挣钱可有门道了。” 她上下打量宋年,狡黠一笑:“你单身吗?” “呃……不是。为什么问这个?” “我就知道!”阿簌不意外,第一天见宋年来面试她就看出来对方不是单身,怎么说呢,一种直觉。阿簌在夜场做过一段时间的兼职,男欢女爱那点事,自认为烂熟于心。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面对宋年循循善诱:“对方是alpha吗?” 宋年其实不太想提另一半的事,尤其方先生曾特意强调两人的婚姻要保密。他点了一下头,微表情落在阿簌眼里,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阿簌问他:“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也在a大读书吗?” 怎么认识的?宋年神情微怔,他不记得任何事情,如方先生所言,他们因为所谓的匹配率结为伴侣。 几天前,他还天真地认为是爱情。 “不是,他不在a大读书。” “有照片吗?”阿簌一脸八卦。 宋年看了眼旁边的手机,垂眼:“没有。” 铺垫够了,阿簌甚至没想太多,问道:“需要生理用品吗?我这里有各种款式的安全套,国标材质,质量有保证,假一赔三。都是大牌,其他牌子的也有,考虑买点吗?” 宋年吓了一跳,转头观察周围人的反应,让阿簌小点声:“……你这是干什么?” 第31章 “兼职微商啊,我在朋友圈偶尔做代购,赚点小米。”阿簌说着掏出手机给宋年展示朋友圈,“看,图片所示及所得。我是想着都是同事,给你优惠嘛。” 宋年吃着饭呛出米粒。 阿簌职业心爆棚,极力推销:“你对象是alpha,你是omega,平时肯定需要生理用品啊,哦对了我这里还有小玩具、工具绳艺……” 宋年要吓死了,涨红着脸去遮阿簌的手机屏幕,“别……我不需要,快收起来。” 推销未成,阿簌不甘心,撅起嘴看着他:“干嘛,不相信我?童叟无欺,给你打八折。”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店里同事都是单身狗,我做个生意容易嘛我。” 阿簌唉声叹气,“实在没辙,前天我又给老板推销,谁知他来一句‘男朋友是beta,不需要安全套’。卧槽恶俗啊,知不知道单身狗的命也是命。” 宋年想笑,“你说梁学长?” “对呀,他有个beta男朋友,偶尔来店里接他下班。” 阿簌奋力扒饭,嘴里鼓鼓囊囊地含糊道:“虽然新法案还没落地,但是都有听到风声,这几年o性人员比例骤降,我看以后beta和omega谈恋爱都要搞地下情了。” 这个话题宋年倒是有印象,只是从未深究过。他好奇道:“omega人数为什么会骤然减少?” “你没看新闻吗?政府早在十多年前就发布了一项性征统计报告,揭露了bo人群结合,孕育出后代是a或者是o的概率只有不到20%。” “本来你们omega人群的基数就很少,加上这些年边境不太平,许多军人丧命战场。” 阿簌感慨道:“要知道,军队里大部分都是alpha。政府为了生命和基因的延续,出台这条法案情有可原,至于什么时候实行,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宋年懂了,只是他内心并不怎么赞成。不论新法案实行与否,作为omega,似乎都没有太多选择。 “所以你想清楚了吗?”阿簌朝他眨眼睛。 宋年:“什么?” “考不考虑从我这儿买生理用品?打七折,不能再多了。” “……” “哎那个螺纹款你用的惯吗?不对,是你男朋友用的惯吗?” “……” 一顿饭吃得宋年心惊肉跳,回到咖啡店,阿簌还缠着他推销,从生理用品又介绍到情趣用品,宋年被迫看那些朋友圈展示图,看得都快长针眼了。 梁锦知道后在旁边笑:“你完了,被阿簌这个财迷缠上,不从她这里买点东西她可不会放过你的。” 宋年哭笑不得:“可是我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 店里同事都被阿簌推销过东西,小姑娘一个人在首都打拼不容易,一天打三份工,偶尔梁锦也会照顾她生意。 宋年刚来,不了解情况,性子又软,拒绝的话不好说太重。梁锦看明白,替他解围,走过去给了阿簌一个脑瓜崩。 “你那三无产品也好意思拿出来坑宋年,别欺负老实人。” 阿簌嘴皮子溜:“什么三无产品,我这都是正儿八经的高档货。” 梁锦懒得拆穿她,都是同事,说多了显得没情面,他只能适时给宋年解围,暗里提醒一下。可看情况,宋年也没打算买,尤其拒绝时候的表情……嗯,耐人寻味。 梁锦洞若观火,这下几乎可以确定,宋年和他伴侣的关系应该不怎么亲密。 “行了。”他支开阿簌,“仓库一堆咖啡豆等着人磨,别开小差了,你今晚还有值班呢。” 提到值班,宋年也顺便问了一嘴:“新的值班表排出来了吗?” “老样子,一人一晚,周末两天我来顶。”梁锦道,“正好我问问你,宋年,你确定晚上可以值班吗?” 咖啡店营业到夜里十点,晚高峰时间结束后,店里一般没什么客人光临,值班的时候只需要盘点一下仓库和收银,事情不难做。宋年担心的是时间太晚。 末班公交车十点半,车程一个多小时,从这儿打车回别墅的话只要半个小时,但夜里打车费不便宜。 宋年在心里估量了一下,现在不比之前,他正在和方先生冷战,既然铁了心不花对方的钱,就要处处省着点。 梁锦见他迟疑,以为有困难,“怎么了?时间没法调吗?” 同事都要值夜班,总不好自己搞特殊。宋年道:“一周七天,哪天值班我都可以。” “行,那就顺延吧,下周四你开始值夜班。” 傍晚。 宋年在商业街这边等公交,和往常一样,21路公交车17:40分准时到站。乘客鱼贯而入,车厢内照旧拥挤,宋年被挤到靠窗的角落,拽着吊环被密不透风的人群挤来推去。 右手肘的地方今天擦伤了,短袖遮不住伤口,随着人群拥挤而被摩擦到,竟也复苏般的疼起来。 宋年换了一只手去拽吊环,兜里的手机正巧震动起来,赶上公交车起步,车厢内乘客惯性地东倒西歪。等他好不容易空出手掏出手机,电话已经挂断了。 来电显示是他不认识的号码。 直到公交车到站,那通陌生号码都没有再打来。宋年没放在心上,只当对面打错了。 回家进客厅前,宋年特意留神了一下车库的方向,注意到方静淞的车不在,想必是还没有下班。他呼了口气,如释重负。 晚餐宋年是一个人吃的,饭后他去洗漱,收拾完毕躺在床上时,时针已经指向了九。 方先生还没有回来。 白天早起兼职,工作一天,宋年其实很困,他伸手按灭了床头灯,闭眼躺了半个小时还没睡着。 宋年翻来覆去,从枕头旁拿起手机,看着联系人备注界面,忍住要打给alpha的冲动。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被事情绊住了吗?还是……还是歇在了别的地方? 宋年一个激灵坐起身,黑暗中,他睁大两只眼睛,幻想alpha正和别的omega幽会。 又拉不下脸打电话,宋年扣着手指头盯着手机纠结。 “嗡嗡——”手机两声震动,拉回了宋年的思绪。 来电显示是褚特助。 “喂?”宋年赶忙接起。 “不好意思宋小先生,打扰你了。” 电话那边传来褚特助温和的嗓音,“会长今晚有应酬,喝得有点多,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我提前给你打个电话,你可以让人准备点醒酒汤。” “哦……好。”挂了电话,宋年原地愣了愣,起身打开灯去叫管家。 十分钟后,车灯照进落地窗,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宋年正襟危坐,盯着门开后被褚特助架住肩膀的alpha,走过去将人托住。 扑面一身酒气,宋年用小身板撑住男人的身体,朝褚辰致谢:“麻烦你了,褚特助。” “照顾好会长,我先走了。” 宋年一个人托不住身材高大的alpha,架着人走了没两步,差点摔倒。管家刚煮好醒酒汤,从厨房出来帮忙,两人合力将男人送到了沙发上。 管家识趣地将醒酒汤端给宋年:“喂先生喝点吧,有需要再叫我。” 灯光明亮,alpha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眉头微蹙,连睡着的样子都这样严肃禁欲。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错觉。 宋年近距离看着alpha的脸,冷战未结束,凭什么要他先妥协? 宋年站起身,刚想喊管家过来喂醒酒汤,沙发上的人睁开了眼。宋年张口只吐出一个声,生生又咽回去。 “几点了?”方静淞看着他,嗓音沙哑。 宋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回答:“快到十点钟了。” alpha抬手挡住刺眼的灯光,陷入沉静。宋年怕他就这样躺在这儿睡着,将醒酒汤递给他:“你……自己喝。” 沙发上的人保持姿势没动。宋年纠结了一会儿,坐到方静淞旁边,推了他一下:“醒醒。” 男人终于有动作,放下手臂,睁眼看着他。 宋年被盯得别扭,别开眼,将手里的醒酒汤递到他面前。 “这什么?”方静淞问。 宋年惊讶,回过头认真观察alpha的表情和反应。他恍然大悟,原来方先生喝醉酒时是这个样子,迟钝的,平和的,又带点迷茫和孩子气。 宋年放下芥蒂,用勺子舀起一勺醒酒汤送进他嘴里。 alpha皱了皱眉,评价道:“难喝。” “……”好吧,说话难听的个性还是没变。 喝醉酒不耍酒疯就是好酒品,宋年耐心将半碗醒酒汤喂完,见alpha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没忍住关心道:“你的头疼吗?” 醉酒的alpha反应迟钝,他盯着宋年,从对方刚才给自己喂醒酒汤时他就注意到了,宋年的右手肘上有一道擦伤。 短暂沉默。宋年听见alpha轻声道:“你觉得呢?” 第26章 可以喜欢我吗 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了,宋年觉得方静淞是真的醉了。只是醉酒后的alpha过于平和,一时让宋年产生对方还清醒着的错觉。 第32章 心中隔阂未消,宋年欲言又止。 自从四天前他和方静淞争吵过后,今晚算是他们第一次相处。 宋年不了解方静淞工作上的事情,但知道应酬的辛苦,更明白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心里有短暂的感触,宋年见男人眉头微蹙,明显很不舒服的样子,于是伸手探向了他的额头。酒精作用,掌下的皮肤温度很高。 宋年去卫生间拿来一条湿毛巾,替方静淞擦拭手掌心,不由叮嘱道:“应酬也需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方静淞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扯着束缚自己的领带,扯半天没扯开,宋年见势帮忙抽出领带,又解开了方静淞衬衫领口处的两粒纽扣。 谁想原本安静的alpha突然握住他的手,问:“做什么?” “帮你散散酒气。”宋年说。 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方静淞看着他,眼神迷茫了片刻,松开了手。 宋年用湿毛巾细致地为他擦拭脖子,方静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种突然人畜无害的面孔让宋年像发现了对方什么私隐似的,心情窃喜又复杂。 “你不困吗?”宋年避开方静淞灼热的注视,不适应这么近距离的对视。 方静淞眉目未舒缓,直言不讳道:“被你吵醒了。” 宋年不明就里,刚才到家时他有第一时间说话吗? “你的气味。”alpha补充。 “?” 宋年尚疑惑,方静淞突然坐起身,够过来垃圾桶,低头对着里面干呕了两声。 宋年脸色一僵,捏着手里的毛巾联想前后句,以为alpha是在嫌弃他。 “水。” 吐不出来,酒精让方静淞头疼欲裂,他皱着眉向宋年讨水。 宋年不声不响,起身去倒水,等回来,男人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宋年气呼呼地放下水杯,没叫醒方静淞,趿拉着拖鞋上了楼。 锁门、关灯,一气呵成,宋年带有报复性地将人丢在楼下,本以为自己会安然睡着,躺在床上时却频繁被良心敲打。 死磕了一会儿,生理战胜理智,睡意侵袭,宋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只是临睡前忘记调空调温度。后半夜宋年是被冻醒的,他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身上的夏凉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自己睡着不老实滑落到了地上。 他摸出枕边的手机打开。 凌晨一点。 突然想起什么,宋年迅速下床,一脚踩在地毯的被子上,差点绊了一跤。等手碰到门把手,又清醒过来,宋年蹑手蹑脚地打开门。 走廊里的感应灯发出幽微的暖光,楼下客厅里一片漆黑,宋年见状瞬间松了一口气。 方先生应该回房间了,他记得自己上楼前没有关客厅的灯。 宋年转身准备回卧室,突然一道转瞬即逝的银光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宋年驻足,重新看向客厅。 今晚月光皎洁,正对餐桌的那两扇落地窗没有拉下窗帘,月光顺理成章地照进来,连带映照出窗边那丛美人蕉的影子。 月华流照,花影绰绰,宋年在静谧中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借着月光,看清了沙发上的人影。那道在夜色里晃了他一眼的银光,是方静淞左手上的婚戒。 在看清楚alpha沉睡的眉眼时,宋年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了什么大祸。 他把醉酒的方先生丢在沙发上躺了半夜。 中央空调温度设置在24度,男人身上只着一件薄衬衫,醉酒失去意识,就算体感失温也无人知晓。 宋年心虚得很,一边抱怨管家就这么放心将方先生交给他,大半夜的居然没一个人发现沙发上还躺着个人吗? 一边宋年又被良心谴责,赌气就赌气呗,自己怎么就真的睡着了,忘了将人扶回房间里…… 这个时候再叫人将方先生扶回房间就暴露了,宋年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靠近沙发。 原地站立一分钟,宋年想到对策,一只手轻抬起男人的脖子,从下面穿过,另一只手摸上对方的膝弯。还未使力,宋年霎时顿悟:自己这个体格,能抱起身材高大的方先生吗? 宋年跃跃欲试,还要提防会弄醒对方,急出一脑门子的汗也没找出个最省力的姿势。 怎么办?扶着alpha回去的话,必定会弄醒他,谁知道这个时候他有没有酒醒。 宋年不放弃,变着姿势,自己好歹也是一米七五的男大,身强体壮,区区一个公主抱算什么。 他两手做好准备,俯下身,正要将人抱起来。 身下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宋年吓了一跳,对视一刻,膝盖一软,起势失败,向前扑进他怀里。 “唔。”宋年心虚得要死,趴在方静淞的胸膛上,抬起头赔笑,“呃,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方静淞神情平静。他闻到宋年身上的信息素,气味更浓了,在抑制贴完全阻挡的作用下,自己本该什么都闻不到。 方静淞清楚地知道是酒精放大了他的神经质。 灯是他关的,半小时前他就酒醒了,头顶灯光晃得他眼疼,起身关了客厅的灯后他又躺回了沙发上。 疲惫感接连着头痛的毛病一起袭来,方静淞半梦半醒,所以宋年一靠近,他就察觉到了。 也许是夜色朦胧了理智,也许他根本就没有酒醒,方静淞错乱地想到。隐忍几欲消失,联系过往种种,他突然产生一种被戏弄了这么久的不甘。 伸手抬起宋年的下巴,方静淞低声缓缓问道:“你是谁?” 宋年愣了一下,心道方先生还没有酒醒吗? 方静淞收紧五指,擒住宋年的脸颊:“回答我。” 宋年的嘴巴被捏得嘟起来,声调含糊地回答:“我是宋年啊。” 撒谎。方静淞立即在心里否认。 黑暗中,alpha眸如点漆,月光堪堪照到沙发边,勾勒出男人英朗的侧颜。宋年注视着,渐渐心跳如鼓,他想方先生确实还醉着,醉到都认不出他来了。 随即宋年感觉自己也醉了,竟在这一刻产生了龌龊的心思。他朝方静淞伸出三根手指,试探地问道:“这是几?” “……” 很好,看这反应绝对是还没酒醒。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宋年就止不住地心虚。他轻咳一声,佯装镇定,接着问道:“今晚喝这么烂醉,是有心事吗?” 这几天,原来不止自己不开心,方先生也不好过吗? 是因为他们还在冷战吗? 宋年抱住方静淞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没拨开,顺势放松下巴,将姿势变成alpha用手掌托着他下巴的样子。 “我也不开心。”宋年嘟囔道,“我等你了四天,你一直不主动找我和好,你怎么比我还记仇。” 身下人的沉默和面无表情让宋年越来越大胆,和一个醉鬼无法讲道理,但可以将牢骚全说给他听。 盯着alpha的眼睛,宋年没忍住问:“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问完宋年就后悔了,他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尽管被问的人醉得神志不清,但他自己听得见。更明白问出口的这一瞬间,就意味着在这场冷战里,是自己率先低了头。 宋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没出息,他决定换一种问法:“如果现在出现一个比我和你的匹配度高很多的omega,你会不要我,选择和他结婚吗?” 不会。方静淞在心里默念了答案。 不是因为所谓的钟情,毕竟在宋年之前,就曾有两个匹配度优于他的择偶对象。宋年不会知道,方静淞选他,只因为他是十年前谬城案里众多烈士遗孤的其中一个。 这么看来,无论哪种情形,宋年都不是答案的唯一。 “到时候你会和我离婚吗?” 宋年自问自答,一个人瞎捉摸着,“你们方家是有头有脸的家庭,婚姻影响着公司股价还有方家的名声,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所以即使走到了那一步,我们应该也不会离婚吧。” 只是婚姻变成形同虚设的表象,日子久了,他和方先生彼此厌恶,再走向婚姻的末路。 光是想到这儿,宋年就觉得害怕,赶紧摇了摇头,将不好的幻想从脑中驱逐出去。 仗着在黑暗里,所有的胆怯都暂时被击退,宋年就这么和方静淞对视,裸露自己的心意。 他靠近alpha耳畔,鼓起勇气小声道:“可以喜欢我吗?” 方静淞身体一僵,比话语更令人惊愕的是他感受到宋年更近一步在他耳边喷薄出的热气。 omega语气诱哄地重复:“喜欢我,好不好?” 低下头,将脑袋抵在对方颈侧,明知道不会有回应,宋年还是等待了片刻,在心里默数十秒。 十秒后,一切如常。宋年眼眶陡然变得酸涩,他想自己真的是太没出息了,不仅没出息,还幼稚到占一个醉酒之人的便宜。 宋年闷声道:“只有一点点喜欢也可以。”感情能后天培养,两情相悦确实需要运气。 只要他们好好说话,只要方先生愿意给他机会。 第33章 宋年叹了口气,慢慢直起身,不知道是不是他看花眼了,总觉得方先生的表情变得有点……有点难以形容。 “好吧,看来你醉酒的时候真的一句话都不说。”宋年笑了笑,转移心里的酸涩,调侃道,“不说话的样子比平时顺眼多了。” “这张嘴巴——”目光停留在方静淞的薄唇上,宋年气鼓鼓地道,“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气人。” 视线上移,彼此目光交错,宋年突然顿住。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伸出手摸向男人的嘴唇。指腹触感柔软,一股心火瞬间点燃宋年的全身。 于是他做出了今晚最后一个大胆的举动—— 宋年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朝身下人靠近。 耳边在这一刻响起alpha清晰而低沉的声音。 “宋年,我没醉。” 第27章 听话 冰棱似的声线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宋年一怔,浑身血液骤冷。保持着低头的姿势,黑暗中,宋年慌不择乱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alpha眸子里泛着黑曜石般的光,比夜色更生动。 “我……” 内心大骇,动作比思考快,宋年顺手拿起旁边的抱枕挡住方静淞的脸。 “你什么也没听见!”宋年掩耳盗铃,心虚得腿软。 被盖住脸的方静淞完全没预料到宋年会干出这种事情,话刚说了一句就失去了视野,同时失去的还有呼吸。 偏偏面前的宋年反应强烈,一边蹩脚地疯狂解释,一边按住枕头不松手。 用惊愕都不能形容方静淞这一秒的心情,窒息感来临的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宋年是想谋杀他。 “发什么疯?!”大手捉住omega的手腕,方静淞借力坐起上半身,将人推倒在沙发衬上。 枕头应声掉落,二人体位调转,宋年在他身下尖叫了一声。 方静淞不悦地蹙眉,低声斥责他闭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好不容易壮大的胆魄宛如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溜烟儿全跑没影了。 宋年磕磕巴巴,既尴尬又紧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是看你一个人睡在沙发上,怕你着凉,下来给你送毯子……” 方静淞静静地看着他狡辩。 刚才那些话他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不是不戳穿,是宋年根本不给他机会打断,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在干什么?试探? 还是示弱? 转头看了看沙发周围,他故意顺着宋年的话问:“毯子呢?” “呃……我忘记带了。”顺嘴扯谎的语气实在没什么可信度,宋年从沙发上坐起来,企图逃离现场,“……我回去拿。” 方静淞不为所动,大手环握住他的手腕,压向头顶。 “那你刚刚靠近我,是想做什么?” 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而易举就能掐断身下人的脖子,方静淞眼睛微眯,顺着月光的纹路,将omega惊慌的表情纳入眼底。 拇指轻轻碾按住宋年的喉结,也是让对方尝到了短暂呼吸困难的滋味。omega咳嗽抖动身体的样子像一只雨夜里振翅的蝶,为了缓解不适感,更是疯狂咽口水。 滚动的喉结在他的手指下变成几欲破茧的卵。 方静淞眼神晦暗。 久违的、被药物和理智压抑的欲望在心里蔓延,扩散至四肢百骸,最终凝结成一张庞大蛛网。 猎物就在眼前。 “我没想做什么。”可怜的猎物尚且不知道危险来临前的预兆,编着谎话,没什么信服力地向他解释,“咳咳咳,能松开吗?我要回去睡觉了……” 撒谎精。 方静淞在心里默念。盯着骗子的眼睛,企图从对方的瞳孔里找出一丝露馅的情意。 “是吗?” 方静淞嗤笑一声,强压着一股燥热,凑近宋年的耳朵,低声问:“不是某人想做坏事?” 宋年已经心虚得不行了,极力狡辩道:“是梦吧,喝醉酒了最容易做梦了。你一定是在做梦,梦里听到的话也是假的,我什么也没干……” 宋年还要再狡辩,忽地身体一僵。 “你……”宋年表情震惊,反应过来时,瞬间面红耳赤。 被看穿的alpha不再掩饰。 都到这份儿上了,宋年不会不懂方先生要对他做什么。 事情超出预料,宋年没做好心理准备。况且他和方先生今天之前,包括今晚,不是还在冷战吗? 宋年想起自己明天还有兼职,开口求饶:“太晚了,我明天还要去上班……” alpha很会将心比心,“这么巧,我明天也要上班。” 宋年崩溃,“不一样啊。” 方静淞慢条斯理地从后擒住宋年的脸颊:“刚才的情浓蜜语都是假的?” 自欺欺人也没用了,内心剖白全被方先生听见了。宋年一头埋进枕头里,尴尬又社死,“你这人怎么还装醉啊。” 方静淞拧眉,舌抵牙根,伸手将宋年的脑袋从枕头里揪出来。 omega果然泪眼朦胧。 “困吗?”方静淞问。 宋年可怜巴巴地点头。 难得声线柔和,方静淞拍了拍宋年的脸颊,“那就听话点。” …… 第二天宋年错过了闹钟定时,他睡得太沉,等醒来,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关了。 一看离上班时间还差四十分钟,宋年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浴室里洗漱。 镜子里的人唇角泛着不正常的红。防晒霜自带一点遮瑕,宋年本想用防晒霜遮一下,涂厚了又搓泥,反倒有点欲盖弥彰。 他只好又洗掉,出门前戴了个口罩。哪知一开门,刚好走廊那头的次卧也打开了门。 宋年一愣,和走出门的方静淞四目相对。宋年脚步顿住,原地罚站了几秒。 方静淞也错愕了一下,他昨晚应酬喝多了酒,算是宿醉,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大概是躺沙发上的那几小时受了凉,身体想感冒,嗓子也十分不舒服。 他生物钟一向准时,没有定闹钟的习惯,今早能在走廊里遇见宋年,显而易见他和宋年一样都睡过头了。 方静淞拎着公文包下楼,路过宋年身边,对方赔笑似的朝他招了下手:“早上好。” 方静淞淡淡“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目光被omega脸上戴着的蓝色口罩吸引,视线停留的三秒钟里,昨晚的旖旎画面又在脑海中迅速上演了一遍。 方静淞敛下眼底神色,走到客厅,看了眼腕表,没有吃管家准备的早饭。今早有董事会,他赶时间。 去车库的路上,宋年跟在他身后,问能不能搭车。 “我睡过头了,这个点坐公交车肯定来不及了。” “……打车软件我也看了,要等十几分钟,我怕来不及。”宋年说,“我兼职的地方在商区附近,离得不远的,利兰商业街那边……” “可以送我一程吗?”宋年跟着来到了车库,眼巴巴地望着他。 方静淞施恩:“上来吧。” 一路畅通,偶遇高峰段路口堵车,宋年时不时看手机。他这才上班的第五天,刚来就迟到肯定会在老板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宋年提前给梁学长发过去消息,解释路上堵车可能会晚到。对面倒没说什么,回了个ok的表情包加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宋年稍稍放下心。一转头见方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副表情就像……就像在说他没出息。 “迟到会扣绩效的。”宋年嘀咕,“我又不像你,当老板可以迟到……” 方静淞不置可否,收回眼,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 堵车的路段终于行驶过去,车子抵达宋年报的地址附近。方静淞颇为意外,宋年兼职的地方居然离自己的公司不远。 下车时,宋年问方静淞要不要喝咖啡:“看你早饭没吃,不知道到公司后有没有时间吃……我兼职的咖啡店里有卖甜品面包的,或者你只点咖啡?” 商业街路窄,这个点赶上早高峰,路过许多上班族排在店门口买咖啡或者早餐。车子停在路口,阻碍了不少过路人,很快就造成了小小的拥挤。 方静淞本想拒绝,但他透过车窗看了眼宋年兼职的这家咖啡店,门面装饰精致温馨。 目光于是落回趴在车门前向他询问的omega脸上,他想,或许可以尝一尝。 “加浓美式有吗?” “有的。”宋年喜笑颜开,“你等我一会儿。” 等待的五分钟,店门口已经大排长队,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只能看见里面攒动的顾客。 直到一只手隔着玻璃门朝外面挥舞。 方静淞看见宋年提着咖啡正费劲巴拉地挤开人群要往他这里走。 “下去拿。”他叫了司机。 大概是店里忙,宋年将咖啡交给司机后就被同事唤去点单了,明知道隔着防窥膜看不见车里面,他还是摘下口罩,朝车子挥了挥手。 第34章 隔着车窗,方静淞看清了宋年的口型—— 拜拜,记得吃早饭。 车门关闭,司机上车将饮品袋递向后座。 “宋小先生说他在车上时,听到您说话嗓子有点哑。” 方静淞打开饮品袋,在里面看到一杯咖啡,两个可颂面包,还有一杯热饮。 他手指微顿,听见司机说:“另一杯冰糖雪梨水,是宋小先生为你点的。” 第28章 预兆 集团大厦高耸入云,总裁办在二十八层,接近顶楼。专人电梯一路向上,等出电梯,董事会已经快开始了。 褚辰一直等在办公室,透过百叶窗看见老板出现,忙拿上资料迎上去。 “几位董事都到了,这是屿森收购案的策划书,aron总监补充了一些具体细节。” 方静淞走进办公室,褚辰接着汇报:“派人对从屿森辞职的研究人员进行了追踪,凡是涉及技术手段的都签署了竞业协议。其中三个人比较特殊,aron 总监原本想挖他们过来的。” 搁下饮品袋,方静淞顺口问:“三人都是研究基因优化方向的?” “是的。”褚辰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目标锁定其中一页的人员介绍,“三人离职时间不一,其中一对是夫妻,两人都是从国立研究院出来的专家,另一个是他们的学生。” 方静淞招了招手,褚辰将资料递给他。 “这三人的离职时间前后不超过两个月。”褚辰欲言又止,思考该怎么措辞。 “两个月前屿森制药资金链断流,面临破产,这家专注研发特级抑制剂平替的制药公司,实验室人员不超过二十个人。” 方静淞若有所思,“这三人先一步提出离职,赶上的时间倒是巧,可惜了。” 实验室需要高级专家,aron从他这里打过招呼,原计划是想返聘几人。既然原公司被方氏收购,所谓竞业协议也就不存在阻挠了。 “根据走访,从其他员工口中了解到男方曾出轨自己妻子的学生……”褚辰斟酌措辞,补充说,“一个月前这件事情在公司里闹大,大概是受不了流言蜚语,最后李青茗也离职了。” 李青茗,25岁,正是资料里那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方静淞目光微滞,停留在简历第三栏上,“这个李青茗……半年前她是被学校开除的?” “是,据说是严重违反了校规。” “a大……”重新翻阅三人的简历资料,方静淞微眯起眼,“两个是国立研究院的专家,一个是被a大开除的优等生,看来收购屿森是我赚了。” 对待屿森这样一家即将破产的公司,本来不需要投入过多精力,可小公司卧虎藏龙,似乎经不起调查。 抑制剂或适用于alpha易感期的阻断抑制药,这种关于人体必备所需的药物,向来是由国家管控。 在联邦,制药公司营业的前提是获得相关许可证和权限。公司研究出一款特效药,技术是一方面,投入比和普世价值又是一方面。 特级抑制剂的生产权限不在方氏集团,但不代表这项即将到期的制药专利不会由第二家公司分羹。 屿森是后起之秀,小公司夹缝里生存了五年,最终还是抵不过同行明里暗里的竞争,破产是情理之中。 原因也不言而喻。普通人用不起特级抑制剂,特级抑制剂也不是面向平民的药品。 联邦对特级抑制剂的研究不超过十年,也就是近十年,战区患上不明后遗症的alpha士兵越来越多。 相比之下,这种一针下去,即可预防或者消除omega发情热的特效药,过于昂贵,也过于奢侈。 若是谁都有能力购买,如何体现权贵阶层的优越感?没了生理束缚的omega,还会是心甘情愿忠于婚姻的好伴侣吗? 一个群体得到了解放,势必会瓜分其他群体的利益。 这是隐患,当权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方静淞敛了神色:“aron呢?” 三人里,李青茗的资料最为瞩目,此人有聘用的价值,却拒绝了公司向她抛出的橄榄枝。方静淞需要问下属一些细节。 褚辰:“aron总监休假了,上周就已经提交了申请,从今天开始休假,一共十五天。” 工作上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方静淞一时没想起来员工请假的事,他问:“什么假请十五天?” “婚假。”这事在公司不是秘密,总监昨天还喜笑颜开地在公司里发喜糖呢。 褚辰默默伸手,指了一下办公桌笔筒旁边的红色盒子。 方静淞微愣。人手一份的喜糖,什么时候放在他桌上的他完全没注意到。 目光再偏移一点,落在旁边的饮品袋上,方静淞注视几秒,打开了袋子。 拿出那杯咖啡时,一张贴在杯盖上的蓝色便利贴被带了出来,方静淞看到上面的字—— “感冒多喝热水哦,还有冰糖雪梨水记得喝。” 手上的是加浓美式,上午的气温从太阳露面开始就一直升高,冰饮遇热使得杯壁上凝结了不少水珠。 褚辰朝前探了探头,方静淞反手将便利贴盖在掌心下,面不改色地抬起头:会议时间到了吗?” 褚辰摆正姿态,咳了一声:“……快开始了,现在过去吗?” 董事会讨论的议题才从不久前的“变种药”一案结束—— 黑道势力盘根错节,领头人多年苦心经营,早就拥有上层官员的关系网,勾结贿赂,使尽手段,案件最后只以一家制毒作坊散布谣言结案。 董事会这帮人风声鹤唳,事情过去没多久,眼下因北部战区供药一事,又来找他要说法。 方静淞也是刚得到消息,原先供给北部战区的特效药,其中一个批次的药物出现了问题。 率先中招的是胡尚峰,提起这个败类,方静淞便发自内心的憎恶。胡家三代从政,此人空有一个上校军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贺甄因此人而死,这笔账方静淞一直记得。可台面上公然和胡家人叫板,他还不至于这么蠢。 董事会上的几个老狐狸不知流连了哪个名利场,听闻这桩被胡家人隐瞒的秘辛,过来公司兴师问罪,就差直接挑明让他辞去集团总裁一职来谢罪了。 方静淞没什么表情:“诸位说话要有证据。” “战区内事务涉及机密,这么多年上面一直就这种后遗症,有意瞒着公众。胡家公子患病与否我不清楚,但我相信胡家人不会蠢到往外透露。” “除非,”双手合成尖塔,方静淞看向会议桌对侧的诸位,眼眸微暗,“胡家和我们集团内部一样,出现了内鬼。” 几位董事面面相觑,稳坐桌尾的方寒先微微一笑,打圆场:“每批特效药在送到战区前,都会严格把控。别说药物作假不可能,依照胡家人的性子,若真是他们占理,早该一纸诉状将我们集团告上法庭了。” “总之不是空穴来风。”其中一名董事道,“我们这些人也是为集团利益着想,你父亲如今退居二线,公司事务全权交由你来管,我们做长辈的,怕你年轻气盛,在生意上犯糊涂,再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其他人跟着附和:“前阵子‘变种药’一案已经影响到了公司的股价,再有什么变故,尤其涉及到军方,非同小可。方总是不是该给我们个交代?” 方静淞蹙眉,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他素来见惯了这群老狐狸的面目,各个都人精,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着给他下套。 早饭没吃,胃里空荡,还要听几个和尚念经,方静淞好心情全无。这边还要装作有耐心,一句句给予回应。 那边方寒先先插了嘴。 “自我家老爷子去世,集团事务便一直交由静淞哥打理,五年来兢兢业业,诸位应该有目共睹。”方寒先转着手里的笔,唱白脸,“现在事情都没调查清楚,几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静淞眼皮微掀,扫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可以先看看员工守则,公司不是你随意攀亲戚的地方。” 方寒先微愣,讪笑着改口:“是是是。我也相信方总不会做有损于集团利益的事,即使胡家与您,确实有些私人恩怨。” 最后一句话尾音上扬,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话音刚落便掀起会议桌上的讨论。 一旁写会议纪要的褚辰停下敲键盘的手,眼神流转在方寒先和自家老板身上,吓出一身冷汗。 贺甄是方静淞故友,英年早逝却并非如官方公布的那样是因病而逝。其中原因说起来不光彩。 眼下话题先是提到胡家,再是提到贺上将,这无疑触到了方静淞的逆鳞。 会议草草结束,方静淞让方寒先留在会议室,等人散尽,问他初调任采购部,工作上适应得如何。 客套话,方寒先听得懂,他笑了笑:“多亏方总器重,我爸活着的时候我都没这种待遇。” “你是该珍惜,毕竟方聿不可能次次都照顾到你。”手指敲着桌面,方静淞背靠座椅,漫不经心地道,“方聿总有死的那一天,期待你届时还能有在这张会议桌前跟我说话的机会。” 第35章 方寒先微怔,后知后觉,惊愕于方静淞的不近人情。他失笑道:“大伯父知道你盼着他早死吗?” “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方静淞冷下声线,“曲江路的那间实验室,方聿是给了你,但你若投机取巧做些违法勾当,别怪我不留情面。” “大哥你这可是诋毁我了……” 望着对方扫过来的一记眼刀,方寒先嬉皮笑脸地改称呼,“方总,怎么说我也是方家人,抛开这层关系不谈,我还是个守法敬业的公民,违法犯罪的事谁敢做。” 圆滑世故的语气,不用看表情都知道对方的嘴脸,方静淞冷哼一声,直击要害:“忘记你爸怎么死的了?” 话音刚落,方寒先唇角笑意僵住,脸上的表情变幻多下,意味难言。 五年前方江去世,集团内部势力大整改。方江生前置公司利益于不顾,私自在基因优化实验项目里进行人体腺体改造。 此举,注定了在这场家族权利的争夺战中,方寒先不会成为被推举的下一个接班人。 大家族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方老生前不待见方江这个小儿子,不喜他行事作风过于激进和不择手段,偏见其拥有身为beta的劣根性。 对比之下,即便年轻时的方聿在遇见程仲然之后摒弃自己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责任,舍生求死,最是不孝,方老也没将整颗慈心从大儿子身上移开。 方寒先想起自己死去的爹,生前为家族当牛做马,铆足了劲争先,却永远比不过身为alpha的大伯父。 一生所求不得,父亲暗恨自己身是beta,以至于在十多年前偷偷启动腺体改造实验。在方寒先看来,这些都情有可原。 他情绪难掩,不提旧事还好,他向来话说三分,三分里还要掺假做戏,眼下听到方静淞提他父亲的死,平时在人前做出的好脸色瞬间没了。 “我爸生前做的那点事,从前说是过错,现在再看可不一定了。” 方寒先厌恶父亲对腺体改造研究的执着,一边又恨方家这些既得利益者的虚伪。只要想到父亲最终死在亲手研制的药物之下,命运就好像当着他的面开了个玩笑,再亲口对他嘲弄了一句不配。 “人心都是不足的,普通人想拥有腺体,有的人却想摘除这天生受基因控制的东西。”方寒先道,“从来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基因传承看似命中注定,但人和人的命,又各有不同。” 说到这,他突然笑了一下,“若这项技术早点面世,说不定一心从军的贺甄也不会惨死呢。” 方静淞闻言蹙眉。 方寒先直言不讳:“毕竟战区那些患病的人,再怎么失去理智也不会对一个同为alpha的男人下手,你说对吗,大哥?可惜他一个omega非要从军,最后落得个……” “啪——” 一支钢笔擦过方寒先的脸颊,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方寒先心有余悸,眯眼看向会议桌前的人。这支钢笔的尖端刚刚差点戳到他的眼睛。 此时此刻,依照他对方静淞的了解,自己再多提一句关于贺甄的事对方绝对会翻脸。 说来也是搞笑,自己这个不近人情的大哥,此生唯一看得上的人大概就只有贺甄了。 不过是小时候两家人在生意上有过交集,之后两人又当过几年的同学罢了。 方寒先内心嘲讽,像方静淞这种冷血的人也会看重感情吗?想法堪堪在心头滚过,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我就说宋年那种小男生不是大哥你喜欢的类型。”方寒先戏谑道,“一年前你第一次带着宋年出现在家宴上时,我就想,你们只可能是因为匹配率而在一起的。” 方静淞眸色幽深,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方寒先耸肩:“这次药物作假的传闻就是从北部战区传出来的,好在胡家人没出面发声,记者媒体那边都没动静。董事会几个叔伯草木皆兵,能理解,毕竟胡家势力不容小觑,得罪军方可是大事。” “不过,如果真是大哥你做的,我也能理解。”方寒先扯唇,意有所指道,“大哥其实一直都想杀了胡尚峰吧?” 方静淞攥紧拳头,终于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我说错了吗?”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为真,方寒先细数过往,“贺甄死后,你先是买下他的旧宅,再是搬进去生活……每年忌日,你比贺家人还准时去扫墓。” 眼看方静淞脸色愈冷,方寒先继续煽风点火:“可除了那双眼睛,宋年和贺甄一点都不像,是吧?” 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方寒先脑中率先浮现的是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宋年在车祸后躺在血泊中朝他惊恐望过来的双眼。 他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一颗棋子。 手背青筋凸起,方静淞不可遏制地发怒,在第二声“滚”说出口前,方寒先悠长地吐了口气,打断道:“大哥,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宋年车祸那晚,在我将他送去医院前他其实还有一点意识。” 动怒前,方静淞因听到宋年的名字反复冷静了下来。在公司里不便说家事,方寒先的冷嘲热讽在他看来没什么技术含量。 唯有这一句,方静淞闻言神色怔然。 宋年车祸那晚,他并非是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人。 第一个知道宋年出了车祸的人是方寒先,用方寒先当时的话来说,那晚赶巧他在路口撞见了一场车祸,结果发现了躺在路中间的宋年。 方静淞内心忽然一阵空落,过去这么久了,今天方寒先才对他说宋年在那一晚有过片刻意识。 “大哥,你知道宋年在昏过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放在手边的咖啡一直没喝,冰块融化,杯壁上的水珠蜿蜒着汇聚而下,饥饿感使得方静淞胃里一阵发紧。 “说了什么?”他面上镇定,手却下意识地拿起了咖啡。 触手湿润,掌心冰冷。 “他说他要回家。” 入口液体冰的刺喉,方静淞微微蹙眉,咽下苦得发酸的咖啡。胃迅速作出反应,痉挛着令他脸色难看。 方寒先故作同情道:“他说他要回家。我问他是不是想回祁山别墅,他哭了,他说他的家在南码头棚户区……一个门牌号都没有的廉租房。” …… 褚辰一直候在总裁办公室处理文件,今天方总行程挺满,等会儿一小时后还要去分药厂视察。 离董事会结束已经过去半小时,方总留下方二先生在会议室,不知道在商讨什么事,挺久了也没出来。 褚辰翻着今天的行程表,又看了眼手表,正思考要不要过去提醒一下。 他刚起身准备去会议室,透过开着的百叶窗看见了方总的身影。 咔哒——办公室的门被男人拧开,褚辰闻声喊了一句“方总”,抬眼见老板脸色发白,话音止住。 “方总你……” 方静淞脚步沉稳地来到办公桌前,坐下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打开桌上的那盒喜糖,拆了一颗送进嘴里。 褚辰立马明白过来,“方总你没吃早饭吗?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低血糖?” 方静淞喘了口气,他胃痉挛得厉害,头也疼,鼻腔也因感冒而难受。 然而比起这些,他的心现在更堵,说不出原因的堵。 稍微缓解后,方静淞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屏幕上显示的“方聿”两个字像是一道符咒,无形中让他认清自己和对方一样存在于基因里的掌控欲。 情绪从会议室出来后就开始变得扭曲,回忆方寒先添油加醋的描述,方静淞不由攥紧了拳头。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搞清楚。 北部战区供药一事,如果不是空穴来风,那么就是有人赶在他之前压下了这件事。只能是方聿。 “喂?” 对面接通电话的人是付兰殊。 方静淞沉声:“让他接电话。” 付兰殊噤声,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父亲在忙,他在地下室。” 额角轻跳,方静淞突然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 地下室什么地方?那里豢养着方聿最喜欢的毒蛇,阴暗潮湿的密室,肮脏欲望的掩埋之地。 见识过太多方聿的手段和疯癫,过往关于那里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重现,痉挛的胃终于叫嚣着让他干呕出声。 桌前正在汇报行程的褚辰吓了一跳,正要绕过来关心,方静淞抬手阻拦,挂了电话,他呼了一口气,再抬头神色已经好转许多。 “去药厂视察的行程往后推一个小时,你先出去吧。” “是。” “等等,”望着桌上那杯尚有余温的热饮,方静淞沉默片刻,道:“把这杯东西扔了吧。” …… 离周四还早,宋年今天不用值夜班,傍晚他照例和同事打了招呼后下班,边上阿簌回应的最大声。 经过她连续两天的推销,终于卖给宋年这个大怨种六盒安全套。 第36章 宋年叹气,怎么钱还没挣到,存款先花出去了。整整六盒,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保质期前用完。而且昨晚那种情况,似乎也不需要用到……咳。 宋年回神看了看四周,公交车里一堆人,大庭广众之下的,自己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啊…… “嗡嗡——”兜里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宋年一只手抓着吊环,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显示是陌生号码,看着属地名在a市,总觉得这个号码的开头有点眼熟。 “喂?”宋年还没想起来这个号码开头在哪里见过,已经划开了接听键。 “滋滋滋——”几道电流声传来,宋年拿下手机看了眼信号,继续放到耳朵旁。 “喂?哪位?” “是我。”一道清冽男声在耳边响起,宋年微怔,有些迟钝。 “是你吗?”对方在这时开口,语气小心翼翼。 “小年,你还……活着吗?” 第29章 只是不喜欢 别墅里灯光通明,客厅餐桌上摆放着餐盘刀叉,宋年进门时看见了鞋柜上的皮鞋,惊讶方先生今天回来的挺早。 他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管家进出厨房,对他说还差一个汤未上,马上就能用餐了。 忙碌了一天,宋年还真感觉到饿了,他探头去厨房看佣人准备了哪些晚餐,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了饭菜香。 和管家佣人聊了几句,宋年拎着书包上楼。路过书房听到里面有人声,像是方先生在和谁打电话。 隔着门听不清具体内容,宋年进了卧室,想着方先生的感冒不知道严不严重。 书房,方静淞举着电话面朝窗户。夏夜微风宁静,吹起窗帘晃荡,楼下隐匿在夜色里的玫瑰园冷冷清清,宛如一片空寂的墓地。 “胡家三代从政,功勋赫赫,得罪胡家无非是为我们方氏集团树敌。这件事是我插手的不错,用夏湾那块地皮换一个教训,是划算买卖。” 握紧手机,方静淞沉声道:“胡家人找过你?” “半威胁半指控,说他们的儿子在患病后服了药,却仍旧失控伤了同僚。” 听筒里传来两声金属锁链的声音,方聿在电话那边嘲笑:“这么多年,北部战区出现不明后遗症的事情早已经不是秘密。事关alpha群体的颜面,上面人尽力遮掩,我们方氏集团也只是拿钱办事。” “胡家人先一步找到我,也知道掩盖口风,不从官方药检机构检验,拿着一份不知名药检机构开出来的证明,同我交涉。” 方聿叹道:“是索要封口费的意思。” “那份检验单你看了吗?”方静淞问。 方聿笑了笑,“真假重要吗?药物造假可是大罪名。” 这件事暂且不论真假,方聿既然早他一步得知北部战区的供药一事,并和胡家进行了交涉,就证明方聿在背后一直关注着公司。 方静淞单手点烟:“你在我身边安了多少眼线?” 电话里传来方聿的一声轻笑:“你是我儿子,我再监视你,初衷也是为了你好。” “公司的事情我不管,但不代表我不清楚里面的水有多深,你太年轻,再谨慎也总有落入敌人圈套的时候。” 面前窗子开了半扇,烟雾从方静淞指尖流淌,融入夜幕。反光的窗玻璃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更不需要你插手。” “呵。”电话里传来电流声,嘶嘶啦啦,将方聿的声音割着一帧一帧的,平添了几分生硬和诡异。 “上次你回老宅,我没提这事,就是想探探你的口风。”地下室信号不好,方聿举高了手机,另一手缓慢地推进匕首。 眼前被捆绑在实验台上的人立时挣扎惨叫,又因为嘴巴被胶带蒙住,只能发出忍痛的闷哼声。 方静淞也听见了那边的动静,下意识地拿远了手机,他沉默,片刻后开口:“你怀疑我?” 这下方聿是真的放声大笑了,“毕竟你那么想替程仲然报仇,借机毁了公司,再毁了我,也不是没可能。” 对方似乎正处在四方不通气的密室,不管是说话内容还是这带着回音的诡异语调,都让方静淞展露不悦:“我不是你,不是不顾后果的疯子。” 话未毕,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方静淞微怔,随即便听到有人的求饶声。他瞬间明白方聿此时身在何处。 “你干了什么?” 金属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伴随着信号不佳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从听筒里传来,那些深埋在老宅地下室里的血腥画面仿佛重映眼帘。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方聿不以为然的轻蔑语气:“你既然能给我打这个电话,北部战区供药的事就不是你指使的。” “静淞,我的好儿子,这一刻我是不是应该庆幸咱们父子俩还没到决裂的那一步?” 联系前后,从几天前方聿让他回老宅,所言所行怕都是敲打和试探。方聿铁血手腕,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供药一事先一步替他解决,不全是因为公司前程。 这一刻方静淞突然想到另一层,方聿是想借机肃清公司内部的异心之人。 过往二十多年,方聿主动沉沦与程仲然的孽缘,情愿做个纨绔子弟,不问世事。老爷子去世后公司得以被方江接手,直到五年前,公司一直都是由方江管理和运营。 这五年,方静淞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公司立威,方江一行人的势力早就被肃清,可眼下结合北部战区供药一事,焉知这其中没有公司内部人的参与。包括前阵子“变种药”一案…… 方静淞眉头紧蹙,“你查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懂一个道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方聿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搁在烛火上炙烤,“何兆生跟了我二十多年,当管家时本本分分,我怎么会轻易就了断了他?” 方聿骤然冷下声音:“他受了胡家指使,二十多年的主仆情分,不及三百万的买命钱。这么算下来,还要加上夏湾的那块地皮。静淞,这笔账,我们亏了多少?” 方静淞想到关键处:“夏湾改建的消息尚未公布,那块地皮的价值日后只会翻倍增长。这笔账,何止只是亏了眼前的。” “你看得明白,胡家比我们看得更明白。”方聿拿下匕首,对着烛光打量淬火的凶器,“联邦新法案尚在修正期,胡家是保守派,得民众支持。三个月后是大选——” 方聿点到为止,更多话没直截了当地说完。只因他知道在儿子面前提起这茬,无疑是在表明自己对基因优化技术泛用的立场。 有程仲然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方静淞绝对不会赞成这项技术施用在普通民众身上。 方聿半开玩笑地转移话题:“往好处想,胡家最珍视的儿子胡尚峰也患上了后遗症,往后余生只怕药物不离身。” “这么一想,你对贺甄的死是不是就能看开了点?” 方静淞面无表情,“胡尚峰死不足惜,提他是侮辱贺甄。” 方聿笑了一声,将灼热的匕首按在何兆生的伤口上,血肉烤糊的味道直冲鼻腔,方聿嫌恶地用刀尖剜去边上的死肉。 “身边多的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也该自查一下,身边人是不是真的对你忠心不二。” 挂断前,方静淞听到电话里何兆生的最后一声惨叫。 凉风抚面,指尖夹着的烟已经快烧到末端,方静淞抖掉堆积的烟灰,将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按下胃里的反酸感。 “笃笃笃——” 书房的门被敲响,他回头,看到宋年推开了门,隔着半开的门缝叫他:“吃饭了,管家让我喊你一声。”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暗,alpha伫立窗边,身姿挺拔又显落寞。 宋年注视着窗边的人,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书房里有烟味。 宋年道:“生病了还是少抽烟吧。” “我生病不是因为你吗?”方静淞将烟头按灭在窗棂上,施施然地转过身来。 “啊?”宋年怔住,随后立马心虚道,“明明是你昨晚喝的烂醉,我想扶你回房间来着,又怕把你弄醒了……醒来后还做那种事,客厅里开着空调,流了汗最容易着凉感冒了……” 宋年突然噤声,他说话不过脑,等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了什么时在心里呐喊,老天爷自己在说什么?! 方静淞倒是心领神会,一句话两种层面都能解释,自己生病受凉确实全赖宋年。目光落在omega的嘴角,今早对方戴着口罩出门,那么欲盖弥彰。 昨晚的短暂情事在宋年看来也许是意乱情迷,在方静淞这里,不过是情欲上头的顺理成章。 宋年是他的伴侣,和他上床也是夫妻分内的事,别说昨晚那种程度连上床都算不上。 方静淞眼神微暗,方聿有一句说的不错,再忠心的人也有叛变的时候。 宋年身份有疑,失忆只是暂时为他争取了这段婚姻还能维持下去的时间,omega本身的卑劣和低等丝毫未变。欲望和爱情也是两回事。 第37章 “怎么在发呆?”宋年在门口又喊了他一声,“不去吃饭吗?我刚刚在厨房看了,今天管家准备了乌鸡汤,我让他们又煮了一壶冰糖雪梨水。” “感冒没味觉的话会觉得鸡汤有点油腻,家里好像有常备的感冒药……”宋年顿了顿,问道,“今早我给你的那杯冰糖雪梨水你喝完了吗?” “没喝。” 方静淞面色沉静,他看着宋年愣了一下,随即“哦”了一声,问:“是不好喝吗?” 那杯是他亲手做的,宋年觉得自己的手艺不会差到哪里去。 忽略omega略带失望的眼神,方静淞走出书房:“只是不喜欢。” 第30章 试探 晚餐宋年吃的很多,反观方静淞,连半碗饭都没吃完。宋年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白天兼职劳累,晚饭吃的比平时都多。 他看着alpha眉眼间的倦色,在人离开餐桌前,关心道:“不再吃点吗?” 方静淞没胃口,他知道自己犯了头痛的毛病,加上感冒受凉,浑身都不舒服。他没什么气力的应了一声,上了楼。 宋年看见alpha进了书房,不由担心,怎么生着病还要继续忙公事。饭后他从厨房倒了一杯煮好的冰糖雪梨水敲响了书房的门。 方静淞沙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什么事?” “我给你送东西。”宋年道,“我能进来吗?” 听到回应,宋年打开门,果真见方静淞坐在电脑前处理公事。他走过去,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刚煮好的冰糖雪梨水,我听你嗓子都哑了,喝下会舒服点。” 屏幕的光亮映照在眼镜片上,方静淞抬眼之时,眉眼间被渡上一层冷光。宋年被他看过来的眼神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方静淞却对宋年的多此一举没多少触动,他收回眼,看向电脑:“我吃过药了。” 桌上,有一盒刚刚打开的感冒药胶囊。 宋年看见后,微微叹了口气,“我这次只放了一点点冰糖,不会很甜的。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就喝这个,喝了立马就好了……” 他陡然噤声,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急速闪过。 画面是无声的,画面的那个人却有张陌生的脸,在自己生病时悉心照顾、端茶送水。 “小年,把雪梨罐头吃了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害怕小年,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宋年突然呼吸急促,浑身一阵战栗。突然“嗡嗡”两声,方静淞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跳出来一则消息提醒。 宋年不受控制地喘了口气,他惊惧回神,见方静淞拿起了手机,心底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失重感。 他在思考刚刚脑海中闪过的那些陌生片段是什么东西。 方静淞划开手机屏幕,看见褚辰发过来的消息:“派去谬城调查的人有了线索,这是第十九福利院在迁址前的一次集体照。” 点开图片,是一张福利院孩子和院长、护工的合照。除此之外,照片第一排,还有两个人——方聿、程仲然。 合照取自十年前的谬城日报。褚辰发来第二张图片,泛黄的报纸之上,是十年前在谬城化工案之后,方聿以方氏集团的名义来到谬城第十九福利院捐款的报道。 这篇充斥着赞美之词的报道占据了报纸的四分之一版面,方静淞眼尖地看见那行描述福利院的文字——全院共收容了51名孤儿。 褚辰接着发来消息:“当年负责采访的这家报社已经和另一家报社合并,原版的报道资料没有留档,所以派去的人到今天才查到这些线索。” “会长你应该有印象,这个合照出自十年前的采访报道。但是出现在这张合照里的孩子,只有50个。” 方静淞缓缓抬起头,他当然有印象。因为那场慈善募捐,他也去了。 模糊的记忆在眼前被拂去灰尘,十年前,向来没什么清醒时刻的程仲然在那段时间恢复了短暂的神智,随同方聿一起前往谬城福利院捐款。 就是在这次捐款活动后没多久,程仲然吞金而死。 太多指向,都在告诉他,程仲然的死与十年前的那场化工案脱不了干系。理应比他更贴近真相的方聿却闭口不言。这么多年,他才一直耿耿于怀。 而宋年,似乎也是谜底之一。 “你刚刚说什么?你以前?”他眯起眼,看向宋年,对方不知何时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说了出来,还有刚刚……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画面。”宋年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要恢复记忆的前兆,有点惊慌。 方静淞合上手机,注视宋年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他问道:“什么样的画面?” “很多,一瞬间在脑子里闪过去,我抓不住。”宋年面露难色,推脱自己什么也没记得,实际上画面里闪过的那张脸却在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他很聪明,联想今天下班时在公交车上接到的那通奇怪的电话,记忆里闪过的那张脸便自动有了名字。但宋年不敢说出来。 记忆复苏的前兆如果真的是先在脑中闪过一些过往的片段,那么画面的人为什么不是方先生,而是另一个男人…… 像是要坐实alpha之前讨伐他婚内精神出轨的话,宋年心虚地冒了一身冷汗。 “你先忙,我……回卧室了。” “等等。”方静淞出声,朝宋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身边来,“过来坐。” 宋年原地杵着没动,他怕方先生看出自己的异常,语气尽量平静:“怎么了?” 似乎方静淞也觉得自己叫住宋年应该有个理由,他静默地摩挲着手机按键,在想要不要现在就试探一下宋年。 目光从omega脸上转移到桌上的那杯冰糖雪梨水上,方静淞妥协地端起来,喝了一口。 入口清甜,确实没他想的那么甜腻。 再抬眼,alpha表情变得微妙,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味道还行。” 宋年惊讶,忙道:“厨房里还有。” 方静淞弯唇:“等会儿再喝。”很会拿捏omega的心理,他稍微展颜,便让宋年误以为他因这杯热饮心情大好。 “到我身边来。”方静淞摘下眼镜,朝宋年招了招手,“帮我按按头。” 宋年果然摇摆不定,上次方先生易感期之后他就从管家那里了解到方先生有头痛的毛病,大概是工作劳累的缘故,加上方先生易感期吃的那些抑制药。吃多了总会有副作用。 宋年免不了担心:“要我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吗?” “不用。” 宋年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我们的冷战还没结束。” 为什么使唤他这么理所应当?吵架的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方静淞微怔,闻言甚至没反应过来宋年指的是哪件事。 冷战?他以为这几天宋年是无颜与他共处。从那天吵架过后,他便一直忙公司的事,压根没空和宋年沟通。 换言之,他不认为自己理亏。更觉得冷战这个带有恋人间暧昧的词,用来形容他和宋年过于幼稚。 方静淞只用了一句话就打破了气氛的僵持—— “因为冷战,昨晚口x可以,现在按摩不可以,是这个意思吗?” 宋年瞪大眼睛,脸“唰”的一下红透,一边震惊alpha直白的言语,一边羞耻心爆棚。 宋年原地傻站着不动,如遭雷击。 偏偏这时候alpha当着他的面轻蹙眉头,仰头靠在椅背上按了按太阳穴,这副疲惫的模样让宋年良心遭受捶打,他红着个大脸走过去,绕过书桌走到alpha身后。 维持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自尊心,宋年开玩笑作掩:“那我要收费。” 有时候真的觉得宋年说话不按照逻辑来是经常的事,方静淞捧哏:“钱在口袋里,开价多少自己拿。” 手指覆上男人的额角,宋年控制着力度,轻揉慢按,说:“十分钟二百块。” “还有呢?”他以为宋年起码有胆量狮子大开口。 “不讲价。”宋年补充道。 方静淞嗤笑,“一个价?那确实便宜。” 宋年重重地“嗯”了一声,突然咂摸到不对,什么一个价?低头看着男人英挺的眉眼,简直羞愤欲死,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没按摩到十分钟,宋年就要先收费,准备溜之大吉。他伸手去掏alpha的裤口袋,却摸出一支打火机和两颗糖。 宋年摊开手心,看清手里的东西,迟疑道:“方先生原来你……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啊。” “……” 心里震惊的同时还有疑虑,冰糖雪梨水的甜度甚至不到五分甜,这两颗随身携带的糖果是怎么回事? 宋年尚保持弯腰的姿势,脑袋与椅子上的方静淞平齐,是以方静淞只需微微侧眼就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本以为宋年只是看着不聪明,傻也有限度,如今看来不是自己的偏见,事实如此而已。不然两颗糖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宋年一直盯着看? 第38章 “员工给的喜糖,上午装进口袋的,忘了拿出来。” 宋年“哦哦”两声点头:“大白兔奶糖是挺好吃的。” “……”方静淞道,“缓解头晕用的。” 宋年“啊”了一声,“怎么又头晕了?”头疼是感冒所致,头晕可就不一样了。 方静淞黑脸:“上午的时候有点低血糖。” 终于明白过来,宋年心道自己果然多想了,“哎呀,临走前跟你说了要记得吃早饭,我给你写的便利贴你看见了吗?装进袋子里的可颂你没吃吗,我们店里的面包可好吃了……” 喋喋不休的,听得方静淞脑壳更疼了,“你过来。”他打断,让宋年坐到身侧。 宋年左看看右看看,搬了个高脚凳过来。 方静淞点开手机,将褚辰发来的图片放大,朝宋年展示:“看着这张照片,能认出来吗?” 宋年凑近去看,方静淞垂眸观察omega的表情,试探道:“里面哪一个是你?” 宋年愣住,接过手机仔细观察。合照里是一群年龄很小的孩子,光看外表看不出什么,宋年根本辨别不出来。 “我不知道……”宋年抬头看着他,“这是,以前我在孤儿院的照片吗?” 方静淞抽走手机,言外有意:“一个人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你说还会有谁能认出来?” 调查宋年身世的事情总算有进度,在看到这份旧报纸的报道和上面的合照后,方静淞几乎可以确认,宋年不是真正的宋年。 那么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一个流窜在南区贫民窟的omega,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顶替了宋家遗孤的身份? 失忆前的宋年足够小心谨慎,起码在和他成婚后的一年里,从没露出过马脚。 他不得知,一年前宋年突然改变主意同意和他结婚,除了钱财之外,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视线重新落在宋年身上,今天在公司方寒先的那番话犹在耳边,方静淞不禁想起,内心十分不是滋味。 高脚凳比他的椅子要高,方静淞轻轻揪住宋年的衣领,往前一扯,宋年便重心不稳地朝他扑过来。 他抬手扶住对方的腰身,以下位者的姿态,仰头注视omega羞红了脸、失措的模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omega微烫的脸颊,摩挲着,观赏着,像摆弄一件自己的所有物。 方静淞开口,声音轻轻的没有情绪,像是隔空在问三个月前的宋年。 “那一晚,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从我身边离开的呢?” “解脱?还是不舍?” 宋年都没搞清楚alpha说的是哪一晚,就傻乎乎地回话:“没有离开,我一直都在的。” 方静淞轻声笑了一下,指尖已经滑落到omega的唇角,用指腹轻碾着那里的伤口。嘴巴太小,昨晚根本没怎么样,轻易就被他弄伤了。 “宋年,你的家在哪儿?”方静淞柔声问道。 宋年又疼又爽地嘶了一声,回答:“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覆在omega腰身上的手猛然向上,方静淞按住宋年的后脑勺,唇瓣接触的一瞬,他张口咬住了宋年的下唇,听到宋年发出“嘶”的声音更大了。 “骗子。” 松开口,他在宋年耳边低声道:“又在撒谎。” 宋年仓皇失措地去摸自己的嘴唇,果然摸到了一抹血丝,他惊愕地盯着自己沾血的手指,下意识地就要推开alpha。 方静淞却扣住他的手腕,拦腰一抬,将宋年整个人拖了过来。 宋年被捉住手腕,跨坐在方静淞的腿上,听见他淡淡道:“躲什么?服务费不要了吗?” 宋年捂着嘴巴摇头。 注视着omega滑稽的模样,方静淞打开手机,当着他的面转账。 “哑巴了?” 宋年摇头,捂着嘴巴的手一直没松开:“怕你又突然咬我。” 奇奇怪怪,他觉得方先生的口欲期还没过去。 方静淞眯了眯眼,宋年越是用这副不谙世事的表情看着他,他就越想咬他。 身体里的某部分基因仿佛正在经历突变,叫嚣着让他沦为低等情欲的屈服者。 这不正常。 方静淞伸手,将宋年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糖撕开一颗塞进了嘴里。 宋年微怔,看着alpha的嘴唇和滚动不停的喉结,视线往上,是alpha英挺的眉眼,没有戴眼镜的方先生,他现在才注意到。宋年不由跟着吞了下口水。 落在方静淞眼中,就有点暧昧的意味。违背身体的原始本能,他让宋年从他腿上下去。 身上人刚起身,方静淞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宋年的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 在看清掉在地板上的东西是什么时,方静淞弯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宋年回头正要和alpha说晚安,突然动作一僵。 “你的?” 指尖夹起那枚安全套,方静淞戏谑地打量着宋年傻眼的表情。 宋年:!!! 他要怎么说? 说其实是自己今天在咖啡店同事的极力推销下买了六盒避孕套,并且这枚试用装是同事在介绍时准备拆开用来给他展示看的。 但由于自己不想在大庭广之下讨论这种事就顺手一把夺过了这枚套套,并且在经过一天的兼职后又忘记了口袋里居然还装着这家伙吗? 宋年闭眼,选择直截了当地“赴死”:“我的,我买的。” “我一共买了六盒。” 方静淞:“?” 第31章 陌生少年 未来几天宋年都没忘记那晚的社死经历,方静淞倒是没过问什么,宋年一个人尴尬了两个早晨,第三天就因为不想再早起坐公交主动定晚了闹钟。 早饭时间掐着点下楼,和alpha共进早餐,再顺理成章搭个便车,几天过去,前阵子的那次争吵也就跟着忘了,冷战什么的也不存在了。 宋年心大,有时候想到自己和方先生的年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可能对于他们那个年龄的人来说,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像自己这代人都是直来直去的。 爱或者不爱,挂在嘴边没用,要看行动。这话是梁学长说的,宋年曾就情感问题向他取过经,看着常来店里接梁学长下班的男人,两人见面即拥吻,俨然处在热恋期。宋年选择信服。 而行动又和个人的行为处事风格挂钩,宋年一顿总结下来就是,他和方先生因匹配度结缘,不管过去如何,自己总归是高攀。 而且依照方先生那个龟毛洁癖的性格,他没顾虑担心方先生会移情别恋。行动上,方先生好像确实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除了毒舌了点。 最重要一点,宋年叹息,他觉得自己很喜欢方先生,不管是生理上的原因,因为那个所谓的信息素匹配度;还是物质上,方先生显赫的家世;具体点的,方先生长得好看,那张脸、还有那个身材…… 数着数着,宋年就笑了,与其伤春悲秋,不如努力攻略对方。 只是想法未付诸实践,宋年就被近几天收到的陌生短信搞得怕了。 他先前的手机在出车祸的时候丢了,现在用的手机是复学那会儿管家给他准备的新的,号码也是新的。通讯录里只有方静淞和褚特助的联系方式,以及专业导师和同系的几个微信群。 生活里的朋友不多,覃水稚加上咖啡店里的同事,其他再多人的联系方式便没有了。 几天前,他在公交车上接到的那通陌生电话,来的古怪,对方称呼他为“小年”,宋年却听不出对方的声音是谁。 也不怪,他如今失忆,许多人都忘记了。彼时不等他询问对方的姓名,对面便中断了通话。 联系那晚他在脑海中闪过的几个陌生的记忆片段,宋年其实心里也有点打鼓。他是道德感高的人,感情里容不得沙子,所以之前方静淞在说他婚内出轨时他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划开手机消息栏,宋年读着那则长篇大论的简讯,手心冒汗。 他一直没敢回复,生怕一回复便坐实了对婚姻不忠的罪名。 宋年坚信对方是骗子,现在诈骗的手段层出不穷,除了骗子,还有哪个陌生人会知道自己新换的手机号码?每天发过来这些长篇大论的叙事,像编故事一样……宋年读完就将讯息删除了。 周四要值夜班,宋年提前知会了管家,管家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不放心地叮嘱:“我知道了,你这边给我个地址,到时候我让家里司机去接你。” 宋年说不用,末班公交车晚上十点半,要是来不及他还可以打车。尽管看着打车软件上的打车费贵得他肉疼,宋年还是不想麻烦管家。 尤其一想到车库里的那些豪车开来咖啡店门口接自己下班,宋年就有种“富家少爷下凡体验人间疾苦”的违和感。 何况他也不是富家少爷,那些豪车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自己每天兼职挣的钱估计还不够那些车一天的保养费呢。 宋年汗颜,挂断了电话。 第39章 傍晚的时候同事陆陆续续下班,梁学长作为老板在店里多待了两小时,直到梁学长的男朋友拎着晚饭过来,宋年还顺便蹭了一顿蛋包饭。吃饱喝足,梁锦交代他一些注意事项,便笑着朝他告了别。 正是晚上八点,附近写字楼有加班的员工光顾咖啡店,这个时候人还挺多,宋年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了九点,附近写字楼的楼层陆续黑了灯,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变少了,宋年从仓库里拖来两大袋咖啡豆,戴上手套坐在桌子前打开手机,一边听音乐,一边磨豆子。 不知道是不是学艺术的都豪放些,宋年的听歌品味和他本人的外表形象大相径庭——重金属摇滚,宋年的最爱。 抖着腿、晃着脑袋,身体跟着音乐节拍摆动,宋年越听越有劲儿,豆子磨得飞快。 他听得忘我,磨完了两袋咖啡豆后又去仓库搬了两袋出来,桌上手机的音乐列表播放到那首《the phoenix》,那句预告副歌来临的歌词转音,刚好遮住了玻璃门被推开时的铃铛感应声。 宋年没注意到咖啡店里进来了人,伴随着歌曲高潮,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年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便看见一个人倒在了店里。 他吓了一大跳,急忙关上音乐跑过去。 “喂!你没事吧?” 倒下的人趴在地上,背朝着他,身上穿着一件奇怪的白色连体衣,长头发,露胳膊露腿,身上还有点脏,宋年第一眼以为对方是个女孩。 他不敢触碰,怕对方是来讹钱的。想到这,起身检查了一下监控,好在一直记录着,宋年放下心,找到角落里的扫帚,用把手戳了戳趴在地上的人。 见对方终于动了一下,宋年长呼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闷哼了两声,嘴里发出不清晰的回应,宋年想了想,放下扫帚,将人扶了起来。 对方没什么力气,站也站不稳,宋年便将人扶到桌子前坐下。 借着头顶的灯光,宋年看清楚眼前人的脸,是个长相俊美的少年,有点雌性莫辨的味儿。对方看起来年纪不大,喘着气,劫后余生的样子,朝他道歉。 若非注意到对方说话时滚动的喉结,宋年还真以为这人是个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昏倒在我店里?”上下观察对方的衣着,越看越奇怪,宋年道:“你家人呢?需要我帮忙你打个电话吗?” 少年虚虚一笑,没回答这一连窜的问题,他咬着唇,为难地看着宋年:“请问……有吃的吗?” 话音刚落,宋年就听到少年的肚子咕噜噜的响起来。宋年点头:“有的,面包你吃吗?” 店里的面包都是现做现卖,到了晚上七点以后半价出售,等到夜班结束,当天卖不出去的面包都会丢掉。 宋年从橱柜里拿了两个剩下的藜麦吐司,又接了一杯热水端过来。 少年怯生生接过面包,咬了一口之后就开始狼吞虎咽,宋年惊讶,越发觉得对方像个乞丐。可是少年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怎么会做乞丐? 应该是遇到事情了,迷路了?还是被抢劫了? 宋年开口询问:“需要我帮你报警吗?还是……” 话还没说完,少年突然身体一抖,丢下面包钻到桌子底下,嘴里不停地喃着:“不要……不要!会他们被发现的,会被发现,会被发现……” 被少年突然异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宋年蹲下身,唤少年从桌子底下出来:“好好好,你先出来,有话我们好好说。” 这种类似于应激的反应让宋年直觉少年之前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他有耐心地又哄又劝,才将少年从桌子底下拉出来。 宋年转身又从橱柜里拿了一块面包递给少年,安抚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少年小心翼翼地点头,三块面包下肚,宋年趁热打铁,问:“我叫宋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噎得直打嗝,他看了宋年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常年被训练出的身体反应,让他不敢与人对视。 少年小声开口:“我叫林雾。” 第32章 线索 林雾?宋年想真是个贴切的名字,这少年给人的感觉确实挺神秘的。宋年问他:“你多大了?成年了吗?” 少年点头,说罢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宋年,“十八岁了。” “那你看着挺小。”宋年道,“我比你大两岁,你别紧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宋年问。 少年却沉默了,后面无论宋年再怎么问,对方都是一副受惊的表情,矢口不回答。 宋年直觉还是要报警,刚举起手机,那个叫林雾的少年突然伸手抢过他的手机,惊恐地朝他摇头。 “我……我是和家人走散了……”少年慌乱之下解释,即便如此,宋年还是不太认同他这种说法。 不过为了安抚对方,宋年选择信任:“行,你把手机还给我,我不报警。” “真的吗?” “真的。”宋年郑重点头。 手机刚拿到手,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则消息提醒,宋年愣住。 又是那个号码,又是来自那个男人的骚扰信息。 “小年,你不联系我,是因为还在恨我吗?” 看着短信里的这句话,在默念完的一刻,宋年心里突然掠过一阵战栗。 对方的骚扰短信发来的愈发频繁,内容也更加露骨,宋年握紧手机,掩下心底的慌乱,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 “那你说说,你和你的家人是怎么走散的?” “半个月前我收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我们全家都很高兴……三天前父母带着我从老家来到a市……”少年说话的语速很慢,低着头,始终不敢直视宋年的眼睛。 “我不是a市本地人,父母计划带我来这旅游,顺便参观新学校,但是……负责我们这趟行程的旅游团实际上是个诈骗组织。” 宋年听出少年的声音逐渐变得发抖。 “他们将我们困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酒店,是分开囚禁的,我趁乱逃了出来。”少年抬起头,眼眶微红,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泪光。 少年流下眼泪:“现在报警会打草惊蛇,那伙人会撕票的……我还不知道爸妈是不是被关在同一个酒店。” 宋年怔住,没想到联邦首都之下也会发生这种事。少年的反应也不像演的,能完整地将事情叙述下来,总不可能是临时发挥的。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宋年问。这么大的事,不报警的话,还能求助谁? 少年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样着实让人怜惜,宋年多看一眼,不禁在心里感慨少年生了一张容貌惊艳的脸。 宋年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递过去,少年没接,“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给我几张抑制贴吗?” 只有omega才需要抑制贴,出门在外,为了自身的安全,omega随身携带抑制贴已经形成一种共识。 宋年微怔,随后明白过来,他起身跑去柜台拿来自己的书包,从书包夹层里掏出剩下的三张抑制贴,都给了对方。 “我带的不多,三张够吗?” 少年接过手,当着宋年的面,撕开一张,替换下原先后颈上已经被染脏的抑制贴。 “谢谢。” “……不客气。”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就这么被盯着看了几秒,宋年竟有些失神。 omega天生体质的原因,其骨架不及其他性别的人宽大,皮肤也更加细腻白嫩,相较之下,性格也如兔子一般沉静温和。 这些明确写在生物书上的内容介绍,只涵盖了大部分的omega的生理特征。 因为凡事总有例外。上到s级omega,下到某些拥有腺体缺陷的劣等omega,只要对比,就有好坏。 所以即便眼前少年衣着狼狈,此刻宋年在少年面前也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谢谢你。可以再给我点热水吗?”少年看向桌上的空玻璃杯,目光恳切地投向宋年。 “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宋年回神,拿起杯子走向柜台旁边的饮水机。一边接水,一边想到少年今晚的去处,似乎没地可去,宋年背对着问:“你今晚住哪儿?有打算吗?” 没听到回答,宋年想了想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继续道:“说起来挺巧的,我也是a大的学生,你应该算准大一的。” “咱俩算是同校……这样,等会儿我借给你五百块钱,你急用也好,事后再还给我,怎么样?” 接满水,宋年转过身,店里哪还有第二人的影子。 “人呢?” 宋年愣在原地三秒,随后反应过来,将水杯搁在桌子上,他快步走过去拉开店门,外面街道行人零散,路灯孤零零地照着,根本没有少年的踪影。 宋年退回店里,墙上的啄木鸟时钟响起整点报时声——咕叽咕叽,宋年看着啄木鸟跳出来,带动底下的时针来回摇摆,他突然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第40章 宋年一一将桌椅板凳归位,走到那张桌子旁时,他低头看见边上的垃圾桶里那张被替换掉的抑制贴。 不是梦。 拎起书包,宋年将灯熄灭。随后锁门关店,拍下照片发给梁学长,配文值班结束。 原本计划坐末班公交车的宋年,在经历了今晚这事之后,不知为何,他越想越觉得诡异,一个人也不敢等公交了。 肉痛的花了一百块钱打车,宋年坐在计程车上时还在回想刚刚店里的事,总觉得有种有头无尾的荒诞感。 宋年希望今晚自己没有碰到骗子,虽然被骗的代价只是三块面包和两杯热水。 如果少年真是骗子,自己也没什么损失,那么往好处想,少年没有经历他说的那些;如果少年说的是真的,宋年也真心希望这一晚过后,少年能够顺利救出家人。 宋年深深叹了一口气,到别墅时,客厅里尚亮着灯,管家听到动静出来,招呼佣人为宋年准备晚餐。 宋年问:“有剩菜吗,热一下就行,太晚了就别麻烦了。” “没有。”管家顿了一下,“先生今晚还没回来。” “没回来?”宋年看了眼时间,快夜里十一点了,难道方先生今天又有应酬吗? 最后宋年也没选择大费周章地唤佣人起来为自己准备晚餐,他去厨房转悠了一圈,没找到泡面。 管家每日采购的食材不包括添加剂过多的预制品,三餐食材新鲜又昂贵,宋年之前从网上订甜品已经是例外。 宋年煮了点意面,端着盘子出来时管家还没离开。 “麦冬茶,补气血的。”管家趁宋年煮面的功夫贴心地煨了一壶茶,倒了一杯端了过来。 番茄放多了,面太酸,宋年挤了下眉毛,咽下嘴里的意面接过杯子,“谢谢管家,你真好。” 看着宋年狼吞虎咽的样子,管家展颜:“以后再有值班,还是让家里司机去接你吧。” 管家年过半百,处事严谨又有体贴,他作为下人、作为旁观者,许多事情都看在眼里。宋年在他这不过是一个没处事经验的孩子,热情,好心,也过于善良。 从宋年车祸后醒来,方氏集团便一直或多或少的经历商战和舆论威胁,方先生身在豪门,家世复杂,上流社会吃人不吐骨头,有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那一点良心。 管家担心宋年会再遇到意外,不管是因为作为方先生的伴侣,还是宋年自身便是一个omega。 太晚回家,总是不安全的。 “我是怕麻烦你们嘛。”宋年道,“我一天兼职才挣几个钱,来回车接车送,太招眼了。” 管家微怔,他不知道宋年居然会这样想。 “小先生,你多虑了。” 管家顿了一下,思考该怎么转变宋年的想法,“你和方先生是夫妻,婚内财产共有,你不需要妄自菲薄。当然先生也不会计较这些的。” “真的吗?”宋年挑眉,这声紧跟着的反问倒让管家语塞了。 谁都知道方先生最会计较了,联想宋年苏醒后的这几个月,方先生和宋小先生的关系显然不如之前,就连不久前吵架,他们这些佣人也撞见过。 管家的沉默落在宋年眼里,宋年便心领神会,看吧,婚姻里他和方先生并不平等。宋年是有自尊心的人,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倒是个乐天派,吃着意面,朝管家随意地摆了摆手:“放心吧,我一周才值一次班,等过了这个月我领到工资,就打算换个兼职了。” “我都看好了,下个月艺术馆招讲解员,这工作适合我。”宋年朝管家眨了眨眼:“等月底发工资,我送管家你一个礼物。” “这……使不得。”管家受宠若惊。 “出院那会儿你照顾我,我嘴巴馋,不爱吃病号餐,偶尔就让你给我开小灶,这些我都记着呢。” 宋年突然压低声音,狡黠地调侃,“还是瞒着先生和赵医生呢,嘘——不说了。” 放下叉子,宋年朝自己胸口一锤,做了个“小弟都记在心里”的动作。 管家失笑。 吃完了晚饭,宋年顺手给方静淞发了个关心去向的消息,随后便进了浴室里洗澡。 二十分钟后出来,手机信箱里没有收到任何新短信。 宋年不由挂心,又用微信发了一遍消息,没时间等来回复,宋年便困意上头,挨着枕头睡着了。 凌晨宋年是被饿醒的,晚饭一份意面煮的少,他本想着时间太晚,临睡前吃太多容易积食,就没煮太多。这会儿醒来上了个厕所,饿觉也跟着苏醒了。 宋年踮着脚尖下楼,他记得厨房冰箱里有饼干。 没直接开灯,宋年用手机打着光进了厨房,翻出那袋高钙牛奶饼干,边吃边继续收刮冰箱。 最近他在咖啡店兼职,没时间从网上继续订甜品,上一个甜品罐早几天就吃完了。这东西也不能多吃,都是高甜度奶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宋年从冰箱冷藏柜里找到一袋果干,应该是管家买来用来当下午茶的,他打开吃了两片,是猕猴桃干,酸得他掉牙齿。 宋年拎着果干和饼干在冰箱前蹲下来,目标开始转向冷冻柜。打开后里面只有需要冰冻的食材,原先满屉的冰淇淋被自己吃光后居然就没再重新订购了。 家里零食真是少的可怜,宋年内心唏嘘。 方静淞到家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暗灯,他站在玄关处换鞋,公文包被他随手搁在了鞋柜上。 换完拖鞋,他拎起公文包准备上楼,却在路过厨房时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脚步停顿,方静淞以为家里遭了老鼠,迟疑间,他走进厨房,看见里面冰箱门大开。 什么老鼠会开冰箱? “叩叩——”方静淞故意敲了敲门,那边出自冰箱里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一只手出现在冰箱门侧,当着他的面缓缓将冰箱门合上。 方静淞看见了蹲在冰箱前的宋年。 借着客厅照过来的昏暗灯光,方静淞看见宋年惊慌地朝他看过来,嘴边还沾着饼干屑。 “嗝。”宋年想打招呼来着,一张口没忍住嗝了一声。 看清厨房里的人是谁后,方静淞松下的一口气在听到这声嗝后又提起来,“你在干什么?” “吃饼干……嗝。”宋年捂住嘴,睁大两只眼睛尴尬地看着他。 “你回来啦,怎么……嗝这么晚才回来,嗝。”坏了,饼干有点噎,宋年控制不住地想打嗝。 “晚上没吃饭吗?”方静淞随手按亮了厨房的灯。 宋年被光刺得眯了眯眼,“吃了,我自己做的意面,不太好吃。” “自己做的?”一开灯不要紧,亮光之下,方静淞看见宋年手里还拎着两大袋零食。 “我今天值班,嗝……回来得晚,晚饭就没麻烦管家他们。” 察觉alpha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宋年将手里的饼干袋朝后藏了藏:“公司很忙吗?嗝,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忙。”方静淞神色淡然,“回了老宅一趟。” “哦。”宋年慢吞吞地站起来,他想等方静淞先走,自己再出去。 自己在厨房觅食,被撞见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方静淞站在厨房门口,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宋年没话可讲,只好顺着问道:“……那你回老宅做了什么?” 宋年对方家老宅有阴影,上次方静淞带他回去见长辈,他就察觉出方先生和他爸爸关系一般,事后方先生自己也承认了确实如此。 宋年敏锐地感觉到方先生和他爸爸之间不像寻常父子那般存有亲情,还有他爸爸的那个继室,忽冷忽热,性格阴柔,与方聿的相处模式也诡异得要命。 宋年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殊不知他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毛,手里拎着一袋饼干还时不时打嗝的样子有多呆。 身体再像铜墙铁壁,也终有生锈的一天,在老宅待了几个小时,从质问方聿再到对方固执地隐瞒真相,不可避免地,方静淞和方聿大吵了一架。 从老宅回来后,身体仿佛浸染了老宅的阴暗潮湿,连带着情绪都被感染,此刻,头顶的灯光明晃晃地照在地板上,方静淞看着面前的omega,突然从身体到心理产生一种舒适感。 “回去问一些事。”他草草解释。 大可以明说,说自己派去谬城调查的人得到进一步线索,走访了昔日第十九福利院在火灾后迁址邻市,如今的档案记载上,关于十年前那批被转移过来的孩子,记载人数只有49人。 谬城第十九福利院发生火灾后,被女护工拐走的那个孩子如果是宋年,总数也只有50人。 为何十年前那场以方氏集团名义的慈善募捐报道里,写明的孤儿数量是51人? 如果真实人数是51,为何报纸上的那张照片里……只有50个孩子? 太多疑窦,方静淞今天回老宅一趟,就是为了询问方聿。 第41章 十年前的那场募捐会以方氏集团的名义出资捐款,承诺会承担第十九福利院里51名孤儿直到被领养前的所有生活费开销。 可最近他才查到,当初的款项一直是以程仲然的名义在进行资助。 到底是为什么? 被问及此处,方聿却以时间太久早就记不清为借口,同他扯皮。 方静淞一个字都不信。 凡是涉及程仲然的事情,他不相信方聿会轻易忘记。 十年前……十年前的谬城化工案属于事故意外,与方氏集团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那场慈善募捐,本就是方氏出于人道主义,为公司博取名声,才同其他企业一样对孤儿院进行捐款。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方静淞突然觉得头痛,他看着宋年,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存疑的omega伴侣,有一瞬间,他陷入在对方的那双眼睛里。 所有的情绪都在目光触及的这一刻被放缓、掩盖,然后被吞噬。 “除了那双眼睛,宋年和贺甄一点都不像,是吧?” 几日前方寒先的话就这样在耳边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方静淞回神,眉头微蹙,为自己刚才短暂的心软而不悦。 “哦。”宋年点头,他心道alpha怎么还不走。 下一秒就听方先生一改态度,对他嗤道:“你兼职的那个小咖啡店也需要值班?有人光顾吗?” 宋年老实回答:“晚上的客人是很少,值班的话是需要员工盘点一下账单,顺便去仓库理理货。” 方静淞瞥了他一眼,omega的嘴角还沾着饼干渣,他无情评价:“穷人劳命。” 宋年:“呃……” alpha转身走了。宋年趴在厨房的门框前追问:“那个,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方静淞声音淡漠,上了楼。 追寻的视线还没收回来,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宋年放下饼干袋,掏出手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是那个人发来了新短信。 “小年,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第33章 被跟踪 宋年觉得自己最近被跟踪了。 自那天值夜班过去后的两天,白天上班时他照例蹭方静淞的车,尽管他察觉alpha每次在车库里等他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宋年依旧没改掉卡点起床的毛病。 大学上学踩点进班,卡着铃从后门溜出去早一步去食堂,是个大学生都会的技能。遑论眼下暑假,宋年因要每天兼职睡不了懒觉,卡点起床已是极限。 加上还要吃早饭,往往等他下楼,方静淞已经用餐完毕在车库等着了。 宋年怕让人多等,习惯将早餐奶倒进自己的保温杯里,一口先吃掉盘子里的煎蛋,一手再拿着两片吐司飞奔去车库。 结果这样也不行,alpha最忌讳别人在他的车里吃东西。于是等宋年坐到后座,车门关闭的一刻,他就察觉到自己正在被方先生凝视。 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宋年朝方静淞讪笑:“下次不会了,我马上吃完……” 快速吃完吐司面包,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早餐奶,再用手背抹掉嘴唇上的奶渍,宋年搞定早餐用了不到五分钟。 方静淞却觉得大清早耳边就没个清净,身边坐着个“人形仓鼠”,吧唧吧唧,吃东西的声音很是聒噪。 一转头看见宋年在用手背擦嘴,方静淞简直没眼看,随手将口袋里的手帕扔了过去,表面嫌弃:“别蹭车里。” 拿起手帕,宋年闻了闻手帕上沾染的来自alpha身上的古龙水味,小声说:“好香啊。” 方静淞瞥了他一眼,宋年立马拿起手帕老实擦嘴。 车子到达商业街,宋年在路口下车,回身朝车里的方静淞摆手。alpha神色淡淡,总是轻轻“嗯”一声或者点头便算作回应。 宋年其实想多讨好一下方先生。 下周二也就是大后天,市艺术馆有画展,承办人是他们学艺术的人都知道的前辈大师cora。 这位前辈在美术界远近闻名,堪称国内油画的代表人物,多少后生都仰望像他这样的前辈。 这次半开放的私人展,距离cora上一次办展览已过去三年之久。 三年前宋年还在为考进首都大学而夜以继日地努力,当然那时候也没钱去看什么展览。 这次画展之所以在市艺术馆举办,一方面是为了展示cora在过去三年里的作品合集,二是方便画展与拍卖同时进行。 宋年在官网看到过介绍,那些画无一不体现出cora的鬼斧神工。当然宋年买不起一幅画,可近距离接触偶像、现场欣赏,宋年还是很向往的。 cora毕竟是大人物、名家,画展的入场券早就被买断了。若非宋年准备下个月去艺术馆兼职,碰巧之前在浏览网站时看到cora举办画展的消息,他可能不仅仅是错过买票了。 宋年想,方先生这么有钱,又是生意人,生意场上应该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只是搞一张门票,方先生一定有门路。 只是宋年一直没找好时机开口。 望着alpha的车子扬长而去,宋年叹了口气,他拎着书包往街道里走,路过街边商铺,余光突然瞥见身后路灯杆下有人正看着自己。 宋年转过头,见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帽衫,同时戴着一副黑色的鸭舌帽,帽衫的帽子也被扣在了脑袋上。 看身形是个年轻男人,正倚着路灯杆抽烟,半张脸都被帽子挡住,看角度像是在一直盯着他。 宋年朝身后看了一眼,这个点,商业街周围都是路过的上班族,周围人来人往的,宋年也不确定对方就是在看自己。 他安慰自己想多了,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刚走到咖啡店门口,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撞在了他身上。 大夏天的,宋年穿的是短袖,被热咖啡泼了一胳膊,他还没说什么,撞过来的女人突然细眉一挑,怒视着他,大叫道:“长没长眼睛?啊?” “是您先撞过来的……”宋年将书包甩上肩,腾出手,将原本攥在手里的手帕用来擦泼到胳膊上的热咖啡。 还好店里的热咖啡温度不到八十度,宋年在擦掉胳膊上的咖啡液后,看见了自己被烫红的皮肤。 中年女人身上也被溅到了一点,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突然拿起挎在手腕上的包包,哎呦了一声:“我的包!新款爱马仕,名牌正版,就这么被你毁了,你给我赔!” 周围来来回回有行人经过,尤其在自己兼职的咖啡店门口,宋年不想闹大,可也不能平白受了冤枉。 他平复心情,尽量和对方讲道理:“这位太太,我好好走在路上,是您突然朝我撞过来。咖啡也是你的,你将热咖啡洒在我身上,我被烫伤都没说什么,请您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女人冷笑。 宋年不想和对方纠缠下去,正要进店,女人突然一手抓着他的手臂,拦住他的去路。 “你凭什么走?我告诉你,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你不看路撞翻了我的咖啡,还弄坏了我的包,想一走了之?” 女人冷哼一声,用力拽着宋年手腕,“没门我跟你说!你赔不赔?赔不赔?不赔就报警!” 两人的动静终是被店里的同事注意到,梁锦第一个出来,上去拉架:“这位太太,有话好好说。” 女人一甩手,不依不饶:“跟你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女人张口就是低俗的话,宋年平白听着,不敢大力挣开手腕,到时候对方再顺势摔下去讹他,可就真说不清了。 “你放手。”宋年此刻还在稳住情绪。 梁锦在一旁替他说话:“宋年是我店里的员工,并非我要多管闲事。这样,您先进店行不行,我再给您做一杯咖啡,有话咱们好好说。” 中年女人快速转了转眼珠子,刻薄的眼神从梁锦身上移到宋年脸上,她喃了一声“宋年”两个字,忽地笑了下,松开手,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自己衣服,推开两人进了咖啡店。 宋年跟在后面朝梁锦道歉:“不用这样,反正是她无理取闹……” 梁锦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没事,咱们进去和她好好商量,实在不行就报警。” 特意找了个靠边靠后的位置,梁锦安排女人在对面坐下,抬手吩咐阿簌准备一杯热咖啡端过来。 “拿铁行吗?”梁锦笑着问女人,“怎么称呼?” “我姓黎。”女人画着老式的妆,在外面没看出来细节,进了店,在白日灯的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斑驳的底妆。 看着咖啡端上桌,女人撇了撇嘴:“算你的?” 梁锦微笑:“算我的。” 女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她抬眼睨着宋年:“想好怎么赔了吗?” “我这件包专柜价六万,即使你按照原价赔给我,也不一定能再买得到。” “六万?你开什么玩笑?”宋年再也忍不住,气愤道,“我一分钱不会赔给你,明明是你撞到的我……” 第42章 “哈,这就是你说的好好谈?”女人看向梁锦,直接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梁锦好言相劝:“这不是在商量吗?黎太太您别着急,事发突然,谁也不能凭借您说的话就认定这包是……” “哦,你们以为我在故意讹你们?”黎太太觉得好笑,找出手机里的购买记录展示给两人看,“需要我拿着纸质发票过来吗?还是你们找人鉴定,看我这包是不是假的?” “我不会赔的。”宋年冷声道,“你就是在故意讹人。” 黎太太脸色一变,指着宋年的鼻子骂:“我讹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值得我来讹你!不赔是吧,不赔咱们就报警,我看警察来了你怎么办!” 说罢这位黎太太就要打报警电话,宋年坐在她对面,能清晰地看见女人脸颊上的肉都在随着她的大喊大叫而颤动。 女人张牙舞爪的动作在眼前变成慢镜头,宋年听不见她举着电话对警察说了什么。 他只看到女人的红唇蛄蛹着、蠕动着,像是要吃人的怪物。口水,亦或是女人的汗水随着她的手部动作甩出来,飞溅到宋年的眼皮上。 他眨了一下眼,同时闻见从女人身上挥发出的劣质香水味,直冲鼻腔。宋年手脚冰凉,突然觉得自己的四肢丧失了力气。 随着女人端起面前的咖啡泼在他的脸上,一瞬间,五感被同时放大,宋年听见梁锦呵斥女人的声音。 “宋年!宋年你没事吧……” 梁锦慌乱地拿起桌上的纸巾盒,一边抽出纸巾,一边给他擦脸。宋年抖着身子,咬紧牙齿,狼狈地盯着女人,妥协地松口:“能不能私了?” 梁锦给他擦脸的动作一顿,对面的黎太太闻言挑眉一笑:“现在害怕了?我刚刚都报警了,你现在又想私了?” “是的,我想私了。” 宋年握紧拳头,秉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与女人对峙,“你泼了我两次咖啡,就算报警,你也不是无责。” “路口没有摄像头,这事掰扯不清,我还要上班,没有时间和你耗下去。” 黎太太漫不经心地点头:“所以你想怎么办?” “六万块我赔不起。最多两万。” 黎太太细眉一拧:“你说什么?两万块钱就想把我打发了?” 宋年:“你要多少?” “怎么说也得五万。” “三万,再多了没有。” “你知道我这包原价多少钱吗?”黎太太不满意,作势又要争吵。 宋年妥协:“四万。实在不行你就报警吧。” 黎太太一噎,转了转眼珠子,同意了:“怎么着,给你个卡号?现在就打给我?” “现在不行,我没这么多钱。” 女人冷哼,“你唬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宋年蹙眉,不耐烦再听见女人的声音。 见女人噤声,他道:“给我一周时间,最晚下周末打给你。” 因宋年和对方达成意见进行私了,警察还没来,女人就已经走了。警察到时扑了个空,宋年这边不想将事情闹大,便也没说什么。 送走警察后,梁锦说他糊涂:“何必私了,你完全可以等警察来处理,这么做不是让那老太婆贪了便宜么。” 宋年垂下脑袋:“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是四万块,你一个学生一下子怎么可能拿出来这么多钱……” “我会想办法的。总之……”总之别去警局就好。 宋年记得方先生的交代和忌讳,他在外做什么事都要低调,惹再大的事只要不是闹进警卫厅就好。 刚复学那会儿,自己因误入黑市交易点被带进警局,宋年记得那次方先生很生气。 所以刚刚在那位不讲理的黎太太蛮横地要将事情闹大、提出报警时,他才会突然害怕,急于将这件事私了。 说不冲动是假的,接下来一天宋年都没什么心思上班了,整整四万块钱,用他自己的钱肯定不够,要是用那张黑卡……转账信息会即时发送到方先生的手机上。 到时候被问起他为什么突然花了这么一笔钱,要如何解释? 一直到下班,宋年都在纠结钱的事。 临走时,他拿着店里的两大袋垃圾走到马路对面,正要扔垃圾时扔,宋年突然注意到旁边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挨着垃圾桶边上的这两个路灯昨天刚坏,环建部门一直没派人来修,就是这么赶巧,宋年看见了不远处那个站在路灯杆下的人。 迎着傍晚的昏暗天色,那人单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白天上班时自己也是在路边遇见过这样一个身穿黑帽衫的男人,此刻两个身影在眼前重现交叠,宋年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古怪感。 鬼使神差地,在扔完垃圾后,宋年朝路灯下的男人看了一眼,不同于白天见到的那个人,这次对方没有戴鸭舌帽。 不过却戴了一副墨镜。仔细看,身材体型也不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宋年的目光,站在路灯杆下的男人眯了眯眼,抬手将烟头熄灭,随后故意朝宋年这边一弹。 烟头滚落到宋年脚边。 盯着脚下的烟头,宋年心惊肉跳地一寸一寸抬起头,视线落在男人被墨镜遮盖住的大半张脸上。 同一时间,对方在与他对视的一秒钟里,即刻抬脚向他走来。 不是错觉,他真的被什么人跟踪了! 宋年拔腿就跑。 眼看着公交车到站,他第一时间挤着人流冲上去,脑中想起的都是周四值夜班那晚,自己在凌晨收到的那条骚扰短信。 “小年,我们见一面吧。”、“你不回应我,是因为还在恨我吗,小年?”、“你不记得我了吗?对不起小年,当初是我说气话,现在我回来了,你还是不愿意理我吗?” 过去数天的骚扰信息一股脑儿地在眼前重现,宋年拽着头顶吊环,透过车窗,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追散在人潮里的戴着墨镜的男人。 宋年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气。 第34章 “惊梦” 一直到家,宋年都没怎么缓过神。他直觉不能让方先生和管家他们看出什么,进门前站在门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敢进去。 方静淞和他差不多时间回来,此刻刚在阳台结束一个电话会议。alpha下楼,老远就看见宋年手臂上的红印。 宋年没多说,方静淞也就没多问。只是在餐桌前刚靠近宋年,方静淞就闻到他满身的咖啡味。 真是兼职干久了,身体都被腌出来这股味了,方静淞腹诽,目光不由落在宋年拿筷子的那只手上。 痕迹其实不明显,但那块红印从omega的手背一直蔓延到胳膊上,就不正常了。 在问出口前,方静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烫伤。 平时吃饭最积极的宋年,今晚却食不知味,就连桌上这道甜口的糖醋排骨也一筷子没动。 方静淞看出他的异常,只是不动声色,开口问及的是宋年的工作:“这段时间,兼职做的怎么样?” alpha话说完过去了好几秒,宋年才慢半拍地回过神,他“啊”了一声,回复道:“挺好的。” 宋年的碗里有一块茄子,他低头夹了几次都没将那块茄子夹起来。来回几次,omega叹了口气,将茄子戳了个稀巴烂,方静淞抬眼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 “你一个艺术生,假期去咖啡店兼职,考虑过这对你以后的职业经验会有帮助吗?” 宋年抬起头,见alpha神情意味深长,就知道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当然没有帮助”。alpha在点他。 “艺术生要找个靠谱的实习很难的。”不外乎在画室做助教,教一群新手画鸡蛋和苹果。 宋年叹气,“都是兼职,挣钱和经验顾及到其中一方就好。” “哦?”方静淞慢条斯理地抿了口红茶,“咖啡店兼职工资很高吗?” “一个月五千。”宋年实话实说,“挺高的了,我是通过水稚介绍才得到这份兼职的,除了饭点的时候客人有点多,忙不过来,其他时间挺清闲的。” “五千块就值得你卖命了?”方静淞淡淡道。 在宋年还没明白到这句话的意思前,方静淞的目光落在宋年的右胳膊上,“个体工商户,连为员工买个意外险都没能力办到吧?” 宋年后知后觉,将胳膊放在桌下,企图挡住。越是这样遮掩,方静淞越想拆穿他的自尊:“手怎么了?” “……白天做咖啡的时候不小心洒了,洒到了胳膊上。” 宋年撒了个小谎,同时心虚地观察了一下alpha的眼色。 方静淞当然知道是烫伤,问宋年是想听到第二种回答,这下好了,不如不问。问了,反倒让方静淞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晚饭后,方静淞去浴室洗澡,次卧没锁门,他不知道宋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洗完澡一打开浴室门,omega就坐在房间里等着他。 第43章 “有事?” 方静淞下半身只围了个浴巾,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向衣柜。 宋年抿唇,将那条洗干净又烘干的手帕从身后拿出来:“我来还手帕。” 方静淞回头看了一眼,“放那儿吧。” 从衣柜里拿出睡袍,方静淞正准备解开浴巾,突然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回过头,见还完手帕的宋年还没走。 “不出去?”他微微蹙眉。 宋年攥着手指,舔了舔干涩的唇:“我还有事。” 方静淞随手放下浴袍,转过身看着沙发上的宋年,“什么事?” “我……我想问,家里有安眠药吗?” 方静淞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宋年,“这种事你应该去问管家。” 闻言宋年躲开alpha的目光,低下头,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心情,抬起头朝方静淞告别:“好的,我去问问管家。晚安。” omega刚转身走出一步,方静淞出声唤住了他:“等等。” 如果可以从人的背影看出落寞,那么这一刻,方静淞觉得宋年背对着他的背影是落寞的。 他确信宋年有话要说。 “安眠药是可以随便吃的吗?”方静淞扔下擦头发的毛巾,语气暗含斥责。 这句话的语气还没平时他嘲讽宋年的时候重,宋年却转过身,当着他的面扁了扁嘴:“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明显是受了委屈要哭的德性,方静淞微怔,避开眼,重新捞起毛巾盖住自己的脑袋。 就这样隔绝了omega望着他泫然欲泣的眼。 “睡不着就一棍子把自己打晕。” 方静淞道:“不然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 本来还能再忍一会儿的,听到这两句话宋年直接泪奔了。 也不说缘由,就是一个劲儿地哭,方静淞拿下毛巾,啧了一声:“多大的人了,有话不会好好说?” 天可怜见,这话宋年多想原封不动地回怼给alpha。到底谁不会好好说话?谁一说话就专往人的心窝子戳? 宋年抽噎道:“其实是今天我和别人吵架了……那人泼了我一身咖啡,还泼了我两次……我吵不过她。我就是……就是委屈,还有点害怕……” omega磕磕巴巴,说话带着哭腔,一边抽噎一边说话不利索。 即便如此,宋年也没将自己今天被讹四万块钱的倒霉事说出来。 方静淞一通听下来,没什么反应,末了,他抬手朝宋年指路:“去卫生间把脸洗干净。” 宋年听话的去了,冷水浇在脸上,他才从巨大的情绪中缓过来一点。打开门出去,alpha已经换上了睡袍。 宋年站在卫生间门口,本来以为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结果在看见alpha的那张脸时,又不受控制地委屈起来。 “过来,我看看你的胳膊。”方静淞眉头微蹙,坐在床边朝宋年招手。 白天在咖啡店时没能及时用凉水冲洗,不然也不至于被慢性烫伤,虽不严重,但此刻自己那只被烫伤的胳膊被方先生握在手里,宋年的眼泪不禁漫出了眼眶。 他赶忙用另一只手擦掉,对方静淞说:“没事,不疼。” 方静淞检查了一圈,确实只是看着严重,但大概率过了今晚这一大片红印就能消掉。 “不疼哭成这样?”他抬头,见宋年用另一只手反复揉眼睛,欲盖弥彰地擦眼泪。 “觉得委屈?”他问。 宋年点头。 “委屈到睡不着?” “……还很害怕。” “害怕什么?” 宋年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掉,又被他自己不停地用左手抹掉。 宋年捂着眼睛,忍住哽咽。关于近期的骚扰信息和今天那两个轮流站在路灯下跟踪自己的人……他越想越后怕,但始终没有说出来。 他不敢,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拿着自己的手机,朝方先生展示信箱里这些天收到的那些煞有其事的短信吗?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今天跟踪自己的人是不是就是给自己发短信的人。 他要怎么说? 之前宋年一直觉得这些短信是诈骗信息,可每一次重新收到的短信都在告诉他一件事——对方与自己关系匪浅。 宋年不敢冒这个险。 “事情解决了吗?”方静淞问的是宋年和别人吵架被泼咖啡的事。 宋年愣了一下,再次撒了谎:“……没事了。” 方静淞不想对宋年说教,但失忆的omega似乎连着丢了脑子,只是做个兼职,就能被没素质的客人欺负到连泼了两杯咖啡。 “你这种情况,店长理所应当对你进行补偿。”方静淞理智分析。 殊不知宋年心思压根不在这儿,他藏了一肚子的心事没法说,加上被讹了四万块钱,肉痛连着心痛,又悔又恨。 恨自己当时冲动,大不了就报警,即使事后被方先生知道骂一顿也没啥。 方静淞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他自认为该说的都说了,该提的建议也提了,出声让宋年早点回房休息。 “我……我睡不着。”宋年站在床边,苦哈哈地朝他开口。 方静淞并不建议宋年服用安眠药,那东西伤神,而且只管一时效用,经常服用会产生依赖性。 他看着宋年,等着他的下言。 “给我……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可以吗?” 宋年小声提议道:“这样我会感到安心,一点就好。” 又是该死的ao生理的本能契合缘故,方静淞微微蹙眉:“你房间的那瓶香水呢?” “用完了……” 方静淞狐疑地看了宋年一眼,omega在他注视下悄悄红了耳尖。 为了安睡,宋年一个人睡觉时会喷那瓶和alpha信息素气味类似的香水。经常用的话,当然用得快。 算是默认,宋年看着方静淞关掉了房间里的顶灯,只留下了床头的一盏暖灯。 弯下身,宋年坐到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坐靠在床头的alpha,有点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开……开始了吗?” 宋年高度紧张,方静淞还没释放信息素,他就感觉自己已经闻到了那股木质香。 “没有。”方静淞回答他,伸手将宋年拉近了一点。 他在宋年耳边低语:“提前告诉你,不会很多。” 那份关于宋年的病历还历历在目,宋年有轻微的信息素紊乱症,这意味着存在他会不定时进入发情期的可能性。 距离宋年正式的发情期还有段时间,如果现在被他的信息素刺激导致病症严重,只会得不偿失。 宋年朝方静淞俯首,在某一瞬间,他嗅到了清晰的琥珀木的气味。 在闻到方静淞信息素的那一刻,宋年的五感仿佛被重新打开,陷入焕然一新的感觉。 只闻了不到五分钟,他就软下四肢,趴在了方静淞的怀里。 “好好闻。”宋年小声喃着,“方先生,你的味道好好闻。” 方静淞接受宋年的连环彩虹屁,伸手按住了宋年的后颈。 他将宋年的抑制贴按得严严实实,怕宋年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自己扯下抑制贴。 实际上宋年早就变成了软脚虾,别说撕下抑制贴,此刻他趴在方静淞身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鼻子变得灵敏,嗅出声音,宋年像乖小狗一样在方静淞的胸膛上来回挪动,寻找气味的最浓处。 方静淞突然后悔答应宋年的这项提议,明显omega一闻到他的信息素就失去了理智,说是只闻一点点,这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哪里是一点点就能满足的。 “可以了。”方静淞拍了拍宋年的脸颊,提醒他。 “再闻一下。”宋年趴在他的怀里不愿起来。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方静淞道:“最后两分钟。你该睡觉了。” omega连连应好,明显是闻信息素闻得亢奋了。 方静淞觉得宋年不会按时回去睡觉。他坐靠床头,任由宋年趴在他胸膛上的脑袋越来越往上,直到贴到他的脖颈处。 宋年开始嗅他的脖子。 方静淞受痒,偏了下头,皱着眉伸手拽住宋年后脑勺上的头发,将人拉离自己。 宋年喊了一声“疼”,抬手要拨开他的手,方静淞力道不减,逼迫omega与自己对视:“不许往前钻。” 宋年打了个冷战,乖乖点头。 方静淞松了手,宋年便老实趴在他怀里。一分钟过去,宋年抬头看着他:“可以亲一下吗?” “不可以。” omega表情失望,重新趴回他怀里,没等十秒,手便开始不老实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方静淞拿起手机看时间,还有耐力和宋年报时。 宋年突然趁他不备埋进他的脖子里重重地吸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方静淞:“……” 要不是看在今晚宋年可怜巴巴地在他面前掉眼泪的样子,他早将宋年踢出房间了。 第44章 等到最后一分钟过去,方静淞放下手机,提醒宋年起来,宋年却在这个时候在他的脖子里舔了一口。 方静淞身体一僵,按在宋年后颈抑制贴上的手猛地一按,怀里人发出一声闷哼。 方静淞黑着脸捏着宋年的后脖子,将他的脑袋抬起来。宋年此刻早就神志不清了,眼睛里泛着水光,泪眼朦胧地虚望着他。 看宋年这副模样,方静淞原本要训斥的话也咽了回去。 “够了,起来吧。” 宋年凭借着本能握住方静淞的手,他喃喃道:“我……我有点想……” 方静淞及时打断:“不,你不想。” 抱着宋年从床上下来,他打开门将宋年送回主卧的房间。 刚将人放到床上,omega突然勾住他的脖子,仰头亲上了他的嘴唇。 方静淞第一时间想挣脱,宋年勾着他脖子的手却更加用力。欲望到来的很快,本身这种释放信息素以安抚伴侣的行为就足够暧昧。 方静淞不想承认,他刚刚那样认真地一直按住宋年的后颈,其实是不想闻到对方情动时散发出的信息素。 他会起反应。 眼下因为这个吻,方静淞就知道刚才自己按住宋年后颈的行为是白费了。 遵从于欲望,方静淞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 一直到凌晨,事后清醒的宋年抓着被子从头盖到脚,眼珠溜圆地瞪着天花板。 方静淞靠着床头抽烟,随手拿起床头那盒被他亲手拆封的安全套,他挑了挑眉:“你买了六盒一样的?” 宋年身体绷紧,记忆中的第一次“真枪实战”就这么发生在今晚,他和方先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闻言,宋年轻咳了一声:“是的。” 方静淞翻看了两眼包装盒:“这个牌子我怎么没听过?” 宋年磕巴一下,差点咬到舌头:“我那个同事说,她进货的东西都是高端货,我看牌子上写的也都是英文。” 方静淞笑了一声,放下盒子,眼神微妙地瞟到那两只被扔到地毯的tao。他眯了眯眼,吸了一口烟,故意问宋年:“不是说闻了信息素就能安睡吗?现在睡着了吗?” 宋年耳朵一红,默默拉高被子盖过头顶,声音闷闷的从被子底下传来:“睡着了。” 深夜,终于入睡的宋年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里,每天都会有温和尽职的佣人准时叫自己起床。 餐桌上,摆放着佣人悉心准备好的早餐,美食佳肴应有尽有。起初,他受宠若惊,狼吞虎咽地吃那些食物,被佣人教导用餐需要礼仪。 于是他照模照样地学习,只是他连如何使用刀叉也不会。由于改不掉吃饭急切的样子,佣人喊来了别墅的主人。 一个慈眉善目,看着很温和的中年男人。 宋年被他教导礼仪,教导在餐桌前,尤其是在面临上流社会的晚宴时应该如何优雅地用餐。 男人对他很好,在他学会礼仪之后又教他如何穿衣打扮。宋年穿着合身的衬衫和马甲,被男人推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张稚嫩的脸。 “leo,今后你就是我的养子,我会待你视如己出。我的家产、林园和画廊,在我百年之后都会是你的。” “只要好好听话。记得,听我的话。” 于是,这个在镜子里只有少年模样的宋年同意了。 从那天开始,他需要做的事情被安排进课程表里—— 早上7:00按时起床,7:20用早餐,8:00开始练琴……14:00练习马术,16:30学习斟茶…… 21:00向父亲汇报这一天的学习成果。 弹钢琴的姿势不对,马术课不及格,斟茶功夫有待提高……私自购买漫画书在乐理课上偷看。 男人骂他:“朽木不可雕也。” 可是课还要继续上,学不会的被迫要学会,反抗的代价是被关禁闭。 黑漆漆的废弃花房里,宋年被迫绝食,哭喊着拍打门窗。 “对不起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我出去。” 终于,自称为“父亲”的男人打开了门,依旧是一脸温和,带着他走到客厅——客厅中央,跪着一排听候发落的佣人。 父亲问他:“谁在你被关禁闭的时候为你送过食物?” 宋年不敢出声,目光却心虚地瞥向那个跪在最后面的佣人。 那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一直在花房工作。他不过是花匠的儿子,却违背主人家的命令,私自为宋年送饭。 他不能出卖他……宋年止不住地发抖,他摇了摇头,眼睁睁看着父亲拎着鞭子将所有佣人都鞭笞了一遍。 他怕极了,晚上连觉也不敢睡,闭上眼都是那天佣人在他耳边的哀嚎。 白天醒来也没有精神,钢琴课练了几个月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会,马术课他从马上跌下来后就再也不敢骑马…… 父亲骂他废物:“光听话有什么用?你忘了老子当初是怎么把你从拍卖场买下来的了?你花了我这么多钱,不练出个样子来你让我怎么把你送给别人?” 从被迫到反击,宋年力气不敌,被男人时不时关进房间里殴打。 终于有一天,他把男人的花瓶砸碎了…… 于是那些碎片成了凶器。 大汩大汩的鲜血流到脚下,将他的双脚粘在了原地,宋年想逃,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迈出一步。 他控制不住地大声尖叫,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是……梦吗? 第35章 盘算 宋年惊魂未定地望着天花板,心有余悸。 遮光窗帘紧闭,此刻卧室里光线昏暗,枕边尚有余温,alpha不在。宋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 “咔哒”,浴室门被打开,宋年闻声手一抖,手机砸到了脸上,痛得他即刻叫了一声。 方静淞站在浴室门口,单手打着领带,睨了床上人一眼:“大清早的鬼叫什么?” “我以为你走了……吓我一跳。”宋年从床上坐起来,揉着被砸痛的鼻梁,讪笑两声,“早上好。” 方静淞打领带的手微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年一眼,“梦里也有人吓你一跳?” 刚才那声尖叫他在浴室里听得真切,还以为宋年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脚刚跨出浴室,又闻一声叫喊,方静淞脑壳被吵得嗡嗡响。 “刚刚是做了个噩梦……”梦中场景过分清晰,此刻回想起还心有余悸,待五感归位,宋年才发觉自己的眼睛有点睁不开。 他正要下床去洗漱,脚刚挨地,突然腿一软跌坐在地毯上。宋年傻眼,大脑有片刻的宕机,某些部位的异样感随之而来。 宋年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抬头观察方静淞的反应,alpha神色从容,淡声问道:“去上班?” 宋年尴尬地点头,方静淞系完领带,走到床边,抽出两张纸巾,回身将地毯上的某两个透明物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今天请假吧。”他走进浴室。 宋年软着腿从地上爬起来,咳了一声走到浴室门口,“……我没事,不用请假。” 方静淞甩了甩手,关上了水龙头,他掀了掀眼,透过镜子看向耳尖微红的omega,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服务业难道不重视仪容仪表吗?” “啊?” “你这副样子给客人上咖啡,想被围观吗?” 宋年微怔,默默挪到镜子前。 好家伙,镜子里的自己眼眶红肿,活活一个猪头三。 昨晚伤心向方静淞求助,委屈巴巴哭了半个钟头,好不容易收了眼泪,自己又和对方厮混到了床上。 后半程还是哭,只不过是情动的哭。宋年想起来简直没眼看,他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听到耳边一声轻笑,张开手指,果真从手指缝里看到镜子里的方先生在嘲笑他。 好不容易挨到alpha离开,宋年放弃洗漱,窝回床上捞起手机给梁学长发了个请假的消息。 没几分钟对面回复了个“ok”,梁锦多问他一句昨天被讹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宋年就肉痛。梁锦理所应当以为宋年今天请假是为了昨天那事,劝宋年报警处理。 宋年盯着手机界面,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怎么抉择都不痛快。 方静淞去公司了,早饭没喊宋年下来,大概也是考虑到昨晚刚经历一场床事,大发善心知会了佣人,没让他们上去打扰宋年。 宋年身体累,心更累,回笼觉睡得不踏实,醒来已近中午,他跳下床去浴室洗漱。 刷牙时刷着购物软件,查看官网上的名牌包包的价格,一个比一个奢华昂贵。 终于找到那件和女人昨天身上背的同款的包包,宋年一看价格果真六万八,两眼一黑,他全家身当也没这么多啊。 正好覃水稚的电话打进来,一接通,覃水稚就问起赔包的事,宋年叹气:“你知道了?” 第45章 “梁锦学长告诉我的。”覃水稚道,“对方明摆着就是欺负人,我听说对方还泼你咖啡了?真是没素质!” 宋年继续叹气,他把官网那只包的截图发给覃水稚:“喏,就是这款,对方松口让我赔四万块,发票和检验证书都齐全。我刚想着看看原价多少……果然更贵。” “对方一定是要钱吗?其实走代购也行,有熟人的话可能会更便宜。”覃水稚看完图片后道,“你老公呢?他知道这事吗?” 宋年瞬间哑火:“我没敢说……” “我认识同专业几个前辈,都是学法律的,要我说你就直接报警,她要是扯皮你就请律师告她。” 别说和方静淞提了,到时候要是真闹大了,又是报警又是上法庭的,搞得人尽皆知。他一个人是解决不了,只能求助方先生。 alpha知道后肯定会生气。收拾烂摊子这事宋年也不爱做,他只想息事宁人。 “我再想想办法吧,约定的时间是一周以内,肯定会有办法的。” 宋年举目无亲,车祸后出院,距今才过去一个多月,没亲人救济就算了,认识的朋友也不多。他总不好张口问水稚他们借钱。 宋年下楼翻冰箱,拿着冰块敷眼睛,蹲在冰箱前顺便在手机上搜索:如何在一周内挣到四万块钱? 答案五花八门,最上面一条是一个借贷软件的链接。 宋年重新搜索:如何在合法的条件下一周内快速挣到四万块钱? 想了想又删掉,将四万块钱改为三万块钱。他私房钱还有一万。 塞了个冰块进嘴里,宋年一边嚼着一边翻着答案页面,不是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就是贷款软件的广告。 冰块冰得宋年挤眼睛,思前想后,除了问方静淞要钱,没有第二种办法。 那天管家怎么和他说的来着? “你和方先生是夫妻,婚内财产共有。当然先生也不会计较这些。” 宋年有点心虚。 傍晚的时候掐着点,宋年洗了个澡,第一次主动向褚辰打探方静淞的行程,他发短信问褚辰:“方先生今天有应酬吗?” 同一时间,向方静淞报告近期公司人员聘用情况的褚辰被短信提示音给打断。 他顿了一下,继续向方静淞报告:“人力资源部花了大精力向李青茗讲明聘用条件,尽管年薪福利开到两倍,对方也始终不同意入职我们公司。” 方静淞:“有公司比我们开价更高吗?” “这个不确定。但同行之中,应该没有比我们方氏集团在业内地位更高、福利待遇更好的生物制药公司了吧。” “对方有实力不错,但李青茗毕竟是被学校开除的。她再有本事也需要一个施展能力的平台,不同意入职难道是有什么顾虑?”褚辰迟疑道。 方静淞闻言缓缓抬眼,“什么顾虑?” “对不起会长,我乱说的。”察觉自己多嘴,褚辰及时认错。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来电震动,褚辰身体一僵,正要转过身出去接。 走到办公室门前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褚辰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会长。” 方静淞翻着桌上的文件,听见褚辰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随即是助理怔愣的声音:“是宋小先生打来的……” 这下换方静淞怔愣,他抬起头,盯着褚辰,在他的脸上看到请求。 “接吧。”方静淞示意。 放下手上的资料,方静淞拿起抽屉里的烟盒,抖出一根咬在嘴里。 他听见褚辰回了个“是”,是对宋年的回答。 “咔嚓——”手指转动打火机,幽蓝色的火苗瞬间吞噬烟纸,方静淞吸了一口烟,迎面烟雾升腾。 “会长……”褚辰拿下手机,朝他小声道,“宋小先生问你今晚几点回去。” 方静淞眯了眯眼,拿下烟夹在指尖,朝褚辰招了下手。 褚辰立即拿着手机递过来,电话贴近耳边,就听见宋年慢吞吞的声音:“打扰你了褚特助,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问什么?”方静淞突然开口。 对面立马没声了,方静淞将烟送进嘴里,等着宋年开口,没一会儿听筒里传来宋年微如蚊吟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宋年又觉得不妥,补充道:“我让佣人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菲力牛排,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加班……对了,我还开了一瓶红酒,点了蜡烛。”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宋年是想说烛光晚餐? 方静淞微微挑眉,佯装听不懂:“不确定,可能有应酬。” 宋年“啊”了一声,语气失落:“那好吧,你先忙。” “嗯。” “你又抽烟了吗?” 准备挂电话的手微顿,方静淞下意识地看了眼指尖夹着的烟,听见宋年小声道:“要少抽烟啊,注意身体。” 他刚想说宋年多管闲事,听筒里传来宋年极快的语速:“好了好了,这下真挂了,拜拜。” 挂了电话,褚辰伸手接手机,见老板将那根只吸了两口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褚辰轻咳一声,为方静淞报告接下来行程:“今晚七点胡家人约了您见面,之前就托人递来消息……” “推了。”方静淞打断。 胡家人心里打什么算盘他不知道,但北部战区供药一案刚起又结束,夏湾那块地皮被送入狼口是事实。 此时对方再约谈,不过是事后安抚,打一棒再给个甜枣,想要求和。 偏偏他方静淞不吃这套。 方聿先前说的不错,三个月后是大选,联邦新法案还在修订中,胡家深受大部分群众的支持,明面上占据大选优势。 可背后若无资本参与和支持,终究是不稳妥。 方静淞眼色微暗,方家支持谁,方氏集团又支持谁,姑且还要再论。 第36章 讨好or“诈骗” 晚上八点,车子驶进别墅,趴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宋年第一时间注意到alpha的车回来,他连忙招呼佣人上菜。 窗玻璃映出他得体的一身——白衬衫,领结,以及不同于平常的露出额头的发型。 半小时前,宋年对着镜子用发胶给自己抓了个发型,他没想太多,只觉得能给对方映照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就好。 平时他自己从来不吹发型,偏棕的发色没经过任何后天染色,宋年唯一想到的改变就是用发胶将头发朝后抓了抓。 又选了件白衬衫,以及一条领带,宋年将自己尽量打扮得精致一点,起码看起来比平时穿惯了休闲t恤的自己更成熟一些。 宋年正襟危坐,坐在了餐桌对面,桌上的香薰蜡烛正滴着蜡油,味道有点像薰衣草。 方静淞进屋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微微愣了一下,见宋年起身过来替他拿走公文包,又弯身给他找拖鞋。 宋年刚靠近过来,方静淞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鼻而来,他略微皱眉,同时注意到宋年不同于平时的着装。 “你是想先洗漱,还是先用餐?”宋年开口。 顺着宋年的指示,方静淞看向那一桌精心布置好的晚餐。 “先吃饭吧。”方静淞勾唇,他突然很想知道宋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去厨房洗了手,方静淞坐到餐桌前,拿起刀叉切了块牛排,味道不错,但是相比这个,对面宋年欲言又止的表情才足够精彩。 被盯得不自在,宋年端起酒杯朝方静淞示意:“喝一个……吗?” 他在等宋年能忍多久,端起手边的红酒杯,方静淞顺着宋年的意思碰了碰杯,张唇抿了一口。酒选的是罗曼尼康帝,还挺会选,把他酒库里最贵的酒给开了。 方静淞慢条斯理地晃了晃酒杯:“怎么想起来准备这些?”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每天工作很辛苦……” 宋年顿了一下,他说谎的功夫实在太差,“我今天在家看电视,看到了一个综艺节目,里面的嘉宾说,在生活中偶尔给对方准备惊喜的话,可以很好的促进夫妻感情。” 方静淞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宋年的衣着上,白衬衫很合身,衬托出了omega白皙的皮肤,领带选的不好,黑色的过于严肃和古板,和omega身上的气质不搭。 应该选棕色,和他偏棕的发色对应,头发……发胶用得太多,朝后梳得太过,这种尽力打扮成熟的样子反而起了不和谐的效果。 总结,不如平时顺眼。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方静淞淡笑,故意顺着宋年的话反问:“你觉得我们的感情不好,需要改善?” “也不是。”宋年磕磕巴巴,他心里盘算着事,这顿饭说是烛光晚宴,不如说是“鸿门宴”。宋年心虚得很,起身为方静淞倒酒:“我的意思是加深一下感情。” omega站在他身边替他倒酒,方静淞抬眼,注意到宋年手指上闪过的银光。宋年主动戴了婚戒。 放在平时,因上学和兼职,加上这段并未公开的婚姻,宋年一直听他的话平时是将婚戒取下来。今晚戴上,是突发奇想? 第46章 方静淞眯了眯眼,目光从宋年的手指上移开,他盯着对方的侧脸。 “没人告诉你喷香水的时候不需要喷太多吗?” 宋年倒酒的手一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就听身边的alpha低声道:“你太香了。” 脸一红,宋年没注意将酒倒洒了一点,他急忙拿纸巾擦掉,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心虚地切牛排。 惊慌而逃的身影落在方静淞眼中,他暗嘲宋年的反应。作为成年人,更作为一个男人,方静淞在生意场上见识过很多诱惑,他十分清楚宋年今晚孔雀开屏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好奇宋年这样做的动机。 刚刚戏耍不是本意,omega蹩脚的讨好在他看来是“陷阱”,他不加把火,怎么能轻易让对方原形毕露。 可他没想到宋年十分沉得住气,饭桌上愣是一句话也没多说。难道真像他说的是为了促进夫妻感情? 方静淞盯着宋年看了几秒,对方在他的注视中清了清嗓子,问道:“晚餐怎么样?” “一般。”方静淞口是心非,决定不给宋年一点鼓励。 宋年心道这不歇菜了吗,讨好的第一步都没过关,接下来他还要怎么进行? 方静淞上楼了,宋年回房间掏出香水朝自己身上又喷了几下,刚刚在饭桌上alpha夸了句他很香,大概是喜欢这个味道的香水…… 宋年看了看香水瓶,这东西在化妆镜台的抽屉里放着,没拆过封,他顺手摸出来的。 味道是樱花香,确实很好闻,这一刻,宋年居然惋惜自己的信息素不是这种味道,不然等会儿更好办事了……宋年走出房间,敲响了书房的门。 方静淞刚打开电脑,抬眸见宋年杵在门口问他累不累。 方静淞莫名其妙,面上未显,睨着宋年:“有事说事。” “我没事。”宋年回答得果断,“我就是想问,你……需不需要按摩?就上次那样的。” 无事献殷勤,方静淞不想听宋年再卖关子,冷哼一声,道:“上次是哪次?一次两百那个?” 宋年点头,随即改口:“不过这次要涨点价。” 方静淞觉得好笑。他今天精神还行,没犯头疼的毛病,只是听到宋年这话,很好奇如果自己答应了他,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算是默认,宋年见alpha没有拒绝,直接走进书房开始自己的“讹人计划”。 方静淞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这次是多少?” 绕到办公桌后,宋年将自己的衬衫袖子朝上捋了捋,两手轻轻抚上男人的太阳穴。 “四万。”声音小的仿佛只有宋年自己能听见。 “?”方静淞听见了,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头看向身后的omega,方静淞忍受着对方满身浓郁的香水味,皱了皱眉:“多少?” 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宋年立马讪笑着改口:“开玩笑的,是一万。” “……” 宋年:“十分钟一万块,我给你按摩四十分钟只收三万块怎么样?” “呵。”除了震惊,方静淞还觉得离谱,“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样吧,两万怎么样?我加时,给你按摩一个小时。”说出口的同时,宋年觉得自己的良心正在接受煎熬。 得亏他不是资本家,按摩一小时两万块,谁有他心黑?宋年腹诽,却实在是没辙了。 只不过“人傻钱多定律”放在方先生身上明显不顶用,宋年硬着头皮往下编:“实在不行,我给你按一整晚……” alpha用一种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他,宋年偃旗息鼓,闭嘴了。老老实实给人按摩。 方静淞却被宋年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熏得快睁不开眼,现在,他不觉得宋年是有事求他,他觉得宋年是在故意整他。 “咳咳咳。”方静淞被呛到喘不过气,他在鼻子前挥了挥手,将宋年从座位后扯出来,“你存心的是不是?咳咳咳……” 见状,宋年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闻了闻衣服,甜腻的香水味确实很浓郁,但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宋年一愣,反应过来方先生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嗅觉比平常人更灵敏。 “对不起,我以为你喜欢……” 宋年立刻走开几步,远离书桌后的方静淞。 方静淞更加莫名其妙,不知道宋年从哪里得出来他喜欢樱花味的香水,喷这么多,除了想熏死他,方静淞想不出第二种答案。 好不容易舒缓了点,方静淞一抬头看着几乎走到书房另一面墙前的宋年,突然有种无力感。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宋年还在装傻:“啊?没有啊。” 方静淞嗤笑:“烛光晚餐,香薰蜡烛,白衬衫,香水,领带……戒指也戴上了。” “宋年。”alpha指尖慢条斯理地敲着桌面,“你是在勾引我吗?” “不是!”宋年立马反驳,“我是在讨好你!因为……” 说漏嘴了。 宋年瞪大眼睛,及时捂住了嘴巴。 方静淞挑了挑眉,一副早就看穿他的表情。 静等宋年开口,方静淞没说话,片刻后,宋年妥协,低着头朝他走过来。 宋年举起手机朝他展示,“方先生,你觉得这款包怎么样?” 面前屏幕里,是一张来自购物软件官网上的某品牌某款包的截图。 方静淞认出了包的牌子,但对包的颜值没什么好说的。 “一般,看不出美丑。” 宋年往后扒了扒屏幕,露出那款包的链接和标价,继续问道:“六万八,你觉得贵吗?” 方静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品牌溢价,这个定价很正常。” 若没看错,宋年给他展示的这款包是女包。怎么,在咖啡店兼职挣到钱了?是准备买给谁? 宋年咬了咬嘴唇,“那……你可以买给我吗?” “?” “这是女包吧。”他觉得宋年品味怪得离谱。 “啊,我就喜欢这种的……我有个朋友是搞代购的,只要四万块就能买来了。” 宋年心虚得要死,不忘编瞎话,“相比之下还是代购划算点,要不你给我钱,我自己去买……” “是吗?”方静淞眯了眯眼,表情不悦,“确定是你喜欢,不是别人喜欢?” 第37章 暗谋 “哪有什么别人。”宋年讪笑,学着自己今天在家看的那档婚恋综艺节目里的嘉宾一样施展诀窍。 他伸手拽住了方静淞的手臂,撒娇般的摇了摇。 “给我买嘛,老……老公。”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宋年心脏狂跳,偷瞄alpha的表情。 三秒内,如果对方的脸色变得不对劲,他会赶在暴风雨来临前立刻溜出书房。 第一秒,alpha脸上一闪而过的是怔愣,第二秒,是震惊。第三秒…… 宋年觉得自己像是突然掌握了超能力,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慢,他精准地捕捉到方静淞的表情变化。 第三秒,alpha抬起眸定定地注视着他。 “宋年。” 方静淞语气听不出好坏,这声点名却让宋年有点汗流浃背。 宋年已经开始在内心尖叫了,撒娇是门技术活,他可能没天赋,但他叫错了吗? 当然没有!他和方先生是合法夫妻,并且已经结婚一年了,彼此的信息素还是高匹配……喊一声老公没毛病。 心路历程如上,宋年不停安慰自己。 方静淞却觑他一眼,冷笑:“脑子没发烧吧?” 撒娇被当作脑子坏掉,宋年一口气梗在胸口,破罐子破摔,道:“就当我发烧吧,所以你能给我四万块钱吗?” 方静淞淡声道:“用来干什么?” “买包。” “……”方静淞盯着宋年的眼睛,omega先一步避开了他的目光。 买包?真拿他当傻子? “你那里不是有张我给你的卡?”不急于今晚就搞清楚原因,方静淞不在意道,“从官网上买还是找人代购,你自己决定。”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宋年喜笑颜开,激动地朝方静淞道谢:“谢谢!老……你真好!” 差点嘴瓢又叫出那两个字。宋年按捺住内心的欢喜,临走前特意问alpha还需不需要按摩。 方静淞摆了摆手:“出去吧。” 宋年走后的很长时间,书房里还残留着那股甜腻刺鼻的香水味,方静淞关上了电脑,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微风吹进书房,带着夏夜里的露水和湿气,吹散了满室的异香。窗玻璃里映出alpha舒展的眉头。 方静淞忽然勾起唇,失笑。 某些人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的omega还真是……狡猾啊。 景泰夜总会,顶楼vip包厢。 侍应生刚刚推着酒车进门,便听见一声极其暧昧的喘息声。 目光上抬,隔着包厢里五彩斑斓的氛围灯光,侍应生看见了沙发上那个将女伴掐住下巴舌吻的男人。 男人一身昂贵的深蓝色衬衫面料,在包间氛围灯的映照下泛着肌理感和奢华,衬衫的扣子被左右拥抱的两位女伴一人一只手给解到了胸口,露出了肌肉分明的胸膛。 第47章 谨记员工守则,服务生立刻低下头,没再多看。随即将酒一一摆在茶几上,他询问客人需不需要现在打开。 包间里充斥着女人的嬉笑声,男人兴致大开,不在乎外人在,和身边的两位女伴言语调笑间已经翻身将其中一个压在了沙发上。 送酒的侍应生有点汗流浃背。 能来顶楼vip包间的客人非富即贵,送酒前领班就提前知会过他,这一间的客人尤其不好惹。 言语间能听出“高层”的意思。他再追问,领班挤眉弄眼地朝他说了个“胡”字。 a市姓胡的人多了去了,再矜贵比不过三代从政的胡庭禄家。胡庭禄是谁?联邦常务秘书长兼国防部部长,其子胡尚峰长久驻守北部战区,一等功加身,如今已是上校。 看着昏暗灯光下醉生梦死的男人,侍应生手脚冒汗,秉持着服务态度又问了一遍:“客人是否需要现在开酒?” “啧。”一声不耐烦地轻啧。 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眼神不爽地看向不远处的侍应生。 自己好不容易借病从战区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眼下音乐悦耳,美人在怀,被打扰兴致的滋味让胡尚峰十分不爽。 尤其对方还是个没眼力见的服务生。 “找死是不是?”蛮横惯了,几年从军生活不仅没磨炼掉胡尚峰身上那股富家公子哥惯有的目中无人的毛病,还另外助长了他暴戾的脾气。 桌上的烟灰缸被他一手砸到服务生脚下,玻璃碎裂声瞬间打破了包间里的旖旎和火热。 胡尚峰身边的两位女伴抖着肩膀吓了一跳,立时收敛了浪荡的表情。 角落里的方寒先观看着突如其来的闹剧,眼神微妙。他笑了笑,直起身子率先发话,摆手让侍应生离开:“酒不用开,你先下去吧。” 侍应生如临大赦,逃似的离开了包间。沙发上的胡尚峰坐起身理了理衬衫,嗤了一声:“狗东西,败人兴致。” “何必和一个服务生计较。” 方寒先打圆场,伸手拿起桌上那瓶红酒,用开瓶器打开,倒了两杯朝胡尚峰示意,“上校,尝尝这款酒的味道怎么样。” 刚刚男人的暴戾好像只是一段小插曲,包间里音乐如旧。胡尚峰身边的两个女伴一个端起果盘给男人剥葡萄,一个替他端起了那杯红酒递到嘴边。 酒水顺着男人滚动的喉结咽下去,胡尚峰懒散地背靠沙发,评价:“不错。你挑的酒不会差。” 目光落在方寒先脸上,男人意有所指地勾起唇:“你做事,我放心。” “呵。”方寒先闻言轻笑,他端起酒杯晃了晃,“能与上校合作,是我的荣幸。” 头顶氛围灯随着音乐节奏有律动的变幻着,手里的酒杯跟着映照出五彩斑斓的光,方寒先饮下一口酒,无奈笑道:“我那堂哥长了个狗鼻子,不好惹,更是处处提防我。前几天没与上校联系,也是为了避风头。” “因北部战区供药一事,他最近在公司内部大洗牌,已经私下彻查了好几个部门。” 盯着手里的红酒杯,方寒先忽地黯下眼色,“我联系不上何兆生了。大概是死了。” 胡尚峰一怔,嘴里的葡萄一口咬开,炸出丰满的汁水,他眯起眼:“你怎么就确定是死了?” “我那个伯父是个疯子,他那个人工制造出的儿子也不遑多让。”放下酒杯,方寒先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翘起双腿,从怀中掏出烟盒。 “我用了三百万,就让何兆生答应做我的眼线。他跟了方聿这么久,从我爸活着的时候就死心塌地跟着,一开始,我也以为收买这样一个忠仆很困难。” “可惜啊,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方寒先将烟叼在嘴里。 胡尚峰挑了挑眉,从身边推了一个女伴过去。女人身如弱柳,姿态魅惑,伸手从方寒先手里拿过打火机,贴心地为他点起了烟。 方寒先微怔,随后轻笑,抬眼看向胡尚峰,领下对方的心意,单手揽住了女人的腰。 “夏湾那块地皮我早就看上了,有内部消息称上面准备在那儿建造一座疗养院,日后专门用来收容那些腺体残疾或者生病的omega。” 胡尚峰晃了晃酒杯,“大选在即,严党拥护者眼看就要有翻天的能力……提前在一个领域掌控资源,是最稳妥的。” “这法子,还是多亏了你。”胡尚峰目露欣赏,“同样是方家人,你比他们识时务多了。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商场如战场,找一个合适的盟友,可比孤身作战有用多了。” 是啊,不过是让何兆生偷走方聿的印信和仿写他的笔迹,就轻易替换了那批运往北部战区的药剂。 再让知情的胡尚峰在和一个合适的时机假装发病,那些拓印着方氏制药logo的药剂就成了无效药。 药品检控规范严格,一批本该用于治疗战区失控alpha军人的药剂,只要有一个人在服药后没有得到缓解,就意味着这批来自方氏集团的特效药出现了问题。 唯一“受害者”是胡尚峰,黑白是非自然由当事人说了算。胡家人爱子心切,得知儿子患病的噩耗时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要状告方氏制药。 事情最后之所以选择私了,是胡家人发现儿子并没有患上这种不明后遗症,因而所谓的药物造假也就不存在了。 一切不过是胡尚峰瞒着家里人玩了票大的——他要钱,要夏湾的那块地皮,更要方家资本在大选之时支持胡家。 这算是阳谋,方家人为了集团名声和前途着想,只能认栽。 木已成舟,等胡家人知道胡尚峰的所作所为,已经来不及了。即使胡家官威再大,也没法保证用这种方法得罪方氏后,到时候不会被对方反咬一口。 所以供药事件暂时解决没几天,胡家人就托人几次递消息约那位方总见一面。 依照胡尚峰的脑子想不到这一层。 家里人正在极力为他善后,胡尚峰不以为然,所幸趁着装病的由头从战区回来养病。 实则回来的这几天一直混迹在各大夜场里消遣玩乐,今晚才有空答应和方寒先见面。 毕竟是“盟友”,素来目中无人的胡尚峰领了情和方寒先坐下来认真聊。 看着对方沉沦在纸醉金迷当中,方寒先眸色晦暗,唇角却勾起笑容:“怎么样胡上校,第一次合作,我就送了你这么大一份见面礼,够诚心吗?” 胡尚峰哈哈大笑,端起酒杯要与他碰杯:“你放心,等我父亲当选,来日你就是方氏制药的掌权人。什么与联邦生物的专项合作、战区特效药供应链……这些生意都是你的。” 方寒先微笑,“那我就提前恭贺胡上校,前程似锦。” 从景泰夜总会出来,已近深夜,司机等在路边,提前下车将醉酒的方寒先扶上后座。 “先生,是直接回去……还是去闵少爷那里?” 上一秒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醉酒模样的人,此刻靠在后座上缓缓睁开了眼。 “底下的兄弟不是说抓到了人?”方寒先眸色清明,低声笑了笑,“回去看看。” 司机犹豫了一下:“闵少爷那边……” “让他闹。” 方寒先扯了扯唇,嗤笑,“omega都是下贱/货,给几天好脸色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冷落几天,又像狗一样爬上来。” 车子抵达私人公寓。 方寒先下车时仰头转了转脖子,交叉的双手将筋骨捏得嘎吱作响。 他面无表情地坐上电梯,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层层变化,直到“叮”的一声,电梯到达第十一层。 空荡的楼道里响起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穿过走廊,声控灯应声而亮。 方寒先走到走廊最后的那个房间前,伸手拧开了门。 “呜呜呜——” 门后,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被胶带粘住了嘴巴,手脚同时被绑在椅子上,正疯狂地挣扎着求饶。 口中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呜声,女人的后背被汗水浸湿,脸上的浓妆随着汗珠的滴落变得斑驳黯淡,露出她本来的面目——眼角皱纹多道,皮肤粗糙暗黄。 劣质香水味随着汗味蒸发,充斥在房间里,变得格外浓郁。方寒先仿若没有闻到,他缓步跨过门槛,顺手将门关上。 房间里的两个手下闻声转过身,朝他颔首:“老板,人带来了。” 走向房间中央的那张椅子,在中年女人无声的、惊恐的注视中,方寒先朝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沈护工,好久不见。” 第38章 真相 “刺啦”一声,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女人目露惊恐地看着眼前人,被绑住的身体扭动间几乎要将椅子弄倒。 “反应这么大?”方寒先低声笑了两下,伸手撕开了女人嘴上的胶带,“沈护工,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胶带甫一被撕开,中年女人立刻大喊大叫:“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 第48章 “嘘。”伸出食指挡在自己的唇前,方寒先挑眉,“一年前和你对接的人是我的手下,你不认识我情有可原。” 女人一怔,张了张口,宛如失声一般陷入震惊和沉默。 “但你既然能被绑来,此时此刻,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方寒先漫不经心地说出女人的名字,“沈、红、黎。” 这个名字彷如魔咒,话音落下的短短几秒,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重现,再回神,女人已经双目猩红。 她维持着表面冷静,抬眼与方寒先对视,声音像生锈的门锁,带着嘶哑:“贵人这是——又想找我合作了?” 方寒先直起身子,掸了掸衣角。 女人不再装聋作哑,这副市侩虚荣的样子,都能让他想象到一年前这女人是怎样为了二十万就设计让宋年入了圈套。 方寒先开门见山,问道:“三个月前的那场车祸是不是和你有关?” 沈红黎表情怔愣,想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笑意:“什么三个月前,怕不是贵人多忘事,一年前说好只要我拉那个姓袁的下水,就没我什么事了。先交钱后办事,当初说的好好的……” “怎么,现在又想找我合作了?”沈红黎眯起眼,上下扫视男人的衣着,清了清嗓子,故意舔了一下唇。 “既然想搭伙,难道不应该客气点吗?派人直接将我从ktv绑过来是什么意思,老娘一开始还以为是道上要债的。” 女人态度的转变仅在一句话之间,眼神便不复刚才,她舔着唇,注视着方寒先,刻意露出浪荡的表情。 方寒先见状忽地笑出了声,“确定是ktv不是红灯区的某家宾馆?” 沈红黎表情一僵,瞪着眼睛看着他。 身为孤儿院护工却在十年前拐卖走孤儿院里的孩子,一路逃脱警察追捕,更名改姓。这么多年过去,身份是假的,嘴里的话也没几句真的。 一年前方寒先找到女人时,对方正在红灯区从事皮肉生意。 十年前沈红黎30岁,凭借其姣好的容貌和当时的孤儿院院长勾搭不清,得以狐假虎威,行职权之便。 那名院长贪污入狱后,这女人也很快抽离,和对方撇清关系。 如此精明自私的人,方寒先要拿捏起来很容易。 年华如流水,步入中年的沈红黎生意并不好做,因为滥赌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一年前,他比沈红黎先一步找到宋年。 十九岁的omega已经不再是几年前实验室里那个任人摆布的实验品,在被方静淞第一次派人约见时,他就明确拒绝了这场注定不对等的婚姻。 多可惜,83%的匹配率,刚刚好处在高匹配的合格值。 于是方寒先出手干预了,至于沈红黎,是意外收获。 他派人跟踪宋年的那几天,这个原本应该出现在警方通缉名单里的女人,竟然胆大地出现在宋年的校门口,来回几日出现,像是在蹲守。 手下发现端倪,将她带过来,逼问下才知道女人的身份。女人的意图也很简单,几天前她误打误撞得知了宋年的下落,因为没钱,走投无路的沈红黎想到了向宋年勒索。 两人达成合作。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方寒先查到宋年在十五岁那年被送进拍卖场后,没多久便被一位艺术品富商看中买下,收作为养子。 原本是大好前途,两年前,宋年却从富商家中消失了。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富商家中的一名佣人。 同一时间,该富商从家中楼梯跌落,重伤瘫痪。苏醒后,男人便向警察报案,称自己的养子要谋害他。 这么大一个把柄就这样送到了自己手上,那一晚,他翻看着关于宋年从实验室出来后的这些年的调查资料,突然忍不住开怀大笑。 多好的一颗棋子啊。那么就先从身边人下手——利用沈红黎坑蒙拐骗的本事让袁照临入局。 袁照临,两年前那个携宋年从养父家中逃走的佣人。 穷人总是做着妄想一步登天的美梦,等袁照临发现端倪,早就步入陷阱,为时已晚。 欠下高利贷,伸张无门,只好采用暴力,再被黑道放贷的头目派人打个半死。 那群人最懂得怎样掏空人的价值,还不起钱就挖器官,穷人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也就这了。 好友遇难,宋年走投无路,果真没撑多久就答应了和方静淞结婚。 而方寒先自始至终未露面,不费一兵一卒,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在方静淞身边安插一个属于自己的眼线。 无论从信息素契合度,还是现实条件方面,宋年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实这个天时地利的机会出现,很大一部分前提,来自于方静淞本人。 联邦匹配系统的信息素数值不会造假,在此之前,方寒先也没想到方静淞恰好会在三位匹配人选里选中宋年。 他不过是推波助澜,使了点手段,计划就这么顺利的实行了。 一年前两人婚后首次出现在方家家宴上,他与宋年得以“重逢”,对方看他的眼神是那样惊恐,方寒先便知道宋年还记得他。 他未使出十成力,只是趁宴会开始前在阳台堵住宋年,在他面前故意提起两年曾收养过他的那位富商,便将对方吓到失语。 omega天生一副纯良天真的模样,往往却最会以此行骗,宋年养父的瘫痪与他和那个逃走的佣人脱不了干系。 至于谁是凶手,方寒先并不关心。 他只知道,宋年没有选择。 他和宋年是“雇佣者”关系,是“故人重逢”,是彼此利用。不指望宋年婚后会得到方静淞的欢心,方寒先也坚信他的好堂哥不会轻易陷入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里面。 宋年只需扮演好“卧底”的身份,偶尔传传话,递个消息便已足够。 然而仅仅过去一年,这颗棋子就变成了废子。 一切都因为三个月前的那场车祸。早在宋年入院的时间里,方寒先就调查过车祸肇事者,涉事双方都没有背景,只是开计程车的普通人。 车祸是意外。 那么,导致宋年在那一晚拎着行李箱要从别墅搬走的原因是什么? 事后从别墅佣人口中传出来的风声,那一晚,宋年和方静淞曾发生过争吵。因为什么而争吵?方寒先不得而知。 但是车祸当晚,在宋年从别墅搬离之前,他收到宋年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方二先生,我们的合作可以结束了。 宋年单方面违背指令,说出合作结束的话,收到信息的方寒先第一时间赶赴方家别墅,途中偶遇一起车祸,茫茫雨夜,就这样撞见了倒在血泊里的宋年。 在方寒先的视角,以及根据短信发来的时间和内容,很难不让他认为宋年是要鱼死网破、以死相逼。 那晚,昏死过去前的宋年只是一遍遍求着他,求他带自己回家。方寒先憋着一肚子气朝omega冷嘲热讽:“宋年,你有家吗?” 世界陷入沉静,只有雨静静地落下。他将宋年送去医院急救,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在走廊里穿梭,深夜的急救室空旷得像是在梦中,回声悠长诡异,让他一瞬间分不清现实。 直到助理提醒他,要不要联系方静淞。 手指缝里有血,雨水混着血渍在他的袖子和胸口的衣服上洇染开来,方寒先恍惚想起,是他一路将宋年抱进的医院。 等神志恢复清明,他咧唇,一抹含着嘲弄的笑容自唇边缓缓绽开。 “联系大哥吧,就说——他的omega快要死了。” 他心道宋年最好死了,不然等他醒来,他一定要掐住宋年的脖子质问他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两个月后,omega醒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宋年居然失去了记忆。 像是一笔烂账有头无尾,方寒先突然不知道该向谁去讨。 偏偏,失去记忆的omega将方静淞视作最亲近的人。 无数个夜晚,嫉妒与怨恨疯长,方寒先想,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可以什么都拥有,凭什么有些人,连他的一枚棋子都要抢走。 宋年因车祸丢失的手机在他这里,方寒先隐瞒了这件事。而修复手机很简单,但是要恢复手机里的内容则需要时间。 直到最近,技术人员将修复好的手机送到他这儿,翻看着三个月前的通话记录,方寒先发现一条频繁出现在宋年手机里的号码。 寻着聊天记录的蛛丝马迹,他发现了端倪。 三个月前,宋年似乎受到了威胁。 “是你,对吧?” 思绪转回,方寒先看着眼前女人,不再迂回,冷下脸道:“三个月前,你私自找到宋年,是想做什么?” 闻言,沈红黎愣住,她支支吾吾地装傻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在逃嫌犯,怎么会抛头露面?我没见过宋年,更没联系过他。” 像是预料到对方不会轻易承认,方寒先朝手下示意,拿出那部旧手机,当着沈红黎的面拨通了那条号码。 “叮铃铃——” 第49章 女人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折磨人的手段,不止你平时经常打交道的那些地痞流氓干的出来,我也会。” 方寒先耐心耗尽,“我再问一遍,三个月前,你是不是去找过宋年?” 沈红黎脸色忽变,她吞了下口水,眼珠子心虚地乱瞟,正要开口敷衍,方寒先沉声警告:“我要听真话。” 沈红黎张了张口,最后承认:“是……我是见过那孩子一面。” “原因。”方寒先黯下眼色。 “……要钱。” “宋年凭什么给你钱?” “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不得不给,不然我就捅出来……要不是我,他能逆天改命过上好日子吗?他欠我的,欠的就该还。” 门窗紧关的房间,汗珠顺着沈红黎的额头滴落,她先是紧张,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他都和有钱人结婚了,区区五百万拿不起吗?还想骗我……” 女人陷入回忆,咬牙切齿道:“没成想当初他宁愿和我拖着,也不愿意给钱,他把我惹毛了,惹毛了就都别想好过!” 所以沈红黎写了一封信,戳穿宋年伪造的身世,寄给方家。 成与不成,沈红黎并没有把握,她想到的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宋年在方家人面前难堪。 豪门方家居然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omega嫁进来,方氏集团的掌权人和一个身份造假的卑劣omega结了婚,放在明日的报纸头条上一定很精彩。 如果方家想了结此事,她可以大发善心不将消息爆料,前提是要给一笔封口费。 只是沈红黎低估了上流权贵的手段,她的所作所为掀不起任何风浪,没有人会信她一个字。 哦不,唯一掀起的风浪在方静淞心里。 确实,那封揭穿宋年身世造假的信,成为他和宋年之间信任和感情破裂的引线。 这些,沈红黎当然不知道。她以为自己的“努力”落了空,因赌债而东逃西窜的无数个日夜里,她都在咒骂宋年的忘恩负义。 “出车祸又怎样,没死是他的造化。”沈红黎说着啐了一口,“前几天我还碰见那小子了,居然假装不认识我?真是翅膀硬了,忘记了自己从前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 “闭嘴。” 女人恶毒的言语带着自我情绪的发泄,方寒先想听的不是这些,更觉得刺耳。 勒索的前提是拥有对方的把柄。方寒先现在想知道,沈红黎究竟有宋年的什么把柄。 他直视女人,缓缓开口:“宋年的秘密,是什么?” 第39章 隐情 十年前的记忆一帧帧涌入脑海,沈红黎永远都不会忘记院长在入狱前是怎样亲口警告她不要走漏风声,否则他们这些人都会没命。 孤月高悬的凄冷深夜,档案室里窜起火苗,有关那孩子的资料被投入火盆,火舌瞬间吞噬了照片上稚嫩的脸庞。 连带着那个秘密一同被燃烧殆尽。 沈红黎惨淡地笑了笑,嘲讽道:“真正的宋年十年前就失踪了,现在的,是个冒牌货。” 方寒先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孤儿院有那么多孩子,谁记得谁长什么样,”沈红黎冷哼一声,“十年前谬城化工厂爆炸案后,第十九福利院收容了不少孤儿,有的没待几天便被亲戚接走,有的待了很久,也没人来接。” “宋年就是没人来接的那个。” “报纸上都说宋年牺牲的父母是烈士,名字就登在报纸版面的前列,看来生前是立过不少功。”沈红黎蠕动嘴唇,陷入回忆,“我记得那孩子,小小年纪眼睛里就藏着心事。” “他一点也不乖。来孤儿院的前三天闹着要绝食,故意摔坏其他孩子的玩具,在护工们的饭菜里放洗衣粉……” 沈红黎顿住,突然冷笑两声,“院长实在厌烦,本来是想按照老规矩,找个人贩子冒充领养的名义打发了他,可谁知道突然有消息称有大企业要来孤儿院捐款。” 一是处在风口浪尖不方便行事,二是这些大企业是按照人头数进行捐款,多一个孩子在,就能多领到一笔补助。 “院长本想着等这些企业代表捐过款后再瞅准时机打发了这孩子,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这孩子突然逃走了。” “这孩子像是有所预料,从孤儿院逃走没多久后,就有两个人找到孤儿院,指名道姓要收养他。”沈红黎道,“院长这才察觉自己惹了多大的祸。” “对方来路不明,院长害怕担责,谎称宋年安然无恙地在房间里睡着……” 方寒先皱眉:“那些孩子的身份信息,孤儿院档案里难道没有过记载?” “档案可以销毁,也可以修改。”沈红黎勾起唇角,“院长和我连夜销毁了那孩子的资料,并选中一个孩子假扮成宋年……” “假扮?” “不然你以为我一直在说的‘宋年’是谁,现在的这个吗?”沈红黎笑出声,语气轻蔑,“那孩子十年前可没这么有骨气。” “一杯热牛奶、两块荞麦饼干,就能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十岁小孩心甘情愿地玩起扮演角色的游戏。” 女人言辞凿凿,嗤道:“这么看,他如今能攀上高枝、脱胎换骨,可是有我的一部分功劳。” “你的功劳?”真是大言不惭,方寒先听感极差,冷笑道,“十年前不是你将宋年给拐走的?” 父亲生前瞒着方家人私自进行人体腺体实验,五年前,他被父亲第一次领着进那间实验室,就是在那里,他首次见到了宋年。 少年眼含憎恶地注视着实验室里的所有人,仅仅五年,是如何从沈红黎口中的“天真愚蠢”变为只有恨意的实验品? “当年你拐走宋年,将他卖给人贩子时,是不是根本没有想过几经转手后宋年会成为活体实验品——” 不管是对女人可憎的嘴脸感到恼怒,还是她说出口的那些所谓真相,在方寒先听后都变成了赤裸裸的罪恶。 他上前一步掐起沈红黎的脸,“是不是想不到,整整五年,从十岁到十五岁,他都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实验室里像一只小白鼠一样的苟活着?” 指骨用力,只需一狠劲,方寒先就能轻易让女人的下巴脱臼。他俯下身看着女人的眼睛,低声问道:“你觉得,宋年过得好吗?” 此时此刻,沈红黎才骤然感觉到害怕,她连忙开口解释道:“我没有拐走宋年!” 当初那两个来孤儿院声称要收养宋年的人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地要领养,在这一行做的久了,慧眼如炬,沈红黎和院长一眼就看出对方是假扮的夫妻。 可无论哪样,真正的宋年都失踪了。 哄骗着、引诱着,从孤儿院里的这些孩子中挑选出一个能够假扮成宋家烈士遗孤的孩子,最终他们看中了那个刚被亲人送进来的孩子,正好档案还未登记上报。 那孩子的父母不久前刚因车祸去世,全家就他从车祸中活了下来——普通家庭,亲戚互相推诿,那孩子刚从医院出院就被送进了孤儿院里。 来的那天,手上还打着石膏。见人不爱说话,看见其他的小朋友玩秋千,他被指使着单手推秋千还能乐在其中,笑得腼腆。 这种没心没肺又没亲人在乎死活的孩子最适合哄骗。 如沈红黎所言,只是一杯热牛奶和两块荞麦饼干,就能让那孩子听话地照做一切。 领养要走程序,后来那对夫妻来过孤儿院三次,每次都是询问“宋年”一些关于他已经牺牲的亲生父母的事。 沈红黎和院长直觉对方来者不善,更怕小孩子说漏嘴,最后以不符合领养条件拒绝了那两人。 “没多久,院长就被人检举贪污,入了监狱。”沈红黎语气激动,“那个时候我和院长才明白自己被卷进了什么阴谋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听到院长在牢里畏罪自杀的消息,我怕下一个就轮到我……”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利欲熏心造就了她和院长成为替罪羔羊,而藏在暗处的幕后之人她至今不知。 那之后,沈红黎故意在孤儿院里制造了一起火灾,将所谓的档案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她不想留下把柄,不想死,更不想像院长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那场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事后上面一纸文件要求谬城第十九福利院搬迁邻市,与当地的孤儿院合并。 沈红黎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搬迁途中她趁乱逃走,事后却莫名成了警方通缉名单上的拐卖贩。看着新闻报纸上的消息,她才知道“宋年”当天同样丢失在迁址途中。 她还是成了替罪羔羊,但沈红黎知道,自己没有拐走任何人。 逃亡路上拖着一个孩子不方便行事,更是引人注目,她何必自找麻烦? 被迫东躲西藏的日子里,沈红黎将自己的不幸遭遇怪罪在宋年身上,没成想多年过去,那个顶着烈士遗孤身份的冒牌货一跃成为了首都大学的高材生,还走运和有钱人结了婚。 第50章 反观自己,生活所迫,这十年来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只要想到这,沈红黎就恨得牙痒痒。 “纵然如此,你以为你就有资格去恨宋年了吗?” 了解完全部隐情,方寒先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红黎,“你以为宋年这些年过得好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十五岁的少年在实验室里承受药剂一遍遍注入体内后产生排异反应而忍痛发出嘶吼、一年前在方宅家宴的阳台上看到他的出现震惊到全身发抖和几近失语、三个月前车祸的雨夜,omega拽着他袖子祈求他送自己回家…… 不用描述,也不用回答,宋年过的好不好,这个问题在方寒先心里应该早就有了答案。 方寒先内心触动,但转瞬即逝。 如果沈红黎没有撒谎,那么十年前“宋年”在孤儿院迁址途中又是怎么失踪的?缘何之后会进了父亲的实验室? 真正的宋年从孤儿院逃走后又去了哪里? 这些都是疑点。方寒先知道,再逼问对方也问不出什么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你最近才遇见过宋年。什么时候,在哪里?”方寒先挑眉,“这次,你又要挟了什么?” 翌日。坐在公司办公室里的方静淞收到银行卡扣款记录。 从短信界面划到微信界面,方静淞点进那个头像是一盆绿植的联系人,指尖微微停顿,想打的字删删减减,只留了个问号。 问号最后也没发出去。昨晚他亲口答应了宋年使用这张卡,现在过问的意义不大。但是方静淞还是满心疑问,他抬手按响了桌子上的内线电话。 褚辰很快进来,敲了敲门,问:“会长有什么事?” 方静淞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他看向褚辰,停了几秒,才终于道:“有空吗,帮我买杯咖啡。” “行,”褚辰问,“还是楼下常喝的那家吗?” 没意外alpha的口味应该不会变,褚辰都转身准备走了,方静淞又喊住他:“等等。” “去利兰商业街买。” 褚辰愣了一下,利兰商业街和公司隔了两条马路,能让老板舍近求远,是那条街上新开了什么有名的咖啡店吗? 褚辰反应也很快,边掏出手机导航搜索,边问:“具体是哪家咖啡店,还是……” 搜索结果出来,导航显示那条商业街上就有三家咖啡店,褚辰还在扒底下的大众点评,就听alpha道:“店面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那家。” 每天早上宋年搭他的顺风车到兼职的地方,司机只将车子停在街头路口。远远望去,方静淞就记得个店铺的外观装修得花里胡哨,像个大型蛋糕盒,名字他懒得记。 褚辰看着手机,点头念出名字:“瑰茗咖啡店……行,我知道了。还是加浓美式对吧?” “换拿铁吧。”方静淞顿了下,“顺便……” 褚辰好奇地看着老板,“什么?” 算了,褚辰不知道宋年在那地方做兼职,方静淞原本想让褚辰买咖啡的时候盯一眼宋年在干什么,因为他总觉得宋年突然找他要钱的行为很古怪,还以买包为托辞。 如果不是omega移情别恋,买个女包要送给情人,就是这个蠢货被什么人给诈骗了…… 方静淞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算了,没什么。” 第40章 和盘托出 整整一天,方静淞都怕收到什么未知来电,告诉他银行卡被冻结或者剩余款项不翼而飞的噩耗。 手指几次点进微信聊天框,看着不符合某人气质的绿植头像,方静淞一边劝自己别太把对方记在心上,一边关闭了手机,顺带在内心嘲笑了某人的土味审美。 得亏还是学艺术的,头像是一盆绿植,和中年人酷爱的“花开富贵”头像没差。 晚上七点。 方静淞从公司回去,一进门冷冷清清。以为宋年没在家,方静淞转头瞥见鞋柜上的鞋子,他记得今早宋年坐他车的时候穿的就是这双帆布鞋。 人回来了?方静淞看了眼二楼的方向。 别墅里佣人恪尽职守,每天按时打扫卫生、准备三餐,从不闲聊多语,别墅里也向来安静。今天从公司回来,没看见宋年的身影,突然就感觉像少了什么。 随后方静淞默默想到,是少了聒噪。 某人还真是利用完他之后就原形毕露了,昨天的殷勤劲儿呢?又是准备烛光晚餐又是喷香水,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礼物一样朝他孔雀开屏和讨好。 目的达到之后就将他抛脑后了,方静淞眼色微暗,在餐桌前坐下。 管家上楼喊了宋年,omega出来,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龟速般的下楼。 “你回来啦。”分神朝他问候了一句,omega继续低头看手机。 方静淞脸色更黑。吃饭的时候他问宋年:“买的包呢?” omega一怔,朝他看过来,回答:“还没买,代购那边需要时间。” “钱付过去了吗?”方静淞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上午我看转账记录怎么是转到你的卡里?” 花他的钱,没直接用他的卡付,浪费一圈先把钱转账到自己卡里,是怕直接付款被他看出来收款人是谁吗? 宋年立马心虚,“还没。” 他倒是想把钱转给那位黎太太,盯着银行卡余额肉痛的纠结了一整天,最后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及“反正这钱不是自己累死累活挣来的”白嫖心态,宋年本想把钱转过去,尽快结束此事。 可谁想对面给他的银行卡号竟然注销了,宋年搞不清楚状况,翻出来黎太太给他留的联系方式,打过去无人接听,像是被对方给拉黑了。 宋年觉得奇怪。将这事告诉了水稚和梁学长他们,一群人没分析出个所以然,只能往好的方面想,是对方良心发现,才没继续讹钱。 朋友让宋年放宽心,起码钱还在。白天上班的时候,宋年抽空看了几次手机,确定自己没收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消息,不然他总觉得这事有点诡异。 包括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被跟踪,今天重新回来上班的时候他都在时刻看着店外。 倒是没再看见和那天路灯下站着的一样奇怪的人。 可是越平静,宋年就越不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这种平静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下了班回到家一直在看手机,宋年搜了一堆诈骗案件的套路,都没他这两天经历的离谱。 饭桌上和方静淞说了没几句话,宋年就下意识地看手机,落在alpha眼里跟“走火入魔”没什么区别。 方静淞眉头微蹙,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宋年一惊,抬起头看着他,结巴道:“没有啊……当然不是。” 话音未落,就见alpha放下了筷子,将椅子朝后拉开一点。方静淞背靠椅背,表情严肃地正视宋年。 “我们谈谈。” 宋年缓慢地咀嚼了一口嘴里的食物,与迟疑的动作不相符的是他胸膛下突然加快的心跳,宋年紧张道:“谈什么?” “谈你。”alpha回答得干脆利落,他将主动权交给宋年,“是你自己说,还是等我问?” “先说好,我耐心不多,更讨厌别人撒谎。” 宋年艰难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光听到方静淞的这句提前警告,就被人唬住了。 “……你想问什么?” 真是纸扎的老虎,半点骨气没有,方静淞呵笑一声,道:“等我问的时候就晚了。” alpha一副“你确定不老实交代吗”的表情,宋年咽了咽口水,抬眸看着他。 方静淞施施然开口:“买包的实情是什么?” “我……” “别跟我说什么喜欢,你打着买包的幌子要钱,是真要钱,还是看中了外面哪个情人,准备买这东西送给他?” “男的,还是女的?或者换种说法,对方alpha还是beta?”方静淞轻嗤一声,“总不能是omega吧?” 宋年人都听傻了,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没有!” 简直是诽谤。 “那是什么?”方静淞眯起眼,想到另一种可能,“你被人骗进传销里了?” 宋年:“?” 突然找他要一笔钱,虽然四万块在方静淞看来不过九牛一毛,但联系前后宋年吞吞吐吐的反应,方静淞更加在心里笃定omega是被什么人给诈骗了。 “我真的没被骗,也不是买包给什么情人,”搜肠刮肚地编造说辞,一抬头,望进alpha冷淡的眼眸里,宋年硬着头皮往下编,“其实是一个朋友想要买包,她没钱,所以打算借我的。” “刚好她也不需要了,钱我还没打过去,”宋年越说越没底气,他小心翼翼看了方静淞一眼,“钱现在在我卡里,我马上把钱还给你……行不?” 说着,宋年打开手机就要转账。 方静淞沉声开口 :“宋年。”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却如雷霆万钧,宋年闻言手一抖,拿着手机不知所措。 第51章 一桌饭菜没动几筷子,方静淞扫视一眼桌面,冷笑一声站起了身,“不愿意说别说了,我也不是很想听。你的事,我也不关心。” alpha上楼,留下宋年一个人面对满桌子冷掉的晚餐。宋年立刻就后悔了。他追过去,一把拉住方静淞的手。 “我是没有说实话,那是因为……”因为觉得会给你添麻烦。 宋年噤声,此时此刻,方静淞站在楼梯上高出他一个台阶,宋年一点一点握住方静淞的手。他内心着急,不知该如何措辞,又怕alpha直接走掉。 方静淞只是轻轻一抬手,就将自己那只手从宋年手中抽了出来。耐心耗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一股无明火烧得他气愤难言。 “没人逼你说。”方静淞转身走向房间。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是宋年追着他进了房间。接下来的十分钟,omega朝他全盘托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方静淞听后沉默,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是蠢的吗?” 被撒泼的客人讹钱、被来历不明的人跟踪、在这之前还不停收到陌生短信的骚扰……一桩桩听下来,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两周。 方静淞怀疑宋年根本没有安全意识,或者疑心太重,有妄想症。 不论哪一种,都让方静淞听后无言。 宋年自知理亏,转念却想自己才是受害者,不知道方先生有什么好气的。 宋年没底气地开口:“好在钱没有损失。” 这是钱的事吗?方静淞嗤道:“为了钱尊严都可以不要了是吗?” 被客人泼咖啡、被骂、被讹钱,只是因为怕被他知道就忍气吞声,选择息事宁人,愣是吃了个哑巴亏也不敢报警。何况这种事若是他出面,连报警都不需要。 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若是能自己解决得很好倒也罢了,结果呢? 什么烛光晚餐、精心打扮,都是为了讨好他要钱。 方静淞摩挲着手里的手机壳,面色不虞地问:“宋年,骗我很好玩是吗?” 宋年急忙道:“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当时下意识就……”他抿了抿唇,“我记得你不让我在外面惹事,要是真报警的话我怕又像上次那样惹你生气。” “我也不会吵架,当时慌了神,像个傻子一样忍气吞声,现在想起来真是……” 方静淞打断:“你也知道你是傻子?” 宋年一口气梗在胸口,小声补充:“当然还怕你骂我。” 结果还是被骂了。宋年是真怕每次被方先生严厉的目光注视,总觉得自己在alpha面前会掉价。 眼前omega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乖乖认罚的样子,倒是让方静淞没脾气了。他冷着脸盯着宋年,过了一会儿,伸手向他要手机。 “锁屏密码。” “131420。” 指尖微顿,方静淞朝宋年瞥了一眼,omega默默低下头看脚尖。 信箱里没几条短信,大多都是话费余额提醒和一些广告推荐,方静淞上下翻了几条,没看见有奇怪的信息。 “你说的骚扰信息呢?” “我都删掉了。” 方静淞保持怀疑的态度看向宋年,omega解释:“留在手机里总觉得诡异……” “什么样的骚扰短信?”方静淞问。 不知道该不该说,宋年支吾着:“一些日常和过去。发短信的人好像和我认识,好像是……是……” 宋年哑口。 方静淞抬眼:“是谁?” 失去了记忆,车祸后的自己朋友多少、认识的人有哪些,数都能数得过来,宋年早就猜到一直给他发短信的那个人过去应该很了解自己。 可是宋年又不敢多想,情愿对方是个诈骗犯,发骚扰短信只是一种诈骗手段而已。 “袁……照临。” 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说出口的一瞬间,宋年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方静淞微怔,随后笑了一声,这声笑轻而短促,却带着十足十的嘲讽和不屑。 “确定吗?” 随手将手机扔到枕头上,似回忆过去一般,方静淞做了个皱眉思考的动作。 随后他站起身,面朝宋年,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omega的眼睛里有怔愣和惊慌。方静淞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他和宋年结婚之前,自己每月一次的心理问诊。 那时候他的神经衰弱和洁癖比现在要更严重。心理医生问他一些童年经历,即使话说得再坦白、描述的画面再恶心,仔细想想他也觉得不痛不痒。 唯独有一样,他一直记得——心理医生习惯通过观测他的微表情,来验证他说这些话时的情绪反应。 所以尽管如何在心里暗示那些所谓的童年经历没什么大不了,心理医生还是断言他如今的神经衰弱和洁癖症状与过去有关。 那么,现在……他看着宋年,突然在想,如果自己仔细观察omega眼底的情绪反应和微表情,会不会从宋年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爱意? 一丝,关于宋年对那个beta的爱意。 第41章 体检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和宋年对视的几秒钟里,方静淞无法从omega的眼睛里分辨出多余的情感。 “他人在监狱,如何给你发消息?”松开手,方静淞似笑非笑地开口。 “我应该说清楚的,你那个姓袁的朋友半年前就入狱了。” 方静淞漫不经心地,揭穿袁照临的过往经历,“罪名是暴力斗殴,法庭上也拒不认错,不然不至于被判了一年。” 原来是这样。复学那会儿,连水稚都不知道袁照临的下落,说是一年前从医院出来后就行踪不定,没承想是犯事进了监狱。 宋年想到这,有些惊讶,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些骚扰短信就不可能是袁照临发的了。 方静淞随即也想到这一点,他瞥了一眼宋年,突然道:“除了他,在和我结婚前你还有其他的亲密朋友?” 朋友前莫名加上“亲密”两个字已经足够诡异,听到alpha这么问,宋年立刻摇头。 在方静淞看来实在没什么可信度,他冷嗤一声:“摇头有用吗?谁知道你失忆前瞒了我多少事。” 宋年有口难辨,但十分坚定自己的德行操守:“我不是随便的人。而且……” 他哑巴了,默默瞅了方静淞一眼,小声道:“而且我只喜欢你。” 在方静淞看来依旧没可信度,可能是听的多了,从宋年出院到现在,omega明里暗里朝他表白过多次,犹如在给他进行脱敏训练。 方静淞今晚不高兴,再多情话都没用。 话题回到这些天宋年的遭遇上来,方静淞直截了当地建议:“明天兼职别去了。” “啊?我才干多久……”两周时间,梁学长会给他结工资吗? 宋年道:“也可能是我这段时间兼职太累了,今天我去店里的时候倒没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人。” 毕竟也就那天的遭遇有点诡异,说被跟踪,宋年心里也不是万分确定。 加上骚扰短信的事确定了不是袁照临发的,那么应该就是诈骗信息吧。又不是得罪了什么组织,被开户了……宋年想着要不要过几天去重新办理个号码,或者骚扰信息再发过来,他就把对方拉黑。 连亲身经历者都摸不着头脑,在没证据和线索的情况下,对于方静淞来说,听感就像宋年得了妄想症。 尤其下一秒宋年自言自语地说:“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我要不要找个寺庙拜拜啊?” 方静淞睨了他一眼:“去医院看看脑子才是正经的。” 第二天宋年真的没去咖啡店,倒不是离职,而是被方静淞临时通知去医院体检。 “给你预约了检查,上午九点,联邦中心医院,自己拿着身份证过去。” 刚拿到手的吐司掉到盘子里,宋年瞪大眼睛看着餐桌对面的alpha:“你真认为我脑子有病吗?” 方静淞懒懒抬眼,“现在是了。” 手机嗡嗡响了两下,宋年打开手机,看到聊天框备注是方先生后,他迟疑地看向餐桌对面刚刚放下手机的alpha。 方静淞在微信里给他发了文件,宋年点开,是一份电子版体检表。 “体检的项目都在表上,自己提前做好准备。”方静淞放下餐巾,从餐桌前起身,“医院那边通知过了,全套检查做下来,中午前应该能结束。” 电子体检表上的项目长长一列,宋年划着手机浏览了几眼,明白只是寻常的体检。 “……怎么突然安排体检?” 方静淞换鞋的动作一顿,回答:“例行体检而已。” “离你出院有段时间了,家庭医生能做的检查有限,你有些指标不稳定,去医院做个全套检查保险些。” 他概而括之,没详细提到宋年信息素紊乱的病症。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尤其宋年尚是前期,有不治而愈的可能。 久病沉疴的是宋年天生低等级的腺体治愈能力。既然是天生,便不能以药而愈,但在平时生活中注意别伤到腺体就行。 第52章 而腺体是否受伤,抛开意外不谈,很多时候取决于宋年每次的发情期,毕竟发情期需要被伴侣标记…… 方静淞收敛思绪,临出门前提醒了一句:“既然要做体检,早饭就别吃了。” 看着刚捡起来的吐司,宋年又默默放回盘子里。 没办法,宋年给梁学长发请假的消息。前天刚请过一天,宋年有些不好意思,向梁锦说明了原因,对面大度地说没事,身体要紧。 宋年倒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毛病,他能吃能睡,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就是去体检各项指标估计也都正常。 离体检时间还早,宋年在小阁楼上调了颜料画画,他画画的技巧比之失忆前没什么变化,倒是画风方面,色彩从偏暗转为明艳。 这话复学那会儿专业课老师有向他说过,宋年曾对比自己过去的画作,关于呈现效果和笔法,过去的画作都更加深刻和惊心动魄。 他突然想到今天下午是cora前辈的画展举行时间,应该是没机会参加了。 之所以想参加画展,除了cora是美术界大师深受他这样的学生追捧外,还有一点原因,宋年观摩过,自己先前的画作风格与cora前辈的风格很相似。 宋年想近距离接触画展,试着找找灵感。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过去的记忆。 临近体检时间,管家安排司机送他去中心医院,宋年换下沾了颜料的t恤,换了身干净衣服坐上了车。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因为是提前预约,宋年怕已经错过了叫号,在导台先问了医护人员。 按照指示先抽血,宋年那边还在窗口排队,突然过来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举着手机说了句“看见了”,随即挂电话拍了拍他的肩。 “宋年?”白大褂开口。 宋年转头,怔愣地点了一下头:“是我。” “方先生介绍来的是吗?”白大褂领着他坐电梯,“有预约不用排队,有vip通道。” 知道有预约,没想到还有这种级别的预约。宋年看医生有点眼熟,不确定地多看了几眼,白大褂微笑开口:“出院后,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这么一问,宋年想起来了,眼前医生是自己一个多月前在医院病床上醒来后见到的主治医生。 宋年惊讶:“是你啊……” 瞅了眼白大褂上的胸牌,宋年按照姓氏称呼,“沈医生?” 沈医生弯唇,“是我。” “失忆症的情况,”沈医生看向他,顿了一下,“最近有好转吗?” “没有。”宋年挠了挠头,讪笑道,“倒是有一些片段在脑子里闪过几回,连不成画面,断断续续的。也不确定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脑子被撞坏了瞎想的。” 沈医生被逗笑,知道宋年是活跃气氛,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急,慢慢来。” “现在医学手段这么发达,总有能让你恢复记忆的办法,或迟或早而已。说不定哪天你睡一觉醒来就想起了全部。” “但愿吧。”宋年确实不着急,对于一个孤儿来说,过去应该没什么太值得记住的美好记忆吧。 接下来一小时,宋年被安排做了好几项检查,身高、体重、视力、血常规……有的当场能知道结果,有的需要化验时间。 宋年百无聊赖坐在休息椅上划手机,他刚做完腺体切片,这个项目出结果要等一段时间。 护士发给他一张用餐券,说下一项检查在半小时后,旁边有专门提供给vip客人的用餐区,可以先到那里吃过早饭再过来。 惊叹vip待遇如此到位,宋年拿着用餐券过去。餐区没多少客人,菜品却很丰富,宋年端着盘子在自助点餐区拿了两个蛋挞和一杯燕麦牛奶。 快到晌午的点了,拿太多怕待会儿没肚子吃午饭。 宋年刚咬了一口蛋挞,突然透过餐厅的玻璃墙壁看见外面路过的人影。 由于餐区正对这一层的导台,而导台对面就是电梯门,隔着玻璃墙壁宋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不然他怎么看着刚出电梯的那个人那么像方先生啊。 宋年吃掉第二个蛋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燕麦,抬头时无意瞥了一眼门口,然后就看见了褚特助。 宋年惊愕,门口的褚特助也刚注意到他,朝他做了个颔首的动作。宋年放下杯子跑过去,“褚特助?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宋年左瞟右瞟,果真在走廊最前面看见了方静淞的身影。 褚辰:“会长说有事,要来医院一趟。” 检查室门口,方静淞正和沈医生交谈,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方先生”,方静淞和沈医生同时转过头,就看见宋年从走廊那头快步跑过来。 沈医生默契地将检验单夹在文件夹里,背过手朝方静淞淡笑。方静淞轻咳一声,看着宋年跑到跟前,推了下眼镜,严肃脸:“医院里禁止喧哗,叫什么?” 宋年立刻抿嘴,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在这附近有个应酬,刚结束,顺路过来看看。” 后脚刚走过来的褚辰恰好听到这句话,对每日行程表烂熟于心的褚特助默默在脑子里回忆:上午十点早会,下午两点应酬……现在?刚才吗? 二十分钟前不是老板叫上他开车,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吗? 宋年点了点头:“哦。不过我的体检还没结束,等会儿还有两个项目要检查。” 沈医生适时插嘴:“最后两个项目很简单,现在就可以做了,我让护士领你过去。” 目送omega离开,沈医生把文件夹里那份检验单拿了出来:“你电话里问我宋年的腺体情况如何,喏,刚才也说了,腺体治愈能力这块依旧很差;信息素指标处在一个稳定值,但紊乱前兆还是存在。” 这两个项目的检查才是这次体检的主要目的,方静淞提前和医院打过招呼,无论检查结果如何都要出具一个全面健康的体检报告。 当然是为了应付方聿那边。 从宋年车祸出院后,方聿就三番五次有意提起要为宋年介绍权威的脑科医生来助他找回记忆。 是幌子还是真心暂且不论,要是让父亲知道宋年腺体上的毛病,只会进一步催他离婚另娶。 方静淞不想麻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宋年知道。 也许是担心宋年讳疾忌医,也许有别的原因……总之刚刚在走廊上宋年朝他跑过来的时候,方静淞就是下意识地隐瞒了。 检查结果半小时前出来的,沈医生已经在电话里面通知了他。明明自己不需要过来,但还是过来了。方静淞将自己这个行为归为第二个下意识。 “是车祸引起的吗?”盯着检查报告上的专业表述,方静淞想了下,问道。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信息素紊乱症的形成原因有很多,属于突发性疾病,不好排查出具体的原因。一般来说,除非腺体做过大手术,多半会以这种病为后遗症……” 沈医生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偏了题,“总之在症状严重前可以预防和缓解。” “对于omega来说,另一半的关怀、生活和感情上的平和,都是好的良药。尤其在发情期,一定要及时给予对方安抚。” 方静淞越听越觉得这病堪称“公主病”,既要提供情绪价值,又不能用药物一把根除,费时费力。 见男人面露愁容,沈医生微微惊讶,他和这位方总认识挺久,倒从没在男人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方先生最近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吧?”沈医生道。 方静淞微怔,抬眼看向医生。 沈医生开口:“我只是提个醒,此病症未痊愈前,还是建议暂时别要孩子。不然一旦受孕激素影响,omega很可能会信息素失控暴走,有生命危险。” 孩子?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更是理所当然地将这项计划排除在外。 “不会。” 短暂沉默后,方静淞将检验单还给沈医生。 从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将来也不可能会。 宋年的体检做完了。 一场全身体检足足花了三个小时。做完最后一个项目出来时,方静淞正坐在走廊椅子上翻看检查单。 alpha表情凝重,宋年还以为自己前面的检查结果出了什么毛病。 “结果出来了吗?”宋年挪过去,悄悄歪头看方静淞手上的检查单。 “嗯。” “上面写了什么?” alpha不语,只是翻动手里的几张检查单。 宋年见状心有点慌:“我应该……没什么毛病吧?” 方静淞抬眼看着他,淡淡道:“有。脑子缺了一块,治不好。” 宋年:“?” 医院门口,宋年将一摞体检单揣进书包,目送方静淞上车。 方静淞原本都要走了,听见宋年朝他说了一声“拜拜”后,摇下了车窗。 “你等会去哪儿?”他问。 “我回咖啡店。”本来以为体检要花挺长时间,结果结束时只到中午,左右无事可做,宋年想着就回店里兼职半天吧。 第53章 一个破咖啡店里的工作不知道有什么好积极的,方静淞微微蹙眉,到底没说出口,勾头示意宋年上车,捎他一程。 宋年刚上车管家就打来了电话,问体检结束了没有,要不要现在派司机过去接他。 宋年简单说明了情况,挂电话时见alpha注视着他,手脚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怎么……一直看着我?” 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不会是刚刚吃蛋挞的时候沾到了吧,宋年立马舔了舔唇。 方静淞收回眼,表情淡漠:“看你长得丑。” “……”宋年默默抗议:“我不丑。” 怎么又人身攻击…… 方静淞笑出气音,宋年立马转过头看他,还以为又被嘲笑了,闷气还没生起来,就听alpha轻咳一声,正色道:“请假了还去店里,你下午没事可做?” “差不多。在家窝着也无聊。”宋年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下午有一个想去的画展,但是我没有邀请函。” “什么画展?”方静淞侧目看他。 “cora的画展,我们学美术的都知道他。他很厉害的,名气也大,所以入场券一票难求。” 方静淞思索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问:“画展几点钟?” “下午两点。” 现在已经快一点了。方静淞闻言“落井下石”:“那你别去了。” 宋年碎碎念,当然不敢直接怼方先生。抬眼瞥见男人拿起了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还有空继续挖苦他:“那种高端画展你去了能看懂吗?别说后半场直接原地起拍,每幅画价值千万上亿,你去了买得起吗?” “我当然不买啊,过个眼瘾还不行吗。”宋年小声嘀咕,“我又不是门外汉,怎么可能看不懂……”而且当年自己可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首都大学美术系的。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达咖啡店街口。宋年下车,朝后座摆了摆手。 方静淞淡淡“嗯”了一声,车子扬长而去。 店里今天下午不忙,宋年进店的时候阿簌和梁学长他们正在聊天,见到他来,都很惊讶。 宋年说自己的事忙完了就回来帮忙了。阿簌调侃梁学长雇了个好员工,几人从仓库搬来咖啡豆磨,罐子才装到三分之一,宋年的手机响了。 是短信提示音。 发件人褚特助。 “宋小先生,今天下午两点的画展别忘了参加。” “邀请函我已经让人送过去了,一小时后等你到达艺术馆,邀请函会同时送到你手里。” “哦,忘了补充,这是方先生的意思。” 第42章 重逢前夕 宋年打车去了市艺术馆。给他送邀请函的是方静淞的司机,到地方后宋年朝对方道谢,也没忘记给方静淞也发过去消息。 alpha虽然嘴硬,但还是帮他弄来了邀请函。宋年内心欢喜,发给alpha一个兔子鞠躬的表情包。 “谢谢你,方先生。”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两秒后又恢复如常。宋年盯着手机走进会场,门童让他出示邀请函,并嘱咐为了让来客能够更好的沉浸在画展当中,建议宾客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 宋年照做,随后将手机揣进兜里。 一进去便被会场规格震撼到,整座艺术馆的一二楼展厅都用来单独为画展提供空间,墙壁上挂着cora的真迹,按照绘画时间排列,直观显眼。 出席画展的宾客也不少,大都是艺术品收藏爱好者,身价昂贵,家世显赫。宋年一身t恤加牛仔裤的着装出现在这些人当中,倒显得突眼了。 不过那些来自上流社会的目光没在宋年身上停留很久便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画展也是交际场合,有点权势地位的混在一起侃侃而谈,既是寒暄也是拉拢。 正规场合的画展都不让宾客拿手机怼着画作拍照,宋年只在进场前对着展厅拍了几张,他平时不爱发朋友圈,但这次不一样,画展入场券得来不易,有机会和偶像近距离接触,宋年内心激动到难以言表。 不过遥望了一圈,没看见cora的身影,宋年按照画作底下标注的时间顺序挨个观摩偶像的画作。 cora早年的画宋年都有看过,不管是作为在课堂上的范本,还是他私下的收集,很多画宋年都能清晰地说出cora在镜头前直言的创作灵感。 展厅不仅很用心的以画作时间来归类和展览,还按照cora的中早期风格将那些画放置在不同的背景墙上,以不同色调的灯光来进行打光。 宋年沉浸在色彩的世界里,直到被后方走廊上的谈笑声吸引。他转过头,看见一群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言笑晏晏地和某个人交谈。 宋年偏头,换了个角度,看见那群人中间站着一位身着白西装的男人,眉眼温和有度,举手投足都是优雅。 是画展主人cora。 宋年踮了踮脚尖,忍不住想找偶像签名。他摸了摸自己背后的书包,刚准备拿下来看里面有没有纸笔,突然手臂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书包掉在了地上。 体检单顺着被拉开的拉链露出来页脚,撞到他的人脚步一顿,弯身帮他捡了起来。 “宋、年?”一声带着迟疑的语气。 宋年蹲下来的动作不及对方快,手指刚碰到地上的书包,对方恰好抬眼,目光从那几张体检单露出的名字上移开。 宋年闻声抬起头,与面前人对视,对方朝他歉意一笑:“抱歉,不小心撞到你了。” 是个青年,年纪轻轻但衣着正式,第一眼让宋年想到学校画室里的石膏模特,五官很深邃立体,像混血人。 “没关系。”宋年垂眼,将体检单从青年手上拿回来,折叠两次后装进书包。 宋年扒了两下找到书包小层里放着的两张明信片,站起身朝后方走廊看了一眼,那群人簇拥着cora正准备上楼。 将书包甩上肩,宋年抬脚正要跟过去,青年在身后忽然喊住了他:“喂,你落了东西。” 宋年回过头,看见青年从地上捡起一枚黑色手环。 “什么?”宋年第一眼没认出那东西。 “从你书包里掉出来的。”青年站在原地,伸出手,将那只黑色手环勾在自己的食指上,展示给宋年看。 “信息素抑制手环,”青年扫了眼手上的东西,看向宋年,“不是你的吗?” 宋年面露疑惑地接到手里,手环没电了,打不开,不过他书包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个东西? 信息素抑制手环因佩戴对象不同,设置的参照值也不同,一般来说都是根据自身信息素数值找医院定制得来的。宋年平时都是常备着抑制贴,并没有戴过信息素抑制手环。 “这不是我的东西……”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宋年实在搞不懂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书包里。 难道是管家给他准备的?但是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他? 手环没电了,要不然打开能看见佩戴人的信息素数据,也好确定这东西是谁落在他这里的。 青年挑眉:“不是你的,怎么会从你的书包里掉出来?” 宋年想了想,选择将手环放回书包里:“可能是我同事的落我这儿了。” 等回去找个充电器就行了,宋年想着,朝青年道了声谢:“谢谢你。” “不客气。”青年弯唇。 在宋年走后,青年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惹来周围宾客的注目。 看到来电显示,青年欣喜若狂地接起来:“方二先生,你终于联系我了吗?我还以为你生气后永远都不理我了呢。” 宋年去了展厅二楼,他没来得及和cora前辈签名合影,便看见几个艺术品商人跟随着cora进了后场。画展拍卖会还没开始,大概是要提前做准备。 像宋年这种只进来过个眼瘾的,估计连和前辈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排不上号就算了,宋年其实没指望能和cora有交流,他干脆回到一楼继续看画,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直到周围宾客纷纷交头接耳,谈话声中有提到“画作拍卖”的关键词。 宋年看了眼手表,离拍卖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已经有讲解员对着画作向宾客进行介绍。一楼展出的这些画是cora的旧作,即使价值不超千万,每幅画算下来也均价百万。 展出是一部分,面向来宾拍卖的又是一部分,宋年站在人群外围,亲眼见证了两场价值百万的拍卖。 他内心感慨,不知道自己哪天才能够像cora一样有名,举办这样一场奢华宏大的画展。 宾客这时逐渐往二楼去,宋年不明所以,紧接着一身白西装的cora出现二楼阳台,轻拍了两下手掌,对着来宾道:“欢迎各位光临鄙人的画展,拍卖会即将开始,接下来请各位移步二楼展厅。” “cora耗时三年的巨作,听主办方说那幅画重磅压轴,起拍价一个亿。” “起拍价一亿,但是cora承诺会将拍卖所得的一半费用用于联邦研究院名下的实验室经费开销。今天来了这么多贵客,你猜最后花落谁家?” 第54章 “联邦研究院名下?生物制药实验室吗?与之相关的企业是方氏集团吧,cora倒是大方。不过,我听说今天严家人也来了,真的假的?” “真的,看那里……” 楼梯上,宋年走在宾客最后,前面几人的谈话声落入耳中。 宋年下意识地回头,没看见哪个是严家人,却看见一楼展厅的廊柱下站着一位眼熟的男生。 他还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就被人流推着上了二楼。二楼是拍卖展厅,宋年过来得晚,前排座位已经满了,他坐在倒数第二排,刚坐下没多久,身边就有人落座。 转过头,宋年一怔。身边人正是刚刚他在楼梯上回头瞥见的那个站在一楼廊柱下的男生。 “你……”宋年盯着男生,努力思考对方的名字。 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高度数眼镜,朝宋年扯唇,“挺巧。” “你是那个……”宋年终于想起来对方的名字,正是水稚口中学校里那个跳级上来的天才,“应缇!对,你是应缇。” 也太巧了。 “对啊,是我。”应缇耸肩,倒没觉得多意外,他朝宋年上下打量了一眼,“来看画展?” 宋年点头。 “哦,差点忘了你是美术系的。”应缇微微挑眉,看向前方展台。 拍卖师已经开始走流程介绍画作。宋年想起来复学那会儿,期末周自己不小心在办公室门口撞翻了应缇的机械模型。 应缇是机械工程系的吧,怎么也来看画展? 宋年轻咳一声:“那个,后来你那门课有通过吗?” “挂了。”应缇语气淡淡。 “啊?你不是说你能修好吗?”当时在酒吧里,他可是亲眼见证了应缇的手速的。 “期末作业没问题,”应缇道,“但是期末考我缺席了。” “啊?”宋年一怔,不知道该不该问,但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为啥缺席?” 应缇没立刻回答。 少年的目光从前方展台上移开,他侧目看向宋年,陷入沉思,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重新看向前方,语气不经意地回答:“那时候正好有事要处理。” 至于什么事能大得过一位大学生的期末考,宋年礼貌地没多问。 本来他和应缇也没多熟,除了是同校,除了那仅有一次的交集,他和应缇本质上其实算陌生人。 见对方认真地看着拍卖师介绍画作,宋年噤声一同观看。 就这样过了三个展品后,应缇突然转过头问他:“你不叫价吗?” 宋年一哂:“……再等等。” 其实根本没能力购买。 能在首都大学读书的学生非富即贵,要么成绩在本专业是佼佼者,应缇两者兼具,自然没考虑到宋年的特殊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为了缓解尴尬,宋年问道:“你也喜欢cora的画吗?” “一般吧。”应缇推了下眼镜,目光不错地盯着展台上的拍卖品,“他的画有市无价,有钱人喜欢买来装逼用。” 艺术收集被应缇说成这样,宋年不敢恭维,“那你会买吗?” “买?”应缇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我可不花冤枉钱。” 好吧,不愧是究极理科生,你跟他谈话艺术价值,他跟你谈实不实用。和对方实在聊不来,宋年闭嘴了。 “不过,你知道今天拍卖会的主场是谁吗?”应缇突然道。 宋年好奇:“你是说来宾吗?” 少年眼神越过前方的宾客,锁定前排某个人的身影,眼神微妙:“严家人也来了。” 宋年不明所以,只听应缇自言自语似的开口:“若论权势地位,压轴展品非严家莫属了吧。” 应缇缓缓道:“你说那幅画,值多少钱?” 一亿起拍,成交价肯定不止一亿。宋年感慨道:“毕竟是cora耗时三年的出山之作,和你前面说的一样,名画都是有市无价的。” 不知是默认了这种说法,还是赞同了宋年的观点,应缇没有开腔。他低头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再抬起头时,眼神瞥向了展厅的窗户。 窗外霞光漫天。少年突兀地开口:“你害怕黑夜吗?” “什么?”宋年没反应过来,他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向展厅窗外。 市艺术馆百年历史,建筑结合了传统艺术和人文气息,外观构造酷似一只手风琴。此刻,晚霞倾洒在窗玻璃上,对应着“风箱”部位,毛玻璃工艺营造出视觉上的褶皱感。 此刻,光与阴影交叠,宋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火警报警器铃声从记忆深处响起,伴随着落日来临前的汽车鸣笛声,那些载着同伴的车子扬长而去,唯独将某个孩子遗忘在原地。 突然出现一只手,捂住了那孩子的口鼻……宋年骤然清醒,心脏狂跳,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着火了,快走。”应缇站起身,语速很快地朝他提醒了一句。 发生什么了?真着火了? 尚未从陌生片段侵袭记忆中反应过来,宋年就看见会场宾客乱哄哄地推挤着下楼。 会场触发了烟雾报警器,一二楼火警铃声大作,拍卖厅的天花板开始往下淋水,现场宾客狼狈地捂着脑袋逃窜。 宋年凭借逃生本能下楼,他想回头看一看应缇的位置,但人群拥挤,由不得他犹豫就被人流推挤着逃出了会场。 意外来得太突然,惊魂未定的宋年站在艺术馆楼下看着最后几名宾客从展厅跑出来。人群里有人率先反应过来,疑道:“发生火灾了吗?是有人误触了烟雾报警器吧?” 宾客集中吵嚷起来,很快主办方出面安抚,将今天出席画展的宾客领到艺术馆的副楼大厅暂时安顿。尚未给个交代,主办方代表又匆匆离开。 被冷落的一群宾客很快又吵嚷起来,宋年和大部分宾客一样,被刚刚展厅的消防喷淋系统打湿了衣服。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太阳快落山了,很明显是画展出了意外。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cora和主办方齐齐露面,大厅灯光明亮清晰,照出cora脸上的抱歉。 “对不起各位,画展出了点意外。会场烟雾报警器出现了故障,拍卖会需要暂停一段时间。” “请各位来宾移步休息室,我们会让人准备毛巾和干净衣物,给诸位造成的不便,我和主办方再次诚恳地向你们道歉。” 事发突然,尽管主办方尽力弥补也难能让所有来宾满意,遑论今日出席画展的人大多是上流人士,非富即贵,被扫了兴致不说,还被淋成了落汤鸡。 在场宾客人数不少,休息室有限,宋年领到一条毛巾擦了擦头发,想着要不要先撤。 手机正好在这时候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发件人方先生。 “什么时候回来?”六个字,加标点符号,一句标准的问候。 alpha竟罕见地主动关心起他归家的早晚。 宋年撂下毛巾,双手打字回复:“马上。” 拍卖会重新开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宋年惋惜地回头看了一眼现场,对面主楼展厅里人影绰绰,一些工作人员正忙着补救那些遭殃的画。 宋年走出艺术馆,夏夜晚风抚面,半湿的t恤贴紧胸腹,风一吹,竟觉着有点冷。 不自在地扯了扯紧贴在身上的布料,宋年走过斑马线,准备到路对面等车。 十字路口,绿灯同时亮起,宋年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经过一辆黑色商务车。车上人一脚油门,将车子重新启动。 副驾驶座上的面具男挑起眉毛,好整以暇地开口:“是他吧?让你那晚心甘情愿答应为我卖命的人,就是他吧?” 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多天来的担心在这一秒迎来释然,袁照临语气难掩激动,“……他还活着。” 宋年还活着。 面具男对袁照临的反应嗤之以鼻,“作为合作条件,我帮你黑进了a大美院的教务系统,查到了你口中的故友的联系方式。” 面具男轻笑,语气刻意放缓,一字一句地强调,“如果他死了,你这些天抱着手机发信息的人是谁?鬼吗?” 他很乐意观察他这位新伙伴的表情反应,继续戳人心窝子:“欸?我怎么记得当时查你这位朋友资料的时候,搂了一眼,信息栏上写着的是已婚啊。” 袁照临瞬间恢复冷静,冷眼斜视对方,“你说错了,不是我心甘情愿,是我正好有你的把柄。” 几周前转监途中,他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掳走,没等他猜出对方的身份,审问他的面具男就主动提起一个月前宝龙监狱里发生的那起暴动。 哦,此刻不应该再叫他面具男,应该叫003。 黑道势力培养出来的专业杀手。 一个月前,003借用一名b级犯人的身份潜入监狱,伺机而动,将一支拓印着联邦生物医药实验室logo的针管刺入副监狱长的后颈。 栽赃挑衅,明面威胁。 彼时距离联邦新法案起草公布刚过去两周时间。 第55章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那场监狱暴动后来在很大程度上鼓动了以胡家为代表的保守派的势力,整个联邦,从南区到经济中心,越来越多的人反对新法案的施行。 袁照临入狱接近一年,他不懂外面政治形势如何变化,他只知道在见到宋年之前,自己不能死。 他趁那场暴乱越了狱,只因为不久前他在监狱里听闻了宋年出车祸的消息。 活也好,死也罢,不管是真人,还是墓碑,他都要去见宋年一面。 他和宋年曾是彼此黑暗中的唯一光亮,一年前是他赌气,恨宋年为了救他稀里糊涂地答应和旁人结婚。于是整日酗酒,浑浑噩噩。 醉酒伤人后,他在法庭上看见宋年恳求的眉眼,突然明白自己是他的累赘。 他拒不认错,被判了一年。监狱生活漫长而折磨,重新冷静的日子里,袁照临无数次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 也是巧合,在003制造监狱暴乱的前一天,袁照临曾亲眼目睹他出入副监狱长的办公室。 003给副监狱长的茶水里下了毒药,那支携带进来的针管也是为了栽赃陷害。 指使003的幕后之人是希望将事情闹大,大到全国民众都能看见他们反对派的决心。 但003在办公室里落下了一个关键证物——信息素抑制手环。 如果自己将这东西交出去,联邦数据科根据信息素检验数值,查出003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 大隐隐于市,袁照临猜的没错,003在实际生活中不止一个身份。若不想暴露,003只能赌一把。 赌他一个落魄的犯人贪财好利,有把柄可供他拿捏。 所以那一晚,在那支装有100meq氯化钾的针管注入到血管之前,袁照临和对方达成了合作条件。 他不要钱,更不要利,他只想要知道宋年活着与否。 彼时003表情意外,不过下一秒,就决定拉袁照临入水:“组织最近缺人,我看你条件不错,还是个傻逼恋爱脑。等着吧——” “等我给你安排一场手术,把追踪芯片植入你的大脑。恭喜,以后你就要喊我老大了。” 这是笔不划算的买卖,但袁照临为了活命,只能同意。 此刻,副驾驶上的男人捞起后座上的那幅画框,低头瞅了两眼,撇了撇嘴问袁照临:“这画你觉得怎么样?” 袁照临目不斜视地开车,“不怎么样。” 想活命的下场就是失去自由,两人第一次合作办事就是盗取名画。袁照临不了解003盗画的目的,估计明天报纸上就会报道艺术馆名画失窃的消息。 “你懂个屁。”003啧道,“那帮装货给这幅画定的起拍价一个亿呢。” 003将画放回原位,左手腕上的电子表闪烁两下,是定时器提示。 这个时候,如果按照拍卖会原先的流程,该到这幅画压轴登场了。估计艺术馆的主办方现在才发现画作被盗了吧。 003勾起唇角,瞥了袁照临一眼,好意提醒:“干我们这行的刀尖舔血,比的就是谁命大。趁着你还有气,建议和亲友早点见面,早说遗言。” 袁照临绷紧下颌,面色难看。 003把玩着手里的蝴蝶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你没发现吗?你那位朋友好像被人盯上了。” “今天一下午他身后都跟了条尾巴。” 第43章 少拍马屁 宋年在艺术馆附近打车,中途顺便去了咖啡店一趟,店里是阿簌在值班,其他同事刚走没多久。 宋年从书包里掏出那枚黑色手环,问阿簌这东西她认不认识。 “信息素抑制手环?”阿簌摇头,“咱店里不就你和老板是omega吗?老板刚走,要不你拍个照问问?” 宋年拿着手环对准镜头,拍了张照片发给梁学长。 坐上计程车回家的半路上,宋年收到梁学长的回复:“我的在手上戴着呢。这个是你捡到的?一般手环里都登录了个人信息,你查查?” 倒是奇怪了。宋年摸不着头脑,不是店里同事落他这儿的,难不成这手环真是管家为自己准备的? 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一路下来宋年身上半湿的衣服都被蒸发干了,管家见他风风火火地上楼,意外道:“小先生?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派司机去接你。” “没事,打车也一样。”他从画展临时回来,等通知管家派车来接,估计还没自己打车回去得快。 宋年随手将书包撂到客厅沙发上,他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画展上又被消防喷淋器喷湿了衣服,炎炎夏日,到家的第一时间就是想上楼洗澡。 “对了。”宋年上楼梯上到一半,又退回来,问管家,“管家,你有给我准备过信息素抑制手环吗?” 管家愣了一下:“信息素抑制手环需要去医院定制。怎么了?如果小先生你不想用抑制贴的话,也可以戴手环。需要我帮你向医院约个时间吗?” 宋年走到沙发前拉开自己的书包,从夹层里摸到那枚黑色手环,“这个。” 他递给管家,“我今天才发现书包里多了这个……不过没电了。家里有手环充电器吗?” “有的。”管家接到手里,检查了一下,稍稍迟疑,但没多语。 他让宋年安心去洗澡,“我帮你把这只手环先充上电。” “谢谢。”宋年呼了口气,想到什么,问:“方先生还没回来吗?” “还没。”管家淡淡一笑,看向墙上的时钟,“不过先生没有提前通知今晚有应酬的消息,应该快到家了。” 明明某些人自己都没到家,怎么还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宋年想到别墅院里院外都有监控,方先生工作的时候也会开小差吗? 比如,突然查看家里的监控,关心他什么时候到家之类的…… 不知为何,宋年心里有点小窃喜,他回房间里洗澡,泡泡打的又大又密,淡淡木质香味的沐浴露揉在皮肤上滑腻又温和,宋年愉悦地哼出了歌。 冲泡沫的时候宋年听到两声喇叭声,他掀开浴室的百叶窗,露出一丝丝缝隙,看见方先生的车驶进了别墅大门。 宋年加快洗漱。 十分钟后,宋年站在衣帽间里放下吹风机,随手拨了拨软趴趴的头发。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被洗澡水热气烘红的脸,先看左脸,再看右边,一整个神清气爽的小伙子。 算不上特别俊朗,但五官端正,鼻子高挺,嘴巴有形,眼睛也炯炯有神。 此刻穿上白t加休闲短裤,放在a大校园里都不算泯然众人,活脱脱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男大。 他根本就不丑啊。 宋年默念,嗯,我不丑。走下楼梯,目光刚好与岛台前的alpha对上视线,宋年顷刻间觉得自己变黯淡了。 方静淞正仰起脖子喝水,瞥见宋年下楼,客厅灯光明亮,omega穿了条宽松的黑色休闲短裤,两条健硕又不失骨感的腿显得格外白皙。 宋年走到他面前,方静淞闻到omega身上的沐浴露味,伴随着热烘烘的体温靠近过来,让方静淞突然幻视之前某次宋年为他从咖啡店里买的可颂面包,香喷喷冒着热气。 想法刚显现,方静淞一口水呛到嗓子,连咳好几声。 他收回眼,失态地用手背抵住嘴唇压抑咳声。 宋年准备好的问候卡在嘴边,语气连忙变为关心:“怎么呛到了?慢点喝。”伸出手给alpha顺气,手刚碰到对方的后背,就被alpha转身的动作躲避掉。 方静淞放下水杯,抬了下手阻挡,示意自己没事。 抽出纸巾擦了擦洒到前襟上的水,方静淞随口问道:“你几点回来的?” “半小时前刚到家。”宋年弯唇,“画展邀请函收到了,谢谢。” 方静淞挑了挑眉,扫了宋年一眼,语气状似不经意:“只是突然想起来在市艺术馆里有认识的人。” 方静淞走向沙发,“你说的那个cora也很有名,算是第一批为新法案站队的公众人物代表。” 宋年倒不清楚这个,这也不能怪他,联邦形势方面,方静淞比他要了解得多。 新法案尚在修订期,早在宋年刚出院那会儿、在家闲聊无事养病的时候,就从每日早报和电视新闻上看见过相关报道。 私心里,宋年并不赞同新法案提出的“以安全性和保护性为由,在军政商等相关领域缩减omega人员的进入比例”。 不止这些……宋年身为omega,最关注的也只有法案对omega群体的约束。 他失神几秒,跟着走到沙发对面,说:“我都不知道cora居然是新法案的拥护者……我今天在现场听说,cora承诺会将压轴画作的拍卖所得,一半都用于捐赠给联邦研究院名下的生物医学实验室。” 他顿了顿,“我记得管家和我说过,集团……一直都有和联邦生物医药有合作。” 方静淞表情淡淡,抬眸觑向宋年,“不错。但你想说什么?” 宋年抿唇,想了想,又摇头:“没什么。” 第56章 集团的事他不懂,即便懂了,他再有私心,也不可能干预集团高层的决策,更别说联邦政策的风向如何。 方静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想多嘴解释一句,转念又想到解释无用,宋年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能懂什么。 自从新法案草案公布,首都大学新生社联合署名写了多少篇文章来骂以严家为代表的激进派,他可不想宋年冲动行事,跟一帮无知的热血青年闯祸。 毕竟没到“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步”,那些年轻稚嫩的反对声音比之他们在文章里讨伐的“激进、不重视o性群体利益”的激进派还要激进,反观之下,倒显得对号入座,前后矛盾了。 没什么章法的抗争,都是一腔孤勇。方静淞收敛思绪,看向宋年,扯开话题:“画展怎么样?” 宋年眼神闪烁:“当然很好!cora不愧是大师,每幅画对色彩和笔法的把控都绝佳!我最喜欢他的《迷神海湾》和《失魂夜》……” 提起喜欢的事物,omega总是认真和激动,喋喋不休地向他讲诉今天在画展上的见闻。 方静淞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听到宋年叹气说画展现场出现了一点意外,不知什么人误触了烟雾报警器,引起了会场的短暂混乱。 他看向宋年半湿的头发,目光轻飘飘地由上到下,明白了宋年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就洗了澡。 眼神只在omega那双腿上多停留了两秒,管家这时正好从厨房出来,提醒他晚餐备好了,问要不要现在端上来。 方静淞不动声色移开眼,点头同意。 净手后回到客厅,方静淞注意到茶几上的充电线,另一端连接着一只黑色手环。 他稍感疑惑,抬眼看向餐桌,宋年已经先他开始动筷子了,刚巧塞了一整只盐焗虾进嘴,咬断虾头便嚼了起来。 方静淞微微皱眉,问:“这是谁的信息素抑制手环?” 宋年闻言顺着alpha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回答:“在我书包里发现的,今天看画展的时候掉了出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管家给我准备的呢。” 问了咖啡店里的同事,这东西不是同事们落他这儿的;回家也问了管家,不是管家给他准备的。宋年道:“可能是在店里兼职的时候,有客人不小心落下的。” 其实他也不确定,毕竟自己的书包每天工作前都是放在前台的桌子下面,买咖啡的客人误将手环掉在他书包里的概率比他买彩票突然中五百万的概率还低吧。 但听管家的意思,信息素抑制手环因人而异,都是需要定制的,价格也不便宜。 宋年想着等明天回店里的时候在前台搞个“失物招领”,店里每天的人流量挺大,固定的顾客也不少,如果手环真是客人不小心落他这儿的,也好早日还给失主。 信息素抑制手环里一般都有使用人的姓名、年龄等资料,涉及隐私,方静淞觉得宋年没有一点警惕意识。 “什么都往家里捡。”方静淞轻声斥责,抬眸见宋年将第二只盐焗虾连壳吃掉,眉头蹙得更深,“白天没吃饭吗?惯的什么毛病,壳都懒得剥了。” 宋年鼓动的咬肌一停,和alpha对视一眼后,伸出筷子夹虾的手转而落在另一道菜上。 “中午赶着去艺术馆我就没吃午饭,今天一天只吃了两个蛋挞和一杯燕麦牛奶,还是在医院体检后吃的。” 宋年小声碎碎念,“连壳吃也没啥,虾皮里富含蛋白质和虾青素,吃了可以补铁补钙,还拥有通乳的功效……” “通什么?”方静淞不耐烦地打断。 宋年陡然噤声,意识到自己光说功效忘考虑到实际情况了。 “我的意思是虾皮有营养,可以吃……” 对于自己说一句宋年就开始犟嘴的行为,方静淞根本懒得和宋年争辩虾皮到底有没有营养。 别说宋年嘴里的所谓功效一般出自于特定品种的毛虾的虾皮,而非餐桌上这道草虾做成的盐焗虾。 方静淞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手套戴上,伸出筷子夹了一只虾。对面的宋年盯着他剥虾的动作,有些惊讶。 alpha修长的手指很有美感,不紧不慢地,三两下就剥好了一只虾。虾肉落盘,alpha伸筷子又夹了一只。 盯到方静淞开始剥第五只的时候,宋年扫了眼盘子里渐少的盐焗虾,默默为自己的碗里添菜。 半晌过后,alpha比他先放下筷子,宋年抬起头,看向餐桌对面:“你吃好了吗?” 方静淞饮食有规律,饭只吃八分饱,标准而健康的饮食习惯。宋年则是能吃多少吃多少,遇到合口的饭菜还能多吃两口。 “嗯。”方静淞摘掉一次性手套,从座位上起身。 宋年扫到他面前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虾肉,提醒道:“你的虾还没吃呢。” 方静淞伸手,将盘子朝前推了一下。 宋年后知后觉,“是剥给我的吗?” “吃剩的。”alpha淡声道。 看着alpha座位前的那堆虾壳,和这盘子里的虾肉一样垒成了小山,宋年立马朝方静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谢谢。” 方静淞挑眉,“吃剩菜也感恩戴德?” 才不是什么剩的,自动忽略alpha的嘴硬,宋年感动道:“我没想到你会给我剥虾。” 方静淞却没法忽略omega的星星眼,“少拍马屁。” 望着alpha上楼的背影,宋年一怔,他哪句话拍马屁了?他好像还没开始吧? 第44章 遭殃 吃饱喝足,宋年拔掉手环充电器,试着开机后却发现查看手环的信息还需要输入密码。 佣人在一旁收拾碗筷,宋年原地捣鼓了半天也搞懂,他喊过来管家,问有没有办法,“能直接跳过密码吗?” 管家接过手环检查,回答:“应该是手环主人设置的密码,找专业人士可以打开。不过这样的话涉及个人隐私,破解密码也需要时间。” 还真是麻烦,宋年想了想,说:“那还是算了吧,我明天先把手环带到店里写个失物招领,实在找不到失主交给警察也行。” 第二天,宋年睡眼惺忪的下楼,吃早餐时刷手机,正好弹出来一条新闻推送,上面说市艺术馆于昨夜发生名画失窃案件。 宋年愣住,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将那篇报道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描述的正是昨天cora的画展。 由于他中途先行离场,对画展后面发生的事并不清楚。可是光看这篇报道,警方透露与会场内的烟雾报警器故障有关,猜测是嫌疑人趁乱盗走了画作。 案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说不惊讶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对名画的惋惜。宋年又在网上翻帖子,不乏网友怀疑此次画作失窃与cora对新法案的立场有关。更有甚至,骂cora是自作自受、活该。 看着满屏的诽谤,宋年眉头皱起来。他吃饭不专心的样子落在方静淞眼里,alpha都懒得再说教。 用完餐方静淞率先出门,宋年闻声回神,急忙朝嘴里扒饭。一口气喝完满杯牛奶,宋年拎着书包追上alpha。 本来是想像往常一样蹭车,结果脚步没刹住。 方静淞在玄关换鞋,身子刚弯下,就被着急忙慌冲过来的宋年撞到后腰,他朝前趔趄一下,幸好手肘抵住了墙壁。 回过头,眼神不悦地瞥了一眼omega,方静淞开口:“我要先去药厂。让管家给你安排别的车。” 宋年微怔,随后点了下头:“好吧。” “你路上小心。”宋年关怀道。 按照行程安排,今天是视察药厂的日子,药厂地址在郊区,与宋年兼职的地方的不顺路。 方静淞临走时交代了一声管家,让他派车送宋年去咖啡店。 车子刚驶上国道,褚辰将备案发了过来,方静淞查看文件的间隙,手机状态栏里弹出来几条新闻推送。 那条昨日艺术馆画展上发生失窃案件的报道格外瞩目,方静淞点开看了两眼,眉头微蹙。 车子一小时后抵达药厂,褚辰已经在门口等候。 见车停下,褚辰上前为他打开车门,按照惯例复述今日行程:“中午的应酬安排在半山酒店,我已经知会过对方老总的助理,说您只留给他们四十分钟的谈判时间。” “下午两点是员工大会,实验室那边有位高级研究员请了病假……关于李青茗入职的邀请,人力资源部那边一直没停歇。” “但就目前情况来看,李青茗是有意拒绝了我们公司抛给她的橄榄枝。” “还有胡家人……胡部长最后出面递了消息,想邀会长您和他见一面。具体谈些什么,大概与他儿子胡尚峰的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 方静淞下车整理衣襟,脸上是一贯的冷淡,“前脚刚诬陷我们集团为战区运送假药,后脚又来求和,好处都让他们得了,这会儿还好意思觍着脸来找我谈?” 谈什么,不言而喻。大选在即,能和胡家有资格较量的也就一个严家。 方氏集团虽为官方生物医药的承接和合作方,但立场方面从未有公司的哪位高层对外直接表明过。 第57章 政界不是商场,搞不好弄一身骚。方静淞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大选到来前,立场态度绝不会率先透露。 见alpha迈步,褚辰跟上去,继续道:“今早刚从报社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昨天在艺术馆举办的那场画展发生了意外,貌似是压轴名画被盗走了。” “看见了。”方静淞轻嗤,“看这架势,有的闹呢。” 褚辰犹豫:“昨天宋小先生也去了画展,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似乎才想到宋年的存在,方静淞微怔,难怪昨天omega和他说了句画展现场的烟雾报警器突然失控作响。说辞倒是和今早新闻上的内容没差。 “什么影响?”方静淞眼神淡淡,扫了一眼褚辰,“你挺会关心他。” 褚辰呼吸一滞,吓出几道咳声:“会长说笑了。” 方静淞面无表情地走进操作间走廊,负责接待的经理已经将无尘服递了过来,戴手套的时候,经理在他面前恭敬地摊开手,“私人物品我帮方总放到储物柜。” 方静淞微怔,他低头,看见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铂金裸戒。 沿着手指摘下,不过短短一秒,方静淞突然想到褚辰刚刚在门口说的话。 昨日画展发生意外,宋年是提前从画展回来的,也幸好提前回来,如果迟一步……迟一步的后果有很多种。 方静淞遏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将手机交给褚辰,收拢掌心,将那枚戒指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经理愣了一下,褚辰朝经理挤眉弄眼:“先带路吧。” 宋年不习惯去咖啡店做个兼职还要麻烦管家为他准备车,可谁让自己今天蹭不了方先生的顺风车了,宋年寻思着要不要自己考个驾照。 转念又想到考了也没用,他又买不起车,车库里那些豪车他可不乐意开,太上档次,显得他像个暴发户,刮了蹭了也麻烦。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总结下来就是无法心安理得。前几天他从方先生那儿靠按摩“讹”来的四万块钱还在卡里呢,转回去太见外,自己花好像也用不着。 宋年想着打开手机检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真是穷酸得可怜,靠自己交完每学期的学费就只能喝西北风了。难怪水稚说他失忆前每次假期都会兼职。 车子突然惯性向前,宋年稳住身形,感觉车后面被撞了一下。他愣住,司机透过后视镜示意他先别下来。 红绿灯路口,身后车辆刹车时发生了追尾,车头不小心剐蹭到了宋年坐的这辆车的车尾。 方家司机下车交涉,宋年打开车窗朝后看,只听自家司机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绿灯亮起,周围车辆川流不息,被阻挡在后面的车辆开始不停地按喇叭。 宋年看了眼时间,本来就是早高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宋年等得焦急,探头叫回司机,“要不算了,我们先走吧。” 闻言,追尾车的车主人倒不乐意了,拉着方家司机在大马路上吵起来。 这么明显的主责方也能一直不讲道理的狡辩,宋年真是被惊呆了。他下车刚想打电话给交警队,对方一把拍掉他的手机。 “欸,你这人……”宋年一口气憋在胸口。 司机替宋年捡起手机,交给他,“宋小先生,这里我来处理。可能暂时走不开,你看要不要打电话给管家?” 等管家再派车过来送他去咖啡店黄花菜都凉了,宋年咬唇:“我确实赶时间,叫车就行。但你这边能处理好吗?” 司机点头。 宋年果断从打车软件上叫车。 十分钟后,车过来,方家司机用手机拍下车牌号,叮嘱宋年路上注意安全。 这本是一个平常的早晨,仔细想想又有些许不平常。宋年将突如其来的“追尾插曲”当作最近水逆的证明。 直到出租车开出第二个路口,宋年发现周围建筑物有点陌生。他掏出手机,打开导航,发现路线已经偏出前往市中心商区的方向。 宋年疑惑,抬起头,前座司机锐利的目光透过车内镜与他对上视线。 宋年骤然心慌,按住自己抖动的手腕,悄悄点开联系人电话。 “嘟嘟嘟……” 紧急联系人的号码刚拨出去两秒,身旁的“乘客”突然扑过来抢过他的手机挂断。 “你们要干什么!” 宋年大惊失色,一边自救拍打车窗,一边伸手抵住对方朝他伸过来的手。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唔。” 视察药厂不超过两个小时,方静淞换下无尘服,褚辰将储物柜里的手机拿给他。 方静淞点亮屏幕,想起下一个行程,问:“半山酒店离这多远?” 褚辰翻着平板,“一小时十五分钟左右。会长您是现在直接赴约,还是先回公司一趟?” 问话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复,褚辰微微迟疑,抬起头见老板在盯着手机看。 “会长?”他喊了一声。 “直接过去吧。”alpha关闭手机,抬脚往停车场走去。 行程忙的时候就是这样,几乎脚不沾地。 郊区路边的葱郁景观树一排排向后远去,斑驳树影洒进车窗,方静淞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打开手机,划到一小时前那通只响了两秒的未接来电。 不论怎么想,都像是对方误触。 宋年, 宋年。 平平无奇的两个字备注。 指尖停留在屏幕之上,离那条未接来电的联系人备注只有微毫之距,方静淞抬起指尖,按下了手机息屏键。 第45章 失踪 晚上八点,商区写字楼灯火通明,方静淞放下手里的文件,走进茶水间倒水。 正逢两个加班的员工在里面摸鱼闲聊,见他进来,受惊一般哈哈地赔笑:“方总。” 他点头回应,略过两人倒了杯热水。 中午的应酬喝多了酒,菜品也一般,谈生意的场合从来不能好好吃饭。晚餐吃的也是褚辰为他订的套餐。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天他都没什么胃口。此刻胃里还有点泛酸。 咖啡冲进杯子里,员工不知道他没有吃甜的习惯,离开前提醒他:“方总,方糖在橱柜第二层。” 咖啡入口,苦得发酸,喝了这么久他都是拿咖啡来提神,从没觉得难以下咽过。 不知怎么的,今天一直在走神,若非行程繁忙容不得他走神太久,方静淞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毛病。 因为他总是想起宋年。 比如现在,他想到宋年爱吃甜的习惯,喝咖啡要加奶加糖,甜品也爱吃,不知节制是常事。 omega还以为他瞒得很好,出院那会儿求管家换病号餐、开小灶,其实家里监控都拍得一清二楚。 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关心一个人的前提是在意他,他不认为自己在意宋年。 中午在半山酒店应酬时,饭后甜点是榛子蛋糕,当时他看着那道甜点,脑中突然就莫名想到管家曾向他汇报宋年车祸后的饮食习惯。 曾提到,宋年最喜欢吃的甜点是榛子蛋糕。 当初让管家记录宋年的饮食习惯是他的意思,毕竟之前宋年苏醒后失忆的消息落在他耳中的第一反应是表示怀疑。 医学方面没法给出确切诊断,为了验证出omega是否真的失忆,就只能通过生活习惯里的细枝末节来观察。 结果呢? 管家也是老糊涂了,那时候什么细节都汇报给他……后来方静淞就意识到这个方法没用,因为他连失忆前的宋年有何爱好、习惯,都从来不了解。 方静淞望向墙上的橱柜,伸手取下方糖罐。 回到办公室时,桌上的手机正好震动,方静淞走过去看到屏幕显示的座机号来自家里。 他神情微顿,接通电话。 “喂?” 管家着急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先生,宋小先生有联系过你吗?” “什么意思?” “宋小先生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联系不上他。家里司机说今早路上出了点状况,车子发生追尾……” “什么?”方静淞打断,他低头,扫了眼溅到桌子上的咖啡液,拧起眉,“什么追尾?” 管家解释:“只是小事故,宋小先生没事。司机说,后面是宋小先生自己打车去的咖啡店,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我担心宋小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电话也打不通……” “我知道了。” 方静淞挂断电话,拨通宋年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机械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有什么虚空的、无法被抓住的情感从心头掠过,方静淞坐在办公桌后第二次拨通了宋年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他起身捞起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电梯门前刚好撞见了一同等电梯的方寒先。采购部并不在这一楼层。 第58章 方静淞脚步放缓,正了正领带,走过去。 方寒先见状捏灭手里的烟,侧目看他,“大哥这么晚才下班?” “你不是也没走?”方静淞将搭在臂弯上的西装外套穿上。 “交个文件。”方寒先耸肩,目光打量方静淞穿衣的动作,唇角微扬,“哥有急事?” 方静淞瞥了他一眼。 方寒先轻笑,“看着像有急事的样子。” 叮——电梯门开。 方静淞走进电梯,按下一楼键,方寒先后脚跟进来,两手插兜,客套一句:“既然没有急事,那哥晚上有空吗?要不聚聚?” “虹区那儿新开了一家夜总会,酒水上乘,招的小o也不错。” 方静淞表情淡漠,“你爸如果早知道你这么不务正业,是不是也后悔自己白给你铺路争权,落得个早死的下场?” 方寒先瞳孔骤缩,死盯着方静淞,唇角伪装的笑容几欲扭曲。 “忘了大哥你是大忙人,不食人间烟火。” 半晌,方寒先嗤笑一声,“不过大哥你是结婚了,弟弟我可没有。流连夜场多正常,不然漫漫长夜你有嫂子在怀,我可什么都没有。” 方静淞闻言眉头微蹙,脸色难看地瞥了方寒先一眼。 电梯抵达一楼,方静淞往地下停车场走去。上车后,他交代司机绕路去一趟利兰商业街。 十分钟路程,等车子到达街口,他下车走进那家咖啡店。 “欢迎光临,喝点什么?” 门被推开,门前悬挂着的铃铛叮铃铃作响,前台的梁锦抬起头看见刚走进来的顾客,神情一怔。 男人身姿挺拔,一身黑西装站在门口,脸比大荧幕上的明星还好看。 梁锦轻咳一声,见对方没回应,又问候了一声:“你好?是点咖啡吗?” “我找宋年。” 梁锦在平板菜单上划动的手顿了一下,他看向对方,迟疑道:“请问你是……” 男人缓步走过来,“我是他丈夫。” 梁锦瞪大眼,随后见男人在他面前举起手机。 屏幕里是一张证件照,尽管和生活照有差距,梁锦还是认出了这张证件照里的人是宋年。 操,他记得宋年才20岁吧。 花了五秒钟消化信息,梁锦目光微微一移,眼尖地注意到男人拿手机的那只手上戴了婚戒。 梁锦吐了口气,如实回答:“宋年今天没来兼职,我正想问怎么回事呢,电话也打不通。回头你转告他,请假可以,无故旷工可是要扣工资的。” 方静淞握紧手机,表情凝重。 梁锦注意到男人的神态,结合对方的问话,惊道:“该不会宋年也不在家吧?” 没得来回复,男人已经推开门离开了咖啡店。 梁锦原地怔愣几秒,发出一条消息到工作群里:“有人和宋年联系过吗?” 众人回复:“没有啊,这小子今天不是旷工了?” 晚上十点,方家别墅里灯火通明,管家放下座机电话,朝alpha摇头:“人也不在老宅。” 客厅沙发上,方静淞双腿/交叠,目光扫向不远处回话的司机,淡声开口:“你再说一遍今早你在送他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已经复述第三遍了,再细枝末节的东西也没有了,一旁的管家听不下去,着急建议:“先生,要不要报警……” 不经意地摩挲着指间婚戒,方静淞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不用管家提醒,他早将司机提供的那辆出租车车牌号发给了警局里认识的人。 三秒,一分钟,五分钟……客厅里安静如水,指针行走的每一秒他都能听见。 “嗡嗡——”桌上手机震动,方静淞点开短信,看到来自警局熟人的回复:“不好查,只查到那辆车是套牌,车也走的是无监控地带。监控最后拍到的地方在南区三路。” “方先生,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要说得罪人,商场如战场,真算起来谁都是敌人。 方静淞点开通话记录,今天上午那通只响了两秒的未接来电仿佛一条血红符咒印在屏幕上。 在商界驰骋多年,顶着中北区商会会长的身份,方静淞见势过很多生意场上的肮脏手段。 如果宋年被他累及…… 第十次,他拨通宋年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景泰夜总会。 顶楼vip包厢。 方寒先与对面男人碰杯:“上次就是在这儿,我忽悠得那姓胡的都找不着北,口口声声说等他老子掌权,届时我就是功臣。” “呵,不得不说,联邦大选若真让胡尚峰他老子当政,也得败在他儿子手里。” 方寒先嗤笑,“我当初找到胡尚峰合作,为他出谋划策,几句忽悠他就听信了我的话,将方氏集团得罪了个彻彻底底。” “本来吧,我那个疯癫的大伯父早已经退居二线,左右不了集团未来的站队。我那个好大哥也是,有谋略有手段,就是城府极深。我进公司这么久,竟看不出来他对新法案的立场。” “可是他又最会记仇,也最恨威胁。一家子盛世凌人,哪在生意上吃过瘪。”方寒先冷笑,“这下好了,为了区区夏湾一块地皮,胡得罪了方家,印象也在集团高层那里大打折扣。” “更别说集团与联邦生物合作多年,新法案实行后,只会对集团扩展业务有利。” “议长知道你有手段,所以才将摆平胡家的事交给你。”男人碰杯后也只是轻抿一口酒,举手投足皆小心谨慎。 方寒先收敛思绪,见状调笑:“怎么,王秘书待会儿还有公事?酒就喝这么一点?别客气,我叫了几个omega陪酒,等会就上来。” “不了,我就是过来替严议长递个话。” “你放心,我知道棋该怎么下。”方寒先晃了晃酒杯,勾起唇,“也请王秘书转告严议长,让他放心。三个月之后的大选,严议长是众望所归,势在必得。” 秘书欣慰点头,“你推荐的那个叫李青茗的研究员,议长看过了她的履历,是个可造之材。” 方寒先笑了笑:“能为严议长解忧,是我的荣幸。” “不过,我听说昨夜艺术馆画展上有画作失窃。”方寒先表情惋惜,“可惜了,那幅压轴画作,我记得是严议长最喜欢的展品。”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秘书故作高深道。 “也是,没影响到严议长就行。”方寒先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包间门开合,王秘书前脚刚走,后脚夜总会领班就将两名年轻的omega送了进来。 方寒先陷在沙发上,由着他们为自己倒酒。 夜总会里培训出来的omega男生都是嗲着嗓子和客人说话,甜言蜜语地哄骗、身娇体软的体态,眼神里却藏着对名利的渴望。 方寒先随手捏起一个男生的下巴,对方痴痴地望着他,美丽的脸上涂脂抹粉,衣着性感暴露,迷离的灯光下,俨然一个精心包装好的礼物。 他打量男生的五官,没有一处不满足世俗意义上的赏心悦目,只是在omega用手解开他的皮带扣时,他突然就失去了兴趣。 他不喜欢太主动的。 两个omega男生见客人起身,还以为是自己伺候得不到位,慌乱地对视了一眼:“先生……” 下一秒,一叠钞票被扔到身上。两男生一愣,听见眼前alpha开口: “你们在包间里待一小时,中途如果有人来找你们,只管尽力托住他就行。问起,就说我刚和你们睡过。” 离开包间,方寒先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司机问道:“先生,回公寓吗?” “嗯。”方寒先吐了口浊气,扯松领带。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路边霓虹灯变幻,光影晃眼。 方寒先刚闭上眼,转念又睁开,他揉了揉太阳穴,吩咐司机:“去拳场。” 耳边有说话声,像是在笑,很吵。 宋年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冰冷的铁笼,再往上是黑漆漆的天花板。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抹亮光,来自于后方墙角处的排气口。随着扇叶的转动,光线被分割成有限的长条状,灰尘颗粒悬浮在那条光柱里,仿佛时间陷入静止。 可宋年知道不是这样。 一天了,从他坐上那辆出租车被人掳到这儿,已经过去快一天。手腕上的电子表每隔整点都会响一下,在宋年清醒的时间里表就已经响了七次。 宋年动了动身体,发现手脚早已经被缚住,他保持着跪坐的姿态靠在铁笼一侧,借着排气口的那点光亮观察房间里的构造。 落了灰的桌子和体育器材随意堆放在角落,地上有散落的扑克牌、几副旧拳套。 他身处的铁笼在房间中央,接口处是由人工焊接而成,采用的实心钢材,出口也被一条形如手臂粗的铁链锁住。 仅靠蛮力根本不可能破笼而出。 一小时前,或者更早,此刻双手被捆在身后,宋年无法通过手表查看时间。 第59章 他只记得刚开始出租车上的那两个人用胶带粘住了他的嘴巴,又用一个黑色不透光的头罩蒙住了他的脑袋。 在手表整点报时响的第一下,行驶的出租车停了下来。 他被人带到什么地方,从下车开始算,宋年记得自己一共走了一百零一十八步。 咔哒——门开锁的声音,接着身体被那两人从后推了一把,他脚步踉跄,栽到了地上。 然后是一声响指声,有人朝他走过来,揭开了他头上的黑色头罩。 入目是刺眼的灯光,宋年跪坐在地上,仰起脸,看见房间里的人——两男一女,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们……是谁?” 下一秒,在问出话的下一秒,宋年察觉到手上的湿热。 他低头,看见满手的红。 “全哥,你要找的omega就是他吗?” 身着烟紫色旗袍的女人推了推沙发上的男人,嗔笑,“什么时候你供的货这么普通了?上面人换口味了?哎呀,你瞧瞧他吓的,脸都白了。” 被称作“全哥”的男人膀大腰粗,青色纹身从半边脸延伸到整条脖子,往下一直到黑衬衫遮盖住的上半身。 “不是他。但和他有关。”男人吐出烟圈,朝宋年点了点下巴,示意他朝后看。 宋年抖着身子,一点一点转过头,在他身后两米处的位置躺了一具尸体。 尸体脑门上一个血眼,正一汩汩地朝外冒着血,很快,血洇湿了地板,再顺着地板流到他脚边。 宋年尖叫。惹来屋里几人的哄笑。 肾上腺素作用,宋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向门的方向,拼命扭着门把手。 “救命!救命!”门把手纹丝不动,整个房间里只有他惊惧地喊叫。 被唤作“全哥”的男人也不着急,更没有派人拦他,只是掏出手枪上膛。 “咔嚓。” 宋年闻声身体一僵,靠着门板怔怔地转过头,在看到身后场景后,身体一软,险些摔倒。 男人坐在沙发上,扯着笑,正举枪对着他。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 “……好,好。”宋年抖着声音,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 男人抬手示意,边上的手下随即走到宋年面前,夺走他肩上的书包,拉开拉链,倒扣书包朝下抖动。 纸巾,水杯,手机,抑制贴,手环。 男人挑眉,接过手下递给他的那枚黑色手环,看了两眼,扔到宋年脚下。 宋年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脚,等看清地上的东西,有什么念头从脑子里一闪了过去。 “手环怎么在你这?”男人开口。 “我……我不知道。”宋年受惊一般地抬起头看着男人,如实回答,“这不是我的,我也在找失主……” 男人掏出手机,点了两下,朝他招了招手。宋年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上前。 “根据定位显示,这手环从六天前就在你这了。” 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在脑中逐渐有了雏形,宋年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被陷害了。 “来,告诉我,你见过这个人吗?” 男人划动手机,翻出一张人物全身照,放大照片上人的脸给他看。 宋年瞳孔骤缩,周四值夜班那晚的回忆一瞬间侵袭脑海。 “……见过。”两个字说出口,几乎用尽了宋年毕生的勇气。 他抖着身子,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一边应付男人的提问,一边悄悄转移视线,看向从自己书包里洒落的一地东西。 手机,手机就在眼前。 在出租车上他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时,就打给了方先生,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方先生看到来电显示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就会来救他…… “你在看什么?”脸颊一痛,男人伸手掰过了他的脸。 “没什么,唔。” 男人收拢掌心,捏紧他的脸颊,“omega虽然是稀缺货,丢一个对我来说顶多是少赚点钱,但要是逃出去的人多嘴泄露了我的生意,你说我需不需要预防一下?” 宋年睁大开眼睛,闻言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他在男人的掌控下摇头,恳求男人放了自己。 “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晚那个omega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求你,我求你放了我吧,我可以给你钱,或者其他什么的……啊。” 男人偏头,注意到宋年后颈上的抑制贴,不由分说地直接撕下来。 “正好你也是omega,他惹的祸就由你弥补吧。” 男人嗤笑,轻蔑地拍了拍宋年的脸,“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闲事,没人告诉你烂好心没好下场吗?” 第46章 危险 回过神,眼前依旧是冰冷的铁笼,宋年浑身打了个冷颤。他咬破嘴唇,强迫自己清醒。 可是愈清醒,残忍的现实就告诉他,此刻他双手双脚被缚,还被锁在钢筋铁骨一般的笼子里,根本没有办法自救。 长久的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造成血液不流通,宋年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渐渐发冷。 谁来救救他…… 黑暗在一点点剥夺宋年的感官,包括情绪。 宋年开始安慰自己,都这个时候了,方先生一定发现他失踪了。方先生会报警、会派人找他。 再等一等,alpha一定会来的。 不,方先生最讨厌麻烦了,他说过不让自己给他惹事的……方先生要是找不到他怎么办? 要是,根本没有报警呢? 反正方先生也不喜欢他……方先生说过他们结婚只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度,无关乎爱情。 如果他消失了,是不是就像丢了一个钥匙或者挂件,根本无关紧要? 明明是酷夏,宋年却觉得身体发冷,冷到他止不住打颤,冷到身体的抖动带动了情绪的失控。 宋年突然眼眶一热,哽咽出声。 “吱呀——”门在此时从外面打开。 宋年一怔,泪眼朦胧地看向门口。 “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 宋年被两个打手一样的人架着胳膊拖去这一层的某个房间,在被推进浴室里解开绳索的一刻,宋年起身一跃,推开两人就往房间外跑。 不过走出两步,就被抓了回来,两手下嘲笑宋年的不自量力。 “省省力气吧,一会儿送你上台,等客人拍下你,今晚往后可有的你受的。” 宋年被两人拿着淋浴器兜头浇了一脸,捂着衣服大叫:“买卖人口是违法的你们不知道吗?!放开我……别碰我!” 两手下觉得好笑,违法?他们拳场干的就是灰色产业。两人继续扒宋年的衣服,不耐烦道:“穿着衣服怎么洗澡?啧,外来的没经过调教的omega就是难搞。” 宋年死死拽着衣服,伸手挠两人的脸,“滚开!别碰我!” 一人脸上被指甲划伤,立时脾气起来,骂了句脏话,招呼同伴帮忙:“清高什么?过了今晚谁他妈知道你被谁买走,到时候又成为谁的狗?!” 房间里传来杀猪般的嘶吼,走廊上路过的女人听到动静,一把将门推开。 只见浴室里两个全哥的手下捂着流血的耳朵对着今天刚来的那个omega骂骂咧咧,抬手就要扇到他脸上。 “行了。”女人及时出声制止。 两手下回头,喊女人“虞姐”,立马叫屈:“全哥交代的。等会儿拳赛结束这小子要上台的,寻思着给他洗个澡收拾干净,哪知道这小子这么厉害,哎呦我的耳朵……” 女人摆摆手,示意两人出去,“让他自己来吧。” 房间里恢复安静,只有从浴室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淋浴声。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近,替宋年关上了浴室的门。 “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到时候不出来我就会让人踹门进去。” 瘫坐在浴室的宋年喘着气,眼神快速扫向周围,随即踩着马桶够到窗户,拿起淋浴头用力砸向窗玻璃。 女人闻声一惊,跑过去推开门,omega还在砸窗,只可惜在拳场,房间玻璃都采用的是防弹级的。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十楼,不是一楼。”女人说完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旗袍褶皱,她撩了撩发,透过镜子看向omega尝试后失望的脸。 “喏,这个给你。”女人转过身,将那只黑色手环递到宋年面前。 “我不要。”宋年冷冷抬眼,盯着女人。 女人无动于衷,随手输入手环密码,屏幕亮起,一闪而过使用人的信息: 姓名:55号。性别:s级omega。年龄:18。 宋年瞥见信息的一瞬间,脸色骤然苍白。他蠕动嘴唇,声音沙哑而惊愕:“那个omega跟我说他叫林雾……” 女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被送到这里的omega只有被拍卖的份,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区区谎言,如果可以用来活命,他们会说一万句。” 此刻,外场擂台上正进行着精彩决斗。 方寒先坐在观众席前排,好整以暇地观看着擂台上的肉搏。 第60章 血腥与暴力美学可视化在每一位参赛拳手的身上,周围押注的呼喊声一个比一个疯狂。 方寒先随手就是全押。周围熟客调侃他大手笔,连赌场负责人都说:“方少豪气。” “赌拳看的就是开心。”方寒先勾起唇角,“就当是给你们老板捧场喽。” 负责人眨了眨眼,附耳朝方寒先低语:“今晚新到的货,等会儿方少赏脸瞅瞅?” 方寒先微怔,身体朝后,远离负责人市侩的嘴脸,客气一笑:“你知道,我来就是看打拳,对货没兴趣。” 负责人挑了挑眉:“行,方少你随意。” 不多久中场休息的锣声在擂台上敲响,方寒先打开手机,看见数十条未接来电,都是来自闵善的轰炸。 他点开微信,又是十几条未读信息。 “方二先生,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们不是和好了吗?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发誓我再也不耍小脾气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对不起,我错了。寒先,我爱你,我爱你啊。” 方寒先一条一条往下读,唇角噙着的笑容越来越嘲讽。 他没告诉过闵善吗?一开始他包养他只是因为看他还算有点脾气,那张脸也说得过去。 omega果然是下贱的东西,没处两天就脾气全无,变成只对他摇尾乞怜的狗。 可是他要狗做什么? 没劲。 果然再往下翻,闵善就开始对他发疯:“你在夜总会睡了别的omega?” “方二先生,回答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方寒先,你到底有没有心?” 方寒先面无表情地关闭手机,擂台上,下半场拳赛已经开始了。 被他押注的选手后半程明显体力不支,频频被揍倒在地。方寒先盯向擂台,指甲扣陷手机按键。 脑海里响起很多个声音,让他面容扭曲。 “议长知道你有手段,才将摆平胡家的事交给你来做。” “你爸如果早知道你这么不务正业,是不是也后悔自己白给你铺路争权,落得个早死的下场?” “方寒先,你到底有没有心?” “十,九,八,七……”擂台上,裁判对倒地的选手宣判倒计时。 方寒先面无表情盯着倒地的选手,对方鼻青脸肿,满身狼狈。 “三,二,一。” 没有奇迹。 押注胜方的观众全场欢呼。 方寒先骤然笑出声,很轻的一声,淹没在周围的欢呼声里,好像在嘲笑他自己。 欢呼声过后,今晚前来赌拳的观众陆续退场,方寒先起身离开座位,走过旁边的阶梯,正准备一同离场。 现场突然灭了几盏灯,光线由亮变暗,伴随着动感音乐,原先的拳击擂台被撤下,裸露出原本的舞台。 一束灯光打到舞台中央,随着音乐节奏的由快到缓,后台人员齐力将一个方方正正盖着红布的大型铁笼推到了舞台中央。 “ladies and gentlemen,欢迎来到拳赛之后的重头戏,请容许我介绍一下今晚的展品。” “等级,普通。性症,男性omega。年龄,20。疼痛耐受力——”主持人停顿,吊足了台下客人的胃口。 “说呀说呀,别卖关子。” “多少?一个普通omega难不成在疼痛耐受力上有天赋?” “别是故意搞什么噱头。” 主持人微微一笑,走到四四方方的物品前,揭晓答案。 “疼痛耐受力,八级。” 随着答案的揭晓,主持人一把掀开了物品外遮盖的红布。 现场专程为该节目留下来的客人随之惊呼。不知是为台上那个被关在铁笼里的omega,还是为主持人嘴里的八级疼痛耐受力。 原本离场的方寒先停步在观众席最后一排。 他眯眼看向舞台中央的铁笼,打光之下,能清楚看见里面关着的omega穿着形制统一的米色连体衣,跪坐在笼底。 此刻,头靠在铁笼一侧,似乎被刚才底下人的欢呼声给惊醒,omega缓慢而迟钝地抬起了头。 只一眼,方寒先看清了omega的脸。 他皱眉。 “宋年?” 第47章 分得清吗? 为了彰显今夜“货品”的全貌,台上灯光由暗变亮。 观众席上坐着的这些所谓的vip客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也带着轻蔑。 主持人招了招手,叫来手下将笼子朝前移到舞台边缘。 后排停下的方寒先,脚步转而移向座位,他往前走了几步,坐到了今晚到场的客人身后。 “确定疼痛耐受力是八级?” 有客人出声质疑,戏谑的目光落在铁笼里的omega身上,“别是你们拳场杀熟,以次充好。” 台下客人哄笑,血腥与暴力的场合,出现这么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omega,容貌第一时间成为次要条件。 毕竟对于拥有着某方面癖好的上流人士来说,心理满足比生理满足要更高级。所以不管是追求刺激,还是满足他们某些不可告人癖好,容器最重要。 好的容器当然不能用一次就坏掉,疼痛也可以指很多方面,不论哪一种,都是折磨“宠物”的手段。 方寒先很清楚出现在这里的omega是什么下场。他沉默地坐在观众席上,目光追寻着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的omega。 这个距离和角度,舞台顶上的灯光直白而赤裸地打在钢筋铁条之上,冰冷质感的牢笼内,蜷缩在里面的omega紧闭双眼,身软到无法动弹,表情十分痛苦。 主持人在待价而沽,其他客人在攀谈取笑。没有人在意宋年的死活。 方寒先的心情由阴郁转晴,下一秒,在看见主持人为了展示“货品”价值所言非虚而指使手下给铁笼通电时,他眯起眼,眼神陡然变得耐人寻味。 三秒后,也可能是五秒,在台上omega发出一声高亢而凄惨的哭叫声时,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胡尚峰的号码。 离间胡家与方氏集团的计划已经达成,筹码足够,只等严议长的下一步棋。但是此刻,方寒先突然觉得可以再加一个筹码。 电话接通。 方寒先勾起唇角:“上校,有兴趣过来看个好东西吗?” 电流过身的刺激让原本意识不清醒的宋年短暂“回光返照”,他睁开眼,只看见白花花一片刺眼的灯光,台下人群涌动的身影成了毛玻璃后的景象,模糊而虚幻。 耳边有哄笑声,还有音乐声,明明在努力听清那些字眼,可感官犹如退化了一般,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他都没法真正分辨出周围人说话的具体内容。 唯有痛感变得清晰。 刚刚电流过身的痛感还在,包括腿脚的麻木,以及身体里一直在燃烧的一团火,从心口已经烧至全身。 宋年无法思考,求生本能让他保持蜷缩的姿势,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发抖。 思绪早就乱成了浆糊,连哭也无法受控制。宋年觉得自己在做梦,灵魂从身体里抽离,伴随着周围的喧闹声,身处的地面突然塌陷,灵魂连同躯体一起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于是宋年看清了十七岁的自己。他被养父调教,任由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精美的、可供上流人士喜欢的“礼物”。 转眼,精心描绘的画面被打破,养父怒气冲冲地将他关进房间里殴打。 青春被拳脚打散,他的十五岁到十七岁,就这么在上了锁的花房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捱的夜晚。 灵魂继续下沉,沉入消毒水充斥着的实验室。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与实验室里很多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他成为精密仪器的螺丝钉、成为手术台上的小白鼠。 转眼,他被许多人绑在手术台上强行割破后颈。天旋地转,那个来自地狱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恭喜你,悲惨的人生开始了。” 直到灵魂沉入真正的地狱,宋年看见了十岁时的自己—— 小小的身躯,脚边立着一只大行李箱,就这么被丢在了福利院门口。出租车扬长而去,一阵风刮过,吹翻了童年的书页。 好痛。 宋年捂住心口,泪流满面。情绪失控和大脑过载让他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半小时前,那颗被强行喂进嘴里的药正不断刺激着他的胃。 犹如产生应激反应一般,宋年张开嘴,胃里翻腾着催使他不停干呕。 尽管动静再大,也难以惹起旁人的注意。因为现场氛围在这一刻进入“高潮”,关于宋年的最高拍价已经达到了三百万。 “六百万。” 台下观众席里,响起一个声音,震惊全场。 “谁啊?抬价这么高?” “不就一个普通omega,都不是s级,谁这么大手笔?” “欸,那是……方二少?旁边坐着的是不是胡家人?” “胡上校,你觉得台上的这个omega怎么样?”忽视周围人的议论,方寒先浅笑,朝身边男人颔首示意,“你若喜欢,我可以将他送给你。” 第61章 “你说的好东西就是指这个?” 胡尚峰挑了挑眉,眼神戏谑地看向台上,“太纯,长相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挂。疼痛耐受力很高?我倒是没这方面癖好,倒是你——” 他转头看向方寒先,唇角噙着坏笑,“你花六百万买他,值吗?” 台上,主持人在问是否还有人要加价。 随着倒数声开始,方寒先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笼子里的身影。 “三、二、一。” 一锤定音。 方寒先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值得。” 将溢出的那点雀跃掩埋心底,他缓缓收回眼,弯唇补充道:“能讨胡上校一笑,就是值得。” 身体像踩在海绵上,宋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笼子里出来的,等耳边的喧闹声变得安静,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车内。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窗外闪过的霓虹灯让人眼花缭乱,宋年动了动手臂,只举起一点就无力地落下。 药效一直在,四肢虚浮无力,心口一直在烧。宋年费劲转过头,尚未看清身边坐着的人是谁,就听到对方一声轻笑:“醒了?” 宋年一愣,迟钝地看向身边人,男人隐没在光影之下,懒懒转过头和他对视。 “不记得我了?嫂、子?” 对方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故意停顿了一下。 宋年在听到这个称呼后愣了愣,药效让他的思考变慢,脑子里只剩下空白,更无法第一时间回应男人的问话。 但宋年认出了男人是方寒先,这一刻,宋年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张了张口,盯着对方失语。眼眶里不受控制地蓄满眼泪,眨眼之间,泪水就淌了下来。 男人微微挑眉,伸出手,刮了一下他的眼眶,“小可怜,哭得我都心软了。” 宋年终于找到自己声音,他哽咽道:“是方先生让你来的吗?” 方寒先手指一顿,唇角笑容僵在脸上。 “我花六百万买下了你。”方寒先收回手,声音淡漠。 “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注视宋年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勾唇微笑,“所以今晚你要跟我走。” 太阳穴一阵刺痛,宋年蹙眉,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人:“你在说什么?我……我要回家……” 宋年转头,视线在车里搜寻着什么。终于发现座位上自己的书包,他连忙打开去翻里面的东西。 “手机,我的手机……”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宋年迟钝地抬起头,看到方寒先对他摇头,“听话,我不想绑着你。” 这句话里的“绑”字吓到了宋年,他几乎立刻想到了自己今天一天的遭遇,越想越完整,越想越清晰……宋年慌忙撤开手,身体紧挨车门,一脸惊恐加防备地看着方寒先。 不是对他的恐惧,是这一刻,脑子稍微清醒过来一点的宋年开始陷入对今日遭遇的后怕。 方寒先对宋年的反应不意外,他知道拳场那些人的手段和伎俩,估计宋年在被关进笼子、送到展台之前,就被灌了药。 一种刺激性激素的药物,有致幻和迷情的功效。 这是拳场那些人为了“货品”拍卖的顺利,以及对得拍者的一种“奖励”。 俗称助兴。 所以其实现在,宋年并不是完全清醒,严谨一点说,宋年正处在信息素暴走的边缘。 方寒先看向缩在后座角落、恨不得扳开车门逃走的omega,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心软了。 本来在拍下宋年后,他是要将omega送给胡尚峰的。临了一刻,他看着被胡尚峰环在怀里的宋年,突然又改变了注意。 他没有将事情做绝。 其实结果依旧一样。 方寒先收回视线,低头点亮手机屏幕,手机相册里的那两张最新的照片在构图上光线混暗,却将里面人的五官拍得很清晰。 方寒先嗤笑两声,收起了手机。 车子在凌晨一点抵达公寓。方寒先侧目,瞥向后座因药物影响已经浑身虚软无力的omega,起身下了车。 他吩咐司机不用跟上去,随即绕到车门另一侧,弯身将omega抱了出来。 电梯一路上行,怀里的omega并不老实,无助地流着泪,伸手扯着他的衣领,求他为自己打电话给方先生。 方寒先闻言觉得好笑,“哪个方先生?” 他也姓方。 一个被灌了药意识混乱、处在信息素暴走边缘的omega,分得清谁是他真正的丈夫吗? 第48章 是否认识 怀里的人体温很烫,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弱,方寒先低头看了一眼,抱着宋年走出了电梯。 “滴—— ”房门解锁。 屋内灯光大开。 方寒先微怔,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闵善,对方在看到他后的第一时间露出兴奋的表情。 “方二先生,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五官俊美深邃的青年从沙发上起身,情绪激动的朝他走过来,“我等了你很久,你为什么……” “该说的电话里都说过了。”方寒先打断,绕过青年,抱着宋年往卧室里走。 闵善立时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冷声问:“他是谁?” 忽视青年的质问,方寒先径直走进卧室,将宋年放到床上。omega低声呻吟着痛苦,抓住他的手,小声恳求:“……给我一支抑制剂。” 方寒先轻笑,他一点一点掰开宋年的手,温声道:“忘了吗,你对抑制剂过敏。” 大脑因拳场的药物作用而变得迟钝,宋年甚至没察觉出自己的隐私由并未见过几次面的方寒先说出来有多诡异和奇怪。 “打电话,”只剩下最后的办法,宋年还惦记着打电话,恳求方寒先,“帮我联系方先生……” 方寒先表情冷淡,今晚第二次听到宋年提起方静淞,他很不满意。房间外还有个声嘶力竭的闵善,一遍遍质问他眼前这个omega是谁。 “我找了你一天,最后得知你去了景泰夜总会,等我过去你已经走了。你知道吗,包间里有两个小o拿着钱在我面前卖弄,说你刚和他们睡过……” 闵善红了眼,情绪失控地闯进卧室,抓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饶:“分手这种事,不是应该要两个人商量一下吗?” “分手?”像听到什么笑话,方寒先冷笑两声,睨着闵善,“包养关系结束也叫分手?” 闵善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alpha,“你说什么?” 方寒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出去。” “方二先生喜新厌旧,原来是喜欢这款。”闵善抹掉眼泪,手指着床上的omega,自嘲地笑了笑,“你居然还把人带到家里?” 闵善理所应当将宋年当成了夜总会里的鸭子,如果他上前一步仔细观看对方的脸,就能发现这个男生曾在昨天的画展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而他与男生的缘分也不止于此。 只是此刻,对于动了真心的闵善来说,方寒先当面践踏他真心的行为着实伤到了他。尤其下一秒,方寒先继续说出戳他肺管子的话:“你和你口中的“这种人”有区别吗?闵少爷。” 最后一个称呼带着戏谑的语气,闵善闻言愣住,随即气得浑身发抖,他大骂alpha的无情无义,摔门离去。 房间里陷入死寂,只余下轻微的喘息声。方寒先转过身,正巧看到拖着身子往床边爬的宋年。未等他上前,扑通一声,omega从床上掉了下来。 宋年吃痛哀嚎了一声,他伸手扒到床垫,企图借力撑起身体。 像是身处慢镜头之下,方寒先看到omega的努力和挣扎,一如过去的每时每刻,宋年都在努力地远离他。 “拜托你,”身子摇摇欲晃,omega强撑着意志,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帮我打电话联系方先生,或者你送我回去……我给你钱,你要什么,我都给……” 已经胡言乱语了,方寒先失笑,“你给我钱?宋年,你今夜欠了我六百万,你以为你能走吗?” “不,”方寒先一顿,改口,“是六百零四万。” 那一晚,在他逼问沈红黎的那晚,是他替宋年摆平了沈红黎的敲诈。 沈红黎是计划之外的变动,起码目前,他不希望一个好赌成性的赌鬼打草惊蛇。 方寒先低声笑起来,他架住宋年瘫软的身体,伸出手轻轻为对方擦去眼泪。 “宋年,你欠了我很多东西。” 他附在宋年耳边,眼瞳里藏着深不见底的阴郁:“就从今晚开始还,怎么样?” 宋年怔在原地,思绪上企图抓住什么,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盯着方寒先颤声开口:“我是不是……认识你?” “对啊,认识我。”方寒先故意叹了口气,模糊和敷衍道,“你可是我的嫂子,怎么会不认识我。” …… 房间里有指针转动的声音,刚注射过一针抑制剂的宋年浑身湿汗地躺在床上。 第62章 他喘着气转过头,想努力看清视角盲区里的那只钟表,被端着水杯进门的方寒先瞅见。 “别看了,凌晨两点钟。” 方寒先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人,“流了这么多汗,口渴吗?” 水杯抵到嘴边,被对方无声拒绝。 宋年眼神防备地看着他。 “我都给你注射抑制剂了,你觉得我会多此一举在水里下药吗?”方寒先将水杯搁到床头柜上,抽出一张湿纸巾想替宋年擦掉额角的汗。 只是刚触碰,就被对方转过脸避开。指尖落空,方寒先自讨没趣地收回手,他戏弄对方,问:“你知道你现在的味道像什么吗?” “烂熟的、芬芳馥郁的水果。”方寒先嘴角噙笑。他坐到床边,凝视着宋年受惊的表情,言语丝毫不避讳地说:“你信息素的味道都快把我熏醉了。” 此情此景,面对一个与自己有亲戚关系的成年alpha的调戏,宋年闻言只觉得难堪,他张口,因药效历经一个多小时的折磨,已经让宋年哭哑了嗓子。 “你为什么……知道我对抑制剂过敏?” 宋年气若游丝,在抑制剂的作用下,短暂恢复理智和思考的他,敏锐地察觉到方寒先之前说的话有漏洞。 “我说错了吗?”方寒先挑眉,目光隐晦地瞥向宋年的脖颈。omega白皙的皮肤上已经冒出了不少红疹,是对抑制剂过敏的结果,“这不是很明显吗?” 倒因为果,方寒先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很明显在敷衍宋年。 宋年警惕地拉住自己的衣服领口,他本来就穿着拳场提供的简易连体衣,再往上拉也挡不住自己身上的红疹。 “……我要去洗手间。”他盯着方寒先,突然说。 尽管对方在过去的一小时里,在自己面临信息素失控的情况下为他注射了一针抑制剂,但宋年还是有所防备。 宋年颤巍巍地坐起来,方寒先朝他伸出手,“自己可以吗?” 宋年沉默,直接越过了他的手,一个人赤脚下了床。 方寒先眯眼看着omega走进浴室,随后用力关上门。没几秒,里面就传来水声。 看向那杯冷落在床头的温水,端来前他特地加了葡萄糖进去。方寒先自嘲一笑,好心当作驴肝肺,他今晚做的事真是有些出格了。 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方寒先眼神晦暗地盯着浴室门,掏出手机发送消息—— “哥,宋年在我这。” 与这条信息一同发送的,还有那两张构图昏暗的照片。 随后他关闭手机,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干净衬衫,走到浴室前敲门:“顺便洗个澡吧,把你身上那件不伦不类的衣服换下来。” 浴室里的水声一直没停,omega虚弱的声音被水声压得只剩下不清晰的字眼:“放……门口。” 方寒先踢了个矮脚凳过来,把衣服放到凳子上,再推到浴室门前。他转身去阳台抽烟,同时看了眼腕表。 让他猜猜,方静淞在看到他的消息后,会花多久时间赶过来? 一根烟抽完,接着是第二根,鼻尖萦绕的那股苦橙味终于被风和烟过滤掉。 方寒先点燃了第三根烟。这一次只抽到一半,“哗啦”一声,他听到一道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从浴室里传出来。 方寒先回身走进卧室。浴室门虚掩着,门前凳子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宋年?”他疑心地靠近浴室,敲了两下门。 淅淅沥沥的水声之下,仔细听有微弱的呼救声。 方寒先直觉不妙,他一把推开门,入目是浴室地板砖上那道刺眼的血痕。宋年坐靠在浴缸前,正浑身发抖。 omega面前是一只打碎的玻璃杯,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视线顺着那道血痕上移,方寒先看见了宋年手里握着的碎玻璃片,omega左手上一道横贯掌心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 “你疯了吗?!”方寒先撂下烟头冲过去,一把夺走宋年手里的碎玻璃片。 数落声突然停止,方寒先愣住,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自己刚触碰到宋年皮肤的手,“你……” 过浓的苦橙味正从宋年的腺体里散发出来,omega面颊通红,此刻体温宛如发高烧一般滚烫。 不仅对普通的抑制剂过敏,早在宋年车祸出院后的第一次发情期期间,他就已经出现了对抑制剂形成抗体的前兆。 拳场那些人给他喂的药里面不知道含了什么成分,一针抑制剂治标不治本,宋年的第二波情热来得很快,刚刚他在床上就是因为感受到身体的异样,才借口去的卫生间。 只来得及在浴室里用冷水冲了一遍身体,冷热交替让他止不住地发抖。宋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冷是热,他只支撑到自己换好衣服,就再也站不起来。 为了保持清醒,宋年打碎了洗漱台上的玻璃杯,然后捡起碎片割破了自己的掌心。 疼痛只为他带来短短的几分钟的清醒,在方寒先冲进浴室的这一刻,宋年脑中绷紧的那根陷突然断掉了。 头顶的灯光在眼前形成虚影,他口干舌燥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起初还能认出他是方寒先。对方在自己耳边呼喊,很吵,声音很快又被拉远。 宋年意识混沌,突然对自己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感到恶心。 “求你,我求你……帮我联系方先生。”他抓住方寒先的手,绝望而崩溃,“你送我回家吧,好不好……” 方寒先愣住,他看着宋年狼狈地向自己祈求,一瞬间幻视车祸那晚的雨夜,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话。 表情骤然变得冷漠,他将自己的衣摆从宋年的手里抽出来,嗤笑道:“宋年,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你依赖的人,是什么面目吗? 无人回答这一声出自于嫉妒的质问。 宋年膝行向前,伸手去够地上的碎玻璃片,方寒先皱眉,正要阻拦。 “叮咚——” 门铃响了。 …… 第49章 逼问 身体仿佛置身海面,周遭空落落一望无际,宋年意识朦胧,沉在梦中。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浪打过来,将自己吞没。 转眼身体便坠入深海,在冰凉刺骨的海水接触到身体的一刻,宋年醒了过来。 他惊恐地喘着气,头顶的灯光刺痛了他的双眼,宋年下意识地抬起手背遮挡,同时闻到了浓郁的消毒水的气味。 意识回笼,宋年小心翼翼地撤开手,视线聚焦,他看见了面前的人影。 “方先生……”声音轻抖,宋年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喊出口的同时也哽咽出声。 浴缸前的凳子上放着医药箱,见omega醒过来,方静淞没什么表情,他单膝跪在浴缸前,拉过来宋年那只受伤的手。 医用消毒水浇在伤口上,痛得宋年额头直冒汗,他叫了好几声,也没让alpha对他温柔点。 宋年一边忍痛,一边对方静淞说自己今天的遭遇:“方先生,有人绑了我,他们把我关在笼子里,他们还给笼子通电……一群人在笑,我醒不过来,一直在做梦……我很害怕,我很难受……我很想你。” omega语气激动,说话颠倒混乱,只是通过关键字眼还是能辨别出他今天的遭遇一定很坏。 坏到他说这些话时忍不住掉下眼泪,坏到他哽咽不停,攀着他的手臂,尽管伤口在流血,omega也要努力靠近他。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情绪在见到熟悉的人时冲破堤坝,于是眼泪成了洪水,方静淞静静地听着宋年的哭声、呜咽、和思念。 omega迫切地想向他靠近,乱动造成了刚缠紧的伤口又出了血,方静淞手指微顿,揭下纱布,重新为宋年包扎。 他始终没有回应宋年,动作也不算轻柔,只是扯开纱布将宋年左手那道横贯掌心的伤口包住,一圈一圈,用力缠紧。 似乎也意识到只有乖乖等伤口包扎好才能向alpha求抱,宋年停止了乱动的行为,视线随着方静淞的视线一起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意识乱糟糟的宋年依稀记起来伤口的由来,未干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他小声同alpha说:“他们给我喂了奇怪的药,我很难受……我打碎了玻璃杯,我让自己痛,痛的时候就能清醒了,清醒的时候就想方先生你在哪儿,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方静淞终于抬眼,他盯着眼眶湿润的宋年,起身拧开花洒。 宋年轻叫一声,下意识缩起了身子,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浴缸里。 和梦里冰冷刺骨的海水一样,浇在宋年身上的是凉水。 不适感让宋年扒着浴缸边缘,想从里面出来,方静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脚踩上宋年的肩膀,将他踢回去。 宋年跌坐回浴缸里,有片刻的愣神。花洒被alpha掌控着,从头浇到他的身体,宋年被凉水刺激得发抖。 水流令他睁不开眼睛,视线受阻之下,宋年不安地挣扎起来:“不要……好冷。” 第63章 他闭眼摸索着想从浴缸里爬出来,方静淞抬脚踩住宋年的肩膀,第二遍将他踢回去。 这一次的力道比刚才重,宋年跌坐回去,后背硌到了浴缸边,痛得他闷哼了一声。 药效还在,身体里的燥热也没有得到缓解,此刻冷热交替,衣服也粘上皮肤上,宋年整个人又惊惧又难受。他扶着浴缸,还要继续往外爬。 第三次,alpha将他踢了回去。 方静淞垂眼,俯下身掐住宋年的脸,对omega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 “还嫌自己不够脏吗?” 宋年闻言怔愣,委屈感顿生。 他无助地坐在浴缸里,花洒里的水迎头盖脸地浇下来,没一会儿宋年便被呛到,开始哭喘着咳嗽。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混着淋浴水往下流,脸是湿的、衣服是湿的,浑身都是湿的。 瞥向omega那只包裹了纱布的手,为防沾水,方静淞沉声道:“手举起来。” 宋年根本没办法照做,他同时忍受着身体的燥热和凉水的浇灌,伤口的痛、情绪的无助、以及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四溢,每一样都让他难受和难堪。 偏偏在这种意识混乱的情况下,他听出了alpha言语里的不悦,于是泣不成声,一张嘴,又被水流呛住嗓子。 方静淞不为所动:“给我闭嘴。” 宋年收不住哭声,越哭也呛得越厉害,方静淞沉着脸,视线往下,因为凉水作用,宋年先前因注射抑制剂而起的红疹已经消下去很多。 视线重新落回宋年脸上,方静淞淡漠地看着他因呛水而生生憋到脸红。 如果说omega的这副表情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独享,那么今晚过后,他不再是唯一一个见过宋年失态的人。 眼神晦暗,方静淞看了两秒,丢掉花洒,俯身蹲下来。 “转过去。”他低声命令,扒开宋年的衬衫衣领,检查他的后颈。 omega腺体那块的皮肉又肿又烫,只是被他轻轻用指甲刮蹭了一下,就泄出一声颤巍巍的哭腔。 宋年捂着嘴,极力忍耐身体里的不适。 视线继续往下,落在宋年身上这件扎眼又不合身的衬衫上。 不久前,衬衫的主人被他一拳揍伤了嘴角,吊儿郎当地笑着说:“大哥,六百万,别忘了。” 他不傻,三言两语就任由方寒先糊弄。可若无方寒先,他今晚连宋年的下落都不会知道。 方静淞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他扯下架子上的浴巾扔到宋年身上。对方呜咽一声,本能地想去拉他的手,“给我……给我你的信息素好吗?” 近乎乞求的语气。 方静淞漠视宋年的求助,眼睁睁看着对方在痛苦的边缘挣扎沉浮。 浴室暖灯将omega脸上的痛苦照彻得一览无余,脸颊上带着两片病态的潮红。 宋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方静淞眯起眼,任由omega拉过他的手摸向脸颊。像被雨淋湿的小狗,用脸颊贴着他掌心轻轻滑蹭,渴望他摸头、渴望他安抚。 宋年恳求他释放信息素,方静淞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失控、求饶。然后,手掌下滑,他掐住了宋年的脖子。 如宋年所愿,他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omega浑身战栗,可很快,就因鼻尖嗅到的信息素变了味而惊恐地睁大眼睛。 alpha的信息素带着深入骨髓的威慑力,不同于平时安抚的效用,宋年闻到的一瞬间感到心口慌乱,精神也瞬间紧张起来。 随着泪水涌出眼眶,模糊而碎裂的灯光在眼前恢复原貌,宋年眨了两下眼睛,终于得以看清面前的场景。 于是视线回焦,他看见面前的方先生正阴鸷地看着他。 s级alpha的信息素威慑力大于普通a级,意识模糊的宋年不知道刚刚这股引起他精神骤然高度紧张的信息素,来自于方静淞的有意为之。 他甚至不了解自己的丈夫是s级,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总是恭恭敬敬地喊“方先生”“方先生”,alpha西装革履,出身优良,他就当对方是绅士,再过分也只是说话难听了点。 实际上,就像方静淞不了解以前的宋年一样,宋年也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丈夫。 方静淞眼睛里泛着血丝,这一刻,只要他想,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用信息素压倒宋年,控制他、摧毁他。 总之,他不会安抚他。至少今晚不会。 胸口压抑着的怒火已经接近泄口的边缘,只要想到方寒先发给他的那两张照片,他就恨不得直接掐死宋年。 “呜……咳咳。” 滚烫的泪珠砸到他的手背上,烫得方静淞精神错乱。 浴室变成了医院病房,他看到满身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的贺甄,床前就站着胡尚峰。对方扭曲的脸在对自己嘲笑,一伸手,胡尚峰揽在怀里的人变成了宋年。 太阳穴不停跳动,方静淞瞳孔回焦,他看着濒临窒息的宋年在自己掌下痛苦挣扎,轻轻松开手,靠近他的耳畔,“胡尚峰碰了你哪里?” 宋年捂着脖子咳嗽,起伏的胸膛下被恐惧填满,他抖着身子,张皇失措地要逃出浴室。 方静淞将他拽回浴缸里,连同高大身躯一起跨进浴缸,哗啦一声,浴缸里的水满溢出来,重心的不稳宋年下意识地在水里扑腾。 一片混乱。 两人都被凉水打湿。 方静淞抓住宋年的头发,将他拉得脑袋后仰,贴着他的耳边逼问:“回答问题很难吗?” alpha突然的暴戾让宋年后脊发凉,他连哭都忘记了,只摇着头,哑着嗓子说自己手疼。 方静淞抬眼,瞥见他沾了水的左手,omega掌心的纱布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在往外渗血,像一朵盛开的妖冶玫瑰,而宋年是落入荆棘丛中的鸟雀。 他弱小、愚蠢、一旦脱离他的掌控,就会被野兽连皮带骨地拆吃入腹。 方静淞眸色微暗,指骨紧紧握住身前人的手臂,他让宋年抬起手,因为omega的不听话,左手的伤口又撕裂了些,纱布上的血迹晕染得更大片。 方静淞解下领带,绑住宋年不安分的手,另一端系在自己同一边的手腕。拉扯着、牵动着,他用这种办法隔绝宋年不知轻重的挣扎。 宋年本来觉得自己快“溺毙”在情绪过载的深海里,但方静淞强迫他清醒。 “那个腌臜碰了你哪里?” 宋年闻言浑身颤抖,即便药效未解,这一刻面对alpha不容抵抗的强制,他也不敢再奢求对方给予自己安抚。 “没有人碰过我……”宋年流着泪摇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胡尚峰。 alpha刚才的信息素威压让他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是ao生理特质的压制,宋年在这之前,从未遭遇过这等羞辱。 自以为的“庇护所”,成了严刑拷打的另一处牢房。 苦苦在拳场忍受一天近一夜的非人折磨,最绝望崩溃的时候依靠方先生很快就会来救自己的信念,才得以支撑他没向那些坏人屈服; 被药物控制而被迫在陌生人面前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宋年那时候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恶心; 为了清醒,他咬破嘴唇,划破手掌…… 换来的却是方先生对他的鄙夷和漠视。 宋年终于情绪崩溃。 他嚎啕大哭。身后的alpha却由人变成“厉鬼”,伸出手从后轻抚他的泪痕。 “哭什么?”方静淞贴着宋年的耳朵,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该难受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第50章 隔阂 怀里人已经哭到喘不过气,方静淞掰开宋年的嘴让他呼吸:“张嘴。” 宋年只是咬唇,哭声憋到喉咙里,三秒一个大喘气。宛如溺水之人从嗓子里迸出短促的粗喘,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他的委屈。 方静淞眉头微蹙,屈起食指抵住宋年的牙齿,“能听懂话吗?” 指骨传来钝痛,omega张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眼泪混着哭腔落下,很快,宋年就因抽噎导致没法呼吸。 方静淞不知道宋年在倔什么,因为高匹配度原因,omega四溢的信息素将他勾得身体发热,欲望藏匿在怒火之下,方静淞牙齿泛酸,迫切地想咬住些什么。 听着怀里人一声声的抽噎,除了牙齿泛酸,方静淞的眼眶也悄然泛了酸。他忍了又忍,最后呼了口气,贴在宋年的耳边很轻声地开了口。 “医生说你有信息素紊乱症。” 然后是长达一个世纪般的沉默。 方静淞没有说完——因为患有信息素紊乱症,宋年今晚被迫吃下激发欲望的药物后,神经的过分高亢很可能会引起信息素暴动。 这是很危险的情况。 跟意识混乱的宋年没法靠分析利弊的方式沟通,方静淞任凭宋年咬他的手指,良久,他出声让宋年不要再哭。 回应他的是宋年的呜呜声。宋年最终咬破了他的手指,方静淞眉头轻皱,没有抽回手。 似乎是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怀里的omega松开牙关,缩在他的胸膛前小声哽咽。 第64章 方静淞看了眼自己食指上那道沾血的牙印,抬手解下桎梏两人手腕的领带,放空浴缸里的凉水,然后拧开了花洒。 温度适宜的淋浴水浇在他和宋年身上,淅淅沥沥的水声之下是omega小声的呜咽。他抬手为宋年解开衬衫纽扣,很快,湿漉漉的地板上就多了散落的衣物。 浴室里充斥着他和宋年的信息素,伴随着氤氲雾气疯狂交缠。 信息素的主人却彼此心有隔阂。 哭到竭力的宋年昏昏沉沉地半眯着眼,察觉alpha正拿着花洒为自己冲洗身体,于是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尽管没什么力气,方静淞还是通过这个动作看出宋年抵触的意思。他神情微怔,继续为宋年冲洗身体。宋年紧跟着第二次伸手推他。 方静淞抬眼,面色稍显阴郁,忍了忍,才收住脾气。 “听话。” 话落,怀里人原本平复下来的身体又忍不住抖动。宋年第三次推他,这次终于使上点力气,推开手之后又继续推他的胸膛。明明自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还要逞强地与他保持距离。 方静淞绷着脸,轻而易举就攥住宋年的手腕,被伴侣信息素折腾得情绪不佳,嗓音也染上沙哑,“闹什么?” 怀里人眼眶一红,扭过了头不愿意看他,方静淞见状再多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调高水温,从后揽住宋年,这样两个人的表情彼此都看不见。 宋年脑袋后仰,靠在他的肩膀上,体温高得吓人,omega扁了扁嘴,眼泪无声地流,“不劳烦你,我自己洗就好。” 方静淞沉默,花洒冲到宋年脖子的时候,他用另一手盖住了宋年的眼睛。 比水温更烫的是触及掌心的眼泪,再顺着掌心传递到胸膛,方静淞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发紧发烫。 仿佛重历了一遍宋年方才经历的窒息,他被心底升腾起的一股陌生情感缠绕住脖颈,一点点吞噬掉他今晚的怒火。 方静淞移开掌心,手指下滑,轻抚宋年的脸颊。 “别哭了。” 仅有的安慰,蹩脚又不自然。 也许是药效终于过去,也许是数个小时的折磨已经让宋年力竭,话落,怀里人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 他抱着宋年回到床上,拿起床头遥控器关掉了空调制冷。两人身上都裹着浴巾,宋年在身体挨到床的一刻,拉紧浴巾缩到床边,背对着他。 盯着床上人的后背,方静淞关掉了卧室顶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暖灯,他披上浴袍,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派去调查的人给他的回复,与今晚他在方寒先那里听到的一样,大差不差。 来龙去脉他也搞清楚了,虹区那间拳场暗地里涉灰,常收容一些误入歧路或者被拐来的omega进行明码标价,再以拍卖的形式卖给某些上流人士以供玩弄。 其内员工大多来自于南区,都是不要命的赌徒或是地痞流氓。负责人是个专门做娱乐生意的行家,但却是个挂名经理,再往深处调查,拳场背后的投资人牵扯到上面的某位高层。 只怕去拍卖会的那些客人里,也不乏许多同僚。方静淞握紧手机冷笑,向底下人交代完事,他回身拉开阳台的推拉门。 房间里的苦橙味未散,反而又浓郁了些。 看向床上人弓起的背影,他走近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只是轻轻的放手机声,背对着他的人似被惊扰了般呢喃了一声。 已经后半夜,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方静淞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床上人十分钟,直到眼皮发酸,他去到书房处理公务,一页文件看了半天也没翻页。 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呼了口气撂下文件,闭眼靠在椅背上。满身疲惫无法入睡,更没法做到清醒如常,他弯身去翻抽屉里的褪黑素。 他戒这些效果微乎其微的保健品药已经很久,因此第一时间没有找到。拉开另一个靠里的、并不常打开的抽屉,他看到最上面的两个红本。 是他和宋年的结婚证,工工整整地放在最上面。 神色微怔,他停顿两秒,缓缓合上抽屉,然后起身离开了书房。 卧室门缝里照出一点橘黄色的暖光,方静淞拧开门把手,走到床边。 借着昏暗的床头灯,看见床上人睡得并不踏实,即使闭着眼睛,眉宇间也轻轻皱起。方静淞拿来体温计,给宋年测了体温,omega的体温还是有点高。 他走进浴室拿了条毛巾用水打湿,敷在宋年的额头上,床上人嘤咛了一声,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眼角渗出泪痕。 吃药的是宋年,方静淞觉得自己也快不正常。起身前他用指腹揩去omega眼角的泪痕,同时给家庭医生发去消息,让人天亮时过来一趟。 他拿起打火机和烟盒去阳台,烟雾过肺,方静淞眯着眼,看着远处天际露出鱼肚白。 直到晨光从树叶缝隙照进窗边,他看见家庭医生驱车到达的身影,于是捏指灭了烟。 时间,清晨六点。方静淞换了衣服走出房间,管家见他步履匆匆,问候声之后就不敢再多言。佣人们心照不宣,谁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管家招呼家庭医生上楼,“这边请。” 回头望了眼走出门的方先生,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出动司机,方静淞一个人驱车去了公寓,门铃声按到第三次没回应的时候,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方寒先的号码。 电话接起的同时,门被里面人拉开,方寒先举着手机睡眼惺忪地抵着门框笑出声:“大哥,扰人清梦可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方静淞挂断电话,直接越过人进了门。 方寒先嗤笑一声,随手将手机搁在茶几上,他打了个哈欠,看向不请自来的某人直接坐在沙发上,选择装聋作哑先来一番客套。 “喝茶吗?”方寒先走向岛台,刚取下两只玻璃杯,才像想到什么,一拍脑袋回身对沙发上的人扯唇,“忘了,我这只有酒。白开水喝吗?” 方静淞开门见山:“我有话问你。” 方寒先耸肩,走到沙发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说吧。” “昨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拳场?” “这话问的,大哥你是有多纯情,”方寒先勾起唇角,头都没抬一下,一心二用地查看微信消息,“去拳场当然是看拳赛,当然那种地方除了看拳赛还能看些别的。” 方寒先努了努嘴,一边将闵善发给他的消息看完后删除,一边道:“大哥不应该感谢我吗?昨晚如果我不在那儿,宋年可就遭大罪了。” 说到这方寒先停顿,他抬眼看向面色阴郁的某人,笑着强调:“你知道那个圈子里的人有多变态吗?他们偏好痛疼忍耐力高的omega,至于买到手做什么,大哥你不妨猜猜看?” “哦对了,拳场那些个腌臜对宋年的痛疼忍耐力评估是八级呢……大哥你不知道吧?” 方静淞面色铁青,起身一把揪住方寒先的衣领,方寒先被压在沙发上神情错愕,他吊儿郎当地笑了笑,“昨晚还没打够吗?大哥,你有气别往我身上撒啊,差点强了宋年的人是胡尚峰,又不是我……唔。” 方静淞一拳砸到方寒先的脸颊。方寒先被砸到偏过头,他也不反抗,冷笑着继续说:“那两张宋年靠在胡尚峰怀里的照片我不是发给你了吗,我花六百万买回了宋年,是我救了他。” 他颠倒黑白,故意激怒方静淞,原本只是临时设计的筹码,没成想还真的起到了作用。 方寒先突然觉得痛快,他不认为方静淞对宋年有感情,眼下这般恼羞成怒不过是身为alpha被践踏了尊严。就像私有物被外人沾手,骨子里的骄傲作祟,令男人此刻大动肝火。 “错的人是胡尚峰。”他掰开方静淞揪着他领口的手,富有同理心地说,“好在宋年没出事,对吧。” 方静淞撤开手,他眼睛里泛着血丝,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 方寒先随意正了正衣领,坐起身,继续开口:“两年前贺甄死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就因为施暴的人是胡尚峰,胡家人使手段替他遮掩了下来。这样的人渣,前段时间还污蔑集团给北部战区提供假药……大哥,你真的不恨吗?” 方静淞绷紧身体,冷冷看向眼前人,他没有回答方寒先的提问,太阳穴一阵阵泛着疼,他闭上眼,喉咙滚动两下,重新睁开眼。 在离开前最后一遍问对方:“昨晚的事和你有没有关联?” “没有。”方寒先收敛笑容,回答得果断。见人离开,他突然在男人身后开口,“对了,过几天就到贺甄的忌日了吧。” “大哥今年还要去英陵园祭奠吗?” 脚步停顿,方静淞握紧双手,径直离开了公寓。 第51章 排斥 宋年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做着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又被噩梦缠身,等到苏醒已经两天后。 手背上有遗留的针眼,床头多了个支架,上面挂着已经空瓶的点滴。宋年感到浑身酸痛,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够到桌子上自己的手机。 第65章 水稚和梁学长分别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都在问他这两天去了哪里。宋年突然觉得恍若隔世,几天前在咖啡店和同事们嬉笑聊天的场景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宋年一一向他们回复自己没事。同时他打电话向梁学长请假,说自己恐怕最近都不能再去咖啡店帮忙。 “前两天联系不上你,你老公来店里找人,我和阿簌他们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梁锦说,“既然只是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 “对了,你老公昨天就亲自来店里替你请过假了,你不知道吗?” 宋年愣了一下,后知后觉。他想说什么来圆场,张开口突然就觉得没有必要。 他苦笑一声,向梁学长道歉:“招我这么个麻烦的员工,三天两头请假,一定很讨人厌吧。” 尽管梁锦再三大度地说没事,宋年依旧过意不去,他让梁学长重新招人,毕竟是通过彼此的朋友水稚介绍来的。 推辞来推辞去,也没个定数。梁锦半推半就同意后,只好说一句随时欢迎他回来。 虽然是客套话,但宋年竟然觉得这句来自梁学长的宽容,是自己这些天经历的唯一温暖。 挂断电话,宋年看到屏幕栏显示有未接电话,一条来自今天上午,一条来自于昨天夜里,都是某某官网的网购售后电话。 宋年点开后,同时看到屏幕里一水的未接来电,一共十条,都来自于同一个人、来自于两天前。 宋年盯着那三个字备注,眼眶一酸,他及时闭眼,忍住情绪,将手机放回桌上,起身去洗漱。 下楼时佣人瞧见他吓了一跳,脚程快的跑去喊了管家。隔着落地窗,宋年看见管家正在玫瑰园里浇水,他走过去,只比前面的佣人慢了几步。 佣人刚和管家汇报说他醒了,余光瞥见他跟过来,颔首噤了声。 “宋小先生你醒了?”管家朝他看过来,关了水阀,关心道:“觉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脱下塑胶手套,管家准备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宋年摇头,拉住管家的手:“我没事了。” omega唇色很淡,说话声音还带着嘶哑,朝他绽开一个勉强的笑容,管家见状微微愣住,几乎立刻体会到宋年此时的心境。 管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可怜孩子。” 盛夏午后,气温很高,管家怕宋年晒着,招呼佣人搬了个躺椅过来放在树荫下。宋年坐在椅子上放空思绪,看管家浇完水后继续修剪花枝。 别墅里的这些玫瑰被打理得很好,每一枝都开着娇艳欲滴的花,宋年的心里却乌云密布。 他尽量不去想两天前的遭遇,和管家开玩笑说:“本来之前还向管家你许诺,说等月底结工资的时候我送你个礼物来着。” “这下好了,不仅兼职丢了,还闯了这么大的祸……”他突然噤声,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事。 宋年一时间突然有种无力感,他低下头,盯着脚下的斑驳树影。 微风从脸颊抚过,吹起omega浅棕色的柔软发丝,他像一朵衰败的蒲公英,好像风一吹就要从原地消失。 管家见宋年情绪低落,开导他:“宋小先生,经历这样的事不是你的错。你要好好振作起来,方先生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宋年摇头,他觉得风迷到了自己的眼睛,只能蹩脚地通过频繁眨眼睛来掩盖自己即将溢出眼眶的潮湿。 管家剪下一枝玫瑰递给他,说:“宋小先生,你善良,有礼貌,并且在绘画上极有天赋。你靠自己考进了首都最高学府,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你都已经比许多人优秀。” 宋年怔怔地抬起头,他眼眶微红地看着管家,突然哽咽:“不,我天真,愚蠢,总是轻易就相信别人。我总是惹麻烦,我没有能力自救,除了依赖别人……我什么也做不到。” 宋年接过那枝玫瑰,盯着花瓣苦笑:“我记得管家你说过,这片玫瑰园属于别墅的上一任主人。那个叫贺甄的人,有着和我一样的性别,他早早考入军校,成为联邦战功赫赫的上将。而我……而我就像这枝玫瑰上的刺。” “弱不起眼,又让人避之不及。” 管家思及过去,叹了口气,“贺少爷他自小就有主意,不然也不至于……”管家噤声,反过来安慰宋年,“我倒希望宋小先生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宋年深呼吸一口气,稍微平复心情,站起来朝管家讪笑:“不好意思,让管家你听了我半天的唠叨。” 管家摇头,叮嘱宋年这会儿太阳大,让他早些回屋。宋年朝管家摆手:“那我先回去了。” 管家在身后喊住他,主动说:“方先生去公司了,这几天晚上都回来得比较晚,你要是想他……想联系他,就打电话。” 脚步一顿,宋年闻声佯装肆意地举高一只手臂,头也没回的随意摆了摆,“ok,我知道啦。” 宋年身子乏困,从花园回去后,一直在房间里待到晚上饭点才出来。 他这个下午觉睡了有三个小时,没开空调,醒来浑身湿汗。宋年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傍晚六点半。 窗外夕阳漫天,宋年坐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很快就感觉到肚子饿。他趿拉着拖鞋下楼,远远就闻见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 宋年深呼一口气,堆出笑容,蹦跳着走进厨房:“好香啊,今晚是什么好吃的……” 迎面刚好与走出厨房的方静淞撞见,话尾的语调瞬间急转直下,宋年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方静淞在宋年醒来的前一刻刚到家,刚进来厨房洗手,他听管家说宋年还在睡着,这会儿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方静淞也错愕了一下。 宋年在见到他后突然噤声的反应落在方静淞眼底,他尚未仔细看清宋年的脸,就见omega垂下脑袋,默默移到旁边,为他让出了路。 方静淞突然有种失重的感觉,他从宋年身边经过,走向餐桌。听见omega小声问厨房里的管家:“你不是说方先生很晚才回来吗?” 方静淞垂眼,掩下眼底的冷淡。 饭桌上,一向吃饭豪放的宋年学会了细嚼慢咽。周围安静得只有碗筷和餐盘相撞的声音,好几次,宋年偷偷抬眼打量餐桌对面的alpha。 只要看到方先生的那张脸,宋年的脑子里就会立刻浮现那晚对方对自己的冷漠。 宋年食不知味,戳着碗里的豆腐,方静淞抬眼,看到他的动作,出声问道:“身体好点了吗?” 宋年愣了一下,抬头看他:“好了。”只看一眼就垂下脑袋。 方静淞想和宋年沟通的欲望瞬间丧失,他们沉默着吃完这顿晚饭,方静淞去书房,宋年回卧室。像是回到最开始,两人顺势继续分房睡。 宋年下午睡得太久,回房后压根睡不着,他躺在床上刷着手机查看最近的新闻,又从新闻看到娱乐圈八卦,两小时后依旧没有困意。 宋年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有多么匮乏,他翻着手机里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的通讯录,手指突然在屏幕上。 那条备注为“方寒先”的号码出现在自己的通讯录里,可宋年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两天前的遭遇在脑海中再次浮现,宋年记得一切关于对方的疑点。 宋年盯着这条号码,从床上坐起来,按下拨号键一刻,心脏不禁加快跳动。 “嘟嘟嘟——” 五秒后,电话接通了。 “喂?” 听着这道耳熟的声音,宋年下意识地握紧手机,“你……动了我的手机?” 对面短暂沉默,随后从听筒里传来男人清冽的笑声:“发现我给你留的号码了?啧,都是一家人,那天晚上我才发现你手机里居然没有我的号码,顺手就给存上了。” 宋年不信对面人一点。 方寒先笑声渐停,意味深长地开口:“你难道不想向我求证些什么吗?在你打通电话的这一秒,我就知道,我们将来一定有话要说。” 方静淞在书房处理公务,扣下两粒止痛药用水吞服,药效起作用后,他头痛的毛病才稍微缓解些。 他这两天一直如此,已经影响到正常工作。 手边公务处理完的时候,他喘了口气,给褚辰发消息,交代自己明天会迟三个小时到公司,其他的工作行程照旧。 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十点,方静淞走出书房,经过主卧门前看到门缝底下透出的灯光,他脚步微顿,走向了对面的次卧。 一夜头痛欲裂,第二天方静淞早早起床,早饭的点宋年没有下楼,方静淞没看到他的身影,出门前只交代管家一句:“记得提醒人吃饭。” 坐进车里,方静淞吩咐司机去城郊的私人会所。 近两个小时的心理咨询起不到任何本质性作用,方静淞自认为这些走流程的诊断手段大费周章,问询、填表、推心置腹似的聊天。 第66章 每一样都让他排斥,每一样也都丝毫起不了作用,无法从根源上解决他的问题。 心理医生惊讶于他的到来,说:“方先生,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距离他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前,在他和宋年结婚之前。 第52章 泡影 方静淞一直觉得能让自己失控的东西不多。 程仲然死的时候算一次,两年前贺甄死的时候是第二次,前者让他和方聿的父子之情雪上加霜,后者让他对胡尚峰恨之入骨。 现在,似乎又多了第三件。 他饱受头痛的折磨,失眠、多虑,严重到无法正常工作。在宋年昏睡的这两日,他会习惯性站在床边看宋年并不踏实的睡颜。 omega眼角总是溢出湿润,大概和他一样连在梦里也不好过。 两天抽空了三盒烟,从卧室阳台到公司的办公室,他烟不离手。尼古丁短暂麻痹神经之后是心底漫长的落空感,于是反反复复点燃烟。 反反复复将自己从心脏深处蔓生出的情感一点点燃烧殆尽。 可只要闭上眼睛,身体就会陷入失重感,这种感受方静淞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于是在身体出现异常之时,他立刻怀疑到自己病情复发的可能。 三个小时的问诊最终提前结束。 方静淞拒绝了心理医生为他提供的所谓正向的治疗手段。 他照常回公司,照常处理公务,开会时听着底下员工的汇报,他罕见地走了神。 直到会议室陷入安静,方静淞回过神,注意到讲话的员工和几个经理都在用迟疑的眼神盯着他。 边上的褚辰及时压低声音向他复述了一遍大概,他收敛心绪,点头同意了提案。 会议草草结束,回到办公室,他刚坐下就忍不住点烟,褚辰推门进来,见状表情一怔。 褚辰将文件拿给他,说:“会长,这是现在要签的文件。” 他点着下巴示意褚辰放到桌上。褚辰放下文件,看着他欲言又止。 方静淞在烟雾里眯了眯眼,他放下打火机,看了褚辰一眼,“有话说?” 褚辰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还是没忍住提醒道:“会长,你要注意身体。” 方静淞笑了一下,抬腕看时间,“到点了,你不下去吃午饭?” 褚辰走出两步,又回头,抿了下唇,开口:“虹区那间拳场挂名在一个小经理头上,就是对方以防被查搞的烟雾弹。宋小先生是无妄之灾,眼下不能立刻讨说法,是因为对方是规划局的高层……” “我知道会长你心里不好受,但来日方长……” 方静淞抬手,褚辰立马识相地闭了嘴。 方静淞想说什么,但他皱了皱眉,最后也只是交代褚辰中午不用替他订餐。 褚辰兢兢业业跟了他好些年,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身为他的贴身助理,褚辰其实很懂得分寸。 方静淞不怪褚辰多嘴,只是这件事他比褚辰看得更透。 夏湾改建的消息一早就有风声,夏湾那块地皮之前被胡家人设计收入囊中,与作为响应保守派主张的手段有关。 因为新一座用来收容腺体存在缺陷的omega等弱势群体的疗养院,未来即将在夏湾选址建成。 虹区拳场的背后投资人是规划局的某位高层,不管宋年这次的遭遇是不是无妄之灾,方静淞都已经在心里埋下警惕的种子。 诚如褚辰所言,眼下无法立即拉对方落马。 何况没有指向性明确的证据,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方静淞接管公司多年,他明白伺机而动的道理。更明白何时应该舍小保大,以集团的利益为重。 褚辰走后,他拉近桌上的烟灰缸,用指尖点了点烟身。 烟灰折断掉落进烟灰缸里,方静淞陷入沉思。他想到今早心理医生和他的谈话。 “方先生,从检查结果来看,您身体上的疾病只有一项因长期服用‘alpha阻断抑制药’而造成的神经性头痛。要缓解很容易,减少服药就好。” “但您现在并不在易感期,也没有服药,所以方先生你现在遭受的痛苦,只与你的情绪有关。” “换句话说,是因为你有心事,所以多虑、失眠,进而引发头痛。” “至于心理洁癖症状的成因,很久之前在我为您诊治时就有过论断,这与您的童年经历有关。” “鉴于您并不想过多透露自己从前的经历,我其实很难为你对症下药。” “做我们这一行的,所遇所见,最后都逃不开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方先生,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所以,这一次能告诉我,引起您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是什么吗?” 指间烟头烧至末端,灼烫了他的手指。 方静淞后知后觉,回神将烟头熄灭。 晚上他从公司回去,半路上,接到管家的电话。电话里,管家应他先前的要求,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宋年今天的餐食和活动。 “一个人在小阁楼的画室里坐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就回到房间里午睡。好像这两天宋小先生总是很嗜睡,一睡就是一下午,精神头却不怎么高。” “我提出带他出去走走,宋小先生也拒绝了。” 挂断电话,方静淞让司机下了车,他坐到驾驶位,打转方向盘将车子驶离原定回家的路线。 半小时后,抵达一处自助洗车场。 方静淞将车开进去,他点开车载音乐,胃里和车窗外“大雨倾盆”的动静一样剧烈。 饥饿感过头是强烈的反胃感,他强忍着胃痉挛坐在车里,坐在由自己创造出来的狭小密闭的空间里,逼迫自己冷静。 车窗外,机械臂和滚刷刷洗车身,轰隆隆的,仿佛身临其境一场“雨天”。 很快,车身被撒上细密如雪的泡沫,雨天变成了雪天。车载音乐播放歌单随机切到一首钢琴曲,耳熟能详的《爱之梦》。 方静淞眉头微蹙,不合时宜的想到半年前。 在宋年第一次主动要求同房之后,他和宋年两人也曾有过像寻常伴侣之间那样和谐的时刻。 联邦首都大学生科院每年固定向社会输入人才,集团旗下的实验室员工不乏来自这里的高材生。 半年前,集团捐赠善款和一批实验室仪器用作学院建设。他作为集团代表受邀进大学宣讲,演讲中途,他看见了坐在礼堂后排的宋年。 就像生物科学和美术两个不相关的领域同时集中在一件事物上,宋年的突然出现让台上的方静淞觉得十分意外。 彼时他眼神微闪,毫无预料地在演讲时卡顿了一下。 结束后,他坐在车里,看向时间已经是傍晚。他有宋年的课程表,知道宋年今天下午的课只上到五点。 演讲从下午四点开始到五点结束。于是他更清楚,宋年是逃了课来礼堂的。 他让司机将车子从学校停车场里开出来,停在离校门对面不远的路口。 周围陆陆续续有学生经过,三俩结伴,欢声笑语。方静淞抬腕看表,十分钟过去了。 校门口终于出现宋年的身影。 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和车型,omega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小跑着朝这边过来。 上车前总是先东张西顾一番,omega动作迅速地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来。 “方先生。” omega拘谨地朝他颔首。 那时候,宋年更多的还是喊他这个称呼,语气疏离又带着客套。 一切热情只在床上体现。 所以他和宋年的第二次x爱,发生那一天的车里。 等从学校到家,天色已经很晚,白炽灯照亮着的车库,司机刚下车,他就和宋年滚到了一起。 车载音乐切到一首钢琴曲,是同一首《爱之梦》。 与舒缓动听的钢琴曲不相匹的,是他们过火的行为,欲望与爱意杂生,衍生出梦幻的泡影。 足以让人产生幻觉。 产生他们彼此相爱的幻觉。 风声在窗外呼啸,车身已经冲洗干净,切到了吹风筒。 自助洗车场五颜六色的灯光照进来。 方静淞随之睁开了眼睛,清醒的同时,他双手用力握紧了方向盘。 …… 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方静淞从车库出来,别墅沿廊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盏盏亮起来。他从走廊往内院走,抬眼看到二楼的窗。 这个点管家应该提醒宋年提早吃了晚饭。他脚步停顿,立在廊下点燃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根烟。 主卧的窗帘没拉,橘黄色的暖灯照出屋里人走动的身影。 方静淞靠着廊柱将烟衔在嘴里,眯眼看向二楼。 房间里的那道身影从卧室走到浴室,没几秒,影子叼着牙刷从浴室里出来,够到桌子上的手机,低头看了两眼又回到了浴室。 没过一会儿,影子刷完了牙,出来走向了他看不到的视线死角。根据房间的构造,方静淞猜到影子走向的地方是衣帽间。 第67章 片刻后,影子拿着睡衣走到了床边,伸手解下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然后突然停住,影子向窗边靠拢,伸手扯向窗帘。 窗帘只拉到一半,站在窗边的影子傻愣愣地松开手,看向他所在的走廊这边。 方静淞垂眸,将烟头撂在脚底下碾灭。他抬脚离开了走廊。 夜里十点。 整理完每日采购单的管家顺带检查了一遍备用医药箱,同时注意到专门用于储存针剂的冷藏柜里只剩下几管普通抑制剂。 管家纠结再三,还是上楼敲响了次卧的门。 片刻后,从房间里传来一声略显沙哑的声音,问他:“什么事?” 管家犹豫道:“先生,我看见备用医药箱里的两盒阻断抑制药都没了……是您拿的吗?” 第53章 古怪 凌晨三点,宋年翻了个身,从床上掉了下来。好在床边铺了地毯,他没觉得痛,倒是被突然的落空感给吓醒了。 从地上坐起来,思绪没跟上,宋年茫然地看了一圈,欠身打开了床头小夜灯。 刚刚梦中的场景清晰如在眼前,一脚踩空的失重感还在,宋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这几天一直这样,白天的时候嗜睡,晚上则睡不踏实。 不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就是循环陷入前几天在拳场的场景,醒来只觉得后怕。免不了安慰自己已经安全,强迫大脑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遭遇。 宋年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将踢落的枕头扔回床上,转身去卫生间小解。回来的时候他张开双臂扑到床上,埋头五分钟没有困意后,他顶着一头乱毛坐起来,颓然地看了眼窗户。 黑漆漆的,离天亮还早。 宋年盯了一会儿窗帘缝,突然抱起枕头捂住脸,顺势躺倒。 几个小时前,某alpha站在连廊那里看他的窗户是什么意思? 是在看他的窗户吧?是吧是吧? 宋年在床上心烦气躁地滚了两下,突然一脸严肃地坐起来。他顶着一头“鸡窝”下床,穿鞋、开门、往外走,一气呵成。 门外走廊墙上的感应灯发出幽微的蓝光,宋年随手按亮壁灯,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他刚到岛台前倒了一杯水,突然注意到厨房里居然亮着灯。 宋年端着水杯走过去,看见了在里面忙活的管家,他惊讶:“管家你在干嘛?” 管家一副被撞见“干坏事”的样子,闻声看向门口,竟口吃地喊了一声:“宋小先生?你……你怎么醒了?” 宋年走进厨房,见灶台开着火,上面的陶瓷罐正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你在煮宵夜吗?”宋年吸了吸鼻子,“好香,锅里煮的什么?” 管家咳了一声:“鱼片粥。” “给谁煮的?”见管家表情不自然,宋年立马领悟,压低了声朝管家眨眼,“行吧行吧,你吃吧,我不会说的。” 管家愣了下,见宋年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厨房。 不远处的茶几上放在几管针剂和冰袋,管家眼神紧张地看着宋年路过,omega并没有注意任何异常。 管家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宋小先生。” 宋年刚走上楼梯,闻声转过头,管家站在厨房门口的位置,朝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宋年好奇。 管家欲言又止,宋年一瞬间福至心灵,以为管家是不好意思。他善解人意地笑了一下,说:“夜宵你自己吃就好,晚安。” 说完宋年三步两作地跑上了楼,回卧室前眼神不经意地看向走廊对面的房间,房门紧闭,一如之前的每一夜。 宋年快天亮的时候终于睡着,他完美错过早饭,这一觉睡到快中午。生物钟是完全乱了,幸亏不用再早起去咖啡店兼职,离开学也还早,课业方面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除了上学期挂的那门水课开学时要重修。 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太阳已经老大,宋年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碰巧覃水稚发来消息,问他咖啡店兼职的事。 “怎么突然不干了?我听梁学长说是你主动离职的,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宋年拿着手机进卫生间,一边挤牙膏一边给水稚发消息:“因为总是请假,怕耽误咖啡店的生意。” “谢谢你水稚,不管怎么说这份兼职是你当初介绍给我的,说起来因为我个人原因而放鸽子,还挺过意不去的。” 覃水稚性格大大咧咧,看到回复便让宋年别多想:“所以真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宋年刷着牙回消息,真话不能说,假话更不能说,指尖停在屏幕上方,宋年最后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 “叮铃”,消息秒回,覃水稚追问:“你小子别诓我。我听梁学长说前几天他在店里值班,突然来了个男人要找你,声称是你丈夫……喂,你那天去哪儿了?” 宋年盯着聊天界面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覃水稚在手机里碎碎念:“梁学长事后还问我知不知道你找了个极品alpha结婚,我听到后愣了一下,心想怎么就扯到极品。” 覃水稚啧了一声:“他喵的我都没见过你老公,最开始听到你领证的消息时,我没想作为好友替你把个关来着,你非推辞说你家里那位是大忙人,不得空……” “一年了,我连你老公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都不知道。” 宋年“啊”了一声,心虚的同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覃水稚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真的小年,直到我听到梁学长形容你老公长什么样,我才转过弯来。” 宋年下意识问:“转过什么弯?” “呐,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听梁学长形容的这词,你老公起码长相过关。” 覃水稚欣慰道,“不然他一个大你十岁的老男人凭什么这么容易就把你给拐跑了?” “你们学美术的都看中视觉表象。”覃水稚总结道。 宋年语塞,覃水稚没忍住吐槽,“小年你果然是颜控。靠,我更好奇你老公长什么样了,店里应该有监控……” 宋年心道覃水稚对方先生的名讳一定不陌生,她下学期预备转到生科院学习,对联邦最大的生物制药公司起码有所耳闻,或者光看经济报也能通过往期报道看到媒体镜头下的方先生长什么样。 当然这些话宋年不会直接说出来,他铭记自己与alpha身份悬殊,明白这段婚姻保密的必要。 听着覃水稚在聊天框里的雀跃和调侃,宋年重新在心里定义了一遍自己的位置。 他尚陷在乱七八糟的情绪中愣神,哪里能想到好友的脑补已经变成了每晚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 “所以小年,你那天不会是和你老公吵架了吧?” 看到消息,宋年差点把嘴里的牙刷沫咽下去,他迅速漱完口,拿起手机溜到衣帽间换衣服。 “没有。”他点开语音干巴巴地回。 外面太阳大,宋年依旧没什么心力出门,计划和昨天一样窝在家里躺尸。所以他挑了个薄款长袖卫衣套进脖子,裤子依旧是休闲裤,怎么舒服怎么来。 覃水稚听了两遍语音,机敏地听出这句干巴巴的回复里掺杂着不满,她贱嗖嗖地问:“真的吗,我不信。” 宋年叹气:“你家教结束了?” “别打岔。”覃水稚发来消息追问,突然怀疑说:“你老公到处找你的那天,你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宋年“威胁”要下线。 覃水稚笑着喊“别”:“行了,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打电话就是问问你咋回事,不过听你语气兴致不高的样子,就能猜到你肯定有心事。” 宋年拿着手机下楼,客厅里有佣人在打扫卫生,他探头去厨房看了眼今天的午餐。 覃水稚嘹亮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如果不是工作和学习上的事,就只能是生活上的事了啊,呐,小年,你和你老公真的没吵架吗?” 离午饭做好还要一会儿时间,宋年走到沙发上坐下,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戳了好几个烟头,他看见时愣了一下。 最后还是没忍住打字问好友:“水稚,你谈过恋爱吗?” 覃水稚发来语音,宋年选择语音转文字。见这姑娘回:“没有,但理论经验满分。” 宋年顿觉不靠谱,但已经开了个话匣子,他还没想终止聊天,覃水稚就问他想问些什么,风水、运势、占卜,她样样都沾点。 宋年想笑:“了解这些东西就能知道怎么讨喜欢的人开心吗?” 覃水稚发了个贼眉鼠眼的表情包:“果然是吵架了嘛,别害臊啊,我虽然是单身主义,但理论经验丰富,情侣之间那点事不外乎那几样。” 宋年不好启齿,刚想说算了,就收到覃水稚的语音条,点开就是这姑娘的理论教程:“服软,撒娇,强吻三件套,对方再生气,一套连招过去人也气消了。” 宋年惊愕,接着又收到一条:“实在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一个omega,直接把抑制贴撕了,抱着对方哭唧唧,没有哪个alpha不会心疼吧。” 第68章 宋年:“……” “你说的这种是色诱。”宋年顿了下,点评道。 覃水稚:“就是让你色诱啊。” 宋年扶额,他怎么差点忘了覃水稚是beta,可能这姑娘对ao人群的恋爱方式有误解,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吓人。 “不聊了不聊了。”宋年果断下线。 撂下手机抬起头,恰好见管家从楼上下来,宋年朝管家打了声招呼,竟惊得对方绊了一脚,险些摔倒。 宋年吓一跳,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没事吧?”他走到楼梯前仰头看向管家。 楼梯之上,管家手里端着一只托盘,这个角度,宋年看不见托盘里放了什么。 “没事。”管家朝他微笑,恢复平素一丝不苟的表情。 佣人开始端菜上桌,宋年于是走到餐桌前坐下来,他招呼管家也下来吃点,总是一个人吃饭挺没劲的,而且这一桌子菜也吃不完。 管家趁这时间已经走下楼梯,端着托盘进了杂物间。 宋年摸不着头脑。 当然午餐还是他一个人吃的,饭后他继续去小阁楼的画室画灵感,墙角的那盆龟背竹长势喜人,大概是从前就放在这小阁楼里的。 出院那会儿宋年第一次来小阁楼看见这盆快枯死的绿植,不知道是不是失忆前的自己有过先令,不许佣人进小阁楼,于是与别墅生机盎然的景观不同的,就是墙角那盆快要枯死的绿植。 宋年在家静养的那些时日,总是进小阁楼给这盆绿植浇水,一不小心就浇过了头,龟背竹又开始卷叶。后续他只好让管家找花匠来打理。 后来因复学拿到管家为他准备的新手机,宋年随手拍下这盆经他手才得以重生的龟背竹作为了微信头像。 一切都是刚刚巧。 现在龟背竹生机盎然,宋年画画的技艺也一天比一天进步,除了失去的记忆暂且没恢复,宋年一直觉得生活有在慢慢步入正轨。 直到他被人绑进拳场。 一想到这,宋年就强迫让自己的思绪回笼。他拿着画笔专心在画布上作画,进入心流状态后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也渐渐消失了。 所以一下午,宋年都在待在小阁楼里画画。看着画布上瑰丽的色彩,处理完了尾工作,宋年这些天心事重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小憩,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 “哗啦”一声,清晰的玻璃碎裂声从意识深处响起。 宋年转醒,看到窗外天色已晚。 夕阳变成靛蓝色的云,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小阁楼的窗子照进来,与四季图织就的屏风一样,眨眼间夕阳又从画布上移开。画室里的光亮瞬间降了一个度。 宋年揉着酸疼的肩膀从小阁楼里出来,他浑身沾了不少颜料,手也要洗。 沿着楼梯正准备回房间洗手,突然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宋年放缓脚步,迟疑地看了圈周围的墙壁。 小阁楼在别墅顶层,内外两条楼梯都能上去,他一向是走室内这条楼梯,离得近而且方便。 正当他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处,又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从不远处传来,像隔了一堵墙或者门板,总之很突兀。 宋年快步跑下楼梯,来到二楼卧室门前,他探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客厅,佣人已经在准备晚餐了。看底下佣人们没反应,宋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推开门进卫生间里洗干净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直到他再次打开门准备下楼,路过上午管家差点绊倒的地方,宋年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整天都没怎么看见管家的身影。 搁在平时,管家总是出现在视线里,穿梭在佣人之间忙碌地指导。 宋年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去厨房没看见管家,他拉住一个佣人问管家现在在哪儿,佣人表情隐晦,指向入夜的别墅外。 这么点还在花园忙吗?宋年走出屋子,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到花园,虫鸣切切,花影摇晃,管家并不在这里。 宋年觉得古怪,转身走回客厅,碰巧又看见管家下楼,宋年惊讶:“管家你一直在楼上吗?” 管家微笑,明显回避问题:“宋小先生你睡了一下午,精神感觉怎么样?晚饭我让人准备了榛子蛋糕,正准备上楼喊醒你呢。” 宋年眯起眼睛:“可是我一下午都在小阁楼上画画,根本没在卧室睡觉。” 管家一怔,望着他忽然噤声。 宋年觉得气氛怪怪的,他又问:“管家你今天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就刚刚,像有什么东西打碎了,不止一次。” 管家缓步朝他走过来,面上重新挂起微笑:“我没有听见。” 宋年吐了口气,这下真当自己幻听了。 正当他准备坐下,突然无意瞥见管家的袖口上沾了几滴血渍,宋年一愣,盯着管家走向厨房的背影,心里的古怪感陡然升至极点。 晚饭依旧是宋年一个人吃,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向墙上的时钟,没忍住问管家:“方先生他……今晚不回来吗?” 算起来,从昨晚他和方先生在窗边遥遥见过一面后,今天一整天都没见过对方的身影。上午他睡过头了没见到alpha出门可以理解,但现在这个点,方先生应该都下班了吧。 “先生提早回过电话,说今晚有应酬。”管家回答。 宋年点头,有一点点失落。从他苏醒,到现在过去了两天,他和方先生对彼此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这明显是心有隔阂。宋年承认自己也同样如此,他计较着alpha在那晚对自己的冷漠,言语间都是嫌弃和轻蔑。 看着眼前的晚餐,即使是最喜欢吃的榛子蛋糕也没再有胃口吃完了,宋年心情不佳地结束这顿晚餐,回到卧室。 翻看了一下自己预备下个月去市艺术馆做临时讲解员的简历,宋年鼓励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他起身准备去洗澡,手机突然进来消息,来自发件人方寒先。 “怎么样,两天过去了,考虑清楚要问我什么问题了吗?” 宋年皱了下眉没管,走到浴室门口又折返回来,拿起手机回复:“我问过管家了,你和先生的关系其实很一般,所以我不觉得我们需要有多余的联系。” 撂下手机,宋年拿着睡衣走进浴室洗澡,二十分钟后出来,他用干毛巾擦着头发点开手机看时间。 夜里九点钟,他没听见方先生的车回来的声音。 信箱里有两条未读短信,来自二十分钟前。 宋年迟疑了一瞬,随手点开。 “宋年,你就不好奇以你的身价和地位,抛却信息素匹配率的巧合,你为什么能和我哥结婚吗?” “自欺欺人没意思,想知道答案的话,三天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到时候,你会得到一切你想知道的答案。” 心脏在此刻突然剧烈跳动,有什么呼之欲出的画面叫嚣着要从脑子里钻出来。 宋年喘着气,指尖点向屏幕,正要将短信左滑删除,眼前突然一黑,差点摔倒。 脑门嗡嗡作响,宋年坐靠到床边,正要措辞骂对方神经病,突然听到一道玻璃碎裂声,隔墙而来,却清晰非常。 和自己下午下楼时听到的一样。 宋年一怔,起身拉开了卧室门。 走廊对面的房间依旧门板紧闭,门缝底下透不出一丝可见的光亮。 方先生还没回来,理论上房间里不会有人。 宋年一步一步走到房间门口,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除了突兀的敲门声,再无其他。 宋年暗吁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咚!”身后房间里突然传来异响。 宋年怔愣,回过头惊疑地盯着眼前的房门。他缓缓抬手覆上门把手,往右一扭。 “咔哒”,门开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卧房里,随着门被推开,走廊上的壁灯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目光一寸寸向前移动。下一秒,宋年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第54章 “活该” 原以为没人的房间,一道蛰伏在黑暗中的身影坐靠在离床不远的沙发前。 “方先生?”宋年迟疑着往里走了一步,差点踩到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宋年一愣,低头看着脚前的玻璃渣子,黑暗让他不由神经紧张起来,宋年伸手摸到门边的开关,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眼前场景吓了他一跳。 周遭地板上是四溅的玻璃碎片,视线追寻而上,落到茶几旁,这些的玻璃碎片来自于那只刚被打碎的彩釉茶盏。 此刻破损的茶壶正倾倒在地,滴滴答答流干了最后一滴水,旁边的地毯被水洇湿,深色的水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周围扩大。 茶几后,沙发前,alpha席地而坐。低垂着头,仿佛失去意识一般,听到声音也并未给予回应。 宋年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越过地板上那些玻璃碎片走过去,迟疑地开口:“方先生,你怎么了?” 第69章 手刚碰到面前人的肩膀,对方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手腕传来剧痛,宋年下意识就要挣开:“方先生,你……” 宋年一怔,突然噤声。 橘黄色的灯光里,alpha缓缓抬起了头,不同于男人往日衣冠楚楚的形象,宋年看见一向冷静的方先生,脸上居然泛着可疑的潮/红。 “你……怎么了?”宋年的声音降了几分,他有些惊讶,语气也小心起来,“是喝酒了吗?” 嗅了嗅,并未闻到酒味,反而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木质香。尚来不及细想,被攥紧的手腕上又传来痛感。 不仅如此,方先生握着他的那只手也格外得烫。 宋年扭着手腕,想挣脱开,“你弄疼我了……” 抱怨的话只说到一半,下一秒,宋年注意到眼前人明显的异常。 不知道是不是没戴眼镜的缘故,面前的方先生瞳孔散光,眼眶里也聚集着过多的潮湿。 似乎是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慢半拍地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在看到他时微微眯了一下。宋年怔愣,陷入丈夫性感又禁欲的容色里,短暂失神。 两人就这样一高一低地对视了几秒。还是宋年突然注意到地毯上那抹不同于水痕的深色,惊慌蹲下身检查方静淞的伤口。 alpha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被玻璃渣子扎入了掌心,正往外汩汩地流着血。 “我去拿医药箱!”伤口看起来很深,那些扎入皮肤的碎玻璃渣不知道好不好处理。 宋年着急,刚转身想去找医药箱,手腕处牵扯感却明显。 他回头,见方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只属于alpha的手用力又执着地拽着他。 宋年不明所以,挣了两下没挣脱开,只好去掰alpha的手,“伤口要及时处理,你都流血了,松开好吗?我去拿医药箱……啊!” alpha突然一把拉回他,宋年瞪大眼睛,跌到了对方怀里。 鼻腔里瞬间侵入一股浓郁的琥珀木的气味,惊得宋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你!”宋年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丈夫近在咫尺的面庞,突然结巴,“你……你的信息素,好像溢出来了。” 话落,宋年清晰地听见方先生喘了一下。 他拿不准方先生是否清醒,毕竟他没在方先生周身闻到酒味。可如果不是喝醉的话,方先生现在的状态怎么有点……奇怪? 方先生信息素的味道本来就过于温和,除了刚刚自己跌进他怀里,才闻到这股区别于平时浓度的清冽木质香,依照其他表象,宋年其实不敢确定alpha是不是进入了易感期。 因为他记得方先生易感期的时间并不在这时候。 “松开好吗?”宋年商量着,忍不住看向alpha受伤的左手,“我去拿医药箱,你的手一直在流血。” 眼睛又开始重影,方静淞死死盯着眼前人,脑子因过量服用阻断抑制药而变得迟钝,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被神经痛感反复磋磨。 一分钟,或许更久,最终理智暂时占据上风,他松开了宋年的手。 宋年迅速起身去找医药箱。 omega的身影刚消失在卧房,方静淞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关上了门。 “咔哒”,门继续上锁。 刚离开房间的宋年闻声回过头,他怔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顾不得其他,着急跑下楼去找医药箱。 专门存放药品的冷藏柜,打开只剩下omega人群专用的抑制剂,宋年顿了一下,拿起纱布和医用酒精便准备上楼。 “宋小先生,你在做什么?”管家突然出现,喊住了他。 宋年脚步停顿,回头看见管家站在房间门前朝他望过来。 宋年解释道:“方先生受伤了,我下来拿医药箱。” 管家微怔,忽而面色一变,走到宋年面前拿走了他手里的医药箱,说:“交给我就好。” 管家越过他径直走向二楼,宋年急忙跟上去,他问管家是不是方先生今天没去公司。 管家却说:“先生只是刚回来。” 宋年觉得奇怪,“那我怎么没听到车子回来的声音?” 管家不予多言,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先生,打扰了,我听宋小先生说您受伤了,这是医药箱,我放门口了。” 房间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的声音,宋年见管家如公事公办一般将医药箱直接放在了门口后就准备离开。 他问管家:“不进去吗?他一个人怎么包扎伤口……” 管家走出两步,回身对他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不早了,宋小先生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年皱眉,上前去敲门,没敲两下他伸手去拧门把手,见门把手纹丝不动,他才明白门已经从里面被锁住了。 “钥匙。”他回头看向管家,语气着急,“管家,备用钥匙在哪儿?” 管家无动于衷,只是重复:“宋小先生,你该回去休息了。” 宋年的声调不由大了起来:“把钥匙给我。” “宋小先生……” “方先生他受伤了!”宋年语速又快又急,他不懂一向负责和贴心管家为什么突然变得无所作为。 “方先生他打碎了茶盏,玻璃渣子扎进了他的掌心,流了很多血……”只能向管家描述自己刚才撞见的场景,宋年强调事情的严重性,“快点开门啊管家。” 管家叹气:“我可以进去,但前提是宋小先生你要回房间。” “为什么?”宋年不理解。 “这是先生的意思。” “什么叫……” “先生他身体不舒服,不希望有人打扰。” 宋年愣住,难道今天一天方先生都在房间里吗?他没去公司吗?下午自己听到那些古怪声响其实是出自于方先生的卧房? “所以方先生今天根本没去公司,对吗?” 宋年愈发不理解,他诧异地看着管家,“管家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管家欲言又止,最后微声叹了口气:“先生只是不希望被打扰。” “我进去,也是打扰吗?” 看了眼面前紧闭的房门,宋年松开了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他突然觉得胸膛堵得慌,“那你进去给他处理伤口吧。” “我回房间了。”宋年板着脸走到走廊对面。 进卧室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管家已经拎着医药箱进了方先生的房间。 门打开又关上,一切恢复冷清。好像刚刚自己站在alpha门前着急的行为是多么自作多情。 身体不舒服?宋年暗暗地嘟囔了一句:“活该。” 第55章 不能走 当然只是呈口舌之快,宋年这一回去是压根睡不着了。 直到凌晨两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宋年第二次听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于寂静的深夜打破他纠结的心房。 一个激灵坐起身,宋年伸手打开了床头小夜灯。他呆怔了几秒,换下睡衣,然后利索下床,悄悄打开了房门。 深夜的别墅格外安静,刚刚那一声来自方先生房间里的玻璃碎裂声仿佛只有宋年听得到,没有佣人露面,管家也未循声出来。 宋年没敢开灯,害怕被发现连手机照明灯也没敢打开,他只点亮手机屏幕,借着这点光亮踮起脚尖走到走廊对面的那扇门前。 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里面没再出现动静,一瞬间连宋年都在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他轻轻握住门把手,施力却推不开门。 好奇心的驱使下,也或许是因为担心,在发觉alpha房门依旧紧闭的这一刻,宋年果断转身下楼。 备用钥匙在哪儿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管家平时习惯将花房温室的钥匙放在客厅的壁橱里。 宋年在壁橱里找到放钥匙的盒子,没耗时就找到二楼房间的备用钥匙。 往回走的时间里,胸膛底下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不是做贼心虚,更不是激动庆幸,宋年整个人有种说出不来的憋屈感。 身体到底是怎样不舒服才会待在房间里一天都没有出来?如果只是不想让人打扰,整个别墅里的佣人都知晓分寸,那么方先生交代给管家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吧。 从隐瞒方先生今天并没有去公司开始,管家的一言一行都实在古怪。是为了防他吗?到底在防什么…… 从拳场那件事过后,方先生和他便一直没有沟通过,宋年不想承认,即使他对那晚的遭遇有阴影,表面上不愿意再主动靠近alpha,可是内心里,一直都在等对方开口。 不管说什么都好,至少别再像那晚一样冷漠。 宋年停在房间门前,深呼一口气,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照亮满床乱糟糟的被褥。床上并没有人,倒是茶几旁边又打碎了一副新的茶盏,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宋年见状皱起眉毛。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宋年寻声走过去,隔着未关的卫生间门,他愕然地发现方先生正站在洗手台前低头喝凉水。 第70章 宋年瞪大眼睛,三步两作走过去,他想提醒alpha不能喝生水,谁料刚走近,就眼尖地发现方先生的左手出了血。 原本用纱布包扎好的伤口似乎又被挤压到了,横贯掌心的纱布被血染红了一大块,alpha却浑然不觉,用手撑着洗手台,低头凑近水龙头喝水。 宋年几乎可以确定方先生今晚十分不正常,当他踏进卫生间,那股来自alpha身上的浓郁又直冲鼻腔的信息素,更加验证了宋年的猜想。 他上前将alpha拉开,急声劝道:“不能喝,我去给你倒水。” alpha状态异常,却乖乖直起身体,任由宋年扶着他的肩膀。 方静淞看了一眼宋年,用手背揩去嘴边的水珠,嗓音很哑:“喝好了。” “啊?”宋年傻眼,若不是alpha的行为着实诡异,光听这句语气正常的回话,宋年还真分辨不出alpha清醒与否。 宋年扶着方静淞走出浴室,路过茶几旁的一地狼藉,特意叮嘱alpha避开些。 方静淞看了下自己受伤的手,依稀记得就是地上这些玻璃渣子把自己弄流血的。他下意识往宋年这边靠了一下,任由对方将自己扶到床边坐下。 “手疼。”他皱了下眉,朝宋年伸出自己的伤手。 “管家不是给你包扎了吗,怎么又出了这么多血……”宋年四处看了看,在不远处的桌上看到了医药箱。 昏黄灯影勾勒出alpha的整张脸轮廓,一半被灯光糅和,一半隐在光影的另一边,令这一刻的方先生看起来过分温和。 宋年半蹲在床边为方静淞揭开纱布,他抬起头看着丈夫的脸,入目是丈夫湿漉漉的眼睛。 宋年轻咳一声,一圈一圈解开方静淞手上要替换的纱布,接着取出一根棉签和碘伏。 alpha突然抬起手避开他,低声说了句:“脏。” 宋年一顿,这个字如此耳熟,他瞬间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alpha。下一秒,却见alpha仔细端详自己那只受伤的左手,然后抬手伸到了唇边。 方静淞低下头,伸出舌尖舔掉指间沾染到的血渍。 因戒指阻挡,唯有无名指底端的血渍更加显眼,他低下头,猩红舌尖一点点勾上那枚冰冷质感的婚戒。 alpha眼眶潮湿,呼吸都喷薄着热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脑子是不是清醒。 思绪慢悠悠飘荡到那日在郊区的私人会所,心理医生为他做催眠治疗,梦里是百年不变的方家老宅,暗无天日一般,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程仲然是那只骄傲而不服输的鹰,即使被方聿折断翅膀也要从方家的泥潭里逃出来,可他斗不过方聿,被打断腿、被囚禁、被灌药。那些药后来成为另一条生命降生的契机。 他就是那条生命。 集齐怨恨和爱意,集齐所有令程仲然在往后年月里对他怒斥恶心的生命。 阴沉沉的方宅,一对疯魔的怨侣,一个多余的他,是血脉相连的高贵基因,也是骨子里充斥着肮脏欲望的凝结。 好脏。 好脏。 好脏。 他在催眠治疗后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忍不住干呕,胃酸倒流,连同脾胃都要呕出来。 那一刻,他突然痛苦地想到宋年,想到omega那晚被他踢回浴缸里,一遍又一遍…… 方静淞突然觉得喘不过气,视线回焦,他眨着酸痛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刻眼前的宋年,omega抿着唇,脸色由苍白变得红润,很快耳尖也泛了红。 “疼。”方静淞缓缓放下手,伸到宋年面前。 宋年哑口。 “忍着。” 小情绪作祟,让宋年没对方静淞手下留情。尽管如此,涂药的功夫,宋年也没听见alpha哼一声。 到底不忍心,宋年抬头看着他,轻声问:“疼吗?” 方静淞垂眸与他对视,眼神却实在不清白。 “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止完血,宋年扯下纱布开始包扎伤口,他迟疑道,“是易感期吗?还是其他的原因……” 搁在平时,方先生绝不会随意释放出信息素,更不会做出像今晚这种……嗯,大胆又反差的举动。 “疼。”alpha突然出声。 宋年一怔,被这慢了一个节拍的回复搞得有点想笑,他放轻动作细致而耐心地为alpha包扎伤口。 方静淞此时只有三分清醒,过于抵抗的内心让他一直强忍着没失态。 alpha专用的阻断抑制药像禁锢欲望的绳索,死死捆缚着他的癫狂和失智。 起初,药效伴随着副作用而来,令他头痛欲裂。渐渐地,药效能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在药效过去之后,那些被捆缚住的欲念又像潮水一样朝他袭来。 淹没思考和理智,紧接着淹没一切心理上的不安。 他看着宋年,很快连omega为何出现自己的房间里都搞不明白,方静淞觉得自己又开始口干舌燥起来。 专心为丈夫包扎伤口的宋年抬眼时被吓了一跳,方先生正用一种审视和探寻的目光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年觉得alpha的目光过于灼热。 轻咳一声避开对方的注视,低下头刚好看到方先生半开的衬衫,纽扣已经开到第三个,露出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 宋年红着耳尖又抬起头,一眼撞进方静淞迷离又柔软的眼神里,心脏立时漏跳了一拍。 宋年目光乱瞟,瞟到乱糟糟的床褥和身后地毯上的玻璃碎片,他结巴着质问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药效令方静淞的五感都陷入迟缓,他遵循大脑的简单指令,回答宋年的问题:“想喝水……打碎了。” 宋年咋舌:“今天你打碎了多少件茶盏?”光是他听见的动静就不下三次了。 身体里的潮水已经上升到胸膛,压得方静淞呼吸不畅,他露出舌尖舔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 “渴。” 宋年知道他在向自己解释原因,只是这样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又回答不到正点上的反应,让宋年不自觉想笑。 没等他笑出声,方先生突然俯下身朝他缓缓靠近。 宋年怔愣,瞪大眼睛看着他,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理智告诉宋年,这种情况他应该下楼喊管家,或者去拿alpha专用的阻断抑制药,或许还应该通知家庭医生过来…… 所以在alpha的吻落下来时,宋年转过了头。耳边是方先生清晰的喘息声,宋年面红耳赤,支吾着说:“你的阻断抑制药在哪儿?我去拿……” 起身想去找药,手腕突然被身后人一把攥住。 alpha用气声说:“不能走。” 宋年微怔,他回身安抚alpha:“我去喊管家过来……” 彼此高匹配度的原因,闻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的alpha的信息素,宋年也快招架不住了。 他掰开方静淞的手,刚走出一步,身后突然被热气笼罩,alpha起身从后环住了他。 “别……” 颈侧感受到alpha呼吸出的滚烫气息,宋年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热气覆盖到后颈,宋年突然紧张地绷直身体,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与alpha此刻强势的气场一样,门外的脚步声正经过走廊往房间这边一步步逼近。宋年竖起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他扭着身子在方静淞怀里乱动。 “管家……好像是管家来了。”宋年着急提醒,话没说完突然轻叫了一声。 宋年捂着后颈气急败坏地扭过头,“不可以舔……” 方静淞眼里暗火丛生。 他死死盯着宋年,抛却理智,失控掌权。 好想咬。 alpha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宋年没办法,他记得自己进来时没有锁门,但是他听脚步声就要走到门口了,宋年还在和已经失去理智的方静淞有商有量。 突然身子一轻,他被方静淞抱到了床上。 宋年简直要吓死。 “乖一点,乖一点……”他喃喃,在方静淞欺身压上来时,捧住alpha的脸,慌里慌张地诱哄,“别……别让管家进来,好吗?” 第56章 全乱套了 宋年被死死压在床上,方静淞的手顺着他的腰部滑进去,宋年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头。 他捧着方静淞的脸,一边将alpha往外推,一边转过头紧张地盯着门板。 “门,门没锁……” 害怕被管家当场撞见窘迫,宋年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脚步声停在门口时,他用力一把推开了alpha。 同时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冲到门边锁上了门。 尚来不及喘气,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管家迟疑的声音:“先生?” 闻声心脏狂跳,宋年心虚地转过身靠着门,床上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了过来。 宋年都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再次被方静淞滚烫的体温包裹住。 “唔。”宋年瞪大眼睛,被突然的怀抱勒得喘不过气。 管家还在敲门,明显是察觉出刚刚那道锁门声不寻常。 宋年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都这种时候了还顾忌什么面子,正确做法应该是打开门,不管是告诉管家还是喊家庭医生过来,都比现在将自己和方先生关在一起强…… 第71章 此刻“前后夹击”,自己被alpha抱在怀里咬耳朵,管家在门外敲门,宋年羞耻更甚,面红耳赤地想,这种情况要怎么开门? 他可是偷拿钥匙进来的。 宋年轻喘着气,急出一身汗,想着不管怎样得先把管家应付走,然后自己再溜走,再装作不经意地提醒管家叫医生…… 左右不过想了几秒钟,自己的长袖卫衣就被捋到了头顶,视野被挡,宋年慌得往下扯衣服。 alpha滚烫的手掌覆盖上他的小腹,宋年身子骨一麻,低头看见方先生的动作,两眼一黑差点吓晕。 宋年抬脚就要踢过去,却方便alpha更好的掌控。 方静淞掐着他踢过来的那只腿架到肩膀上,半跪在地,缓缓仰起头看着他。 男人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打湿,几绺垂到眼前,遮盖住眼眸里癫狂的占有欲。 alpha两手握着他的腰低下头,灼热气息喷薄到小腹的肌肤上,宋年敏感地弓了下身子,随即伸手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腰上的手。 察觉痛感的某人抬起头,迟缓又迷茫地看着他。 宋年只看到丈夫湿润的眼眶和泛红的面颊,陷入慢镜头的这一眼,看得宋年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乖乖的,不能被看见……好吗?”他朝alpha使眼色,指了下身后的门,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地板上,宋年捧起方静淞的脸颊亲了一口,低声诱哄,“能听懂吗?” 似乎也觉得门外的敲门声十分打扰,alpha抬眼,目光扫向宋年身后的门板,出声说:“别进来。” 语气正常的简直让宋年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装。 敲门声停下,管家顿了顿,说:“先生,你还好吗?要不要我煮点夜宵端上来,你一天没吃饭了……” “别进来。”语气比刚刚不悦。 管家微怔,弯身将手里的药盒放在门口,“先生,药我放门口了。一定不要一下子吃太多……” 可处在易感期的alpha如何能有自控力,谨遵医嘱的管家已经尽量控制方先生吃药的频率了,毕竟这次方先生易感期突然提前,管家也着实没预料到。 昨天在知道情况后的第一时间,却是被先生交代不要告诉任何人。管家大概能猜到,先生最不想让知道的人就是宋小先生,毕竟前几天宋小先生刚遭遇过那种事…… 可这次先生的易感期来得如此不凑巧,情况也似乎比之前更严重。 管家叹了口气,走下楼。 管家不知道,在他刚离开的那间卧室里,他所担忧的方先生正痴迷地舔着宋小先生的后颈。 宋年化作“泥鳅”逃脱方静淞炙热的怀抱,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刚够到那盒阻断抑制药,就被屋里人抓了回去。 “咔哒”,门又锁上了,彻底圈住满室的旖旎。 宋年背抵着门,着急忙慌地打开药盒,水都来不及倒,他直接扣了两颗药片塞到方静淞嘴里。 男人眉头微皱,作势要将药吐出来,宋年一把捂住他的嘴。 “不许吐。”宋年简直心累,他盯着方静淞,像幼稚园老师一样耐心教导,“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可惜眼前alpha不是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他被情/欲蛊惑,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次易感期,理智几乎丧失,沦为被身体本能操控的野兽。 嘎嘣一声,方静淞将药咬碎,俯身朝宋年吻了过来。 苦味刺激味蕾,在两人唇齿间纠缠,宋年瞪大眼睛:“我&*%#%……” omega吃alpha专用的抑制药应该不会死吧? “要死了……”下一秒,宋年真的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方静淞将他抱到床上,人都没坐稳,就被扔到了床垫上,宋年一头埋进枕头里,闷得憋喘了一声,方静淞捏着他的后颈将他扯离一点距离,宋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alpha从后吻了吻他的嘴角,紧接着宽松的卫衣领口直接被粗暴地扯歪,露出宋年一只浑圆白皙的肩膀。 方静淞的手从领口伸进去,掐住了某处软肉,宋年脸颊涨得通红,抬手阻挡:“你别捏……” 方静淞另一只手顺势将他弓起的身体捞起来,omega软塌下去的腰,还有因为手臂护在胸前而无力支撑起的臀,在灯光下被勾勒出暧昧的线条。 感受到身后人滚烫的呼吸,宋年扑腾着往前爬,“方静淞,方静淞……” 跟见鬼似的,这会儿宋年也不喊什么狗屁方先生了,他只想找个棍子把alpha敲晕。 来自alpha身上过量的信息素快把宋年熏醉,他没爬两下就软腿跪在床上,方静淞扯着他的脚踝把他拽回来。 宋年听见男人低沉的喘息声,腿软脚软,满脑子都是加大药量。转头瞥见地板上的药盒,宋年抖着声音说:“……我去给你拿药。” 真是自掘坟墓,宋年心惊肉跳地想,恨不得回到自己偷钥匙前,他明明记得方先生上一次易感期不这样啊,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吓到他了。 宋年故技重施,一边小声诱哄alpha听他的话,一边溜下床想去拿药。 方静淞不知道宋年要拿什么药,他觉得宋年就是药,他只是想咬他的后颈,舔他的腺体,用自己铺天盖地的信息素气味笼罩住宋年。 转念又想到自己不该这样,大概出于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养,性格里的骄傲告诉他自己不应该失态、不应该臣服于丑陋的欲/望。 他又开始头疼了……方静淞眼眸赤红,他失神地看着空荡荡的怀抱,omega已经趁他不备滚下了床,一溜烟儿跑到离他很远的地方站着。 那双含着防备和害怕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方静淞突然就觉得受不了,他恶劣地想是宋年把自己变成这样,是他让自己的易感期提前。 都是那一晚,那一晚他闻了宋年太多的信息素……omega才是“罪魁祸首”。 所以在omega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想给他再次喂药的时候,方静淞靠在床头没有反抗的吃下,紧接着他伸手将omega拽回自己身边。 宋年内心大骇:这什么抑制药,真的没过期吗? 这次男人没再粗暴,宛如换了风格,将他抱到腿上坐着,低头与他额头相抵。alpha滚动两下喉结,闭着眼用轻柔又可怜的语气开口说:“好难受。” 宋年一愣,然后就不记得然后了…… 他只知道失去理智的方先生在他身上喘得勾人,汗水顺着那张魅惑夺目的脸流下来……乱套了,全部都乱套了。 宋年受不了,最后被方静淞抱起来,他把脸靠在丈夫的肩上,一下一下抽泣。alpha低头亲他的眼睛,赞叹说:“好乖。” …… 第二天醒的时候宋年全身酸痛,他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方先生,脸一红,想到昨晚的经历,恨不得以头抢地。 手机不知道啥时候掉到了地上,宋年一边溜下床捡起地上自己的衣服,一边捞起手机点亮屏幕。 上午十点,都快中午了。 宋年暗叫不好,他慌里慌张地跑去浴室整理自己的着装,原本结实的卫衣领子都被扯烂了,还有脖子和胸膛上的这些痕迹……根本没眼看。 顾不得想其他的,宋年拽着衣领悄悄打开房门,压低身子听了几秒,探头见楼下佣人刚走进厨房,他立马蹑手蹑脚地弓着身子溜回了主卧。 中午饭点管家敲门叫他下来用餐,光着身子在浴室镜子前给自己上药的宋年闻声手一抖,他清了清嗓子,扬声说自己有点困。 “我还要睡会儿,午饭我等会儿再吃。” 总归方先生还因易感期而昏睡着,管家又好说话,他假装赖床也不会有人管他。宋年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满身的红痕,脑子里突然蹦出来那句“色字头上一把刀”。 果然人不能好色又心软,昨晚上要不是他哄着给方先生喂第三遍药,估计现在都下不来床…… 虽说是不想下楼的借口,但宋年是真的没睡好,上完药后他躺回床上,又困又累,身体也跟被车轮碾过一样,酸痛难忍。 他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地睡着,再醒来已经是傍晚。门外有脚步声,宋年起床打开门,刚好看见管家领着家庭医生从方先生的房里出来。 “是,挂了营养液,方先生这次情况比我想的严重,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易感期提前。而且alpha专用的阻断抑制药也不能完全压抑方先生的情/欲,这种情况着实罕见。” “不过我刚刚给方先生量了体温,已经有回缓的趋势……”话说一半,家庭医生突然察觉到什么,他转头看向刚经过的房间,正巧与门口的宋年撞上视线。 宋年稍稍愣了一下,见家庭医生朝自己颔首微笑,旋即又收回视线和旁边的管家低语。 “有一种情况,信息素可以成为诱导伴侣发情期或者易感期提前的原因。”家庭医生和管家走下楼梯,距离太远,接下来的话宋年并没有听见。 家庭医生说:“理论上来说,omega的体力和生理忍耐力都不如alpha强,所以诱导发情的情况,一般只出自alpha对omega的单向引诱。” 第72章 管家微怔,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回头看向二楼主卧的方向,见宋小先生正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管家微微弯唇,招呼人下来:“宋小先生,你肚子饿不饿?” …… 接下来两天,家庭医生每日到访为昏睡的方先生测量体温、输营养液,似乎是觉得alpha昏睡着,宋年要求进房间看一眼的时候,管家见状也没再拦。 令人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宋年搬个椅子坐到丈夫的床边,拿着平板在procreate软件上画画。 宋年百无聊赖,脚踩着椅子底下的横栏,并紧的双腿上放着平板,他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平板上勾勾画画。简单几笔,便将床上人的轮廓给画了下来。 勾勒完轮廓,便加注细节,宋年看向床上人的睡颜,注意到alpha干裂的唇,于是放下平板,起身从茶几上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他拿了一根棉签,按照家庭医生之前示范的那样,沾湿后按在alpha的唇上,细致又贴心地润湿那两片干裂的唇。 床上人突然动了动手指,有苏醒的前兆。 宋年激动,轻唤了好几声“方先生”。 床上人突然摇着头,宛如陷入梦魇一般,张口叫出一句:“贺甄。” 宋年怔在原地,手里棉签随之掉落。 第57章 断片 方静淞醒来,揉了下太阳穴,注意到床边的宋年,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儿?” 他见宋年张了张口,眼神有点奇怪地直勾勾盯着他,尚未多察,宋年便转身说:“我去喊管家。” 管家过来后没多久,家庭医生也来了,测量体温和信息素稳定值,例行检查后,家庭医生为他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方静淞脑子尚未完全恢复清醒,家庭医生为他开了一点止痛药,吃下后两侧太阳穴才终于没那么痛。 家庭医生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方静淞打开手机看到时间,他这次易感期历经了四天,已经耽误了不少事。 这四天里,他意识很少能有清明的时刻,对于这四天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基本没什么印象,唯记得身体时时刻刻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低头看见左手上裹着的纱布,方静淞连自己这道伤口怎么来的都不清楚。他下床,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地毯也换了。 管家送家庭医生出门,宋年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眼神方静淞无法形容,他走向卫生间关上了门,再出来时,房间里就只剩下去而复返的管家。 方静淞站在洗手台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过了一会儿,他问管家:“这几天有人出入过我的房间吗?” 管家知道方先生问的是谁,他将自己排除在外,只回复:“宋小先生想进来,但被我应付走了。” “先生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没有印象吗?”管家问。 “有印象,但不多。”关闭水龙头,方静淞甩了甩手,他看向自己裹着纱布的左手,迟疑道,“我的手是……” “哦,是您不小心打碎了茶盏。” 晚饭时间方静淞没下楼,他坐在床边支起电脑处理邮箱里的一堆邮件,管家敲门未应,只好将晚餐用托盘端了上来。 视频通话另一边,褚辰问他何时能正常去公司,方静淞确认后天。 “会长,您之前让我派人盯梢的那家拳馆,已经可以确定六天后那伙人会再次进行交易。” 褚辰发来有关虹区拳场跟踪到的详细信息。 盯着这条讯息,良久,方静淞回道:“我知道了。” 合上电脑,方静淞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他其实没胃口,积压数天的烦闷感并没有随易感期的结束而消散。 他走进阳台吹风,烟刚点燃就想起下午家庭医生的叮嘱。过去这些天抽烟抽得太不节制,总不能惯着自己成瘾,依赖外物。 方静淞将烟按灭在阳台栏杆上,垂眼之时他突然注意到玫瑰园里的身影。 夜色浓稠,那站在玫瑰园里的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方静淞眯起眼,重新将指间熄灭的烟点燃。 比起对某种感觉成瘾,对烟成瘾似乎更有转圜的余地。 花园四周的氛围灯像点点萤火虫将宋年包围,他站在玫瑰园里望着满园盛开的玫瑰,突然觉得玫瑰的花期如此之长。 他其实什么也没想,更未沉浸在夜晚的景色当中,他只是觉得通透,有一种一切都原来如此的感觉。 于是之前经历的不安、遭受的冷漠,都在这一刻有了说法。 宋年缓缓抬头看向夜色里的别墅,二楼卧室前,那个alpha常住的房间,灯火阑珊,某人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 那道身影同样在看他。 宋年神色怔然。 多巧。 他想起那晚自己在窗前看见方先生站在廊下抽烟的样子。类似的场景,此刻站位却调转。 宋年突然好奇,方先生那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无论是身世还是年龄自己都与方先生相差太多,宋年现在才发现,他对于自己的丈夫知之甚少。 宋年回了屋,他翻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那则和方寒先的讯息停留在方先生易感期的那晚,最后那条是他发的。 方寒先问他是否好奇方静淞和他结婚的原因,当时宋年回的是“不重要”。 他说:“我爱他才重要。” 目光停留在聊天界面,宋年的指尖反复落下又抬起。 他好像,高估了自己。 翌日一早,客厅里传来交谈声,宋年下楼时看见了褚辰。方先生坐在沙发一侧,翘着腿,双手交叉相抵,正在听褚辰汇报一些事项。 于是宋年放轻脚步,停在楼梯上没有下来。 他从管家口中了解到方先生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明天就能去公司了,即便如此,这两晚书房的灯依旧照至深夜才熄灭。 楼下在谈公事,宋年不想过去打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楼下的交谈声他不是有意听进耳朵里的,但那些字眼很熟悉。 是褚辰在说:“计划没问题,以消防设施不合格举报到住建部门,当天会有人来查。赶上那伙人违法交易,无论如何都有理由被勒令暂停营业。” 褚辰将文件递到方静淞手里,方静淞翻了两页,忽然冷笑:“这个败类昨天去过澜水园?” “是,这间私人会所名下持有人属于王恪,正是严议长的秘书。”褚辰顿了顿,问,“会长你是怀疑这事与严议长有关?” “未必。”方静淞合上文件,“大选在即,这个节骨眼上,姓严的怎么会蹚这趟浑水。保不准是同僚之间维系感情阿谀奉承,都有可能。” 方静淞撂下文件,“但不管怎么样,拳馆这次都要被查封。至于有多少‘虫子’能从角落里被挖出来,就看运气了。” 褚辰:“会长,你是不是都计划好了?” 方静淞眼神晦暗,缓缓道:“不急,等什么时候那伙人再交易,什么时候我们再通知警察。” 褚辰点头,抬眸无意瞥见楼梯上的身影,表情微怔,随后朝宋年颔首。 “那会长我先走了。”褚辰起身告别。 “对了,再帮我办一件事。”方静淞拿起手机点了两下,时间紧,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他交代褚辰,“尺码发过去了,到时候你盯一眼。” 褚辰看到手机上的短信内容,不由瞥向楼梯上的宋年,他点头回复:“没问题。” 褚辰走后,方静淞似有察觉,他转过头看向身后,无声无息的,宋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也不吭声。 方静淞本以为宋年是下来吃早饭,可omega与他对视后突然转身往楼上跑。 “站住。” 方静淞叫住人,起身走过去。 “去哪儿?”宋年背对着他站在高他一级的台阶上,方静淞看见宋年的后颈贴着的抑制贴。 大夏天的,omega穿着长袖长裤,这和他平时随意套个t恤就在家里晃悠的样子大相径庭。 方静淞只是觉得有一点奇怪,心里的异样尚未放大,宋年突然就当着他面捂住了自己的后颈,紧接着转过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方静淞微愣,随即意识到什么,他嘲笑宋年自以为是。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然而只是这一眼,在他和宋年短短对视的这一眼,他看见了宋年眼睛里的抗拒。omega抿唇盯着他,像是介意他的靠近,捂着后颈又上了一个台阶。 方静淞不由愕然,他面上未显现,开口问宋年这几天都做了什么,“管家说你这两天作息都不规律,早饭也不吃,是吗?” 宋年垂眸,语气听着不太开心:“什么也没做,就是吃饭,睡觉,画画。因为想睡懒觉,所以经常来不及吃早饭。” “有进过次卧吗?”方静淞问。 宋年微怔,突然表情气愤地看着他,“你不是和管家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是不记得。”方静淞与他对视,言之凿凿,“但不妨碍某些人没有规矩乱闯进来。” 第73章 宋年愣了一下,很快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咬着牙回答:“没有,你易感期的那几天我根本不知情。” “多亏你让管家瞒着,这几天我吃得好睡得好,见不到方先生你的人,还以为你一直在外面应酬呢。” 方静淞微微蹙眉,他怎么不知道宋年什么时候学会了伶牙俐齿? 他并非对易感期那几天发生的事完全没印象,只是那些零散的记忆或痛苦,或旖旎,他处在神志不清的边缘,深陷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很正常。 就是因为心里存疑,才会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问管家有没有其他人出入过他的房间。 得到答案是没有的那一刻,他一边放下心,一边对脑子里浮现出的那些零散暧昧的记忆感到吃惊。 如果是臆想,为何感受如此真实;如果是真的,画面里那个深陷情欲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情愿是臆想。 自我怀疑了一晚上,他在今早喊住宋年,企图从“当事人”嘴里寻求真相。 幸好,宋年的回答和管家说得一样。 内心有短暂的怅然,转瞬即逝后便恢复平素的冷静、克制和淡漠。 方静淞看着眼前的宋年,良久,他放他上楼。 见omega走出几步,方静淞眉头微拧:“早饭不吃了吗?” “不吃了。”宋年背对着他回答得果断,语气听起来也十分不好,“突然想起来某门课下学期要重修,我去复习了。” 课程都要重修了,还有什么复习的必要吗?方静淞想揭穿宋年的谎话,但宋年紧跟着补充,“假期里留的许多课业都没完成,所以今天一天我都不会再下楼了。” 他听见宋年说:“不用喊我吃饭,不用关心我,也不要过问我。” 第58章 疑心 一整天,宋年都没有再出房间。午饭时间方静淞没在餐桌上看见人,让管家上去喊人,得到回应宋年是在忙课业。方静淞挑眉,由着他去了。 没想到晚饭时宋年依旧没出房间,管家将饭送上去,半小时后再上去收拾碗筷,看着空掉的餐盘,方静淞索性也就没多管。 管家欲言又止,说宋年给他开门时,遮遮掩掩的,眼睛有点肿。方静淞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管家说出在他易感期期间,宋年曾进过一回次卧:“当时先生您打碎了茶盏,惊动了宋小先生,他寻声进到您的房间……您的左手就是在那时候划伤的。” 管家说完经过,方静淞有片刻的愣神,他看向自己的左手,完全想不起伤口的由来,倒是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不经意又浮现在脑海里。 “我估摸着是宋小先生觉得您这次易感期瞒着他,心里不太好受,”管家揣测,语气委婉道,“其实先生您大可以把话和宋小先生说开,毕竟夫妻之间……” “说什么?”方静淞打断,面无表情地瞥向管家。 管家噤声,方静淞突然觉得自胸膛升起一股无名火,他这次易感期全拜宋年所赐,被omega的信息素单向诱导至易感期提前本就够离谱,哪门账都没算清呢,他难不成要对宋年“感激涕零”? 方静淞皱眉,简直不能多想,越想脑子又要痛,他迅速起身上楼,路过主卧,原本还透着光的门缝在他刚经过时瞬间被熄了灯。 关灯声他都听见了。 方静淞一愣,随即大跨步地往次卧走。 宋年第二天没赖床,不过他刻意卡着时间点下楼,出来时方静淞已经去公司了。宋年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管家列了几个近期会举行的展会拿给他看。 大多是奢侈品展会,还有两个美术会展,宋年看到清单时愣了一下。 “这是……” “担心宋小先生你一直待在家里会觉得无聊,这些展会你若是想去随时都可以去,出去走走,也能散散心。” 管家说,“或者喊上你的朋友一起。今天下午就有一个奢侈品展会,你要是想去,等会儿我安排司机。” 宋年摇了摇头:“算了,我哪儿也不想去。” “那这两个会展呢?涉及美术方面的……” 宋年依旧摇头。 管家还想开解他,被宋年听出来安慰的意思,他按住管家的手,朝管家讪笑:“我知道管家你担心我,其实我早没事了,之前在拳馆……在拳馆的事我都快忘了。” “你真不用担心我,我就是觉得这天挺热的,所以懒得出门。” 管家微微叹气,“好,在家待着也好。” 清单上的展会时间是方先生整理后发给他的,今早临走时又交代了一声,管家现下向宋年提议也是打心底想开解他,毕竟闷在家里久了容易把人闷坏。 只是再多的话说出来也没用,想必宋小先生心情是没恢复,管家洞若观火,早觉出这“症结”出在方先生身上。 他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都看得明白两人关系此刻正僵着,无论哪一方先把话说开都不至于这样。 可当局者迷,他这个旁观者看得再清楚也无能为力。 “管家。”宋年眼神闪烁,他盯着餐桌中央花瓶里的那枝新鲜玫瑰。 花瓣上尚带着露水,和往常一样,一直是管家从花园采摘,用来装点餐桌的习惯。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时至今天,循着所谓的“蛛丝马迹”,宋年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俨然有破土之势。 他盯着那枝玫瑰,轻声问管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方先生的?” “两年前,”管家回答,“两年前方先生买下这幢别墅,连着别墅里的佣人也继续雇佣着,从那时候开始我便一直跟着方先生了。” “虽说只有两年,但我认识方先生可不止两年了,以前贺少爷还活着,他和方先生两人……”自觉失语,管家突然噤声,悄然看了宋年一眼。 宋年扯动嘴角,让自己还能笑的出来:“然后呢?” 管家抿唇,须臾又开口:“贺少爷的死算是禁忌,斯人已逝,以前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宋小先生,你早餐吃好了吗?”管家微笑,“今日天气好,我让人从植物园运了两棵名种蝴蝶兰过来,等会儿移植到花房里,赶上这个时节还有一个月花期可开。要不要现在跟我去花房看看?” 宋年想说自己不懂花卉,兰花品种丰富,远超成百上千种,什么蝴蝶兰,他根本不懂。除了小阁楼上的那盆龟背竹他认识,整幢别墅里的景观压根与他识得的没多少相关。 宋年突然觉得气愤,这种气愤建立在过去这一个多月自己的“执迷不悟”当中,他骤然清醒,却为时已晚。 宋年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是否冷静,他听见自己开口,在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异样之前,问道:“是对谁的禁忌,是方先生的禁忌吗?” 管家微怔,见宋年表情微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贺少爷的死确实是禁忌,所谓“英年早逝”、“因公殉职”不过是用来维持贺家名声的话术。 知道内情的人除了凶手胡家,还有方先生和他们这些昔日来自贺家的佣人。 这样残酷而不光彩的真相,管家自觉不该向宋年提起。 “能告诉我,你口中的贺少爷与方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见管家迟疑,宋年追问。 管家好奇:“宋小先生,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贺少爷与方先生年纪相仿,方贺两家曾有过生意往来,两人又是同学……贺少爷从小就性格活泼,属他鬼点子最多,我算是看着贺少爷长大的,那时候……” 管家顿了顿,陷入回忆一般,脸上露出笑容,“贺少爷九岁那年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做客,招呼佣人在花园里为他搭秋千架,秋千搭好了,他却只自己荡,不邀请同学一起。” “我端着茶点过去,顺便提醒了一句,却听贺少爷说他的同学是个“木头人”,不喜欢玩小孩子玩的东西。我垂眼一看站在贺少爷身边的男孩,大吃一惊。” “我认出他是方家的孩子,可身上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泥巴,一问才知道,是他在学校里遭了欺负,贺少爷热心肠才将他带回了家,自此那孩子隔三差五总跟着贺少爷回来。” “小小年纪便沉默寡言,眼睛里永远藏着事,每次来贺宅,我基本上没在他脸上看见过属于那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天真和无忧无虑。” “后来我从太太口中听到些消息,多少知道了点关于方家的事……” 管家微声叹气,“方家老宅是一座牢笼,对于方先生来说,少时那点短暂借住在贺宅的时间,是他为数不多能得以喘息的时刻。” 听到这里,宋年表情怔愣,他问管家:“后来呢?” “后来贺少爷他一心想考军校,高中之后便与一干同学都断了联系。再然后就是两年前……”管家顿了下,没有再说下去。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宋年根据只言片语也依稀猜到了。 第74章 两年前贺甄“因公殉职”死在了北部战区,此处家宅被亲眷挂牌售卖,方静淞出手将别墅买下,不仅保留着原有的装修风格,连别墅里的佣人也一并留下雇佣。 此刻,宋年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原以为是自己多想,直到听到贺甄和方先生的过往渊源,他才深知是自己明白得太晚。 宋年眨了眨自己泛酸的眼睛,看向管家,他问:“方先生他喜欢的人,是不是一直都是贺甄?” 管家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见宋年突然站起来,作势要回房间,才恍然大悟自己好像误导了什么。 “宋小先生,你别乱想……” 宋年停步,他呼了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稳,“过几天我要去艺术馆面试讲解员,而且假期课业还有一部分没完成,有时我可能要熬夜,作息不规律什么的……” 他背对着管家说:“所以未来几天,管家你不用再麻烦把每顿饭都送到我房间里了,我空闲时会自己下来的。” 管家连声应好,“具体哪天面试?用不用我安排司机送你?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过几天有雨……” “不用。”宋年打断,“那天我会约朋友一起。” “不需要专门为我派司机,也不需要告诉方先生。” 他只需要在那天知道真相。 第59章 阴雨 对方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四天后。 在日期到来前,宋年尽量避开早晚能和方静淞在家里见面的时间点,坚持不过两日,alpha就在晚上亲自敲开了他房间的门。 宋年刚洗完澡,头发是湿的,他杵在门口就这样看着来人,额前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到他的眼皮上,蜇得宋年眨着眼,依旧不忘用一只手扶住门框,做出拦人的防卫姿态。 “喊我什么事?”不敢空出手去揉眼睛,只好频繁眨眼睛来缓解刺痛,这副模样落在方静淞眼里显得有点滑稽。 因为来给他开门,所以没来及吹头发,毛巾也没拿,方静淞在宋年开门的这一瞬间微微怔住,原本要张口说出的质问也瞬间哑火。 他看着宋年顶着一头潮湿的头发,一滴滴水珠顺着发丝在眼前落下,他下意识就伸手想替宋年揉眼睛。 “最近在忙什么?”本能地,他伸手屈指擦掉宋年眼皮上的水珠,“让管家喊你的下楼吃饭,你也不出来。” 他往前一步,身体受阻,才突然发现宋年一手扶着门,一手抵着门框形成抗拒之势,自己如果想主动进去还挺困难。 宋年飞快地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借势将脸避开了方静淞的触碰,他继续两手抵着门框,小声抱怨:“说过了在忙课业的,别来打扰……” 如此明显的托辞,方静淞一眼识破,他眼神微妙中带着迟疑,上下扫视宋年的表情,他居然从宋年脸上看到了“嫌弃”和“抗拒”。 “什么课业?忙到废寝忘食。”他伸向门板,只稍稍使力便推开宋年踏进了主卧。 入目是沙发上打开的电脑,一旁茶几上堆放了几本教材书和几张凌乱的草稿纸。看起来是真的在学习。 宋年跟在他后面跺脚,“我在忙,你……你出去。” 方静淞径直走向沙发坐下,他端起宋年的电脑放在腿上,屏幕界面停在课程ppt上,他支起腿,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拿起鼠标自然而然点开浏览器。 宋年被忽视,原地气呼呼喘了口气,回身关门走到沙发前想拿回自己的电脑。 弯腰凑近时刚好见到方静淞点开了网页浏览记录,宋年大叫,伸手去捂屏幕。 “你你你……你怎么偷看人隐私啊,不许看……” 一条联邦首都大学官方网址的浏览记录,一条市艺术馆官网浏览记录,一条……一条是搜索问题的记录。方静淞眯眼想看清那行字,宋年突然应激,大叫着捂住屏幕,方静淞稳住电脑才没让掉下去。 “不许看,不许看!”宋年死命抱住电脑,但为时已晚。 “‘白月光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方静淞看着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声。 房间里陷入死寂,短暂沉默后他微挑眉尾看向面前傻掉的宋年,“在房间里学习?” 戏谑的语气,听得宋年面如死灰,他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眼,用力将电脑从方静淞手里夺回来,一把合上。 说是窝在房间里完成课业不算是借口,他这几天确实有在对着电脑学习,但一心二用,学习效率低得不能再低,偶尔跑神,就是在胡思乱想,有时候对着电脑发呆,突然就满网搜索“情感论坛”。 宋年越想越绷不住,气红了眼,抱着电脑冲方静淞发火:“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不知道偷看别人的电脑是侵犯别人的隐私吗?你这是不尊重我……而且我说了不想出门……” 宋年说着说着声势低了下来,他有点想哭,又因为想憋住,所以卡顿了一下,他喘了口气,最终忍住,接着说:“我不想吃饭,不想下楼,听不懂吗,还是因为我的话根本没人在听……” 方静淞眉头皱起来,他看着突然应激的宋年,不知道对方最近是有什么毛病,脾气不仅古怪还易炸。 “宋年,你在耍脾气给谁看?”方静淞沉声开口。 宋年顿时偃旗息鼓,他垂下头,怀里还抱着电脑,站在方静淞面前像一只埋头逃避的鸵鸟。他不敢大声说话了,也不敢再抬头看方静淞。 心底的委屈却像一滴墨水滴进清水里,瞬间荡漾开来,顺着四肢百骸蔓延集中到鼻腔和眼眶。宋年眨了眨眼,眼角便变得潮湿。 方静淞见他刚才还一副吃枪子的凶样,现在又立马变成了受气包,多看两眼,目光便停留在omega被打湿的睡衣衣襟上。 他起身走到浴室,找到条干毛巾回来,盖在了宋年的头上,“去擦擦。” 见omega头顶毛巾一言不发地走进衣帽间,方静淞眉头微蹙,抱着电脑是几个意思?真当他喜欢偷看别人隐私?再说那是隐私吗?三条浏览记录,两条是官方网址,还有一条莫名其妙…… 方静淞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微妙。 白月光?白月光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宋年是想说谁? 他抬脚走向衣帽间,掀开帘子,正在吹头发的宋年没注意到他,直到镜子里突然出现alpha的身影,宋年一惊,下意识按关了吹风机。 他刚想转身,方静淞突然从后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缓慢地从他肩膀处划过,再游移至他的脖颈。 向上一寸,方静淞轻捏住宋年的脸颊。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撞。 “刚刚哭过了?”方静淞淡淡觑向镜子里宋年微红的眼角。 宋年蹩脚地否定:“……才没有,是被气的。”后半句压低了声音。 再小方静淞也听得见,他握着宋年手腕的那只手,掐指一比就丈量出omega手腕的粗细。 骨架小,手腕也细,戴寻常款式的表估计也不好看。到时候应该选表盘小一点的腕表,可能会更适配些。 “这几天别熬夜了,早点睡。”镜子里的人不止自己一个眼圈青黑,他尚且有偶尔加班或被公司事务缠身的缘由。 宋年一个放了假的大学生,方静淞实在想不通宋年的黑眼圈怎么会比他的还重。 见人没回应,捏着怀里人下巴的手往上继续移了一寸,方静淞捏了捏宋年的脸颊,盯着镜子里被捏得嘟起唇的宋年,说:“听到就回话,或者点头。” 宋年多想说一句“要你管”,可他没胆量,于是脑袋后仰,故意将自己潮湿的头发往alpha胸膛的衣襟上蹭,再借着这种后仰脑袋的姿势,目光从下往上地看向alpha,看似老实没脾气地回答一句:“哦。” 他没问为啥,alpha却主动说出原因:“过几天有个宴会要出席。你熬不熬夜复习我不管,但你顶着黑眼圈很难看。” 宋年微怔,明白过来,他转回脑袋,缓慢而用力,势必让自己潮湿的头发紧贴着alpha的衣服蹭个第二遍。 “我不会化妆。”宋年盯着镜子开口。 方静淞:“化什么妆?” “你的意思不是说我丑吗,出席宴会让你掉价。” “?” 方静淞:“我的意思是让你早睡。” “行吧,”宋年语不惊人死不休,“等会儿我问管家要点安眠药。” 方静淞怀疑他故意的,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从宋年嘴里说出来着实违和,也出人意料。方静淞回忆了一下,宋年出现这种异于寻常的状态是在他这次易感期之后。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方静淞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皱眉松开桎梏着宋年的手,温热在怀的感觉消失后,他才察觉到胸口凉凉的。 低头见衬衫上湿了好大一片,他看向宋年,对方已经重新打开吹风机继续吹头发。 方静淞欲言又止,选择先回房换衣服。 两天后,a市全城阴雨。 第75章 宋年背着书包带上雨伞出门,路过客厅桌前看见方静淞留给他的那封宴会邀请函,他拿起看了一眼,装进了书包。 管家依旧不放心:“能不能和艺术馆那边商量一下,让面试改个时间?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会有大雨,现在出门路上肯定会拥挤,而且下雨天不方便……” “约好了时间,不好更改的。”宋年停在门前,看向屋外阴沉沉的天空,“管家,我走了。我会赶在今晚宴会前回来的。” 轰隆—— 天空骤然响起一道雷声。 下雨了。 第60章 他爱你吗 管家执意派车,自从前阵子出了那档子事,今天宋年外出,管家说什么也要派人亲接亲送。 宋年没拒绝,半路上下起了雨,加上早高峰,等车到达艺术馆已经快一小时。 宋年从前门进的艺术馆,紧接着就从二号门溜走。手机上那条短信写的地址是南山公路,远在郊区,宋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选择将见面地点约在那里。 但他还是叫了车。 未到地点,他就接到家里司机打来的电话,问他在哪儿。大概是临走前管家的交代,要时刻关注他的行踪,宋年捂住听筒随口应付了过去。 “来面试的人多,还没轮到我。你先在车库等着,结束后我会直接过来。” 谎话瞒不了太久,但宋年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出租车最后在南山公路指示牌路段停下,此处路段远离市区,背靠南山山峦,来往车辆也很少。 宋年站在路牌下一手撑开雨伞,一手掏出手机打给约定人。 忙音过后电话被另一头挂断,宋年皱着眉开始拨第二遍。 夏天的雷阵雨来势汹汹,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和宋年此时的心跳声共振,他看着再次被拒接的电话,逐渐着急起来。 明明约好的地址在这儿,他冒雨赶来却没见到人,也打不通电话。想到对方吊儿郎当的性格,宋年怀疑自己被耍了。 他继续拨打电话,这一遍终于打通,与此同时前方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出现。 宋年举着手机,看着车在自己面前停下,随即车窗打开,露出方寒先那张轻佻的脸。 “久等了。” 方寒先挂断电话,邀请他上车。 “你要带我去哪儿?”宋年迟疑。 方寒先挑眉:“下这么大的雨,总不能在外面说话吧。” 宋年收起雨伞上车,车子一路向前,最终停在山脚的一家餐厅前。因路段原因,地处偏僻,不是什么高档餐厅,但胜在环境优雅。 方寒先示意宋年下车。宋年不明所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边吃边谈。”方寒先解开安全带。 侍者一路引他们进包间,这个时间不中不晌,方寒先却招呼服务生点菜。 “吃点什么?”方寒先把菜单递给他。 “我不饿。”宋年想直奔主题,“你给我发的消息……” 方寒先似笑非笑地打断他:“这么着急吗,前两天不还是一副抵抗的姿态?说我别有用心,说我的话不可信。” 宋年面色窘迫。 “怎么,既然约我出来,是不是该请人吃个饭,边吃边聊才是正确的社交礼仪吧?” 宋年动了动嘴唇,明显心事重重又急于想知道内情,闻言只好妥协,拿起菜单看了起来。 餐厅主打农家小炒,价格也还好,宋年却实在没心思点菜,他看了两眼菜单又放下,对方寒先说:“你点吧,我买单。” 方寒先一点没跟他客气,“特色野味菌菇汤,招牌菜,点一份尝尝?” 宋年点头:“你自己点就好。” “你们这儿菌子吃了不会中毒吧?”合上菜单,方寒先朝服务生打趣。 服务员微笑着说餐厅菌菇类菜品火候都严格把控,不存在吃了会中毒的情况。 “你呢?”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方寒先看向餐桌对面的宋年,“有忌口的吗,对菌子不过敏吧?” 仿佛真把这顿饭当成普通约会一般。 宋年比不得方寒先神色自若,他摇头,等菜一道道上全,忽闻方寒先轻笑一声,说:“多点了一道山药排骨。” 宋年茫然,只当他是点错了菜。见男人拿起筷子正儿八经地吃饭,宋年如何也坐不住,他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 是司机打来的,宋年纠结两秒按下了挂机键。他没时间再拖下去,只希望餐桌对面的方寒先能够直截了当回答他的问题。 “不会和我见面都瞒着所有人吧?”方寒先眼神戏谑地看着他,见宋年脸色难看,故意压低声音调侃,“嫂子见小叔子,有什么需要特别避讳的吗?” 宋年脸色一白,震惊又慌乱地扫了方寒先一眼,心里本来一直在为今天和方寒先见面的决定而打鼓,此刻闻言宋年再也坐不住,他拎起书包准备走人。 方寒先见状收敛起唇角笑意,喊住他:“又不想知道真相了?” 宋年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方寒先运筹帷幄,看穿他的纠结,慢条斯理地继续夹菜:“我劝你最好坐下陪我吃点,说不定等我心情好了,不用你问,我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宋年攥紧拳头,原路返回位子坐下,他抬眼盯着方寒先,见对方满意地勾起唇角。 “你淋雨了,喝点热汤吧,别从我这儿回去再感冒了。”方寒先拿起汤勺为宋年盛了一碗菌菇汤。 宋年端在手里却只抿了一小口,“你之前给我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不如换我来问问你,”宋年张口不离短信令方寒先不悦,不过他很想知道宋年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约他出来问话。 “不是说根本不相信我吗?不是说什么都不重要,你爱我哥才重要吗。” 那晚他对宋年循循善诱,直到手机里收到宋年回复的这句话,他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 爱?宋年居然说他爱方静淞? “我只是想知道你那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宋年放下汤碗,看了眼时间,“你如果再卖关子我就走了,本来我也不太相信你……” “你真喜欢我哥?”方寒先打断。 没有对宋年方才的任何一句提问给予回应,唯独挑了这句话来反问。 宋年微怔,不明白话题为何跳脱到这儿。 方寒先冷哼一声:“宋年,我看你是真忘了自己从前的样子。一年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现在居然跟我说你喜欢方静淞。” 方寒先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宋年,“日久生情?还是因为你和他上床上多了?” 被方寒先这一通粗俗的言语震惊到,宋年顿觉气恼:“你闭嘴,你怎么能……” 自己都说不出这种话,但在吵架方面宋年确实又没天赋,他语无伦次,除了震惊还有种被人冒犯的无措。 “差点忘了,你和大哥的信息素是高匹配。”方寒先唇角微勾,语气嘲弄,“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你觉得自己喜欢他的吧?” 宋年被对方阴阳怪气的声音搞得浑身不自在,他没忘记自己在拳馆那晚曾和方寒先短暂相处过的几小时。 对方像是高高在上的狩猎者,不仅了解他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往,甚至可能与自己在很早之前就认识。 若非这些天遇事被耽搁住,其实宋年原本打算在这之前就约见方寒先一面的。 尽管那些半真半假、掺了谜语一般的话像是诱饵,但宋年除了咬钩没有别的办法。 他一边将信将疑,一边不愿意主动面对真相。 他怕方寒先真的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明明自己已经从“方先生并不是因为爱情而和自己结婚”,转为接受“自己和方先生只是因为信息素匹配率才结为伴侣”。 他不相信,也害怕还有比后者更为不堪的原因。 “是,我爱方先生。”宋年呼了口气,坚定而郑重道,“不管是信息素高匹配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的……总之我清楚地知道我爱他,这就够了。” 方寒先嗤了一声,冷下脸道:“你觉得我哥他爱你吗?” 宋年愣住。 现下,他因方寒先的话失去勇气,那些呼之欲出的答案似乎永远隔着一层薄雾,无论宋年怎样回忆都记不起分毫。 宋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他转移话题,问道:“我和你一年前就认识吗?” “何止是认识。”方寒先扯唇看向宋年,在omega露出好奇和探索欲的表情时突然大笑,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宋年,我们认识有五年了。” 宋年满脸震惊,“……你什么意思?” 对面人舌抵脸颊,一脸玩世不恭地耸肩:“骗你的。” 宋年眉头紧蹙,一时哑语,片刻后又说出心中疑惑:“你知道我对抑制剂过敏的事,你很了解我,你故意露出只言片语让我怀疑,我不相信你只是觉得好玩,只是想耍我。” 第76章 “我们之前一定有过交集。”宋年断言道。 “烈士遗孤,后被拐卖,沦落南区近十载,一朝改命嫁入方家。宋年,方家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世经历,我不过和大哥一样多了解你一点,知道你对抑制剂过敏,知道你……” 顿了顿,方寒先的目光扫向桌上的那道山药排骨,缓缓开口,“知道你对山药过敏。” 宋年震惊到无以复加,“你……” 结婚一年,连方先生都不知道他对山药过敏,这种涉及生活习惯的隐私方寒先是怎么知道的? 方寒先眼眸晦暗,实验室的那几年,偶尔逢他去找父亲,少年时期的宋年就这样在坚固的隔离室里与他遥遥相望,每一眼都麻木不仁。 他却记住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 有关实验体的资料统一放在父亲的办公室里,他翻过一遍后就记住了全部。 记得最清晰的是宋年的资料:贫血,瘦弱,体质差;喜欢甜食,对山药过敏;对相关实验药剂有严重的排异反应…… 十五岁,宋年在药物作用下未得到分化,后经历第二次腺体实验,终于分化成一个omega——腺体治愈能力极差、信息素数值不稳定的劣等omega。 分化那天,他看到隔离室里的少年在第一次注射抑制剂后浑身起满了红疹,于是研究人员在那份观测报告上对宋年的描述又多加一笔——对普通抑制剂过敏。 紧接着最下面一栏总体评估等级被圈上“b级劣等”。 鬼使神差地,他第一次踏进那间隔离室,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探那个蜷着身子倒地的omega的鼻息,怕他就这样在过敏和发情热的双重夹击下而承受不住死掉。 omega却在那一瞬间睁开眼睛,一口咬上他的手指。 指骨连心,他被痛感拽回思绪,抬手扇了少年一巴掌,并给予他这辈子最恶毒的诅咒:“从beta分化成一个劣等omega,恭喜你,悲惨的人生开始了。” 失败品,下场只有一个,便是被送进黑市拍卖场,沦为货物出售。 方寒先双腿/交叠,上半身靠着椅背,他回神,用一种同情的表情看着宋年。 “你以为真是逆天改命和自己走运?你之所以能进方家大门,是因为我在其中推波助澜。” “你自私自利,爱慕虚荣,为求自保甘心当我的棋子。”方寒先冷笑一声,从兜里拿出那部原本属于宋年的手机,撂在桌子上。 “宋年,你听好了,你之所以能和大哥结婚,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和我做了笔交易。” “现在,你听懂了吗?” 手机信箱里那些宛如暗号般的短信内容可以追溯到一年前,最新一条是三个月前所发,短信内容是:“方二先生,我们的合作可以结束了。” 宋年翻看短信内容的手终于忍不住轻颤,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更不敢相信方寒先和自己说的这些话。 “怎么可能……”他喃喃出声,声音都染上慌乱。 方寒先却要他认清现实,眯起眼道:“宋年,你车祸那晚为什么会向我发这条短信?你是想鱼死网破,还是你被大哥发现了什么端倪?” 对方煞有其事的语气让宋年闻言更加慌乱,他快速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方寒先啧了一声,失忆是个麻烦事,他已经快没有耐心继续保留这枚棋子。 今天提前说出真相,无异于向方静淞多送出一个自己的把柄,但他又敢断定宋年不会轻易将今天的事说给第三个人听。 因为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鬼。 “别急着走啊。”见宋年匆匆拿起书包要走,方寒先提前一步按住门把手。 回过头,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宋年,方寒先弯唇,俯身靠近他的耳朵低声道: “再等等,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雨刮器机械的运作着,在短暂可视的时间里,宋年透过车窗看见了前方那辆停在山路前的黑色迈巴赫。 以及那一眼熟悉的车牌号码。 明明雨水都被隔绝在车窗外,宋年却觉得自己置身雨中,被浇得狼狈又难堪。 他手脚冰凉,听着身旁驾驶位上的方寒先开口:“每年贺甄忌日,大哥都会来南山英陵园扫墓。对了,你应该知道贺甄是谁吧?” 方寒先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夹在指间点燃,因外面下着大雨开不了窗,浓郁的烟味很快充斥整个车厢。 方寒先不顾身旁omega捂着嘴咳嗽的狼狈样,兀自笑了一声:“这就受不了了?” 到底是说宋年受不了烟味还是受不了点到为止的真相,方寒先没有残酷揭穿。 宋年咳到脸颊涨红,眼眶湿润,他终于抖着手打开车窗,迎面冰凉雨水浇在脸上,他呜呜两声,分不清自己现在难受的心情到底是因为自己这段婚姻的本质,还是因为想起出院后自己和方先生相处的种种。 方寒先嗤笑一声问他:“现在呢,宋年?” “你觉得方静淞爱你吗?” 第61章 赴宴 陵园,大雨顺着伞面滑落,在方静淞脚下的青石台阶上砸出圈圈涟漪。 面前墓碑上的照片透露了亡者生前的相貌和年纪,如此英气而年轻的一张脸,被时光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八岁。 方静淞将那捧鸢尾放在了墓碑前。 贺甄亡故已有两年,方静淞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快到贺甄最后一次同他聊天时,还开着玩笑说:“我在战区抽不开身,和家人朋友都是聚少离多,眼瞅着你就要到alpha的‘30岁之限’,不知道哪个小可怜最后会倒霉嫁给你。” “到时候我若来不及参加你的婚礼,别墅里的那小半亩玫瑰园就归你了,就当是送给你和你老婆的新婚礼物。祝你们花开并蒂,花团锦簇,幸福永驻啊。” 远方山林隐在烟雨朦胧中,旧日与今朝对比,更增添几分寂静凄怆。 方静淞原地伫立半个钟头,和往年忌日一样,他回忆起少时的贺甄曾义无反顾地说要去战区建功立业的场景。 “我就是想向世人证明,即使身为omega也不比其他人差,alpha群体能做到的,凭我一腔热忱和决心,同样能做到。” 那是他们的高中毕业后,命运各奔东西前的一次聊天。 “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太枯燥了,就因为我是omega,将来到了年龄一定会被家族送去和某位素不相识的alpha联姻,这太糟糕了,我不想过这种日子。而你,作为我的朋友,这大概是我们未来几年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所以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出来好点。比如我都知道,在学校里你搭理我,是因为我爱管闲事。同学们欺负你,背后讥讽你的出身,那些恶意中伤的话,你其实根本不在意。对吧?” “小时候,你之所以在我‘见义勇为’后和我成为朋友,只是因为你需要一个‘栖息地’来短暂逃离那个家。这么多年过去了,永远都是我单方面推心置腹。” “哎,你这个木头,不对,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木头精……整个高中我他喵替你挡了多少封情书了,真是难以想象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也会这样古板吗?别等我从军校毕业了你都还单着。” 那年贺甄从军校毕业,久别重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嘲笑他依旧单身。只是笑着笑着,大家都不再说话。 贺甄那时候看他的眼神充满叹息和同情,应该是看懂了一些东西。 毕竟,如果不是联邦法律对alpha群体立下“30岁之限”,方静淞原本打算这一辈子都不会步入婚姻。 方聿和程仲然是前车之鉴,早在童年被迫浸淫在那一声声痛苦亦或欢愉的喊叫声中时,就已经打破了方静淞对婚姻的幻想,直至后来和宋年结婚,方静淞也从没觉得自己这辈子会主动交付真心。 现在,在贺甄去世的第二年,方静淞第一次在这块冰冷的墓碑前因想到某人而心口发热。 于是,他看着墓碑上好友的照片开口:“他叫宋年,和你一样,是个omega。” 同样是omega,宋年性格怯懦胆小,偶尔不谙世事,经常性犯傻;身世普通,人不聪明,长相一般……除了那尚且合格的信息素匹配度,宋年实在算不得一个很好的伴侣。 可就像很久以前那句出自贺甄打趣的话一样,他不仅没有永远单身,还如此果断又草率地和一位omega结了婚。 命运百转,谁又说得准。 兜里的手机在这一刻震动起来,方静淞回神,垂下眼,看到褚辰的来电。 “会长,为宋小先生定制的西服已经做好了,因为留的地址是公司,我这边刚收到。”褚辰问,“您看是要派人送到别墅,还是由您下班带回去?” 方静淞看了眼腕表,“先放到我办公室,晚上我带回去给他。” “会长,今晚东湖翠茗设宴,您要出席严议长的生日宴。”褚辰提醒,“还有虹区拳馆那边……” “我知道,我会带宋年一起过去。” 第77章 电话那边顿了顿,传来褚辰吃惊的声音:“会长,您和宋小先生的婚姻一直是保密状态,怎么突然……” 褚辰磕绊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知道,过往一年里,一切涉及抛头露面的宴会活动,方先生都是一个人参加的,从没带宋小先生一起出席过。 似是不想被下属质疑,方静淞也并不想解释具体原因,他沉默一瞬,说了个让自己都信服的理由:“严议长是大选的热门竞争人物,今晚的宴会,出席者一定不会少。” “上流名士喜好追寻艺术,他画的那些东西画功再好,将来变现也需要人脉。”方静淞抬眼,远处天际阴沉,大雨敲击伞面的声音遮盖住他的下半句话,“就当是带他见见世面吧。” ……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直到傍晚雨势才渐渐小下来。方静淞到家时管家意外了一下:“我以为先生会打电话让我将宋小先生送去宴会厅。” “不必了,今天下班早,时间充裕。”方静淞抬脚上楼梯,“宋年呢,在房间里吗?” 管家点头:“大概是面试结果不如意,上午出门面试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 “面试?”方静淞回头看了管家一眼,慢悠悠地想起来管家之前向他知会过这事,“不就是一个艺术馆的工作,有什么可稀罕的。” 他走到卧室门前敲了两下门,过了一分钟宋年才过来给他开门。方静淞径直走进去,“在屋里干什么呢,现在才开门?” “在厕所蹲坑,”omega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再急也要等我把裤子穿好吧。” 方静淞没计较宋年的阴阳怪气,将手里的礼盒递给他:“西服,等会儿换上。” 宋年捧着衣服礼盒愣了一下,他抬头看着方静淞,抿唇不语。方静淞见他像个木头桩子,话语严谨到具体:“现在去换。” 宋年捧着衣服走去衣帽间,打开包装盒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一套深灰色西服正装、一件白色衬衫、一条咖色白纹圆点领带、一条银扣皮带,还有一副黑色衬衫夹。 宋年从里到外一一穿上,衣服很合身,他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装束也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看起来还挺贵气的。大概全赖自己这一身高定,宋年光看衣服料子就感觉这套衣服价值不菲。 看来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值得方先生大费周章为自己下功夫。 “好了吗?” 宋年正照着镜子胡乱想,衣帽间帘子被方静淞进来掀开,宋年吓一跳,立马让自己表现得平常,虽然语气有点磕巴:“换好了,大小……大小合适的。” 方静淞从镜子里看他,慢慢地,眉尾微挑。宋年别扭地拽了拽袖子,又用手抻了抻西服布料,语气从磕巴换成客套:“你买的吗,这个颜色和版型还……还挺不错的呢。” “合适。”方静淞评价。目光从镜子里移开,他递给宋年一块腕表。 “要这么隆重吗?”宋年不认识多少名牌,但眼前这块表他一眼认出来是属于专柜价最低都几十万的那种。 宋年一只手不好戴表,方静淞也没给他扭捏的机会,“这不叫隆重,这是基本的社交装扮。” 方静淞拉起宋年的手为他戴上腕表,扣紧表带,刚好合适。 “走吧。”手掌自然向上回握,方静淞拉住宋年的手腕牵着他出房间。 坐进车里,宋年突然想起来邀请函没拿,“等等,你今早留给我的那张邀请函还在书包里,我下车去拿吧。” 宋年一只脚刚迈出车门,被方静淞握住手腕,“不用去拿。” “今晚你和我走在一起,不需要邀请函。” 宋年慢半拍地明白过来,他缩回车里,方静淞伸手替他关上车门,随后吩咐司机开车。 宋年今早只顾着去南山公路赴约,对于那封邀请函因为没仔细看,所以并不知道今天的晚宴东家是谁,地址又在哪儿。他只注意到司机一路将车往市中心的方向开。 路上方静淞问起他面试的事:“面试顺利吗?” 宋年表情一僵,他压根没去面试,艺术馆面试一事是托辞,只是为了创造他今天和方寒先约见机会的借口。面对提问,因为心虚,宋年甚至一点没听出来alpha话里暗含的关心。 他怕自己露了陷。 “一般般。”宋年低头,随后又觉得自己敷衍的姿态太过明显,他偏过头靠着车窗,隔着茫茫雨雾开口,“顺其自然就行。” 语气实在低落,方静淞瞥了他一眼,心道大概真如管家所言面试结果不尽如意。免得说多了惹人伤心,方静淞不再过问。 其实只要宋年向他开口,他完全可以纡尊降贵为宋年提供一份有保障、有前景的兼职。 当然,前提是宋年主动。 车窗外,霓虹灯被雨水模糊成散乱的光点,路过首都市区中心塔时,塔尖旋转的灯光刚好照到车来车往的街道,那束耀眼灯光穿透车窗,短暂照亮了宋年的半边身子。 方静淞看到omega空荡荡的指尖。 “戒指呢?”他问。 宋年直起身子,转过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在家里。” 因为谨记丈夫的交代,宋年知道他和方先生的婚姻是保密状态,所以婚戒在学校时不必要戴,放假在家里时似乎更没必要戴。 方静淞压着眉头与宋年对视,随后他拿起手机拨通家里的座机电话。宋年听见方先生吩咐管家做什么事,没几秒,alpha转头看他,问:“戒指放哪儿了?” “……卧室。”宋年不明就里。 方静淞继续看他:“卧室哪儿?” “左边床头柜的抽屉里……” 宋年回答一句,便听见方先生向电话那边重复一句。 直到挂了电话,宋年继续怔怔地看着方静淞,方静淞倒显从容,接下来路程刻意让司机放缓了车速。 最后车子抵达中心塔东,毗邻江畔的东湖翠茗。 没等宋年下车,有人过来敲响了车窗玻璃。方静淞降下车窗,接过管家派人送来的东西。 “不下车吗?”宋年擦了擦自己这边车窗的水汽,看见宴会厅门口那两只嘴里喷水的石狮子。 “手给我。” 方静淞朝宋年伸出一只手悬空。 宋年闻声转过头。与此同时,右手被身边人握住,下一秒,指间传来金属质感的微凉触觉。 宋年一点点睁大眼睛,看着方先生将那枚属于自己的婚戒戴上他的无名指。 第62章 修罗场(一) 远处中心塔的显示大屏上亮起生日祝福的标语,视频循环播联邦卫检部严议长在过去一年亲力亲为,为联邦一区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车窗外雨雾茫茫,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光点,宋年在短暂愣神间被方静淞牵手带下了车。他们同撑一伞,手指交握,和今晚一同参加晚宴的宾客碰面后寒暄。 宴会厅门口的侍应生恭敬欢迎来宾,对于位高权重的宾客,脸和行头就是最好的通行证。除此之外,现场还设有安保系统,凡是进入会场的宾客都要被检查是否随身携带违禁品。 宋年原本的心事在进入宴会厅后被短暂转移,宴会厅上下三层,除了最上层的总统套房用来提供给宾客休息,下面两层都是交际舞厅,富丽堂皇,灯光璀璨。 周围三俩宾客聚众站在一起,低声笑语地寒暄,宋年只是看了一眼周围便收回了目光。他右手被方静淞握住,身体不自觉和方静淞贴得更紧,另一只手则拉住丈夫的袖子,有些拘谨。 “今晚宴会的主人是谁啊?”宋年轻轻扯了一下方静淞的袖子,抬起头小声问他。 方静淞垂眸看着宋年,回答:“卫检部严议长。”侍应生端着酒水路过,方静淞拿了两杯香槟,一杯递给宋年,“你酒量不好,今晚酒少喝点。” 有其他宾客过来打招呼,方静淞松开攥着宋年的手,与对方握手,“久仰。” “说起来上次见面还是在中北商业论坛会,当时只有一面之缘。”过来打招呼的男人是东莱实业的总经理,他端着酒杯与方静淞对碰,目光扫向一旁的宋年,微微迟疑。 “很少见方会长身边跟着人,不知这位是?”男人朝宋年微笑。 宋年连忙颔首回应,“你好,我是宋年。” 方静淞接过他的话,补充道:“我妻子。” 男人惊讶,业内只知道方会长已婚,却不知他的伴侣姓甚名谁。因方静淞鲜少带人出席过宴会,自然也没几人知道这位方会长的结婚对象长什么样。 不过男人反应倒是快,连连“哦”了几声,调侃道:“看来方会长艳福不浅啊。” 宋年比东莱实业的总经理更惊讶,他记得褚辰之前和他说过,他和方先生结婚的消息并没有对业内公布过。 他抬头看身边人的脸,只见方先生神色淡然,和眼前男人说起了生意上的事。两人寒暄起来,宋年却不淡定了,他今天一天都心事重重。 第78章 上午和方寒先的谈话每一句都直击心灵,他从心乱如麻到眼下又增加了茫然和困惑。 他确实有太多困惑,每一样都纠缠着他,催促着他寻找真相。 陆陆续续又过来几个宾客和方静淞打招呼,都是业内的熟人,方静淞和几人交谈寒暄。 在第三次被方静淞介绍自己的身份时,宋年突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搁在以前他肯定会觉得欢喜,但今晚不一样,他甚至觉得有点讽刺。 宋年伸手,用指尖勾了勾方静淞的小拇指,找借口开溜:“我去吃东西了。” 方静淞微顿,停下社交场合的交谈,转过头看向宋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今晚的宋年很焦躁。 不远处就是酒水架和甜品桌,方静淞扫了一眼,想叮嘱宋年少吃点甜食,话到嘴边又宽容改口,点头同意:“去吧。” 宋年交际圈小,凭借他的地位和经历,整个宴会厅到访的宾客压根没有他认识的,所以从方静淞身边离开后,那些原本落在他身上打量的眼神也没再有了。 宋年一个人拿着盘子站在甜品桌前挑选甜品,美食琳琅满目,好多种类的甜品宋年都没有吃过。 在尝到今晚的第一口甜品时,阴云满布的心情终于稍稍舒缓了一点。宋年吃完一只纸杯蛋糕,有一位年轻人过来和他打招呼。 “你好,能认识一下吗?” 宋年抬眼,见青年微笑着朝自己伸手。宋年微怔,将手里装着甜点的盘子换了只手拿,然后伸出手,用指尖轻捏住对方的手指晃了一下,以示握手。 “你好。” 被陌生人搭讪不是第一次,但是在这种场合被搭讪是第一次,宋年没经验,见对方热情开朗,宋年秉持着礼貌回应对方的问话。 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戳中了对方,简单的互相介绍后,宋年被青年塞到手里一张名片。 对方从事艺术品交易生意,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们挺有缘的,你是a大美术系高材生,我正好对画作拍卖也有涉猎。” “不如交个朋友,有机会我可以为你介绍这行业的金主。” 宋年讪笑,看了两眼名片后,礼貌地收下来,“那多不好意思,我也不是什么名家。” 见宋年有婉拒的意思,青年说:“艺术品拍卖这行,多一个门路就是多一条财路。我虽然比不上业内的闵氏拍卖行,但我公司的口碑也是有目共睹的。” 宋年只好打马虎眼,一边朝青年道谢,一边同青年寒暄。接下来又聊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宋年看着盘子里的小蛋糕,愈加嘴馋,他实在不想再听对方没话找话,找了个由头准备离开。 青年却开口,问他要私人联系方式,宋年掏出手机与对方加上微信,然后就立马溜了。 现在推广生意都跑到宴会上推广来了?这种场合到访的宾客非富即贵,怎么也有点经济实力和地位,宋年想不通刚刚这人为啥揪着自己不放。 甜点是吃不了了,宋年跑去饮品台端了杯鸡尾酒,现场音乐切到爵士乐,宴会厅顶上打下来几束暖色灯光,不少宾客汇集到宴会厅中央开始跳舞。 宋年靠着吧台仰头喝了一口鸡尾酒,通往二楼的螺旋楼梯上人来人往,他直起身体本想上二楼看看,谁知刚踏上台阶,就看见二楼栏杆前站着方先生,alpha对面是西装革履的交谈对象。 以方静淞的身份地位,这种场合总是少不了寒暄和应酬。只是宋年注意到,方静淞单手扶在栏杆上,身子微侧,在他抬眼的一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宋年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他不知道方先生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的,周遭来来往往的宾客路过,宋年抬着头,站在楼梯上与二楼的alpha对视。 宋年突然生出后退的心思,他一点点后退,再抬头,便看见alpha注视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淡漠。 还有别的什么,总之这一刻宋年读不懂方先生眼神里的东西代表了什么,随着他后退至一楼宴会厅,抬起头,宋年清楚地看见方先生微皱起眉注视着他。 宋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鸡尾酒,心想大概是因为他今晚多喝了酒,所以方先生才会露出这副表情。 他走到吧台放下酒杯,逃似的去了洗手间。 冷水打湿脸颊后终于短暂恢复了理智,宋年努力按捺住焦躁的内心,他怕自己撑不过晚宴结束就忍不住冲上去质问方先生。 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做到不喜欢一个人也会和他结婚?婚姻只是形同虚设的一张白纸吗? 如果心里的位置早就被人占据,每一次他们的温存只是情欲上头的冲动吗? 可是,他有资格质问吗? 如方寒先所言,他因为钱和方先生结婚,为求自保答应做方寒先的眼线,婚后曾几次向方寒先透露自己丈夫的行踪和公司的机要文件。 宋年抬起头,他盯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被凉水冲得泛红,嘴唇紧绷,脸色也十分苍白。 答案是他没有资格。 他是一个骗子。骗子乞求真心,难道不可笑吗? 身后隔间传来冲水声,宋年及时低下头,掬了捧凉水洗脸。隔间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青年,青年走到他旁边的洗头台拧开了水龙头。 宋年做着反复冲脸的举动,却迟迟未听到旁边人的脚步声离开。 “是你?”身边人突然惊讶开口。 宋年一怔,转过头。 眼前青年长相俊美,五官深邃,但他好像并不认识对方。 第63章 修罗场(二) 宋年迟疑开口:“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我可记得你。”青年上下打量宋年,嘴角笑意嘲讽,“我们应该见过两次。一次在艺术馆,cora的画展上;一次在黑岩公寓,方二先生的床上。” 宋年愣住,他依旧对眼前的青年没有任何印象,但青年话里的场合,他熟悉万分。 “你是?”宋年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在他猜测青年的身份时,青年冷笑一声开口:“闵氏拍卖行听说过吗?算了,我只是好奇今晚这种场合,来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门童怎么会放你一个夜总会男公关进来?” “该不会攀上高枝,跟着哪位金主混进来的吧?”闵善眉毛挑起,眼神轻蔑地盯着宋年,见眼前人一身高定正装,嘲讽出声,“勾搭完方二先生不够,现在居然又换了金主?看不出来啊。” 对于宋年来说,眼前人不过与自己初次打照面,就口出恶言。宋年尚处在懵然中,就被对方这几句恶意中伤的话震惊住。 “我觉得你是误会什么了。”宋年又气又震惊,尽管如此,依旧保持着礼貌同对方好好说话,“首先我并不认识你,其次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和方寒先是认识的。那晚是他将我带回公寓的不错,但我和他没有发生什么。” 宋年从洗手台上抽出两张纸巾擦手,随后转过身与闵善对峙,“还有,我不是什么夜总会男公关,如果你再造谣,我对你会不客气的。” “哈。”闵善眼神惊讶,他还没见过一个靠出卖尊严的omega敢在自己面前叫嚣。见宋年扔下纸巾离开洗手间,闵善心火难熄,抬脚追上去。 和方二先生的关系从半月前就开始出现裂痕,他低声下气修补无用,没想到败在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身上。 闵善越想越不甘心,想当初他可是忤逆了养父也要一心和方寒先在一起。养父从小教育他利益为上,事先为他安排好的目标人选在政界也算有名声,而方家再有钱,集团大头股份都掌握在方静淞手里。 说白了,勾搭上方寒先,并不能为养父的生意锦上添花。养父无数次骂他愚蠢,他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直到被方寒先单方面通知分手,他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老家。 养父拿起棍棒打在他身上的感觉和小时候一样屈辱,他一边咬牙忍痛,一边开始记恨。闵善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不相信宋年的任何话。 所以在洗手间门外的走廊上追到宋年的时候,他从后推了宋年一把。 “装什么?”闵善将气随意撒在宋年身上,他咬牙骂宋年不知廉耻,“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见钱眼开,只要对方给够了钱,谁的床你都能爬!” 还好宋年反应快,及时扶住了墙壁,他捂着钝痛的右肩转过身,皱起眉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青年,“请你放尊重点。” “尊重你?你也配?”闵善冷笑两声,继续抬手推搡宋年,这次没有用力,而是一下一下推他的肩膀,一边推一边逼近,采用这种挑衅又轻蔑的姿态。 两下宋年就被推靠到墙边,宋年伸手反击,“别碰我。” 奈何对方比他高,还是个发疯的神经病,宋年被闵善掐住脖子,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随着窒息感来临的同时钻入耳朵。 求生欲让宋年突然爆发力气,他一脚踢向闵善的裤裆,趁人虚脱,再一拳揍向对方的脸颊。 第79章 见人闷哼两声,弯腰扶墙,宋年心有余悸,盯着青年吃痛后没再有动作,立马原地仓促整理衣襟,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谁知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脑后一阵疾风,宋年意识到不妙。没等他及时反应过来,就听身后传来闵善气急败坏的一声“操”。 宋年回头,正好见证闵善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扭住手腕的场景。 “大庭广众之下伤人,需要我叫保安把你轰出去吗?” 袁照临在进监狱前在南区赌场当过保镖,更早以前的时候,为了支撑和宋年两个人的生活开销,在南码头扛过货、也当过船工。他扭住闵善的手腕,轻而易举就制服住对方。 行动上不自由,闵善就破口大骂,眼看有其他要进洗手间的宾客路过时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宋年不想成为焦点,他看向方才好心帮他的男人,说:“谢谢。我和这人有点误会。” 随后看向恼羞成怒的闵善,宋年举起右手,五指伸展朝他露出手背,“看好了,我已婚。” “我丈夫是方氏集团的总裁,方静淞。”宋年表情冷淡,“如果非要说我和方寒先有什么关系,那也应该是叔嫂关系。” 闵善一怔,不再挣扎。袁照临见状放开他的手,与此同时,他眼神动容,紧紧盯着眼前言辞凿凿朝人展示婚戒的宋年。 宋年不想再争论谁有道理,在闵善走后,他也准备回宴会厅。心情本来就糟糕透顶,还遇上这档子破事,宋年的脸色极差。 “小年。” 他转过身,听见身后的男人这样叫他。 有什么难以捕捉的疑点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宋年停在原地,猛然抬起头,他居然没有勇气直接转过身反问对方是谁。 小年? 这个称呼,曾在前段时间出现在每一条他收到的骚扰短信里。 看着昔日挚友的背影,袁照临握紧拳头,轻声开口:“你还记得我吗?小年。” …… 宴会厅三楼雅间,侍应生将醒好的红酒倒进严议长酒杯,被严议长抬手示意先倒给对面人。 十分钟前,严议长身边的王秘书邀请方静淞到三楼和严议长会面,说是严议长欣赏他的为人,有旧话要叙。 这当然是托辞。方静淞看得透,却不好拂了这位高官的面子。 “耽误方会长时间了,第一杯我先敬你。” 眼前的男人已逾四十,两鬓斑白,笑容可掬,与其周身气质不符的是他身下的轮椅。 方静淞目光沉着,端起酒杯与对方示意,“严议长客气,今晚您是主角。” 严议长淡笑,“四十三了,我最怕过生日。要不是这副身子骨越来越差劲,想着前半辈子结交不少朋友能借此机会再聚,不然也不会兴师动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方静淞道:“如今联邦医疗手段发达,严议长不必杞人忧天。” “多活这几十年已经是上帝保佑了,我这条腿当年及时截肢也依旧受了影响。” 说话间,身侧负责照顾的护工上前将严议长腿上即将滑落的毛毯往上拉了拉,严议长一顿,看向方静淞失笑:“瞅瞅,我这大半辈子都这样过来的,麻烦身边人,也麻烦家里人,总之活着就是要麻烦。” “严议长鞠躬尽瘁,比起其他同僚,要辛苦些。”方静淞抿了一口红酒。 漂亮的场面话听得严议长笑容难敛,不过他并非虚荣的政客,今天借机会和方静淞谈话,也是别有目的。 “说起来,当年我能从敌方间谍的手里活命,多亏了你父亲的实验团队研发出的那项基因优化技术。”严议长感慨,“那年我只有十三岁,被敌方在身体里注射进烈性毒药,痛不欲生。虽说最后是断了腿才保了命,但是余毒难消。” “你父亲团队研发出的基因优化技术当年震惊全国,我算是第一个从中获益的病人。”见方静淞脸色冷峻,严议长并不意外。 他继续道:“当年那项技术本质上还属于违背科学道德和伦理的实验,如今不一样了,随着战区后遗症的愈演愈烈,这项运用于军队疗愈的技术成为方氏集团在生物医药界内的核心竞争力。” 方静淞:“严议长,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基因优化实验’的推广是大势所趋。” 严议长弯唇,“眼下贵公司提供给北部战区的特效药只能缓解患有不明后遗症人员的痛苦,本质上是采用信息素隔绝和神经元麻痹的手段,并不能完全根治。”’ “当然,这是因为这项疾病确实难以根治。就像是历经数百年的abo生理体系在今天被上帝更改了等级,这种只在alpha人群里流行的病症,不仅剥夺了身为最高贵基因的人群该有的特权,也剥夺了身为alpha的尊严。” “联邦新法案将未来alpha人群可能会失权的可能性考虑在内,已经在提前预防,各地便有不少反对势力在闹事生事,”严议长语重心长,“几周前,市艺术馆里发生的那起名画失窃案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是背后出资人,cora所言的将拍卖所得一半用于捐赠给联邦研究院治下的生物医药实验室,本来就是他严议长向方氏集团拐个弯的示好。可惜还是让反对派得逞,使得画被盗走。 绕了这么一大圈,从离间胡家与方家的关系,再到用捐款示好,严议长目的达成,只为在今晚和眼前这位方氏集团掌权人有面对面交谈的基础。 “我有权有势,还可以提供资金,贵公司更有技术和实验室。”严议长微笑。 基因优化实验这项技术,只是在基因上动点手脚,就能缓解战区患病的那些alpha的痛苦。那么进一步,将实验载体用在omega身上,制造出一对一的人体药剂,不仅能改善疾病,也能扩大生育率,两全其美。 那些病重的,残疾的,有缺陷的omega,本来就找不到合适的伴侣,牺牲于联邦伟业,是他们的荣幸。 当然,严议长没有说透。他并不着急,今晚的谈话也只是试探。 “方会长不必立刻就给我回复。”严议长看了眼腕表,淡笑道,“这个时候,楼下钢琴曲该弹到‘croatian rhapsody’,方会长,一起去吧。” 护工推严议长出房间,方静淞起身同行,不过刚走到走廊中央,就听见来自一楼宴会厅的哄闹声。 方静淞垂眸隔着栏杆看向突然冲进宴会厅的五名警卫,不多久,另一道高亢的声音伴随着身影入画响彻整个宴会厅。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直接抓我?知道我是谁吗?!” “忘了说了,这是另一份见面礼。”轮椅停在栏杆旁,严议长同样俯视楼下的人群。 方静淞迟疑地看向严议长,见男人缓缓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说:“听说去年就曾有人举报虹区某间拳场非法经营,当时还以为是空穴来风。不曾想确有此事。” “这只规划局的蠹虫,我就替方会长你先抓了。” 第64章 修罗场(三) 被警员控制住的男人大声呼叫着“放肆”,宴会厅音乐未停,不少宾客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交谈。 宾客们目光微妙,窃窃私语,终于有人认出被警员拷住手腕的男人是规划局的组长。 男人满脸愤怒,挣扎着要脱出旁边两位警员的控制,就在这时候,人群里一位脸庞稚嫩的少年突然挤过围观的宾客走上前。 不卑不亢的声音盖过男人的怒骂声。 “别挣扎了,现在证据确凿,我就是人证。” 少年一改几周前的怯懦,攥紧拳头,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情绪几乎激动到落泪,“……你这种败类,就等着被法律制裁吧。” 几周前少年还是没有名姓的货品,现在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这儿,全赖自己走运,在逃亡路上被严议长的人发现。 严议长是好人,他愿意信任严议长,这几周里,他早就主动配合对方调查虹区拳场里的违法交易,更在今晚的宴会上站出来,指认眼前这个规划局的败类。 人群喧闹,议论纷纷。 楼下的喧闹声传到三楼的某个房间,打断了宋年纷乱的思绪。 他回神,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十多分钟前,男人在洗手间外对自己出手相助,他本以为是萍水相逢,男人却在自己准备离开时喊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 “小年。” 宋年浑身一震,怔然地抬起头盯着男人。 袁照临放缓语气,已经尽量给宋年思考的空间,“所以,我刚刚向你说的这些所有关于我们的经历,你一点都没有印象,是吗小年?” 从来到三楼包间,尽管和袁照临的谈话只有十几分钟,宋年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听明白自己和对方关系以及大致经历。 宋年:“所以,我以前是朋友……对吗?” 袁照临微怔,虽然“朋友”两个字用来形容他和宋年关系过于浅薄,但时隔近大半年,他和宋年已经分离许久,当初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也不会酿此后果。 第80章 袁照临很后悔,如果自己没有入狱,宋年后来的生活是不是也会好过些?一年前宋年为了他和一个不认识的alpha结婚,说到底,是他害了宋年。而他居然为了所谓的自尊心和该死的私有欲,单方面和宋年赌气、撇清关系。 宋年心里五味杂陈,尽管他想不起和眼前人的任何过往经历,但听对方的叙述,自己和他的关系确确实实只是朋友关系。 “前几周我手机里突然收到的骚扰短信,是不是都是你发的?”宋年问。 袁照临被这句话里的‘骚扰’两个字刺痛,他难为情地看着宋年,“我在狱里听到你出车祸的消息,当时我整个人都绝望了,我害怕你真的死了小年……出来后我查到你的联系方式,我想第一时间确定你的安危……” 宋年不禁微皱起眉,袁照临话里轻重不一,宋年闻言内心还是生起异样感。 联系方式是个人隐私,他车祸后手机和号码都是新换的,宋年大概能猜到,袁照临所谓的“查到”肯定是利用了不正当手段。 包括现在袁照临能出现在宴会上。 宋年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袁照临沉默,半晌后开口:“对不起小年,有些话我不能说。” “我懂了。”宋年起身准备离开。 “小年。”袁照临连忙跟到门口。 宋年握住门把手的同时垂眸看了一眼腕表,“你本应该在监狱里,但你既然出现在今晚的宴会上,还碰巧与我相认……不管是不是巧合,我们都不能再聊下去了。” 和在逃犯人牵扯到一起,如果被双方任何一位认识的人撞见都不是好事。 今晚许多事都超出预料,宋年已经了解到太多过去的事,仅凭袁照临一面之词,真假暂且不论,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和袁照临只是朋友关系。 并没有像之前方先生说的那样不堪。 自己已经离开宴会厅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宋年拧开门把手,身后的袁照临抓住他的手臂,“小年……” “有话以后再说,现在不是时候。”宋年吐了口气,转过头与袁照临对视,见对方目光挽留,他眯眼,压低声音强调,“你越狱了,是不是?” 趁袁照临怔愣,宋年打开门直接走出去,门开后楼下的喧闹声更大了。 这个时间宾客都集中在楼下宴会厅,宋年警惕地看了眼走廊附近,随后快步走向电梯的方向。 回头见袁照临跟着自己走,宋年立马拧眉,等人跟上来后,为避嫌小声警告:“别跟着我,你走楼梯。” 应急通道在走廊尽头拐弯处向左,电梯位置在侧边向右,中间是贯通的俯瞰式阳台,宋年只顾向前,穿过走廊来到附近时,才注意到阳台这里居然有人。 因为角度原因,宋年只看到对方的半边肩膀,但脚步声响起,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宋年按了一下电梯,抬眼见阳台的那道身影微微侧过了身。玻璃镜片折射出一道冷光,露出alpha冷峻的眉眼。 宋年愣在原地。 方静淞先是惊愕,然后凝目,推了一下眼镜。宋年怎么在三楼?他看向站在电梯前的宋年,omega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心虚。 方静淞后退一步,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一道虚晃在应急通道口处的身影,刚从宋年站着的方向过去。他重新看向宋年,见omega居然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转过了头。 下一秒电梯门开,宋年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方静淞不禁蹙眉,他单手插兜,俯瞰楼下宴会厅里的闹剧,终于不耐。 “严议长此举,不介意这种腌臜毁了您今晚的生日宴吗?” …… 几名到场警员已经带走了人,宋年回宴会厅的时候围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宾客刚散不久。 人群里议论纷纷,宋年路过时听得模糊,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宾客嘴里会说出晚宴上出现警员的事。 直到他无意看见了红酒架前站着的那个少年。 少年被三俩宾客包围在中间交谈,周围不少宾客的目光也一直流转在少年身上。 宋年内心除了惊愕还有愤怒。 是他。 是那个谎称自己需要帮助的少年。那晚在咖啡店,自己好心地给了他面包和热水,少年对他说自己叫林雾……离开时却故意将那枚有定位的信息素抑制手环偷放进他的书包里。 然后,然后那段时间他总是疑神疑鬼自己被跟踪,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谁能想到,拳场那人当时嘲笑他的那句“烂好心没好下场”,竟形容得一点没错。 宋年胸膛里突然憋着一股气,他从路过的侍应生那里端了一杯红酒,眼神死死盯着前方那个与人交谈的少年,捏紧酒杯,抬脚正要走过去。 手腕突然一热,有人从后扣住了他的手腕。 “去哪儿了?” 宋年一怔,转头看见方静淞。 “第几杯了?”alpha瞥了眼他手里的红酒。宋年立马想起今晚丈夫的叮嘱,“……刚拿的,还没喝。” 左右看了看,宋年想过去把酒放到桌子上,方静淞抬手接过,“给我吧。” 宋年微怔,见alpha已经举起杯抿了一口红酒,宋年很快又收回目光,看向别处。今晚见到了太多不该见到的人,加上已有的心事,他已经快分不清孰轻孰重。 只是和方先生待在一块,宋年就会又立刻想起今早方寒先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方静淞垂目看向宋年,他还没回答他的问话。 “刚刚去哪儿了?”方静淞又问了一遍。 “我没去哪儿。” 宋年注意到少年已经被几位宾客簇拥着去了吧台,他目光追寻,表情也变得有点冷。 落在方静淞眼里,被误以为是对自己不耐烦,方静淞眼睛微眯,声线跟着冷了下去:“我在三楼看见的人不是你吗?” 宋年脸色一变,立马心虚,他只敢看着丈夫手里的酒杯,血红色的液体轻轻晃动,杯壁被反复晕染成红。 “去见谁了?”方静淞缓声问道,他语气正常,只是在宋年没注意的角度,凝视人的眼神增添了阴郁和隐忍。 方静淞闻到了宋年身上的香水味,不是他常用的古龙水或者木质香氛,而且在赴宴前,他在衣帽间并没给宋年喷香水。 他不过走开一会儿,宋年身上就染上了别的味道。结合omega在刚刚三楼电梯前对自己视若无睹的举动,方静淞很难不怀疑宋年背着他见了谁。 连宋年自己都没察觉到身上被染了香水味,他还在心里惊觉丈夫的敏锐,就察觉耳畔传来热气。 方静淞俯首贴近宋年颈侧,低声道:“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宋年愣了下,下意识抬起手闻自己的衣服,是有一股香水味,但比起宴会厅来往的宾客,几乎人人身上都喷了香水,自己身上染上的这点味道着实不明显。 宋年猜测,大概是在洗手间和那个“神经病”纠缠时沾染到的,宋年其实闻不大出来,但方静淞嗅觉敏锐。不止于此,他还看出来宋年现在有点心不在焉。 “宋年。”方静淞喊了他一声,这次语气重了些,也多了威压的意思。 宋年手心有点出汗,他心里乱得很,被迫要应付方静淞,只好抬起手,指向吧台前的那个少年,“那个人,那个人就是那晚在咖啡店,偷偷把信息素抑制手环放进我书包里的人……” 顺着宋年指向的地方看过去,不用宋年全部说完,方静淞已经明白了重点。这个从拳场逃出来的omega能出现在今晚宴会上,只能是严议长的安排。 规划局组长落马,虽说是严议长为和他合作的“见面礼”,但总归是严议长替他了结了这个败类。 方静淞扫向宋年,将今晚omega的所有“心不在焉”和“焦躁”都归为他对拳场的经历还有阴影。 方静淞短暂沉默,见宋年的眼神一直未从那个少年的身上移开,他伸出手从后捂住宋年的眼睛,同时臂弯用力,揽着宋年,将他往怀里带。 “离开时说要吃东西,吃多少了?”顺势转了方向,他松开手,和宋年一起面向甜品桌的方向。 宋年根本没吃多少,先是被搭讪的陌生人打断,后面又是去洗手间,再是遇到神经病,然后是袁照临……宋年到现在都觉得幻灭。 经此一遭也没胃口了,但宋年还是走向了甜品桌,他怕自己过于心不在焉会让方先生怀疑什么。 宋年站在甜品桌前拿起了一小块慕斯,听见方静淞问他要手机。宋年没有迟疑,掏出手机递给他。 方静淞点开微信联系人,果然看见宋年新添加了一位好友。 不久前他和几个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寒暄交际,宋年从他身边找借口离开,他表面应允,实则目光并没有完全从宋年身上移开过。 他知道宋年站在甜品桌前用夹子往盘里放了两块蛋糕,知道宋年后来在甜品桌前被人搭讪,对方年纪轻轻,一身开到领口下的衬衫,打扮流里流气,举止轻浮,递了名片就开始高谈阔论。 第81章 最后对方还向宋年要了私人联系方式,因为他看见宋年举起手机让对方扫了码。这种交际场合,搭讪当然要有由头,他本以为宋年看得懂。 结果宋年不知拒绝,还傻乎乎的给对方留了私人联系方式。 方静淞把人删除,被宋年偏头瞧见,惊讶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删掉。 “这人是我在宴会上新认识的,他说他从事艺术品交易,我想着留着兴许以后有用的。” “不需要。”返回息屏,方静淞将手机还给宋年,“我会给你介绍别的人脉。” 第65章 修罗场(四) 宋年突然情绪绷不住,他不明白方先生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是最讨厌被他的事情麻烦了吗? 嘴里的慕斯蛋糕仿佛失去味道,宋年抬起头注视着方静淞,他问:“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方静淞微怔,他没懂宋年什么意思,更被宋年的这句话给问懵了。 当他看到宋年注视着自己时,那张等待答案的脸上出现第二种他尚没来得及参透的表情时,方静淞突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话给宋年造成了误解。 寻常夫妻,同气连枝,给对方介绍自己的人脉关系听起来很正常。可他和宋年不是寻常夫妻,他们不过是形式婚姻。 这一点宋年在很多时候都经常忘记,但方静淞作为这段婚约的主导者,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己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与其说是怀疑自己刚才的话是否让宋年产生了误解,不如说是方静淞在自我怀疑。 方静淞一时语塞。 他看见宋年执着的目光,隐藏在这道目光里的渴求,是反复求问他答案的意思。 然而方静淞也想知道为什么。 “你以为这种场合来的人就都是好人吗?”避开唯一的答案,他反问宋年。 没错,他只是觉得宋年什么都不懂,什么人的联系方式都敢加,要是再被骗,还是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给他惹麻烦。 他不过是防患于未然。 这样的说辞已经做好腹稿,但不知道为什么,方静淞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尚沉默,听见宋年突然开口:“方先生,我想知道,你觉得自己有忘记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几乎是宋年的话音刚落,方静淞的脑海里就立刻浮现出前几日他身处易感期时所经历的画面。 方静淞不傻,那些旖旎的、暧昧的画面如此真实,他并非就全然相信自己的那些经历只是梦。 他大概能猜到那一晚,自己确确实实和宋年发生了关系。 他没第一时间挑破是因为他需要一些心理准备,管家的回答为他提供了刚刚好的台阶。 后来等他终于接受自己在这次易感期期间失控,不单单是因为他和宋年之间所谓的信息素匹配率作用后,他有主动询问过宋年,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和现在宋年问他问题时的心境一样,那时候,他同样在等宋年一个答案。 可刚好,他们都避开了正确答案。 后作答的人比先作答的人更先体会到失落的感觉,也因此拥有弥补的机会。方静淞垂眸,他看向宋年,目光落在omega沾染了奶油的嘴角。 比起纠结哪一个答案才适用他和宋年的问题,他现在只想伸手替宋年擦去嘴角的奶油。 方静淞拿下西装胸前的口袋巾,伸向宋年的唇边,替他擦拭那些不小心沾到的奶油。 “我没忘。”这是他给宋年的答案,“那晚的事,不是你不愿意承认发生过吗?” 宋年怔愣,他傻傻地盯着方静淞,对方游刃有余的回答让他的情绪彻底绷不住。 他似乎才发现方先生的自大之处,男人心情好时就可以对他释放善意、偶尔略施小惠就能让他产生被爱的错觉; 对方若是心情不佳,便可以随意对他说重话、讨伐一切关于他贫贱的地位和落魄的身世。 宋年在这一刻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他和方先生不应该是夫妻,他们更像是床伴。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连宋年自己都觉得可笑,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在洗手间被那个青年嘲讽是夜总会的鸭子,他当时据理力争,现在来看,好像也没区别。 “所以,你现在对我的好,只是因为对那晚的弥补吗?” “什么?”方静淞替宋年擦拭嘴角的动作顿住,他凝视眼前人苦笑的脸,眉宇轻轻皱起。 “……我想回家。”宋年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他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情绪失控。 闭了闭眼,宋年忍住哽咽,小声问方静淞,“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 角落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西装的男生,正翻手玩转着机械模型,被熟人打招呼也并未出声搭理。 有宾客认出他是应家的小儿子,了解内情的人窃窃私语地纠正道:“什么小儿子,应家向来只有一个独生子。这个啊是几年前应家大儿子逼他老子领养的弟弟,说起来也是奇葩。” “还有这回事?对了,月前宝龙监狱发生暴动,副监狱长死了,应琮京不是也中弹了吗?听说废了一条胳膊,今晚人来了没?” “倒是没看见,大概是没来。废一条胳膊又不是别的,动辄需要大半年时间休养的,已然是残疾了。说起来他这算看守不力,副监狱长是死了,可他还活着,怎么着也要被问责。” “这么说,应家只有两位少爷来了?” 几人说话声音不小,离得也不远,应缇常年接受训练,耳聪目明,每一句话都听到了耳朵里。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拼接机械模型,直到听到一声尖叫,抬眼便看见应川从那几人身边路过,故意将酒撒了在他们身上。 应缇收回目光,等手里的模型拼好,应川已经凭借嘴皮子功夫从几位宾客那儿脱身来到他面前。 “总是拼这个,有意思吗?” 应川啧了一声,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应缇不为所动,应川突然俯下身凑近他耳边低声取笑:“装什么,我的003大人。” 厚重的高度数眼镜片遮挡不住男生眼底的冷漠,应缇抬眼,用眼神警告应川小心点说话。 “他呢?”应缇问。 “谁?”应川装傻。 应缇冷脸站起身,应川从身后拽住他的胳膊,语气恢复正经,“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今晚你是应家人,做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后果。” “后果?”转过头,应缇看着这个与自己共生多年的人,唇角缓缓绽开微笑,“不是向来由你替我承受吗?” 应缇在宴会厅外的走廊里找到了袁照临,此处隐蔽,只偶尔有侍应生路过。 他走近后闻到浓郁的烟味,瞥了一眼在这里看雨景的袁照临,应缇出声嘲笑:“监狱里被关大半年抽不到一根烟,现在出来了就放肆抽;见不到的人也是如此,分开时见不着面可以忍受,重逢后只看过一眼就恨不得推心置腹,什么都给交代了。” 袁照临侧目看向来人,任谁想,都很难将眼前这个头顶锅盖头发型、戴着高度数眼镜的乖学生造型的少年,和逼自己入这行的003联系起来。 只是眼前人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确实是003——恶劣,厌世,目空一切。 袁照临出狱已经一段时间,如今已经摸清形势。黑道势力盘根错节,最大据点在南区三不管地带,月前宝龙监狱发生暴动,正是003潜入监狱进行刺杀引起警戒和满城舆论。 看样子,黑道势力和保守派一样反对新法案的施行。 难怪003可以潜入守卫森严的宝龙监狱进行刺杀,袁照临也是今天才知道这货居然是应家小少爷。 袁照临吐了口烟圈,又想到应大少爷那张脸,分明就是当初在转监途中,劫走自己的人。 纵使副监狱长应琮京废了条胳膊,也想不到家中出了内鬼,俩儿子没一个好东西。 “先别说我,你带我出席晚宴不就是好让我配合你暗杀那个姓严的?晚宴都快结束了,还没找到时机吗?”袁照临冷嗤。 应缇双手抱肩,道:“今晚不合适。” 袁照临嗤笑。 应缇瞥向他,警告道:“所以在时机合适前,你给我老实点。你以为我不知道刚刚在三楼你和谁见了面吗?” “感情用事没有好下场,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尝尝大脑被植入芯片的另一个用处。先声明,你会痛不欲生。” 袁照临捻灭烟头,额角青筋隐现。 应缇施施然望向男人愤怒的模样,开口道:“姓严的有意和方氏集团合作,你最好祈祷到时候你的朋友能顺利和姓方的离婚。不然,难保不会误伤。” 第66章 能谈谈吗 宋年想要先行离场,他犹在和方静淞对峙,碰巧又有几位宾客过来和方静淞打招呼,两人的谈话被迫中断。 社交场合,方静淞脱不开身,他一边和几位宾客寒暄,一边时不时看向不远处的宋年,omega脸色不佳,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他。 第82章 直到见宋年拿起甜品桌上的蛋糕吃进嘴里,方静淞迟疑的内心才有所平静,他收回视线,继续和眼前几位在生意场有过合作的宾客交谈。 会场音乐不知不觉切换到下一曲,周围人群攒动,宾客两两结伴进入舞池。 和方静淞交谈的几人见状停顿,微笑着看向舞池,方静淞回过头,隔着舞池里攒动的人群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宋年的身影。 一起聊天的宾客被女伴拉去跳舞,只好连连讪笑着同他说先失陪,方静淞摆手示意无碍,随后视线看向甜品桌的方向,依旧没有见到宋年的身影。 将手里的酒杯放进路过侍应生的托盘中,方静淞抬步走向舞池。 酒过三巡,已经是宴会的后半场,几乎人人都有点微醺,舞不成舞,伴随着优雅又暧昧的钢琴曲,成了调情的助兴品。 方静淞一一扫过周围宾客的脸,没在舞池里看见宋年。 他拿出手机,走到院外连廊,寻个安静地拨打宋年的号码。 直到铃声末尾电话才接起,方静淞微微拧眉:“你人呢?” “我在车里。” 听筒里的声音轻而无力。方静淞一瞬间没了脾气,他沉默须臾,挂了电话。 雨未停,方静淞绕行走廊走向车库的方向,拐弯处被一人迎面撞上。 对方满身酒味,随口骂了句脏话,抬头看到他后又突然哑口,表情也变成探究。 方静淞掸了掸衣服,目光淡漠地扫了眼跌跌撞撞站都站不稳的青年,抬脚离开。 闵善目送男人的背影,原地呆怔片刻,突然像想到什么,傻笑了两声。他重返宴会厅,走向吧台继续朝侍应生要酒,杯满后一饮而尽。 他招呼侍应生继续倒酒,目光突然注意到吧台同侧最左边的身影,闵善瞬间酒醒了大半,他走过去夺对方手里的酒杯。 方寒先转头看向来人,忍了忍,没和一个酒鬼计较。他向吧台后的侍应生重新要了个杯子,酒还没倒满,就被闵善又抢到手里,连带着撒出不少酒水,弄脏了面前的吧台。 方寒先视若无睹,起身离开。 眼见昔日伴侣对自己冷暴力,闵善受不了,立马追过去,一路跟到露天阳台,见方寒先低头拢火点烟,闵善想复合的心又蠢蠢欲动。 “二少,我错了,是我误会你了。”闵善主动认错,提起那日在公寓撞见方寒先带回来一个omega的事,“我今天才知道那个omega是你的嫂子,对不起,那天是我失控了……” 方寒先觉得闵善的话说得有意思,“我俩分手在前,和那晚我带回来的人是谁,有什么关系?” 方寒先勾了勾唇,冷哼一声,“还有,我承认过他是我嫂子了吗?” 闵善呆愣,醉酒的脑袋已经容不得他做太多思考,只能凭借直觉说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所以你喜欢的人……” “行了,”方寒先不耐烦地打断,他眼神戏谑地看着闵善,开口嘲讽,“闵善,你养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感情用事,一心栽在一个对你不感兴趣的男人身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做什么的?” 不堪的身世就这么被直白地挑破,闵善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盯着方寒先,突然冷笑两声,报复性地开口:“早知道你是这种心思,今晚我在洗手间撞见他的时候,就不应该手下留情。” 方寒先眯眼,他从前没觉得闵善性格恶毒,他只知道对方拜金虚荣,游走于交际场合频繁散发魅力,不过是广撒网的“钓鱼手段”。 初见时,他便看穿了闵善的伎俩,愿意陪他玩玩,是因为闵善长得对他的胃口。后来对闵善高看一眼,也不过是闵善的出身与宋年类似。 兴起而喜,兴败而厌,方寒先不觉得情欲之事要与感情挂钩,他以为闵善懂得分寸。 “你不该为难宋年。” 方寒先深吸一口烟,随手弹了弹烟灰,他瞥了一眼闵善,缓缓道:“毕竟,他算你半个哥哥。” …… 过量食用甜品让宋年产生反胃感,因为焦躁,他后来在方静淞交际时,一个人吃了太多的甜点。 其中不知道是哪道甜品里掺杂了山药粉,宋年缩在车后座同时忍受着头晕感。 误食的这点含量不足以让身体受损,也许是心理作用,总之,宋年能明确感知到自己从进宴会厅开始就已经浑身不自在。 他握着刚挂断的手机,听着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车窗玻璃,闭上了眼睛。车内安静如常,只剩下宋年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今晚会是他和方先生摊牌的时间。 身侧车门被打开,宋年闻声睁开眼睛,看见是方静淞后有些惊讶:“宴会……结束了吗?” 方静淞带着满身湿气坐进了车里,他吩咐司机开车。 面对宋年的疑问,他没立刻回答,他掏出手帕擦拭肩上被淋到的雨水,等车驶离车库,经过主宴会厅外正对着的雕塑喷泉,才看向宋年。 “没结束。但也不需要待太久。” 宋年点了点头,随后头靠车窗,方静淞见他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欲言又止。 车子匀速行驶在市区的路上,偶尔的鸣笛声让半耷拉着眼皮的宋年忽然又睁大眼睛,方静淞扫了他一眼,问:“不习惯参加这种场合的宴会吗?” 宋年摇头,方静淞无奈看向腕表,夜里十多点钟,确实不早了,他猜测宋年无精打采是因为困了,所以才在宴会上吵着要回家。 既然如此,他也没待下去的必要了。为宋年介绍人脉、引荐谈话的机会以后多的是,既然今天宋年没兴趣,那就等下次。 方静淞尽量平息因今晚察觉到宋年异常的举动而不断胡思乱想的内心,他捏了捏鼻梁,卸下满身疲惫,酒精作用掩盖了夜色中某种危险预感来临前的蠢蠢欲动。 方静淞刚闭上眼睛,突然听到身边人的干呕声。 他睁开眼,看见宋年捂着嘴巴,另一手着急忙慌地在开车门。方静淞及时让司机停车,车停下后,宋年迅速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茫茫雨夜,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宋年蹲在路边难受地吐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他身侧,宋年狼狈地抬起头,雨丝模糊视线,城市的霓虹灯在眼前散乱成模糊的光点,他看见方静淞将雨伞举过他的头顶。 “你怎么了?” 宋年听见alpha问他。 “……没事。”宋年抹了把脸,趁乱将脸上的雨水和眼泪一起擦干净。 他站起身,接过方静淞递来的纸巾和矿泉水,漱口后,用纸巾将自己擦干净,随后勉强地朝方静淞扯出一个笑。 宋年解释说:“宴会提供的甜点不知道哪个种类掺了山药粉,我吃的时候没注意。不过吐出来好多了。” 宋年越过他,从伞下经过,径直回了车上。 方静淞微愣,他想到上次回方家老宅宋年因误食山药而食物过敏的事,其实说起来不算误食,宋年因本人失了忆,不清楚自己的饮食禁忌情有可原。 而他作为宋年的丈夫,却也疏忽并不知情。 方静淞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他回到车上,一路沉默。到家时,方静淞松了松领带走向楼梯,他和宋年都淋了雨,方静淞准备先回房间洗漱。 “有空吗?” 宋年在身后喊住他。 方静淞的左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回过头,站在楼梯上与客厅里的宋年相望,“什么?” 宋年一步步走向他,说:“我们能谈谈吗?” 第67章 离婚协议书 这一刻,困扰了方静淞一整晚的疑惑,随着宋年孤掷一注般决绝的表情而骤然有了答案的雏形。 方静淞抿唇,直觉宋年要和他说的话不是好话,他粉饰太平,转身继续上楼:“有什么话等我洗完澡再说。” 宋年点头:“好,那我去书房等你。” 方静淞转头,见宋年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他道:“你不先洗澡吗?” 总归谈话是要等他一起,宋年干等着不如先去洗个澡,而且他知道宋年也淋了雨,不及时换衣服若是感冒了也未可知。 脚步微顿,宋年脸色有点难看,尽管早就知道alpha有洁癖,宋年还是因这句计较而感到难堪。 他走向自己的房间,先进浴室里洗澡。脱下身上的这套名牌高定,宋年看见镜子里完全赤裸的、真实的自己。 宛如童话故事里零点钟声敲响后就原形毕露的主人公,他不过是提前了一个小时的参照物,明白今晚就是这场幻梦的终结。 宋年先洗完澡去了书房,方静淞还没过来。 映照alpha一丝不苟的性格,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永远整齐摆放。从来都是方静淞坐在办公桌后,宋年坐在对面和他交谈。 这种无时无刻不体现出的主副位关系,渗透到他和alpha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宋年一步一步走向书桌,他想起今早方寒先留给他最后一句话——三个月前,在车祸那一晚,他和方静淞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83章 有什么呼之欲出的答案在直觉里显现,鬼使神差地,宋年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是一摞文件和一只打火机,以及一包香烟。宋年接着打开最右边的抽屉,发现底下是一摞打印纸,最上面是两张结婚证。 他拿到手里,翻开看到结婚证上的自己和方先生的名字以及照片,宋年眼眶湿润,突然一把将结婚证放下,他不死心地继续打开其他的抽屉翻找。 他在寻找丈夫不爱自己的证明,也许是一张方先生和贺甄的照片,也许是一封少年时期两人的情书,也许是贺甄死后的遗书…… 翻遍抽屉找不到自己的丈夫和别人相爱过的蛛丝马迹,宋年颓然地站在原地,惊觉自己刚才的行为竟像个卑劣的小偷。 “你在做什么?” 突然的声音吓了宋年一跳,他抬起头,看见洗完澡后的方静淞出现在书房门口。 不知道alpha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把他刚才乱翻东西的举动看在眼里。 宋年着急忙慌地绕过书桌,胳膊无意蹭倒了桌上的笔筒,连带着书立里码得整齐的文件。 金属支架东倒西歪,一摞摞文件和资料一起掉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宋年连忙蹲下身去捡。 方静淞走进书房,俯身和宋年一起捡。满地散落的纸张里,宋年一边道歉,一边捡起后将文件都摞在怀里。 视线突然被那份用回形针夹住的几页文书吸引,宋年顿住:“这是什么?” 宋年将那几页文书拿在手里,看见标题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这是……什么?”宋年迟疑地又问了一遍,他抬眼看向方静淞,alpha脸色冷峻,已经在他旁边起身站定。 宋年蹲在地上,将怀里摞起的文件放到一边,接着他翻动离婚协议书直到最后一页,双方签字处分别签了他和方先生的名字,墨迹早就干透。 宋年表情复杂变幻,最后只剩下难以置信,他缓缓站起身,拿着手里的这份离婚协议书看向方静淞,他张了张口,竟有些失语。 “这份离婚协议书,是什么时候签的?”宋年问道。 方静淞压了压眉,一时沉默,半晌后他回答:“三个月前,你车祸那晚。” 他伸手去拿宋年手里的离婚协议书,被宋年抬起胳膊避开。 omega看他的眼神陌生而自嘲,“所以,我们是离婚了吗?” 如果宋年仔细看这份离婚协议书,就能发现这份协议书在财产分割等方面设立了很多不对等的条款。 依照联邦婚姻法,若夫妻双方都无重大原则性过错,离婚时一般是平分共有财产。三个月前的方静淞有理由认为宋年违背了婚姻的忠诚度,一气之下选择了让宋年净身出户。 这当然不为过,毕竟,宋年是高嫁,婚内夫妻财产若真要较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方静淞挣来的。 那一晚他和宋年彼此赌气,签完协议没多久宋年又紧跟着发生车祸,方静淞几乎忘了自己的书房里还放着这份离婚协议书。 “没离婚。”良久,他回答宋年。毕竟这份离婚协议书只是签了字,尚未走公证程序。 宋年举着离婚协议书朝方静淞挥了两下,苦笑问:“那这是什么?” 方静淞凝视宋年的脸,仿佛重新回到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别墅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狰狞的水痕爬满卧室的窗玻璃,一道一道,最后全都化作了宋年脸上的泪痕。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此时此刻,他为什么心软不想说出真相? 宋年嗓子发紧,他换了个问法,“所以,我们本该是要离婚的……是吗?” 不等方静淞回答,宋年突然眼角泛红,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有了解释,正因为方先生不爱他,所以才会对他缺乏伴侣间应该有的亲密。 也许他们也曾有感情,但一切都应该结束在三个月前。 是一场车祸打乱了他们原有的命定轨迹,他机缘巧合地失忆,醒来后的每一天都以为是生命的重生,满怀希望地经营着自己和方静淞的婚姻。 可是全错了。 全都错了。 已经走到陌路的感情,如何弥补才能回到最初? 宋年突然气愤,他大声质问问方静淞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就因为我失忆了,你就什么都不说吗?你让我觉得……” 顿了下,宋年哽咽,他伸手捂住自己脸,泣音断断续续,“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知道吗。” 可是宋年忘了,很早之前,在他出院之时,方静淞就回答过他。 “为什么出车祸吗?因为你发现我并不爱你。” 乍听起来,这两句话毫无关联,所以那时候,宋年还以为方先生是在说笑。 “你在医院听到我失忆的消息后,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和我离婚,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吗?”宋年放下捂着脸的手,眼眶红通通的含着泪光,“还是因为愧疚?” 方静淞眉头紧锁,他打断宋年:“不是找我有话要谈?” “是,是有话要谈。” 宋年抹了把脸,整理情绪,呼了口气,他抬头直视自己的丈夫,说:“我本来想问你,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一直都是贺甄,但现在看来答案是与不是好像不重要了。” “方先生。” 宋年捏着离婚协议书的手轻微颤抖,既然现在他知道了全部,那么…… 宋年道:“我们要离婚吗?” 第68章 爱与不爱 在婚姻关系里,一向处于高位的方静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问题会由宋年来问他,更没想过这份不合时宜的离婚协议书,会两次成为他和宋年之间对峙的引火线。 三个月前的雨夜看似浇灭了引爆婚姻的引线,实际上只是暂时的回缓,他和宋年现存的矛盾多到数不清楚,只要将话题稍微戳破,这些火星就会瞬间烧毁他们摇摇欲坠的婚姻。 方静淞看着宋年,看他发红的眼尾,某些晶莹剔透的东西被宋年反复用手擦去,但依旧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你觉得呢?”他反问宋年,然后走向书桌后拉开椅子坐下。 本想抽一支烟,打开抽屉却看见里面东西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他微怔,打开烟盒继续抽出一根烟点燃。 他在烟雾缭绕里问宋年:“你翻东西是想找什么?” 宋年拿着那份离婚协议书走到他面前:“随便翻你东西是我不对,”他还不忘先为自己乱翻东西的行为道歉,“我想寻找关于贺甄的东西……” 这句没道理的话让方静淞不解,宋年却接着对他说:“我刚出院的时候,从家里佣人或者管家口中了解到你的性格,他们说你一丝不苟,平日里很是严肃;后来我自己也能感觉到,感情的事对你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我总是不由自主地靠近你,即使你对我的冷淡我都能察觉到,直到后来你说和我结婚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基因库数据筛选的结果……只是因为,我们的信息素是高匹配,你需要一个伴侣。” 说到这里时,宋年有一种迫于启齿的难堪,“那时候我很难过,后来又想,日久见人心,起码你也不爱别人。婚姻总是需要磨合的,我失去了记忆,大不了就当作一次重新和你磨合的机会。” “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心里原来有喜欢的人。”宋年顿了下,声音染上沙哑,“那么一切就不一样了。” 自己的丈夫心里住着别人,对方和他一样是omega,年纪轻轻便建功立业,做到北部战区的上将一职。宋年一边自卑,一边厌恶自己被置于这种比较之中。 他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喜怒哀乐,他需要的尊严不比去世的贺上将少。 “如果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打开心房,你就不应该随随便便娶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omega回家。”宋年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不管是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还是三个月前我们本该离婚的事实,你都应该早点告诉我。” “说够了吗?” 方静淞打断,他眯眼看向宋年,不明白宋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告诉你,我喜欢贺甄?” 宋年愣了下,alpha气定神闲的样子映照出他刚才说的那些掏心窝子的话仿佛被一概忽视。 总是这样,总是自己处于下位,即便是有道理,也被对方三言两句给搪塞过去。无论宋年多难过,他的情感、他的情绪和需求,落在alpha眼中就是不足为重的小事情。 眼眶一热,宋年再也忍受不了,他控诉方静淞的冷漠和狡辩。 “你易感期醒的那天,我就坐在你床前,我听见你在梦中喊了贺甄的名字。” 如若不是朝思暮想的人,哪个alpha会在自己最脆弱的易感期期间,于睡梦中梦见别的omega?思念到梦呓出对方的名字? 这下换方静淞愣住。 他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至于易感期期间自己做了哪些梦,他全然都记不清楚,毕竟身体时时刻刻都陷入被欲望操控的深海,他意识不清晰,哪里能控制得住梦里发生的事。 第84章 如果非要问那几天什么记得最清楚,不如说是自己和宋年上床的画面。清醒后他无数次怀疑自己脑子有病,他对宋年的欲望居然已经下流至此。 可眼下,面对宋年伤心的质问,他要从哪里开始解释? 方静淞一点点陷入那天的回忆——他易感期提前,至于为什么会提前,事后家庭医生诊断为:omega过量的信息素诱导至他易感期提前。 为什么会有过量的omega信息素?因为宋年在几天前被绑架到虹区拳场,那些腌臜给宋年喂了药。那一晚他接回宋年,巨大的恐惧感导致他情绪失控,尤其在看到那张胡尚峰揽着宋年的照片。 几乎一瞬间,让他想到了贺甄的死亡。 那晚在浴室,处在信息素暴走边缘的宋年开始无意识地散发出大量的信息素祈求他给予抚慰,他被恐惧和嫉妒冲昏头脑,连带着觉得自己也不清醒。 如果晚一步找到宋年,如果晚一步……方静淞根本不敢去想。 像是一种映照,可能促使他潜意识想到两年前发生在贺甄和胡尚峰之间的事,连同宋年那一晚的遭遇,成为他被唤起的阴影。 不管怎样,都不是什么自己喜欢贺甄的证明……这太荒唐了,方静淞看向宋年,眉头不自觉挤在一起。其中曲折太难直言,方静淞:“我和贺甄只是朋友关系。” 事到如今,还拿他当傻子吗?宋年不相信,“你不用瞒我。过去一个多月的相处,所有我对你的好,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知道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现在我们及时止损……” 宋年说不下去了,尽管已经尽量让自己稳定情绪,想就事论事把话说清楚,但好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和方静淞的这段婚姻都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情意付之东流,宋年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极致的委屈和难过。 方静淞从拳场的事,联想到那晚那张由方寒先发给他的关于宋年和胡尚峰的照片,其中有什么关键处好像被他忽略了。 他了解方寒先的狼子野心,只是从没把这个不学无术的堂弟当成像样的对手。偏偏那晚是方寒先在拳场救了宋年,除去巧合的几率,胡尚峰也在现场…… 他尚为自己的猜测而思考,在听到宋年这句话后,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宋年哪里对他好了?在这场婚姻里,自己的价值和付出都远远大于宋年,宋年口中所谓的“对他好”是指什么? “金钱,地位,日常生活的所有开销,哪一样是你付出的?”他扫向宋年,以高傲的姿态拆穿omega的大言不惭,“真心又值多少?你的真心又是对谁?” 轻飘飘地就说爱他,爱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可以直接衡量真假吗?更别说他早就见识过宋年撒谎的本事。 宋年眼圈通红,他震惊地看着方静淞,震惊他凉薄的话语,哽咽着为自己正名:“我可以质疑你的真心,但你……不能质疑我的真心。” 方静淞皱眉看着宋年掉下眼泪,他不明白宋年有什么委屈的,在这段婚姻里,到底是谁占了便宜,毋庸置疑。 “你确定还要继续跟我说这种废话吗?”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他可以容忍宋年有小脾气,但是过火了就没意思了。他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耐心的。 宋年呼了口气,擦干净眼泪,将离婚协议书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我们要离婚吗?”宋年第二遍问他。 方静淞微怔,随即眉头皱得更深,他用力吸了一口烟,眼神复杂地盯着宋年:“离婚?” 从来都是他掌握主动权,什么时候轮到宋年决定这段婚姻继续与否? “你觉得自己说的算吗?”方静淞平静地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扫了一眼,扔进垃圾桶。 他不允许宋年脱离他的掌控,即便是离婚也应该由他提出来。 宋年抿唇,上前一步,走到书桌后面与他近距离对视。 方静淞不得不转动椅子,翘起腿,后仰靠着椅背,回以注视。 他眯眼盯向宋年张张合合的嘴巴,视线从那两片水润的红唇,缓缓移向对方沾有泪痕的脸。 他听见omega问他:“那么,方先生,你喜欢我吗?” 第69章 冒牌货 其实只是想将主动权交予对方,听对方的一句真心话,已经这种时候,什么其他问题的答案都不再重要。宋年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忍受和不爱的人结婚并且做好就这样过一辈子的准备。 即便真的没有感情,明明他们有太多时候可以提前结束这场婚姻,而非等到今天,等到今天由他来戳破。 宋年认真而执着地与方静淞对视,忍不住在心里想到,哪怕此时此刻对方承认对他是有感情的,那么他都不会觉得过去这些时日的相处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三秒,五秒,十秒……alpha的沉默似乎间接表达出了答案。 宋年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五指紧攥,指甲陷入掌心,暗暗安慰自己不要哭。 他已经在自己的婚姻里占据下风,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继续失态。此时此刻的谈话,他和方先生双方是平等的,某种意义上,他甚至应该比alpha要有底气才对。 右手的烟烧到了手指,方静淞察觉灼痛将烟拿开,积累的烟灰抖落到睡袍上,被他用另一只手掸开。方静淞陷入这几秒钟的狼狈,手忙脚乱,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懈。 直到烟头被摁进烟灰缸里,方静淞攥紧了拳头,他讨厌宋年的质问,更讨厌自己因宋年的质问而下意识慌乱。方静淞能明确感知到这一刻自己正在失去某种主导权。 “宋年,我不知道今晚你在发什么神经。”方静淞有些恼怒,不过他伪装得很好,好到连自己都给欺骗了。 他嘲笑宋年的恋爱脑,更嘲笑他的不成熟,不管是总把爱挂在嘴上,还是轻易就表达出爱,宋年所谓的爱与不爱,对方静淞来说都是不必要的问题。 毕竟无论怎样,宋年都是他名义上的伴侣,他们睡同一张床(冷战除外)、一起吃饭、共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在今晚,他刚在社交场合里向众人表明宋年和他的夫妻关系。 他对待宋年已经很宽容,宽容到明知自己被欺骗,在宋年病愈出院后也没立刻就和对方离婚;他容忍宋年的无知和愚钝、容忍他糟糕的床技、容忍一切关于宋年弄虚作假的身世。 方静淞自觉已经仁至义尽。 就因为宋年失忆,过去对他的欺骗就可以全盘抹去吗?如果这次意外失忆对宋年来说是一场重生,那么距今为止的一个多月,他方静淞仅凭宋年的几句好话就应该转变态度吗? omega口口声声向他剖白心意,性格也与从前判若两人,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欺骗”?这时候的宋年越是对他笃定真心,越是印证失忆前的宋年对他存的都是假意。 直到今晚倒打一耙,毫无理由地怀疑他和贺甄有私情,方静淞简直要气笑,他很想问宋年一句凭什么。 对于宋年来说,方静淞的答非所问即是另一种答案。 “如果我没有出车祸,我们是不是早就离婚了?”宋年苦笑,他问方静淞三个月前的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方静淞始终闭口不说。 宋年讨厌突然的冷暴力,更讨厌对方将自己的情绪视若无睹,他说这对自己不公平,上升到人格尊严层面,宋年红着眼眶控诉方静淞的无情:“你不能因为我失忆……就欺负我……” 方静淞终于忍无可忍,“是,要不是你出车祸,我们早就离婚了!” 到底是谁仗着失忆蛮横不讲理,到底是谁触及了他的底线在身世和情感上有所隐瞒?方静淞重翻旧账,一字一句说出三个月前的那晚他和宋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就是个冒牌货,”面对了解真相后怔愣在原地的宋年,方静淞冷声问:“现在呢,宋年,你还觉得自己委屈吗?”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甚至……甚至他都不是宋年…… 宋年彻底愣住。 方静淞直接离开了书房,他觉得有点喘过不气,为自己乱糟糟的情绪,更为临走前宋年看他的那一双泪眼。 隐瞒了一个多月的真相,就这么说了出来。事后宋年会寻找自己的身世吗,还是会陷入痛心或者迷茫?方静淞不知道,因为这么久过去,他也没有查清楚有关于宋年的真正身世。 好几次,看着自己派去谬城调查的手下给他发来的已经中断线索的资料,方静淞都在想,或许这一次上帝终于看见了这个在棚户区里苦苦生存的omega。 于是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让其失忆,让一切关系看似崭新如初。 卑劣的骗子在得到上帝垂怜的同时,是不是也间接给了被骗之人一个机会? 方静淞背靠门板,闭上了眼睛。 …… 从那天后,方静淞和宋年两人没再说一句话。两人恢复日常生活不同频的相处模式,白天方静淞准时去公司,晚上不定时加班或者应酬。 第85章 严议长明里暗里期盼他给答复;董事会上商讨要扩大实验室规模,提出大选在即,上面一举一动都关乎集团未来的经济走势。几位董事的言下之意都已经表明会心向严议长当选。 办公室里方静淞手握鼠标,看着显示屏上最近几天奔走于各州演讲的严议长,每一番发言都足够热血沸腾、鼓动人心。 镜头里,大批量选民举着牌子支持新法案践行,这些人上至各尖端领域的高素质alpha,下至普通工薪阶层为代表的beta。 方静淞关了网页视频,在他按下内线电话想叫褚辰为自己倒一杯咖啡时,桌上手机突然震动,他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短信里,对方自称是闵氏拍卖行的经理,邀请他有事一叙,见面地点约在了市艺术馆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方静淞每日行程有限,客户要和他见面,一般需要提前预约。搁在平时,这样未经过特助审查就直接发到他本人手机上的邀约,他会一概忽视。 但眼前这条短信不同。 这条短信里特别提到了宋年。 方静淞面色骤然变得凝重,良久,他复制发件人的手机号,以通话形式拨打了出去。 “嘟嘟——”忙音过后,对面接通了电话。 方静淞听见一声轻笑,伴随着听筒传来的嘈杂声,对方开口:“方总,你知道你的omega是个杀人犯吗?” 第70章 对峙 方静淞只身来到餐厅,推门而入,前台侍应生问他是否有预约。 夏日午后,因不是就餐时间,西餐厅里顾客并不多,放眼望去,他最先注意到角落靠窗里的那个青年。 “有预约。”角落里的人同样注意到他,对视一刻,轻挑了一下眉尾。方静淞眸色瞬间暗下去,他对侍应生脱口而出预约人姓闵。 前台查询过预约记录后,由一名侍应生领着他走向餐厅角落的位子。 位子上的闵善率先打招呼:“久仰方总大名,请坐。” “方总开车过来的吧,酒是喝不了了,”闵善翻看菜单,朝服务生要了一杯冰饮,目光和善地看向落座的方静淞,“按照我的口味点的,希望你喜欢。” 方静淞目光审视,从靠近青年开始,他花了最短的时间通过衣着和外形鉴定眼前人的身份和性格。第一印象就令他反感。 青年五官深邃,但妆感过重,身上的香水味也是他最不喜欢的花香型;眼前人无论外表还是说话的语气都透露出一股张扬和自傲感。 “闵氏?”方静淞同样倨傲,他稍微扯松领带,与对方交锋,“从事艺术品交易的闵氏拍卖行?据我所知,贵公司法人代表已经年过六旬。” 来前他顺手上网查了下,方静淞对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份暂时保持怀疑。 闵善漫不经心地点头,“没错,那是我养父。我叫闵善,在短信里和你说我是闵氏拍卖行的经理,这应该没毛病吧。” 服务生端来冰饮,一杯颜色靓丽的混合果汁。闵善咬着吸管喝着自己面前的那杯,他朝方静淞莞尔一笑,说:“尝尝吧方总,很好喝的。” 方静淞扫了一眼桌上五颜六色的冰饮,闵善突然挑眉,当着他的面做了个为难又惊讶的表情:“年轻人的口味,方总怕是喝不惯吧。” 方静淞压着眉,用一种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对方,紧接着闵善嘲讽出声:“听说方总的妻子与您相差十岁,我很好奇,你们平时有共同话题吗?” 闵善嘲讽完咯咯笑,方静淞脸色已经变得铁青。闵善才不管男人是不是被戳中痛点,他演够了与人为善的戏码,冷哼一声露出本来的面目,拿出一份密封的文件袋丢到桌上。 “大概是没有。”闵善勾起唇角,替方静淞作答,“毕竟方总都不知道自己娶了个什么样的人吧?杀人犯、劣等基因的omega——” 闵善一字一句嘲讽,“方总真实大爱无疆,这种人也能娶回家。” 方静淞迟疑地打开文件袋。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他第一眼看到时不以为意,但是第二眼,他认出了照片上的其中一人是宋年。 照片上的这张脸还很稚嫩,眉眼间却与现在的宋年很相似,不同于方静淞对少年时期宋年的刻板印象,照片里宋年身穿马术服,面无表情直视镜头。站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看着慈眉善目,同样是一身马术服。 照片背景是在马场,方静淞尚迟疑照片里两人的关系,闵善就已经揭晓答案:“在我之前,我养父一共收养过三个孩子,两个先后都嫁给了有名的政客。五年前,我养父收养的第三个孩子,是唯一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闵善冷笑,自那晚在宴会上听见方寒先不经意泄露的那句“宋年是你哥哥”,他便觉得万分惊愕。事后回到老家询问养父,掀起过往,一问果真不假。那个在五年前被养父收养、后又逃走的少年,正是宋年。 当初宋年不仅在逃走时重伤了养父,还伙同一名家仆一起逃走。养父如今身体半瘫,正是因当年之事。在被闵善问及关于第三个养子的事时,养父恨意未消,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随后闵善在家中储藏室里找到这张照片,留作证明,同时在心里暗暗做下计划。 和先前两个先他一步被养父收养的孩子一样,闵善一直都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养父献给上流社会某些高官的玩物。 养父表面是艺术品交易商人,说白了不过是皮条客,这么多年,养父一直在用这种方法为自己谋求富贵。曾经,闵善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乐得其中,沉浸在纸醉金迷里,游走于各种权贵之间,偶尔内心陷入空虚迷茫,也会被自我安慰是应酬太累。 直到遇见方寒先,他比猎物更先走入蛛网,一切都开始发生转变。可心自由了,身体却无法自由,闵善又恨又怨,他将自己和方寒先感情的破裂,归结于宋年的存在。 而在得知宋年与自己的关系后,一种奇异又阴暗的念头紧跟着出现—— 凭什么这样一个人,比他更先自由? 闵善才不管什么道德良心,他早就一条道走到黑了,直到现在他还在面带微笑地麻痹自己,这种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就是他喜欢的、应该追求的。他对宋年才不是嫉妒,嫉妒一个杀人犯吗?怎么可能。 “方总在结婚前是不是都没做背调?”闵善姿态高傲,看着男人在听到关于自己的omega是杀人犯后阴沉的脸色,闵善继续往人伤口上撒盐。 “也对,毕竟当年我养父报案后,连警方都没第一时间找到主犯。可见这几年过去,宋年能嫁给你,肯定事先便做足了准备,想查也难。” 闵善看好戏似地开口,“不知方总这一刻作何感想?” 方静淞鲜少受人威胁,毕竟凭借他的身份和地位,没人敢当面威胁他。目光从眼前的照片上移开,这时候,他居然没有一丝一毫被威胁的不悦。 他只是想起宋年,这个身世不明的omega在他这里已经是十足十的骗子,可在成为骗子之前呢?那时候的宋年是什么样子的? 十五岁到十七岁,少年时期的宋年曾在闵家待过两年,后来又因为发生了什么,导致宋年从家中逃走? 闵善在这时候开口:“追诉期没过,如果我向警方报案,方总,你觉得你的omega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即便是杀人未遂的罪名,也够他关不少年了吧。” “你要什么?”方静淞抬眸,眼神凌厉地直视对方。 闵善一开始的计划是用这件事威胁方静淞管好宋年,他挽不回方寒先的心,起码能中断第三者的念头。 当然这种事放在台面上讲并不好听,他觉得某种层面上,方静淞应该和自己立场一样。因此,他觉得今天达成自己的目的并不难。 但现在看男人的反应,闵善突然觉得有意思:“方总,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及时和你的omega撇清关系吗?” 方静淞不禁摩挲无名指上的婚戒,他眼神阴翳,注视着闵善沉默不言。闵善来了兴趣,故意说:“如果我的条件是要你和宋年离婚呢?” 方静淞轻蔑地将照片甩回去,“我之所以还坐在这里听你废话,是因为有些事确实开门见山地处理比较好,当然你若不想解决问题,我也可以用别的手段奉陪。” “你可以试试,看你能不能把这些所谓的证据交给警方。”方静淞冷声说。 闵善脸色忽变,再没了刚才的张扬跋扈,他嗤笑,“那我就直接说了,方总你知不知道你老婆和方寒先之间有猫腻?” 方静淞眯眼,听见青年继续说:“我和方寒先是情侣,最近才分手,方二先生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心里有别人。” “有些话不好放在台面上讲,我今天约你见面的目的,就是想奉劝方总你一句,管好自己的omega,少让他觊觎别人的东西。” 方静淞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面上从容,“说这种话要讲证据。” 闵善言尽于此,收照片时对着方静淞冷笑了一声。方静淞不经意握紧了拳头,他紧接着补充:“宋年看不上他。” 第86章 闵善呵呵冷笑。 …… 回公司后,方静淞点开了手机查看家里的监控,这几天他都会在闲时看几眼,镜头里除了佣人和管家的身影,基本上很少出现宋年的身影。 日常生活不同频,方静淞也不想过问太多关于宋年的事,管家倒是会主动给他汇报,在他下班回家后,在餐桌前管家有意无意地向他提起宋年的一天都做了什么,方静淞基本上只是听着,不作要求。 这个点客厅监控里依旧没有omega的身影,大概又像这几天平时一样,都待在卧室里不出门。方静淞看了一会儿关掉了手机,等会儿有个会要开,他让褚辰拿上文件和电脑去会议室。 人到齐后方静淞先让财务部分析上月财报,接着各部门经理轮番汇报近期成果。会议室空调嗡声运作着,靠会议桌前面的位置冷气直达。 褚辰会议纪要记录到一半,走过去调转了扇叶,回来就听见正在汇报的技术部经理迟疑地喊了两声“方总”。 “会长。”褚辰垂眼见老板正在看手机,俯下身提醒,这个角度,刚好让他注意到方静淞在看的是某段监控。 他微微迟疑,正觉得监控里的场景眼熟,好像是老板的家,就被突然站起来的老板吓了一跳。 “会……会长?”褚辰扶了下眼镜,接着听见方静淞叫停了会议。 褚辰抱着电脑一路跟到总裁办公室,见老板拿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准备要走,不禁问道:“会长,发生什么事了?” 方静淞什么也没答,他只交代褚辰将今天未了尾的文件发到他的邮箱上,随即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电梯一路下行,来到地下车库,方静淞上车后吩咐司机开回家。这个点比晚高峰提前了一个钟点,路上车况还好,方静淞要求司机加快车速。 半小时后车子到达别墅。 方静淞刚走进客厅,就看见拽着行李箱呼哧呼哧下楼的宋年。 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方静淞一步一步走近,眸色幽深地看着楼梯上的人。 “去哪儿?” 第71章 离别 正在拖行李的宋年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尚保持着两只手拖行李的动作,抬眼与楼梯底下的方静淞对上视线时,第一反应是对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眼下刚过下午四点,宋年特意选在佣人和管家空闲的时候出门,虽然在这之前他有在房间里纠结到底要不要走。 这几天的冷战让宋年已经冷静下来很多,即便他对自己和方静淞婚姻的将来没有任何把握,但眼下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弄明白。 不论是关于自己的身世,还是一年前自己嫁给方先生是否真如方寒先所言,全都是有预谋。当然宋年不想承认这其中让他选择搬走的原因,还包括他受够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和方静淞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从前是方静淞单方面不相信他,现在是他们双方都不信任。 宋年的心里很乱,贺甄的事、方寒先口中所谓的真相、几天前在他和方静淞的争吵中所了解到的自己成迷的身世,每一样对于失去记忆的宋年来说,都是无力且难以求证的。 中午覃水稚家教结束,同他聊了会儿天,宋年那时候将自己的近况没忍住都说了出来。没说得太具体,着重强调的是自己和丈夫吵架冷战的事情,覃水稚听后果断为他打抱不平。 “我是听明白了,就算是解释自己和别的omega没有关系,也该有点诚意吧。随随便便一句‘我和对方没关系’,怎么证明他就是清白的?” 覃水稚安慰说:“这事儿你没错,而且冷战这种事,谁先低头谁就认输了。” 覃水稚给宋年提了个建议,让他搬出来,“正好我为了兼职方便在主家附近租了个房子,一共两个单间,还空一个,要不你搬来我这儿?” 宋年犹豫,覃水稚恨铁不成钢:“欲擒故纵懂吗?小年,你不能总被你的alpha拿捏。” “会不会太麻烦你……” 覃水稚怕他见外,大大方方道:“白天我出去做家教,基本上晚上九点才回来,我租的是青年公寓,水电费都便宜,你要是有空白天给我煮个饭就当房租了。伙食费大不了平分,怎么样?” 宋年被说动了:“我还是付房租吧。” 覃水稚笑他能住几天:“我这个房子是短租的,假期一结束我的兼职也结束了。小年,难不成你打算和你老公冷战两个月啊?” 宋年叹气,心道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话是中午聊的,饭后宋年收拾行李,纠结再纠结还是在这时候决定搬走。只是他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没想到临门一脚会被回家的方静淞撞个正着。 从那天书房对峙后,他们还没有说过话。 宋年有点窘迫,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镇定地回答方静淞的提问,“我准备搬走。” “去哪儿?”方静淞第二遍问他。 “我搬去水稚那里……”宋年顿了下,觉得自己不该说出来。 他拖着行李箱继续下楼,里面东西没多少,几件夏天的衣服,最重的是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两本专业课资料。画板和颜料都在小阁楼上,搬起来太麻烦,宋年准备到地方买一套新的。 行李箱的滚轮碰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宋年松开拉杆,两手扯着书包肩带原地跳了一下,将肩上的书包朝上送了送。然后他握住行李箱拉杆,准备出门。 “站住。” 方静淞突然出声。 他来到宋年身侧,居高临下的语气:“不打招呼就随便搬走,谁教你的宋年?” 宋年转过头,看着他说:“那你现在知道了。我要搬走。” 连个理由都没有,方静淞觉得荒唐,若不是他看监控突然看到宋年的身影从卧室跑到小阁楼,翻箱倒柜又急匆匆的样子,并且身上的家居服也换了,他都能想到自己要是晚一步回来宋年真的就一声不吭地逃走了。 搬走逃走在他这里都是一个意思,悄无声息地离开、消失在视线里、抑或是就此杳无音讯,有太多种可能发生。方静淞眼神幽暗,他盯着宋年,视线灼热得仿佛能将人戳出两个洞。 “谁允许你搬走的?” “我做任何事,难道要得到你的准许才行吗?”宋年抿着唇,他感到难以名状的委屈,事到如今,alpha依旧自大倨傲。 “……搬走对我们都好。”宋年握紧行李箱拉杆,说:“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想想以后。” 在方静淞的认知里,成人世界有太多约定俗成的法则,一件事情有错与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如何看待。 如果过错在对方,他可以以掌控者的身份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用不着忧虑;如果过错在他,他尚能觉得欣慰,因为这意味着事情的走向因他而变,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么多年,此条规则适用于尔虞我诈的生意场,适用于他和方聿父子关系的处理,适用于工作和日常生活中他所有的人际关系。包括他和宋年之间。 但是于某一刻,这条规则突然失效了。 明明面对宋年,方静淞有绝对的主导权,他是他们婚姻的缔造者,是给予宋年恩惠和慷慨的人。他将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上流社会优渥生活的omega,从南区肮脏又低贱的贫民窟里拯救了出来。 他给了宋年尊贵的属于他方静淞妻子的身份,给了宋年金钱等物质上满足,甚至他还给了宋年情欲时的欢爱。 宋年又给了他什么呢?失忆前,宋年给了他虚伪的身份和一次别有用心的床事,失忆后,宋年给了他口口声声只付诸在语言上的喜欢和爱。 即便如此,这份喜欢也没有维持太久。他们争吵、对峙、冷战……现在,宋年还要离开。 就像是一朵理应生活在野外的花,某一天在他的温室里突然枝叶发黄、面临枯萎,他刚因自己对花朵的忽略而有所心疼,这朵骄纵的野花居然对他说自己并不喜欢每天适宜的温度和水分。 它要回到野外,它想要自由。 然后之前所有他对这株花的浇灌和栽培,都不作数了。 方静淞伸手拉住了宋年的行李箱,在人面露惊讶时低声开口:“宋年,我没让你走。” 就在今天,就在他和闵善见面之时,他刚因此得知宋年的身世。 他在办公室里不由自主地查看家里的监控,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想到宋年,思绪飘到他和宋年结婚之前。十七岁的宋年逃出了闵家,在命运的推手下和袁照临在南区作为逃犯东躲西藏、相依为命。 闵家一心跻身上流,或许更早之前,于某个晚宴上,宋年也曾和他擦肩而过。 如果那时候他们因一场晚宴而相识,关于他和宋年之间的展开,会不会有所不同? “是我自己要走的。”宋年用力扯着行李箱拉杆,突然扬声道,“松开!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吵不过你,更没你会讲大道理,我只是觉得喘不过气……” 第87章 “这几天我都在想,老天爷让我失忆到底是可怜我,还是为了惩罚我!我没用……直到现在我都记不起任何事情……” 行李箱来来回回牵扯,滚轮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音。宋年鼻子一酸,掉下眼泪,他用力将行李箱推向方静淞。 “难不成你还要检查一下,看我有没有偷拿走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吗?”宋年委屈得扁了扁嘴,“你搜好了,要我给你打开吗?” 行李箱狠狠撞到方静淞的腿,他微微蹙眉,看着宋年蹲下身,一手擦眼泪一手打开行李箱的锁。 行李箱大开躺在地板上,里面的衣物和书本被宋年翻乱,他边哭边说:“看见了吗,都是我自己的东西……”他不是骗子,不是小偷,不是卑劣的omega。 有什么东西像紧绷的弦,轻轻在方静淞的脑子里断裂了,那东西发出“biu”的一声从他血液流窜至心口。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苦涩的、像眼泪一样的东西,包裹住方静淞的心脏。 他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宋年哭着将行李箱合上,看着宋年没有回头的拖着行李箱走出门。 看着宋年彻底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72章 意外 覃水稚家教的地点在南区,这片区集中了联邦的大部分人口,占地面积比其他几区都要大,中产阶级占比接近一半,联邦最大的贫民窟就在这里,身为普通人卷生卷死。 早晚高峰路上随处可见的匆忙挤地铁和公交的白领、每隔两个街区就是另一番光景的基础设施,每一样都昭示了该地区明显的贫富差距。 像覃水稚这种凭借绝对领先的成绩考进首都大学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子女,并不能因此一劳永逸,每学期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即便有“首都大学法学院学生”这个名牌加身,在有钱人云集的首都也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家教工作。那些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贵早在自己的子女出生前便为他们定制好了一切,包括教育。 覃水稚不在那些眼高于顶的有钱人身上浪费时间,她将自己的名校优势用在南区这些盼子成龙的父母身上,即便这意味着每天从家来到这儿需要赶接近两小时的地铁,她也甘之如饴。 好在父母体贴她,最近刚给她打了笔生活费,覃水稚得以在主家附近的租房市场看一看房子,最终确定了租住在青年公寓,水电费都很便宜,环境也相对可以。 短租的房子比长租的要贵三百块,本来覃水稚这两天在找合租室友想分担一下房租,但在听到宋年的家事后果断提议让人搬过来和她住。好姑娘热心肠,宋年也不是占小便宜的人,搬来第一天就付了五百块押金。 覃水稚不想收,还担心宋年搬出来身上应该没带多少钱。宋年卡里有小金库,不多但也有一万多,他已经很感谢覃水稚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予帮助,怕覃水稚真的不收钱,拿过对方的手机替人收了转账。 覃水稚也不扭捏,说:“那我晚上请你吃饭,顺便带你逛一逛周围,认识一下。” 家教晚上八点结束,覃水稚回来叫上宋年去吃夜宵,在一家附近的大排档吃烧烤,烟火气十足的街道,宋年在食客的嘈杂声中短暂忘记了心里的郁闷。 半瓶冰啤下肚,宋年才终于和覃水稚说出自己目前的处境,“水稚,我要是离婚了……你会怎么看?” 覃水稚本以为宋年只是和他的alpha吵个小架、冷战几天,没成想已经牵扯到离婚这么严重,她咬着滋滋冒油的烤五花,有点傻眼:“啥?你要离婚?还是你老公要离婚?” 宋年垂眼:“我不知道。” 无论是自己还是方静淞,宋年现在确实都不知道下一步的打算。 覃水稚看好友忧心忡忡的样子,只好安慰:“你先冷静两天,什么都别想,安心在我这儿住着。马路对面有家商场,就那儿,看见了吗?” 覃水稚用手里的烧烤签一指,“二层是餐饮区,三层是电影院,吃喝玩乐都有,你没事都可以逛逛,这附近物价也还好,散散心什么,等我周末休息我陪你去买画材。” 宋年感动:“谢谢你,水稚。” “这有什么的,喏,小年你尝尝这个烤五花,可香了。” 搬出别墅的第一晚,宋年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他一夜睡得沉稳,乱七八糟的梦也没有再做。 醒来时枕边的手机里空无一条消息,水稚已经去上班了,桌上给他留了便利贴,叮嘱他出去锁好门,备用钥匙在冰箱顶上。 宋年简单做了早饭,吃完后开始打扫卫生,他里里外外将屋子都收拾了一遍,随后看了眼时间刚过九点。宋年决定出门走走,顺便去菜市场买点菜。 夏日早晨太阳就已经升得很高,在别墅区听不到的蝉鸣在这里随处可以听见,宋年走在街道路边的透水砖上,脚下是被风轻轻摇曳而晃动的斑驳树影。 宋年陷入短暂的只属于自己的宁静中,忙碌让他忘记了所有的不开心和纠结,在菜市场挑了新鲜的排骨和白萝卜,宋年又买了一些韭黄和鸡蛋,杂七杂八的都依样买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宋年负责买菜做饭,晚上水稚兼职回来吃到热腾腾的晚饭喜笑颜开,两个出身孤儿院的孩子,明白有人陪着一起吃饭是多么温馨而不可得的事。 宋年厨艺一般,但覃水稚很会捧场,简单的家常菜也能夸出花来。宋年在每天的家务中找到乐趣,印证那句人“只要忙碌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不会想到了”。 只是在每晚入睡前,宋年还是习惯性点开手机聊天框。看着空荡荡的信箱和空荡荡的消息记录,宋年掩下内心的失望,翻过身闭上了眼睛。 已经搬过来一周,那天宋年买完菜路过花鸟市场时,看到一家花店前摆放着葱葱郁郁的盆栽,一直延伸到店门外。 店老板正在热情地给客人介绍手里的那盆新品种绣球,宋年扫眼看见门外摆放的一盆精神头很好的龟背竹。 他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店老板卖出那盆新品种绣球,走过来问他看中了哪一盆花。宋年指了指面前的龟背竹,老板立马笑说他眼光好:“阴阳叶,绿白交替的多好看。” 宋年不懂什么是阴阳叶,他只是觉得这盆龟背竹和别墅小阁楼上的那盆很像。 “龟背竹长出阴阳叶可是难得的,”老板感慨说,“有些植物变异后就会更加珍贵,比如龟背竹,喜欢的话我店里还有两盆,可以进来看看。” 宋年有些惊讶,他盯着面前葱郁的龟背竹叶子,最后讪笑着摇了摇头,“家里已经有一棵了。” 晚上,宋年第一次感到想家。他握着手机给管家发了个消息,提醒他记得给小阁楼上的那盆龟背竹浇水。 管家很快回复“好的”,五分钟后,又发来消息问他:“宋小先生,这一周你过得怎么样?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年躺在床上看着消息框顿了下,房间里关了灯,从手机屏幕里照出的冷光映亮他柔和的眉眼,良久,宋年打字回道:“就快了。” 他不过是安慰管家,实际上自己都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 宋年熄灭了手机屏幕。 介于管家前两条短信的间隔有五分钟,宋年并不知道,这也是管家拿着手机从房间赶到二楼书房的时间。 这一刻,别墅里灯光通明,二楼书房里点着橘黄色的护眼灯,方静淞坐在办公桌后,望着走进来的管家恭恭敬敬向他汇报的身影,方静淞表情莫测。 他觉得管家多此一举,更觉得管家擅自揣测他的心意,斥责的话停留在嘴边,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变成了含着倦意的轻问:“宋年……搬走多久了?” “一个星期了。”管家回答。 “才一个星期吗……”方静淞摘下眼镜,靠着椅背揉了揉眼角。 身体疲惫,他的精神也不太好。他摆了下手,让管家先出去。 今天一早,新闻社放出了严议长在昨天去谬城的演讲途中遭遇暗杀的消息,幸运的是那枚子弹射偏只打中了严议长的秘书。 前后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严议长的人比警方调查的速度更迅速,相关媒体已经在今天放出来暗杀势力的相关信息。 矛头指向曾经上过s级别通缉令的高科技罪犯003。 同时,因当日暗杀行动发生在谬城的天主教堂,警方在区域外的一节监控里锁定出一张模糊的脸。放大过后,确定为不久前从宝龙监狱转监途中消失的那名b级罪犯。 严议长此刻人还没从谬城回来,这位势在必得的候选人面对此次恶性事件大发雷霆,关于003和那个名唤袁照临的b级逃犯已经在今天中午上了悬赏通缉令。 方静淞关闭新闻社的网页浏览记录,让他警惕的不仅仅是这次暗杀行动的明目张胆,更是那张通缉令上酷似袁照临的脸。 南区,南区……宋年现在就在南区,方静淞不禁握紧了拳头。 第88章 周末覃水稚休息,答应了陪宋年一起去买画材,所以两人一早便乘地铁去了南区市中心。 当初从别墅里搬出来时宋年觉得携带不方便就没拿以前的,现在宋年后悔了,画材价格都不便宜,眼下是他最应该省钱的时候,可惜了小阁楼上的那批画材他才刚用没多久。 偏偏假期里还有油画作业,宋年想不买新的都不行。他和覃水稚挑了好久才挑到副合适的,画板倒是没买,宋年估摸着自己的预算,在店里看到不便宜的标价时,就已经默默在手机上登上了二手交易品软件的账号。 临近中午,覃水稚看到一家烤肉自助,两眼放光。市中心的餐厅都不便宜,两个“穷人”默契地站在餐厅门口,先打开手机搜了下店名,在看到人均消费八百八后,对视一眼,默契地快步离开。 最后宋年和覃水稚在地铁站附近的奶茶店门口笑开,覃水稚举着买一送一的抹茶冰淇淋递给宋年,立下豪言:“莫欺少年穷,等我发工资,我一定去吃那家的烤肉自助。” 宋年跟着附和:“好好好,中午还是吃我做的蛋包饭吧。” 回程的时候又顺路陪水稚去市图书馆借了几本教材,宋年回到出租屋就开始洗手做饭,中途手机铃声响了一下,厨房油烟机噪声太大,宋年没听见。最后蛋包饭端上桌,覃水稚吃一口夸他手艺进步。 “对了,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我在卫生间,等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覃水稚指着茶几上宋年的手机,说,“看备注是‘方先生’。” 宋年一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覃水稚被蛋包饭烫得龇牙咧嘴,“嗯?你不回一个吗?” 宋年像覃水稚一样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他戳着勺子,摇了摇头:“不回。” 覃水稚心领神会,“谁啊?难道是……” 宋年“嗯”了一声。覃水稚啧道:“那你更应该回一个呀。” 见宋年自顾自埋头吃饭,覃水稚叹气。 那天过后,那通属于alpha的电话再也没打来过,仿佛只是对面人的一次误触。 两天后,宋年在二手交易品软件上买的画板送到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坐在阳台上构思新画。 晚上覃水稚兼职回来,洗完澡晾衣服时瞅见了阳台上的画作,惊叹宋年的天赋异禀。等到周末再次休息,她求着宋年给自己画一副自画像。 宋年的画放在学派上属于抽象那一挂,不过功底在,写实人物画他同样手到擒来。覃水稚在沙发上摆好了pose,宋年开始为这姑娘画自画像。 花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覃水稚动作都摆得僵硬了,等到最后看到成果时,高兴得夸赞:“太美了,这简直就是我!” 覃水稚要把画挂到卧室床对面的墙上,说要自己每天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宋年替她裱好了画框,跟到房间替她挂画。 “高一点,再高一点。”宋年踩着凳子挂画,覃水稚后退几步一边观察一边帮他纠正,“再往左边一点。” 宋年踩着长凳,往左边移了一点。就是这一下,让他突然不小心踩空,失去平衡。 “咚”一声倒地的声音吓了覃水稚一跳,她大叫着跑过去:“小年!” …… 方静淞在会议室收到宋年的来电。手机只开了震动,他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刻眸色微怔。 没有走出会议室,没有叫停正在汇报工作的员工,方静淞划开手机放到了耳边。 “是……你是小年的丈夫吗?” 一道带着泣音的女声在听筒里响起。 “你能来医院一趟吗?小年他……他出了点意外。” 第73章 梦醒时分 首都到南区的车程约两个小时,提前结束会议,到吩咐褚辰推掉会议之后的所有行程,花了不下半小时的时间来调度。 车子驶上高速时,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五点钟,车内导航的声音冰冷而机械,与车窗外沿路的落日光景不相符的是车内开足的冷气,方静淞手指冰凉,心却如同置于火海。 副驾的褚辰依言向他汇报暂时能处理的公司事项,汇报到一半见老板的视线早已失神地从电脑上移开,褚辰沉默一瞬,咳了一声:“会长?” 方静淞收神,合上了面前的电脑。褚辰适时安慰道:“会长您别太担心了,那位覃小姐在电话里也说了,宋小先生目前没什么大碍,只是还未醒……” 方静淞扫了褚辰一眼,表情凝重中带着些许不悦:“他撞到脑袋了。” 褚辰一噎,连连应“是”。电话里,那位覃小姐将宋小先生从凳子上摔下的经过说了个大概,褚辰不比方静淞听得真切,却也在刚刚第二通回拨的电话里弄清楚了具体的情况。 宋小先生摔倒后晕了过去,目前正在南区本地的一家医院做身体检查,这个时候褚辰总不可能将事情往坏处想。 “会长,您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要不要先休息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方静淞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又重新戴上,他问褚辰:“是哪家医院?” “覃小姐说是在在裕康医院。” 方静淞用手机在企业网上搜了下这家医院,实缴资本都没超过五百万,占地规模也只有七千多平方,比之中心医院差得远。 他眉头轻拧,褚辰的话说得不假,他今天忙了一天,准确点说是他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忙到经常加班、经常对外应酬,忙到天昏地暗回家后挨床就睡,实际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并非又能立时睡着。 多半时间是先失眠,后半夜入睡也睡得不踏实,他还做梦梦到了宋年……真是有够荒唐的。 距离宋年搬走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别墅又恢复从前安安静静的模样,方静淞原以为自己也会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最好是恢复到一年前他和宋年结婚之前的样子,一丝不苟,冷静自如。 可每晚闭上眼睛就是宋年离开前对着他哭诉委屈的脸,有时候他觉得是自己太过放纵了宋年,由着他闹,由着他说搬走就搬走,那句所谓的给双方留出空间冷静下来的话,在他这里统一被视为借口。 宋年是想从他身边逃走。 方静淞有足够的把握可以不让这个结果出现,起码他们的婚姻不是由宋年来结束。于是他等,等一个宋年想清楚后回到他身边的时刻。毕竟一个失忆的、毫无身世背景的已婚omega还能有别的更好的出路吗? 届时他要宋年心甘情愿地归顺他、信服他,继续爱他。那么他可以不计前嫌,原谅宋年的小脾气,给予omega该有的金钱和地位。 总之目前,他不想再费事找一个与自己信息素匹配度适合的其他的omega。 婚姻并非神圣而纯洁的所在,爱与不爱的问题也太过幼稚和无聊,方静淞劝诫自己确实只是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而已。一年了,就是养只小猫小狗也该有了感情,何况宋年是活生生的人。 omega依然是有价值且合适的人选,而方静淞讨厌节外生枝。 就在方静淞想清楚以上这些事后,严议长遭遇暗杀的消息不胫而走,波及到联邦局势。鉴于集团未来的发展,许多董事和股东已经明确向他施压,与严议长的合作大概率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新闻社报道暗杀背后的主谋与黑道势力脱不了干系,那张拓印着袁照临照片的通缉令的出现,同样让方静淞震惊。 此人月前便越狱未果,不知为何又卷入了此次的暗杀事件当中,对于方静淞来说,这个宋年口中的旧相识,除了用祸害两字来形容没有别的更为贴切的表述。 然后紧跟着便是在今晚传来宋年意外摔倒被送医的消息…… 方静淞眉眼间倦怠难掩,但是这个时候他如何能闭目休息,一颗心早已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他心急宋年的检查结果,忧心宋年此时的状况,更乱七八糟地想到宋年这么大一个人为什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离开前不是那样决绝又嘴硬么?这才离开他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摔倒,还撞到了脑袋,又是脑袋……真是笨得要死。 方静淞越想越坐不住,他转头看向车窗外分散注意力。 车窗外夕阳漫天,沿途日落大道的光景竟让他幻视月前自己从国议大厦赶去中心医院的场景。距今快过去两个月了,仅仅两个月,心境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是方静淞不禁自我检讨,在心里做出让步。 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又难以鉴定真假的东西,原本在他的生活里甚至占据不了百分之一,但如果宋年需要,从明天开始,他可以纡尊降贵地给予宋年世俗意义上的爱情—— 表白有点太难,但可以偶尔说一次爱;最关键是要付诸行动,床事上他可以选择多一点温柔,以及照顾一下宋年的自尊。 在和宋年结为伴侣的第一年零两个月,方静淞第一次意识到,无论宋年怎样,他居然都愿意为对方妥协。 车子在太阳落山之时抵达了医院。 第89章 褚辰再次拨通了对方的电话,不多久电梯门开,走出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姑娘,举着手机四处张望,在看到他们后,用力朝他们这边挥了挥手。 “会长,人在那儿。”褚辰指向出现在医院大厅里的那个姑娘。 “是方先生对吧?”覃水稚已经举着手机跑过来,语气微愣,一时不确定面前的两位哪个才是宋年的丈夫。 “宋年人在哪儿?”方静淞率先开口。 覃水稚有点吃惊,她盯着面前说话的这位,顿了下,连忙回答:“在三楼病房,医生刚给小年做了脑部ct,结果还没出来……” 不等她说完,方静淞已经迈向了电梯。急诊部人很多,等电梯的病人和家属也很多,电梯门一开就被围堵得水泄不通,褚辰和覃水稚慢一步没来得上去,见电梯门关,一个出声喊“会长”,一个连续“哎哎哎”了好几声。 喊完覃水稚和褚辰对视一眼,尴尬地等下一趟电梯。覃水稚刚才没说完的话是想表达宋年已经醒了,看状态一切无碍,但好友跌一跤昏过去差点吓死这姑娘,她都做好被宋年家属数落的准备了,不过对方刚刚好像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覃水稚看向旁边的褚辰,依稀猜出对方身份不简单:“你刚刚喊他什么……会长?” 褚辰礼貌颔首:“多谢覃小姐及时告知会长宋小先生出了事,我们才能及时赶过来。” 覃水稚连忙摆手,“都是我让小年帮我挂画……他才不小心摔倒的……说起来这事怪我。” 三楼是普通病房,每间病房里摆了三张床位,方静淞先一步上来,透过病房门上的观察窗在第二间病房里找到了宋年。 omega坐在靠里边的那张床上,隔床的帘子被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掀得晃晃荡荡,方静淞拧开门走进来,同病房的其他病人和家属停下吵闹的交谈声齐齐看向门口。 方静淞顶着陌生人探究和好奇的目光越过占据了过道空间的生活用品,往里面宋年的床位走过去,床上人正偏头看向窗外,余光瞥见床边站了道身影,顿了下,缓缓转过了头。 时隔两周,方静淞和宋年首次见面。 比起宋年,方静淞的表情看起来倒冷静很多,“摔到哪儿了?”他两手插进西装裤口袋,扫了眼表情不自然的宋年,看向对方打着点滴的手背,以及另一只打了石膏的胳膊。 比方静淞想得严重,他不自觉轻蹙了下眉,目光重新落回宋年脸上,“头磕到没?” 宋年却只盯着他不说话,眼神里流露出警惕,甚至还带有恐惧。方静淞一时怔愣,他全名全姓的叫了宋年一声,omega却突然垂下头,闷闷地回答了一句:“……我很好。” 好是指搬出去两周时间,就把自己弄成这副身残志坚的模样?方静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忍了又忍,不忘观察宋年的额头上有没有多余伤口,或者贴了什么纱布,所幸目光扫了一圈是没有。 缺胳膊断腿总比变成傻子强,方静淞语气有点沉:“右边胳膊怎么了?” “轻微骨折。”宋年回答问题时依旧没抬起头看他。 这时候覃水稚和褚辰后脚赶到,开门进来刚好与隔壁床扶着病人准备去卫生间的家属撞上,过道本来就因堆放了生活用品而容不下双人并行,你来我让,麻烦得很。 这边两人刚走到宋年的床位前,就听病房的门被另一床家属起身用力关上,与此同时家属嘴里抱怨着:“门也不关,一点冷气全跑了。” 普通病房的环境都这样,覃水稚没当回事,闻声看了一眼便回过头问宋年身体怎么样:“小年你刚醒,没有哪里不舒服吧?ct结果还没出来。下午那会儿你真的吓死我了,对了,你饿了吗,想吃东西吗?要不我出去买点,你和你……家里人聊聊?” “不用麻烦了。”方静淞打断,他垂眸扫了眼闷声不吭的宋年,决定等ct结果出来就带宋年转院,“我们等会儿就走。” 覃水稚惊讶:“等会儿吗?现在是晚上,而且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方静淞看向褚辰,褚辰心领神会,“我去问问医生。” 见男人站着,覃水稚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来说。” 方静淞抽出手,看了眼面前的凳子,这种普通病房里的凳子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他说了声谢谢,但没坐下去。 覃水稚坐在床边给宋年削水果,其他床家属和病人的说话声能掀翻屋顶,偏生到了他们这床有种诡异的安静。 覃水稚活跃气氛,笑问方静淞怎么和宋年认识的:“我是小年朋友,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见你,我本来以为你比小年大这么多岁,是个油腻……咳,是个有点钱但不帅的人,看来是我想错了。” 不是同阶层的社交场合,方静淞本来没必要也没耐心和一个学生交流,但考虑到对方是宋年的朋友,方静淞掏出了名片。 “这段时间多谢你对宋年的照顾。” “哪里哪里。”覃水稚一边客套,一边收过名片,在看到名片上写着“方氏集团执行总裁方静淞”后,两眼瞪得溜圆。 “我靠……”覃水稚小声惊叹,直直看向病床上的宋年。 宋年一颗心犹如沉入死水,生不起任何波澜,他连覃水稚的目光都无暇顾及,靠坐在床头,转过头看向了窗户。 “公司应该很忙,耽误你一趟……你回去吧。” 方静淞脸色冷峻,“你呢?” 宋年声音疲倦:“我今晚走不了,我的行李还没收拾,都在水稚那里。” 早知两人在冷战的覃水稚,一听这架势,立马当和事佬在中间劝和:“哈哈没事,东西可以先放我那儿,改日我把行李送回去,或者寄到你家也行。” 宋年闭上了眼睛,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留给自己的丈夫。 ct结果出来,一切无碍。这一跤只让宋年摔伤了一条胳膊,方静淞甚至等不到点滴滴完,就带着宋年从医院离开。 出了医院电梯,宋年被方静淞弓身抱起来往车库走,宋年第一时间大惊失色,他揪住方静淞的衬衫领子,扭着身体要下来。 “老实点。”方静淞一心要离开消毒水味充斥着的医院,他一直忍着医院里糟糕的环境,这会儿抱起宋年也只是想快点带人离开。 覃水稚跟在后面望见,又是捂嘴又是绷不住笑,身侧的褚辰朝人简单说明情况,不乏客套和感谢她对宋年这两周的照顾。 “覃小姐,我们就先回去了,来日再登门道谢。” 覃水稚连忙摆手:“好的好的,路上小心。” “那个——”目送人走远,覃水稚忍不住叮嘱道,“一定要照顾好小年啊。” 褚辰微笑:“放心吧。不早了,覃小姐也早点回去吧。” 宋年被送上车,方静淞扫了眼他打着石膏的右胳膊,以及刚挨上座位就作势要逃出来的半边身子。 “坐好。”他伸手挡住车门顶以防宋年磕到头,同时拦着车门禁止宋年趁机钻出去。 宋年不情愿地坐回去,方静淞关上车门,走向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来,他吩咐司机开车回去。 抬腕看了时间,已经半夜,方静淞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宋年身上,“睡一会儿,到医院后叫你。” “什么医院……”宋年扭头看他。 “我已经联系了中心医院,等回去你再做一遍检查。”这种小地方的医院医疗手段堪忧,他不放心之前的检查结果。 “我没事。”宋年拧眉,他很累,对alpha的擅自决定也感到不满。 “摔倒不是别的。”方静淞看向宋年,“而且你之前出过车祸,小心点总是没错。”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宋年实在不懂alpha这副上心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他闭上了眼睛,身子贴近车窗,以一种抗拒和避嫌的姿态离方静淞很远。 车子平稳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宋年迷迷瞪瞪地睡着,梦里乱七八糟重现这两个月从自己车祸醒来后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醒时车子刚好停在医院门口。 他睁开眼睛,看到夜色里属于中心医院的标志性logo,方静淞先他一步下车,绕到另一边替他打开了车门。 夜风吹进车内,轻轻掀动宋年额前的发丝,他抬起头,看着alpha朝自己伸出手。 时间犹如丝线,一缕缕不停在脑海里穿梭而过,最后停留在眼前这一秒。 这场长达近两个月的梦境,终于结束了。 宋年颤声开口:“方静淞,我们离婚吧。” 第74章 屈辱 城市的霓虹灯将原本应该黑透的天生生又映照出暗红,在这个看不清星星的夜晚,每一栋灯光通明的高楼大厦笼住了一颗又一颗方方正正的星星。宋年透过方静淞看到他身后的夜景——中心医院门诊部大楼,两个月前梦开始的地方。 “我没病,也没摔到哪儿,没必要去医院。”宋年起身下车,连同声音一起被夜风吹散。 他没有牵方静淞递出来的那只手,他吊着受伤的一条胳膊,身姿却板板正正又不卑不亢地站在方静淞面前。宋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方静淞,说:“其实我不该跟你回来的,但是我觉得有些话在离婚前还是要说清楚。” 第90章 “你要和我离婚?”方静淞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好似觉得宋年在说胡话。 “是的,离婚。”宋年回答。 方静淞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盯着宋年,腮帮子不自觉地绷紧:“你脑子真的没摔坏吗?” 司机和褚辰都下了车,看着两人站在医院门口不进去,不明所以。褚辰疑惑地喊了一声“会长”,方静淞分神看向助理,他又看向宋年,忍着omega的胡言乱语拽住对方的手腕就要拉着人进医院。 omega却拼命挣脱他的手,扬声说:“我很清醒!” “如果非要说这次摔倒有什么影响,那就是我什么都想起来了……”脱口而出后是宋年喘着粗气的表情,他趁方静淞愣住,掰开对方的手,后退几步和对方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路边有车辆经过,卷起空气流动,一阵风顺势袭来,掀起灰尘迷住了方静淞的眼睛。他怔怔地望着宋年,眯起酸痛的眼眶:“你恢复记忆了?” 宋年在他面前点头。方静淞突然觉得有点彷徨,他让褚辰先回去,重新坐上车静默了两秒,才想起来叫宋年上车。 宋年没有动,他站在车门前说:“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谈谈……” “有话回家再说。”比起宋年胡言乱语的那句要和他离婚,宋年此刻恢复记忆一事对于方静淞来说刺激更大,他打断宋年,“现在先上车。” 一路无言,直到车子到达别墅,方静淞似乎才终于从宋年恢复记忆的消息中缓过劲来。他盘算着明早还是要带宋年去看一下医生,毕竟是涉及脑袋的事,不得不重视。 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钟了,这个时间他其实可以先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一趟为宋年检查……宋年突然恢复记忆的事始料未及,方静淞一边惊讶一边心有疑虑,他不知道宋年记忆恢复了多少,此外又是否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下车后宋年将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还给他,方静淞接到手里,搭上臂弯:“医院你不愿意去,那等会儿我叫家庭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从前不觉得方静淞啰嗦,今晚宋年却觉得方静淞才是那个摔到脑袋的人。 “我没事,我很好。”宋年耐心地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状况,随后顿了下,他问,“你是想问我记忆恢复了多少,是吗?” “全部。”不等方静淞发问,宋年说,“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没在alpha脸上看到应有的吃惊或者冷漠,宋年跟着方静淞绕过走廊,在走进客厅前,听见对方终于开口:“挺好。” 这下换宋年惊愕,他不知道方静淞为什么没太大反应,或者是对方在思索着其他的事,进门后竟然故作体谅地看了眼腕表,对他说:“时间不早了,上去睡吧。” 宋年不得不重新提出自己的要求:“方静淞,我有话要说。” 方静淞走去岛台倒水,一只手里还提着宋年在南区医院里拍的片子,他将东西和外套都放到一边,专心为自己倒水。 嘴唇抵着杯沿,他喝下一口水,转过头看向站在客厅中央的宋年。omega蓄势待发的表情和半小时前在中心医院路边时如出一辙。方静淞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阴郁,嗓音淡淡:“你说。” “我现在恢复记忆了,之前困惑的事,现在也都明白了。”宋年嗓子发紧,“原本我们就是要离婚的,所以……还是按照之前的意思,离了吧。” 沉默。 客厅里只剩下时钟转动的声音,静如针落可闻。 宋年一颗心终于有所波澜,他多想按住自胸膛里蔓延出的一股热流,可是现在他必须要装作得很理智和冷静,在事情恶化之前尽早结束自己这段别有目的的婚姻。 “离婚要走程序,原先签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早就没效力了。”良久,方静淞终于出声。 他看似平静地凝视宋年,“所以离婚,要重新拟定离婚协议书,要走的程序也很多;如果对婚内财产分配有异议,后面还要走诉讼程序。” “一时半刻这婚还离不了。”方静淞如此总结,然后他放下水杯,忽略脸色难看的宋年,走向楼梯。 见alpha敷衍又专制,宋年握紧拳头,固执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办手续……” 不等宋年说完,楼梯上的方静淞犹如被触到了逆鳞,他猛然回过头,撕开温和的假面,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宋年,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钟?” 宋年被吓住,愣在原地。alpha扔下他径直回到了房间,很大的一声关门声。楼下的宋年一个人站在客厅里饱受记忆和真相的折磨,无力地闭了闭眼。 明天吧,明天一定要和对方离婚。 宋年踩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房间,他一只胳膊打了石膏用纱布吊着脖子支撑,不方便洗漱。本不想费事洗澡的,但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奔波,还出入过医院,而且明天避免不了和方静淞面对面谈判。 宋年找了个塑料袋包住了打着石膏的胳膊,走进浴室打开了淋浴喷头,他刚打湿头发,突然听见浴室的门被拧开的声音。一回头,居然看见方静淞走了进来。 宋年慌忙去扯架子上浴巾,伸手关淋浴,“你出去,我在洗澡……” 咔哒一声,浴室的门被方静淞顺手关上。 宋年裹着浴巾用手抹干净脸上的水,视线清晰后他看着衣衫整齐的方静淞,慌乱又难为情:“要是谈话,先等我洗完澡。” 方静淞面无表情地摘下自己手腕上的表,宋年见状不由提高了嗓音:“你干什么?!” 方静淞抬眸扫了宋年一眼,“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胳膊受伤,洗澡应该不方便。” 表被方静淞搁在了洗手台上,宋年脸一臊,明白过来,“不需要你帮忙,我自己可以。你出去,出去!” 宋年吓得直结巴,眼睁睁看着方静淞走过来打开了花洒,宋年的声音被从头浇下来的水流吞回嗓子里。他伸手推方静淞,对方却拿起洗发水打开倒在手心里。 “低头。” 方静淞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按了下他的后脑勺。 “我说了我自己可以……”宋年吐着流到嘴里的水,在绵密的泡沫揉出来时为了避免再流到眼睛里,终于被迫弯腰低下头对着淋浴。 泡沫顺着水流冲到脚下,宋年在短暂能睁开眼睛的时间里,注意到alpha被水溅湿的裤脚。他不理解方静淞为什么要为自己做到这步。 等泡沫冲干净,宋年直起身子抹了把脸,他身上披着的浴巾已经全部淋湿了,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宋年只有一只胳膊能行动,他拽着浴巾不让自己走光,一张脸被热水烘得通红。 “剩下的我自己来……唔。”宋年闷哼一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方静淞居然用手摸了他的大腿。 离得近了,方静淞才瞧见宋年红透的耳尖,他不顾自己衣着完整地站在花洒底下会被水淋透的后果,抬手去解宋年身上的浴巾。宋年一个激灵,拽着浴巾不松手。 方静淞知道他脸皮薄,确切来说是知道拥有完整记忆的宋年是个死板、木讷、于情爱一事上羞耻又毫无经验的人。 他轻而易举挡开宋年的手,让他松开浴巾,宋年咬牙,拉紧浴巾不让他得逞。只停顿一秒,方静淞就暗下眼色,强硬地用手剥开了宋年的浴巾。 借着浴室里的暖灯瞥见宋年咬着牙忍气吞声的脸,半遮半掩的浴巾下是宋年被热水烘红的身体,氤氲雾气缠绕,风光无限,方静淞却并没有产生半点旎思。 他只是转头看了眼那只被自己放在洗手台上的腕表,已经快凌晨三点。 于是他伸手探进宋年的浴巾,以掌心握住对方。 宋年唔了一声,从嗓子里迸出一声短促的泣音,犹如被扼住命门,挣扎着要逃开他。 方静淞不想猜测这一秒omega是羞耻更多,还是对他的抵触更多,他俯首盯着宋年的反应,低声为自己的行为冠上看似正当的理由:“早点结束,我们早点休息。” 宋年依旧挣扎,食髓知味之后,口中的呻/吟就再也压抑不住。他泪眼朦胧地与眼前人对视,alpha神情淡漠,旁观他的轻易失控,冷眼对着他施加羞辱。 紧接着方静淞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加重了这场独属于宋年的欢愉。 宋年绞紧双腿,痛苦落泪:“你故意的……故意这样羞辱我……” 方静淞面色从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咬破了嘴唇。在尝到铁锈一样的味道充斥着口腔时,他加重了手上的动作。 怀里的omega哀求他快点结束,方静淞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突然红了眼,控制着宋年的“起伏高低”,不给他痛快。 到最后宋年哀哀戚戚地求他,不管用,急眼似的骂出一句“混蛋”,眼泪糊了一脸,抽噎着哭不停歇。方静淞明显错愕,停下动作。 怀里人又扭着身子求他继续,方静淞眼一热,低头咬宋年的耳朵,逼问:“混蛋是谁?” 第91章 “混蛋是你……唔。”宋年不改口,话音未落,一波刺激令他险些尖叫。 “我是谁?”方静淞继续问。 “混蛋,狗东西……啊!” 他执拗地要宋年回答他的问题,尽管这一刻怀里人只张口骂他混蛋,方静淞却仍旧想要一个答案。 “混蛋!方静淞你就是混蛋!”宋年大叫,被逼出眼泪,他掐着方静淞的手背,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濒临边缘,宋年终于受不了,他噙着哭腔开口:“别这样,别这样对我……”别这样践踏他的自尊。 “你连一点信息素引诱都抵抗不了,还敢和我说离婚?”方静淞咬紧后糟牙,拿话讥讽他,“宋年,你知道你失忆的时候爱我爱得要死吗?” 宋年屈辱地流下眼泪。 方静淞依旧在他耳边问:“宋年,我是谁?” 水流声淅淅沥沥,冲破最后一层理智。 “你是……你是我的alpha。”宋年呜呜两声,感到羞耻又屈辱。 方静淞贴着他的耳畔安抚:“回答得很好。” 宋年抖着身子听见alpha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要我给你奖励吗?” 第75章 骗子 宋年在最后一刻哭出了声,方静淞残忍地践踏他的尊严,只用一场单方面的情事就打破了宋年的防线,证明omega仅仅从生理上就无法抗拒他。 “你恢复记忆了,然后呢?”他缓缓质问宋年。仔细想想宋年是否恢复记忆,在方静淞这里早就不再重要。 曾经,宋年失忆可以当作他和宋年婚姻延续下去的理由,那是因为离婚手续的办理需要夫妻双方都同意才行。其次是方静淞需要调查清楚宋年的身世,毕竟被戏弄的人是他,受骗的人也是他。 现在宋年恢复了记忆,方静淞也从闵家人那里知道了宋年的身世,在各方面条件都满足的情况下,他可以拍板答应离婚。 但最前置的条件早在计划之外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方静淞仅用一个“不想节外生枝”的借口,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所有打算—— 他不打算和宋年离婚。 即便对方重新恢复记忆,即便这意味着他方静淞的妻子是个骗子和身世可怜的逃犯。 盯着掌心里的白浊,方静淞看向在他怀里颤抖到失神的宋年,轻轻笑了一声:“两周前你提出要搬走,我没拦着;期间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很好,你没接;直到今天白天你昏迷进了医院,听到消息后我推了要紧的会议,推了未来两天所有的行程和预约。” “我马不停蹄地从a市赶去南区医院……”方静淞道,“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是让我回公司;我打电话给中心医院,想让你转到好的医院,你不领情,然后突然跟我说你恢复了记忆。紧接着,你说要离婚。” alpha停顿,唇角笑意变为讥讽,“你在凌晨三点和我挑破一切,追问到底,迫不及待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婚。” 两个月的错位时光,不仅是宋年的梦,也是属于方静淞的梦。梦醒之后他如期遭受“审判”,一点也不意外。 正因如此,方静淞才觉得可笑。 果然,果然。 omega果然是个骗子。 “宋年,你除了是个合格的骗子,还是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身子朝前趔趄,宋年被alpha无情地推开,手扶着浴室墙壁的瓷砖,宋年回过头与自己的丈夫对视。这一眼好似用尽了宋年所有的力气。 他想到自己的身世、受方寒先胁迫的曾经,以及整整十年的过往经历。 脸颊尚染着情潮后的余热,宋年浑身赤裸地站在方静淞面前,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深知alpha对自己的羞辱无非是想再次打击他的自尊而已,但是都无所谓了,宋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是骗子,一年前同意和你结婚也全是因为我贪慕虚荣。我卑劣,自私,努力想攀高枝,连身份也是捏造的。”宋年眼眶噙泪,情愿通过贬低自己一无是处,也要证实他和方静淞的婚姻是多么的不合适。 “我被你标记过,对于一个omega来说,受丈夫信息素的影响,很难不会产生熟悉感和依赖感。”宋年说,“加上我失忆后内心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一心只信任你,以至于后面对你示爱……你应该明白,这些都作不得数的。” 即便作数又如何,宋年悲哀地想到,如果方静淞知道他是方寒先安插的眼线,估计只恨这婚离得还不够早吧。 alpha之前有句话说的没错,爱与不爱是很幼稚的问题。这些年,宋年想到自己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在生存、温饱和学业都需要费劲解决的情况下,谈情说爱实在是愚蠢又不值当的事。 没人比他更想活,也没人比他更懂得自由的珍贵。只要他和方静淞的婚姻存在一天,就永远是有危险的。当坏人干坏事的勾当宋年做不来,他受够了受制于人,也受够了自己日渐沉沦在这场虚假的婚姻里难以自拔。 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是瞒不了太久的,他要趁方寒先察觉之前,保全自己,远走高飞。 “好一个全都作不得数。”方静淞笑出声,他点头,好像第一次认清宋年。 原来过去不是自己有所偏见,宋年确实卑劣。而他对一个骗子心软,同样下贱。 宋年擦干净眼泪,裹紧浴巾走出浴室,他站在衣柜前沉默地给自己换上了睡衣,听见alpha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你想什么时候离婚?” 宋年微怔,他转过头,看见方静淞浑身湿透的站在浴室门口,额前湿发遮住他的眼睛,气息阴冷沉静,宛如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恶鬼。 宋年不由紧张起来,他攥紧手指,面上维持着镇定合上了衣柜门,说:“越快越好,明天,或者最迟后天。” “离婚协议书就和先前拟的那份一样都没关系,我不要任何财产。”原本被关上的衣柜又被打开,宋年从里面拿出了一条干毛巾,想了想,走到浴室门口递到方静淞面前,“我净身出户。戒指也还给你。” 方静淞简直气得浑身发抖,他盯着眼前的毛巾,目光一点点往上锁住omega的表情,他竟然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一丝的不舍。 “这么着急吗?”方静淞嗤笑。他好像知会过宋年,这场婚姻结束与否,从来都是由他说了算。 “你急着离婚的原因,让我猜猜……”方静淞语气冷静,下一秒他却伸手掐住宋年的脸颊,将人拉近自己。鼻尖相抵,近到彼此呼吸可闻,“你是觉得自己理亏,无颜面对我,还是你怕闵家人知道了你的存在,从而报警逮捕你?” 方静淞骤然冷下脸,“还是你知道袁照临如今越了狱,等不及要和他远走高飞?” 宋年瞪大眼睛,当年之事他和袁照临都还小,事出紧急,在看到地板上的那滩鲜血后都吓得不轻,以为是失手杀了人。 幸而当初被送进拍卖场时个人档案和资料被实验室那帮人都给统一销毁了,闵家养父不知道宋年的真实名姓。 事后他和袁照临东躲西藏,直到逃到南区棚户区,在鱼龙混杂的地界整整躲了两个月才避过风头。 方静淞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很吃惊吗?”方静淞看着宋年,突然想就这么掐死眼前这个狼心狗肺的omega好了。 他收拢了掌心,等感受到眼前人跳动的颈动脉时又突然抖着手松开了对方。 “宋年,还是你觉得……骗我两次很好玩?” 第76章 间接软禁 alpha猩红的眼眶直逼得宋年怔愣又后怕,他知道alpha口中的“两次”是指什么,一次是指他不真的身世,一次是说他虚假的示爱。 宋年想为自己辩白,很快又觉得没有必要,他全盘照收方静淞对他的指责,在风险面前反问对方:“所以,你要报警吗?” 在自己和方寒先之间的隐秘关系暴露之前,眼下更坏的事情发生了——方静淞知道他曾被闵家收养的经历,那么三年前他失手致使闵家养父重伤的事,也瞒不住了。 此问话一说出口,宋年便做好了和方静淞对峙的准备,但男人闻言却笑了一声,说:“你觉得我会报警吗?” 原来在宋年心里,他是这样一个冷血又无情的人。宋年居然这样揣度他。 宋年突然转念想到方静淞应该不可能报警的,不仅是为方家的名声着想,还是对于方静淞个人来说,娶一个嫌疑犯为妻这种事,怎么听都是不光彩的。 原本警惕的心稍稍松懈下来,宋年看了一眼方静淞,对方始终没有接他手里的毛巾,浑身湿透地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不知道到底在动什么气。 “所以为了你们方家的名声,这种时候我们早点离婚不是更好吗?”宋年说。 方静淞气极反笑,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第一天认识宋年,“你说得对。你的身世,你的性格,你的长相,包括你这个人——”他自嘲地笑了笑,“究竟有什么值得我不舍的?” 第92章 “我们会离婚。”方静淞收敛笑容,短短一瞬恢复了冷静和淡漠,他垂眸扫了宋年一眼,抬脚与对方擦肩而过。 手指握上门把手,方静淞背对着宋年开口:“明天,我通知律师拟协议。” 门被重重关上,宋年垂眼看着地毯上的水渍,渐渐的,那些水痕仿佛被慢慢蒸发,最后全都落进了他的眼眶里。 宋年仰起头,不让水痕从他的眼眶里跑出来。 “没事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恢复记忆的原因,宋年在凌晨入睡,满脑子都是对过去和未来的忧虑,因此他没有很快睡着。 醒来时,时间也才刚过七点,宋年起身关了空调,洗漱完听见楼下的开车声,alpha去公司的车刚走。 宋年黑眼圈很重,精神头却还好,他找出家里多余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这次是无论怎样也要把全部的家当都带走了。 一只手打着石膏不方便,宋年收拾得很慢,大概是他翻箱倒柜的声音太大,没一会儿管家过来敲门,喊他下去吃早饭。 宋年打开门出去,门口的管家注意到他摊开后放在床上的行李箱,有些惊讶:“宋小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搬走了,提前收拾一下行李。”宋年说。 管家闻言微怔,跟着他下楼:“可是你才搬回来……” 关于昨夜自己和方静淞的经历,宋年觉得没什么好瞒的,就索性都对管家说了出来:“管家,我和方先生要离婚了。” “……什么?”管家不敢置信,“这是发生什么了?”管家本以为昨晚方先生和宋小先生能一起回来,便是两人关系和好的结果,怎么一夜过去突然就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了? 宋年实话实说:“管家,我的记忆恢复了,就在昨天。” 管家更加震惊。饭后,收到方先生的来电,管家听后看了眼刚走上楼梯的宋年,挂掉电话的同时喊住了对方。 “宋小先生,等会儿家庭医生会过来。”管家说,“方先生交代的。应该就是一些例行检查,你刚恢复记忆,还是要重视一下。” 宋年停下脚步,心道这顿多此一举的检查是避免不了了。他转身回到客厅,坐等家庭医生的到来。 一些简单的询问,大脑感受,包括血压等项目的检查,在家庭医生来后被一一做完,宋年很配合,他看见家庭医生的在病历报告上写写画画,猜想不多久这份报告就会出现方静淞的办公桌上。 明明已经是快要离婚的人了,多此一举做这些干什么。事毕,管家送走了医生,宋年也准备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 覃水稚发来消息,问他青年公寓那儿的行李是要她亲自送来,还是他给地址,她帮他寄过来。差点忘了这茬,水稚不知道他已经决定离婚了,宋年知道这姑娘一直都盼着他幸福美满,宋年想了下还是没直接说出来。 他推脱自己没空,让覃水稚亲自送行李还是寄行李都很麻烦对方,宋年说行李暂时先放她那儿,等过两天自己有空上门亲自收拾。 过两天……到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和方静淞离婚了。 重新融入环境,搬家,租房子,都是需要下功夫的事。如果顺利的话,刚好能去水稚那边拖回自己的行李箱,然后就等那个时候再和水稚说清楚实情吧。 “你和你老公和好了吧?”覃水稚说,“之前在南区医院就想问你了,谁他喵能想到你老公是方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啊。小年,你真是不够意思,居然瞒了我这么久,我还没兴师问罪呢。” 宋年只好打哈哈:“以后请你吃饭,我买单,在首都市中心最豪华的餐厅,或者之前那家你看中的自助烤肉店,随便点!” “成啊,看我不狠狠宰你一顿。” 覃水稚赶着兼职,就没和宋年多聊天。下午宋年就开始在租房软件上看房子,离开学还有一个月,新学期可以申请住校,但在这之前他也需要一个住处。 水稚那里是可以,如果是昨天之前让宋年选择和水稚合租没问题,但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他现在恢复了记忆,过去的经历裹挟着失忆后的所作所为,让宋年处在一个矛盾的临界点。 他的思绪其实很乱,眼下之所以外表看着还很冷静,全是求生本能的驱使。 驱使他只想逃避、远离风暴的中心点——那就是尽快结束这场虚假的、别有用心的婚姻。 晚上,宋年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外面的车声,alpha从公司回来了。 佣人将整洁的餐盘和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宋年起身去洗手,回来时看见刚走进门的方静淞。 “你回来了。”几乎是下意识,宋年朝对方问了声好。 原本在换鞋的方静淞抬眼朝他看过来,脸上情绪不明,宋年自讨没趣,惊觉自己多这一嘴。 安静的餐桌前,他和alpha相对而坐,不发一言地吃着晚饭。因为手受伤,宋年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吃饭。 早中饭时,管家很有眼力见地帮宋年夹菜,这会儿管家不知道在厨房里忙什么,一直没出现。宋年就有点不方便了,而且今晚的菜用勺子还不好吃。 宋年索性只吃面前这道用勺子好舀的麻婆豆腐了。 于是在宋年低头喝汤解辣的时候,方静淞抬眸看向了宋年,omega吊着一边胳膊费劲巴拉地吃饭的样子滑稽又可怜。 方静淞只迟疑两秒就拿起了旁边的公筷,宋年却在这时抬起头问他:“离婚协议书……拟好了吗?” 动作一顿,方静淞收回了手,他不动声色地拿回自己的筷子吃饭,声音冷冰冰的:“拟好又如何,你写字的手受伤,签得了字吗?” 宋年倒没考虑到这一层,“左手签,不可以吗?” 方静淞瞥了他一眼,宋年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总不能要等我伤好才能离婚吧……” 方静淞皱眉,望着满桌饭菜瞬间没了胃口,他嘲讽宋年的自作多情:“你倒是会做梦。” 对方突然起身离开餐桌的行为吓了宋年一跳,alpha进书房了,宋年一个人还在用左手握着勺子和饭菜做斗争。 饭后宋年被叫进书房,alpha满脸不悦地递给他一份离婚协议书,宋年草草翻看了两页就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份离婚协议书实在眼熟,没记错的话,宋年统共看过两遍。是几个月前方静淞让人拟的那份。 所以今天方静淞根本没让律师重新拟定离婚协议书……到底是不在意,还是不想?宋年胡乱想了一通,盖好笔帽,将笔和离婚协议书递给方静淞。 “你觉得,这有法律效力吗?”看着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方静淞接过离婚协议书又放下,觑了眼宋年。 “左手写字就是这样……”宋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离婚双方都没有异议,包括未来都不会有反悔的可能,谁会揪着一个签名笔迹不放呢。 “谁知道呢。”alpha像是预见到他的内心所想,语气嘲弄地反问了一句,并随手将文件丢进了碎纸机里,“不想拖到伤好了再离婚,就起码练好了字再来。” 宋年无语,这一刻真想痛骂对方。转念想惹怒了方静淞对他没半点好处,就当是对方严谨吧,宋年忍了忍,说:“那我回去练。” 其实是只敢小发雷霆,顺着alpha的话反讽回去罢了,宋年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离开书房,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alpha自大又傲慢的样子会忍不住发飙。 翌日一整天宋年都在练习用左手写字,其实不难,名字就两个字,练一会儿就能和右手写字时的字迹一样了。 宋年坐等晚上方静淞从公司回来后签署离婚协议书,结果偏偏今晚alpha加班。 宋年在卧室的床上坐等又躺等,一直等到晚上零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宋年听到楼下传来动静,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跑下床趿拉着拖鞋打开门,正好与上到二楼的方静淞撞了面。alpha西装外套搭在右手臂弯,经过宋年门前时浑身酒气,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等等。”宋年喊住朝前走的方静淞,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能签字了。离婚协议书,给我吧。” 一分钟,也许更久,在宋年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看见走廊里离他三步远的方静淞原地站立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背影却落寞。 “离婚协议书我让律师重新拟了,婚内财产要清算,所以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良久,alpha终于出声。 宋年有些错愕:“我说了我不要任何财产……” “某些人可以绝情,我却不想欠人人情。”方静淞道。在宋年继续表达自己是怎样不在乎财产分配只求尽快离婚时,方静淞不耐烦地打断:“宋年,我很累。” 宋年噤声了。他看着alpha走回次卧,突然心生不安。 之后三天,每一天宋年都在方静淞下班回来后问及离婚协议书是否拟好的事,但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还没有。 拖得时间越久,产生变数的几率越大,宋年开始不安起来。某日早晨他准备出门亲自去一趟律所和民政局打听离婚程序的办理,但管家在他出门前拦住了他,以关心和方便性为由,提出从家中派车送他出去。 第93章 宋年坐在客厅里等了半个钟头,最后等来管家抱歉的一句“司机今天有事,不方便接送”。宋年说自己可以打车,管家又以安全性为由劝他别出门。 宋年觉得莫名其妙,紧接着方静淞就像提前得到了风声一样,及时又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 “听管家说你要出门?” 宋年眼神复杂地看向管家,管家自觉抱歉,低下了头。 宋年道:“我是要出门。” “出门做什么?”听筒里传来alpha不咸不淡的轻声质问。 宋年觉得不舒服,回怼:“这是我的事情。” 电话那端沉默了,静得宋年仿佛听到了那边空调冷气运作的声音。 他自觉语气不太好,想到方静淞向来高高在上的姿态,遂妥协回答:“我要去律所和民政局,因为离婚协议书到现在都没有签订,我想咨询一些关于离婚手续的事情。” 电话那端依旧沉默。宋年举着手机,开始不安地咬嘴唇。 “可以。” 良久,alpha开口,“我让褚辰去接你。” 褚辰?宋年刚疑惑,电话就被对方给挂断了。 约莫四十分钟后褚辰开车到达别墅,宋年别别扭扭地坐上车,按照导航里随便搜索的一家律所地址,报给了褚辰。 “麻烦你了,褚特助。”宋年觉得方静淞脑子有病,居然派自己的贴身助理给他当司机。 褚特助微笑,“不麻烦。” …… 又过了两天,宋年问及离婚协议书是否拟定好,刚下班回家的方静淞扯了扯领带,依旧说:“还需要几天时间。” 宋年嘀咕了一句:“什么垃圾律师团队,居然这个办事效率。” 方静淞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怎么不说是我财产太多,估算起来麻烦?” 宋年稍稍迟疑,还真就信了。 只是他没信太久,就发觉自己好像被对方耍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宋年总觉得在家里管家对他的约束越来越多,好似提及一句出门就是很严重的事情。 宋年在这天早上打电话给覃水稚,改变主意,让她将自己之前在青年公寓的行李打包后送过来。 宋年给覃水稚发了别墅的地址,并给了好友跑路费,只求对方能快点来。 到地方后,覃水稚毫不意外被管家招呼留下来吃午饭。覃水稚正在参观豪华别墅,听见宋年对管家说:“我们打算出去吃。” 覃水稚客气,冲管家笑了笑,说:“是啊是啊,出去吃方便,不麻烦你们了。” 管家介绍起家中厨师长的履历,以及不少耳熟能详的招牌菜名字,覃水稚听后嘿嘿两声,看向宋年:“其实我都行。” 宋年借此机会出门的计划落空,又不好当着好友的面和管家对峙,只能妥协。 一顿饭吃得宋年心不在焉,饭后覃水稚赶着回南区,宋年连忙站起来,说:“我送你。” 覃水稚客气摆手:“不用不用,小年你好好养伤吧,我走了。有事call我。” “我送你。”宋年眼疾手快地拽住覃水稚的手腕,眼神示意对方配合。 覃水稚一脸莫名,管家在这时发话,体贴周到的语气:“可以的。我让家里司机送你们。” 最后只将覃水稚送至地铁站口,车子便原路返回,任凭宋年怎么找借口司机都不愿意放他下车。 随着车门关闭,宋年惴惴不安地意识到一件糟糕的事——他看见司机不堪他的纠缠,拨通了谁的电话。 须臾,宋年的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刻,宋年眼角眉梢的肌肉都在乱跳。 “喂?” “宋年。”耳边是alpha慢条斯理的声音,“你准备去哪儿?” 不是错觉。 他被alpha限制自由了。 第77章 局势 宋年情愿是错觉,他迟疑地开口:“你让人监视我?” 方静淞说:“宋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宋年哑然,震惊于对方的手段和心机,这种时候,比起揣度对方的内心所想,宋年更担心自己的前路。 “我不过是想出门走走。”宋年不由地握紧了手机。他撒了谎,在不知道方静淞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近似于软禁的行为时,宋年只觉得诧异和自我怀疑。 alpha在听筒里轻笑,这声笑听得宋年毛骨悚然。方静淞开口:“不算监视,顶多算‘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离婚……” “我今天出差,未来一周都不在a市,”alpha出声打断他,轻描淡写地延迟了双方办理离婚的时间,“一切事情等我下周五回来再谈。” 嘟嘟嘟——对面挂断了电话,宋年皱着眉拿下手机,只能由着司机将他送回别墅。 像是验证自己是否真的被软禁,宋年开始试探管家的口风,管家永远恭恭敬敬,回答得滴水不露。接下来两天,宋年每天都在找借口出门。 “我要去见朋友。” “据我所知,宋小先生的朋友只有覃小姐和那位姓袁的先生。覃小姐你在前两天刚和对方见过,至于那位袁先生,从前他在监狱服刑,现在已经成了全城搜捕的逃犯,甚至还涉嫌不久前对某位高层的暗杀。” 管家说:“所以宋小先生要见的朋友是谁?” 宋年被堵得哑口无言。等到他再找其他的借口出门,管家依旧刨根问底,直到宋年声量大起来,有生气的前兆,管家倒是会妥协同意他出门。 不过要家里司机车接车送,本质上还是监视和限制自由。 宋年在两天里出了三趟门,以去外面吃饭、参加展览等借口,但没有一次是能摆脱掉司机的。 宋年可以确定,别墅里的所有佣人都被方静淞提前打过了招呼。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固定的场所内,出行都需要向管家报备。 软硬兼施皆不管用,逼问得多了,佣人就会上报管家,管家又最会对他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以此来敷衍和搪塞。 过去和管家相处出来的情分还是比不上对方和方静淞的主仆情分,宋年彻底失去办法。 一周时间像是凌迟,宋年不认为方静淞对他存有情意,此番软禁更像是羞辱和控制。因为他刚刚恢复记忆就向alpha提出了离婚,完全没有顾及到对方的面子,也许还有别的更为主要的原因…… 宋年不安地想到,可能是方静淞同时想起了几个月前他们争吵的事。alpha大概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宋家遗孤,和当年警方给出的线索一样,以为他是被沈红黎拐卖至南区,后又被闵家收养的经历。 几个月前,那封来历不明的信,那份匿名举报信……知道宋年身世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就连方寒先在一年前威胁他时都不曾知道他真实的身世。 宋年想起十年前孤儿院里的女护工,有什么画面从脑海里闪过,又与他昔日在咖啡店门口撞见的那个无理取闹的中年女人的脸重合。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岁月在女人脸上留下了痕迹,如今恢复记忆的宋年,前几日满心只陷在和方静淞的离婚诉求当中,忘记了一些细节。 比如那天与自己在咖啡店门口撞到的女人,其实就是沈红黎;比如几个月前,他曾受这位突然出现的女护工的威胁,对方在向他索求钱财而不得时,恼羞成怒扬言要报复他。 没过几天方静淞就收到一封匿名信件,在alpha拿着揭示他身世造假的信在那晚同他质问时,命运的齿轮就此反向转动。 方静淞不知道寄信的人是谁,但宋年却知道。这也让宋年在此刻又增添了一层不安——他不止要逃离方寒先的威胁,还要对付沈红黎这个麻烦。 若没有那场车祸,他本可以老老实实和方静淞离婚,进而脱离方寒先的控制,沈红黎对他的威胁也不会起作用了。 思及此,宋年突然觉得无比心累。太多身不由己、太多将前路的命运被迫让与他人掌控的时刻,宋年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 他给方静淞发去消息,说一周后是他们必须离婚的时间点。与此同时,宋年做了两手准备,他等不到方静淞那边提供离婚协议书了,几天前在他去律所的那次就咨询过律师让其拟过一份协议书。 和最初版一样,有利方指向方静淞,宋年初衷如旧不要对方的任何财产。协议书一式两份被宋年现在打印了出来,他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另一份被他放进了方静淞书房的桌子上。 下楼时,客厅里的壁挂电视正在放着午间新闻。 “近日,警方公布并罗列规划局组长进行人口买卖和私收贿赂等数十项罪名,法庭作出审判,判处其终身监禁。新接任官员由昔日副组长担任,据有关知情人士报道,规划局原本在夏湾改建的计划因此变更,未来联邦最大的官方疗养院将选址东湖湾……” 宋年之前不关心时政,现在不同了,他恢复记忆后全力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这则新闻报道让他读出了暗藏的另一番深意。 第94章 近日他有看联邦新闻和网上论坛,知道严议长是大选的热门人物,胡家人与其对打,形势已落下风,但大选结果关系到omega群体的利益,此番官方疗养院的选址计划估计也是双方博弈的结果。 管家派佣人端上了午餐,宋年照旧吃饭,距离方静淞出差归程的时间还有两天。 电视上切到下一则新闻报道。 “昨天,中北商会会长方静淞实地考察东湖湾选址,据悉,附近一家名为‘昱和’的小型药厂早在之前便被方氏集团收购,相关商界人士分析透露,方氏集团很可能在大选之日成为严议长背后的最大资本支持者。” 宋年听到后微微怔愣,他转过头,电视里的镜头画面刚好切到一群记者堵在“昱和”药厂的大门前争着采访话事人。 画面里,保镖将方静淞护在身后,身边的褚辰一再发话:“让一让,抱歉,方会长现在不接受采访。” 宋年心情复杂地收回眼。 然而两天后,alpha并没有如期回来。宋年的电话打了又打,最后还是褚辰接的。 电话那边背景音很吵,有音乐声,有人声,褚特助抱歉的声音传来:“会长在应酬,饭局还没结束……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宋年眉头紧蹙,自这通电话过后,他便再也联系不到方静淞了。时间又过去两天,宋年在这天午后收到方静淞的来电。 “事情没处理完,还需要几天才能回去。” 宋年张口就问:“什么时候离婚?” 电话那边沉默一瞬,宋年听见了对方轻微的叹息声:“分别这么多天,除了问我这个,你没有别的话能和我说的吗?” 宋年想了想,问:“那你的离婚协议书拟好了吗?” “……” 回答他的是听筒里挂断的嘟嘟声。 离婚的时间被越拖越久,宋年不愿坐以待毙,终于,他鼓起勇气拨打了那条号码。当晚,便收到对面人的信息回复:“小年,你都想起来了?” 根据每日自己被限制自由的情况来看,宋年想要出去只能寻求外力。 他本来不抱有希望,毕竟袁照临正在被全城通缉。 “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所谓同生共死的好友也曾与自己生有隔阂,宋年开口时有点犹豫。 “我暂时没事。”当日暗杀行动袁照临不幸被监控拍到侧脸,所幸离事发地有段距离,警方只当是他越狱的逃犯。有003的通缉令在前,警方眼下对他追捕的力度实在算不上什么。 宋年恢复记忆是他近日来听到的最值得高兴的消息,尤其在宋年向他说明自己的近况,问他是否有办法助其从方家别墅逃走时,袁照临更加确信是自己当初害惨了宋年。 “眼下我不方便出面,但有一个人可以帮你。”袁照临说。 宋年问:“谁?” “宝龙监狱,监狱长应琮京的长子,应川。” 第78章 逃离 宋年捕捉到这句话的关键词,疑声问道:“你和监狱的人有联系?” “说来话长。”知道宋年会有顾虑,袁照临解释道,“警方那边现在都以为我是越狱,其实是月初转监之时我被一伙人劫了狱。劫我的人正是应川。” 宋年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他尚来不及细想,在听到袁照临这样说后心里疑惑更深:“之前在东湖翠茗的那场宴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我……”袁照临犹豫了一下,说,“眼下联邦局势你应该也有所了解,月前那场出现在宝龙监狱的暴动就是导火索,我现在的处境不太自由,等于是为别人卖命。” 宋年:“通缉令上那个叫003的高科技罪犯,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沉默片刻,袁照临说:“我知道你的顾虑,现在我被警方通缉,我背后的组织者也有暴露的风险,这个时候你和我有交集只会连累你。” “但我还是很高兴能在今天接到你的电话,更高兴小年你恢复了记忆。”袁照临咳了两声。 宋年听到电话那边对方气息虚弱的喘气声,微怔:“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一点小伤。” 对比眼下情形,宋年不觉得自己的处境能称得上好,思忖片刻,他问袁照临具体办法是什么。 袁照临想了下,说:“小年,如果你信我,我就去拜托他帮你。而且你说的那个姓方的,他人在外出差,趁他没回来,你能走就赶快走。” 袁照临说:“能不能离婚暂且不论,他现在都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了,明摆着就是不肯放过你。小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新闻,方氏集团有意推举严议长上位,可想而知你的那位丈夫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年犹犹豫豫,很快他劝自己不要心软。 在挂断电话的十分钟后,一通陌生号码打进了宋年的手机。 “你叫宋年?” 对方自称应川,在听到宋年报告出家庭住址时,说话语气玩味,“呦,祁山别墅区。你是姓方的养的金丝雀吗?” 宋年脸色难看,对面人玩笑说完立马又回归话题:“袁照临的朋友也算我应川的朋友,听他说你还是a大学生,那咱俩算校友啊。怎么着,听说过学生会会长的名头吗?” …… 第二天一早,宋年向管家提出要出门买生日礼物。 “水稚的生日快到了,我要去商场给她挑一件合适的礼物。” 管家犹豫,询问宋年对生日礼物有什么要求,“香水,名牌衣服,或者女孩子比较中意的包和首饰,宋小先生你可以先选定一样,我再通知品牌方送过来。” “生日礼物不论贵重,当然是心意更重要。”宋年巧妙地用这条借口回绝了管家,一时让对方看不出来端倪,“大不了和之前一样,你让司机跟着我。” 管家同意了,照旧由家里派司机车接车送,宋年坐上车后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他让司机先开车到市中心的连锁商场。 今天是工作日,整幢商场里顾客依旧很多,人声和显示大屏上播放的视频音乐声增添了吵嚷。宋年在三楼的首饰和衣帽店里闲逛,挑挑拣拣不满意,假意拖时间。 家里司机始终站在离他几步远开外的地方,如同监视一般,让宋年坚定了要脱离方静淞掌控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手机,发给应川的定位消息显示在半小时前。宋年环顾四周,手心出汗。他选择了一款果香型香水交给了店员打包,前脚刚走出店,便被身后一道男声喊住。 宋年回过头,看见对方一身前卫打扮。青年摘下墨镜,露出亮闪闪的眉骨钉和耳钉:“这不是宋年么,居然在这儿碰见你了。” 应川笑着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一副两人相识很久的样子,宋年顺势入戏,与对方寒暄。边上的司机视线追寻宋年,在听到两人要一同吃饭时,面露难色地说:“宋小先生,这不在你今天的计划之内。” 宋年难得做出主人家的姿态,语气不悦地数落司机多管闲事。楼上就是餐厅,见宋年和对方坐电梯上去吃饭,司机拿出手机给管家发去消息,紧接着跟上。 不多久管家打来电话,司机站在餐厅外接通,边回复边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玻璃看向刚落座的两人。 “是,听起来是宋小先生的同学。没错他们是偶遇……好,我知道了,我会盯紧的。” 司机拿下手机,再回头看向餐厅里的那桌位置,竟然不见了宋年的身影。司机一惊,走进餐厅朝看菜单的应川询问:“宋小先生人呢?” “急什么,人去洗手间了。”应川挑眉,招来服务员开始点菜。 司机抬脚就要去洗手间找人,没走几步又站定。宋年刚好回来了。 应川这时候看向司机,嘴里调侃:“杵着干什么,要不你这个司机也坐下吃点?” 司机立马颔首:“我去外面等。” 宋年坐回餐桌前,见应川真的装模作样点了不少菜,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他更担心计划能否顺利:“你都准备好了吗?跟我的人盯得紧,关键是会提前报信。” 应川懒懒道:“从这种小货色的眼皮子底下捞人,若是办不到,我就是白活了。” 他抬眼,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宋年,说:“我不信这么多天,你没有一次能摆脱对方监视的,关键是需要人接应,对吧?” 现在,有外力帮助,宋年能在司机发现他离开,到司机将消息报告给管家,以及在消息传到方静淞耳边之前,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能悄无声息地逃走。 那份被他放在alpha书房里的离婚协议书,届时对方不签也得签。 宋年已经在单方面宣布解除他和方静淞的关系了,无论是以眼下的哪种形式。宋年要速战速决。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宋年早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趁乱走进了餐厅后厨。 他乘员工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按照应川的指示,找到提前安排好的车。没有浪费一分钟,上车后,前座司机将车子启动。 第95章 目的地是南区的南码头。从前宋年生活了近三年的地方。 应川发来消息,告诉他结账时他又帮他和方家司机拖延了一会儿,现在,等管家得知他离开的消息,估计宋年都快要出主城区了。 宋年发了一句“谢谢”,随后关闭了手机。 紧张的同时还有重获人生的新鲜感,宋年呼了口气,如释重负地靠向座背。 窗外的城建齐刷刷向后退去,在这个夏日早晨,宋年忽略那股来自胸口的莫名的堵胀感,安慰自己即将迎来自由。 前方路口,车子突然急刹。 惯性致使宋年撞上面前的座位,额头传来钝痛,宋年捂着脑袋见司机打开车窗,朝前方那辆突然变道截停自己的车破口大骂。 微风顺着洞开的车窗吹进来,凉意拂面,宋年怔愣着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看见执勤交警正远远地朝这边跑来,周围行人的议论声和汽车鸣笛声同时乱哄哄地响起来。 前方那辆变道的黑色迈巴赫挡在车前,前座的司机还在破口大骂,宋年不可置信的目光紧紧锁住那辆车的车牌号。 叮铃铃—— 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宋年的身子闻声跟着一抖。 他拿起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刻,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宋年的心都凉了。 “方静淞……”宋年竟然本能地恐惧起来。 “宋年。”男人在电话里冷漠出声。 “给你十秒钟,下车。” 第79章 正式结束关系 周围的声音好像在这一秒全都消失了,宋年举着手机目光惊诧,身体也像坠入冰窟,铺天盖地的凉意令他瞬间幻视自己从前逃亡的经历。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他艰涩开口:“我不下车。” 很快电话里传来方静淞的第二声警告:“除非你想我现在通知警方,或者将你送回闵家。” 留下司机和交警交涉,等宋年下车,这场变道截停的事故已经解决完了。 宋年从别墅离开时什么都没有带,为防止管家起疑心,照例出门只是背着书包,里面装着充电宝、数据线和水杯、纸巾等物。但是这一次,他的书包里多装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宋年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准备,可他尚未逃离城区主干道,就被提前回来的方静淞抓了个正着。 太快了…… 快到宋年坐进方静淞的车里才惊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是是哪里呢?宋年甫一坐上车就开始翻书包,不放过任何一个夹层。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让身边的方静淞瞧见,alpha眸色阴翳,口中发出很轻的一声嗤笑:“在找什么?” 宋年慢半拍地停下动作,左手腕上那块定制名表是与他此刻全身上下的装束唯一一件不符合的物品。 宋年怔怔地转过头,当着方静淞的面抬起手腕,语气极尽惊愕:“……是这块表?” 方静淞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你该庆幸你没真正逃走,不然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千方百计在补救他们的婚姻,奈何宋年听不懂暗示,给予他空间和时间去考虑他不要,钱不要,过去的情分也不要。 里面装了定位器还是什么……宋年简直难以置信方静淞早在这之前就对他有所防备:“方静淞,你是不是疯了?” 这十多天的出差,使得方静淞无暇顾及他和宋年之间的离婚琐事,其实也算是借故拖延。 集团里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与严议长的合作重之又重,不外乎利益至上,还有近期媒体不厌其烦地围追堵截,每一样都让方静淞疲于应对。 这种时候,方静淞脑子里竟蹦出来一个词——心有灵犀。 他计划今天回来,宋年计划着在今天逃走,怎么不算一种“心有灵犀”呢? 他连续忙碌这些天,夜以继日,为的就是尽早处理完东湖湾那边的事,计划在今天一早回程。毕竟拖延再久,方静淞明白他和宋年的事无论怎样最后都要面临解决。 回程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严议长展示给他的那张关于东湖湾改建计划的疗养院项目书图纸。也是受对方邀请,在这次实地走访时,方静淞看到了不少身患腺体缺陷的omega人员。 那些来自联邦各地的omega病人,日常生活中不仅面临病痛的折磨,更多的不易实际上是来自其他群体的歧视。 大部分的omega他们往往结婚早、生育早,基因里的脆弱和限制性,使其另外的天赋和理想被模糊成单一性的表现,菟丝花和金丝雀是他们的代名词。 而那些毫无背景的底层omega,生存则更加不易,遑论更糟糕的、拥有腺体缺陷的omega,他们很难找到合适的伴侣,独自度过发情期的危险可想而知。 若没有官方提供疗养院、给予免费的抑制剂和医疗药品,他们这类人最容易误入歧途,沦落风月场供人取乐。 这并非联邦今日才形成的局面,可方静淞当时的的确确动容了。他想到宋年,想到宋年从前生活在南区的棚户区,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宋年却凭借超越常人的努力考上了首都大学。 那该是怎样受苦和不容易。 宋年的腺体也有缺陷,受伤后的腺体恢复能力差得要命……一年前他通过基因库匹配率和宋年结为伴侣,三亿分之一的概率,缩小到最后的三位人选里,方静淞又在三分之一的概率中选择了宋年。 连方静淞都没法预料到,很快在他们结婚后的一年里,这种概率在暗地里正缓慢又急速地增长。像蔓生的植物、像结出的草籽,生根发芽,铺天盖地,在他和宋年的关系中悄悄筑起了心墙。 方静淞就快要穿越密林,窥见这道心墙后的美好,关键时刻,宋年斩草除根,并对他筑起了铜墙铁壁。 他在回程的车里接到管家的电话,听到管家说宋年在商场失踪的消息,几乎立刻身体出现了失重感。方静淞打开手机,通过定位器看见属于宋年的定位信息正一路往南移动。 他叫司机改道,最后在路口将人截停。 方静淞向来自信,三十年的人生经历除了出生之时那道不可愈合的“伤疤”外,他从未在别的地方受过伤、吃过亏。 方静淞自诩精明、淡漠自持,永远利益至上。可当他坐在车里,拨通宋年电话的那一秒,他竟不考虑第二种可能,确定了宋年是要从他身边逃走。 方静淞,原来你也有这样紧张失措的时刻。 而宋年在电话里的第一声拒绝让方静淞的紧张升到极点,他不想做恶人,不想不顾omega的意愿在马路上就强行带对方回去。 为什么不能听话一点?为什么要逃脱他的视线和掌控?为什么情愿过回贫穷的生活,也要执意和他离婚? 现在,宋年居然问他是不是疯了。 方静淞内心汹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扯唇冷笑,他扭过头看向宋年,一字一句说:“我比你清醒。” 方静淞清醒自己很愤怒,清醒地知道自己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宋年。 车子抵达别墅,那块由方静淞精心挑选的腕表被宋年在进门后摘下来扔到了沙发上。 omega看他眼神里充满恐惧和嫌恶,方静淞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受不了,他扯住宋年的后颈衣领,将人往楼上拉。 “方静淞,你要干什么?”宋年在他手里挣扎,张牙舞爪地挥动手臂,“你放开我,放开我!” 一路拖拖拽拽,宋年在体力和身高上被方静淞单方面压制,主卧的门被推撞开,宋年被方静淞扔到卧室床上。 环视一周,见房间里被褥整齐,物品整齐,方静淞气笑:“你倒真舍得什么都没带走。” 宋年脸红脖子粗,脱下书包,砸在了方静淞身上:“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要离婚了,离婚了,你听不懂吗!” “谁他妈跟你说我同意离婚了!”宋年第一次从方静淞嘴里听见脏话,alpha突然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俯首逼近。 宋年两手扒着方静淞的手臂,呼吸不畅也要说:“……你答应了。” 方静淞一顿,手劲都小了点。alpha的眼珠子黑如漆点,转了转,视线落在他脸上。宋年听见方静淞轻笑一声,说:“宋年,我改主意了,我们不离婚。” “我有钱,有身份有地位,这些物质条件是你努力一辈子也够不上的高度。你知道我讨厌麻烦,讨厌节外生枝,如果可能,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娶。我有洁癖,只和你做过爱,也只能接受和你做爱。” 宋年愣住,方静淞突如其来的“分析利弊”让他难以理解,脖子上的手渐渐懈力,另类的触感让宋年突然有种被毒蛇缠绕的阴冷感。 宋年回过神,摆头大叫:“我不要,不要……方静淞,你凭什么反悔,我要离婚,唔咳咳咳咳……” “你不就是要我爱你吗?”方静淞收拢掌心,不想从宋年口中听到对方任何拒绝他的声音,“我给你。” 第96章 三个字,如同讨价还价般,被alpha说了出来。 “你还要什么?”方静淞问他。 鼻腔一瞬间被酸意侵袭,宋年沁出眼泪,心灰意冷莫过于这一刻。 他像一只炸毛的兔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方静淞,坐起身的同时,一只手够到枕头,宋年拿着枕头狠狠朝方静淞砸过去。 “混蛋!你这个混蛋!” 轻贱他的喜欢,再忽视他的需求,到最后还反过来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说出这样的话。他宋年是傻子吗?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哈巴狗吗? 过去遭受的所有的羞辱都没有这一秒来得深刻,宋年喷出眼泪,又倔强地用手擦去。对面的方静淞太阳穴突突跳,他第一次见宋年对他发脾气,omega的眼泪说掉就掉,水汪汪的眼睛怒瞪着他。 那么委屈,又那么可怜。 生意场上,谈判时一旦遭受突发事件,那么就没有继续谈判下去的必要了。他和宋年现在都不太冷静,对方的眼泪像是回南天的潮湿,连带着洇湿了方静淞的眼眶。 他走上前,想为宋年擦掉眼泪,宋年却梗着脖子仰起脸,哽咽着说:“你打吧,你要打我是不是?” 方静淞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宋年这时咬着牙朝他撞过来,“你打吧,我就是打不过你,这次我也不会认怂的!” 方静淞被宋年扑撞到衣柜上,“咚”一声,后脑勺撞到身后的衣柜,方静淞的脑子短暂懵了一下。 宋年的身体紧跟着压向他,omega抓着他的西装外套,又往上扯着他的领带和衬衫衣领。方静淞脚步趔趄,沿着衣柜倒下。 宋年骑坐在他身上,咋咋呼呼像发疯的兔子,红着眼、哭着,手嘴并用要和他干仗。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方静淞,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如果这一切的一切是对我一年前贪慕虚荣的报复,那么这两个月的经历也够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怎么做才肯让我恢复自由……” 右胳膊刚拆线不久,无法使力,宋年单手挥拳砸向方静淞的肩膀和手臂。 方静淞靠坐在衣柜前,伸手拦住宋年几下后就变得软绵绵的拳头,握在了掌心。他分心看向宋年原先的伤手,见状无碍,才出声开口:“你讨厌我吗?” 眼睛里闪着泪光,宋年看着他,抽泣着重复道:“我讨厌你。” 方静淞皱起眉,他说:“宋年,我可以爱你。” “方静淞,你少来了!”宋年扁了扁嘴,闻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往下掉,他边擦眼泪边露出嘲讽的表情,说,“你以为只有你厌恶所谓的匹配度吗?你以为我就不讨厌我们之间关于信息素的那点狗屁关联吗?” 从十岁到二十岁,他的人生像是拿到一份坏剧本,演绎着家破人亡和苟且偷生。 “但是成为你方静淞的伴侣,就是我苦尽甘来后的福报吗?” 宋年说,“方先生,你未免太自恋了点。” 爱是什么美好的东西吗?方静淞发觉自己的胸口开始变得闷涩,鼻腔的是酸的,眼角是热的,手脚却是冰冷的。一颗心随着宋年的每一句话被反复揉捏,无法再为身体泵出血液。 方静淞张着口,惊觉自己无法呼吸。这一刻,终于轮到他亲自丈量这份爱意的重量。 在方静淞迄今为止的三十年人生中,他经历了唯一一场重大的输局。 这场婚姻的博弈,他输了。 …… 两日后进入中伏。 和一年前两人领证时一样,方静淞和宋年办理离婚的这天,率先迎接酷热的是整个夏季里最声势浩大的一场雷阵雨。 手续很快办理结束,宋年站在民政局附近的公交车站台下,望着那辆停在雨幕中的黑色迈巴赫亮起车灯转弯驶离。 雨下的实在是大,宋年朝前压弯了一点雨伞,挡住倾斜的雨滴。 以及下一秒,自己毫无征兆流下的眼泪。 第80章 故人见面 这场雨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宋年拖着行李箱搬回了南区,通过房产中介在旧城区租了间便宜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其他两间是一对中年夫妻在住,两人的孩子住另一间,正在读初中。 宋年草草交接,签了租房合同。他东西不多,全身上下的家当就一只行李箱和书包,以及一个画具包。 冒雨搬进来的那天正巧赶上这家孩子过生日,一打开门,满屋子彩灯亮闪闪的。 夫妻俩正围着他们的孩子唱生日快乐歌,餐桌上放着点燃蜡烛的生日蛋糕,这样温馨的时刻隐没在这间小小的、拥挤的出租屋里,宋年像个误闯入进来的打扰者,窘迫地站在原地愣住了。 简单的自我介绍并向这家人说明情况后,宋年拖着行李箱进了那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他没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而是换下一双干净的拖鞋,之后进卫生间找到拖把,先将自己进门时踩脏的地板拖干净。 那对夫妻走过来说他们拖就好,宋年讪笑着说不麻烦他们,三两下将地拖干净,并去卫生间将用过的拖把也一致涮洗干净。 宋年回到房间接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过了一会儿,那对夫妻里的女人端着一小块蛋糕进来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我家小墨今天过生日,赶巧你搬来,外面还有菜,你吃饭了吗?要不和我们一起吃点?” 宋年忙着和中介交接,又冒雨赶来,其实有一天没吃饭,但宋年还是感谢说:“谢谢,不打扰你们了,我吃过了。” 隔着房门,客厅里挂在墙角四周的彩灯一闪一闪的,宋年看到那个坐在桌子前吃蛋糕的男孩,眼神懵懂又好奇地看着他的母亲和自己说话。 对上视线时宋年友善地对着男孩笑了一下,他问男孩母亲:“他叫小墨吗?几岁了?” “这不今天生日,过了生日就十四岁了。”母亲看向自己的孩子,数落他蛋糕少吃点,不然待会儿要没肚子吃晚饭了。语气里难掩疼爱。 女人问宋年:“前两天你来看房子我都没怎么注意,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在读书还是已经上班了呀?” “还在读书。”宋年说,“开学就读大三了。” “哎呀,高材生呐。”女人问,“在哪里读大学?c大吗?” 南区数得上名字的也就c大了,宋年尴尬微笑,不想透露关于自己的太多信息,这时女人被丈夫喊过去吃饭,寒暄才草草结束。 宋年关上门,一个人收拾完行李就躺在床上歇息。这片区房屋老旧,属于老城区未被开发重建的老式居民楼,楼层不超过七层,没电梯,基础设施也差。 楼与楼不隔音,对面楼的同一层住户的炒菜声传来,宋年躺在床上饥肠辘辘,嗅了嗅鼻子,闻到第一道菜像是红烧鱼。 清炒西芹、香辣干锅虾、蒜蓉排骨……这个点赶上家家户户都在做饭,香味串一起飘得老远,宋年躺了一会儿就坐了起来。他看向桌子上的那小半块蛋糕,拿过来吃了起来。 是很便宜的植物奶油,味道很一般,宋年吃第一口就尝了出来。 时过境迁,宋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在吃蛋糕时第一口先注意到蛋糕的品质,其实以前他穷得连蛋糕都舍不得买,别说挑剔什么植物奶油还是动物奶油的区别了。 宋年有点想唾弃自己,只是过了一年有钱人的生活就差点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宋年还是把蛋糕吃完了。从前总能从吃甜食中获得直接简单的愉悦感也消退了,他劝自己是受环境的影响,就像某种戒断反应,开始的不适应都是正常的。 只需要过了这段时间,他就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还是会像小时候那个在孤儿院里视一块小蛋糕为世间珍馐的小孩一样,简单的幸福快乐就能让他高兴好久好久。 一夜无梦,身体的劳累盖过了纷乱的思绪和心事,宋年睡得很沉,只是一大早被合租的室友吵醒。 同住的一大家子,男主人女主人要上班、十四岁的孩子要上学,宋年的房间在卫生间隔壁,马桶抽水声一大早就没停过。 宋年躺在床上盯着手机计时,早晨六点到七点半,前前后后一个多小时动静不停,随着客厅门关上的一声重音,一家三口陆续离开后,终于消停了。 宋年叹了口气,从网上下单了两副耳塞,他躺不住,起来洗漱,连日阴雨后天终于晴了起来,在楼下早餐铺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宋年边吃边站在路边等公交。 昨夜他问了袁照临住处在哪儿,大概是为了躲警察的追捕,袁照临现在待在南码头的棚户区,宋年在听到具体地址时还愣了一下。因为和以前他和袁照临住的地方不远。 电话里只了解了大概经过,关于袁照临的处境,有些细节宋年想要搞清楚。为了安全性和隐蔽性,宋年坐公交到南码头前一站便下了车。 在附近商铺买了水果,绕路从棚户区里道行走,穿过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巷间小路,宋年最终在离码头一公里的连栋廉租房前停了下来。 第97章 廉租房楼高两层,是从前渔民搬走前留下的旧屋。如今这片海域早已捕不到鱼了,南码头现在最大的生意是出海运输,这片海域的对面就是卡莉群岛,岛上是采珠为生的平民。 岛上生活条件艰苦,四面环海,南码头每日出海的船是为了给民众运送生活物资。 宋年路过码头时心有感慨,曾经他和袁照临都是码头上谋生的搬运工之一,没承想这几年过去,这地方还是那么贫穷,一层不变的贫穷。 宋年敲了敲门,门开后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是……你?”是先前由袁照临拜托,在商场助他逃走的青年,宋年微微惊讶,说出对方的名字,“应川?” “进来吧。” 青年侧身为他让出位置,在他进来后,伸手关上了门。宋年本想问他怎么会在这儿,但在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袁照临后,所有的疑惑都暂时压了回去。 宋年放下手里的水果走过去。袁照临左手臂受了伤,创口可怖,绷带刚解下来,沾染了不少血,他正拿着医用酒精冲洗伤口,见宋年过来,拉起毯子想遮住伤口。 “小年,你来了。” “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宋年面色担忧,见袁照临说没事,只好转头看向旁边的应川。 “枪伤,那天没能让严的一击毙命,但惊动了他身边的保镖,好在这枪没打中他的胸口。”应川耸肩,朝袁照临努了努嘴。 宋年脸色难看,不仅是因为亲眼所见袁照临受伤如此严重,更是从应川的话语中听明白那天上了新闻报道的暗杀事件,与眼前这两个人息息相关。 自己不过经历了一场车祸,怎么恢复记忆后,身边的人和事都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动? “为什么不请医生过来?”宋年问。 应川挑眉:“有你一个例外就已经够了,请医生来?你知不知道现在警方正在全城搜捕那天暗杀行动的嫌疑人?” 暗杀失败后,003和袁照临当天便从谬城连夜撤了出来,本来就费了不少功夫,事后警方和姓严的手下一批接着一批按照线索一路追踪过来。 袁照临手臂中了弹,也是根本来不及处理。若非这几天应川设下烟雾弹,与那伙人周旋,借机为自己人留下喘息的时间,保不准还没等到对方将他们抓住,中弹的袁照临就因为等不到伤药而凉透了。 应川想起这个就头疼,家里那位是没受伤,但已经快气疯了。 这次姓严的在谬城演讲是暗杀的最好时机,但失败了,不仅如此,还暴露了他们的身份。003上了通缉令,袁照临也成了怀疑的对象,幸而警方不知道003就是应缇。 应川心烦得很,他懒得管这些屁事,但应缇三番五次不打招呼就直接行动,真正是不留一点情面,连死也不怕。 “药送到了,我走了。”应川面色不虞,准备走人。 宋年叫住他:“等等,我还有话要问……” “有什么话问袁照临。”应川头也没回,走到门前又回头看向床边的两人,警告道,“不想死,就安分点,最近日子少出门,等我下一次过来送药。” 袁照临和宋年对视,率先低下头来,“小年,其实你不用过来的,我现在的处境你也看到了……” “是看到了。”宋年打断,他拿起酒精为袁照临的伤口消毒,见人疼得额角青筋凸出,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你怎么会……和他们这伙人牵扯到一起?” 袁照临说清楚了前因后果。 宋年惊愕,结合应川的话,不难听出他和背后之人的立场,而袁照临是被拉去的“壮丁”,受制于人,难以轻易就脱身。 宋年想起了之前市艺术馆发生的名画被盗事件,当日自己曾在展厅与应缇偶遇,难怪会遇见…… 宋年陷入沉静,片刻后,他抬起头,迟疑地看着袁照临:“刚刚应川说我是例外,为什么我就是例外?” 眼下多事之秋,应家兄弟里外接应,看来自新法案公布后便做了不少实质性的反对事件,包括这次的暗杀活动。 但是为什么,向来低调行事、隐藏身份和动机的两人会任由袁照临和自己联系,甚至还有意帮他从方家逃出来? 他们就不怕他向警方举报? 袁照临领会到宋年的意思,但似乎走偏了点,他说:“不管应川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小年你不是会出卖我的人。” 宋年还在思考,袁照临说完没等到他的回应,失落道:“当然即便小年你向警方举报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一年前就是你的了。” 宋年回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好好养伤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小年。”临走时,袁照临喊住他,犹豫道,“你和那个alpha,还有联系吗?离婚的时候,他有为难你吗?对不起,这一年,你受苦了。” 宋年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原地沉默良久,说:“没有。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第81章 过回正常生活 宋年抽空和覃水稚见了一面,之前在方家别墅借口出门买生日礼物不仅仅只是借口,确实不久后就是覃水稚的生日了。 这次他们相约在覃水稚之前心心念念的那家自助烤肉店,宋年将生日礼物送给好友,覃水稚喜笑颜开,问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快开学了,我这边兼职也要结束了。”覃水稚说,“新学期我就要转到生科院了,上学期的申请,最近学院刚给我通过,我正在恶补专业知识,累死了。” 宋年沉默一瞬,说了自己离婚的事。 其他的事不方便再多说,毕竟覃水稚知道的越少对她自己的安全越有利。宋年不想将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说出来影响到好友的心情。 覃水稚吃惊,问及原因,宋年只说:“我和他各方面都不合适,分开是必然的。” 结合宋年的家世和身世,说实在的,对比知道宋年离婚的消息,不如之前在覃水稚知道和宋年结婚的人就是方氏集团的执行总裁方静淞时来的更惊讶。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宋年同样准备好了措辞:“以前他之所以选择和我结婚,是因为我和他的信息素是高匹配。” 覃水稚一个beta闻言只有感慨的份。末了,这姑娘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虽然但是,你要洗标记吗?” 宋年乍一听没反应过来,覃水稚咳了一声,“就那个啊,你们ao伴侣结合不都是会标记的吗?现在你们离婚了,你不需要洗掉标记吗? “没有。”宋年垂眼,“我不需要。” 他们上床这么多次,方静淞从没对他进行过永久标记。 覃水稚瞪大眼睛,默默碎碎念,不会吧,难道好友离婚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那个方总其实……不太行? 袁照临的住处临近码头,夏天夜里风从门窗缝隙吹进来,会有丝丝凉意。宋年每隔三天来这里看望一次袁照临,曾经两人出生入死,一同逃亡,情分早就非比寻常。 遑论三年前两人从闵家逃走的真相,有一部分原因是袁照临替他背了锅。 那时候宋年不堪忍受养父的喜怒无常和动辄打骂的坏脾气,争执间不小心将其推下了楼梯,补刀的是袁照临,袁照临用花瓶砸向奄奄一息的养父,并带着宋年一起逃出了闵家。 如今记忆恢复后,宋年才做回完整的自己,他一直都明白,身处底层,仅靠不值钱的良心和善心支撑不到他活到现在。 回首这十年来的经历,宋年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好像什么都没拥有过。袁照临与他同病相怜,是宋年可以视为亲人一般的存在。 这一夜,宋年看着房间外被黑夜笼罩的街道,万物变成海雾一般轻飘飘的东西,仿佛只有远处的汽笛是真实存在的。 “袁照临。”宋年恍惚出声,他说,“我们逃走吧。” 和三年前一样,为了活命,一起逃走吧。 话音刚落,宋年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转过头,盯着袁照临,认真说:“别再为那伙人卖命了,我们今晚就走,联邦这么大,还会有下一个和南码头一样的地方可以让我们落脚。” 宋年说着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他果断替袁照临收拾东西,语速很快,“现在你不安全,我也不安全,大不了我们换个地方生活,无论怎样都不要再受制于人了……” “小年。”袁照临吊着伤手,费力从床上起来,他拦住宋年,有些不忍,“小年,你听我说,现在我走不掉。” “这些日子我想通了,出狱后能再见你一面我就很开心了,你不要为我着想,你还有书没念完,你和我不一样。” “大学我可以不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宋年打断,他决然地看着袁照临,谈及自己和方静淞一年前结婚的真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方寒先亲手促成的。 “我们俩人微言轻,就这样被他们一步步逼入圈套。”方寒先是否会再威胁他,答案未可知,但宋年不能不防,“他早将我们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一年前就是用闵家的事情来威胁我,包括那段时间你凑巧卷入高利贷纠纷,估计都是他一手设计的。” 第98章 一步错,步步错,当时宋年刚考进名校,眼看前途无量,有望改变自己的命运,方寒先的突然出现和威胁令他惶然失措。 当时宋年满脑子都是在想,自己在闵家伤人的事不能暴露出来,他不能坐牢,更不能累及袁照临……宋年越回想当初,越觉得一切都像是命运的枷锁,无形中将他捆缚住,毫无动弹的可能。 “袁照临,你跟我走。”宋年继续替他收拾行李。 看着宋年孤掷一注的表情,袁照临不忍道:“小年,你别管我了。” 他朝宋年侧过头,露出耳后的伤疤,“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替应川他们卖命?他们当初劫狱救下我后,便在我的大脑里植入了芯片。” “这种芯片模拟的是ao人群的腺体基因,一旦我有异心,他们就会通过芯片直接控制我的大脑神经,让我尝到五感被打开、无限放大的恐怖感。”袁照临叹气,“我走不掉的,小年。” 宋年面露震惊,“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我生死都无所谓,反正眼下局势未定,无论新法案最后实施与否,都和我这个beta没关系。”袁照临语重心长,“但小年你不一样。如果非要自我安慰的话,起码我目前做的事,将来有可能有助于你。这也挺好的。” 宋年不懂这种有关生死的事有什么好乐观的,他红了眼眶,骂袁照临缺心眼,“我算什么omega,我不过就是一个残次品……” 宋年突然哽住,袁照临走过来,拍他的肩安慰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他知道宋年在被闵家收养前,曾被当做实验品一直困于实验室中五年。 “方江是方家人,他虽然死了,但他造的孽不能抹去。”袁照临眸色暗了暗,“现在方氏集团与严议长狼狈为奸,他们同样不会有好下场的。” …… 宋年没放弃带袁照临逃走的打算,他一开始的计划是想和应川他们谈判,但显然应川及他背后的组织深受警方的追捕困扰,大概分身乏术,很长一段时间都未能来廉租房和袁照临碰面。 这期间,宋年收到两次方寒先的电话,第一通他没敢接,第二通鼓起勇气接起来后,对方开口就是问他:“你和方静淞离婚了?” 宋年对方寒先这个人的阴影不比自己过去任何一段悲惨的经历所造成的阴影要小,他握紧手机,语气冷静地回答方寒先,不让自己露怯:“是,我和他离婚了。” 宋年说:“我没办法再帮你做事了,更不可能再做你的眼线……我和方静淞已经离婚了,他厌恶极了我,也不会相信我……” “啧。”电话里一声轻嗤,令宋年突然紧张地噤了声,方寒先似笑非笑地说:“你紧张什么,我有让你和他复婚吗?” 宋年神经紧绷地咽了下嗓子,“那你打电话来是想做什么?” 方寒先手指轻叩桌面,片刻后,他问:“你恢复记忆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沉默。宋年握着手机抬起头,面前窗玻璃里折射出他淡漠的眼神。 “算了。”他听见电话那边的人无所谓地说了一句,须臾,就在宋年要挂电话时,方寒先犹豫地道:“离婚后,你手里还有钱吗?” 宋年愣住。 “方家人都知道你们离婚的事了。可我怎么听说,婚内财产他方静淞一分钱都没分给你?” 良久未得到omega的回复,方寒先不由冷笑,刻薄道:“宋年,你做我眼线的时候敷衍至极,经常不痛不痒的发一些对方静淞影响不大的消息给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怎么你一年过去,连方静淞一丁点儿的好感都没得到?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结果离婚人家连一毛钱都没给你。” 宋年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好嘲笑自己的,“你要怎么和方静淞斗,是你的事情。现在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你别想用过去的事情来威胁我。这次我不会再坐以待毙。” “宋年,你出息了,都敢反过来威胁我了?” 方寒先说的是气话,他知道宋年才不会蠢得和方静淞告密,毕竟宋年作为眼线也脱不了干系。 况且,方寒先本来就和自己这位好堂哥不和,即便知道是他授意宋年替他做事的又怎样,结果不过是他和方静淞的争斗从幕后走到幕前、再撕破脸皮罢了。 宋年一颗小小的棋子又没实质性的证据,更不知道他的具体计策,就是任由omega去告状,他的那位好堂哥也不会对他怎样。 方寒先背地里做了不少功夫,最后的赌注都押宝在严议长那里,至于宋年,已然是一颗弃子了。本来到此也就该结束了,但方寒先今天打这通电话是出于私心。 他想知道宋年的近况,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但是很显然,宋年对他警惕心十足。 方寒先自讨没趣,挂了电话。 有一件事,他没告诉宋年——前阵子闵善对他说,方静淞曾私下见过他的养父。 …… 临近开学,袁照临的伤有了好转,这期间应川一直没露面。 宋年不知道他们这伙人平时都是怎么联系的,只是在这短暂的、能获得平静的时间里,好像他和袁照临回到了从前在南区逃亡的日子,互相鼓励,彼此依靠。 开学前一天宋年来到廉租房,和袁照临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晚餐。吃饭的时候宋年就觉察到身体不太舒服,他算了下时间,知道是自己的发情期快到了。 宋年掩下身体的不适,告别时听着袁照临对他的叮嘱,对方让他不要多想,交代他要好好读书,以后没事也不要再过来。 “小年,我不想牵连到你。” 宋年表面应允,却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应川兄弟俩都在a大读书,宋年决定回校后约见两人,势要和对方谈谈。 只是回校后,宋年却听闻两人都没来学校报到。宋年心生疑惑,与此同时他翻看网上新闻,看见有关前阵子严议长在谬城演讲之时遭遇暗杀的事故,尚停留在警方的调查阶段。 应家兄弟俩应该是未暴露身份,这意味着袁照临暂时安全,宋年也稍稍心安下来。 新学期宋年申请了住校,覃水稚如愿转到了生科院,学业比从前更忙。 生科院和美术学院之间隔了一座图书馆和一栋行政楼,宋年和覃水稚除了唯一有交集的一门公共课,平日里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宋年过回从前的生活,半工半读,课余时间都用来做兼职、打零工和赚钱。 同专业的学生大部分都来自富裕的家庭,宋年孤儿的身世同学们都知道,倒不是会被歧视,只是每回宋年的绘画作业完成得比他们好,受到导师夸奖时,其他同学多少都会有点不服气。 觉得输给了他这样没家世没背景的人,好像他们花钱请的课后私人辅导像个笑话。 宋年没功夫在意其他同学的想法或者说嫉妒,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用,一半用来上课学习,一半用来打零工赚取生活费。 好在他成绩好,奖学金稳拿,可以用来抵减学费。过去这些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精打细算地过日子,马不停蹄地兼职、赚钱。 不过是回归了自己本来应该过的生活,宋年并不觉得辛苦。 发情期如期到来的那天,宋年刚下课,正准备去主顾家里给小孩子上课,因此不得不请假。 发情期一来就是一个礼拜,宋年买了三四盒抑制剂和一些口服营养液,一个人窝在宿舍里度过了难捱的一周。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完全对抑制剂形成抗体,还是身体曾食髓知味,因被短暂标记过的原因,这一次的发情期令宋年格外痛苦。 一周后发情热消退,宋年身虚力竭地躺在宿舍床上给手机充上了电,开机后微信里跳出来主顾发给他的辞退消息,大致意思就是他这次请假过久,而家里需要补习的孩子不能耽误了时间。 连同辞退消息一起发来的,是之前的工资结算。宋年指尖虚浮,点了三次才点到收款。 他将个人简历修修改改,挂到招聘网站,同时在大学的几个跳蚤群问有没有同学需要代课。之后放下手机,宋年下了床走进浴室洗澡。 从浴室出来时,桌上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一直响个不停,宋年擦着头发点开,看见跳蚤群里有不少几个同学艾特他。 有的人已经加了他的联系方式,私信给他发来了课表,具体到哪一天,问他有没有空代课,50块钱一节课。 宋年挑了几个不容易与其他课程时间冲突的同学答应了,他一共接了六个人的课,分别在明天周一到下周周三。 其中有不少人是在明天上午十点钟的那一节课需要他代课,宋年就顺势多问了一句:“明天上午十点是有什么集体活动吗?” 有学生回复他:“明天上午十点是校篮球赛,应川要上场,所以很多人都想去凑热闹。” 消息是在跳蚤群里发的,其他同学闻言跟着问道:“应川回来了?” 第99章 “对呀,他今年大四,这么晚才回来学校报到大概是在外面实习吧。一回来就约了计科院的打篮球赛,大伙儿都炸翻天了。” 宋年微怔,打字在群里问:“篮球赛要打多久?” “没一小时结束不了吧。” 宋年盘算着明天代课结束,就去篮球场拦住应川。有些话他不得不说,不管是为了让袁照临摆脱他们的控制,还是为了他自己。 第二天一早,宋年便按照几个不同专业的同学给他发来的课程表,一一如上,跑去对应的教室给人代课。 他刚历经了一场发情期,抑制剂用多了,胳膊上乃至脖子上都是红疹,来不及一点点冰敷缓解,宋年穿了件长袖卫衣,想着能挡一点是一点。 八点开始第一节课,十点开始第二节课,宋年从经管院主教学楼一路飞奔去到生科院教学楼,几乎跨越了大半个校园。 到达课程表所示的阶梯教室后,宋年气喘吁吁差点迟到,来晚了教室后排的位置都占满了,宋年在倒数第二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学委在拿着点名册点名,轮到喊到宋年替人代课的那个同学的名字,宋年低下头,压着嗓子应了声到,蒙混过了关。 随即上课铃响,这堂课的老师走了进来,没说两句话就提到了今日学院请来的嘉宾等会儿要上来宣讲。 宋年在座位上做着自己的事,正翻着学校论坛,看见有人发了帖子说西门篮球场在上午十点有篮球赛,底下评论清一色的都在问应川。 宋年心里有了底,想着不会错,应川今天确实回了学校。 他正思忖着待会儿课结束后自己去西门篮球场要怎么拦下应川,突然听到教室里响起轰烈的掌声。 宋年懵然地抬起头,与此同时,从门外走进教室的嘉宾站到了讲台上。 投影仪里ppt切到公司背景介绍,标题赫赫然的“方氏集团”四个大字。 再往下,是属于集团总裁的一张职业照。 宋年怔住,心跳同时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开始要冲破胸腔。 他看着讲台上的男人抬起头,金丝眼镜后是一道锐利而冷静的目光。 男人看向座下的学生,启唇道:“大家好,我是贵校今日的特邀嘉宾—— “方氏集团的代表,方静淞。” 第82章 注视 时隔一个月,宋年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和方静淞再见到面。 宋年下意识地低下头,好在阶梯教室很大,在场学生不下一百来个,倒数第二排到前面讲台的距离足够远,远到宋年低下头挡住脸时还在想,自己刚刚那一眼应该是没有让alpha注意到。 尽管如此,宋年一颗心还是紧张地乱跳。他有点坐不住,但替人代课的钱都收了,现在溜走也太不道义。 手肘抵在桌上,手掌欲盖弥彰地支撑住额头,宋年身体侧过一点,装作开小差一样视线都聚集在眼前的手机上。 宋年预计自己这个动作会保持一整节课,熬过四十五分钟就好,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实际上,宋年发现自己的思绪和注意力都难以专注,听觉却变得敏锐起来。 他听到讲台上alpha平缓沉稳的声音,男人自我介绍后是对生物医药学科的前瞻性发言,然后是对新学期方氏集团以做慈善的名义,对学院捐赠的新一批实验器材的介绍。 后续发言采用问答形式,由这堂课的教授和方静淞面对面交谈,偶尔座下学生会进行一些配合性的提问,现场气氛活跃。这堂穿插宣讲的公开课,让宋年听得手心直冒汗。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宋年捞起书包快速站起身,趁着教授和方静淞握手寒暄,挤在下课的学生中间往教室外走。 大教室浩浩荡荡坐了不少学生,这下一蜂拥地都往外走,眼看着前门拥堵,过路的学生脚步慢下来,速度如蜗牛,一群人一点点地往外挪。 无一例外会经过讲台,距离教授和今日嘉宾最近的地方。轮到宋年,他把头低得更低,后颈贴了抑制贴的地方像是有所感应,突然一阵隐隐发烫。 直到走出教室,宋年发现自己的脑门上都出了汗,他顾不得情绪的异样,抓紧书包开始往西门的篮球场跑。 同一时间,教室里,正和学院教授寒暄的方静淞声音顿住,目光惊诧地转过了头。 omega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 宋年到篮球场的时候篮球赛刚结束,应川刚下场,周围几个男同学和他勾肩搭背,问他去不去酒吧搞点喝的。 应川笑骂大白天的喝什么酒,余光瞥见宋年的身影,唇角笑容僵下来。几人见他停步,问:“怎么了?” 应川拍了拍几个男同学的肩,说:“有点事,你们先过去吧。” 宋年站在球网下,见应川甩着毛巾朝他走过来。 应川:“来找我的?” 宋年:“有空吗?我们谈谈。” 两人去了学校的咖啡厅。宋年开门见山,“你们要怎么样才能放过袁照临?” 应川觉得好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装模作样:“说什么呢,袁照临是我们的盟友,怎么能用‘放过’这个词?” 人来人往的咖啡厅,宋年不想把话说得太明,他朝四周看了看,欠身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们正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险?我已经知道了所有,我可以守口如瓶,但是你们不能让袁照临涉险。” “宋年,你要搞清楚,袁照临的命是我和应缇救的。”应川嗤笑,“况且一开始,是他想威胁应缇。” “但是……” “别白费口舌了。”应川冷声打断,“这么和你说吧,要不是应缇授意,你以为我会放任袁照临和你联系吗?” “宋年,你要是识相就老老实实上你的学、读你的书,等到时机成熟,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有好下场。” “你什么意思?” “我累了,”应川伸了个懒腰,选择装糊涂,“刚打了球,一身臭汗,我先回宿舍了。” 和应川谈判不成,宋年内心沉重,他中午还要去外面画室做兼职,没工夫和铁了心装糊涂的应川再耗。 看了眼时间,校门口的公交车快到了,宋年在店里顺便买了杯咖啡和面包当作午餐,便急匆匆奔向校外。 虽是夏末,正午时分的气温依旧很高,首都大学校门口两边林荫成道,路边停放着不少车辆。 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树荫下,赶上正午下课的点,来来往往的学生走出校门路过,很好的遮盖住了车里人的视线。 公交站台离校门口五十米远,方静淞只一眼就确定了前方那个站在公交站台下的人是宋年。 车里开着冷气,没有他的发话,司机一直没启动车子。 副驾驶上的褚辰回过头递给他一份文件,有关于东湖湾改建区域的其中一块地皮,毗邻“昱和”药厂的一家木材加工厂,占地一共一万多平方。 严议长大手笔,东湖湾如今面临改建,这块地皮就这么拱手让给了他。明面的好处实打实地送到眼前,讨好方氏,栓牢方氏,方静淞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您进学校宣讲的时候,严议长身边的秘书有打来电话,说这周三严议长组了个局,到时候希望你过去一趟。” 方静淞翘着腿,翻开文件,看了两眼后又递回给褚辰,“知道了。” alpha的目光一在看向车窗外,褚辰顺势望过去,惊讶道:“那个是……宋小先生吗?” 问出口,褚辰才察觉失言,他看了眼老板,轻咳一声,心道不知道宋小先生和会长离婚后,自己该称呼宋小先生什么。 这种场合,即便是看见了宋小先生也不该直接说出来吧?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离了婚的夫妻可不就是仇人,褚辰噤了声,觉得自己刚刚这一声的反应有点大。 过了一会儿,见会长依旧没有叫司机开车的意思,褚辰不由提醒道:“会长,现在走吗?” 方静淞沉默,眼神灼灼地一直盯着公交站台下的那个人。 果然是宋年,就连今天他在教室里见到的那个背影也是宋年,时隔一个月,他如omega所愿,离婚后两人就如同陌路人,再也没见过面。 方静淞心情复杂,按道理说,一个月前他和宋年闹到这样不愉快的地步,他该是厌恶他的,即便现在隔着车窗遥遥的见一面,也不该有所留恋。 可他恨不了宋年一点,方静淞连憋在心里的气也消了,他坐在车里,看着站台下的宋年频繁地挠脖子和胳膊。 这些小动作太眼熟,几乎立刻,方静淞就想到了宋年发情期的时间。 宋年被他短暂标记过,又对普通的抑制剂过敏,如果到发情期的话,宋年一定很难熬。 这个点,宋年不去吃午饭,反而背着书包在等公交,一定是又接了什么兼职要做……方静淞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同时他想到自己方才在教室讲台上宣讲时,宋年就坐在下面观看。 第100章 一百多人的阶梯教室里,omega比他更先认出来对方,但宋年缄口不言,完全拿他当陌生人。 “呵。”方静淞轻声笑了一下,嘴上嘲讽宋年在离开他后竟然过成这样。 褚辰汗颜,不知道该不该附和老板,就在他干笑一声准备开口时,突然听见老板语气转为温和,低声说道:“他瘦了。” 褚辰懵逼,听明白其中深意后,内心唏嘘。 一直到公交车到站,omega消失在方静淞的视野里,他闭上了眼,说:“走吧。” 第83章 老宅 在公司待到傍晚,老宅的座机电话打过来,方静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听后按了免提,随手将手机丢到一边,继续处理文件。 佣人毕恭毕敬地问他今晚有没有空,方聿先生着人准备了晚餐,希望他拨冗回去一趟。 方静淞懒得见自己这位早该断绝关系的父亲,平日里仅维持面上的和谐就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他向电话那头推脱自己没空,电话里沉寂几秒,传来佣人委婉的声音。 “方聿先生说了,如果您不回去,他就去公司找您。” 方静淞拧眉,知道凡是出于方聿的心意,若没人买账,对方就会派人三番五次地骚扰他,不厌其烦。 “知道了,我晚点过去。” 方静淞挂了电话,等手边工作处理完,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司机提前等在车库,方静淞坐上车,神色疲惫地摘下眼镜按了按眼角,吩咐司机:“先回趟老宅。” 到达方家老宅时已经八点多钟,私人庄园里灯光通明,方静淞甫一走进客厅,就见佣人正在忙碌地布菜。 一身白西装的付兰殊立于厨房门前,指挥哪道菜要用深盘、浅盘,哪些菜要及时出锅。 对方安排周到,多年来献尽殷勤只为博方聿的好感,一张脸酷似程仲然,却做着程仲然永远都不会做的行为。 无论什么时候方静淞第一眼瞧见付兰殊,都会在心里咯噔一下。 “静淞,你来了?” 一出声却又让方静淞瞬间扫清阴霾。 对方谄媚的、亦或是伪装出来的和蔼笑容,是记忆里程仲然永远不会露出的表情。 “父亲呢?”面对付兰殊的招呼,方静淞选择忽视。他扫了眼精心布置的晚宴,不知道今晚又要应付方聿多久。 付兰殊说:“你父亲在楼上。”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方静淞抬眼,见方聿穿着睡袍就下来了。 这是男人经常性的装束,一身丝绸面料,如水似雾,颜色永远暗沉如血,映照得对方像只刚从潮湿阴暗洞穴里现身的怪物。 方聿手里拿着烟斗,边下楼梯边说:“总是三请四请才肯来,你还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方静淞面无表情地呛道:“断绝父子关系你又不肯。” 男人说了句“胡闹”,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没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计较,下了楼便招呼佣人开席,付兰殊替方聿拉开椅子,坐在一旁殷勤地添菜倒酒。 方静淞无可奈何地落座,陪方聿上演“家庭和睦”的戏码。方聿却没动筷,烟斗吸得滋滋响,一双眼像秃鹫觅食,在烟雾里眯了眯,锐利又深含探究,“集团里最近怎么样?” 原先说是放权,方聿退居二线后却时常盯着儿子的一举一动,集团里若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比儿子还先有决断。 渐渐地,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方聿年轻时的心气随着程仲然的死一点点耗尽,时日过长,经年累月后再多的心气也终于有耗尽的一天。 方聿无暇再管集团的事务,他整日睡袍着身,游荡在这幢阴森森的老宅里,大半时间都用来回忆程仲然。 不见儿子是不想借着这张脸想起亡妻,但到底血缘深厚,方聿年纪时再狠毒、疯癫,如今上了年纪也平和了许多,也越看中自己这唯一的血脉。 前阵子他心悸晕厥,家庭医生为他看诊说是上了年纪的原因,人有时就像一台复杂的机器,尽管再精密,也敌不过时间的磋磨。这事他没和方静淞提。 从前方聿一颗心全都扑在了程仲然的身上,自己这个儿子的出生,也是他用来堵住家族不同意他娶程仲然一个alpha为妻子的挡箭牌。 自儿子出生后,方聿就没怎么过问,程仲然也视这个血脉为耻辱,见辄情绪失控,发疯大骂。 说起来,方聿都明白,自己这些年亏欠儿子太多,如今再演什么父子情深的戏码确实可笑。只是他终有死去的一天,父子间再有嫌隙,方聿也想在活着的时候尽力周全。 联邦局势他洞若观火,却也明白一子错,满盘皆输的道理。方聿提点儿子:“严议长上位势在必得不错,但你也要明白孤掷一注的风险。” “为自己准备好退路,即便与虎谋皮也能保全集团、保全自己。” 鲜少能有听方聿说教而不反感的时刻,方静淞听了进去,他明白方聿的意思,只是方聿能远见的,他未必不比对方看得透彻。 “集团立场对于严议长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他现在正着手官方疗养院的建设,承诺之后疗养院的所有药品和器材的供应,顺理成章都交由集团名下的药厂提供。” 方静淞道:“我做生意,看中的是利益,与虎谋皮的前提是有利可图才行。” 方聿挑眉,似乎对儿子的表态很满意,他放下烟斗,终于动筷,“你有主意,自己看着办就好。” 方静淞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之前在严议长的晚宴上,对方提及许多年前他曾受过我们方家的恩惠,说和方家颇有渊源。这事你知情吗?” 方聿沉默,一时半刻竟没出声回应,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旁边的付兰殊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这事他历经过,所以清楚。 当年“基因优化”技术尚未问世,最先研发出的针对性药剂却出自方氏集团名下的实验室。该事件曾在科学界引起不小震动。 那时这种后天改造基因的技术无论从科学本质还是科学伦理上来说,都是有违人性和道德的。联邦法律也并没有相关明令禁止的条文。 但迫于科学家集体抗议,方氏集团被提起公诉,法人代表被问责,相关涉事人员也被革除荣誉称号。后面又花了不少钱,才得以保全方氏企业。 事后联邦立法院为此特定案例重新立法,明令禁止“基因优化技术”用于普通人群。而那时站在立法院听众席上最具代表性的反对者议员,是严家。 皆因严家十三岁的长子曾战场被掳,中毒深重,一只腿被截肢后因余毒为清,日夜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这项突然问世的生物技术,先前由方家实验人员操刀,将其病症彻底根治。 而今时过境迁,随着战区不明后遗症患者越来越多,联邦也放松了对该项技术的限制,直到近五年法律才明确声明,基因优化技术可仅用于军队疗愈。 付兰殊由此多嘴:“你不清楚内情是应该的,当年你还没出生,不知道程仲然就是研发出基因优化实验技术的第一人,那时候……” “啪——” 一双筷子甩到付兰殊脸上,对方噤声,表情畏惧地看向筷子的主人,回过神察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慌张道歉:“……对不起,我多嘴了。” 方聿一张脸变得铁青,阴沉可怖地注视着付兰殊低声下气的嘴脸,摸到桌上刚熄的烟斗又砸到人的额头上,怒斥:“要给你舌头拔掉才能学会闭嘴吗?” 付兰殊瞬间惊恐,下意识地就要下跪,身后的椅子因他的动作而拉开,椅子腿蹭着地板瓷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付兰殊跪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这样的荒诞景象不止一次在他面前上演,方静淞眉头迅速皱起来,反胃感随之充斥腹腔。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男人双目猩红,对身旁的求饶声不为所动,而是抬脚踩在付兰殊的肩膀上将人踢远。 付兰殊再膝行到男人跟前,抱着男人的大腿,伏首讨好,嘴里一遍遍喃着:“我错了方聿,别生气,我错了……” 方静淞沉着脸扔下筷子,连杯子里的水都喝不下去。付兰殊的自我惩罚是因为他说错了话,方静淞却从这些话里听明白方聿和程仲然之间存在着他所不知道的其他隐情。 付兰殊一遍遍膝行靠近方聿,再一遍遍被踢开,这个酷似程仲然的身影几次跌倒又爬起来,方静淞闭目忽视。 耳边响彻付兰殊近乎机械般的卑微求饶声,方静淞握拳,终于于心不忍。 他睁开眼,咬牙质问父亲:“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悟……程仲然已经死了,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你再自欺欺人他恨的人也是你!” 第84章 病症 屋里陷入死寂,空气一瞬间安静得好像凝固了,方静淞呼吸困难,他沉重地喘息,多日工作带来的疲惫让他的双目现出血丝,又随着情绪的放大而格外可怖。 第101章 向来自诩冷静的他,心中骤然燃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嘲笑方聿的自欺欺人和痴心妄想,一字一句揭穿程仲然是如何恨他、怨他。 这位年过五十的父亲气得脸颊涨红,嚷着让儿子闭嘴。 程仲然是方聿的软肋,是方聿父子俩之间不可言说的避讳,现在,又多了另一件不能提及的避讳—— 方聿被嘲得哑口无言,见儿子端坐在餐桌前表情冷漠,顿时气得咳嗽,他捶胸顿足,嘲讽方静淞:“是,我的婚姻失败了,你的婚姻就美满了?” 方静淞闻言身体一僵。 方聿接着说:“结婚的时候你随心所欲,现在婚也随便离,婚姻大事,你从来有问过我这个当父亲的意见吗?” 方静淞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被看不上眼的父亲戳到痛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少拿我和你比,我不是你。” 方聿冷笑,人性他洞若观火,付兰殊就是他以此基础训练出的典型的忠犬,嘴硬心软的儿子他同样看得透彻,此刻话题急转直下,话题由程仲然变为宋年。 方聿存心挫儿子的锐气,不急不缓地反问:“那你的婚姻保住了吗?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你和那个omega一见钟情,力排众议也要娶他回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遂了你的愿,怎么,现在又不爱了?” 方静淞脸色难看,从前都是他借着婚姻的话题嘲讽方聿,现在轮到自己被揭伤疤,方静淞除了难堪,还想起了某个人纤弱又倔强的身影。 再回想起宋年,他居然是感到思念。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在校门口偶遇对方的缘故,omega的身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方静淞双手握紧又松开,他扯唇,自嘲道:“是,不爱了,所以才离婚。” 方聿轻嗤一声,拆穿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名下的一栋房产最近转让给了闵家,闵家那种小门小户,也值得你和对方有商有量?你那么保护宋年,他本人知道吗?现在跟我说什么不爱了离婚了,你自己信吗?” 方静淞沉默。 他确实将自己名下的一栋房产赠给了闵家,条件是收回三年前闵家曾收养过宋年的有关证据,以及让其撤销对宋年故意伤人的指控。 宋年那个养父当初因此瘫痪是事实,这几年的休养和护理却已经让对方可以短时间下床拄拐行走。 时间消磨了闵家养父对宋年的记恨,加上一栋价值过亿的房产,以此和解,正常人都不会拒绝。 他不意外方聿会知道他名下资产的变动,却担心方聿知道了这事背后,牵扯到属于宋年的那一部分。 他眉头微蹙,警惕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呵。”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替那个omega隐瞒,儿子吃瘪,方聿心情好转,连身边跪着的付兰殊都显得顺眼了。 方聿伸出手,付兰殊便听话地将脑袋凑近,脸颊上被筷子甩出的两道红痕触目惊心,成为男人指尖安抚的物件。 方聿才不屑管这事,他只是好奇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时候变了性子的,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你想离婚,说到底,是宋年不爱你,是他想离婚,对吧?” 方静淞愣住,他想说什么来反驳方聿,张口却只有失语。 方聿抬眼,向来倨傲的儿子,竟因被他说中心事脸色倏然变得难看。 方聿行事素来果断,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就算得不到也绝不允许旁人染指,他不屑儿子如今的所作所为,尤其和自己当年一对比,这么看来,得到永远比放手要值得。 方聿挑眉,看着儿子说:“光背后下功夫有什么用?” 眼前这个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这么多年,好像不仅只是困住了程仲然。在方家生活的日子里,孤独好像是常态,偌大的宅子,竟没一处有温度的地方。 人生的悲剧从方静淞出生的时候开始上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成了潮湿洞穴里结出的茧,身心都被包裹住。若不做出改变,发疯和窒息是注定的结局。 方静淞曾经想极力斩断自己和这里的联系,极力想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一样生活。但身体里流淌着属于方聿的那部分血,无论何时何地,深入骨髓的某种病态都能将他逼回原形。 方静淞不想承认,在他借故拖延离婚的那几天,他不止一次动过要将宋年永远囚禁下去的念头。 他有很多种手段可以让自己的婚姻不结束,尤其在那天得知宋年要逃走时,方静淞除了愤怒,还切身感觉到了害怕。 那种自己珍视的东西即将从眼前消失的感觉,很多年前他只经历过一次,而那一次是因为程仲然去世。 血缘至亲彼此仇视多年,他甚至来不及和对方和解。死亡来临的一刻,所有的恨烟消云散,最终都化作了心痛。 宋年从他身边离开,是方静淞历经这种失措感的第二次。他恨了一个月,以为不过是戒断反应作祟,直到今天,在校门口看见对方的身影,所有的恨和怨同样烟消云散。 这一次,所有的恨都化作了思念。 胸口堵闷,眼角泛酸,方静淞惊觉当日和宋年彻底结束关系时出现的感受,在今晚会再次出现。 他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不愿再争执口舌上的上风,他起身提出自己要走,有关方聿和程仲然之间的隐情他也没有精力再问。 一场家宴闹得不欢而散,方聿临了也没放过儿子,张口说:“你离婚是你的自由,但既然这婚离了,身边总不能一直没人吧,回头我介绍两个家世合适的omega给你,你见一见?” 方静淞拿起外套,头也没回地走了。 回到别墅,当晚方静淞就发了热。察觉到身体不舒服,从家里常备的医药箱里找到一盒退烧药,他扣下两粒药吞服。 退烧效果只管一时,半夜身体反复起热,方静淞精神不济,挨到早上六点叫了家庭医生过来。 家庭医生到后为他重新量了体温,温度直逼三十九度,开药打了点滴,方静淞给褚辰发了消息,让他通知各部门今天的早会推后。 管家上楼送来早餐,方静淞没胃口,打着点滴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家庭医生正在为他换第二瓶点滴。 “方先生,你睡着的时候,我用测量仪测了一下屋子里的信息素指标,数据显示你现在应该是有信息素外溢现象。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方静淞愣了下,他没闻到自己的信息素外溢,身体除了发烫倒没别的异常。 可他不是简单的发烧吗? 家庭医生道:“当然测量仪测出来的结果比较粗略,我这边建议你如果察觉身体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还是抽血做一下检查,比较保险些。” 第85章 想念 自己身体的状况自己清楚,不过是恰好受凉发烧,方静淞并没有放在心上。 点滴打完后烧也退了,方静淞照例去公司,忙碌一天只感觉身体十分乏累。 从前大部分时间他也是用在工作上,但每到饭点,家里总有个人会给他发消息关心他什么时候下班。时间久了,方静淞习惯在下午五点钟看一遍消息框。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一颗心全扑在工作上,办公室一整扇落地窗视野开阔,一天的光线变化清晰可见。方静淞最怕办公室外的天空变暗。 身体的忙碌带来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惫,人一旦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从前在家中书房就能处理的工作,方静淞如今会在公司里做完才回去。 家里别墅空荡荡的,只是少了个人,却比之前冷清了不止一点。 方静淞觉得自己经历的这场戒断反应,时间也太长了,这一个月他都已经快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在夜里超过十点钟才回家。 即便如此,他后半夜的睡眠质量也依旧很差。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方静淞今天工作的时候感觉格外吃力和疲惫。管家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他晚饭要什么时候准备。 其实是在委婉地问他,是不是还像往常那样等到快零点才从公司到家。 方静淞合上文件,透过百叶窗看见外面工位上零星的几个还在加班的员工。 看向时间,已经快八点,方静淞吩咐褚辰为还在加班的员工们点了夜宵,自己则拿起西装外套,破天荒地比平时早下了班。 回家早的代价就是有足够的时间胡思乱想,晚餐的时候方静淞因为生病吃什么都寡淡,没吃多少他就回房间休息了。 明明洗漱的时候还正常,直到躺在床上,方静淞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 他打开手机无意识地点开了属于宋年的聊天框,omega依旧用着那个土的掉牙的绿植头像,几天前他曾点开头像又放大,终于认出来图片里的绿植是小阁楼上那盆的龟背竹。 阴阳叶,变异种,小巧而珍贵。 除了小阁楼上的那几盆龟背竹,一个月前宋年和他离婚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 第102章 有时候,方静淞觉得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宋年。他引以为傲的财富,吸引不了宋年为此留下来,妥协后承诺会给出的爱,宋年照样看不上。 对方和他撇得一干二净,离婚后的一个月里,连一条昭示现状的朋友圈都没有发。 方静淞无法根据宋年仅三天可见的朋友圈来查证对方的近况,无法相信自己在宋年的世界里好像连一丝痕迹都没有遗留下来。 太阳穴两侧隐隐作痛,眼睛在黑暗里长久盯着空白的聊天框而变得干涩,直到最后手机自动熄屏,方静淞抬手覆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掌心触及滚烫。 他坐起身,拿出床头抽屉里的体温计为自己量了体温。三十八度,果然又发烧了。 吃了一副早上家庭医生给开的退烧药,方静淞这一觉只睡了五个小时,第二天他还要参加前天刚答应严议长的一顿饭局。 即便身体抱恙,却仍旧要赴约。一顿饭从晚上八点钟吃到十一点钟,应酬交际,推杯换盏,来的都是严议长名下招揽的政客和商客。 离大选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胡家大势已去,之前敲诈方氏集团的那块在夏湾的地皮,随着规划局组长的落马,改建地址也变更为了东湖湾。 手眼通天的严议长,似是早有预料,一早便让亲信买下了周边的地皮。 而胡家人上周还到处做慈善、捐善款,企图召集一些身患腺体缺陷的omega等弱势群体成为他的拥趸。 小打小闹的游行活动很快被警卫厅驱散。没几天,北部战区那边披露了一则这些年关于患上不明后遗症alpha人员的总数统计报道。 如此种种,新法案的贯彻势在必行,身为新法案践行的代表者,严议长的票选数据独占鳌头。 这顿饭局上方静淞喝了不少酒,结束时还是褚辰将他扶上车的,方静淞尚有意识,看了眼腕表,时间太晚,他让褚辰直接回去,不用再跟着送他一趟。 车子启动后,方静淞闭目靠在座椅上,司机见他眉头蹙着,贴心地打开了车窗。夜风微凉,徐徐吹进车内,方静淞胃里的不舒适稍微舒缓些。 “先生,我看你的脸色有点差。”司机朝后递给他一瓶水,问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酒精模糊了触感和知觉,但方静淞知道自己掌心滚烫,身体也一阵阵地怵冷。大概是又发烧了,这两天总这样反反复复,过了药劲,烧就又起来。 “算了,家里有药。”方静淞摘下眼镜捏了捏眼角,声音疲倦。车子驶离了市区主干道,alpha合上的眼睛又缓缓睁开来。 他改变主意让司机改道,只不过不是去医院。 “去a大。”方静淞说。 首都大学学生宿舍一般是两人间,考虑到变动的原因,每年开学的时候都需要学生重新申请住宿。 这学期宋年申请了住校,唯一的室友是学医的,已经在国立医院开始实习,日夜颠倒,实习的地点又离学校远,室友图方便住在了医院的员工宿舍里。 对面空有一个床铺,学校的宿舍其实只有宋年一个人住。偏巧今天室友回来拿实习日志表,要在宿舍住一晚。 宋年这两天为了赚钱都在给人代课,他回来得晚,室友正在洗澡。等轮到宋年洗漱,已经过了零点,怕耽误人家休息,宋年洗完澡头发没吹就先熄了灯。 他拿着干毛巾站在床头擦头发,点开手机看见一通未接来电。备注“方先生”三个字吓了宋年一跳。 正在宋年想是不是对方误触了时,电话又打进来了。 这下宋年是真的吓一跳。他不想接,也不敢挂,手机铃声叮铃铃地响,宋年担心吵到已经躺下的室友,像拿着个烫手山芋,打开门快步走到宿舍外面。 铃声结束的前一秒,宋年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宋年贴着手机,轻声道,“……有事吗?” 虽然已经和对方离婚了,但彼此的联系方式都还没有删掉。总归是双方都得偿所愿,掐头去尾也算和平分手,宋年没想把人得罪。 电话里传来alpha略显沙哑的声音,“你在哪儿?” 宋年:“我在学校啊。” “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在你学校门口。” 宋年惊愕,他拿下手机看了眼,确定备注是方先生没错,听筒里的声音听着也不像是假冒的,但是这个点,对方怎么会在学校门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宋年犹豫,他很想说不方便,这个点宿舍都门禁了,出去当然不方便。 而且他和方静淞都离婚了,相安无事过去一个月,对方能有什么事找他?就算真有事,为什么非要在深更半夜过来说? 宋年推辞:“宿舍门禁了,你要是真有事明天和我说吧。” “我白天要去公司。” 宋年一听来火,面上他好脾气地说:“我白天要上课,但可以抽空。” “我没空。”对面alpha淡声回绝。 宋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离婚了,对方还是这副自大又倨傲的样子,明明是有事来找他,自己抽不出时间半夜突然过来打扰,不仅没礼貌,关键是说话怎么还这么讨打啊。 “宋年,出来见我。”电话里,alpha开始命令。 虽然语调软软的听着不像是命令。但宋年还是有种被看扁的感觉。 宋年回宿舍换下了睡衣,穿戴整齐下了楼,和楼下宿管阿姨糊弄了好一会儿才被放出来,宋年头发半湿,在夜风里不自觉加快脚步。 电话里男人语气正常,听着煞有其事的样子,宋年本以为对方是真的有事找他。 还没出校门,就看见了路灯下站着的身影,宋年脚步放慢,这会儿才感觉到和前夫见面有点尴尬。 虽然过了零点,校门口附近的夜市还正常做着生意,偶尔一群学生嬉笑着路过,夜不归宿的大学生这个点玩得正嗨。 宋年走过去,在离方静淞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方静淞,你找我有什么事?” 路灯下的人垂着头,西装外套搭在他的臂弯里,宋年听见方静淞轻笑一声,说:“我想见你。” 宋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迟疑地走近一步,再一步,微凉的夜风吹动alpha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双潮湿又澄净的眼睛。 宋年看见方静淞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宋年,我能来见你吗?” 宋年微怔,他嗅了嗅鼻子,“方静淞,你喝酒了?” “你以前都是喊我方先生的。” 宋年愣住,他觉得今晚的方静淞不太正常,这一靠近就能闻到的酒味,明显就是喝醉了。 但是喝醉了是怎么来到学校的?宋年环视一圈,又看向男人:“方先生,你是开车过来的吗?” 方静淞:“我也不喜欢你喊我方先生。” “?”宋年开始觉得麻烦了,方静淞好像真的醉了,这深更半夜的,莫名其妙跑到他的学校门口和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我喊你什么?”宋年顿了下,默默道,“前夫?” 话落,方静淞立时表情难看,宋年压根不在意一个醉鬼的内心有多脆弱,他问道:“你怎么过来的?你车呢?” “我让司机送我过来的。”方静淞指向路对面停着的那辆车,在宋年提出要将他扶回车上时,又缓缓说,“我让司机下班了。” 宋年傻眼:“那你怎么回去?喝酒不开车,我给你找个代驾吧。” 宋年掏出手机,先前存的管家的电话也没删,他想着找完代驾再给管家发个消息,说一下方静淞醉酒的情况。 软件刚点开,手机便被男人伸手一把夺过,宋年愣了下,和方静淞相视,alpha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张口声音沙哑:“你不想见到我吗?” 宋年抿唇,他这几天都忙着在给人代课,累死累活,晚上回来被方静淞一通电话叫出来,以为是有正事,结果对方只是喝醉了酒来他这里发酒疯。 宋年不想纠缠,他说:“我明天上午还有课,没时间陪你在这儿闲聊。你把手机给我,我给你找代驾,或者我给管家打个电话,让他派人来接你。” alpha垂眸盯着他,言之凿凿:“你明天上午没课。” 不是,他喵的……宋年惊讶:“你连我这学期的课表都摸清楚了?” 方静淞俯首,认真看着他说:“宋年,你能不能不要骗我?” 这个“骗”字很好的戳中了宋年的心窝,反正在方静淞心里对他的信任度早为零了,骗几次不是骗?宋年皱眉:“反正我说有课就是有课。”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宋年问。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你……” “我想你。”方静淞说。 他上前一步,伸手轻抚宋年的脸颊,被高烧灼烫的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低沉,“你想我吗,宋年?” 第86章 胡言乱语 和方静淞结为伴侣的一年里,即便是两人婚后关系最好的那半年,宋年也从没有听过方静淞对他说过一句情话。 第103章 明明是哪哪儿都不合适的两个人,因为所谓的信息素高匹配的巧合,成就了这场交易式婚姻的开始,以至于后来他们离婚,即便没有种种不可言说的秘密和原因,宋年都始终以为他和方静淞离婚也是迟早的事。 不同于婚内方静淞向他展示出的冷漠态度,那一次次在发情期或者易感期催使下的旖旎情事像是障眼法,只是宋年一直都比方静淞率真。 他最先拨开迷雾,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慢慢地喜欢上了对方。 无关什么狗屁信息素,也无关身体的本能,如果非要追根溯源,大概是他们结婚后的半年。 方氏集团每年都会向a大生科院捐款和投入实验器材建设,那次方静淞照旧作为集团代表受邀来学校演讲,生科院和美术学院离得很远,宋年得知消息后悄无声息地翘了课溜进了礼堂。 他坐在后排,看见自己的丈夫在台上演讲,台上光芒万丈,灯光汇集之处,一身西装的男人侃侃而谈。 鲜花的簇拥下和台下的鼓掌声中,宋年和注意到他的方静淞对视,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彼此心跳同频。 原来有那么一束目光,当它属于自己时,是这样的感觉。 冬日里,被冻结在湖面中心的鸟禽走不出四周的冰天雪地,他和方静淞两个缺乏亲情的人阴差阳错地捆在了一起,于是只好被迫在冰面上互相依偎,获得有限的温暖聊以慰藉。 只是有条件的爱,还能称之为爱吗? 宋年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比方静淞要先栽进这段感情里。不过幸好他分得清孰轻孰重,懂得现实之下,没什么比权衡利弊之后,自己的生命安全要更为重要。 “你喝醉了。”宋年忽略今晚方静淞对他说的话,他可以假装没有听见,因为他确信方静淞只是醉酒失态。 可偏偏有人借此吐真言。 “我没醉。” 掌心后移,方静淞捧住宋年的脸颊,轻轻使力让人抬起头来。他俯首,和宋年额头相抵,一声暗含轻叹的声音从沙哑的嗓子里吐出来,方静淞说:“宋年,我好难受。” 太过近距离的对视,连视线都无法对焦,宋年怔怔地听着对方委屈的声音,感受到额头接触的地方滚烫如火。 宋年敛神,拨开对方的手,镇定地问:“方静淞,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方静淞朝他扯唇:“因为我在发烧。” 宋年拧眉,生病了又喝酒,到底是有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把手机给我。”宋年忍了忍,在心里劝诫自己少管闲事。但自己的手机还在方静淞手里,就算自己现在即刻扭头回去,手机起码也应该要回来。 方静淞表情失落,“给了你,你是不是就要打电话让人送我回去?” “我可以不管你,”宋年叹了口气,妥协道,“但手机是我的,你先给我。” 方静淞沉默,闻言眼神漠然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宋年无奈,只好伸手去夺,原本没反应的人突然避开他的手,低声说:“宋年,我没有让你不管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宋年一个头两个大,他没精力和一个醉鬼纠缠,尤其是在校门口,路过的学生朝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宋年怕被议论,一边抢手机一边朝方静淞抱怨:“你把手机给我,我们这个拉拉扯扯的样子多难看。” 方静淞一顿,宋年趁人愣住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他刚想说若没什么要紧事自己就回宿舍了,就听方静淞突然开口。 “我们的关系很见不得人吗?” 方静淞环顾周围,见从夜市回校的学生从他们身边路过,都会投来好奇的目光,他自嘲一笑,盯着宋年,“你觉得他们会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别瞎说!”宋年慌张,他说的是实话,方静淞一身正装出现在学校门口,和他一个在校大学生深更半夜的在路边交谈,因为争夺手机拉拉扯扯、肢体接触,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年轻人八卦心重,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他和方静淞是什么不耻关系。 “我们都离婚了,能有什么关系。”一波学生从身边路过,宋年及时噤声。 方静淞从他避讳的眼神和行为里感受到宋年似乎很想抹去他们曾经有过一段过往的事实,连方静淞自己都未察觉,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得多愁善感,情绪起伏轻易被宋年左右。 “既然你说我们没有关系,那你现在在紧张什么?” 宋年一个激灵,支吾道:“谁紧张了,我那是……那是怕影响不好,咱俩这个样子,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学生,拉拉扯扯的,叫学校里的人看见了胡乱造谣,我名声就没了。” 方静淞敏感道:“你是嫌弃我年纪大吗?” 不是,这都哪跟哪啊……宋年被噎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匪夷所思地看着方静淞,“方静淞,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怎么一直在胡言乱语? 宋年认定方静淞喝得烂醉,神志也不清醒,方静淞却清楚自己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接近清醒。 他清醒地想到了宋年青春正盛,平日里上学接触到的都是同龄人。是啊,宋年肯定和同龄人更有共同话题。而且宋年是omega,他善良,心软,只是偶尔会犯点小糊涂,在学校应该会有不少人被他身上的这些特质吸引。 宋年风华正茂,自己却比他大了十岁,他们虽然不在一个阶层,但这也意味着他没有身为年轻人的鲜活和青春感。 这一刻,方静淞都没发现,什么时候宋年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变得美好、充满诱惑、让其他人觊觎。 “那个,你自己叫代驾吧。”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宋年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宋年转身走向校门,方静淞站在原地,他想喊住宋年,但却想到了刚刚宋年说的那句“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了,所以宋年不再是他的omega,不再是他的伴侣,也不再是他的亲人。 他没道理,也没身份,像以前一样能和宋年时刻见到面、说句话,也没立场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要求宋年为他停留。 他今晚过来除了是打扰,没有任何意义。 昏黄的路灯在眼前变成模糊的光晕,宋年的背影也变得模糊了,方静淞站在路灯下目送宋年走远,他疲倦地闭上眼睛。 夜风吹晃头顶上的树叶哗啦啦地响,视线陷入混沌黑暗的时间里,很漫长,也很安静。等到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方静淞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宋年?” omega去而复返,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我是真害怕你一个醉鬼就这样睡在路边不省人事了。”宋年小喘着气,说,“已经给你叫代驾了,管家那边我也告诉过了。好人做到底,我等代驾过来再走吧。” 方静淞心口闷涩,他轻声说:“我以为你走了。” 原本是走了,都走老远了,宋年又放不下心,小跑着回来了。 “谁让我有良心。”宋年嘀咕,他嗔怪地看了一眼方静淞,触及到对方灼热的眼神,轻咳一声转过了头。 过了一会儿,宋年不放心地朝路灯下的方静淞瞅了好几眼,“你还站得住吗?” 对方今晚都说这么多的胡话了,看来是醉得不轻,这么久了,身姿竟然笔挺站得稳。宋年问:“那个,你要去车上吗?我扶你过去吧。” “好。”方静淞应允。 宋年扶着人走到路对面的车子前,熟悉的车型和车牌号,宋年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方静淞的车。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自己的一条腿还在车外,另一条腿半跪在座位上。 宋年弯身将方静淞扶进了车内。 “低一下头,别磕到了。代驾还有十分钟才到,我付过钱了,等一会儿你记得……啊!” 胳膊被一股大力朝前一拉,身体紧跟着失去平衡倒进车内,宋年惊呼一声扑到了方静淞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车门关闭的声音。 裹挟着一阵风灌进车内,然后耳边响起“滴”的一声,是中控台被控制锁上了车门和车窗。 第87章 “别让我走” 宋年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 车内空间小,起身和转身都困难,宋年脸红的要烧起来:“方静淞,你起开!” “叫错了。”方静淞缓慢否定他的称谓,抬起手轻触他的嘴唇,目光温柔如同月光,一起倾洒在宋年的嘴唇上。 “我是你的alpha,”仿佛深海里的鲛人,方静淞打开嗓音,蛊惑般地去教导宋年,“是你的爱人。” 宋年失神,连呼吸都停滞了,很快他清醒过来,张口咬住唇边方静淞的手指,“你放屁……唔。” 方静淞俯身,及时用炙热的吻堵住宋年的怒骂。酒味混杂着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横冲直撞进宋年的口腔,他浑身一僵,下意识就要推开方静淞。 方静淞只用单手便圈住宋年的手腕,将其拉高至头顶,抵靠在座椅上方的位置。 第104章 “宋年……”他垂目注视宋年,呢喃着爱人的名字,低头朝对方索吻。 柔和的亲吻不足两下便转变为热吻,缠绵又凶狠,宋年招架不住,挣扎着要推开他。 闷哼声从宋年的嗓子里溢出来,他喘着气,慌张又羞耻地看着方静淞,“你发什么疯?唔……” alpha像狗一样再次缠上他,宋年的舌根被吸得发痛,他从没经历过这样急切的深吻,即便以前和方静淞是在床上,对方都没有这么主动的吻过他。 车门在两人的纠缠间被踢出声响,宋年挣不开方静淞,意识到他们还在车里,逼仄的车内环境,一点声响都清晰可闻。 灼热的呼吸,滚烫的吻,宋年切身感受到方静淞此刻的体温高得有多吓人。 他咬方静淞的舌头,发泄和警告一般希望对方知难而退,alpha吃痛后却只是闷哼一声,稍稍移开唇之后俯首看着他。 “别推开我。”眼睛里噙着湿润的水光,方静淞低喃。 对视不过一秒,方静淞就忍不住低下头继续向宋年索吻,黏腻的口水声充斥在耳边,宋年羞愤难当,他偏过头,情急之下伸手去拽方静淞的头发。 “方静淞,你能不能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你是属狗的吗,突然这样……” 宋年陡然噤声。 逼仄的车内,灯光未开,中控显示屏上的微弱光亮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氛,昏暗的车里, 他和方静淞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公分。 男人鼻梁上的眼镜歪了,眼睛也湿漉漉的,因被他拽着头发,吃痛后脑袋稍稍抬起,脸上尚存着陷入情欲的表情,眼神也因为眼镜的错位而未能及时对上焦。 方静淞神色迷茫地看着他。 宋年看呆,质问的话都忘记说了,他眼睁睁看见方静淞摘下碍事的眼镜,舔了下唇,然后抬手放倒了副驾驶的座位。 宋年吓一跳,方静淞伏低身子,一点点朝下。 “方静淞!” 他的手还抓着方静淞的头发,此刻受力的地方改变,宋年只好徒手去抓旁边的座椅,企图借力逃脱这个糟糕的体位。 “叮铃铃——” 落在座位下的手机乍然响起铃声,打破了满车旖旎。 宋年一个激灵,想起来代驾的事,他慌忙抬腿去踹方静淞,起身摸到手机,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胸膛。 他刚准备接通来电,手机突然被方静淞拿过去扔向了后座。 双手再次被缚,方静淞欺身朝他靠近,滚烫沉重的呼吸声在耳畔缠绕,宋年听见方静淞贴着他的脸颊说:“别接电话,别让我走。” 印象中的方先生即便是易感期也从没有过这样柔软又无助的时刻。无关于失控,也关于直接的情欲,宋年听着耳畔的哀求,怔愣了一下。 被扔在后座的手机终于停止了响动,宋年感受到副驾驶的座椅一点点升起,方静淞抱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alpha灼热的体温,伴随着耳边滚烫的吐息声,每一样都让宋年无所适从。 “你在这儿跟我犟什么,”鼻子一酸,宋年抬起手覆在了方静淞的后背,“你在生病,生病了就应该回去休息啊。” 为什么还来学校里找他,说一堆让人误解的胡话,对着他又亲又抱……这算什么? 透过车窗,余光瞥见路边那个来回走动的人,应该就是他叫来的代驾。宋年见对方举起手机正重新回拨电话,下一秒,后座的手机铃声紧跟着响起来。 “你松开我,”宋年着急,怕被代驾走过来撞见,“方静淞,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嘶……” 方静淞低头咬住了他的肩。 “宋年,我后悔了。”沙哑嗓音之下,细听是alpha隐忍的哭腔。 肩膀上的那点痛不足以让宋年承受不住,但在听到alpha的这句话时,宋年的眼睛一瞬间跟着湿润了。 他咽下满心酸楚,自嘲地说:“方静淞,等你清醒过来,你还会像上次那样忘记我吗?” 不管是与不是,他都不要再原地等待了。 宋年闭上眼睛又鼓起勇气睁开,他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方静淞的怀抱。 趁方静淞失神,宋年仓皇打开车门逃下了车。 朝代驾招手的时候宋年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他打开车后门,拿回自己的手机,接着吩咐代驾将车上人给送回去。 快步朝学校门口走,宋年不敢回头,半路他打开手机删除了一切有关于方家人的联系方式。 那条备注为“方先生”的号码,宋年曾烂熟于心,他盯到手机自动熄屏,最后还是把那条号码给拉黑了。 …… 这一晚注定不太平。 方静淞由代驾送回家,夜里又开始发起烧,因为喝了酒,退烧药慎服,寻常的物理降温效果缓慢,管家连夜通知家庭医生赶了过来。 折腾到天快亮,方静淞的体温才降下来,最后睡过去完全是这些天他生着病还照旧工作,身体被折腾到乏累的原因。 这一觉他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时第一件事就是坐靠在床头沉思。 管家进房间照看时愣了一下,“先生,您醒了?” 家庭医生后脚进来,重新为他测量体温。 管家问他想吃什么,方静淞沉默,管家又问他记不记得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您应酬归来,因为醉酒让司机误载你去了a大,好在宋小先生给我发了消息,又给先生您找了代驾……先生,您一直在发烧,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静淞陷入回忆,同时配合家庭医生做检查,昨晚经历的一切他都有印象。所以他缓缓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纠正管家:“昨晚我没喝醉。” 昨晚应酬时他是喝了酒,但那些酒不足以让他神志不清。他知道自己去见了宋年,知道自己面对宋年时都做了什么。 酒精只是隐藏在思念表像上的借口,方静淞坦坦荡荡,坦坦荡荡地做了回小人。 奈何还是被宋年拒绝得彻底。 “方先生,你的烧已经退了,现在体温也正常,”家庭医生收起体温计,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方先生,你现在身体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除了身体疲累,其他一切都感觉良好,方静淞起身下床,回答医生:“我很好。” 家庭医生忧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方静淞拿到桌上的手机,点开看了时间,然后打给褚辰,三言两句交代完工作事项。 身后,家庭医生还没有出去,方静淞挂断电话,瞥了眼对方,客气道:“昨晚麻烦你了,赵医生。” “方先生客气了。”家庭医生讪笑,正欲转身告辞,走到卧室门口时又突然停住,“方先生。” 方静淞的指尖停留在手机里那条备注为“宋年”的联系人上,他闻声转过头,看向门口的家庭医生,“怎么了?” “方先生,你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但最近却一直反复发烧,成因也未知。以防万一,我建议你还是去中心医院做一次检查。” 管家闻言紧张,“赵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反复发烧的症状,和易感期高热状况很像,但据我所知,方先生您的易感期时间还早。” 家庭医生顿了下,犹豫道:“还记得您上次易感期提前的事吗?那时是因为宋小先生出了意外,他的信息素大量外溢,诱导了您易感期提前。但这次……” 这次没有宋小先生的诱导,而且宋小先生已经和方先生离了婚。 当然能促使信息素指标异常的成因有很多种,但至少没有哪一种是如方先生这般反复高烧起热,同时伴随着信息素外溢的危险。 拨打不出去的电话,方静淞正在打第二遍,他听见家庭医生犹犹豫豫的声音,某一瞬间突然明白了对方遮遮掩掩的原因。 他转过头看向家庭医生,眸色微冷:“你想说什么?” “那些来自北部战区,出现不明后遗症的alpha军人,”家庭医生抿唇,点到为止,“方先生,方氏集团就是研究这方面的,您应该比我清楚这项病症的前兆有哪些……” 管家厉声打断:“赵医生,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你先回去吧。”方静淞蹙眉,摆手让家庭医生出去。 留下管家在房间里,方静淞原地站着没动,良久,他语气冷静地吩咐管家,“不用准备晚餐。” “今晚,我回老宅。” 第88章 过往 夜晚八点,方家老宅。 家庭医生刚摘下听诊器朝付兰殊交代照顾病人时需要注意哪些事项,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方静淞不请自来,让屋内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聿坐靠在床头,看着未提前通知便过来的儿子,表情微愣,率先笑着招呼:“静淞?吃饭了吗,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我过来问点事。”目光扫向床边的家庭医生和付兰殊,方静淞走进房间,目光迟疑落在方聿身上,“你怎么了?” 第105章 “你父亲高血压犯了,刚刚在楼下吃饭的时候突然耳鸣头晕……”付兰殊语气着急,不等方聿回答便主动说了实情,话说一半被床上的方聿瞥了一眼,付兰殊及时噤声,主动送家庭医生下楼。 房间里留下父子两人,方聿掀开被子下床,打趣说:“越老身子骨越不中用,佣人和兰殊都爱瞎操心,大晚上非要折腾医生过来。” 方聿摸到床头的烟斗,走在沙发前随手打开一个抽屉里面就是烟叶,他坐下来卷烟,抬眼看向儿子,招呼人坐下来。 “吃了吗?”方聿关心道。 本想开门见山,但因见到父亲病容而心有触动,方静淞一直以为方聿身体健康,起码也该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方聿在他的认知里是难缠的怪物、长命的鬼,生老病死都仿佛离得很远。 可仔细算一算,他这个父亲已经年逾五十,时光荏苒,他和方聿彼此仇视着、憎恶着,竟也过了这么些年。 于是方静淞实话实说:“没来及吃。” 方聿喊了两声,佣人闻声进来,方聿吩咐让厨房准备一份晚餐,“甜口不要,辣也少放点。”侧头问儿子,唇角含笑,“是这个口味,我记得没错吧。” “不用麻烦,”方静淞神色淡淡,交代佣人,“给我煮碗面就行。” 佣人离开,房门虚掩着,方静淞端起面前的茶一口一口地抿着,看着方聿烧烟。男人将烟斗放到嘴里的前一秒,终于想起了什么,停住问他:“我才想起来,静淞,今天是你的生日?” 方静淞面无表情地放下茶,“你知道我从不过生日。” 方聿哑然,神色有点尴尬,“你母亲不是不爱你,他只是……” “我不是三岁小孩,廉价的安慰我不需要。”方静淞平静地打断,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如果孩子是父母相爱的结晶,那么一开始他就不是方聿和程仲然两人感情的维系品。 一个强迫者,一个受害者,结合出来的东西不受任何一方喜爱,也不曾满足任何一方的期待。父亲视他为牵绊住程仲然的血缘锁链,程仲然视他为人格尊严和自由丧失的耻辱,因而从小到大他的每一次生日都像是凌迟程仲然的提醒。 他当然不会过生日。也没人会给他过生日。 饱受精神折磨的程仲然后来已经变得十分脆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激起他暴躁惊恐的一面,方聿为了妻子的身心着想,即便在后来方静淞记事起问及自己为什么不能过生日,也只是随口敷衍。 方静淞并不在意,至少他现在是成年人,不应该在意。他今天过来是有正事要谈,赶上生日同一天是巧合,这段讳莫如深的小插曲像片落入水面的树叶,连惊起涟漪都是最小的一圈。 方聿叹了口气,叼着烟斗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前几天家宴兰殊说漏了嘴,以你的性子即便当场未问,背地里也做了不少调查了吧。” “是,”方静淞承认,“我只查到程仲然三十多年前曾在方氏集团就职过。在职时间不满两年他就主动辞了职,没过多久‘基因优化实验’技术问世,众所周知,研究团队隶属于方氏集团。团队成员一共五人,当年的报道和官方文献记录都能找到。” “这五人后来被提起公诉,入狱的入狱,自杀的自杀……昔年集团险些因此破产。这个可以写进联邦历史的时刻,我相信在生物界没有人会不知道。”方静淞缓缓开口,“但这五个人里,没有一个人是程仲然。那晚付兰殊说漏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聿抽着烟斗,半晌没说话。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一张脸陷入沉思的宁静中,直到眼睛被烟熏得辣疼,方聿拿下烟斗,轻笑一声感叹说:“你母亲,是天才。” 三十几年前,方聿和程仲然同在首都大学就读,不同于依靠权利和家境择校进来的关系户,方聿在生物学上的天赋不可多得。而程仲然,是依靠绝对的高分优势考进首都大学的另一位天才。 当时方聿比程仲然小两届,两人同在生物科学专业就读,同系同学院,校内实验室里偶遇是第一次见面,方聿仰慕强者,尤其是在学科天份上超过自己的人。 起先是玩心大起,方聿处心积虑和程仲然创造机会见面、交谈、做朋友,后来两个人水到渠成对彼此动心。 直到程仲然博士毕业,方聿都没完全在爱人面前释放自己的本性,这段从大学开始的恋爱,一直延续到程仲然博士毕业后进入到方氏集团内部工作。 方氏集团业务遍布不少领域,三十多年前,集团业务刚刚拓展到医药行业,方聿却一心为爱人搭建高梯,用自己在公司里不多的实权斥资建立一个只属于程仲然的实验室。 那间实验室现如今还在,地址在曲江路,周围环境天然幽静,三十多年前就是在这间实验室里,程仲然凭借惊人天资研究出了“基因优化技术”。 对于科学的热忱让程仲然忽视该项技术一经问世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消息最后还是瞒不住,方氏集团成为众矢之的。方聿为了保全程仲然,删除了一切有关程仲然的研究和入职资料。 那五个研究员组成的团队是方聿为程仲然找的替死鬼,研究出该项实验技术的程仲然却在同一年跟着“死亡”——被爱人囚禁、被限制自由、发现爱人不择手段的真面目、以及,程仲然再也无法站在实验室里绽放自己的光彩。 后来的事情方家人众所周知,程仲然是alpha,双a结合根本不可能孕育出后代。但方聿不愿放手。 说来,还是多亏了程仲然研究出的“基因优化技术”,不然让一个alpha拥有像omega那样的生育基因,放在从前何止是天方夜谭。 至此,程仲然心如死灰,最绝望的时候他竟然都不知道该恨谁,自己吗?他确实有罪,他该下地狱…… “我不后悔。”方聿悠悠回神,他抖着手将烟斗重新放进嘴里,“我当时就想,如果我和你母亲之间真的有一个人要下地狱,那就我下吧,我只求活着的时候能和你母亲白首到老,可是……可是……” 可是程仲然自杀了。 所有妄念落空,活着人每一天都身在炼狱。 方静淞冷笑:“既然做好了被对方恨一辈子的准备,为什么十年前你没有看好他,就这么让他死在你面前……” “谬城化工厂爆炸案。”方聿闭上眼,十年了,他一直不想面对程仲然离开他的真相。 如果当时没有带妻子去谬城孤儿院捐款,如果没有让仲然看见那些事故后孤零零活在世上的孩子,是不是负罪感不会那么严重,严重到让他的爱人自杀。 “你说什么?”方静淞眉头紧蹙起来。 “十年前谬城化工厂爆炸案只是表象。当年,有人借那间化工厂为据点私下进行腺体实验,只是苦于证据不足,警方才草草以化工品意外泄露结案。”方聿看向儿子,意味深长道,“宋年的父母死于那次出警,你知道吧。” 方静淞握紧拳头,他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和你结婚的宋年是不是真正的宋家遗孤,”方聿道,“我只知道,十年前你母亲从孤儿院捐款回来后,因为听到了那些风声而骤然精神崩溃。” 方聿的话犹如平地惊雷。难怪,难怪程仲然死后,他在他的日记本上看到的都是些密密麻麻忏悔的词句,方静淞咬紧牙关,他看向自己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近五年,因为北部战区患上不明后遗症的alpha人数越来越多,基因优化实验技术才被官方认可,并且仅仅只可用于军队疗愈领域。”方聿沉默一瞬,说,“我要保全你母亲的名声。” 所以在三十多年前他情愿赔上整个方氏集团的名誉,也要保住程仲然不受牵连。 一环扣着一环,因要保住程仲然的名声,方聿不对他透露母亲自杀的真相,因而方静淞错过十年前那场谬城化工厂爆炸案的疑点。 如果真是因为当年有组织想借着化工厂掩人耳目,私下进行违法的人体腺体实验,那么昔年牺牲的那批警员里,是否有了解实情的人?比如,卧底。 方静淞想到一种可能,这或许也与宋年为什么会冒名顶替宋家遗孤的身世有关。 他回神,看向方聿:“一年前,我将宋年领进方家,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要和他结婚时,你是怎么想的?” 佣人敲门,送来了面。是一碗长寿面。方聿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有够失败的,连佣人都比他清楚今天是静淞的生日。 “你对你母亲的死耿耿于怀,我知道你恨我,”方聿苦笑了一声,“可我要真的管你,一年前就不会放任你娶一个毫无背景的omega回来。” “我之所以妥协,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亏欠了那孩子。”毕竟宋年父母牺牲,是因为谬城的化工厂一案。 方静淞:“宋年并不是宋家遗孤。” 方聿意外:“你查清楚了?” 第106章 “既然宋年身世有疑,我以为那孩子在车祸醒来后,你就会和他离婚的。”何故拖到今天,何故拖到今天离了婚,反观他儿子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静淞,你脸色很差。”方聿道。 无论怎样,方聿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经不起被骗、被戏弄,可好像偏偏对身边的宋年是例外。 面前的长寿面方静淞一口也吃不下去,他刚拿起筷子,筷子就从手边溜走,方静淞的头一阵阵地犯晕,不用测量体温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起热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方静淞强装镇定,起身离开。 “静淞。”方聿突然开口。 事实证明,当初自己这个儿子宁愿忍气吞声选择和一个身世有疑、满口谎话的omega维持婚姻,也要抵抗他对他婚姻的安排。大概做打算时都在心里想着这些只是权宜之计,可是—— “没有人会一边不喜欢一个人,又做着和他过一辈子的打算的。” “静淞,别像我一样为时已晚。” 第89章 接近真相 连日反复发烧消磨了方静淞的身体和精神,包括今晚从父亲那儿得知了有关十年前谬城化工厂爆炸案的隐情,信息量过大,令方静淞难以立时接受。 临睡前吃了退烧药,一觉睡醒体温虽然恢复了正常,但方静淞精神十分疲惫。下楼时管家见他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建议他要不要闲下来休息两天。 “先生,这一个月以来你经常加班,无论怎样,你要保重身体啊,那天赵医生的话……” 管家欲言又止,他实在害怕往坏的方面去想,战区后遗症不是别的,这几年光是战区患病的alpha人数就直线上升,患病后情绪不稳定是一方面,更甚者信息素外溢,易感期时情绪比平时要狂躁翻倍。 严重些的,可造成患者精神失控,做出超脱理智的事情。 昔年贺甄在战区被折磨致死,胡尚峰正是以自己患病为借口才未在法庭上被判决监禁,加上胡家人从中作梗,到处游走周旋、收买人心,最终的判决只是对胡尚峰小惩大诫。 管家了解当年这事的内情,知道这种后遗症的可怕之处,在特效药未研制出来前,战区多少患病的alpha都被隔离进了病房。 直到后来方氏集团研制出相关的特效药,才有效地控制了患病alpha的精神失控问题。 而且这种后遗症要根治起来很难,一旦患上等于被病症缠身一辈子,定期服药是常态。 至于这种不明后遗症是否有其他未知的风险,连联邦最大的生物医药公司方氏集团都给不出确定答案,可想而知这病的严重性。 若非近年来边境战区不太平,加上alpha基础人口过少,那些在战区患上后遗症的alpha,为了安全性早应该被遣退。 “先生,”管家忧心道,“不如休息两天吧,即便是再健康的身体也经不起长期加班熬夜,自从你和宋小先生离婚,整颗心便都扑在工作上,其实这事我本不该置喙,但你和宋小先生……” “提他做什么。”方静淞语气恹恹地打断,走到餐桌前坐下来。 管家叹气,到底没忍住说了出来,“您从宋小先生学校回来的那晚,因为醉酒又发了烧,处在半昏迷的状态。那天晚上,您一直在梦里喊宋小先生的名字。” 这下,方静淞哑口无言了。手边的咖啡杯冒着热气,良久,他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背一直挨着咖啡杯壁。 “管家。”方静淞缩了下手,望向虚空处,他问,“你觉得我爱宋年吗?” “先生……” “应该是爱的吧。”一向冷静沉稳、自诩不会被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捆绑住的人放低声量,自嘲的笑意慢慢溢出唇角。 如果总在脑海里想念一个人的身影,回忆他的过去、忧心他的未来,被思念凌迟的每一个深夜,恨对方绝情,又恨自己醒悟得太晚,就连在梦中也呢喃对方的名字……如果这些都不能证明他爱宋年,那什么才叫爱? 以前,自己甚至能在不爱宋年的前提下计划好和他过一生的打算,怎么等到现在动心了,反而答应了让宋年从他身边离开? 想想还真是好笑。方静淞又问:“那你觉得宋年爱我吗?” 很少从方先生这里听到关于情感的讨论,管家愣了一下,斟酌答道:“我只知道,宋小先生在先生你身边时,为先生你流过很多次眼泪。” 方静淞的气息沉了,他轻敲咖啡杯,叹了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 宋年不爱他,一点也不爱。 …… 周末,宋年特意抽空回南区看望袁照临。往返车程四个小时,宋年推掉了这两天的兼职,去南区前提前和袁照临打了电话。 袁照临的枪伤已经好了大半,他并不想宋年过来,自己现在是在逃嫌犯,甚至可能卷入几个月前的那桩刺杀案。 作为宋年的挚友,甚至家人,他不想宋年的大好前途因他而受到牵连。 宋年重情重义,执意要过去探望,同时他有别的打算,历经一个多月,袁照临枪伤痊愈,原本宋年打算逃跑的计划一直在心里未消。 早晨出发,中午前到达南码头,宋年提着水果和营养品走进那间廉租房。如今袁照临的处境不方便他出门,宋年和他说了会儿话,出门买菜准备中午就在屋子里吃。 半小时后宋年提着大包食材回来,他没放弃自己的计划,将菜放在桌上就继续和袁照临说自己的打算。 “我找了几家医院,都打听过了,你脑中的芯片可以做手术取出来。到时候我陪你去自首。你没杀过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就说几个月前在转监途中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劫了狱,是自己趁乱逃跑……” 袁照临怔愣,下意识看向洗手间的门,“小年,不要说……” 宋年继续道:“我找律师问过了,如果顺利,你最多判三年。现在你跟着应川他们做事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这样的人做的是颠覆局势的事,太危险了。做手术我陪你去,我们只要躲过应川他们……” “躲谁?” 卫生间门突然打开,一声戏谑的声音响起。 “你倒是胆子大,怂恿我的人背叛组织。”应川甩着手上的水渍,冷冰冰看向宋年。 宋年惊愕,完全没料到应川这时候居然在,既然计划都被听见了,宋年抿唇,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和对方坦白:“是,袁照临和你们不是一路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你们利用的。” “呵。”应川眯眼,轻蔑地看着他,“就照你说的,先取出袁照临脑中的芯片,可他现在是逃犯,一进医院,只怕还没等来医生做手术,就会被人举报到警卫厅。” “而我这边一旦得知手下的人被逮捕,为了保全组织,不用警察动手,你猜谁会第一个了结他?” 宋年握紧拳头,怒瞪着应川,此时屋内气氛剑拔弩张,袁照临及时出声:“小年。” “你们到底怎样才肯放过袁照临?”宋年再也忍不下去,他质问道,“我不懂,如果是怕袁照临泄露你们的计划,那我呢?你们放任我出入自由,就不怕哪天我选择玉石俱焚,将你们一个两个都供出来?” “我倒是想解决你。”应川嗤笑两声,抬手看向腕表。 “我的好弟弟,是他要保你。” 宋年皱眉:“什么意思?” 吱呀——房间门突然从外面打开。 宋年回头,见与自己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不同于在校的乖乖生装扮,摘掉近视眼镜的应缇眼神淡漠犀利,他抬脚走进屋子,目光打量宋年,缓缓扯唇。 “我该喊你宋年,还是许颂?” 第90章 报仇 宋年怔在原地,看向来人,难以置信这个名字会从应缇嘴里说出来。 “……你刚刚叫我什么?” 久违的称呼,从十年前自己在谬城福利院被迫当作宋家遗孤的替身开始,这个名字就再也没在耳边响起过。 “许颂。”应缇轻声重复。他走到宋年面前,从容不迫地揭开宋年的身世,“十岁的孩子已经有能力记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忘记自己真正的名字吧。” 宋年震惊,来自童年的那段记忆清晰又模糊,他能记得自己后来的一切遭遇都与这个属于宋家遗孤的身份有关。模糊记忆里的却是失去双亲的自己刚刚被送进福利院,就被院长和沈红黎诱哄着扮演乖小孩。 两个利欲熏心的成年人,拿捏一个仅有十岁的孩子轻轻松松——好吃的饼干、一杯热牛奶,换来他心甘情愿地玩起扮演游戏。 宋年的嗓子一瞬间发紧,知道他身世的人没几个,他还是不相信应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清楚了他的身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强装镇定,宋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是宋年,许颂是谁?” 未预料到当事人居然不承认,应缇走向桌前拉开凳子坐下来,语气不紧不慢,“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期末周,教师办公室门口,你撞翻了我的机械模型。” 第107章 “相遇是巧合,但那天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宋年。”声音停顿,应缇重复着最后两个字,突然笑了一声,“其实一开始我以为只是重名,并没怀疑过你的身份。直到后来袁照临答应为我做事,前提是帮他打探一个朋友的下落。” “首都大学美术系就读,名字叫宋年,”应缇精通计算机和程序编写,当时他照着袁照临提供的信息黑进了学校教务系统,因此查到宋年的个人档案。 家庭情况一栏,写明孤儿,以及十岁那年在谬城第十九福利院待过的经历。每一样都如此之巧。当时应缇十分惊诧,起疑心的同时他甚至都不用调查,就可以确定宋年的身份是假冒的。 “你根本不是宋家遗孤,”应缇再次直言,拆穿了他的伪装,“也不叫宋年。” 宋年摇头,“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宋年……” 命运错位的这些年,宋年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叫宋年,他是许颂。可这只会让他更痛苦。 十岁那年他陷入一场交换身份的游戏,犹如陷入了一场噩梦,他无法自主结束,也永远醒不过来。如果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院长和沈红黎,那么他呢? 一个天真的、愚蠢的傻子,轻易被利用,轻易成为别人的替死鬼。他竟然不知道该怪谁。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只在教务系统里看见了你的个人档案后,就怀疑你身世的真假,是不是?” “我确实没有证据。”应缇顿了一下,说出真相,“因为我自己就是证据。” 一句话,如坠千斤,压得宋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应缇直视他,说:“我是宋家遗孤。” 宋年惊愕,“你胡说什么,你未成年,年龄都对不上……” “假的。”应缇看向旁边的应川,这些年若非对方为他出力打掩护,漫长的复仇之路或许他自己一个人真的坚持不过来。 “为了出任务方便,我有很多个身份,年龄也可以造假。我的亲生父母死在十年前的那场爆炸案中,我发过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所以从孤儿院逃出来后,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机会。” “逃?”宋年颤抖着声音打断。 他突然上前揪住应缇的领子,怒视对方:“所以当年是你主动从孤儿院逃走的,你一早知道有危险,知道那伙人会来找你?” 被关进实验室的那五年,每每遭遇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痛苦和折磨时,他都会想自己是谁呢?是宋年吧,他只能做宋年了。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身体上经历的痛苦合理化。他是宋年,是宋家遗孤,被坏人抓走质问,闭口不言,誓死保护谬城那起化工厂爆炸案证据的下落。 昔年面对那伙人的盘问,他从哭闹变成惊惧,他根本听不懂那些人嘴里的证据是指什么,更不知道所谓的证据都藏在了哪里。他只有十岁,他只是个孩子,他甚至都不是宋年…… “你为什么要逃走?”宋年情绪失控,他红着眼眶逼问应缇,这么多年来被迫当作替身所经历的那些折磨终于出现了一个发泄口。 宋年气愤、委屈,恨院长和沈红黎这两个罪魁祸首,恨已经失踪的真正的宋年,更恨昔年弱小的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代替你被他们抓走,他们盘问不出什么就把我关进实验室里折磨,整整五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宋年揪住应缇的领子,越绞越紧。 眼眶里泛起泪光,宋年咬牙将人从椅子上拽起来。 “放手,你小子要干什么!”边上的应川眼疾手快,上前去掰宋年的手腕。 应缇神态冷静,拦住应川:“你带袁照临先出去,我和他单独谈谈。” 应川啧了一声,尽管不放心,还是歪头示意袁照临跟自己先出去。 “现在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宋年,我们谈谈。”应缇叹了口气,“抱歉,我还是习惯喊你宋年。”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宋年拽着应缇衣领的手突然泄力,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原地静默几秒,冷声道,“既然你认回你的身份,那我从今天起就不是宋年了。十年也够了。” 无论是许颂,还是宋年,他都是没有家人的孤儿。 “关于袁照临,我还是之前的态度,我不会让你们利用他的。”宋年转身去扭门把手,“如果你们不放手,我不介意玉石俱焚,大不了我们一命换一命。” 应缇沉声道:“如果我说,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联邦卫检部的高层严政霄呢?” “宋年,”应缇朝他走过来,“我要你和我联手,为自己报仇。” 第91章 十年前的牺牲 “当年的事情,一环扣着一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顶替我的身份,又阴差阳错被那伙人给抓走。” 究其原因,无非是院长和沈红黎的手笔,只是院长后来入狱自尽,沈红黎也不知所踪,应缇也大致从宋年刚才的话中听出他是被迫冒充了宋家遗孤的身份。 “我知道你代替我受了很多苦,但是十年前我如果不从福利院逃走,我牺牲的父母,那些在谬城案中牺牲的所有警员,都要枉死了!” 应缇语气激动,他抬手握住宋年的肩膀,嗓音沙哑:“这些年,我受的苦楚并不比你少。” 十年前,谬城案化工厂内有人私下进行腺体实验的消息不胫而走,那时候宋年的父母作为卧底,听从上面命令,以一对外来务工的外乡夫妻身份,进入化工厂成为普通车间的操作工。 卧底的第一个月,化工厂内风平浪静,并没有线人所汇报的违法实验现象,加之化工厂里空间和卫生条件有限,要在这种环境里进行医学级别的腺体实验很困难。 宋氏夫妇一筹莫展,却没有放弃,白天里他们只是普通操作间里的员工,时常三班倒。为了贴合卧底身份,他们像化工厂里的普通员工一样每隔两个星期休息一天。 每到这个时候,是应缇能唯一见到自己父母的机会。 应缇还记得父母每次出任务前都会向他保证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而那一次,自己每隔两周才能见到父亲和母亲一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父亲于深夜匆忙回家,细碎的动静将十岁的应缇吵醒。 他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在客厅里看见父亲打开保险柜,将一卷录像带藏了进去。 “爸爸,你怎么回来了?妈妈呢?” 记忆里的画面定格在那天晚上,后来时过境迁后的某一天,应缇终于明白那天晚上父亲为何会神色匆匆,又为什么在被他发现后及时地安抚他,说将来如果有陌生人问他知不知道这卷录像带的下落,他一定要说不知道。 彼时,宋氏父母卧底一个半月,终于发现了化工厂内的猫腻。 化工厂地上两层建筑表面上只从事营业许可证上标明可经营的业务范围,殊不知这家化工厂内还有个隐秘的地下二层。 那晚宋氏夫妇率先发现入口,一路潜随,并拍下相关证据——冷清的走廊、紧闭的病房和隔离室、以及病房里各种各样精密的仪器。 身穿防尘服的人急匆匆地走进实验室、每隔一段时间便从实验室里传来的哀嚎声…… 拍下的证据由应缇的父亲连夜拿回来锁进家中保险柜,光靠一卷录像带还不够,应缇的母亲留下殿后,紧跟着拿到实验室里的一管药剂。 夫妻俩原本打算收线,通知警局行动,却在离开地下二层时偷听到几个研究员说,明晚严秘书长会过来视察。 十年前严政霄还是卫检部的秘书长,十年后,已经荣升部长,又一步步高升做到两院议长。 宋氏夫妇将收网时间延后一天,本想瓮中捉鳖,将幕后主使严政霄和下面那些人一网打尽,偏偏棋差一着,不知两人的身份早在前一天就暴露了。 等到宋氏夫妇有意通知组织收网,严政霄弃车保帅,一把火将整个化工厂点燃,将实验室存在的证据和相关人证烧个干干净净。 一同遭殃的还有谬城警卫厅在那一天出警的一百三十余名警员。事故过后,生还者不过半数。 “我父母用性命换来的证据甚至来不及送出去,姓严的身居高位,手眼通天,说不准连警卫局都有他的人。” 应缇语气激动,他说:“我不敢赌,也不敢将录像带的下落告诉其他人,我当时年纪小,沉浸在父母去世的伤痛当中,直到被送进孤儿院,有一天做梦醒来,我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应缇停顿,他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太伤心,好几天不吃饭、绝食,我想起我的父母,于是从孤儿院悄悄逃走……” “原本我只是想去墓园见一见我的父母,可我饿了很多天,半路上突然昏倒,醒来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救他的人是在黑道地盘做走私生意的一个小人物,说是救,其实没几天就把他卖给了黑道那边认识的人。 同样经历地狱般的折磨,从十岁到二十岁,应缇被培养成杀手一直在为黑道做事。 第108章 联邦局势如何,黑道的人根本不关心,他们这样的人游走在黑色地带,都是亡命之徒,只图利益。 应缇与之关联颇深,这些年虽为黑道做事,也懂得取巧,知道怎样转嫁矛盾,将组织利益和自己的复仇之路挂钩。 他私心利用自己有限的力量,在这些年一直努力收集严政霄违法的证据。 “被黑道的人收养后,时隔半年,我回过家一趟,看见家门被撬开锁,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说完所有真相,应缇总结道:“幕后之人一定是害怕我父母生前曾手握证据,所以一直都想找到证据销毁。” 宋年迟疑道:“你口中的幕后之人就是你刚刚说的联邦高层,卫检部的严议长?” “没错,他就是幕后主使。”应缇眼底骤现冷漠,“这些年我手握了不少证据,大选在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种畜生上位。” 应缇看向他,语气恳切,“你说当年你阴差阳错被掳进实验室,被当做实验品受尽折磨,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不好的回忆涌上脑海,宋年握紧拳头,他尚犹豫,听见应缇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昔年严政霄的实验室据点可不止谬城化工厂一个。” “另一个实验室,当时是由方氏集团的代理人方江监管。” 难怪,难怪十年前自己被一伙人从孤儿院莫名掳走,整整五年,宋年只知道参与实验的人是露过面的方寒先的父亲方江,却不知道对方居然和严议长有牵连。 应缇:“基因优化技术三十多年前出自方氏集团,法律虽然明令禁止,但抵不住有心之人为非作歹。” “我一直都很好奇,姓严的十年前哪有人才和技术去进行人体腺体实验,这背后一定是有方家人支持。果不其然,”应缇冷笑,“方江这个人渣,早些年便和严政霄合作,两人狼狈为奸,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 “只可惜这个人渣死得早,五年前方氏集团内部因此大换血,方家人护短,只将这事当作一桩丑闻,瞒了下来。” 宋年下意识紧张,他问:“……那五年前方家人知不知道方江曾和严议长有过勾结?”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都是蛇鼠一窝。”应缇冷哼,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年,“现在和姓严的走得近的,不还是方氏集团的人吗?” 从前是方江,现在是方静淞。 “宋年,你不要告诉我,都听到这里了,你之所以还在迟疑,是因为对方是你的前夫,方静淞。” 第92章 猜忌 宋年沉默。不管是为自己着想,还是确实对方静淞有私心,眼下他刚刚得知十年前谬城化工厂案的真相,说实话很难立刻给应缇答复。 这些年,他过惯了逃亡和妥协的生活,自知力量有限,和那些权贵硬碰硬无异于自讨苦吃。宋年不傻,知道应缇眼下言辞恳切,搬出过去的经历无非是想拉他入伙。 但他只是一个学生,没势力、没地位,能起什么作用。 “以你现在的把握,你觉得你能斗得过那些人吗?”宋年问。 应缇却说:“虹区那间被查封的拳场你还有印象吗?先前的幕后投资人是规划局的一位组长,他落马后没过几周拳场便被责令整顿,最近又重新开张。而背后的投资人姓王。” “那人正是严政霄的秘书。”应缇说。 “进去了一个规划局组长,又来了个王秘书,联邦官方疗养院的选址也由夏湾变更为了东湖湾。严政霄一箭双雕,坐收渔翁之利。”应缇的声线冷下来,他看向宋年,冷笑道,“严政霄算计了这么多,你猜他是要做什么?” 从前虹区拳场私下涉及买卖人口的勾当,可想而知这桩灰色生意的背后已经形成了一条多么完整的产业链。严政霄一心利用基因优化技术进行人体实验,实验体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这条人口买卖的产业链对于他来说,又怎可轻易放过。 宋年难以置信对方已经丧心病狂至此,应缇继续说:“这条灰色产业链背后牵扯到不少人,我已经拿到了证据,起码能证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由拳场向东湖湾某间会所里运送人口。” 宋家犹豫:“这就是你的底牌?” 当然不是,除此之外,十年前被父母藏起来的那批药剂和实验录像,是应缇的第二手准备。至于最后的王牌——是宋年。 “比起我,你不仅是证人,”应缇目光缓缓游移在宋年身上,“你那被改造过的身体同样是最好的证物。” 当然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明确方氏集团是否是助纣为虐的敌人。 应缇准备送方静淞一个礼物。 “等着吧。”应缇胸有成竹,释怀般地叹声道,“就看一看,你那个前夫还会不会有一丁点儿良心。” …… 最后一次烧退下后,方静淞身体恢复正常,没再反复起热。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周一他照常去公司,却在这天上午收到一件包裹。 褚辰在收发室看见后替他拿了上来,拆包裹时拆出一张储存卡,包裹上寄信人信息是匿名,填写的地址是离这十公里外的一家驿站,电话打出去也是个空号。 方静淞觉得奇怪,举着储存卡看了一眼,让褚辰找个设备插进去看看。储存卡刚读取完毕,电脑屏幕上出现一段录像视频。 视频摇摇晃晃,拍摄角度隐秘,画面内容却触目惊心——先是一辆商务车出现在某间娱乐场所的门口,五六个身穿统一连体衣的omega被捆着双手押上车,接着车门关闭,沿路驶离。 镜头画面一转,拍摄到这辆商务车离开的地方是一家拳馆,闪烁着的招牌上的logo如此眼熟,方静淞一眼认出地点在虹区。 是先前宋年被误绑进的那家拳馆。 镜头再变,居然停在了一幢高档会所前,门口伫立的两只石狮子张牙舞爪,正是昔日严议长举办生日宴的地方——东湖翠茗。 视频画面结束,陷入最后半分钟的黑屏时间,电脑屏幕映出方静淞眉头紧蹙的表情。 边上褚辰观看后不禁发问:“会长,虹区拳场前阵子不是被责令关门了吗,而且这段视频里被押上车的几个人表情惊恐,怎么有点像绑架?难道说……” 方静淞合上电脑,果断道:“去查。” 这一查,花费了一周的时间,这期间方静淞给宋年打了十三通电话,无一例外听筒里响起的永远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尽管不愿意相信,方静淞还是确定,是宋年拉黑了他。 “查到了,有那段视频作为引导,几乎可以确定那辆出现在虹区拳场的商务车,是在定期往某间高档会所里转移人口。” “被押送的人都是年轻的omega。”办公室里,褚辰将调查来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 方静淞仔仔细细地翻看,资料里包括拳场如今的持有人是谁,以及东湖翠茗那间会所在谁的名下,二者姓名相同,是同一个人。 “王秘书?”方静淞挑眉,两家场所背后的投资人都有严议长身边那个王秘书的份。 褚辰迟疑道:“所以之前那张储存卡,以及里面那段视频的来历都是真的……可寄件人身份信息匿名,万一是个陷阱……” “万一对方是想跟我合作呢?”方静淞眯眼,从容不迫地将桌上的资料放进碎纸机,机器咔咔声中,他面色冷下去,“看来和严议长的合作,要重新考虑了。” 五年前方江私自进行人体腺体实验,为保全集团名声,方家众人以方聿为代表,率先替方江处理了烂摊子,才未将事态扩大。 可惜方江此人早已走火入魔,多年来他甚至将自己当成了实验体,企图用那些研制出的药剂转变自己的性别和基因。 若非用药过量,造成他堂堂一个集团代表整日里浑浑噩噩、状态萎靡,方家人也不会发现端倪,进而牵扯出方江私下进行腺体实验的事。 五年前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彼时方静淞并未参与此事,却知道是方家几位前辈联合集团董事统一口径,将这等丑闻瞒了下来。 至于那些违法的实验室记录,也一并被及时销毁了。 方静淞由此亲身体会到利用基因优化技术私自进行腺体实验,是多么严重且违反科学和伦理道德的事。 这张莫名得来的储存卡,里面记录着虹区拳场私下朝一幢私人会所运送年轻omega的录像,结合两地背后投资者都属于严议长手底下的人,方静淞不得不留心。 包括最近在从父亲那里得知了程仲然自杀的真相后,方静淞对十年前的谬城化工厂一案也在尽力调查。 可一方面此案早已结案,并不好调查;另一方面,谬城案距今过去了这么多年,想要调查其中隐情,更是难上加难。 不管十年前谬城案存在隐情是不是捕风捉影的谣言,但眼下严议长存在操作违法实验的风险,那他们的合作一事就有必要重新考虑。 第109章 距离大选只有不到三周的时间,方氏集团原本作为严政霄背后的最大资本支持者,双方的利益早就已经有了牵扯和交融。 即便方静淞有心退出合作,也不好完完整整地脱身。搞不好还会被对方以利或名声挟持。 方静淞正愁容,两天后就收到了严政霄的邀约。 东湖湾疗养院即将竣工,严议长邀请一众企业代表提前参观他负责的疗养院建设项目,并未为下周的开园仪式剪彩活动做准备。 方静淞如期赴约。 当初官方疗养院选址看中的是环境和交通,如今建成,疗养院单面朝江,坐落在半山腰上,盘山公路与江滨并行呼应,周围环境寂静空幽。 院里基础设施完善,病人还未转入,护工和医生就已经搬了进来。 一行人听着严议长对疗养院的介绍,沿着走廊走进病房里观察,最后就近在会客室坐下休息。 随即有人进来为他们这些人倒茶,方静淞心思不在这处,他望了眼周围的这些企业代表,不知道有多少人早就知道严议长的计划。又有多少人像他一样被蒙在鼓里,被严议长的佛口蛇心所欺骗。 注意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两只烟头,方静淞神情微怔。屋子里暂时没人抽烟,即便抽烟也是刚抽,疗养院昨日建成,今天才开放待客,这间会客室里的烟灰缸内居然有两只烟头。 方静淞眯眼,烟头上的银色圈条标记也如此眼熟。 在他认识的人里,抽这牌子的烟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不好意思先生……” 突然的抱歉声让方静淞回神,刚才进来倒茶水的女人在为一位客人倒水时,不小心将水倒满了出来。对方摆了摆手,没在意,倒是调侃女人怎么穿着白大褂来倒水。 严议长笑着说女人是李医师,如今疗养院刚建成,外援招待还没请。女人颔首为下一个人倒茶水,方静淞看见对方的侧脸,觉得有点眼熟。等到这位李医师走到他的身边倒水,方静淞脑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名字。 李青茗。 昔日在收购“屿森”后,他曾多次让人力资源部向其名下实力不凡的研究员抛出橄榄枝的人。但当时对方几次都回绝了集团的职位邀请。 如今她居然为严政霄做事。 方静淞心中疑虑更深,他重新望向那两只烟灰缸里的烟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束参观疗养院的行程后,方静淞返回公司,电梯一路上行,等到门开他刚好和等在电梯口的方寒先遇见。 方寒先晃着手里的一沓资料和他打招呼:“方总。” “外面谈生意刚回来?”方寒先挑眉。 方静淞右眼皮跳了一下,越过人直接走出了电梯。 方寒先原地不屑地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方静淞并非外出谈生意。 几小时前,方寒先先一步去见了严政霄,疗养院的会客室里,方寒先不请自来,“严议长,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啊。” 和对方合作了这么久,口头保证就像是空白支票,说不担心是假的。 对方老谋深算,笑着回复他:“那是自然。比起你父亲,你做事要利落得多。” 从离间胡家与方氏集团的关系,到一步步促进方氏集团和严议长合作,背后少不了方寒先的助力。 只是现在瞅着对方和方静淞相谈甚欢,方寒先怕严政霄这个老狐狸过河拆桥,到时候再忘了当初答应他的条件。 严议长闻言安抚他,承诺当初答应的条件不会忘记。 快了,只等大选之后严议长上位,届时一切与方氏集团的合作都将交由他方寒先负责,他会一步步架空方静淞的位置,拿回属于自己的负责人职位。 …… 傍晚方静淞下班,吩咐司机先去一趟a大。最近他一直联系不上宋年,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人可以问。 半路上他在车里又给宋年打了一通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方静淞虽然生气,但没忘记自己开始打不通宋年的电话,是从上周自己醉酒后在校门口的车里强吻宋年之后才有的。 他的求爱行为不仅没用,好像还吓跑了对方。 方静淞叹了口气,不过他没忘记正事,这边他已经对方寒先起了疑心。他交代褚辰找两个靠谱的人先盯着方寒先。 商场如战场,与虎谋皮有风险,一着不慎,可能满盘皆输。如今方静淞已经对严议长有了戒心,后续的合作也有意终止,但在之前,如果方寒先早就与对方有勾结,事情就复杂了。 保不齐自己已经误入圈套,脱身都是妄想。方静淞不得不为集团的名声和前途考虑。 白露刚过,傍晚时温度偏低,微风里也增添了些许凉意,方静淞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连锁咖啡店落座。 十分钟后,覃水稚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坐下来说:“抱歉,我等会儿有兼职,要赶地铁。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问吧。” 方静淞为她点了杯咖啡,问道:“宋年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你知道吗?” 覃水稚摇头,“这学期我们只在手机上聊过天,我课程忙,小年好像也挺忙的,从开学到现在我们基本都没怎么见过面。” 覃水稚说着顿了一下,她知道小年和他的alpha丈夫已经离婚了,为了保护好友的隐私,覃水稚有所隐瞒,没说出自己知道的全部。 她好奇道:“那个,你们不是有联系方式吗?你怎么……不自己问小年?” 对面人沉默,覃水稚意识到自己好像戳中了对方的什么痛点,讪笑两声。 这时候咖啡上来,覃水稚尴尬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听见男人淡声说:“他把我拉黑了。” 覃水稚差点被嘴里咖啡呛到,她看了眼手机,装出坐立不安的样子,说:“我兼职快迟到了,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好像得走了。” 尽管没问出宋年的近况,方静淞还是礼貌起身,“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用不用!”覃水稚摆手,拎起书包准备溜,走到咖啡店门口时又纠结地停住。 “其实……”覃水稚不忍,跑回来告诉方静淞真相,“你不知道吗,小年他其实已经申请休学了。” 第93章 “你在哪里” 未来两天,方静淞心思沉重。他无法得知宋年的下落,在从覃水稚口中得知宋年已经休学的消息后,他不仅觉得错愕,还觉得气愤。 他不自觉将宋年休学的原因归结于自己,以为宋年是故意躲着他。导火线是那晚他在车里吻了宋年,第二天他就开始打不通宋年的电话了,宋年将他拉黑,对那晚他的那些推心置腹的告白充耳不闻。 方静淞觉得气愤,长这么大没人能让他做到这一步,宋年却拉黑他。素来高高在上习惯了,纡尊降贵也有底线,而且方静淞认为自己借醉酒告白已经是他做的最掉价的事情了。 可那日在咖啡店里,面对宋年已经休学的情况,他还是想从覃水稚那里打听到更多有关于宋年的事情。 他问覃水稚知不知道宋年为什么会休学,问她知不知道宋年现在的住处在哪儿。看着眼前姑娘支支吾吾的表情,他就知道宋年是铁了心不告知身边人他的下落。 方静淞忍气吞声地离开。两天后,也就是今天,他在公司处理文件时心不在焉,最后喊进来褚辰,让他用手机打电话给宋年。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褚辰愣了一下,在方静淞的要求下按下了拨号键。 几秒后,电话里传来机械般的冰冷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褚辰挂断手机,尴尬地回答方静淞:“没人接,可能是宋小先生在忙吧。” 让方静淞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不确定宋年是不是拉黑了他这边的所有人的号码,傍晚他下班回去,情不自禁就让司机将车开到a大校门口。最后都打开了车门,方静淞走向学校大门,突然停下脚步。 他差点忘了,他现在不是家属,私自找进学校询问宋年的下落并不符合规矩。 周围陆陆续续经过外出校门的大学生,不远处烟火气十足的小吃街,以及晚高峰拥挤的公交车行驶而过,方静淞转过身,突然觉得有点茫然。 他落寞地回到车上,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自己以前和宋年相处的经历。 离婚非他所愿,到后来不得不和宋年离婚后,一开始,他还可以用“戒断反应”来为自己的心乱找补;等到后来想念起宋年,他就用自己和对方身处同一个地方,相距不会太远、相见也随时可见的理由,来减轻分别的思念。 现在宋年休学,彻彻底底地从他世界里离开,坚持生气没两天,方静淞的心就落了空。 原先的气愤都变成了委屈,他觉得宋年狠心,不告诉他一声就突然失踪,转念又想起现实——宋年已经和他离了婚,完全没义务再和他有联系。 多种感情交杂反复,在方静淞的心里盘旋、缠绕,他开始受不了,胸腔里堵塞得难受,拳头也越握越紧。 第110章 到家后他脸色铁青,晚饭也没胃口再吃,管家多关心几句,得来的回应是方静淞突然用不悦地声音问他:“你的号码能联系上宋年吗?” 管家微怔,开始时都没反应过来,最后拿起手机打宋年的号码,听筒里嘟嘟两声,接着被对面挂断。 管家抿唇,一脸抱歉地拿下手机,刚要开口就见方静淞神色冷峻的朝他摆手。 果然,宋年果然拉黑了他这边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方静淞呼了口气,转身上楼。 半小时后在厨房整理冰箱的管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喂?管家。”是宋年的声音,他在电话里解释说,“刚刚你打电话,我不方便接就挂断了。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所有有关方家人的联系方式,宋年原本在那晚都删了个干干净净,轮到最后,他还是留下了管家的电话没有拉黑。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宋年没有把事情做绝的习惯。 就算是为自己的私心吧,但能让管家给他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正经的事,所以宋年才在得空后回拨了过来。 管家招呼他,问他晚饭吃了没有,“我以为小先生你会因为和先生已经离婚,连我的电话都不会接了呢。” 宋年讪笑,“当晚不会。怎么说其实管家你也算我的长辈,我在方家时没少得到你的照顾,我一直都记得的。我吃过晚饭了,你呢管家?” “吃过了。”管家笑着回答,旋即话锋一转,说:“先生倒是一口都没吃。” “……”电话里陷入沉静。宋年唇角的笑容僵住,选择装聋作哑。 管家却接着对他说:“先生心情不好,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工作的事,早出晚归,前阵子还在生病发高热呢,后来都昏了过去,梦里喊宋小先生你的名字……” 宋年握紧手机,打断道:“管家,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小先生,我听说你休学了,是真的吗?” 宋年顿了下,回答道:“是。”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没什么原因,”宋年不想透露自己的情况,着急想要挂断,就故意说:“生活压力太大了,学费和生活费我负担不起,就选择先休学一年再说。” 管家愣住,随即心酸:“小先生,你受苦了。你可以和先生说的,他一直……” “管家,我真要挂了,我这边还有事。” 管家着急道:“先生他一直都没想要和你离婚的。当时你们离婚的时候,如果有一方早一点把话说明白,其实根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是我要离婚的。”宋年出声打断,普通的误会是可以说清,但他和方静淞之间的矛盾又何止是普通的误会。这其中掺杂着太多利用之心和身不由己,宋年实在有心无力去和管家言说。 “走到这一步挺好的。”宋年说。 “可……”管家叹气,“那晚先生醉酒过后,就一直在想办法联系你,在得知你休学后更是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年微怔,那晚和方静淞在车里接吻的画面不由在他脑海里浮现,他攥紧五指,轻声说:“他找我做什么?” 随随便便喝醉酒跑到他的学校,再随随便便借醉酒之名对着他强吻,说一堆狗屁不通的肉麻情话……宋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窝囊得不行,被已经是前夫的方静淞占了便宜,还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他难道忘了他以前说过,我在他心里是怎样卑劣、虚荣、又撒谎成性吗?”宋年装作洒脱,用打趣自己的语气笑着说,“其实走到这一步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最后一句话,他反复强调了三遍。 管家许久未应声。良久,电话那端依旧没有管家的回应,宋年试探地喊了一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道清冽嗓音陡然透过听筒传过来。 “宋年。” 宋年身体一僵,一秒辨认出这个声音是方静淞。 alpha嗓音沙哑,语气恹恹的又含着很重的鼻音,宋年紧张地握着手机,听见他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好吗。” 第94章 见面 若非对面的声音确实是属于方静淞不错,宋年简直要怀疑自己在这一瞬间幻听了。 宋年还在愣神,对面的方静淞因为没有及时得到他的回复,又低声问道:“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宋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语气竟有点心虚:“我觉得我们以后好像没什么要联系的机会了,你我生活圈不同,留着联系方式确实没必要……” 宋年说着说着声音弱下去,点到为止,话说到这份上他认为方静淞应该听得懂。 方静淞确实听懂了,宋年此话一出,他不仅听懂了,还自动在心里添油加醋,认为自己现在成为了宋年厌弃的人。 “我让你这么避之不及吗,宋年?”方静淞说。 “嗯?”宋年的大半注意力都被方静淞说话时的奇怪声调吸引,男人鼻音有点重,语气也不复平时的冷淡倨傲。 联系方才管家在电话里说的有关方静淞的近况,宋年多多少少心生恻隐,“我听你嗓子都哑了,咱俩还是别聊了,各自早点睡吧。” 让宋年联想方静淞会哭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想到鼻音重的原因也许是对方正在感冒。 印象里方静淞生活规律,饮食健康,身体素质向来好得很,但光是他知道的这个月方静淞生病的次数,就不止两次了。 “拜拜。”宋年出声要挂断电话。 “等等。”方静淞问,“你目前住哪儿?” “这是我的隐私。” 方静淞被噎,瞬间无所适从,顿了下,他继续道:“你和管家说你休学是因为负担不起学费,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你开口,我完全会帮你。” “方静淞,”宋年不耐烦地打断,“你在说什么梦话?” 方静淞面无表情:“我说的最多的梦话是前几天在梦里叫你的名字。” “你……”宋年被堵得哑口无言,无奈道,“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我管你是不是,”不等方静淞回复,宋年立刻冷脸说,“我挂电话了。没事别联系我。” 宋年挂得果断,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果断里掺杂了多少紧张和脸红心跳的幻想。方静淞被管家的呼喊声叫回神,他把手机还给管家,说:“找人查查电话那头的定位在哪儿。” 管家微怔:“先生,这不太好吧。” 方静淞疲倦极了,他叹了口气,步履沉重地走上楼梯,“去查吧。” …… 比查到宋年目前下落要快的,是下面的人先查到了方寒先近几日的异常行踪。方静淞人在办公室,褚辰将这几天派人跟踪方寒先所得来的信息展示给他。 “二少最近下了班都去了景泰夜总会,听前台经理说,二少是那里的常客。这里是跟拍的几张照片,二少在包间里和几个陪酒的omega在玩牌。”褚辰将调查资料铺开在办公桌上。 “这几张照片,是方二少当天去了东湖翠茗会所吃饭,那地方不好进,负责盯梢的人没能拍到二少在那里见了谁。” “东湖翠茗?”方静淞拿起照片,将手底下的人这些天跟踪方寒先所拍到的东西扫视了一遍,“景泰夜总会那边,能查到监控吗?” “背后控股人是孙公子,十打十的生意人,花钱办事,应该没问题。”褚辰说。 “我心里有个猜测。”方静淞拈着照片边角,眼神渐冷,“记得宋年被绑进虹区拳场那次吗?” 当时方寒先口口声声说那天救下宋年是巧合,可却将胡尚峰接触宋年的照片发给了他。 事情结束后,他便查过,胡尚峰只是偶尔照访过拳场,交集并不深,拳场背后的交易纠葛与胡家人也没有关系。 当晚胡尚峰出现在那里难道也是巧合?方静淞心思缜密,疑心一旦生了,便不信巧合可以当作某些事情的借口。 这些年,方寒先如何不安分方静淞一直是知道的,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方静淞从来没放在心上。 一是方寒先是方家人,所犯过错再多,若非危及集团利益和家族根本,方静淞即便发作,也知道方聿和方家的几个长辈也会松口保人。 一忍再忍是因为觉得对方成不了气候,但方静淞若较了真,必定是要纠集过往,再加上新的调查证据,一并发作将人按倒。 他将桌上资料归整,吩咐褚辰继续派人盯着方寒先的动静,“景泰夜总会那边你去办,看他是真的在那地方寻欢作乐,还是掩人耳目私下里在会见什么人。” …… 大概是大选在即,和严议长早就有所勾结的方寒先按捺不住性子,生怕对方不守信用反水,三番五次递消息要求同严议长会见。 严政霄忙于大选的事,分身乏术,根本没空见他,推了身边的王秘书去应付。 王秘书跟在老谋深算的严政霄身边,口蜜腹剑的本事多年来修炼得炉火纯青,见面便安抚对方,漂亮话说得好听悦耳。 第111章 “方二先生放心吧,你想要的严议长都会成全你。要知道,方氏集团最瞩目的‘基因优化技术’,真正的研发者三十多年前被方家人隐瞒了身份,即便程仲然死了,这样大的丑闻一旦暴出来,可是会牵动法庭的。” “来日方长,”王秘书微笑道,“方二先生何愁这集团代表的位子不是你的呢?” 送走了方寒先,王秘书推开办公室的门,毕恭毕敬地将话复述给领导听。 严政霄摆手,信任手下的处事能力。临了,秘书还是问了他一句:“议长,您真的打算让方二少接手方氏集团吗?” 王秘书相信自己的眼光,比起个人能力,明显眼下方氏集团的掌权人方静淞更胜一筹。 办公桌后的男人笑了笑,“方氏集团拥有联邦最先进的技术、人员和实验室,未来不论谁接手集团,关键的是要与我站在同一边。” “议长的意思是……”王秘书斟酌道,“目前您进行腺体实验的事是秘密,若方静淞知道后反对,不愿与您合作的话……” “所以才说,未来方氏集团的代表,只能是与我站在同一边的人。”严政霄冷哼一声,“商人,最应该看中的是利益,他若是聪明,就能明白基因优化技术是新世纪多么伟大的科研成果。” …… 翌日,距离那晚与宋年结束通话过去了三天后,方静淞查到了宋年的定位。 看着先前那通电话的定位信息显示人在南区的棚户区,方静淞稍显错愕。 知道人大概没出什么事,悬着心稍稍放下了点,很快方静淞又觉得心酸,因为他记得宋年在电话里说他休学的原因是因为负担不起学费。如今定位信息显示宋年身在南区的棚户区或许不应该让他感到意外。 他没想到宋年在离开他后生活会变得如此困难,突然就后悔当时离婚时自己没有强硬一点,即便因为宋年想尽快离婚而拒绝浪费时间进行婚内财产分割和分配,他也应该给宋年一些现钱的。 即便宋年想断绝得干干净净,即便omega当时连他们的婚戒也没留下,即便自己当时因为宋年的那句“我讨厌你”而备受打击,方静淞想,自己作为丈夫,那时候也该对宋年在经济上尽力弥补的。 工作上的事他可以很好应付,在感情上他好像总是很迟钝。方静淞此刻后悔万分,他推了自己未来两天的所有工作行程,决定今晚连夜开车去一趟南区。 他按下内线电话喊来褚辰,一边起身整理衣襟,一边交代褚辰这两天在公司里替他处理一些能简单处理的事项。 褚辰一一应声。方静淞看了眼腕表,不欲耽搁,抬手拧开办公室的门把手。 “等等!”褚辰突然出声,拿出震动的手机,看见底下人发来的消息后,喊住了方静淞。 “会长,刚刚下面人发来消息,说二少下午去了南区。”褚辰抬起头,在方静淞的注视中惊讶道,“方二先生他……去见了宋小先生。” 第95章 “是我” 方寒先能出现在南区本就不平常,去见宋年就更奇怪了,方静淞内心不由生疑,他没有叫司机跟着,而是亲自开车前往南区。 全程一共耗费两个多小时,从方静淞上车开始,他就在思考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渐渐地,他便开始担心宋年的处境。 他不知道方寒先为什么会了解宋年的下落,不知道方寒先为什么会去见宋年,在他的认知里,方寒先和宋年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某一瞬间,方静淞想到近期自己查到的有关方寒先的所作所为,也许是底下人打草惊蛇,让对方起了疑心;也许方寒先见宋年有别的目的……不管哪一种,方静淞此刻都难以心平气和。 他按照褚辰给他发来的定位,驱车靠近定位点,棚户区建筑低矮却密集,连栋的廉租房和商铺挤在一起,路道很窄,再往前将车子开进去很容易造成堵车。 等方静淞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车堵在街道中央被前方一辆小货车挡住去路,那辆货车正在给路边的一家商铺卸货。 棚户区的夜晚和首都的夜晚没有分毫差别,只是用嘈杂的人声替代了川流不息的鸣笛声,街边旧商铺里映出来的廉价白炽灯替代了城市的霓虹灯。 一辆车型和车牌号都足以彰显车主人身价不菲的车子出现在棚户区的街头巷口,由于停留时间过长,已经吸引了不少过路民众的注视。 方静淞此刻坐在车里眉毛皱得老高,他将手指轻敲在方向盘上,盯着车灯照出的前方街道上,那些穿着朴实、朝他露出好奇目光的人群。 堵在路中间的货车一时半会儿看来是移不走了,方静淞打转方向盘,将车退至到后方稍微宽敞的路段,靠边停在一个巷口,做出下车步行的决定。 双脚刚落地,他就踩到了一处小水坑,似乎昨天这里刚下过雨,基础设施老化的棚户区道路不仅不宽敞,某些地方还坑坑洼洼。 溅起的泥水弄脏了方静淞的裤脚,他强忍着洁癖从小水坑里走出来,随即一股难闻的气味从旁边下水道里散发出来。 方静淞拧着眉,抬脚走向夜市中的人群。他一边打开手机,照着三小时前的最后定位寻找宋年的下落,一边在拥挤的街道上尽量避过行人,见缝插针地朝前赶路。 棚户区涵盖了南区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地方不小,生活在这里的人却也很多,除了生活水准降低,棚户区里五脏俱全,该有的设施和生活交易一样不少。街边商铺习惯用音响招揽生意,放着吵闹的dj音乐,门口的招牌也闪眼得很。 固定的夜市,流动的摊贩,来往的行人,嬉笑嘈杂的交谈声,每一样都和出现在这儿的方静淞格格不入,他挤在人群里行走,不多时便出了汗。 最后在距离手机里显示定位的最后五百米的地方,一人迎面和方静淞撞上,手机被撞掉在地,方静淞捂着自己被撞到的半边肩膀。 尚顾不得痛,垂眼扫到撞到自己的黄毛青年,对方嘴里朝他喃着对不起,却在弯身捡被撞掉的东西时,一并将他的手机给顺走。 方静淞刚喊出一声,就见对方跌跌撞撞跑远。他追出去几步,眼睁睁看着顺走他手机的地痞黄毛在夜市密集的人流里消失不见。 方静淞全然未料到这一遭,他像个倒霉孩子怔在原地两秒,最后忍下怒火,凭借刚刚看手机的记忆,继续朝定位上的地方走。 先前根据宋年和管家的那通电话,方静淞让人查到宋年的通讯地址,地点只能锁到南区棚户区。今晚临行前褚辰发给他的这个定位,则属于方寒先最后出现在南区的地点。 方静淞从首都一路赶过来,中间有时间差,后续派去跟踪方寒先的人这会儿已经跟着方寒先离开了南区。 方静淞凭着这唯一的机会,锁定到宋年出现的地方,他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是期望能借此见到宋年。 所以堵车难以通行时他可以下车赶路,被脏水溅湿裤脚他可以忍受棚户区糟糕的环境,就算被小偷顺走手机他也能凭着烂熟于心的定位信息继续寻找宋年的下落。 他怕自己晚到,怕宋年早已从那个地方离开。棚户区从南到北六公里,今晚让他在这里重新找到一个人很难。 可方静淞还是晚了一步,他走到棚户区的南码头,一艘轮船刚刚出港,汽笛声悠长深远,他站在夜风里望着码头上的白炽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内心倏地怅然。 在周围转了转,码头上除了船工再没其他人,方静淞向几个船工打听宋年的下落,烟递出去,船工们问他要找的人长什么样。 方静淞愣了一下,拈着烟嘴低声开口:“20岁,很年轻,模样清秀,笑起来有梨涡。” 船工们面面相觑,方静淞后知后觉,轻咳一声这才补充更多细节。 但船工们都说没见过他口中的人,每天码头人来人往,三小时前他们尚在船上,哪里能知道码头那会儿来了什么人。 “不过咱们倒是记住了你。”船工们朝他打趣,目光流连在他周身的气质和衣着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方静淞不是本地人。 方静淞向船工们打听了离这最近的电话亭在哪里,他离开码头,原路返回朝原先的那条街道走,找到电话亭时方静淞才意识到他没有零钱投币。 离电话亭最近的商店是一家金鱼店,方静淞进去换零钱,为了礼貌,他不得已买了两条金鱼。 换完零钱后,老板将灌满水装着两条金鱼的白色塑料递到他手上,方静淞拎着金鱼走向路边的电话亭。 拨打第一遍电话时,直到铃声结束对面人都没有接起他的电话。 方静淞不得不投下第二枚硬币,漫长的嘟嘟声中,方静淞不自觉地握紧了听筒。 他只换了五个硬币。 他突然害怕,会不会等到硬币用完,宋年都不会接起他的电话。 “嘟嘟嘟——” 路中间不时有车辆驶过,车灯照亮封闭电话亭的玻璃,折射出刺眼的白光,方静淞扣紧手心,两条金鱼的重量仿佛超越了极限,塑料袋勒得他掌心生痛。 第112章 他抿唇,投下最后一枚硬币。 漫长的忙音过后,电话终于接通。 “喂?你好,哪位?”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方静淞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是我。宋年,我来找你了。” 语气急转变化,方静淞声调软下来,他说:“我迷路了,你能来接一下我吗?” 第96章 装可怜 宋年刚从菜市场回来,手里提着一条东星斑和一把西芹,他站在路边,距离袁照临的那间廉租房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接通了反复骚扰他的电话。 自从恢复记忆后宋年便谨慎很多,加上好友袁照临身份敏感,宋年出入廉租房都十分小心。目前袁照临枪伤快痊愈,综合应缇先前对自己和盘托出的真相,宋年从决定休学开始,便搬来了南区居住。 廉租房两室一厅,暂时成为应缇他们的据点,袁照临因为养伤挪动不得,应缇他们除非必要,平时也并不会过来。 至于宋年搬过来的原因,一是木已成舟,纵使他百般后退,现在好像也无法再回到从前那样的生活了。二是他想着既然决定与应缇合作,就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未来的人生。 应缇的具体计划至今未向外透露过,宋年明白他的顾忌,同样宋年也有自己的顾忌。 往小了说,他们是一群目的相同、都曾遭受过严政霄等势力迫害过的人。往大了说,他们正在做的以及即将要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场结局无定数的豪赌。 现实中太多事务缠身,于是宋年不得不决定休学。出租屋里,连续好几个夜晚宋年都在和袁照临分析利弊,两人都想得到一个答案,来告诉他们这样一着不慎就可能丧命的决定究竟正确与否。 恰好不久前方寒先突然到访。对方倒是很懂宋年拉黑他联系方式的心态,换了个新手机号打给他,在电话里约他见一面。 宋年心下一惊,拒绝的话没说出口,就听方寒先这人直截了当的威胁他:“宋年,你知道我这人做事不计后果,你要是不见我,我就去见你。” 方寒先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今天你接通了电话,大不了费些时间,后天,或者过几天,我寻着这通电话的ip地址,总能找到你的具体位置。” 宋年握紧拳头,将见面地点约在南码头。 前脚刚送走这尊大佛,宋年沿着码头漫无目的行走,等到平复心情后去到菜市场,想着出租房里的食材不多了,袁照临还是病号,一日三餐最好要吃点补身体的东西。 到了吵吵嚷嚷的菜市场,宋年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显示的陌生电话,警惕心使得他选择挂断。 可这通电话总是不厌其烦地打来,宋年不禁觉得奇怪,终于在铃声第五次响起时按下了接听键。 夜风夹带着海水的潮湿,身后是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宋年站在路边,仔细听能听见远处海浪的声音,可电话里的声音比周围所有的声音加起来都足够震耳欲聋,只是让他听到就瞬间怔然在原地。 “……方静淞?”宋年错愕,“你说你现在在哪儿?” 宋年的警惕心是否包含对方静淞此人的提防暂且不确定,但在听到对方一五一十和他说明是什么时候来的南区时,宋年的一整颗心除了震惊竟还生出难以名状的惊喜。 理智很快将这冒出苗头的喜悦冲散,宋年在等待对方回应的短短几秒里,条件反射一般环顾四周。 某些酷似晚上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的剧情轮番在脑海里上演,可惜周围只有路过的车辆,掀起的灰尘扑鼻呛人。 电话那头属于方静淞的声音温和冷静,却依旧让宋年听出来不自然的尴尬,宋年问他为什么能找到这,方静淞开口却告诉他说自己手机丢了,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棚户区里到处找他。 宋年更加震惊了,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这预示拒绝见面的话术,方静淞一听就能领悟,面对宋年的疑问他一个都没回答,而是避重就轻地说自己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车子开不进来,轮胎也坏了,我身上零钱不多,信用卡在这里好像并不方便。” 方静淞适时将自己的处境说得再严重些,“我的手机是在找你的路上被一个扒手顺走的,除了在公用电话亭打给你,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见我,有什么话电话里不能说么……” “你把我拉黑了。”方静淞说。 宋年哑口。许久等不到电话那头的人回应,方静淞善解人意地开口:“我知道我突然过来会给你造成困扰,但只有这一次,有些话我需要当面说。” “所以,宋年,来见我好吗?”方静淞软了语气。 棚户区的每条街道宋年都熟悉,他按照方静淞在电话里的描述找到那间电话亭,脚程不过十分钟,等宋年赶到,老远就看见那个站在电话亭边的身影。 alpha身姿挺拔,熨烫妥帖的西装衣襟和袖口处多了不少褶皱,发胶定型的背头有两绺头发垂了下来,让男人平日里这副一丝不苟的严肃装束平添了两分随意。 如果宋年没看到方静淞手边还突兀地拎着两条金鱼的话。 “咳。”宋年走近,轻咳一声当作尴尬的开场白。 见宋年出现,方静淞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扯唇,原本想朝人露出一个问候的笑容,但等自己日日夜夜想见的人走到面前时,方静淞心里竟蔓延出一股酸意。 他实在笑不出来。 “宋年。”方静淞叫自己日夜都想叫的人的名字,好像一句咒语,念出来就能安心。 “嗯。”宋年不自然地点了下头,触及方静淞的视线,alpha的眼睛亮闪闪的像黑曜石,盯得他没看几秒就别过了头。 来接方静淞的路上,宋年本想见面后就理直气壮地和这位不请自来的前夫理论两句的,但现在见到了人,alpha不仅略显狼狈,还在见到他后第一时间对他露出一副……一副劫后余生般的感激表情。 宋年又咳了一声,提议两人换个地方说话。 他在前面领路,方静淞跟在他后面问他现在住哪儿,宋年打哈哈:“棚户区就这么大,能住哪儿就住哪儿。” omega的刻意回避让方静淞听懂对方是怎样巴不得同他避嫌,心间说不上的失落,方静淞噤声跟在宋年身后。 半天没听见男人说话,宋年不由放慢脚步,转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表情凝重的方静淞,问:“你手里的金鱼是怎么回事?” “换零钱时买的。”方静淞的目光落在宋年手里提着的东星斑和蔬菜上,“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吃的?” 宋年心道这问话也太明显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宋年这一刻挺想看方静淞继续吃瘪的,于是他坦诚回答:“不是,这是两个人的晚饭。” 方静淞闻言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的侧脸,这时候他竟然不敢问宋年今晚的这顿晚饭是要和谁一起吃。 “我们好像才离婚一个多月吧。”方静淞差点没忍住咬牙切齿。 宋年装傻充愣,将人带到码头附近,离港的船刚开走不久,远处的汽笛声穿透海雾传来,夜色中宋年提高手里的那条东星斑,朝方静淞狡黠一笑:“有话就直接说吧,我还要赶着回去烧鱼。” 不出意外,alpha的表情僵了僵,脸色立时变得难看。 毕竟和方静淞结为伴侣生活在一起一年时间,有些时候宋年还是了解方静淞的。比如现在,男人的情绪变化完全在宋年的意料之中。 生活在一起久了,阴阳怪气的本事宋年也学会不少。 示弱装可怜不过一小会儿,方静淞就原形毕露,用怨夫的姿态质问和朝宋年抱怨:“三小时前,你在这见了谁?” 宋年唇角笑容僵住,他陡然一眯眼看着方静淞,缓缓道:“你跟踪我?” 第97章 解脱 “你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到你。”方静淞目光沉沉的注视宋年,“你知道我在来南区前,每天下班后都会去一趟你的学校吗?” 宋年微怔,夜风吹动男人额前的发丝,那双如宝石般摄人心魄的眼睛折射出某种炙热的情感,对视的一刻,宋年如触火焰,烫得他眼神躲闪。 “所以我找到覃水稚,向她打探你的近况,当她跟我说你已经休学时,我除了震惊还有失望。” alpha压低眉眼,轻声问:“宋年,你是在躲我吗?因为那晚我在车里吻了你,你对我避之不及……” “方静淞!”宋年及时叫停,闻言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晚他和方静淞在车里纠缠的画面,顿觉尴尬。 他不知道方静淞是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来这句话的,眼神责备地看向对方,宋年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想将话题跳过。 “休不休学是我的个人选择,不干你的事。” 方静淞静静地盯着他,“如果我说我那晚根本没醉酒,而且很清醒呢。” 第113章 宋年惊讶,开口结巴:“……那就说明你不是酒品差,而是人品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宋年轻咳一声,正色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搬来了这里的?” “我用了点手段,通过那通你打给管家的电话查到你的定位。” 他就知道!宋年气得牙痒痒,他认为方静淞疯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 “是,离婚了。”方静淞比他反应快,接过话茬,语气不悦,“你不用强调很多遍。不用每次见到我,都要强调我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宋年小声嘀咕:“你知道就好。” 落入耳中听得真切,方静淞心梗,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宋年,我以前没觉得你做事果断。你拉黑我和褚辰的联系方式,为什么最后又留下管家的?” 方静淞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嫉妒,他在宋年心里连备选都不是。omega的心软和考量,从来没为他留下一分一毫。 宋年垂下眼睫,这个时候才注意到alpha皮鞋上的脏污泥渍,他沉默一瞬,回答:“在方家时管家对我很好。” “我就对你很差?”方静淞不由皱眉。 宋年抬起头看着他,“你今天过来就是和我吵架的吗?” 方静淞瞬间哑火,他垂眸看着眼前人,目光从上到下,扫过omega饱满的额头和红润的唇,一个多月过去,宋年确实眼见的清瘦很多。 想起之前在管家电话里听到的宋年说自己休学的原因是负担不起学费,方静淞几乎可以确认,像宋年这样平日里勤工俭学的穷学生,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根本不可能轻易放弃学业。 当然除了愧疚,方静淞此时担忧更多。 他问宋年:“你在这儿见了方寒先,对吗?” 宋年一愣,随即听见alpha追问:“你们为什么会见面?是他联系的你,还是你主动联系的他?” 方静淞眯起眼眸:“我都不知道你们居然私下有联系,宋年,你别告诉我你说的晚饭,今晚是要和他一起吃的。” 一连串冒犯的质问听得宋年下意识反感,本来还在错愕方静淞为什么连方寒先的行踪都了如指掌,话落他只觉得胸口冒火。 不久前方寒先和他的对话犹在耳边。 “和我大哥离婚后,你倒是过得滋润。” 三小时前,同样是在码头,方寒先见到他的第一眼,戏谑地开口。 宋年面色冷淡地望向来人:“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慌什么,”方寒先双手插兜,扯唇微笑,“放心,我只是过来见你一面,看你过得怎么样。” “对了,恢复自由身后你有去监狱看望过你的那位亲友吗?”方寒先挑眉,有意试探他的反应,“探监的时候会发现袁照临已经越狱了吗?” 宋年时刻保持警惕心,他看着方寒先大笑,笑容残忍又病态,男人说:“宋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感情。” 今晚的方寒先很不一样,宋年觉得对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方寒先却继续对他说:“不久前袁照临被全城通缉的公告你应该看见了吧,我本不想关心你的死活,但是还要奉劝你一句,在南码头棚户区躲着,不是长久之计。” 宋年终于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方寒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抽上,他转身面朝码头的栏杆,远眺阵阵海浪翻涌起伏,日落时刻的码头竟恍惚有种与世隔绝的平和感。 宋年看着方寒先迎风抽烟,半晌,对方转头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么多年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是什么感觉?宋年,不,许颂。” 方寒先一字一句揭穿他的身世,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然你以为沈红黎在咖啡店要挟你那次,为什么后面这事突然又不了了之。” “是我花钱替你摆平了这事,也摆平了沈红黎这个烂人。” 宋年惊讶,久久才想明白前因后果,他面色难看,问方寒先:“为什么?” 方寒先不放过他脸上的所有表情,omega除了震惊还有对他的恐惧和忌惮,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回复:“那时候你还有作为棋子的价值,我可不想被什么人给打乱我的计划。” “沈红黎当时就告诉了我你的身世,眼下事情告一段落,你就不想去找你自己真正的家人吗?”方寒先垂眼看着他,“别忘了,你不是宋家遗孤。” 心理防线立马竖起十二分的警戒,宋年沉声道:“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呵。”方寒先点着头冷笑,“还真是当替身当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话锋一转,方寒先突然迟疑道:“别是还抱有幻想,以为你能和方静淞再次复合吧?嫁入豪门的戏码只此一回,再想爬上枝头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方寒先语气嘲讽,“当年你是怎么嫁给我大哥的,你和我心知肚明。” 宋年微怔,冷漠抬眼,轻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方静淞关系不和吗?你早就视他为死敌,现在你为他说话,绝对不是为了他着想。” “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和我见面说这些话的目的,但我就一句话,我做什么都和你无关。”宋年说,“你再怎样和方静淞斗,是你的事,我和他已经离婚,对你也不再有利用价值。今天过后,我们不会再见面。”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眼下,宋年从三小时前的那段记忆中回过神,他一点点抬起头,注视眼前人的眉眼。他不傻,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方静淞。 alpha几次三番要求见他,那双流露情意的眼睛不用本人说话就足以让宋年看后心惊肉跳。 昔日经历以及他与方静淞的婚后相处生活,无一不在告诉他,他与方静淞是两条交叉后便渐行渐远的相交线,仅有的一次交集,历时一年时间已经是极限。 宋年突然就想赌一把。他坦诚点头:“是,我是见了方寒先。” 目光一刻不错地盯着宋年,方静淞不确定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问:“你们聊了什么?” “聊合作的事。”话落的一瞬,宋年突然发觉自己的喉咙控制不住地发紧。 隐瞒在心底的愧疚和丑陋的真相即将呼之欲出,宋年攥紧手里的塑料袋,朝方静淞勉强地弯起唇角:“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和方寒先早就认识了。” “在和你结婚之前,我们就认识了,他是我的雇主……我是他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短短两句话,宋年几乎花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得出口,他仰头看着方静淞,佯作的笑容实在刺眼。他看到方静淞微微拧起的眉头,以及脸上逐渐显现的困惑。 宋年说出全部真相。 一年前,他答应和方静淞结婚的全部真相。 为了佐证自己没有撒谎,宋年甚至准确地报出了他们婚后的前半年,自己每次是如何潜进方静淞的书房,以及都为方寒先递了哪些隐秘的商业消息。 生意场上竞争有得有失很正常,方静淞从来没将他和宋年婚后的前半年时间里,集团偶尔失败的生意谈判当回事。 事情的本质也并不在此。 他只是有点困惑,迷茫,还有怔愣。 即便眼前的宋年还在喋喋不休地将他和方寒先之间的交易一字一句地都朝他说出来,方静淞仍然没有第一时间去相信。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终于,宋年当着他的面红了眼眶,声音也突然抖得不像话:“方静淞,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了钱答应和你结婚,为了活命答应做方寒先的眼线监视你,从始至终我都在骗你……” 心脏上的某处突然塌陷,方静淞脚下失重,后退一步,他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向宋年,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血液从头到脚凉得彻底,一种被算计的顿悟感直冲他的胸腔,再深入感染到他的脾胃。 半晌,方静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死心地开口,“那爱呢?” “婚内你口口声声对我示爱,全都是演戏吗?” 指甲抠进掌心皮肉,宋年别开直视alpha的眼睛,说:“和你离婚,我只觉得解脱。” 第98章 破裂 宋年明白,像方静淞这样高傲的人,当初面对他恢复记忆提出离婚时突然一反常态,必定是有原因的。 人是喜欢念旧的生物,或许他对方静淞来说就是一只看的过眼的宠物,历时一年,日久天长后产生了一丝感情,所以乍然分别时方静淞会恼怒和抵触。 宋年习惯了将自己放在低位,从小到大的逃亡经历让他很清楚人情凉薄,比浮云还要易散的道理。在这一点上来说,他和方静淞居然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 年龄,身份,地位,每一样他都和方静淞云泥之别,这唯一的相似之处,最后让他们两人一人变得迟钝,一人变成胆小鬼。 第114章 宋年不再言不由衷,失忆时他尚且能对方静淞直白示爱,现在他看着男人后退一步朝他投来的陌生眼神,心脏不由抽动,宋年依旧选择直言,将自己的全部包括难堪的一面向对方一字一句都说出来。 他做好被alpha审判的准备,直到他看见方静淞看他的眼神变得充满厌恶,这一秒心还是凉了半截。他确实没赌赢。 像是安慰自己不要当面失态,宋年唇角强撑笑容,与此同时自嘲地想,看吧,谁会在了解到一个人丑陋的真面目后继续再朝他靠近呢。 于是维持着自尊心,他漠然开口:“没记错的话,方先生,您的易感期快到了吧。” 他又开始用敬称,拉远两人的距离,明明此刻两人正面对面,横亘在他和方静淞之间的东西,却永远充满了谎言和利用。 “所以你最近才会想起来找我,对吗?”宋年抬高脖子,轻蔑地看向方静淞,似乎在赌注输掉的这一刻,企图用这种方法来翻盘,才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可悲。 “你来a大找我,借着醉酒在车里吻我,和我说一堆迷惑人心的话,其实那些话根本没有半点真心,对吧?”宋年拆穿alpha的虚伪,说方静淞的一反常态都是因为ao信息素的吸引力作祟。 “包括你今晚自作主张来南区找我,装作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其实就是因为你的易感期快到了,而你生理有缺陷,你有洁癖,你只是暂时过不去心里那关……” 声音停顿,宋年看见方静淞的脸色在他的声音中一点点变得阴沉。他咬唇,接着一鼓作气贬低男人的所作所为,“你这样实在是让我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方静淞终于开口,他朝前一步,靠近宋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昔日的伴侣。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宋年,第一次见识到omega的狠心和不择手段。 宋年听到方静淞倏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轻到宋年尚没听出笑声里的其他感情,便转瞬即逝。 “回答我,宋年。你觉得我什么?” “卑鄙?”方静淞冷笑,“还是恶心?” 宋年闭眼:“83%的信息素匹配率不是什么命定之番,方先生,如果你不想吃药度过易感期,凭借您的身份地位,找到能助你度过易感期的omega根本不是难事,你没必要……” 下巴突然被抬起,宋年抖了一下肩膀,没说完的话梗在喉头。 捏住他下巴的手力气很大,宋年本以为方静淞一怒之下会掐死他,可他等了很久,等到自己的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alpha依然没有下一步动作。 缓缓睁开眼,宋年看见海风渐起的码头,alpha恍惚被迷了眼睛,正眼眶泛红的盯着他。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很会骗人吗?” 宋年愣住,方静淞呼吸气短,再开口声音开始变得沙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轻贱?我方静淞就是个卑鄙龌龊的只想着和别人上床的人,是吗?” “因为你付出的真心是假的,你就以为别人的示好都是假的,是吗?”手指下滑,方静淞握住宋年的肩膀。 “是,我们结婚一年,关系并不亲密,”方静淞轻喘着气,妥协一般地朝着宋年点头,“我对你冷淡,对你不好,过去对你说过很多重话……可是宋年,你就有对我很好吗?” “你欺骗我这么多次,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你和方寒先居然还有勾结。” 他握紧宋年的肩膀,在omega避开脸时突然冷笑,“我确实轻贱。我以为我在挽回的人对我起码还有一丝真心,现在看来确实没必要。” 宋年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方先生原来还看重真心吗?” “你这样的人,也会知道真心被践踏时是什么感觉吗?”宋年觉得好笑,直到现在他都不认为方静淞来找他是因为对方在乎他。 “你走吧。”宋年率先结束话题,他决绝地转过身,月光照亮堤岸下的水波,海浪的声音淹没他内心汹涌的苦涩。 他听见方静淞说:“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向闵家人告知你的下落,闵家人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宋年闻言微怔,他刚想开口问清楚是什么情况,就听见方静淞说:“宋年,咱俩好聚好散。” 这是方静淞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身侧的影子动了动,终于在脚步声中退场。宋年面朝码头栏杆,空气中咸湿的水雾仿佛洇湿了他的全身。 他伸出手,缓缓向上抚过脸颊,只摸到满手的潮湿。 他回过头,看见某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夜色浓重,最终将他和方静淞一步步隔绝在两个世界。 …… 方静淞连夜开车回a市,半路上他的体温开始不正常地升高,他强忍着失重的感觉,在服务区短暂休息后借用电话打给了管家,让他提前在家里备好药剂和冰袋。 如果没猜错,他的易感期提前了。 高速服务区的阻断抑制药限量售卖,寻常alpha为解燃眉之急买一盒便已足够,方静淞扣了三粒阻断抑制药片就水服下。 身体感官和易感期发作时的生理反应分秒对抗,难以消下去的体温预示了效果浅显。 方静淞不由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反复高热的病况,直到下高速,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他打开车载音乐,接着第二次服药。 车子按照导航开往祁山别墅,在距离目的地的三公里外,车载音乐切到那首《爱之梦》,两次有关宋年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席卷在方静淞的脑海。 他脸色难看,喉咙里突然泛起一股腥甜,接着视线模糊,方静淞迅速急转方向盘。 刹车声响彻在夜晚的半山公路,车子撞到路边树干,瞬间将方静淞拉回现实。 跌跌撞撞地走下车,磕破的额头上鲜血正往下滴落,方静淞却仿佛浑然未觉,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三公里之后,家中别墅出现在视野里,门口保安等他走近才看清他满是血迹的脸,于是慌里慌张按下内线电话打给屋里的管家。 保安挂了电话准备上前扶他,方静淞已经喘着气走进了大门,闷声不吭地朝前厅走去。 快到门口时和管家撞上,管家见状大惊失色,语无伦次问他发生了什么。 方静淞只交代管家派个人去把车子开回来,他绕过管家进门,走到客厅置物柜处找到医药箱,拿出里面的阻断抑制药干嚼着吃下,再为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叫家庭医生过来,方静淞闭眼扯松领带,声音已经哑到极致:“只是易感期,身上这些血是外伤,不严重,我自己处理就好。” 管家原本还要帮忙,方静淞已经兀自提起了医药箱,他冷静交代,“原来的手机丢了,明天帮我准备一只新手机,号码先不注销。” 管家点头:“好的先生。” 方静淞回了卧房,他自己照镜子处理额头上的伤口,止了血后上药,接着贴上纱布。 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眼底血丝仿若蛛网,离得近看才惊觉有些瘆人。 方静淞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丢下棉签,走进浴室里打开了花洒。 凉水洇湿衬衫,从头浇到脚,他闭眼忍受身体的高热,心脏位置跳动剧烈,伴随着隐隐的闷痛感,快要超越身体高热的痛苦。 一夜未眠,方静淞在浴室里泡了一夜的凉水,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不多久楼下传来响动,是管家叫来了家庭医生为他检查身体。 方静淞从浴室里出来,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楼。他气色不好,家庭医生一眼看透,最后盯着息素检测仪叹了口气,说:“方先生,这是您第二次易感期提前了,这次是什么原因?” 方静淞沉默,额头上的纱布经过一夜的折腾中间洇出了一抹血痕。 “您最近有见过什么人吗?”家庭医生欲言又止,面对方静淞得不到答案,便转头看向旁边的管家。 管家微表情松动,只稍作点头便让家庭医生立刻领会,“如果说上次易感期提前是因为宋小先生的信息素诱导,那么这次就有点奇怪了。” 家庭医生的声音突然顿住,明知道身为外人不该过问方先生的私人生活,但是身为医者,询问这些又是必不可少的。 “方先生,恕我多嘴,即便你和宋小先生离婚,其实也不该影响到你的私人生活的,毕竟你们没有永久标记过,照理说两方都不会受到信息素的诱导和影响……” 方静淞抬起头,淡声打断道:“给我开点营养液和抑制药就好。” 随后说完起身上楼,方静淞回到卧房打开新手机,一切必要的联系方式管家都已经贴心完备地为他重新添加好了,他打给褚辰,将原先被自己推后的两天行程重新安排上。 “公司那边我明天过去,通知下去,一切行程照旧。” 褚辰应声,接着向他汇报刚从景泰夜总会调查到的东西,“会长你猜的不错,方二先生几个月前曾在夜总会vip包间会见过胡尚峰,不止胡家人,严议长身边的王秘书也曾在那里和方二先生碰过面。” 第115章 “加上先前派人拍到的方二先生出入东湖翠茗会所的照片,他和严政霄有勾结的事看来是板上钉钉了。”褚辰顿了顿,问道,“会长,现在你预备怎么办?” 结束与严政霄的合作本就不易,如今再加上方寒先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和对方勾结上的内应,接下来让集团完好无损地脱身只怕更难。 眼下似乎也只能按兵不动。 方寒先是否走了他父亲方江的老路暂且不知,可是事实摆在这儿,方静淞不得不多想。 他并非以小人之心揣度自己的这位堂弟,五年前方江造的孽实在触目惊心,他不会再让方氏集团陷入昔年困境。 挂了电话,方静淞拖着病躯前往老宅。 提起五年前的事情,方聿有心无力:“那种不光彩的事,一旦被人揭发,整个方氏集团都要被问责。当年的实验资料当然是全部都销毁了,你现在重新提这事是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方静淞眼神淡漠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这些年你为了制衡我,总是有意无意提拔方寒先,可你看中的好侄儿继承了他父亲的狼子野心。” “五年前他能独善其身,是因为方江死了,你和方家其他长辈觉得当时他年纪小,父之过不应该殃及子女。但事实证明,你养了条喂不熟的狗。” 方静淞冷笑一声,“现在这条狗正暗地里与外人勾结呢。” 方聿思忖片刻,问:“你是怀疑当年这事还有隐情?” 已经很明显了,严政霄借职务之便私下进行腺体实验,表面上严政霄邀请他与方氏集团在东湖湾疗养院的建设项目以及后续的开展活动上进行合作,暗地里却和方寒先同时有勾结。 两人达成了哪些不为人知的合作虽不可知,但也能猜到,毕竟能让严政霄感兴趣的肯定是有关实验的东西。 五年前方江是腺体实验的初涉者,方寒先何故能与严政霄一拍即合? 如果五年前方江背后的人不止他自己,那么是否有严政霄此人的参与?十年前的谬城化工案后来草草结案,真相被掩盖的原因到底是因为证据不足,还是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大? 方静淞看向方聿,对方抽着烟斗陷入沉思,半晌后终于给出一个关键线索:“不过,当年方江死后,在他实验室里参与实验的那些研究人员得到消息后都机警地先一步逃走了。” “后来等我带人赶到,整座实验室只剩一个被留下来销毁档案没来得及逃走的实验助理员。当年方家花钱摆平了这件事,那个实验助理后来拿到钱也离开本地了。” 方聿看向儿子,迟疑道,“时隔太久,你现在要找到这人怕是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他手里也不可能会有当年的实验资料。” “不过如果你真的需要,做父亲的可以帮你。” 方静淞倒是没拒绝,“多派点人手,时间不等人。” 他起身告辞,方聿敲了敲烟斗,突然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方静淞没应声,走到门口,方聿突然打趣道:“宋年那孩子你真的不打算追回来了?” 方静淞脚步一顿,脸色彻底不好了,“都离婚了,追什么。” “行。”方聿点头,“有几个家世不错的omega,我看着还行,人家也认识你,对你印象挺好,我这边把资料发给你,你抽空去见一见?” 方静淞沉下脸摔门而去。 第99章 痛苦 从前每次易感期,方静淞都可以靠吃药度过,偏偏近两次易感期发作时他的情况格外严重,吃药虽然可以压抑性/欲,却无法抵抗身体上产生的副作用。 头痛欲裂,精神衰弱,即便靠工作转移注意力,方静淞也无法时刻做到静下心来。第二天褚辰进来汇报工作时见他脸色不佳,建议他回去休息。 眼下这个节骨点,即便方静淞有时间休息也不敢松懈。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从早晨到现在已经他抽了两支烟,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和情绪的焦躁,方静淞叮嘱褚辰加派人手。 无论如何,都要赶在大选之前找到五年前那个在方江实验室里的助理员。 褚辰点头离开办公室后,方静淞预备抽三根烟的手突然顿住,他现在状态极差,用尼古丁麻痹神经的成瘾性行为不外乎饮鸩止渴。 方静淞扔下烟盒,深呼吸一口气,背靠座椅闭上了眼睛。 闭目小憩的短短五分钟里,脑子里轮番浮现宋年的脸,走马观花一般,最后画面定格在昨晚两人在南码头边的争吵和告别。 理智和自尊心告诉他为这样一个骗子浪费感情不值得,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却是痛苦。 身体因为阻断抑制药的副作用而感到痛苦,想起一年前宋年之所以选择和他结婚的原因会痛苦,明明当初自己的目的也不纯粹,但他就是痛苦。 原以为昨晚宋年在对他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后,他会对宋年恨多一点,但好像没有。 他悲哀地想到自己的出身,刻薄寡恩的成长环境,多年来养成自己冷漠倨傲的性格……程仲然死前的忏悔和怨憎,报应不爽到他身上,最后果然是他承担了母亲的诅咒。 ——方静淞,你真活该。 他在心里默念,突然自嘲笑出声。 短暂的五分钟休息时间已经算宽裕,眼下还有事情要解决,方静淞分身乏术,即便顶着易感期的身体素质和糟糕的心情也要强作镇定。 他走出办公室,准备去茶水间为自己倒一杯咖啡提神,茶水间恰好有两个员工在,正笑着闲聊,见他出现突然噤声,齐齐喊了一声“方总”。 临走了,方静淞还听见他们在讨论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昨晚车子撞上路边树干,事后让人拖去检修,车前灯报废,挡风玻璃也受损了,方静淞命大,除了脸和额头受伤,手脚无碍。 公司里员工不知道实情,坐实从前爱八卦员工的猜测,都以为方总是妻管严,被老婆揍完挂一脸彩还来公司上班。 这些议论自然传不到方静淞的耳朵里。不过也不怪底下员工瞎猜,自从他和宋年离婚后,手上婚戒就未摘下过。 初心是不想家事被过问,平时应酬已婚的身份可以为他避免很多麻烦和骚扰,至于私心……方静淞闭眼,咽下嘴里的苦咖啡,不愿再想。 晚上回去,他托医院定制的信息素抑制手环已经送了过来,家庭医生照例为他量了体温,检查了信息素指标,每一样都偏高。 方静淞将手环开机,输入使用人信息后,“滴”的一声,显示匹配已完成。 放在以前,这种大多用于临床治疗手段的抑制信息素的方法,向来适用的人群,属于信息素数值不稳定或者阈值过低很容易受到异性信息素侵扰的人群。 方静淞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到手环,才能压抑住自己易感期时的信息素外溢现象。 “方先生,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你这两次的易感期很明显不正常。”家庭医生开口。 方静淞沉默。 “中间你生病反复高热那次我就提醒过你,最好去中心医院的检验科做一下血液检测。” 家庭医生语重心长,“讳疾忌医没有好处,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我这边还是建议你去做一次全身检查。即便真的确诊后遗症,这种病也并非属于绝症,只是会……” “只是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有尊严罢了。”方静淞突然出声打断,他看向家庭医生,轻声道,“你想说的是这个,是吗?” “方先生你言重了,虽然目前没有根治的办法,但只要定期服药还是会像寻常alpha一样生活的……”家庭医生有点惶恐。 方静淞气息沉了,他很累,也没有功夫去思考自己是否真的有病,他收回眼,摆手让管家送客,自己起身上楼。 三天后,方聿派去的人有了消息,方静淞接到方聿的电话,方聿告诉他昔年服务于方江实验室的那名实验助理员的下落,并说这事不好办。 方静淞看着方聿发来的资料,那名助理员竟然身处南区。他暂时抽不开身,派了褚辰过去,等见到真人,才知道方聿说的这事不好办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那个实验助理员刚刚硕士毕业,如今年龄也没超过三十五岁,可褚辰到地方后给方静淞发来的视频里,显示对方衣衫褴褛,走路跛脚,竟然在垃圾站周围靠拾荒为生。 褚辰向附近居民打听,都说这人是个傻子,脑子有点问题,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了,明明家里住着正常的房子,天天却往脏兮兮的垃圾站跑。 褚辰担心是方聿先生找错了人,所以向方静淞汇报他那边的情况。方静淞第二天要去见严政霄,明天东湖湾疗养院正式竣工,严议长一早派人递来消息,邀他参加剪彩仪式。 与之项目有关的企业老总都收到了邀请,方静淞暂时过不去南区那边,只让褚辰先盯着那人,再作考量。 剪彩仪式当天,媒体记者同时到场,这项由卫检部严议长负责的建设项目,成果显著,第一批来自贫民窟的病患已经被安排进院,提供相应医疗设施的企业属方氏集团占据大头。 第116章 严政霄在剪彩仪式上一通作秀式的发言,博得镜头和话题,直播现场秩序良好,活动有条不紊地往下进行。 庆功宴由严政霄一早就安排好,仪式结束后,载着各行业内大拿的豪车从疗养院驶向东湖翠茗会所。 不同于严家之前在这儿办的那场生日宴,方静淞一行人被领进更为隐秘的私人包间。一桌人笑着落座,主位上的严政霄举杯朝众人示意,赞赏各企业的老总对他的大力支持。 末了,严政霄起身走向方静淞身边亲自敬酒,“方会长,合作愉快。” 没端起的酒杯被男人提前碰了个响,方静淞唇角微动,举杯迎上去,“合作愉快。” 直到庆功宴结束,现场不少合作商陆续离开,方静淞借口起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台前,他摊开掌心,服下刚扣下来的两粒抑制药,同时调高左手腕上的手环数值。望着镜子里的人满脸水珠,方静淞轻喘着气抽出两张纸巾擦面。 再回包间,撞见严政霄身边的王秘书刚架着醉酒的最后一名合作商送出门,方静淞进去拿落下的外套,主位上的严政霄微笑着朝他开口:“今天方会长没带助理过来?要不要安排我的人开车送你回去?” 方静淞酒喝的不多,他闻言微顿,回答时装作有些醉酒的样子,推辞说:“不劳烦严议长了,司机还在外面等我。” 严政霄挑了挑眉,等方静淞走出包间的前一秒突然开口说:“第一批病人刚收治进来,按照规定,都是面向贫民窟最无权无势的可怜人,只是其中有一个病人病情有点特殊,不知道方会长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原本以为会开车前往疗养院,严政霄却领着他出了包间后直奔某座私人电梯,显示屏上楼层层数一点点向下,最后停在地下三层。 方静淞内心怔然,一瞬间想到之前收到的那件匿名包裹里的储存卡。 其中记录虹区拳场定期向东湖翠茗会所运送人口的景象本就够触目惊心,方静淞原本没机会查证到会所的内部,眼下严政霄竟主动领他进入私密领域。 方静淞眯眼,“这地方居然有地下三层?” 护工推着严政霄的轮椅走出电梯,男人轻笑,向他介绍那位病人的情况,“本来满足条件是可以进入疗养院接受免费治疗的,可让我棘手的是那个病人病理情况异常,昨天在运送途中突然出现了上吐下泻的情况。” “到地方一经检查,信息素指标紊乱不说,药检结果竟然显示阳性。”严政霄啧了一声,“我担心这种瘾君子出现在疗养院里会影响其他病人的身心健康,就把他暂时关到了这里。” 穿过长而静谧的走廊,护工推着男人停在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方静淞不禁谨慎,他不知道严政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当他还在怀疑时,严政霄已经让护工打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门后的场景出奇得诡异。 不是什么刻板印象里的瘾君子发癫发狂或者狼狈求饶的模样,四面不透风的房间里不加任何装饰,只有一张医用病床。 床上人一身白色连体衣罩在身上,四肢分别被绑在床头床尾,浑身上下插着数不清的管子。 边上心电仪有规律地响着,滴滴滴。 方静淞注意到病人脖子上缠着的那些厚重的纱布。 他正疑惑,突然听身侧的严政霄笑了一声,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磕了药的omega发起疯来力气和alpha比竟也不遑多让。” 严政霄推着轮椅靠近病床,指着床上人轻飘飘地说:“这个omega的腺体没了。” 方静淞大骇,目光重新看向病床上的那个omega,严政霄状似可惜的摇头,“磕药磕疯了,昨晚他挖了自己的腺体。” 严政霄回过头,见方静淞面色难看,继续朝他诉说更多omega挖掉自己腺体的细节。 不知道是不是刚服用过阻断抑制药的缘故,方静淞此刻神经兴奋,只通过这些言语描述就能在脑海里补足画面。 残忍,血腥,暴力,随着更多细节暴露,他闻言突然手脚发麻,胃里也止不住地翻江倒海。 “为政为商,难做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严政霄适时倒起苦水,诉说自己招揽疗养院项目的建设是多么不容易。 若非知道严政霄的真面目,方静淞都要被他的一面之词给骗了。 他甚至怀疑严政霄是故意带他来看这些。 病床上的omega究竟是自己挖了腺体,还是被严政霄挖了腺体都不一定,方静淞能确认的,是严政霄果真在私自进行腺体实验。 “没了腺体的omega还有什么价值呢,也是可怜。”严政霄拍了拍手,等在门外的护工进来推他出去。 方静淞强忍着不适感跟着一起出去,身后房间重新关上,残忍血腥的画面却让人久久难忘。 “既然事情出在我负责的项目中,这个omega的死活到底是一命,我当然要负责。”严政霄转过头看他,突然勾起唇,问,“方会长,你说呢?” 方静淞微微蹙眉,如他所想,刚刚的所见所闻都是严政霄对他的试探。 “基因优化技术有再造之力,普通的beta都能在实验中被改变性别,生长出腺体,何况病房里那个本身就是omega。” “方会长,”男人意味深长地开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不知道这个忙,你肯不肯帮。” 从东湖翠茗会所出来后,方静淞脸色发白,中途他叫停司机,下车在路边吐了出来。刚好对面就是药店,司机慌张从药店买来解酒药递给他,方静淞接过药却没吃。 他盯着药盒看了一会儿,手指突然捏紧药盒,闭上眼说:“去中心医院。” …… 两天后,方氏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支持联邦新法案落地,并为下周三大选的候选者之一,卫检部的严政霄议长拉票。 现场同步直播,发言人代表为集团执行总裁方静淞。 镜头里,alpha止咬器覆面,西装革履的站在话筒前,面对媒体记者的疯狂追问,眼底情绪淡漠。 周围工作人员手牵手形成人形格挡,直到发言结束,才谨慎地护送男人退场。 与此同时,身在南区廉租房里的宋年看着电视屏幕里的画面,握紧手里的遥控器,按下了暂停键。 “看不下去了?”应缇倒坐在椅子上,两手趴着椅背朝宋年挑了下眉毛。 宋年表情难看,绷着脸沉默。 应缇耸肩,“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方氏集团和严政霄蛇鼠一窝,看见了吧,别对他们这些上流权贵抱有期待,你的前夫方静淞也一样,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草菅人命的混蛋。” 事到如今,宋年终于放弃曾经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看向应缇,淡声道:“你筹谋这么多年,如果真的有把握靠那些收集来的证据就能扳倒严议长,为什么之前还对他进行暗杀?” 应缇笑了一声,似乎意外宋年居然有脑子问出这个问题。他知道受制于人不自由的感觉很糟糕,也很操蛋,可是面对复仇大业,他不得不用尽手段让宋年答应和他合作。 “你不懂。”他说,“没有什么比亲手手刃仇人的感觉要更刺激,这些年,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念头就是想着有一天一定要亲手送严政霄下地狱,为我死去的父母报仇,让他们的牺牲被看见。” “不过那狗日的警惕心强,一次暗杀不成,再近他的身就很难了。”应缇沉声道,“不过无所谓了,五日后大选,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严政霄的罪行一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公之于众。届时我倒要看看,他这种人到底能不能下地狱。” 宋年问:“那天你说要送给方静淞的‘礼物’,是什么?” “我不说你也猜的到吧。”应缇瞥了他一眼,“虹区拳场的地下生意,严政霄贩卖人口用作腺体实验的录像。可你的前夫方静淞在得到证据后这么久都没有作为,不仅不退出合作,现在还公开宣布支持严政霄。” 应缇嘲弄道:“你觉得方氏集团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方氏集团,新闻发布会候场室。 方静淞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离开会场,手机刚刚打开便跳出来一堆未读消息。 邮箱最新一条讯息来自中心医院的官方账号,附件里那条醒目的体检报告只需要轻轻点开便会自动下载。 方静淞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迟疑了一瞬,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接入来电。 刚接通,褚辰焦急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 “会长,查到了!我查到了!” 蹲守数日,终于让褚辰逮住了那个实验助理员装傻充愣的证据。 “当年事情败露后,他本来负责销毁实验资料,却私心作祟,偷偷藏了下副件。后来方家留他一条命,他收钱跑路后,这些年一直在东躲西藏,因为怕被严政霄的人发现灭口,在南区定居后便更名改姓,选择装傻充愣来保命。” 灭口?严政霄?方静淞嗤笑,“果然,果然当年方江就已经和严政霄有所勾结。” 第117章 “会长,我两小时后返程,这边已经派人在盯着这货了,免得他再逃走。”褚辰道,“还有当年的实验资料,一共涉及三十六个孩子,每一个孩子的资料和实验前后的观察日志都有记录,等会儿我拍照发给您。” 当年那个实验助理员将相关实验资料拷进了u盘,褚辰已经将那些实验资料都打印下来,一张张拍照发给了方静淞。 手机连续传来消息提示音。 整整三十六名孩子的实验报告,刷屏一样的发到了方静淞的手机里。 新闻发布会候场休息室,工作人员为他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方静淞双腿/交叠,背靠在沙发上一张张点开手机里的照片查看。 清一色的八到十岁的孩童,大多是出身可怜没什么背景的孤儿。 方静淞半分钟划动一次屏幕,看到中途时他端起手边的纸杯,就在翻到下一张照片时,他突然愣住了。 眼前这份实验资料的姓名栏处写着:宋年。 年龄:10岁。 右上角贴着的照片,是一张稚嫩、又令方静淞只是看到那双熟悉的眉眼就能认出来的脸。 手里纸杯落地,溅起满地水花。 方静淞站起身,下一秒眼前一黑,手机落地。 周围工作人员大叫:“方总!” 第100章 淹没 方氏集团于今日召开记者会,发言人方总刚下会场就晕倒在休息室里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耳聪目明跟到后台休息室门口的记者还没拍到关键信息,就被在场的工作人员提前发现给轰走了。 此刻休息室大门紧闭,在这项保密性工作之外,今天记者会的后续专题临时通知由集团的另外两位董事进行发言。 没人注意到专人电梯通道正徐徐往下,直达大楼的b1层。 二十分钟后,褚辰从南区回程的路线因一通电话而临时改道,他挂掉公司人员打来的电话,重新输入导航目的地,变更为首都中心医院。 等褚辰到达医院急诊部病房,看到了守在一旁的管家。 “褚特助。”管家见他出现,朝他点了下头。 “会长他怎么样了?” 管家叹了口气,回答:“医生说是受易感期影响,加上连日疲劳,所以才晕倒,不过暂时没事了。” 褚辰闻言愣住,他看着病床上的方静淞,早在路上得到老板晕倒的消息之前,褚辰就在看那些发过去的实验资料。 不出意外,褚辰最终也看见了那份属于宋年的实验记录报告。只是还没等他吃惊,就接到了会长晕倒被送医的消息。 褚辰突然有另一种猜想,会长应该是比他早看见了那份属于宋小先生的实验资料,所以才会在新闻发布会的后场突然晕倒。 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记录,每一页都触目惊心,当看见宋年的名字赫然印于纸上,褚辰尚且悲痛动容,何况是与宋小先生有过感情的方先生。 看着病床上昏睡的人,褚辰握紧拳头,看向一旁的管家:“我留下来一起照顾会长。” 不知道方先生什么时候能醒,管家一把年纪熬不了大夜,被褚辰交代回去准备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营养餐带过来就行,这边病房有他照看。 夜里八点医生查房,守在病床上前支着胳膊打盹的褚辰闻声醒过来,看着医生为方先生测量体温、检查信息素数值,接着换下点滴,交代他这是最后一瓶,挂完记得提醒护士拔针。 “行。”褚辰点头,送医生出去。 他刚从南区办事回来,之前为了蹲守那个装傻充愣的助理员也是连着几夜未睡了,现下精神有点萎。看了一眼病房里昏睡的alpha,褚辰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他准备下楼买点提神的东西回来,还有晚饭也没吃,但是没敢耽误,一来一回统共没超过十五分钟,褚辰在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份快餐和一杯浓缩咖啡。 他先是打开病房的门,漏了个缝隙看床上人依旧昏睡,接着又把门合上,拎着快餐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将盒饭摆上。 吃完饭回病房,一开门却见床上空了,褚辰吓一跳,左看右望,正要着急按响床头的护士铃,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问他:“我手机呢?” 褚辰回头看见是方静淞,悬着心放回肚子里,“会长……你怎么在外面?”目光瞥见男人手背上冒着血珠的针孔,褚辰又吓了一跳,正准备重新叫护士过来输液。 被方静淞出声打断:“褚辰,我手机在哪儿?” 褚辰愣住,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在床头的病历本下找到alpha被盖住的手机,褚辰连忙将手机递给男人。 方静淞走进病房,将手机解锁,时间显示晚上八点半,离今日记者会整整过去了十个小时。 “会长,您的点滴还没挂完,”褚辰担心地看了一眼男人的手,又看向旁边的输液架,“要不我去叫护士过来?” “褚辰。”方静淞坐回到病床上,抬起头看着他说,“我没事,不用叫医生。” 褚辰一时进退两难,纠结地看了眼床头被拔掉的输液针头,被方静淞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alpha淡笑开口:“怎么,医生检查出来我是得了绝症吗?” 褚辰愣了愣,立刻解释:“当然不是,医生说了你是因为身处易感期加上精神疲劳所以才突然晕倒的。 ” 费劲力气做出来的笑容闻言僵在唇角,方静淞的脸色沉了沉,最后变得惨白。 “会长?”见人许久未言,褚辰喊了一声。 方静淞抬眼,突然说:“有吃的吗,下去帮我买一份吧,我有点饿了。” “好的。”走到门口又停步,褚辰想起来什么,看了眼手表,回头对方静淞说:“管家回去准备营养餐了,这个时间应该快过来了,不过要是会长你等不及,我就出去买点,主要是担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您吃不惯。” “没事,”方静淞朝他摆手,“你去买吧。” 褚辰点头,没注意到病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屋内人突然阴郁下来的脸。 二十分钟后,褚辰提着打包好的病号餐回来,第一时间注意到床上人又不见了。 他放下手里的打包盒,走到门外走廊喊了几声“会长”,无人应答后,走进病房的洗手间敲门。直到卫生间的门被他打开,里面依旧是空荡荡没人,褚辰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他边打电话边冲向护士站,手机里传来无人接通的提示音,褚辰气喘吁吁地来到护士站,着急说:“快,有病人失踪了!” 十分钟后,看着监控显示的画面,褚辰内心大叫完了。 原本正要通知管家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打,褚辰跑向电梯正好和提着营养餐走出电梯的管家撞见。管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褚辰一把拉回电梯里。 “会长刚刚支开我自己走了,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占线。”褚辰快速解释,“快,现在追出去也许还来得及!” 管家抱紧手里差点滑落的保温桶,问道:“你知道先生会去哪儿?” 褚辰顿了下,如果没猜错的话…… “南区,”褚辰说,“会长一定是去了南区!” 此刻,一辆在中心医院路对面等客的出租车刚刚开走。 导航上目的地显示南区棚户区,司机打表计价,全程两百一十公里,司机心想这单跑完得到半夜了。 大晚上拉了个跨市的单子,路途遥远,司机本想开口和上车的客人闲聊几句天,抬眼透过后视镜瞅见后座的客人举起手机贴在耳边,大约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司机也就暂时没吭声。 手机丢后,新换的号码就派上用场,方静淞想了想,没有直接打给宋年,他将宋年的号码发给自己在警卫厅的熟人。 一小时后,精准到具体街道和门牌号的定位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方静淞打开车窗,迎着夜风缓解身体的痛,在到达目的地的前十分钟,他重新打开手机。 邮箱里,最新一条邮件附件显示已经下载完毕,附件标题是血检报告。 早就对宋年的号码熟悉到倒背如流的程度,方静淞在下车的同时打开了拨号键。 嘟嘟嘟——电话接起。 “你好,请问哪位?”omega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站在南码头对面的街道,方静淞举着手机,朝前看到远处的灯塔,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求之不得的某种东西,原来一直都是由宋年掌控。 宋年从来都不是非他不可。 而真正需要对方垂怜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没有什么戒断反应,也不是因为不甘心,更不是来自信息素的吸引,方静淞清楚地知道他爱宋年,迟钝又后知后觉地爱上了他的omega。 于是分别后的时日,他成了一艘迷航的船,摇摆不安,直到在今晚沉没。 海水灭顶。 他快要死了。 方静淞突然想到,比起他的痛苦,十年前被囚禁在实验室里的宋年,会不会经历更百倍的痛苦。 第118章 “为什么?” 只要一想到宋年遭受了这些,似乎omega所有的谎言都有了解释,方静淞控制不住地手抖,他握着手机,声音接近哽咽。 “为什么,宋年……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第101章 宋年,跟我回去 这通电话在拨出去的前一秒,方静淞已经预见到了两种结果,不外乎宋年在听到是他后,选择果断挂断电话,或是骂他不守信用,对他的厌恶又多上一分。 但方静淞已经不在乎任何结果,今晚他独自前来见宋年完全是本能驱使。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全身上下的器官跟着苏醒,五感每分每秒都被那份记录着有关宋年的实验资料而牵动。 彼时他如坐针毡,支开褚辰就逃出医院,大脑仿佛只剩下一个指令,那就是去见宋年。 他有很多话要问宋年,也有很多话要和对方说,于是在即将到来的零点时刻,方静淞站在夜色的街道中央,被胸膛下翻涌的悔恨情绪鞭笞、凌迟。 他以为会听到宋年冰冷的声音,可最先听到的却是一声亲密的呼喊。 “小年?怎么还没睡,谁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方静淞略微惊愕地愣在原地,听见宋年向那人回复:“没事,骚扰电话。” 终于轮到心脏被处决,那块血肉仿佛被人一把攥在手心里,方静淞忽觉气短地喘了口气,“你在和谁一起……” 铺天盖地的低落情绪将方静淞笼罩,回答他的却是听筒里“嘟”的一声,电话被对面挂断。 方静淞拿下手机,看着手机屏幕界面一点点变暗,直至熄屏,他突然眼神阴郁,抬脚走向定位地点。 廉租房内,宋年刚挂断电话走进来,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呆呆地坐了下来。手脚有点发麻,手机里的来电记录证明他没有做梦,也不是梦游。 可是方静淞为什么突然给他打电话?明明那晚在码头上他们已经将话说得那样决绝,是方静淞亲口说的,他说宋年我们好聚好散,说他再也不会来找他,他们从此陌路。 可是,今晚又为什么打电话过来,为什么在电话里说那种意义不明的话?方静淞的声音甚至有点抖……宋年心情复杂,他怀疑方静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转念又想起白天里看到的有关方氏集团的新闻。 宋年收敛心绪让自己不要多想,他回到房间躺下,闭上眼睛又睁开。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宋年摸出枕边的手机,忍不住翻看通话记录。 夜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子,窗帘晃悠起来,擦到桌上的水杯。无数次后,终于将水杯推倒。 咣当一声,水杯倒在了桌子上。 宋年猛然坐起身,他扶起杯子,用纸巾擦干净洒出来的水渍,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 月明星稀的夜晚,远处升腾的海雾像一团灰扑扑的云,吞没掉月光和潮水,缓缓向岸边逼近。 宋年握紧手机,心脏依旧因紧张而跳动得厉害,最后他走下床,悄声打开了卧室房门。 没敢开客厅里的灯,宋年怕惊动到隔壁屋子里的袁照临,他握上门把手,在即将打开客厅门出去的前一秒,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小年?” 袁照临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大半夜站在客厅里的宋年,疑惑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啪嗒——客厅的灯被袁照临伸手按亮,背对着他站在门边的宋年条件反射地抖了下肩。omega转过身,朝他展示手里提着的垃圾袋,笑着说:“我出去扔个垃圾。吵醒你了吗?” 袁照临愣了一下,见宋年手上提着两袋垃圾,走过去想帮忙,“我来吧。” 宋年背过手,讪笑着说自己来就好,“正好帮我开一下门,你赶紧回去睡吧,我扔完垃圾就回来。” 身后门关,宋年提着垃圾袋看了眼周围,抬脚走向路边的垃圾桶。垃圾桶不是正对着廉租房,这一片连栋的廉租房大都是打工或者做出海生意的人在住,环境一般,胜在离码头近。 这个点附近居民都睡了,身后一排连栋的出租屋隐没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宋年出门没带手机,手电筒也没拿,垃圾回收的地方在路对面往左走二十米,宋年扔掉垃圾,原路返回时紧张地看向四周。 远处海浪声传来,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路边草丛里的虫鸣,宋年突然觉得自己多想,方静淞情绪再不对也是他自己的事,说不定打这个电话又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从挂电话到现在,他居然会想方静淞是不是又来棚户区找他了。 宋年摇了摇头,让夜风吹散他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走过马路,接着走向通往廉租房的石板路,就在宋年伸手握住门把手准备推开门时,嘴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 “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宋年只发出两声闷哼,便被身后人捂住嘴巴、揽住腰身给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包裹住宋年的全身,他瞪大眼睛,惊恐又慌张地挣扎,一瞬间“谋财害命”四个字从心头蹦出来,吓得他被捂住嘴巴也呜呜地叫着。 直到身后人反剪他的双手,将他一把按在墙上,宋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对方力气出奇得大,明显是趁他不备才得手,宋年很快确认身后人是一个比自己强壮很多的男人。 只是他还来不及想太多,身后人突然朝他靠近,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好似带有滚烫的温度,吓得宋年立马缩紧脖子。 挣扎间,他一脚踩上男人的脚,对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压着他更加靠近。某一瞬间,在宋年感受到自己的脖颈似乎触碰了某块有温度的皮肉时,他忽然身体一僵,某种不好的预想迅速袭上心头。 被手掌堵住的嘴巴发出一声沉闷的哭喘,宋年拼命扭动身体,他害怕极了,眼泪被激出来,落在困缚住他的男人手上。于是男人松开手,将他转过身。 宋年的哭叫声只喊出来一半,双手被放开的一瞬间他抬起手臂正要打在男人脸上,却突然听见面前的男人喊他: “宋年。” 他怔愣在原地,举在空中的手抖了又抖,还是一巴掌落在了男人脸上。 “混蛋!” 宋年哭着继续骂,“疯子!神经病!” 方静淞被宋年一巴掌打偏过头,他顶了顶腮,没什么表情的又把脸转回来对着宋年。 “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谈谈。” 宋年转身要走,方静淞从后面拽住他的手腕,男人滚烫的手掌贴着他手腕上的皮肤,像烙铁,更让宋年觉得刚刚的经历十分屈辱。 “放开我!”他甩开方静淞的手,在即将走出巷子时突然又被对方抓着手臂抵在墙上。 “为什么不肯见我?”月光下,方静淞红着眼眶直视宋年的脸,他说,“宋年,你为什么不肯给我机会?” 宋年根本听不下去这些,他伸手去推方静淞,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力气很大,方静淞抓着他的肩膀,宋年觉得骨头都好像要被他给捏碎了。 他张口骂方静淞神经病。 “什么机会?方静淞你易感期就来我这里发疯是吗,是谁说的好聚好散,是谁说的会守信用?你今晚过来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 几乎是话赶着话,方静淞说:“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挂断?” “你说呢?” 刚哭过的眼睛还带着水光,宋年看着方静淞,索性不再挣扎。omega的眼神里有嘲弄,有烦躁,但就是没有感情。 方静淞心脏抽动,闭上眼,不愿意去看宋年的眼睛。他说:“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不是宋家遗孤,这个事在你失忆后没多久我就查到了。” 宋年微怔,他看见方静淞睁开眼睛,眼眶泛红,明明碰到他手臂的皮肤很烫,可是alpha的唇色却有种病态的惨白。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宋年冷笑,“是,我确实不是宋年,我和宋家遗孤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个骗子,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而且当初在我车祸之前你不就是因为怀疑我身份作假,才决定和我离婚的吗?” “方静淞,你明明已经如愿了,到底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 “你明明不喜欢我,也看不上我,为什么离婚后搞得像是你受了委屈?是,也许我是欠了你,我承认我之前在为方寒先做事,如果是因为这个让你觉得气不过,非要在今晚过来找我麻烦……我接受。” 鼻子忍不住一酸,宋年仰起脖子,哽咽说:“要打要杀,给个痛快。” “……我不是想说这个。”方静淞气息急促地打断他,在看到宋年再次掉下眼泪后,他惶然失措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松开了对宋年的桎梏。 方静淞抖着手摸出烟盒,掏出一根烟点上,打火机上窜的火苗在眼前形成虚影,明明很近,他看不清火苗的形状,也感受不到火焰的温度。 方静淞知道自己现在不正常,当时在医院褚辰说他没有得什么绝症,可他刚从医院逃出来就感觉到脚底失重,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 第119章 他强撑着身体不适来见宋年,一口气撑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在被宋年挂断电话的那一秒尽数消散。 “我都知道了。”方静淞开口,身体在尼古丁的麻痹下才稍微有点好转。他站在宋年面前,半边身子隐在月光照不到巷口深处,方静淞一边忍耐身体上的病痛,一边心疼地看着眼前的omega。 仿佛拥有共感,他站在这里,在沉默的时间里被每一份回忆和真相凌迟。 到最后,手抖到几乎拿不稳烟,方静淞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冷静,他说:“十年前你没有被护工拐走,而是被人关进了实验室,成为实验体被折磨了整整五年。这就是你不敢说出来的真相,是吗?” 身体一僵,那段残忍的经历就这样被揭开,宋年突然有种无处遁形的耻辱感。 方静淞继续说:“是因为这个,是因为这件事你才被方寒先威胁,为他做事的是吗?” 宋年突然发抖,那段不堪回首的恐怖经历光是重新回想一遍都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他才克服了心理阴影面对生活,好不容易他才凭借努力考上a大,他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公,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努力总是在关键时刻付之一炬。 应缇说的没错,他同样是受害者,十年前他被方江所害,一年前他被方寒先威胁……就连方静淞,也是在这段婚姻里害惨了他的人。 耻辱化作恨意,像火苗一样在心里燃起,宋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几乎从嗓子里挤出来,“你们方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别这样看着我……”方静淞抬手遮住宋年的眼睛,颤抖的手指揭示了他的心慌和胆怯,“别这样看我,宋年。” 他又说了一遍,然后那只盖住宋年眼睛的手在几秒后拿开。 omega在他眼前泪流满面。 方静淞发紧的嗓子突然像失声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他张口,原本想对宋年说一句别哭,却发出一声急喘。 一股热流涌上眼眶,方静淞半窒息地呛出眼泪,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哭了,他抖着手去擦宋年脸上的眼泪,说:“别哭,别哭,对不起……” 夜风吹进巷口,掀起灰尘,方静淞扔掉手里的烟上前揽住宋年,如获至宝一样,连抱住对方都不敢太用力。 他在宋年耳边说:“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我会帮你,帮你找到真正的家人,过去那些欺负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宋年,跟我回去好不好,你跟我走,跟我走……” 怀里人却狠狠推开他,嘲笑他的假仁假义,“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方氏集团公开站队严政霄,为他拉票,成为他背后的资本支持。今早你还在媒体的镜头前发话,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我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严政霄这个恶人,”宋年咬牙道,“既然你能调查到我十年前被关进了实验室,那你没调查到你的叔叔方江早就和严政霄有过勾结吗?” “你们方氏集团就是清白的吗?” 方静淞朝宋年伸手,“你先跟我回去,未来的事我们一点点商量。” 宋年后退一步,朝他摇头,“回不去了。我们俩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方静淞胸膛起伏,他说:“宋年,我爱你。” “你闭嘴!”宋年大叫,大汩大汩的眼泪闻言失控流出,他无法再和方静淞僵持下去,转身跌跌撞撞地要走。 方静淞跟着他走到廉租房门口,没等到宋年主动打开门,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了。 宋年愣在原地,呆呆地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袁照临。 袁照临拉起他的手腕,温声说:“小年,你先进去。” 方静淞表情惊愕,他看着宋年被男人护在身后走进屋子,突然抬脚上前闯入。 袁照临眼疾手快将他拦在门外,一拳砸向他的嘴角。 “王八蛋,你为什么来找小年!” 这一拳来得突然,方静淞刚才一心想留住宋年,所以没有防备,他被袁照临这一拳揍倒在地,半晌拖着病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什么表情的舔了舔嘴角。 血腥味立时充斥口腔,顺着味蕾连接血管,原本钝痛的四肢百骸突然像被一股电流穿过,让方静淞兴奋异常。 “我来找我老婆说事儿,”alpha不怒反笑,朝眼前人挑衅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插嘴我和他的事。” 第102章 我要宋年 “倒是你,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监狱服刑吧。”方静淞阴恻恻地扫了一眼挡路的袁照临,“警局通缉令上还有你的名字。怎么,我说错了吗?” 方静淞脚步逼近,不用他想都猜到了宋年现下是在和这个人住在一起。光是想到这,方静淞就心里添堵,他对着袁照临冷嘲热讽,说他以前是宋年的拖累,现在依旧是拖累。 袁照临气结,伸拳挥向他的脸颊,这下不比刚才,方静淞脸色一沉抬手挡下,瞥着袁照临骂了句狗杂种。 拳头被对方攥在手里,动弹不得,袁照临想收回手都不行,这时他突然冷笑,对着方静淞说:“小年明明都已经和你离婚了,你还不要脸的过来纠缠,这么说的话,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句话可比刚才那一拳打在方静淞脸上痛,他皱了眉,眼神阴鸷地看着袁照临,对方护主一样的嘴脸令他如鲠在喉。 几乎一瞬间就让他想到自己和宋年婚后,曾经的数次矛盾都因这个男人而起。 趁alpha出神,袁照临甩开了他。 刚才宋年和对方在巷子里的纠缠袁照临都有看见,当时他就坐在客厅里,看见门把手动了一下突然停止,他后脚慌忙赶到巷口,以为宋年是被人绑架。 可等小心谨慎地跟过去,却在刚到巷口时听见里面传来的一声巴掌声。 袁照临微怔,直到通过两人的对话知道今晚过来的人是方静淞。他原本打算出面带宋年走,但身体给了最直接的反应。他忍住了。 如今关系陌路,立场不同,他其实也很想知道宋年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害怕宋年会不会纠结,会不会心软……可幸好,宋年很果断。 这也给了袁照临同方静淞对峙的底气,现下他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男人,果然是倨傲自大,可见小年这样好性子的人在和对方结婚的一年里遭受了多少委屈。 现在这个姓方的居然还敢来继续纠缠,袁照临简直气愤不已,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么多年逃亡的贫苦生活练就了他遇事习惯动粗的毛病。 加上对方是他看不上眼的上流人士,仗着有点臭钱就不把人当人,还和严政霄那种人狼狈为奸。袁照临打心底里觉得方静淞又坏又可恶。 他伸手一把拽住对方的领子,将人逼退好几步,“猫哭耗子,你以为掉两滴眼泪用这种下作手段就能让小年心软吗?别自以为是了!” 话音刚落,身后屋里传来宋年的声音。 这么久没见袁照临进来,宋年担心两人在外面一言不合再打起来,虽然他料定方静淞这种身价的人在外人面前起码绅士,不会轻易动手,但袁照临是个暴脾气的,冲动起来可不管对方的身份是谁。 宋年不放心,站在屋里,靠着门,喊了一声袁照临。 同时让屋外的两个男人停下了动作。袁照临还算拎得清,不甘心地盯了方静淞一眼,随后松开了手。 “我警告你,给我离小年远点!” 袁照临转身准备进屋,方静淞见状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领子,他看了眼前方紧闭的门板,那声隐含担忧的柔软声音偏偏喊的是这个beta的名字。 “即便是我纠缠,你现在又以什么身份在替宋年说话?”他冷淡出声,目光看向袁照临的后背,“说我下作?这么说我和他在巷子里说话的时候,你就在外面偷听?到底是谁下作?” 袁照临闻言胸膛起伏,他攥紧拳头,很快又想到小年还在屋里,他不能就这么失控和方静淞打起来。 “那我就告诉你我是以什么身份为小年说话。”袁照临回头,轻蔑地看着他,“我和小年情同家人,相依为命,我和他的感情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厚。而你不过是小年的前夫,微不足道甚至是让他厌恶的方家人。” 方静淞眼神阴郁,身体里流窜的血液仿佛沸腾一般,叫嚣着要冲破血管的束缚,他磨了磨发痒的后糟牙,一副被挑衅到的表情。 虽然他现在眼神紧紧锁住袁照临,很想要将人弄死,但方静淞还是故意开口说:“那看来关系不如我们。” 易感期导致的感官过载已经让方静淞失去不少理智,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分出心搞事情。 “宋年失忆的时候一直把我当成他唯一的家人,我和他上床的时候,他动情地喊我的名字,我一次次吻他,标记他,在床上也纠缠他。哦对,当然不是你说的那种纠缠……” 他的话甚至都没说完,刺激得袁照临回身一拳砸向他的嘴角。 第120章 “王八蛋!”袁照临揪住他的衣领,还要再揍,身后突然传来门开的声音。 接着一声呵斥。 “住手!” 宋年看见这一幕,跑出来拦住两人。他站在袁照临和方静淞的中间,先是看到方静淞嘴角刺眼的红,愣了一下,然后就着急去拉袁照临的手,“你疯了吗你打人?!” “小年,我……” 宋年低声道:“跟我回去。” omega握住对方的手腕催促他进屋的场景落在方静淞的眼睛里显得是那么的刺眼,他一点点抬眼看向宋年,在omega转身离开之际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 宋年顿在原地。 袁照临察觉异样,顺着那只紧紧抓住宋年衣角的手看向身后满脸不甘心的方静淞,他借机嘲讽:“你以为一年前小年为什么会和你结婚,事到如今,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我和小年同生共死的情谊,你这种人根本比不上。你今晚出现在这里,无非是你不甘心,受不了小年逃脱你的掌控。” “你不爱小年,你拿他当个物件,只有在情欲的催使下才会想起他。你真可悲,还自诩多深情。” 今晚的事情是意外,宋年害怕袁照临因为要为自己出头,再得罪了方静淞。毕竟袁照临身为逃犯,身份敏感,又牵扯到应缇他们,若是方静淞留了意,事后调查出来了什么,那就真完蛋了。 “别说了。”宋年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不留情面地将自己的衣角拉回。 …… 方静淞记不清这一晚自己是怎么离开南区的,再醒来他已经回到了a市,他意识朦胧,全身都感到酸痛。 在认清自己所躺的地方是他的房间时,方静淞想坐起身,动作间一道哗啦一声的金属声在房间里突兀响起,方静淞一怔,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腕上的手铐。 他皱起眉,四周看了一眼,只见房间里的地毯上横七竖八放着好几个用空的抑制剂针管,以及一盒已经拆封的阻断抑制药。 记忆复苏,零散的片段掉帧一样不断在脑海里闪回,方静淞急促地喘了口气。他喊来管家,管家进来时带着身后的家庭医生,量体温、测量信息素指标,一番操作下来方静淞见家庭医生面露难色地朝他摇头。 “方先生,阻断抑制药吃多了不仅有副作用,时间久了其实还会形成抗药性。加上你这两次易感期发作时状态都很严重,仅靠吃药……目前通过检查结果看,好像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方静淞眉心凝重,想张口反驳,但昨晚他被后面赶来的褚辰和管家带回去时,一整晚的信息素疯狂外溢加上近乎发狂的自毁行为仍然在他脑子里有印象。 方静淞让管家拿来他的手机,将那份电子版身体检测报告展示给家庭医生看。 房间门外这时传来脚步声。 昨晚方静淞情况紧急,管家到底没忍住告诉了老宅那边。方聿现下突然到访,气势汹汹地走进房间,朝床上的方静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身体出这么大事也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要等你死了才通知你老子?!” 手机里的那份检测报告被方聿看见,做父亲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才放下心。 “这也没得病,怎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方聿将手机丢回床上,瞥了儿子一眼。见方静淞不买他账,转头看向家庭医生,问:“静淞身体到底怎么样?” 家庭医生如实回答。 方静淞靠坐在床头,没什么表情。方聿听完后捉摸半天才突然笑出声,“这不简单,没有宋年你找别人标记啊。” 听到这话方静淞才有了反应,他眼皮动了动,斜睨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身体疲累地垂下眼帘:“你能不能出去,我很累。” 方聿走得利索,当晚就给亲生儿子送了个omega过来。别墅里灯光昏黄,因主家人在特殊时期,佣人们都小心谨慎、轻手轻脚地做事,生怕触了霉头。 管家原本在整理医药箱,突然见到一位年轻的omega青年被方聿先生领着进来,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做什么?” 方聿却从后拍了下那个omega的肩膀,示意人去楼上,“人在二楼卧室,过去吧。” 管家想去拦,被方聿按住身子骨,管家立马意识到不对劲,转头去求方聿:“方先生,您要做什么,少爷他现在易感期,情绪和理智都不稳定,您这样让一个omega进去……” 方聿啪嗒啪嗒地抽着烟斗,让管家不要掺和这事,“我总不能看着我儿子受罪吧。” “可是……” “行了,他和宋年83%的匹配率又算不上什么。都是omega,我找的这个也不差。” 方聿话音刚落,楼上突然传来开门声,被他领来的那个omega青年被赶到门外,一脸为难又尴尬地走了下来。 管家长吁了一口气。方聿啧了一声,将烟斗在桌上磕了磕,叼着走上楼。 这次他亲自带着omega青年过去,心想再不济就锁上门,将两个人关在一间屋里。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儿子身在易感期能倔强到哪去。 开了门,屋子里一股强烈的alpha信息素味道直冲鼻腔,未开灯的房间里传来细微的金属手铐摩擦床头的声音,方聿捏着鼻子走进去。 跟他来的那位omega青年不能立刻适应这么强的alpha信息素,逗留在门口稍显犹豫。 方聿边走近床铺边骂儿子死心眼,“你又没本事再靠吃药度过易感期,也不愿意找个omega标记,那你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走得近了,才听见床上人细微的呻吟。 “你说什么?”方聿凑过去耳朵听。 alpha满头汗水,满脸潮湿,哽咽着说:“我要宋年,我要宋年……” 第103章 危机 从儿子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方聿恨铁不成钢道:“我现在去哪儿给你找宋年?再说了,你俩都离婚了,人家知道了也未必肯帮你。” 方聿朝门口的omega招手,“你过来。” 青年omega小心翼翼靠近,在方聿的示意下揭开了自己后颈的抑制贴,顿时一股甜腻的茉莉花香散发出来。 靠坐在床头的身影立时晃动挣扎,金属手铐声哗啦啦地响。 方聿为两人留下空间,出来时顺便从外面锁上了门。 易感期的alpha如狼似虎,在情欲的催使下面对一个送上门的成年omega,再加上信息素的引诱,擦枪走火不是难事。方聿料定自己的儿子不是例外。 若是在以前他倒不敢这样确定,可结合医生的汇报情况,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做法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就算儿子事后清醒会记恨他,方聿也不后悔。 管家着急忙慌地赶到,手里拿着备用钥匙要打开门,方聿怕管家坏事,厉声喊住他。 这边两人还在走廊下争执,突然卧室里传来一道玻璃碎裂声。 管家闻声突然不顾方聿阻拦,强行用钥匙打开了门,迎面刚好和跑出来的omega青年撞上,对方一脸慌张,语无伦次地指着房间里说:“他,他……” 管家紧张地冲进去,一打开灯看见满地狼藉,床头柜倒地,抽屉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烟灰缸碎成几块,要命的是其中一块碎玻璃正被床上人握在手里。 “先生!”管家被眼前场景惊吓到,冲过去夺走alpha手里的碎片,却并不好夺。 方静淞将那块碎玻璃攥得死紧,疼痛让他获得短暂的清醒,他抬眼怒瞪着走进来的方聿,咬牙切齿地让人滚。 目光一并锁定怯懦地站在门口的那个陌生omega,有关对方的信息素在房间里没有完全消散,那股甜腻茉莉花香味本该作为ao之间最直接的助兴剂,却让方静淞从刚才闻到的那一刻起就感到浑身战栗。 他用尽力气抵抗对方信息素的引诱,掀翻床头柜、打碎烟灰缸,将玻璃碎片握在掌心,用疼痛延长自己清醒的时间。 目眦欲裂,眼球充血,每次开口说话都带着剧烈的喘气声,模样形同兽化,可怕至极。最后他连继续责备方聿都做不到,抖着身体声嘶力竭。 方聿面色凝重地看着儿子发疯,即便发疯也要趁着短暂的清醒时间求自己为他办一件事。 “你放心,我不会死。三天后大选,我会活着亲自揭穿严议长的假面。”方静淞提出集团的利益和前途,这不得不令方聿上心,“但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 见父亲不为所动,方静淞又搬出程仲然,他已经力竭,喘着粗气仰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当着方聿的面第一次称呼程仲然为母亲。 “十年了,你就不想他死后能够得到真正的平静吗。” 最后方聿一声不吭地离开,被他带来的omega忙不迭地跟上,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管家照看。 管家拿来医药箱为alpha处理伤口,好声好气劝了许久也没让alpha松开手里的玻璃碎片。 管家看不下去,眼角一下子湿润了,说:“实在不行我去找宋小先生……” 一句话像长了刺,令床上人条件反射地摇头。 第121章 “别去。”alpha仰头靠在床头,喉结不住滚动,“别告诉宋年,别告诉他。” 方静淞绝望地想到昨晚袁照临对他的那句嘲讽,也不知道是在怄气还是自虐,抑或是要证明自己极力挽回宋年,从来不是因为易感期情欲作祟。 对于一个有心理洁癖的alpha来说,失去和自己信息素高匹配的、祈愿仅此一生的爱人,指望他重新爱上别人,这本就是残忍的。 而一个高傲的、平生从未将爱情看在眼里的人,当他突然为爱情俯首的时候,这就意味着他势必要经历比寻常人更绝望的痛苦。 一瞬间悲从心来。方静淞闭上眼,眉头因痛苦而紧蹙,他说:“我这个样子……只会害他受伤。” …… 翌日,宋年只身一人前往谬城。 联邦大选在三天后,应缇那边已经计划周全。 有应川帮衬,加之应家的身份,大选当日应缇混入现场不是问题。应缇早已经计划好全部,他将这些年自己收集来的证据整理成录像和视频,只等大选之日黑进直播现场。 届时,有关十年前谬城化工厂一案的真相会被公之于众,严政霄的所有恶行也都会被揭穿。这当然只是开场,相关实物证据应缇已经提前交由自己的背后之人—— 严政霄坐不上的位子,胡家也并非是合适的人选。大选竞争激烈,表面上是严胡两派的较量,殊不知背后卧虎藏龙。 应缇有太多选择,但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便是借用对方的全部权势,为十年前父母的牺牲正名。 宋年的存在是最直接的人证。今天一早,应缇亲自带他去做了腺体检查,不同于普通的体检,在已经知道当年宋年沦落为实验品的经历下,应缇带他做的是更深层次的腺体专项检查。 一切即将尘埃落地,从医院出来后,宋年突然感到害怕。 他怕自己会像今天一样被当作证物摆在台面上供人检查和评价,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无法避免要被揭开,在场之人,也许是所有人,都将知道他是怎样从一个beta被改造基因,二次分化成一个omega。 腺体缺陷是他的伤疤,也是十年前基因优化改造的弊病。他是最直接的人证和受害者,是失败的实验品,但仍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因此有自尊,有羞耻心,有恐惧,也有勇气。 这种时候,宋年本应该忽略一切外在情绪的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接近,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和害怕。 应缇看穿他的担忧,即便给予言语上的鼓励和安慰,也只能起一时作用。回到南区前,应缇突然在车里问他:“这十年,你有再回到谬城看过吗?” 宋年愣住了,他呆呆地转过头看向应缇,某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应缇的意思。他是想提醒他不要忘记过去。 过去的什么呢?宋年一点点回忆起小时候的自己,在谬城孤儿院的日子放在今天来看,再苦再难也仿佛带有滤镜,像是老照片里的场景,一切都是陈旧的、带着黄昏和夕阳色彩的温馨场面。 命运的起点发生在那里。时隔十年,宋年遵循内心的指引,重返故地。 原先的第十九福利院已经在大火中被遗弃,时过境迁,建筑旧址早就翻新成了一家养老院。 宋年在门口徘徊,被登记处的院长看见,问他是否家中有老人,可以先进来看看院内环境,要是觉得不错,再将家中老人送来照看。 宋年跟着院长进去参观,这里的建筑格局和昔年对比没有发生太大改变,只是以前用来当作宿舍的地方变成了餐厅,正好赶上傍晚饭点,不少老人正在餐厅区域吃饭。 宋年在餐厅的墙壁上看见涂鸦,线条新旧交错,不知道会不会也有当年他们那帮孩子的手笔。只是想想又不可能,宋年暗嘲自己竟这样触景生情。 从餐厅出来,来到外面的走廊,天边夕阳满布,火烧云漫天,院里草坪上有几个老人正在散步。院长积极地向宋年介绍养老院平时还有休闲活动。 “基础设施也完善,你看,我们这儿的老人精神头都好,人也友善。等你将你家老人送来,老人家肯定能适应,说不定还能在这儿交到朋友。” 院长问宋年家里老人多大年纪,身子骨如何,宋年抱歉地说:“家里其实就我一个人。” 院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宋年微笑着说:“不白看,挺好的,了解到一个月五千,看来我得提前为自己打算了。” 和院长告别后,宋年内心怅然地走出养老院,路边梧桐一排排的站在晚霞里,微风抚过,倦鸟归林,树叶沙沙作响。 宋年掏出手机打开导航,恰好赶上整点,路灯从远处开始次第朝这边亮起来。 他在目的地一栏里输入车站地址,伴随着导航声音响起,抬起头,宋年突然看见前方路段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 在他望过去的一瞬间,黑色商务车突然启动,朝他这个方向行驶过来。 宋年握紧手机,身体比脑子快,转身迅速往前跑。 一阵急刹声响起,车辆掀起灰尘,宋年惊恐地转过头,看见从商务车里下来两人朝自己冲过来。 “救命!唔唔唔——” 两人一左一右抓住宋年的肩膀,接着用手帕捂住他的嘴巴,一股刺鼻的气味钻入鼻腔,宋年顿觉眼前一暗,失去意识。 第104章 绑架 宋年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黑暗。 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头脑昏胀,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遮光布条,手脚也被绳索绑在椅子上,他正维持一个坐倒的姿势,感受到四肢发麻,脖子也酸疼得很。 随着麻药劲过去,宋年逐渐恢复意识,他扭动手腕和双脚,那些紧紧绑住他的绳索结实又粗糙,挣扎没一会儿手腕和脚腕的地方就被磨破了皮。 因为嘴巴里被塞着布条,他无法发出声音,拼尽了力气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最近的绑架经历来自几个月前宋年被绑进虹区拳场,最后的结果让他深受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再追溯到以前,十岁那年他被绑进实验室,至此度过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这一次他再次沦为劫持的目标,宋年情绪激动,一颗心凉了个彻底。 他不想死,不想再经历从前那种可怕的生活,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吼,宋年扭动手腕,不停将绳索朝椅衬上磨。 直到“轰隆”一声,因为他的用力挣扎,连人带椅子都倒在了地上,声音似乎惊动了门外负责看守的人,宋年听见门开的声音,但是对方停在门前,没有朝他走近。 宋年又开始挣扎起来,他的样子着实狼狈,身体被绑在椅子上,没有第二人的助力,他根本站不起来。 即便如此他也不放弃挣扎,嗓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嘶哑,他几乎愤恨地从嘴里发出呜呜的嘶吼,眼泪不自觉淌下,打湿了蒙眼的布条。 门外人看够了他求生的渴望,终于有所动容,迈开沉稳的脚步朝他走过来,然后将他连人带椅子从地上扶起来。 对方伸手揭开他蒙眼的布条,一道白光直晃眼球,乍然恢复视觉令宋年猝不及防地眯起眼睛躲避。 对方朝前一步,身体在灯下形成的阴影覆盖住宋年的全身。 宋年怔愣地抬起头,在看清眼前人是谁后,突然情绪激动,身下椅子腿磨到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方寒先摘掉他堵嘴里的布条,宋年立时开口大骂:“方寒先,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我对做什么?为什么绑架我?” 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进来第二个人,而面对质问的方寒先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宋年,便转身朝被护工推进来的男人颔首。 “议长怎么过来了?” 男人微笑:“过来看看我的人质醒了没有。” 宋年大惊,顺着方寒先的视线看过去,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认出了对方是卫检部的严议长。 “怎么样,问出来什么了吗?”严政霄轻飘飘瞥了方寒先了一眼,似乎对于方寒先擅自来见人质有些不满。 他目光转向宋年,omega表情错愕又惊惧,严政霄笑容虚假地关心道:“别来无恙,上次见你,还是在我的生日宴上,当时你还是方会长的伴侣。哦,抱歉,我好像不该打听你们的私事,冒犯了。” 在这一秒得知绑架他的人有严政霄参与,不,甚至可能是对方主谋的前提下,宋年一时竟不敢搭话了,他眼神忌惮地盯着严政霄,强装冷静地开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闻言笑起来,“其实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严某虽身居高位,过去几十年却鞠躬尽瘁,在其位谋其政,一心为联邦的未来着想。” 严政霄大言不惭道,“从大选开始,我严某就一直得各州民众支持,一路走到今天,眼看着大选结果既定,这时候突然有那么一伙人要与我作对,要与联邦的未来作对,你说我该不该揪住他们,将他们绳之以法?” 第122章 宋年盯着男人,吞了下口水,比起他的十二分戒备,严政霄倒显得平和很多,他看穿宋年的紧张,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前段时间我在谬城演讲,险些遭遇暗杀,事后我下令全城搜捕嫌疑犯,这事确实不好查,查来查去也只查到实施犯罪的嫌疑人是早就上过通缉令代号为003的高科技罪犯。” “至于对方的真实身份,一直成谜。”严政霄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直到我突然想通一件事,数月前新法案公布后,宝龙监狱发生暴动,逃出去两名罪犯,其中的一名b级逃犯,至今都没被警方逮捕归案。” “我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应家人才是关键。”若无监狱的人接应,区区一名b级逃犯为什么能轻而易举越狱,甚至来去监狱自如?从前因为监狱长应琮京的立场,严政霄从没将应家人当作怀疑的对象。 “而偏偏巧合的是,当初越狱不成的另外一名袁姓逃犯,在谬城暗杀案中被附近的某处监控拍到了脸。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吗?” 看着眼前的omega脸色越来越难看,严政霄缓缓勾起唇,“以上都是我的大胆猜测,那伙企图暗杀我的人确实是有备而来,狐狸尾巴也藏得很好。但直到我查到了你和那个姓袁的,关系匪浅。” “你叫宋年,曾是方静淞的伴侣,说实话你们离婚确实让我很意外。”严政霄语气停顿,继而眯起眼睛盯着宋年,“但倘若不是离婚,我也不可能这么快查到你的身份。” “毕竟你和方静淞是隐婚,他从未对外公开过你的身份,对你的存在也是保密又保密。”严政霄道,“直到那场生日宴,他堂而皇之带你出席。” 宋年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他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严政霄笑了一声,“你是想说你不是宋家遗孤,对吧。”视线扫向旁边的方寒先,严政霄挑了挑眉,“在我提出要绑架你时,方二少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宋年愣住,他看向方寒先,对方眼底情绪难辨。和他对视的一眼,方寒先率先垂下眼帘,淡声说:“当年的事另有隐情,我只是觉得既然打算除去当年的祸患,最好一击致命,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既然方二少都发话替你求情了,我们就听听所谓的证据。”严政霄拍了拍手,很快两个膀大腰粗的保镖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带了进来。 在看清女人的脸后,宋年瞬间瞳孔收缩。 中年女人被摘掉嘴巴上的胶带,心惊胆战地环视屋里的人,一圈下来只认识方寒先,对方冷冰冰的视线令她紧张,接着目光看向椅子上被绑住的青年,沈红黎一愣,突然朝人冷嘲热讽。 “你小子居然也在这儿。” 宋年浑身发抖,怒视着沈红黎,被捆缚住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沈红黎见状骂他小白眼狼,脏话刚脱口而出,便被方寒先出声打断。 “沈红黎,十年前你是怎么联合福利院院长掩盖掉宋家遗孤失踪的经过,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如果敢撒谎,你知道后果。” 沈红黎忍气吞声地看了他一眼,开始细说当年往事。宋年犹如被凌迟,听着沈红黎的每一句话,十年前的经历在眼前被一点点绘制出来,这段惊心动魄又无力改变的过往,是宋年噩梦的开端。 等沈红黎将往事和真相揭开,轮椅上的严政霄听后倒没多大反应,他摆了摆手,沈红黎便被两个保镖重新拖下去。 沈红黎还要大喊大叫求对方放了她,就被保镖用胶带重新粘住了嘴巴。她在自己的呜呜声中突然顿悟——十年前那伙来孤儿院企图收养宋家遗孤的人,就是后来害院长入狱的人。 真正的宋年失踪后,她和院长因害怕被追责,让许颂代替宋年,并咬死他就是宋家遗孤。后因担心事情败露,借故未答应对方提出的收养,却因此误打误撞被那伙人当成了维护宋家的人。 至于当年那伙人是谁,沈红黎突然不敢往下想了。今晚她被方寒先找过来,本就意味着自己的行踪完全由对方掌控,加上方才那间屋子里坐在轮椅上的人,一眼位高权重,沈红黎知道无论当年之事如何,她都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所以呢,”房间里,严政霄有意无意地问方寒先,“你觉得我应该放了这个omega,是吗?” 方寒先垂眼:“他不是宋年,有关十年前谬城案的真相,他压根不知情。” “但他和那个姓袁的逃犯认识,不是吗。”严政霄眼神渐冷,他不傻,这一刻对于方寒先的多管闲事,他似乎早就看出点别的什么。 当然他不感兴趣,也不希望与自己达成合作的方寒先因为这点莫须有情感就掉以轻心,或者说被蒙蔽。 “我之前说你比你父亲聪明,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严政霄冷笑,他转而看向宋年,笑容逐渐变得残忍。 “十年前你父亲瞒着我抓走了眼前这个假的宋家遗孤,五年啊,他一定每时每刻都在逼问这个小可怜,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被他父母藏起来的录像证据究竟在哪儿。” 十多年前,方江私下进行腺体实验,同时找到严议长寻求对方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助力,两人目的一致,初步达成合作,却各有隐瞒和私心。 当年谬城化工厂爆炸案后,方江比严政霄先一步找到宋年,他想通过这个孩子逼问出那批药剂、录像以及实验记录的下落,以便将来对严政霄形成掣肘,能够拿捏住对方。 甚至连上帝都在帮他,护工沈红黎成了替罪羊。和警方通报的一样,这么多年严政霄也一直以为宋家遗孤早就在当年孤儿院的搬迁途中被护工给拐走。 尽管方江算无遗策,奈何宋年不是真正的宋年,宋氏夫妇将证据藏在了哪儿,他根本不知情。后来方江索性就把这孩子当成了实验体,五年里反复折磨、实验,直至分化期来临,将他由beta改造成omega。 可惜是失败品,腺体发育不完全,五年过去,方江耐心耗尽,摆摆手就决定了少年的命运。 宋年被扔到拍卖场苟活。 这样一桩冤孽,牵扯到的所有人都应该下地狱,可命运弄人,83%的信息素匹配率,在宋年十九岁的这一年,将他和方静淞绑到了一起。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看似命中注定的巧合,究竟是上帝给这个可怜孩子的补偿,还是冤孽的继续。 “你们想怎样?”宋年已经快支撑不住内心的力量,他颤抖着声音问。 严政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作回应,他轻轻转动轮椅,护工走到身后将他推出了房间。 宋年立时慌了神,他大叫着让人给他松绑,却被身侧的方寒先重新用布条堵住嘴巴。 “要怪就怪你自己。” 宋年眼神愤怒地望着方寒先,听见他说:“那晚我在棚户区警告过你,让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你忘了吗。” 挣扎的动作停下来,宋年呆怔地看着对方走出房间,咔哒一声,房门重新上锁,徒留他一个人被绑在房间里。 第105章 杀了他 连续十二个小时滴水未进,宋年虚脱地靠在椅子上陷入昏迷,他垂着脑袋,四肢僵硬发酸,迷迷糊糊间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小手小脚,连走路都还磕绊,眼前有五彩斑斓的游鱼在水族箱里吐着泡泡,他好奇地伸手去抓,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白鲸吸引了目光。 大白鲸游到他面前,突然张大嘴巴的样子吓哭了边上其他的小朋友,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用温柔的声音喊他:“小许颂,不害怕,妈妈在这儿。” 他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相反,他觉得喜悦极了,宋年悄悄地抬起头,看见抱着他的女人眉眼温柔,然后旁边一个男人将他接过去抱在怀里举高高。 男人笑着说:“咱儿子才不是哭泣包,来,爸爸带你看大白鲸吐水。” 海洋馆的灯光在眼前晃成斑驳光影,仿佛真的置身童话故事里的海面,宋年望着水族箱里的那头大白鲸,某一瞬间他与它融合共生,他贴在水族箱的玻璃前,巨大的身躯甩动出波浪,看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然后他突然泪流满面。 但他是一只大白鲸,掉下的眼泪变成了汹涌的海水,直到淹没了整间海洋馆,他终于自由,高高跃起再沉入水面,最后身体随着海浪游进大海深处…… 宋年睁开眼睛,眼眶早已被泪水浸湿,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久,房间里照明灯开着,窗户被窗帘完全遮蔽,他只能凭借感觉来猜测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再凭借身体的虚弱程度来猜测自己被关了多久。 十小时,或者是一天……宋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中途他嘴里的布条被方寒先摘下来过,对方不怕他大喊大叫,因为宋年发现自己被关的地方应该私密性很好,大喊大叫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到后来,即便他想呼喊救命,也没有了力气。 趁现在短暂的清醒,宋年注意到房间角落里那只冒着袅袅烟迹的香炉,不知道里面燃的什么东西,令他闻着时间久了就会犯困。 第123章 他屏息没一会儿就大口喘息,要想不吸入这东西除非他要憋死自己。但这香应该一时半刻产生不了什么有毒作用,不然他闻了这么久早就死了。 宋年还在寄希望于应缇能够发现他失踪的消息,依照应缇的警惕心,在发现他没能按时从谬城回去后,肯定在到处寻找他的下落。 与此同时,宋年不由担心应缇那边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看样子严政霄早就有所防备,只是不知道严政霄绑架他,是要利用他逼出背后的应缇现身,还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如果应缇不现身呢……宋年突然紧张,对啊,应缇筹谋了这么多年,何必为了他一个人证就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年一时心乱如麻。 “咔哒——”门突然打开。宋年看见来人,目光一瞬间冷下来。 方寒先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便伸手拿过旁边桌子上的胶带。男人滋啦滋啦扯着胶带的声音令宋年浑身毛骨悚然,方寒先拿着胶带走他面前,宋年摇头躲避。 他崩溃大喊:“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们以为绑架我就有用吗,严政霄的罪行一定会被公之于众的!你和他,你这们群人,就等着一起下地狱吧!” 方寒先忽视他的大喊大叫,将胶带一圈一圈粘在他的嘴上,“你说的这群人里,包括方静淞吗?” 方寒先咬断胶带,看着宋年错愕的样子,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严议长绑架你是为了引出谁?” 宋年愣在原地,眼眶里尚有未干的水光在打着转,方寒先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表情阴冷地开口:“他以为跟踪我的事瞒得很好,可惜不止我,严议长也对他起了疑心。” 宋年看着方寒先转过身,突然明白过来,他想叫住方寒先问清楚,可惜嘴巴被胶带蒙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方寒先置若罔闻,他没回头,临走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宋年,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觉得方静淞会为了你放弃整个方家吗?” 东湖翠茗会所。 私人包间内,一众企业代表正举杯敬东道主两日后大选顺利,这场带着提前庆祝意义的酒宴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严政霄一路走来少不了商界诸位的支持,通过各州的票选结果来看,这场耗时三个月的大选进程,眼看就要落下帷幕。 晚上八点酒宴开始,接近零点酒宴才结束,宾客陆陆续续离开后,严政霄叫住了脚步虚浮的方静淞。 “方会长,我看你醉得不轻,今晚要不就留在这儿休息?” 方静淞转过头,旁边的褚辰扶着他的肩膀,小声地喊了声会长。方静淞微微弯唇,推辞道:“不用了,有助理跟着,不妨事。” 严政霄:“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身体一顿,方静淞接着开口,“实不相瞒,我最近易感期,身体状态是有点差。”方静淞朝他颔首,“提前祝贺严议长您胜选,两天后,让我们拭目以待。” “等等。” 身后,轮椅滚动在地板上的声音一点点靠近。 “不知道方会长还记不记得关在我这里的一个特殊病人,现在手术顺利,对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方静淞眉头不自觉敛了一下,他看着严政霄推着轮椅来到他面前,缓缓说:“病人重获腺体,当日也是得到了方会长的准许。” 话落,严政霄巧妙地停顿了一下,掩下这桩似是而非的腺体移植手术。谁都明白,其中涉及的生物医疗技术本质上已经有违法律。 严政霄将试探进行到底,“现在方会长得空,要不要跟我见一见这位病人?” 方静淞脸色微变,他佯装醉酒没能糊弄过严政霄,此时也只能扯动嘴角,让对方带路。 走出包间时,严政霄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助理,有意说:“方会长,醉得厉害吗,要不让我的人扶你?” 方静淞眼皮未抬,瞥了身旁的褚辰,助理很快领会他的意思,回答严政霄,说自家老板酒量不差,只是方才在酒宴上被不少人敬酒,喝得急了点。 方静淞拍了拍褚辰搀扶着他的手,直起来一点身子,朝严政霄弯唇,隐晦一句,说:“都是自己人。” 严政霄这才点头,几人进了电梯,接着电梯一路向下,直达地下三层。护工推着严政霄走在前面,走廊里的声控灯光应声而亮。 方静淞突然敏锐地发现,这次严政霄带他到达的房间并不是先前领他去的那一间。 空荡的走廊,在脚步声停下后,沉寂感显得更加浓烈,护工按照严政霄的示意用钥匙打开了面前紧闭的房门,随即绕到轮椅之后,等待严政霄的下一步命令。 没有第一时间进门,严政霄抬起头看向方静淞,朝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方会长,请吧。” 由于职业习惯,褚辰有所防备,正要上前推开房门,却被严政霄身后的护工拦住,“让议长和方会长进去就行。” 房间里没开灯,方静淞刚踏进去的第一秒就感觉到不对劲,严政霄转动轮椅跟在他身后,提醒道:“开关在你右边。” 咔哒——方静淞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视野之内是一排整齐沙发、一套茶几,预想中的病床和医疗器械统统没有,诡异的是房间中央却放了一把椅子,椅子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人。 方静淞面露迟疑,疑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就看清椅子上的人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看身形挺清瘦,再多的就看不出来什么。在方静淞视角里,那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脑袋被黑袋子罩住,低着头不知道是否还有气息。 意识到是严政霄所为,不知道对方是恶趣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方静淞内心一阵反感。 “严议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政霄微笑,“方会长经营着偌大的生物医药公司,应该明白腺体移植手术的一个重要前提,是要先有满足各方面条件的合适腺体。” 方静淞眯起眼睛,严政霄朝前抬了抬下巴,朝他示意,“找到一个合适的腺体可不容易。就是你眼前的这个人,哦不,应该算是尸体了。” 方静淞震惊,目光扫向那个被绑在椅子上,自他们进门便没有一丝一毫反应的人。他简直不敢想,严政霄所谓的“救人”,居然是用另一个omega的生命去换那个失去腺体的病人的生命。 简直丧心病狂。 握紧拳头,方静淞望着轮椅上人面兽心的男人,冷声道:“严议长不是在开玩笑吧。” 严政霄勾唇,心平气和地朝他透露眼前这位“捐赠者”的身份,“可惜这个omega也算不上最合适的‘捐赠者’,腺体有缺陷,治愈能力极差,还患有轻微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当然最有意思的你猜是什么——” 这些从严政霄嘴里说出来的病症如此耳熟,方静淞越听越觉得内心惶然,偏偏说到关键处,严政霄卖起关子停下来问他:“方会长,听说你刚离婚不久,是吗?” 方静淞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以为是自己尚处在易感期身体状态不对劲的缘故,他及时扶了下墙,坐在轮椅上的严政霄挑眉看着他,继续道:“方会长,你怎么了?” 方静淞喘了口气,他皱着眉看着眼前属于男人的伪善笑容,那些笑容重影,虚化了男人的真实嘴脸,方静淞强行稳下心神,刚出声说自己没事,就听严政霄慢条斯理地开口补充:“方会长,你一定猜不到,眼前这个已经死掉的‘捐赠者’,其实先天是个beta。” “他啊,之所以有上述这些毛病,完全是因为他在后天被人从一个beta改造成了一个omega。” “所以才说有意思点在这里。”严政霄指向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视线却锁定方静淞的表情。 alpha的反应比他料想的要强烈,几乎话音刚落,方静淞就白了脸色,接着不管他的出声阻拦,擅自走向那个被绑住的omega面前。 “……他是谁?”方静淞抬眼,冷下声音看向不远处的严政霄。 严政霄但笑不语,注意到方静淞抬手,却放慢动作,停在omega被黑色遮光袋罩住的脑袋前,迟迟不敢将那东西摘下来。 “方会长既然这么好奇这个omega的身份,不如直接将头套摘下来,仔细看一看。” 方静淞一点点伸出手,将眼前人的头罩摘下来,接着攥在手里的黑色头罩掉落在地,他瞳孔骤缩,呼吸在看见omega沉睡的脸时骤然停止。 “宋年……”浑身血液逆流,方静淞在这一秒突然腿软,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椅子前,两只手捧起宋年的脸颊。 omega耷拉着脑袋,毫无反应,方静淞心跳如雷,抖着手探向宋年的鼻子。 还好, 还好有呼吸。 方静淞松下一口气,替宋年揭掉嘴上的胶带,旋即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严政霄,后槽牙几乎咬碎:“严政霄,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开个玩笑而已,人不是好好的吗。”男人笑起来,“不过我不得不说一句,方会长,你们夫妻俩,可都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 第124章 “其实相比你的弟弟方二少,我更认可你在生意场上的能力,未来我们合作,政商两路畅通,联邦未来的腺体实验进程一定会蒸蒸日上。可惜相比忠心,以及狠心,我还是更喜欢方二少。” 严政霄拍了拍手,身后门开,原本等在门外的人只剩下严政霄的护工,多出来的还有两位身高体壮的保镖。 护工走进来站在严政霄身后,将枪奉上,“议长,那个助理也绑起来了。” 严政霄拿起枪,咔嚓一声,将子弹上膛,他举起枪的同时,方静淞快步走上前,将椅子上的宋年挡在自己身后。 “方会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知道既然你对方寒先起了疑心,那么也势必对我起了疑心,那些私下对我、对东湖翠茗、对我身边人的调查,我可以当作从没发生过,但你需要把调查来的所有证据都交给我。” “至于这个已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omega,他活着,对我只有威胁。”严政霄卸下面具,露出自己心狠手辣的真面目,“杀了他,我们的合作还能继续。” 方静淞双手紧握,眼神犹如刀割般看着严政霄,两人对峙间,方静淞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 “别……” 背脊一僵,方静淞双手骤然失力,他惊慌地转过身,看见宋年昏昏沉沉地醒过来,omega与他对视的一眼,突然呜咽着掉下眼泪。 他捧起宋年的脸,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看着我宋年,别哭……”爱人的眼泪融在指尖,滚烫灼热,令方静淞心如刀割。 “方静淞,”宋年张开没什么血色的唇,哽咽着对他说,“别管我了。” 第106章 周旋 宋年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昏迷的时候他想过方静淞会不会来救他,清醒的时候又在暗骂自己白日做梦。 后来他昏昏沉沉,反复昏迷又苏醒,现在他终于看见了方静淞,情绪涌到高点,他流出泪,委屈又害怕。 他想问方静淞为什么会在这里,绑架他的事他知不知情、有没有参与……生死面前,宋年突然发觉他其实更想对方静淞说一句,有没有后悔遇见他。 严政霄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方会长,考虑好了吗?” 方静淞眼皮轻掀,透过宋年颈侧看向前方发话的严政霄,缓缓直起身的同时内心已经有了考量。 “如果我不答应呢。”方静淞冷声道。 严政霄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没有恼怒,也没有觉得眼前形势棘手,目光从方静淞移到他身后的omega身上,只是轻飘飘的扫过一眼,他便继续看向眼前这个面色冷峻的男人。 “这个omega对你很重要吗?”严政霄觉得有趣。 方静淞皱了眉,方才他在见到宋年时过于激动,全身心都被惊慌填满,而现在他冷静下来,表面与严政霄周旋,实则余光已经将屋内布置都打量了个遍。 东湖翠茗位于市中心商圈,滨江而建,大隐隐于市,这个地方算是严政霄用于转运实验体的中转站,地下三层是秘密而建,方静淞凭借自己到访过几次的印象,很快在脑海中确定自己今晚带不走宋年。 严政霄处心积虑设计这么一遭,自己与他硬碰硬不现实,做什么事情都有目的,方静淞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严政霄不会对他动手。 大选前夕,风声鹤唳,加之方氏集团的地位和利用价值,严政霄不可能在这种关头与他玉石俱焚。 但方静淞看不懂严政霄为什么要抓来宋年。尤其严政霄这句轻飘飘的提问,试探地问他,宋年在他心里重不重要,让方静淞闻言警惕。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他稳下来自己的语气,与严政霄谈判。 谈判的前提不仅需要筹码,更要提防暴露自己的软肋。 严政霄轻描淡写地将宋年对他威胁交代清楚,不忘嘲讽方静淞,“方会长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位前妻背后和反对派有勾结啊,这样一个omega当初和你结婚,说不定也是有预谋的。方会长,这么久你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吗?” “有证据吗?”方静淞面不改色,但在听到对方说的那句有关宋年立场的关键词后,轻颤的睫毛揭示了alpha内心的触动。 严政霄嗤笑,“宁可错杀这个道理我以为方会长驰骋商场多年,会懂的。” 见人沉默,严政霄低头端详着手枪,慢条斯理道:“方会长,我耐心有限。你做生意,应该知道合作要讲究诚意,不过是让你杀掉一个不打紧的omega,很难办吗?” “还是你觉得这个omega曾是你的妻子,你下不去手?”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让我的手下帮你。”严政霄抬起头,戏谑看着方静淞的反应。 “你放屁!” 这句话来自方静淞身后。 不等他和严政霄继续对峙,身后椅子上的宋年突然怒骂出声。 因椅子倒放,宋年背对着房间里的几人,自他刚刚苏醒便浑身发抖,在听到严政霄的声音后身体更是抖得厉害。 他很害怕,也很气愤,尤其他睁开眼睛后的第一眼看见了方静淞,宋年突然了然方寒先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为了引出应缇,严政霄绑架他,是为了对付方家、对付方静淞。 宋年突然陷入空前未有的绝望,原本他和应缇他们都以为方氏集团和严政霄是同一阵营上的政商两派,可现在情况好像并不是这样。 宋年现在的处境和身体状态都容不得他思考太深,他不想知道严政霄和方静淞之间出现了什么隐晦问题,他凭借直觉,以及本能反应,在严政霄话落的一瞬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宋年继续怒骂,他骂严政霄禽兽不如,罪大恶极,他说即便自己死了,也会有人揭穿严政霄的罪行,送他下地狱。 严政霄脸色微变,他朝身后的保镖使眼色,保镖冲进来将椅子上的宋年转过来,像是早知道omega会有方静淞护着,另一个保镖在严政霄的示意下强行用一只手铐拷住了方静淞的手腕。 alpha强烈的反抗被一针诱导剂打断。 保镖声东击西,将针管戳进方静淞的脖颈。 方静淞立刻感到头晕目眩,手铐的另一边被拷在了椅背的横条上,方静淞跌跪下来。 “方静淞!” alpha近在咫尺,被绳索捆绑住的宋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方静淞在被注射进一管药剂后脸色变得煞白。 严政霄看着眼前的这对亡命鸳鸯,冷笑一声,举起了枪。 “共事一场的份上,要不我帮你一把?” 方静淞摇头摆脱诱导剂刚打入身体引起的腺体疼痛感,几秒后视线回焦,他看着前方举着枪的严政霄,瞳孔瞬间紧缩,“不要……” “我……自己来。” 严政霄微怔,似乎在辨别方静淞这句话的真假。 没从男人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倒是椅子上的那个omega闻言有些傻了眼,竟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alpha,落在严政霄眼里,让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见跪坐在地上的男人轻喘着气,抬眼问自己,“你想我怎么杀他?” 严政霄大笑,招手让自己的护工上前,递给了方静淞一支针剂。 “足量的诱导剂,和刚刚给你注射的剂量不一样,这些足够让他腺体损伤,不到十分钟就会立马暴毙。” “甚至不见血,死得干净。”严政霄戏谑笑着,等着方静淞动手,“他被绑着,方会长你还空着一只手,制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办到的吧?” 方静淞一点点站起身,垂眼和宋年对视,宋年眼眶里闪着泪光,抿着唇,就这样全程注视着他。 “办得到。”方静淞平静开口。 宋年当着他的面低下了头,裤子上洇湿两滴水痕。 方静淞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宋年颤抖着肩膀上移开,他看向房间里的严政霄,沉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和他单独有话要谈,你和你的人先出去。” 严政霄嘲笑:“什么话,遗言?” “行吧,毕竟是旧识。”严状似好意地同意了,因为他清楚得很,方静淞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不了小聪明,也不可能突破守卫活着逃出去。 而且……临走前,严政霄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方静淞被拷住的手腕,以及全身捆缚绳索被绑着的宋年。很好,他们这对亡命鸳鸯甚至都没办法走出这个房间。 “啪嗒——”那管透明针剂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掉落在宋年面前。 他愣了下,缓慢地抬起头,身体突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方静淞俯身将他搂住,又低下身子,半跪在他面前抬起他的脸。 “宋年,现在开始我要问你一些事,你必须要对我实话实说,好吗。” 宋年慢半拍地眨了下眼,声音是哽咽的,“……你不杀我吗?” 方静淞愣住,随即红了眼尾,他觉得宋年被吓傻了才说胡话,手掌覆到宋年的后脑勺,将人按在自己的胸膛安抚,“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 第125章 宋年想说方静淞你说反了,好像是我连累了你,可是张口只有哽咽,在alpha怀里缓了一会儿,才抽噎着开口:“方静淞,我有话要问你。” 他知道宋年要问什么,眼下情形,宋年应该早就猜到方氏集团并非如外界传言那样是严政霄背后的资本支持者,所谓合作的事也并非那么简单。 “听我说宋年,”捧起宋年的脸,手指流连在omega的脸颊上,方静淞一点点替他抹去泪痕,他说:“宋年,你告诉我,刚刚严政霄说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你认识暗杀严政霄的那伙人,是吗?” 宋年和方静淞对视,眼眶通红,眼泪无声流下。 最后宋年当着他的面点了点头,方静淞松了口气,为赶时间,他没有追问太多,但在听到宋年和那伙人达成合作,计划在大选当日由宋年作为人证露面揭发严政霄的罪行时心脏还是颤了一下。 他问宋年那些人可不可信,“你失踪的消息,他们能不能很快察觉?” 宋年顿了一下,问方静淞这里是不是东湖翠茗。 严政霄从虹区拳场往这儿运送实验体的事应缇一直有了解和跟进,眼下宋年在谬城失踪,又恰好被关进这间会所的地下室,宋年没有十成把握,却也只能寄希望于应缇那边。 但在回答方静淞时,宋年用了百分百确认的语气,大概是已经领会到alpha的意思,宋年说:“他们会救我的。” 如果说这话时宋年没有扁着嘴掉下眼泪,方静淞或许真的会信一点,他了解宋年,omega在这里见到他的第一眼说出的那句“你别管我了”,像个委屈十足的小可怜,方静淞听着心都要死了。 他根本不敢想宋年在被关的这十几个小时里有多么害怕和绝望,如果今晚自己真的假借醉酒推辞了严政霄的邀请,是不是今晚过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宋年。 因为被注射过诱导剂,腺体的疼痛已经让方静淞直冒冷汗,他尽力安抚宋年,安慰他自己一定会让他活着出去。 “我会和严政霄谈判,我手里不止有他知道的这些证据,还有其他的把柄。” 从察觉到方寒先和严政霄有所勾结,到跟踪对方以及收集到双方交易的证据开始,方静淞就一直在为大选之际揭穿严政霄的假面目做准备。 包括十年前谬城化工厂爆炸事件,在掌握方江和严政霄早就在这之前有过勾结后,相关证据的收集变得顺利起来。 其中对方氏集团以及方家的名誉究竟有多大的影响,方静淞只能尽力降低。易感期最失控的那晚,方静淞怕自己真的要挺不过去,最后将自己调查到的证据以及下一步计划都交给了父亲方聿。 事急从权,如果现在要用这张底牌换宋年的命,方静淞不会犹豫。 捡起地上那管针剂,方静淞将药都推到地板上,宋年听他的话闭上眼低下头,方静淞朝门外喊人,最先还有脚步声,但房门没有被打开。 直到时间已经超过严政霄为他们预留的十分钟,门外连脚步声也没了。 方静淞突然隐隐不安。 严政霄一行人刚坐上电梯抵达一楼,此时的会所内已经被清空,服务人员早就被换走,严政霄由护工推着轮椅,原先的两个保镖押着被捆缚住双手和嘴巴的褚辰走在最前面,同行的方寒先见状脚步犹豫着慢下来。 “你打算就这么关着他?”方寒先有点疑惑,他以为今晚的结果只有宋年会死。 即便方静淞活着出来也是费了半条命,当然还会失去严议长的信任,包括尘埃落定后,集团执掌人的身份。 但下一秒严政霄说出来的话让方寒先震惊万分,也让他明白对方真正的心狠。 “关着?在我这,只有死人才不会走漏风声。”严政霄冷笑,低头看了眼腕表,不早了,那伙人既然那么喜欢盯着他,要置他于死地,不如他将计就计,来个栽赃嫁祸。 “方二少,你应该高兴才是,今晚过后,整个方氏集团都是你的了。” “什么?”方寒先脑子短暂懵了一下。 会所外,停放着两辆车,两个保镖押着褚辰上了其中一辆。护工将严政霄扶进车后座,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却没进去,护工径直坐上了副驾。 人没上齐,司机没直接启动车子,严政霄望着僵硬在车门前的人,眼神微暗,“上来。” 方寒先脚步沉重,绕到另一边坐上了后座。两辆轿车一前一后行驶夜幕的道路上,方寒先神色不安地盯着腕表,嗓子有点发紧:“你说的那些炸弹……离那些炸弹爆炸,还有多久?” “十五分钟后。”勾起唇角,严政霄朝怔愣的方寒先做了个夸张的双手合拢又打开的动作,同时笑出声,“轰隆——” “一个不剩。” 第107章 抉择 应缇一行人刚抵达会所,灯火通明的大堂里空无一人,前台监控时间只停留在一小时前,线路已经被切断,查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有关地下室的监控大概在严政霄手里,原本在会所安插的眼线早就给应缇提供过通往地下三层的具体路线,对方传递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严政霄计划邀请与疗养院建设相关的商界合作商在东湖翠茗会所摆酒。 没过多久,眼线的定位信息在一天前消失,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宋年的下落。 应缇明白对方很可能已经暴露,宋年恐怕也已凶多吉少。 在宋年失踪后的第六个小时,应缇曾沉不住气决定豁出去救出宋年,彼时应川将他拦下,不用提醒,谁都知道这必然是严政霄的阴谋。 “没了一个人证,大不了我们就再找下一个,当年经方江之手改造的实验体不止宋年一个,是死是活,总能再找到其他的。”应川说,“这么多年你都能等过来,再等几年又怎么样?” “等不了,一分一秒也等不了!”突然情绪失控,积攒了多年的仇恨喷涌而出,应缇眼底一片赤红。 他看着应川,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妥协,就算今天要舍弃我这条命,我也要拉着严政霄下地狱!” 他筹谋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扳倒这个恶人,这种关头让他收手,他怎么甘心。 “那我呢?”听见身后门开,应川突然轻声说,“你死了,那我呢?” 脚步停顿,应缇站在门口犹豫了。 多年情分,始于交易,表面是家人,背地里一个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一个是满心只有仇恨的自己。 对方十八岁那年欠下的债其实早就还清了,应缇痛苦地闭上眼,他不想辜负应川,可好像只能辜负他。 再睁开眼,连同眼角泪痕一起抹去,他背对着应川调侃:“我们的兄弟情分只有三年,你有点入戏太深了。” 六小时,是应缇对于他们合作多年情分的回报,这个时间不足以磨灭应缇心里的仇恨,但足够他用来交代遗言。 “如果我死了,你就拿着这些证据去国议楼找他。胡家不成气候,严政霄自以为那个位子势在必得,这些揭露他罪行的证据有多少对家想得到,你代替我和对方交涉,到时候也可以保你应家不受牵连。” 应川摇头,应缇视若无睹,“他们这些高官怎样斗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要的结果。” “十八岁那年你说的话,其实我从来没有当过真。”这是应缇的最后一句话。 六小时结束,事情并没有转机,于是在距离宋年失踪的整整十二个小时后,应缇毅然决然地前往东湖翠茗会所。 应川阻拦无果,终究是放不下心跟随,袁照临担心宋年安危,跟车过来负责接应。 三人刚抵达会所,却发现前台、门童和侍应生都不在,整个东湖翠茗空无一人。应缇按照眼线先前传递给他的路线前往地下三层,才发现电梯已经停用,应急通道的门也被锁住。 同一时间,身处地下房间里的方静淞终于用一只手解开了宋年身上的绳索,周围没有趁手的工具,方静淞只能抡起椅子砸向门锁。 这样大的动静都没能惊扰到外面的人,先前的隐隐不安在此刻有了证实,严政霄是想将他们困死在这里,或许还有更狠绝的手段。 意识到这一点,方静淞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宋年。 这是决然又平和的一眼,他从头到尾将宋年的身影都看进眼里,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一次宋年,这个与自己仅有一年夫妻情分的omega。 他们之间有别扭,有误会,有龃龉,可和爱上一个人时的心情相比,原来所有的介意都可以忽略不计。 方静淞后悔,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以至于他和宋年连重逢都如此急切和意外。生死时刻,甚至不允许他优柔寡断。 可如果,如果……今晚注定是他和宋年此生的最后一面,他如何能甘心。 方静淞想起今晚酒桌之上严政霄曾旁敲侧击试探他对基因优化实验的看法,那段涉及父母辈的恩怨被对方堂而皇之讲述说来,严政霄笑着打趣他,一句反问,就轻而易举打碎他的自尊心。 第126章 “方会长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出生?要说最先从这项技术里受益的人,我算一个,你可是第二个。” “你的父亲,也可以说是母亲,被改造腺体,才有了你的存在。谁都可以反对基因优化技术的普及,唯独你不可以。” “即便方会长你在此刻为了那些omega发声,可一旦你的身世暴露,就势必立场转换,成为他们口中讨伐的对象。” “你为了他们着想,谁来为你着想?双a产物,既得利益者,道貌岸然,假仁假义,其心可诛啊。” 瞳孔失焦到视线回笼,方静淞回身时眼神决然,他继续砸向门锁。 椅子连动手铐和另一端锁链,次次震动间手腕上很快出现通红的勒痕,由于诱导剂效用还在,方静淞四肢力气不济,完全是凭借最后一点清醒和意志力在为宋年寻求出路。 宋年的喊停声没有让他停下,宋年看到方静淞的手腕被勒出血痕,直到椅子被砸得支零破碎,门锁终于被蛮力砸开。 叮当一声,铜锁落地的声音让宋年微微呆住,他欣喜若狂,正要告诉方静淞门开了,站在门前的alpha突然晃了晃身体,随后骤然倒下。 “方静淞!” 被捆绑在椅子上整整十二个小时,加上房间里的迷香,宋年腿软脚软,他几乎踉跄地爬过去托住倒下的方静淞,只一眼,在看到男人满手腕的鲜血和苍白的脸时,宋年怆然落泪。 “你怎么样,方静淞你不要吓我,你能起来吗,我扶着你……” 腺体钝痛感几欲让方静淞昏过去,意志也只支撑他坚持到这里,方静淞眼皮沉重,他出声让宋年快走,“别管我,你先走。” “我们一起走。”宋年将方静淞扶起来,alpha的双手甚至做不到攀住他的肩膀,宋年转过身,半跪在地,用手和上半身支撑住方静淞虚软无力的身体。 “方静淞,我带你走。” 搁在平时,宋年无论如何也能托起方静淞一起离开,可由于浸淫在燃着迷药的房间里整整十二个小时,手脚早已不听使唤,扶着人几次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又倒下,宋年急出眼泪。 他将方静淞扶靠到墙角,屈膝弯身,拉着方静淞的胳膊将人背起来,刚走出房间脚步已经虚浮,宋年跌倒在地,无望地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走廊,他绝望道:“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回头看着地上已经意识不清的人,宋年立时声音哽咽:“方静淞,你别睡……求求你,你不要闭上眼睛。” omega滚烫的眼泪砸到脸上,方静淞意识模糊地睁开眼,他看到宋年惊慌的表情,对方将他抱住,明明嘴巴张合,方静淞却听不到宋年在说什么。 良久,他嗓音沙哑地喊住宋年:“你听我说。” “我们刚才用这么大的动静破门,外面都没人过来阻拦,也许严政霄是想困死我们,也许他还有别的目的……不管怎么样,现在你都要走。” 宋年的呼吸轻了,他怔怔看着方静淞,下意识地摇头:“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被注射了诱导剂,没力气走不了,你带着我就是累赘。” “我不要!”宋年一口否决,他泣不成声道,“方静淞,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方静淞撑起身体倚墙而坐,他缓缓伸出手替宋年擦掉眼泪,然后捧起宋年的脸,温声安抚道:“你听我说,你先出去,你不是说你的那些朋友得到消息后会来救你么,你先跟他们汇合,等你安全后再帮我报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宋年流着眼泪摇头,“万一严政霄撕票呢,万一他要杀你呢,等警察一定来不及的……方静淞,你跟我一起走。” 宋年说着去拉方静淞的胳膊,他转过身跪在地上,拉住方静淞的胳膊搭上自己肩膀,朝前使力,企图用蛮力将人背起来。 可他浑身无力,脚步虚浮,咬破了嘴唇也只能背着方静淞走不到两步就重新跌倒。 “宋年,你放我下来。”alpha在他耳边劝阻,最后一次在临近电梯的地方跌倒后,宋年惊喜地发现电梯就在前面。 他告诉方静淞,他们一定会平安离开。 可现实给了他致命一击。 看着眼前已经停用的电梯,早已耗尽力气的宋年一下子腿软跌倒在地,他将方静淞扶靠到走廊墙边坐下,还要等短暂休整后背起方静淞继续去找应急通道,可alpha拒绝了他。 “别管我了,你自己走。”看着宋年背对着他在他身前屈膝蹲下,方静淞甩开宋年的手,“宋年,你听话。” 宋年不依不饶去拉他的手臂,被方静淞再次甩开,“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宋年眼眶一红,执意要背着他继续走,方静淞艰难地喘了口气,他让宋年转过身面对着自己,omega满脸泪痕,抽噎着等待他交代遗言。 “宋年,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开,现在你只需要记住我下面说的话就好。” “和你离婚我很后悔,在你失忆后我没有好好维系我们的感情我很后悔,一年前我与你契约婚姻,没有真心实意地待你,我很后悔。” “我看轻你的感情,看轻你的全部,其实我才是那个卑劣又持有偏见的人。宋年,你很好,你善良、待人真诚、努力上进,从前能和你成为伴侣是我的幸运。” 在方静淞三十年的人生里,这个曾对爱情嗤之以鼻的人,说到这里终于哽咽。 “宋年,如果今天注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唯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机会再好好弥补你。”他抬手盖住宋年的眼睛,轻轻在手背之上落下一个吻。 alpha声如呢喃。 “我爱你。” 宋年捂住嘴巴,害怕自己泄出哭腔,方静淞头靠墙壁闭了闭眼,那针诱导剂对他腺体的折磨已经到了极致,钝痛感之下,方静淞虚弱地微阖双眼,连意识也在一点点消散。 最后一刻,他看见的是宋年满是泪光的眼睛、宋年起身跑向应急通道的身影、以及omega原地站立的那五秒钟里,对他大喊出的那句“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会所一楼,就在应缇用枪打坏应急通道的门锁准备下去时,应川先一步发现了角落里的定时炸弹,他拖着应缇后退,一瞬间明白了严政霄的计谋是想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 “炸药包在哪儿?在哪儿?!”应缇朝人大声嘶吼,“我去拆!” 应川拖住他,“你知道严政霄具体安装了多少炸弹吗?你再厉害你能拆几个?” 前台角落里被盆栽挡住的那枚定时炸弹只剩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顺着应川的指示看过去,应缇怔在原地。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大选就在后日,东湖这间会所是他的,搞这么一出,声势浩大,他严政霄原本是不敢,但如果这起爆炸案被归为恶性事件,和谬城暗杀案一样,甩在我们头上呢。”应川拉着应缇准备撤退。 两人还在争执,走廊尽头的应急通道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现场三人同时噤声看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救……救命……” 是宋年。 几人愕然地看见宋年跌跌撞撞地出现,omega从头到脚灰扑扑的,满身狼狈,在见到他们后突然眼睛一亮,发疯似的朝他们跑过来。 “救……救救他!”omega扑倒在地,好在应缇及时扶住了他。 “宋年?你不是被严政霄绑架了……” “应缇,快去救人!”宋年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开口,“方……方静淞还在地下室里。” “什么?”应缇一时竟听不懂。 不等两人再说话,应川已经拽住应缇的胳膊将人往外拉,“来不及了。” 这句话是对身后的宋年说的,应川语气很快,他回头看了一眼失神的宋年,冷声道:“严政霄准备了炸药,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这里就会爆炸,要想活命,现在都跟我走。” 宋年怔愣,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看到了炸弹,耳边似乎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 接下来的每一秒都踩在他的心脏上,令他濒临窒息。 应缇和应川已经走出了大堂,袁照临回头见宋年没有跟上,他大声呼喊宋年的名字,omega魂不守舍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身折返。 “宋年!” 袁照临的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应川两人,两人回过头看见袁照临折返的身影,大叫着让他回来。 隔着大堂外的透明玻璃,应缇和应川俱是一愣,他们看见在袁照临之前,是宋年冲向楼梯的身影。 “别拦我,别拦我!” 被袁照临从后抱在怀里,宋年被迫看着楼梯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挣扎着大喊大叫,“方静淞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啊,让我去救他……” “来不及了小年。”袁照临气喘吁吁地拖拽住<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外跑,穿过灯火通明的会所大堂,两人刚来到外面,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第127章 爆炸冲击到会所附近,宋年和袁照临几乎同时被震倒在地。 紧接着碎裂砖块和水泥石块成轰然倒塌之势,快速将周围的一切掩埋。 …… 两小时后,首都新闻社下记者分为两批,分别抵达市北立交桥301路段和市中心滨江的一家私人会所。 两则新闻现场报道,一为两个半小时前,市北立交桥301路段发生一起车祸追尾事件,据悉,车祸已经造成现场人员三死三伤; 一为两小时前,市中心滨江的一间私人会所里发生爆炸,由于现场状况惨烈,消防人员正在进行灭火,具体人员伤亡未知。 第108章 尘埃落定 旧时光里的某一天,孤儿院的餐桌前,一群小朋友正在迎接儿童节的到来。 零食堆满了桌子,经常照顾孩子们的保育阿姨用打气筒吹起五颜六色的气球来装饰屋子,那是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天,也是距离自己被送进孤儿院的第三天。 男孩在这场集体活动中很走运的抽到了写有“一等奖”的便签,礼物是一套水彩画笔,很好看,能画出彩虹的模样。腼腆的男孩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 可一生的运气好像在那一天全部用完,从那天过后的每一天,发生在男孩身上的只有倒霉和不幸。命运阻挡他向前,同样也赐予他无上的勇气,男孩在贫穷和痛苦中存活下来。 时光穿梭隧道,来到这一年,这一年好运女神好像再次降临到他身边。男孩考上心仪的大学、认识了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还遇见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说要和他结婚但承诺他们的婚姻里不需要有爱情的男人。 金钱,地位,不可逾越的上流阶层,男人唾手可得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充满诱惑力。但让男孩最心动的是对方那张可以媲美画室里模特雕像的脸。 好吧,其实他也就在内心里感慨一下。他那么有节操,当然不会将婚姻当作致富的筹码。 可命运之手又来作乱了,后来他的婚姻不止被当作筹码,还被当作一场铺垫的阴谋。那时候,他分不清自己和好运的距离究竟是远是近,一年后命运才给出答案。 他应该是走运的,前提是如果没有爱上那个早早声明要与他划清界限的男人。 时间继续向前,走马观花一般,草草过完他前半生的二十岁,到梦里,到现在,到这一秒,宋年醒来,望见洁白的天花板,他恍惚了一下。 医疗器械的冰冷运作声在耳边响起,他转头看向自己身处病房,下意识按下床头的护士铃。没一会儿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进来,通过医生说的话,宋年明白自己从那场爆炸中活了下来。 这一次他似乎终于被命运眷顾。 而距离那场爆炸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 这一周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大选当天卫检部严议长被爆出曾进行违法实验,甚至与十年前谬城化工厂爆炸案有实际牵连,该事件震惊全联邦的同时,这场于严胡两派间的斗争,票选统计结果在三天内急剧转变。 最终,低调行事的内阁秘书长以五十六票之差荣选获胜,上演了一出黄雀在后的精彩戏码。 这场以罪犯003自爆身份为开端的举报,后续又以联邦最大的生物医药公司方氏集团为推手,坐实了严政霄的种种罪行。 大选当天严政霄本人被当庭带走拘留,法庭给出裁决的时间尚未透露,普通民众能通过各大新闻电视台得知的消息也只到这里。 宋年本以为自己苏醒后很快就会等来警察问询,但先找来医院的是应川。 “你和应缇怎么样了?”共事一场,此刻宋年开口,竟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新闻看了吗?你睡了一个星期,许多事算是尘埃落定了。”应川苦笑,他眼底乌青,看来这些天都在劳心劳力。 严政霄一案牵扯出不少党羽,联邦从上到下各部门自危,整个检察系统可是有的忙了,他父亲应琮京刚被革职,虽然有顶头那位作保,但表面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 应琮京被带走前才知道大儿子这些年背着他都做了什么,不止这,要命的是那个被迫收养来的小儿子,能耐更是逆天,蒙在鼓里的应琮京当场昏死过去,应川倒显得早有预料,平淡地接受了。 应家人齐聚警卫厅拘留室接受审讯,轮到应川,他却怎么也张不了口将罪责如事先商量好的那样全都推到应缇身上。审讯停了又停,最后上面那位亲临,给了保证,应川才攥着拳头妥协了。 “法庭判决还没出来,即便应缇举报有功,本身也是罪犯越狱,他为黑道做过事,上过联邦的通缉令,加上走私、偷窃之类的案件,不胜枚举,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是实体正义与程序正义的区别,应缇面临的或许是很长时间的监禁。应川表情凝重,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可他知道,早在很久之前他和应缇决定同行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是条不归路。 应缇不后悔,所以他……也不应该后悔,起码现在还有后面的一大堆事情等着应川处理。他得知宋年在医院刚醒,所以过来看看,该说的话都和宋年说了个差不多,最后叹气,由衷对宋年说了声感谢。 宋年正想问这个,“当初商议好的由我当人证,亲自揭露严政霄的罪行,但我昏迷了什么也做不了。这期间,你们是怎么出面……” “是应缇。”应川说出答案,“应缇出面,连夜改变计划,将事件里牵扯的所有人能摘干净的都摘了干净,他孤注一掷,只说你是受害者,并没有强调你在这场计划里的主体性。” 十年前谬城案有疑,应缇虽手握证据确凿,但很明显当年司法机构里有严政霄的人,如今仅靠翻案很难一把推倒严政霄。 如果有证据证明这些年严政霄仍然没有停止过对腺体实验的研究,两者结合,或有牵连,加上在大选当天借势,一定能够将严政霄的罪行钉死。 “关键时刻,是方家人出了手。”应川说。 宋年愣住,他想起东湖会所在爆炸之前,他和方静淞身处地下室,方静淞为了安抚他,说自己手握严政霄所不知道的证据。那时候情况紧急,宋年根本来不及想这么多,他只是听懂了方静淞并没有像表面上他以为的那样,和严政霄狼狈为奸。 现在……现在,宋年心脏突然收紧,他捂住心口,脸色苍白地看向应川,问道:“现在方家是什么处境?” “虽然先一步提供了证据,但显然民众不认可‘双面间谍’或者这种‘以身入局’的说法。”应川道,“方氏集团股价一夜暴跌,方静淞下落不明,记者会全都由方聿暂时出面主持。眼下方氏集团陷入危机公关,当然也逃不过检方之后的调查。” 宋年捕捉到关键点,“方静淞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 “东湖会所爆炸当晚,只有你和袁照临被赶来的消防队及时找到,爆炸带动了建筑坍塌和火灾,事故后,方氏集团那边召开的所有记者会都是方聿出的面。” 应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毕竟讣告没发布,总不能直接断定方静淞已经死亡。但想来也可能是因为方家为了稳定公司股价还有外界议论,眼下方氏集团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最大可能是选择秘不发丧……” “不可能!” 宋年呼吸沉重地打断,他眼圈通红地望着应川,脸上表情错愕又惶恐,整个人突然像失了魂,喃喃了好几声“不可能”。 应川理解他的心情,原本在他和应缇的计划和认知里,方氏集团确实算不上清白,基因优化技术因其诞生,到了方静淞这一代,对方明面上确实与严政霄走得很近。 直到最后关头,若非方聿出面,拿出多年前方江和严政霄合作实验的证据,这场扳倒严政霄的斗争也许不会如此果决和顺利。 之前应川还有疑惑,现在他看到病床上眼眶通红的宋年,突然明白了什么。 “袁照临没你幸运,他还在昏迷,有时间你过去他的病房里看看吧。”应川适时转移话题。 重症监护室外,身穿防护服的宋年透过探视透明窗看到了病床上的袁照临,宋年胸口堵塞,他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从苏醒到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遭遇了噩耗。 袁照临没有宋年幸运,他在那场爆炸中伤到了脑袋,送医后被告知手术风险极大,其脑中原本植入的芯片因颅脑伤压迫到了神经,要想活下来,只能通过手术取出。 “手术的签字人是应缇。”应川开口,他在告诉宋年一个事实,芯片原本是控制袁照临的手段,取下则意味着放袁照临自由。 “放心,袁照临的手术费和术后疗养费都会由我应家负担。”应川说,“等袁照临醒来,等待他的只有原先的两年刑期。” 那时应缇是怎么对他说的?应川想起来对方释怀地笑起来的样子。 “总归我最少也要被判处无期徒刑,能救一个是一个吧。本来一开始就是我先利用人家,临了都推到我身上,就当是为我下辈子积德了。” 第128章 那时应缇隔着探视窗口对着他耸肩,说:“我没朋友,离上路还早,后半辈子除了你,兴许还会多两个人来狱里看望我呢。” 宋年脚步虚浮地走出重症监护室外走廊,应川扶着他走回病房,话说到这里,也便没什么再要告知的,临走前他被宋年喊住,问及应缇如今的处境。 应川心里难受,知道说出来也是徒增伤悲,他没回头,举高手臂朝身后摆了摆手,说:“各自珍重吧。” 当晚宋年做梦梦见一周前的那场爆炸,场景重现之时仿佛时间回溯,回到他做出选择之前,他声嘶力竭不顾袁照临等一行人的劝阻,跑进地下室要救人。 身后所有人都在喊,来不及了,快跑,他听着那些催促,心急如焚,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怎么跑也跑不完,他跑到大汗淋漓,一层一层仿若鬼打墙,就是走不到那个关着人的房间。 耳边响起炸弹爆炸的倒计时声,滴滴滴,滴滴滴,比他慌张的心跳还快。 “不要,等等我……”他跑到精疲力竭,最后跌跌撞撞滑下楼梯,终于看见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 他连滚带爬地靠近,突然四周亮起火光,将他隔绝在门外,他伸出手,大声朝里呼喊:“方静淞!方静淞!” 四周是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瞳孔映出建筑轰然倒塌的画面,他哭着向前,却始终无法迈动脚步,眼睁睁看着房门之后的人在爆炸声中被掩埋。 “不要,不要!” 声音穿透梦境,响彻在黑暗中的病房,宋年从梦中惊醒,抬手摸到自己满脸湿润,他恍惚了一瞬,意识到爆炸已经发生,自己甚至没有像梦中那样有第二次的机会重新选择。 他抓紧被子,突然泣不成声。 一周后,袁照临苏醒,紧接着警察来到医院。 面对盘问,袁照临如实回答自己确实是当初在转监途中被一伙人给劫了狱。 有应缇的口供在前,加上袁照临趋利避害,没有在严政霄一案中提及自愿参与的部分,该案件被定义为袁照临遭受非法拘禁、以及被教唆犯罪,相关罪责后果由主犯应某承担。 审问结束后,负责案件的主警察透露袁照临被重审的概率不大,即便有服刑期应该也不会有延长,但病愈后依旧要继续服刑,直至两年期满。 宋年受伤不严重,身体好些后便办理了出院,但他依旧待在医院,因为除了要照顾袁照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还能去哪儿。 应川花钱请了护工来帮忙照料,宋年心神不宁了几天,在这天削水果时突然被刀子割到手,不严重,可那突然的刺痛让他心神回归。 他急匆匆放下水果刀,告诉袁照临自己要去方家一趟。 走到门口时袁照临突然喊住他,宋年停在原地,他脑子很乱,他怕袁照临这时候突然骂他一句,要骂醒他,要对他说他和方家已经再无关系,最好的做法是各自珍重。 对,就像应川那天说的,各自珍重。 “去吧。”袁照临说。 “这边有护工照顾我,你别放不下心。” 宋年愣住,他红着眼眶看向病床上的袁照临,对方轻轻笑了一下,说:“小年,去见你想见的人吧。” 宋年含泪走出医院,随后打车去方家别墅,门卫还认识他,他一边礼貌地和宋年问好,一边悄悄地按下了内线电话通知管家。 等待的时间里,宋年问保安方静淞是不是在家里,保安说不知道,这当然是托辞,宋年听后愈发担心,他想闯门,被保安拦住。 管家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宋年平时一个好脾气的人,因为和保安争执急头白脸地吵了起来。 “宋小先生?” 管家的声音像一颗定心丸,让宋年情绪稳定下来,他朝保安致歉,门开的一瞬间冲进去跑到管家面前,声音慌张。 “管家,方静淞是不是在家里,他怎么样了?他受伤了吗,严重吗……” 管家拦住他继续朝前走的身体,劝退他:“宋小先生,您还是请回吧。” “为什么?”宋年从管家脸上看出情非得已和欲言又止,可无论他怎么问有关方静淞的问题,管家都始终闭口不答。 宋年愣住,他望向眼前这个自己曾生活一年的家,过往记忆一帧帧浮现在眼前,他摇了摇头,重新看向管家,再出声时声音已然哽咽。 “他……方静淞他,是不是死了?” 第109章 失去联系 不止管家口风紧,从别墅离开后,宋年又打车前往方家老宅,私庄里门禁森严,没有主人家的邀请,宋年连靠近都很难。 他向老宅的仆人介绍自己的身份,情愿这些人只是觉得他如今已经和方家再没关系而口中敷衍,可从别墅到老宅,每一个人都对方静淞的生死都闭口不答。 宋年无功而返,半路想起或许自己可以问问褚辰,他给管家留讯息,了解到褚辰现如今正在家里养伤。 爆炸那晚宋年不知道褚辰是随方静淞一起来的东湖会所,他本以为能从褚辰这里打探出消息,到了地方看见了人,才感到惊讶。 褚辰受了伤,一只腿和一只手臂都打了石膏,给宋年开门的是褚辰的父母。 “宋小先生。” 褚辰让父母先离开房间,如今褚辰躺在床上不能动,他见到宋年过来还有点意外,笑着和他打招呼。 “知道宋小先生你还活着……”褚辰弯唇,尾调声音沙哑,有些话起了头,说完却很困难。谁都知道劫后余生,除了喜悦还有不可名状的悲伤和感慨。 宋年也由此知道了那晚爆炸之前,他所看不见的视角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晚褚辰被严政霄的人带走,至于严政霄的目的,结合现在的结果来看,大概是觉得褚辰跟在方静淞身边多年,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再杀他抛尸。 褚辰当时被绑住,趁两名保镖不注意挣脱了绳索,严政霄的车在前面领航,褚辰的第一反应是抢夺方向盘。 事故发生在市北立交桥301路段,褚辰跌跌撞撞逃离下车,拖着伤腿准备返回东湖会所,只是人还没赶到,就昏倒在路边。 那场车祸事故死了三个人,都是严政霄的手下,严政霄本人轻伤,为了不影响大选,硬说成是后车意外追尾。 “方寒先的情况我不清楚,当时他和严政霄都在车上,”褚辰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他只要露面,就势必会被警方逮捕,真是和他父亲一样,因果报应不爽。” 褚辰的伤没事,只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 宋年很久才回过神来,他还从褚辰这里了解到很早之前,在方静淞发现严政霄有违法实验的嫌疑时就在着手收集对方犯罪的证据。 只是刚好那时候alpha生病,身体出现反复高热的异常症状,后面又遇到易感期,分身乏术,许多事看似都未有定性。 宋年回忆起当时,知道这其中还有自己和方静淞感情牵扯的一部分。那段时间方静淞应该很不好过,一边要忙正事,一边还要拖着病躯来找他求和。 偏偏那时候,他对alpha的所有示好都避之不及。 “你有他的消息吗?”宋年心里五味杂陈,他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褚辰这边,可话落看到褚特助低下头良久无声。 “严政霄一定会被枪决的!”褚辰握紧拳头,他抬起头望向宋年,好像现在只能用这句话安慰这场跨越十年的,事故里的所有受害者。 紧绷的一丝弦终于在这一刻断裂,宋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极力稳住身形,深呼一口气朝褚辰道别,“褚特助,你好好养伤。” 顿了顿,宋年扯唇,像一个溺水之人最后挥动手臂,是舞蹈,是绝望。 omega挤出微笑,说:“褚特助,如果有方静淞的消息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一个月后,袁照临出院。警察已经到场,宋年在病房里收拾衣物和能带走的东西,应川过来送行。 “我会在里面好好改造的。小年,你要照顾好自己。”离别时,袁照临给了宋年一个拥抱。 目送袁照临走上警车,路边梧桐树叶飘落,宋年才恍惚已经到了深秋,应川问他待会儿要不要去喝一杯。 “不了,我申请了复学,最近正忙着搬宿舍。”宋年说。 应川点头,大选结束后,应家的事情要走程序,他父亲虽然被革了职,但好在应家是保住了。 学校那边应川即便得空,也懒得过去,他看了一眼宋年,omega神色平淡,每次见面,这人好像都比之前消瘦些。 应川两手插兜,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辆辆车过去,落叶打了个旋又落下,他淡声说:“严政霄的判决出来了,年底前枪决。” 宋年沉默,拳头一点点收紧,“严政霄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东湖湾疗养院正式投入使用前,检方从严政霄电脑的私密文件里找到了他利用那些被收容的病患omega当作实验体的备案计划,此案背后牵扯甚多,一桩桩一件件,加上整个司法系统里的人,光是追责到年底都未必能结束。 第129章 但宋年和应川都知道,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新总统上位后,已经废除了联邦新法案,基因优化技术相关禁令不变,除了用于军队疗愈,任何用于人体实验或腺体改造之上都属于严重违法行为。 宋年谈到应缇,应川无奈说:“后日开庭。应缇说过,无论到时候会怎么判,他都不会上诉。” 此生最大的心愿已了,应缇再无遗憾。遗憾的人成了应川,他们三年前在酒吧相识,那地方暗地里是黑市交易点,应川十八岁时日天日地,最看不惯的是父亲的情人即将踩着他刚去世的母亲的灵位上位。 十八岁,还是高中生,应川没指望把在论坛里看到的陌生网友的匿名回复当回事,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进那间酒吧,准备花钱找人冒充绑架犯,绑架父亲的情人,最好威胁不成再搞个意外撕票。 应缇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少年游刃有余,说会主动帮他解决此事。 事后很多年,应川其实早就明白了当初是因为自己姓应,父亲是监狱长的身份,所以应缇才会为了利于自己后续的潜伏,在那一晚主动邀请他喝那杯酒。 十八岁的天空是蔚蓝的,但那一晚目之所及之处灯红酒绿,光影迷乱,神秘的少年狡黠地在他耳边说出自己的计划。 “男人都是这样,何况你父亲那样高高在上的有权有势的alpha,他是上位者,但如果有一天一个身份和权利皆受制于他恩惠的低贱情人,背叛了他,你说他会怎么样?” “让你父亲尝尝失权的滋味,岂不是比直接要了他那个情人的性命强?”少年递给他一包药粉,微笑着说,“这叫借刀杀人。” 父亲的那个情人确实没什么底线,派了个姿色稍微好点的男人就轻易让对方沉沦,应川锁住酒店门窗,打电话叫父亲过来捉奸。 然后,他冷静地拍下父亲到场后情绪失控将情人掐死的画面。 事后用来威胁父亲之时,他想起那包由少年递给他的药粉,在更早之前,被自己溶在了父亲的水杯里。 应琮京失控杀死自己的情人,证据被儿子拍下,成为威胁他的证据。 而十八岁的应川借此威胁父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晚的少年一个应家的身份。 自此,少年成为他名义上的弟弟,两人相处三年,彼此利用,彼此共生绞杀,彼此心甘情愿。 应川开车走了,宋年站在路边的公交站台下错过了两趟回学校的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毛病,他已经习惯走神,走神的时候思绪是空的,记忆不会特地停留在某一段,往往等回过神后,宋年才恍惚时间又过去了很久。 宋年在手机上搜索“年轻人得老年痴呆的概率有多大”,在得知老年痴呆症并非是老年人的专属病症时,他产生了短暂的担心和忧虑。 随着走神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宋年偶尔会冒出一个念头,他想,是不是他等不到再见到方静淞,就会在某一天突然把他给忘掉。 …… 两天后,有关应缇的判决下来了。 他被判处十年监禁。 宋年坐在旁听席,目睹应川眉头紧皱,在审判长念完长长的判决书后颓然倒在座位上的场景。 十年,人生大概没多少个十年。 应缇被带下去时,最后一眼看向了宋年,他微笑,全然接受了这个审判结果,如应川几天前说的那样,应缇不会提起上诉。 宋年走出法庭,深秋的阳光稀薄得像投影仪打下的光,随着绿灯亮起,他裹紧衣服,涌进斑马线上的人群里。 第二天宋年在宿舍接到警局的电话。 第二次踏及此地,宋年在审讯室监控里看到了沈红黎。 “有人举报她涉嫌十年前在谬城第十九福利院里伙同前任院长贪污受贿,以及蓄意纵火、拐卖儿童罪。” “沈红黎在逃十年期间同样在进行违法犯罪活动,包括但不限于钱色交易、赌博、诈骗……十年前谬城化工厂案攻破后,真正的宋家遗孤身份已经确认,因为该事件和你有关,我们才会叫你过来一趟。” 警方打开问话笔录,看向宋年,说:“沈红黎已经全部招供,因时隔太远,有关于你是否还有家人或者亲人在世,一时不好调查清楚,不过我们会配合谬城警卫局帮你一起寻找的,有结果会通知你。” 宋年向警方道谢,走出监控室时,与被警员押着出审讯室的沈红黎擦肩而过,对方垂着头没有注意到他。有关沈红黎的罪责会由法庭依法裁判,有关宋年的人生却无法重来了。 这是跨越十年光阴的一眼,宋年站在走廊里看到了十岁的自己朝他挥手,而他也终于不再怪罪小时候天真的自己。 离开警局后,宋年打车去了方家别墅。除了有知情人士举报,宋年不觉得沈红黎这么快能被逮捕归案。 他只是有一种直觉,直觉有人参与此事在帮他。 近两个月,他都有断断续续地过来别墅这边,管家一开始的口径始终统一,不会对他透露任何有关方静淞的下落。 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并非只有坏处,有时宋年也会安慰自己方静淞一定还活着,他搜索近年内全国各地发生的爆炸案,看专业分析,咨询专家,在心底里将那场发生在眼前的爆炸案危险性降到最小,掩耳盗铃一般祈求会有奇迹发生。 比如方氏集团如今已经度过危机,如果方静淞真的死了,方家人为什么没有举行丧礼;比如当初他跑遍了首都几家有名的医院,却查不到除他和袁照临以外的在东湖爆炸案中其他人的入院记录,也许是方家采用了保密治疗,也许是方静淞被送去了国外治疗…… 日复一日,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宋年就这样安慰自己。 这次也一样,管家对他的疑问闭口不答,宋年再也忍受不了,他抓住管家的肩膀,问他方静淞到底去了哪儿。 “是死是活,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真相?是方静淞不想见我?还是他残废了,又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眼前浮现会所爆炸那晚冲天的火光,干涩的喉咙压迫不稳的声调,宋年愣了愣,不敢再说下去。 他几近失语,拽住管家的手颓然松开,整个人顺势滑跪在地。 “宋小先生!”管家慌张地将他扶起来,面对执着求问的宋年,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想到先生的告诫时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并非多数,移情别恋是寻常,生离死别也是寻常,还有一种,大概属于心有苦衷。 万语千言,管家无法言说,他只能继续歉意地劝宋年离开,“宋小先生,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机会……” 宋年失魂落魄,他擦干净眼泪,踉踉跄跄地离开。 …… 复学后宋年便搬回了宿舍居住,和从前一样,除了上课时间,他的余下时间大部分都花在了兼职上。 周末在画室兼职做助教,白天没课时给人代课,宋年常常夜里失眠,偶尔早早入睡也会在半夜惊醒。 那些梦反复上演着几个月前的爆炸场景,醒来时不是惊出一身冷汗就是眼角湿润。 宋年很害怕面对这样梦醒后空荡孤寂的夜晚,他起身拿起颜料和画笔,在深夜的宿舍里填补色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些诞生于深夜孤独里的灵感,成为宋年减轻经济压力的收入来源。 他将画作挂在网络上售卖,起初一幅画一周时间里就能卖出去,后来三天内就能卖出去。 这天宋年又通宵熬夜画完作品,他攥紧僵硬的手指又松开,感受到指间温度冰凉。书桌上的充电台灯电量即将告罄,一熄一灭,灯光微弱变幻,像蝴蝶煽动翅膀的影子。 宋年起身拉开窗帘,突然愣在了原地。 初雪不知何时而至,就这样静谧地下了一宿,此刻白花花的天地,空气中还有细雪飘零。 十二月,首都在这一天迎来初雪。 距离宋年和方静淞失去联系,已经过去了七十三天。 第110章 活着的人 各大高校迎来期末周,宋年每天从图书馆到画室两点一线,这天午间休息来到食堂吃饭时,看见了电视投屏上播放着严政霄一案的案件进展。 年关将近,联邦监狱对严政霄一案的相关涉事人员的处决也提上了日程。 漏网之鱼方寒先还没有被抓到。宋年在心里祈祷所有罪犯都能赶快落网,不知道是不是有此念头的原因,当天下午他就和方寒先有牵连的人见到了面。 是闵善约的他。宋年两个月前出院时就换了新手机和号码,闵善的出现令宋年惊讶。 对方通过美院的宿管室联系到他,听到闵善自报身份,宋年迟疑着挂断宿舍电话走下了楼。 首都的初雪一直没停,宿舍门前的积雪没过脚踝,被来来往往的学生踩成了泥淖,宋年走过去,看见站在花坛前的闵善。 对方外形优越,还是那副打扮时髦的样子,站在那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已经频繁吸引路过学生侧目。 第130章 越走近,宋年的脚步越慢,说起来他和闵善仅有几面之缘,还是过去失忆的时候打过的照面。 闹得不怎么愉快,宋年对他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当然光是“闵”这个姓氏,以及对方和方寒先从前的关系,这一面宋年就非见不可。 他确实好奇,这种时候,闵善为什么会想来见他。 “我记得我和你好像不熟。”在闵善跟前站定,宋年表情冷淡,从前他和袁照临一起逃离闵家,养父的瘫痪因他而起,宋年差点忘了闵家和他之间的恩怨。 如果这个时候闵家提起诉讼,自己难逃拘留或者赔偿。宋年眼神犀利,问:“是那个男人让你来的吗?” 闵善愣了下,反应过来宋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宋年,说:“当然不是。是我要见你。” “这里说话不方便。”闵善看了眼四周,问宋年这儿有没有能坐下说话的地方。 学校咖啡厅。 宋年带着人过来,两杯热咖啡被服务员端上桌,宋年观察对面人的表情和动作,倒不像之前几次那样咄咄逼人。 “有话就说吧,我赶时间。”宋年抿了口咖啡。 闵善开门见山地问他,“方寒先有联系你吗?” 宋年微怔,觉得这人是疯了,“他坏事做尽,被全城通缉,如果我知道他在哪儿,第一时间就是告诉警察。” 闵善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直视宋年,“我了解方寒先,他做事情不求后路,也绝不会回头。你们抓到他,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再为他定罪,他情愿一死,也不会给你们羞辱他的机会。” 宋年冷笑,“他作恶多端,还怕被羞辱吗?” 闵善不与他辩解,只是问:“他真的没联系过你吗?” 宋年冷眼看着闵善,心道爱人爱到这一步,也真是没救了。 闵善读懂他的眼神,轻笑一声,无所谓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人各有命,本来就是不争的事实,我没你命好,一直都没你命好。” 说到这里,闵善的声音低下去,他笑说一句算了,又看向宋年,说:“我说过,我了解他。” 他和方寒先露水情缘,自己得不到方寒先的真心,却能看懂对方的真心里有谁的影子。闵善只怕,怕方寒先客死异乡,临了遗言是交代给对他只有恨的宋年。 他就是有一点不甘心,宋年却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和闵善这人谈不了一点。 “我下午还要去图书馆。”宋年和他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三年前那桩事,你知道闵家不会再追究了吧。” 起身时闵善突然叫住他,宋年疑惑地转过头,听见闵善继续道:“不过看你的反应好像确实不知道。” “好像是几个月前了,方静淞曾为你的事情找过闵家。” …… 当晚回去宋年就发了烧,宿舍是他一个人住,空调制暖烘得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但依旧感到冷。 裹紧被子坐靠在床头复习,笔记本电脑里的课件许久才能翻到下一页,宋年注意力发散,看的东西都不进脑,因为受凉生病,原本通宵复习的计划也被打断。 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宋年蜷缩在床头就这样睡了一晚,醒来时窗外天蒙蒙的亮,他头脑昏涨地爬下床,出门去医务室拿药。 期末周伴随着发烧和重感冒开始,宋年度过了学生时期最艰难的一个考试周。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首都天气久违的转晴,阳光透过云层照耀下来,宋年放慢脚步,在教学楼下的花坛上扫干净积雪坐了下来。 耳边是刚结束考试周的大学生的欢声笑语,三俩结伴而行,宋年坐了有半小时,直到整栋教学楼附近的学生陆陆续续都离开。 放空思绪的宋年,被前面雪地里的一只突然出现的小松鼠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 小松鼠抱着一颗搜刮来的松果和他对上视线,警惕地站在原地不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宋年静静地看着小松鼠,率先败下阵来,无声叹气,默默起身走人。 再回头,小家伙已经跳上树干窜入松树林不见。宋年孤身一人从教学楼回到宿舍,他关了灯,拉上窗帘,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他又开始做梦,醒来怅然若失,却依旧要面对现实。 经导师介绍,宋年寒假在cbd一家广告公司做实习美工,工作的事情有着落后,宋年在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三天开始收拾行李,搬到了离商圈十公里的出租房。 每日赶地铁3号线,早九晚五,上下班化身沙丁鱼罐头。 人在累极的时候很少会多想,每天一杯美式咖啡续命,摸鱼时间在茶水间撞到表面看似友善的同事实则背地里在对傻逼组长口吐芬芳; 每天下班前形式主义一样的例会永远超时,公司领导在会议桌前又开始自大地发散思维、指点江山,终于熬到了下班,叮咚一声,邮箱里收到神经病甲方的拒案。 宋年入职一周,人已经被磨得没脾气。 周末覃水稚约他见面,同是实习生,话题已经由原先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变成互相吐槽自己的同事和老板是傻逼。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就是一个缓慢受捶的过程。 很明显宋年被捶得更狠些。 覃水稚忧心地看着他浓重的黑眼圈,叹气说,“小年,你再这么熬下去,下次咱俩还能活着见面么。” 不是宋年想熬夜,是他一直饱受失眠困扰,不说原因覃水稚也能猜到,她语重心长地劝宋年想开点,宋年半开玩笑地说:“我觉得我中邪了,你知道哪家教堂祷告比较灵验吗?” 覃水稚人傻了,宋年还在继续说:“你说人死了会给别人托梦吗?如果反反复复梦到他,是不是意味着我对那个人有亏欠?” omega越说越气愤,眼圈也红了,“可真要认真算起来,到底谁亏欠谁呢?死的人是解脱了,那活着的人呢,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每晚闭上眼睛都是那场爆炸……说什么生死遗言,为什么要在那时候告诉我那些话……” 半晌,情绪冷却,宋年咽了咽嗓子,说:“所以哪家教堂比较灵验?” 覃水稚沉默,谁都知道除了去教堂祈求神明,更多人会在那里忏悔。 她说:“小年,我觉得你应该看心理医生。” 心理咨询一小时八百块,宋年突然觉得自己病好了,他正襟危坐,朝覃水稚耸肩,“我开玩笑的。” 好友情绪不稳定,覃水稚担负起监督责任,每晚一个电话打过去,两个刚出象牙塔的学生每晚对着电话吐槽工作、吐槽生活、就连楼下早餐店的兑水豆浆都被吐槽了一遍。 冬天快得像上了发条的闹钟,一天催着一天,就这样来到了农历新年。 宋年的实习工作结束,年假放了七天,他没有家要回,更不需要大老远的赶车回老家,跨年夜没什么意外在出租屋里度过。 年后第三天他回去学校宿舍取东西,门卫室里有一对中年夫妇在里面,说话声音很大。 “现在学生放假,都不在学校里,再说了学生号码和住址是隐私,你们既然寻亲怎么没联系警察,光凭一张照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子。” 门卫室里,保安放下茶杯,摆手让这对中年夫妇离开,宋年路过时听见那对夫妇说自己有孩子的出生证明。 “还有照片,你看这是孩子十岁时候的样子,都记事了,见了面问清楚,肯定能证明我们是他的亲人。” “还有这张,是他的生活照,就是他现在的样子,很好认,只要人过来就行……” 宋年回头看过去时,那对中年夫妇刚好转过身,保安将他们撵出门卫室,说着这事他没办法帮忙,学生家庭住址属于个人隐私,建议他们找警察。 就是这回头的一眼,那对中年夫妇里的女人瞥见宋年,突然愣了一下,举起手里的照片上下比对,突然拽着她身边男人的袖子,说:“你看那人像不像许颂?” …… 宋年意外找到了家人,准确说是他远在谬城的叔叔婶婶找到了他。 三人挤在宋年十来平米的出租屋里说话,一个小时过去,宋年还没从这件事里缓过神来。 他对自己的叔叔婶婶没印象,十年来的经历和遭遇已经磨损了他很多小时候的记忆,从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至于为什么进的福利院他也完全没有印象。 偶尔梦里浮现爸爸妈妈的影子,明明是很温馨的画面,可醒来他依旧是没有亲人的孤儿。时间长了,宋年也会想,梦里的东西是不是都是自己的臆想,他其实就是没人要的小孩。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孤身一人走过来的,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可在这一天,宋年知道了自己尚有亲人在世,而十年前他也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 “你爸妈车祸死的惨,车祸发生的时候他们将你护在怀里,警察和医生到的时候全车人就你幸存活了下来。” 第131章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眷顾,你伤到脑袋,不哭不闹,好像不知道你爸爸妈妈去世了。后来把你送到孤儿院……”叔叔说到这里,突然结巴。 因为他看见眼前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哭了,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叔叔有些羞愧,垂下头,尴尬得没再开口,婶婶接过话茬,讪笑着为当年之事解释:“咱们家条件一般,你叔叔自己还有孩子,后来把你送到孤儿院也是不得已。现在看到你长这么大,平平安安的,我和你叔叔都很欣慰。” 窗外,雪花轻轻飘下,这段突兀的寻亲也许充满了不得已和谎言,但宋年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他懂得叔叔婶婶的势利,懂得许多事情再计较已经没有必要。 他最关心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他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 这就够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擦干净眼泪,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叔叔婶婶有些犹豫,宋年却在心里有了猜想,“是不是有人先找到了你们,告诉你们我在这儿的?” 叔叔婶婶愣了一下,连忙摇头,说是看新闻知道的。 前阵子大选之事闹到全联邦民众尽知,宋家遗孤的身份,以及十年前谬城孤儿院一事,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所有牵扯到的组织和受害者都被爆了出来。 叔叔婶婶磕磕绊绊地说,他们是在那时候开始怀疑的,后来才来到这里寻亲。 前后时间不超过四个月,联邦这么大,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宋年不相信叔叔婶婶的说辞。 他看向叔叔婶婶手里的那张属于自己的生活照,明显是最大的纰漏。 宋年紧张地咬唇,他问:“告诉你们消息的人,是不是姓方?” …… 方氏集团前台,工作人员反复强调没有预约见不到董事长。 宋年不为难工作人员,选择坐在沙发上等。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问不到结果就扭头走人,这一次他打定主意会一直等下去。 直到方聿同意见他为止。 从白天等到黑夜,对面写字楼亮起灯光,宋年锤了捶疲惫的肩膀,看向时间,晚上八点。 这栋楼里的职工已经陆陆续续下班,前台也到了换班时间。 宋年起身走向前台,最后一次请求工作人员替自己联系一下集团董事长。 “抱歉,除非您有预约……” “叮——”身后电梯到达,前台工作人员抬眼,突然噤声。 宋年下意识回头看向电梯。电梯门开,方聿出现,身边跟着秘书,正迈步走出电梯。 宋年反应过来,他立刻闯过闸机跑向电梯,前台人员吓了一跳,追着他喊:“这位先生,您不能进去……” 机器警报声还是吸引到了电梯那边人的注意,方聿抬眼看到前方一个青年强闯闸机朝自己这里跑来,前台工作人员紧随其后,一把将青年抓住。 青年被押住肩膀,眼睛望着他,大声喊:“方董事长,我是宋年,我有事情找您!” 认出是宋年后,方聿抬手让前台工作人员放了他。 方聿知道宋年今天来到公司找他,他晾了一整天没管,以为宋年会和之前几次找到公司来一样,等不到人就会知难而退。 方聿走过去,替宋年这孩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等多久了?” 宋年激动自己终于见到了方聿,起码说明自己有机会向他打听方静淞的事。 他喘着气,摇头说:“我等了您一天,您不同意见我,前台工作人员没办法放我进去。” 宋年语气不稳,“我知道您有不见我的理由,但我……但我有一定要见您的理由。” 方聿叹气,“我是说从事情结束到现在,你等静淞等了多久了?” 宋年凝噎,突然眼角一热,回答说:“一百一十八天。” 方聿又叹了口气,他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朝秘书使眼色,交代说:“饭局不去了,合作改明天。” 撞上宋年呆怔的脸,方聿转头对他说,“你跟上。” 车子行驶在夜色中,半路上又下起了雪,车速没办法提快,从方氏集团到曲江路实验室用了一个多小时。 下车时宋年的脚步还是不稳的,他问方聿,方静淞是不是在里面。 方聿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就见一面吧,就当是最后一面。” 有情人分离的场面方聿切身体会过,他不顾儿子清醒时的叮嘱,今晚带宋年来这里,一方面是不忍,另一方面是不想身边人再有遗憾。 118天,儿子的身体状况终于有所好转。 原谅方聿作为父亲的自私,他想,或许宋年的出现对静淞来说有助于病情和心情的恢复。 宋年一颗心悬在空中,他跟随方聿走进去,这里的构造在宋年的认知里很熟悉,与其说是实验室,更像是设备齐全的医疗中心。 走廊两侧的房间采用透明磨砂玻璃,他们陆续经过化验室、影像室,最后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宋年握上门把手,被方聿拦下。 “他现在状态不稳定,情绪也比较容易失控,有时候连我也认不出来。”方聿拿出遥控器,轻轻一按,房间靠近走廊一侧的窗户被打开窗帘。 “这是间隔离室,除了医生进去换药,其他人靠近都会让他产生应激反应。” 宋年退后,在走到落地窗面前时突然愣住,他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隔离室里那个被拷在病床上的人。 alpha身形消瘦,手脚都被拷着锁链,锁链长度只够他在床边区域活动,此刻alpha靠坐在床头,嘴上是冰冷的铁质止咬器,最显眼的是alpha眼睛上的纱布。 宋年小心翼翼地问,“……他的眼睛怎么了?” “爆炸后遗症。”方聿坦言,“那场爆炸没能夺走静淞的生命,但伤到了他的眼睛。手术做了两回,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医生说有终身失明的风险。” 宋年闻言红了眼眶,他趴在玻璃窗上努力想离房间里的人近一点,但隔离室的门窗隔音,方静淞不会知道他就在门外。 一百多天的分离和担心,在见到alpha的这一刻丝毫没有减轻,宋年问那些绑住方静淞手脚的锁链是什么意思。 “医生在静淞的身体里检测出超量的诱导剂,这东西对腺体有害,影响信息素数值稳定。” “东湖会所爆炸当晚,静淞已经处在易感期,后来情况就严重些。加上事故后失了明,他整个人状态很差,面对治疗时会无意识产生应激反应,失控咬人都是常事。” 眼泪顷刻间掉落,宋年哽咽,他捂住嘴巴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隔离室门窗紧闭,明明阻挡住了窗外两人的对话声音,病床上的alpha却像是有所感应。 他在宋年掉下眼泪之后,微微偏过头,转向了门窗的方向。 茫然地、无措地,停留了片刻。 宋年的哽咽声溢出来,他趴在窗玻璃上,看见alpha被缠住纱布的眼睛。 alpha转过头蜷缩在病头,病号服下凸起的肩胛骨那么明显,从前一米九身高的人,蜷缩在床上的时候原来也是这么小的一团。 “我想进去看看他……”宋年泣不成声地擦眼泪。 方聿没有同意,“为了安全,除了医生,谁都不能进去。” “你们关着他,让他一个人在里面面对失明后的世界……他看不见,他一定会害怕,会难过……” 宋年说不下去,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多看一眼房间里的人,就多一分心疼和心痛。 方聿理解他的心情,也明白儿子经常性的情绪失控和应激反应不单单是爆炸后遗症的原因。 心理作用大过生理疾病,最后的最后,永远都需要当事人自己去克服。 “这是静淞的意思。”知道劝不动宋年,方聿只好坦言,“他清醒的时候恳求过我,不要告诉你他还活着。” 顿了顿,方聿说,“就当他已经死了。” alpha有理由,有苦衷,似乎所有人都默认宋年要走出阴影,努力迎接新生活,忘掉过去。 从小到大,宋年经历最多的就是失去,没人比他更懂得权衡利弊。唯一一次,他努力想抓住的东西,已经超越了生命本身。 是那一晚,他奋不顾身闯进爆炸现场也要救方静淞的时候。 宋年苦笑着,“方静淞还说了什么?” “他求我,如果大选当天他没能成功检举严政霄,让我一定要保住你。” 这是方静淞一开始的计划,他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更想为多年前的方家赎罪。 “……还有呢?”宋年抖着声音。 “他求我,为你找到你的家人。” 第111章 告别 三月惊蛰,首都大学开学。 大三新学期,许多选修课的学分宋年已经修完,每天课程不满,空闲时间变得多起来。 身边许多同学都已经收到心仪offer或者继续深造,宋年却辞了年前那家在广告公司的实习,一周两趟往曲江路实验室跑。 第132章 起先方聿并不同意他过来,拗不过宋年坚持,方聿也就渐渐默认了。 隔离室宋年进不去,他就趴在窗玻璃前和里面人说话,那些话被隔音玻璃分割,永远进不到alpha的耳朵里。但宋年乐此不疲。 半个月后,方聿联系的专家医生针对方静淞眼睛的治疗方案有了新进展,宋年再过来时因为这个机会看到了方静淞的病历。 病历从上一年九月开始记录: 9月15日—9月19日,病人反复高热,体表温度高达39度,信息素数值不稳定,甚至有外溢现象。 采取治疗措施:物理降温+药物控制,反复高热现象仅有缓解,药效过后身体依旧出现反复高热症状。 结合病人症状反应以及血检结果显示,初步排除是战区后遗症的病因;全身体检后,病人身体各项指标正常; 从心理层面分析,很大概率是分离焦虑引起的躯体化反应。 9月22日—9月27日,病人易感期提前。 鉴于病人之前有过易感期提前的情况,诊断结果显示病人状态无碍,不排除是受到omega伴侣的影响。 12月10日—12月17日,病人易感期来临,由于腺体尚未恢复,信息素严重外溢。病人暴力扯开了止咬器,并失控咬伤了自己的左手。 采取治疗措施:特级抑制剂+镇定剂。成效不明显,药剂浓度加到最大限值。病人情况有所好转。 回忆定格到病历本上提到的时间,宋年想起他和方静淞离婚一个月后那次深夜在校门口的见面,alpha在车内失控吻了他,他误以为是对方醉酒不清醒; 后来方静淞又擅自来南区找他,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被挂断。方静淞最后挨了袁照临的两个拳头,又被自己无情赶走; 东湖会所爆炸后,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只有方静淞生死未明。十二月,首都迎来初雪,宋年在宿舍里饱受失眠困扰,彼时的方静淞正在隔离病房里经历病痛和易感期的双重折磨…… 宋年怔在原地,他以为自己在这段婚姻里直到结束都没有得到什么,从前喜悦的是他,难过和痛苦的也是他,可原来方静淞只是比他迟钝了一点。 爱情从来公平,有人爱的多,就有人爱的少,只是陷进去的人都永远难逃考验。 你的爱情迟到了,就势必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追上另一半,没有人会平白等你在原地,除非迟到的人加速快跑,发誓为爱投降。 隔离室外,宋年和往常一样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永远听不到他说话声音的方静淞,他在这里见证了alpha应激反应下的危险时刻,也看见过他情绪低落到缩紧整个身体的模样。 有些时候爱情也需要幻想,宋年坚信方静淞一定会好起来。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反正一辈子还那么长。 第三次手术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原因是alpha会在这个月内迎来病中的第二次易感期,要排除手术额外风险,只能在易感期结束后再进行手术。 于是这天过后,方聿不允许宋年再过来探望方静淞。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宋年抽空回了一趟谬城,叔叔婶婶家住在一栋还不错的学区房,最大的孩子即将升高三,学习成绩够得上本地还不错的一所大学,人有点腼腆,但有礼貌; 最小的孩子读初中,是个漫画迷,听说宋年大学在读美术,见面后自来熟地喊他堂哥,还将自己压箱底的绝版漫画拿出来送给他当礼物。 一家四口加上宋年,一起去了饭店吃饭,饭后就近在周围商场闲逛,叔叔婶婶和他说了很多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情,宋年都已经不记得,但听得很认真。 他做回了一天许颂。临走时,叔叔把一本相册递给他,翻开后,宋年看到上面五颜六色的花鸟和千奇百怪的动物。 叔叔说:“你爸爸生前爱好摄影,这些都是他以前拍的东西,你留着当个念想也好。” 又比如,好友覃水稚选择留在a大深造,这姑娘在生科院以第一名的成绩一骑绝尘,未来生物科学界,宋年想一定会有她的名号。 月底系里的交换生名额下来,导师力荐宋年前往y国美院学习深造,与此同时他在学校收发室里收到了一封信,信件鼓鼓囊囊,拆开后宋年在里面发现了一部手机。 是很久之前,那部本应该在他车祸中丢失的手机。 几番辗转,手机原本还在方寒先手上才对。但它出现在了这里。 宋年打开信封,里面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他看到信件的邮寄地址在距离首都很远的一个小城市,两公里外就是外海。 他心下一颤,马不停蹄地选择报警,电话响了两声接通,接警员听到致电来意后,说:“感谢您提供线索,三天前首都警方已经得到消息前往逮捕逃犯,很不幸的是,嫌疑人方某乘坐的轮渡最后发生了沉船意外,人已经死亡。” 各大媒体刚得到消息,比宋年早一步,估计这通电话挂断,不需要多久,该案件就会上新闻头条。 宋年挂断电话,看着另一只手里的旧手机。 手机没有设置密码,轻轻一划,解开了锁。宋年看到空掉的信箱,空掉的联系人,以及没有任何浏览记录的软件搜索框。 他点开了备忘录。里面有一句话,日期在一周前,在这封信件邮递到这里之前。 “恭喜你。诅咒最后没有灵验。” 头顶日光炫目,宋年虚汗淌了两滴,他握紧手机,第一次,像抛垃圾那样,将手机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宋年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真实,他不用在雨夜里奔跑,不用在黑夜里躲藏,他抬头挺胸,正一点点在勇敢地做回自己。 再去曲江路实验室时,方静淞第三次的眼睛治疗手术已经结束,为了更好的恢复,alpha被转到了正常病房里休养。 方静淞人还没麻醉中醒来,宋年的探望止步在病房门口。 方聿:“人还没醒,别进去了。” 宋年问手术结果怎么样,方聿说要看后续的保养以及恢复情况怎么样。 宋年最后还是执意进了病房,他说自己即将出国做交换生,“我想近一点看看他。” 半小时后,宋年从病房里出来,方聿见他眼眶泛红,问他做交换生什么时候走。 宋年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像下定决心,对方聿说,“其实我可以选择留下……” “静淞的眼睛具体什么时间能恢复,恢复到何种程度,连医生都不能保证。你留下来,是以什么身份?” 方聿打断他。 “你是觉得静淞他可怜,还是因为那晚他救了你而感到心有愧疚?” “我……”宋年摇头,他想说自己同样迟钝,迟钝到很晚才懂得方静淞的心意。如果有可能,有可能…… 方聿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够了,这段时间你默默陪了他这么久,已经够了。” “好孩子,你还年轻,别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前途。” …… 航班出发的前一天,方静淞的眼睛还没有拆线,宋年最后一次来到曲江路,他站在方静淞的病房门口,扭门把手时才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住了。 宋年拍门,喊方静淞的名字,期冀那背对着他躺在病床上的人能够回头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在听,方静淞,你眼睛看不见,但你能听见,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是你自己锁的门,是不是?” “你不愿意面对我,可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看不见,方静淞,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直到最后,病床上的人也没有转过身,宋年背靠门板颓然地滑坐到地板上,他骂方静淞傻子,骂他是笨蛋。 “方静淞,你真的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吗?” 仰头靠向门板,宋年苦笑了一下,说:“方静淞,我要走了。” 没有回应。 宋年站起身,擦干净眼泪,决然开口,“王八蛋,你别后悔。” …… 四月中旬,国际航空跨越十六个国家,最后抵达大西洋彼岸的某个海岛国家。 这座常年受西风带影响的国家,气候温和多雨,艺术的殿堂在这里诞生与扎根,国立美院举世闻名,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选择来到这里深造。 天赋与努力是致胜的瑰宝,人才相聚,与知识共舞,宋年初来乍到,一开始是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教授和同学们热情友善,除了生活上的不便利,其他他都在慢慢适应。 宋年住在皇后大道莉廷路118号,房东是本地人,说话常说俚语,本地语不太熟练的宋年常常因对方的口音问题理解错话。一开始还闹了不少笑话,宋年红着脸和房东道歉,房东大方地一笑了之。 租住的房子在三楼,再上面一层的阁楼在房东了解到宋年是学油画的美术生后,被同意了用来当作宋年的画室。 已经是夏季,路边香樟树郁郁葱葱,结出嫩芽一样的花穗,楼下踏着滑板的街头少年经过,滚轮踩出细碎的宛如落雪的声音。 第133章 手中画笔从指间夹到耳后,宋年靠在阁楼窗子前懒散地往下看。 omega面前的新作已经完成,微风为其风干表面,形似介于抽象和具象之间,是夏日的香樟树和树下路过的少年。 秋天来到的时候,宋年已经完全能够和说俚语的房东交流,他学业顺利,但在学院联谊会上被一个alpha男生告白。 在拒绝对方后,男生突然恼羞成怒,大庭广众将他堵在卫生间里找麻烦。 宋年果断揍断了对方的鼻梁。这事闹到了学院办公室,对方家里有权有势,了解到宋年是以交换生的名义才能在国立美院就读后,就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闹着要学校将他开除。 宋年为此事奔走,搜集证据,尽管校内有很多学生实名支持他,此事也还是影响到了宋年的生活。 半个月后,学院给出决断,宋年留学资格没有被取消,那个倒打一耙的alpha男生被勒令退了学。 两天后感恩节,房东送给宋年一条羊绒围巾,图案是宋年喜欢的龟背竹叶子。 宋年在这一天知道了火鸡的进化历史,还知道有一种另类火鸡叫做眼斑吐绶鸡。 “它们比普通的火鸡小,头是蓝色的,羽毛艳丽,很像孔雀。这个物种从未被驯化。” 宋年愣了下,见房东阿姨朝他挤眼睛,她说:“我是说,有时候,凶猛一点并不是坏事。” 宋年笑了,异国他乡,他凶猛、又勇敢地为自己争取了一次胜利。 课业顺利,每天忙碌充实,这里的秋天很短,宋年在元旦到来的前一天,在日记本里写下:12月31日,小雪,一切平安。祝你平安。 …… 来年春天,宋年在导师的帮助下,在市区艺术馆举行了一个小型的个人画展。时间定在3月12日,和植树节在同一天。 覃水稚得知消息后发来祝贺邮件,从宋年出国做交换生开始,就没和覃水稚断过联系,两人邮件往来频繁,还是从前的吐槽搭子。 宋年在国外学习的大部分经历,覃水稚都知情。如今听说宋年要办个人画展,覃水稚很激动,顺便在邮件里调侃邀请函有没有发给那个神秘人一份。 之所以提到这事,是覃水稚通过宋年知道这大半年以来,一直有一位神秘顾客在网上购买宋年的画作,其中宋年的三分之二作品都被这人买了去。 宋年在美术界算不上特别有名气,他的作品质量优秀,风格却偏小众,留学大半年来的闲暇时期的作品,被他放在社交主页上展示,虽有标价,在业内却算不上很高。 第一副画被买走时是在宋年刚到异国的一周后,受心情影响,那副画其实色彩一般,整体甚至看起来有点压抑。 宋年没有用心画,背后出价人却是用心在买。最后收货地址在三个州以外,距离这里九百公里的地方。 后来宋年发现自己的社交主页只要一更新,对方就会在第二天戳他购买画作。 邮寄地址不变,对方也实在寡言,每次只发消息指定买哪幅画,甚至从来不砍价,直截了当地付款。 没有商家不喜欢这样爽快又事少的顾客,宋年也不例外。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那位神秘顾客会一直这样默契地演绎“钱货两讫”的戏剧,直到某天对方突然在后台主动戳他,问:“你还好吗?” 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和后台许多骚扰私信一样,被宋年一眼扫过后就给忘记了。 直到后来他完成新的画作挂在主页上展示,对方突然出现,甚至都没等到第二天,就来买他的画。 宋年一秒认出是那位老顾客,打开私信才看到顾客之前问他的那句“你还好吗”。 看着私信发来的时间,宋年回想到那时候正是自己在学校联谊会上被那个alpha男生骚扰的时候。 事情前前后后历时半个月,半个月里,宋年因此没能按照老时间出新作。 宋年一瞬间感激涕零,心想这位顾客是真的爱他啊,啊不对,爱他的作品。 这和他乡遇故知有什么区别。 现在经过覃水稚这么一提醒,宋年也有些犹豫,他虽然在社交主页上公布了自己画展举行的时间和地点,但去现场需要门票,门票价格不便宜。 考虑到那位顾客是他的死忠粉,他要不要免费给对方一份邀请函呢? 第112章 好久不见 覃水稚问他什么时候回国,交换生一年的生活快结束,宋年其实还没确定,考虑到未来职业发展,留在这里深造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只要宋年想,他可以申请在毕业后留在这里继续读书,即便从事工作他也会有很好的选择。但宋年回避了这个问题,他说:“到时候a大举行毕业典礼,等我回去了请你吃饭。” 覃水稚开心,“还以为你毕业典礼都不回来了呢。这么算的话……我看看,岂不是还有两个月咱们就能见面了?行啊,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我可想死你了小年,还有你不知道吧,a大去年扩招,放低了军政相关专业对omega的限制性要求。” “不仅a大,现如今新法条变更,全联邦在教育、医疗、科学等领域都在稳步提升o性人员的进入比例。虽然总体来说占比还是小,但只要时代还在发展,就有继续进步的可能。” 宋年同意,覃水稚转头又调侃他,“昨晚我夜观天象,一眼就看出未来将会有一颗冉冉升起的紫微星在美术界大放异彩。不管了,你这支股我买定了。” 宋年挑眉:“看错了吧,那颗紫微星不是有名字吗,叫什么‘覃水稚’……未来生物科学界的新星呢。” 覃水稚咯咯地笑。 画展当天,活动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展馆内一共摆出宋年的八十多幅作品,大大小小,旧作和新作一起,有些在展览前就已经售出,只留下一个模板供作展览。 每一幅画的署名处都有一行签字,“song”,这是宋年的笔名。 有导师造势和捧场,宋年因此在现场结识了不少艺术投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对方谈论创作时的心路历经、和现场客人互动……画展结束后,宋年收获良多。 和导师一起被邀请吃饭,有幸和几位贵客交谈,宋年在宴上结识了一位医师,细问才知道对方是本地有名的眼科医生,当然来参加画展是个人兴趣。 宋年就问了一些特殊眼疾患者的治疗手段,他描述得具体又准确,听者留意,使得现场原本轻松交谈的气氛微妙地停滞下来,众人似乎都知道了这位美术界才华横溢的新人有一位身患眼疾的家人。 医师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私下可以交流病情,宋年看向席间,抱歉地端起酒杯朝各位贵客敬酒。散筵很晚才散,宋年喝了酒,人微醺,这种时候还记得掏出手机查看自己的社交主页。 没有任何私信。 他关了手机,应酬完,打车回住处。房东做了苹果派,装满盘子端给他,宋年洗完澡吃了两块,甜甜的味道和幸福很像,宋年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很满足。 他看向窗外,楼下的香樟树发了新芽,春寒料峭,夜里起风时还是会有点冷。裹着被子坐靠在床头,宋年打开手机,指尖犹豫,最后点开了自己的社交主页。 继续点开私信记录,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周前自己提出要送给对方一份邀请函的时候。 邮件地址没错,邀请函对方三天前就已经收到了。 但宋年今天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那位老顾客的出现。 对方如果出席画展的话肯定会主动来和他打招呼,所以尽管不知道这位老顾客长什么样,宋年确信,现场没有哪位宾客能让他看到这一位的影子。 中途爽约?应该不算吧,毕竟来不来是别人的自由。可能是突然有事…… 说不失落是假的,宋年下意识地点开了对方的头像。 下一秒他愣住。 对方社交主页的ip地址显示在本地。 …… 四月,春雨频繁,宋年在这里生活的大半年里,唯一学会的最重要的理念就是永远不要相信这儿的天气预报。 雨说来就来,上一秒还是晴天,下一秒乌云飘来,外出路上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是经常的事。好比今天,宋年刚下公交车,迎面大雨倾盆,只好拎着画具包躲进路对面的书店。 今天的写生计划被迫暂停,宋年站在檐下看着这雨一时半刻没有停下的趋势,索性就留在了书店打发时间。 正值午后,书店里客人不多,老板躺在柜台后的榻榻米上小憩,用书盖住了脸,还能依稀听见传来的轻鼾声。 边上炉子里在煮咖啡,水面咕噜咕噜地沸腾,香气馥郁,唱片机也刚好切到下一首歌。柔和的钢琴曲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优雅舒缓,宋年一秒听出是那首有名的钢琴曲《爱之梦》。 他意外了一下,走进书店。画具包被他放在了前台柜子前。 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到经典文学类区域,宋年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籍,查看简介发现是本严肃文学小说,翻了两页不太感兴趣,又放回原位。 第134章 目光略过琳琅满目的书架,宋年边走边挑选,最后选了一本比较有意思的科幻类短篇故事集。 书放在书架的最上层,伸长胳膊踮起脚堪堪能够到,宋年费劲巴拉抽出那本书时,一个没拿稳,书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啪。 书落地。 打破了书店午间的静谧。宋年抱歉地朝过道里几个席地而坐的看书顾客笑了一下,蹲下身去捡书,不想又有一本书掉在了地上。 啪一声。 不是宋年这边,是在隔壁的过道。 于是直起身子的动作里,宋年挑了下眉,隔着面前的木质书架,依稀在摆放得严严实实的书缝里,看见了对面人俯身捡书的身影。 一晃而过的驼色风衣。 身形有点眼熟。宋年不甚在意地收回眼,转过身背靠着书架坐下,翻开了手里的科幻短篇集。 雨一直没停下,过了一会儿宋年看向过道里的八角窗,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他看了眼腕表,换了个舒服的靠坐姿势,决定将这本科幻短篇集看完再走。 一整个下午悄然流逝,等书页翻到最后一页,大雨也终于消停,为了表达自己对这本书的尊重,宋年走到柜台买下了这本他已经看完的书。 拿上画具包准备离开时,老板突然喊住了他,说他落下了雨伞没拿。 宋年回过头,看见了一把斜靠在柜台上的透明雨伞。 他愣神,说伞不是自己的。 店里客人已经走光,这把没有主人的雨伞被遗落在柜台上,书店老板看向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心地让宋年拿走这把雨伞挡雨。 被突如其来的大雨耽误了写生计划而郁闷的心情,因老板的善意赠伞而一扫阴霾,只是……刚走出书店的宋年突然发现,为什么他挂在画具包上的那只兔子玩偶的钥匙扣不见了? …… 五月,解决完国立美院这边的所有事宜,宋年和导师、同门约了最后一顿饭局,以及用心挑选了一份给房东阿姨的赠礼。 月底,宋年订下回国的机票。 飞机跨越山河湖海,横跨七个时区,终于回到了宋年朝思暮想的故地。 覃水稚早就在等在机场接机,见了面一个熊抱朝宋年扑过来,宋年差点闷死在覃水稚这姑娘炽烈的怀抱里。 “大艺术家,好久不见呐。”覃水稚在他耳边哼哼唧唧,挤出眼泪,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 深情没两秒就原形毕露,覃水稚拍着宋年的肩膀,上下审视,啧啧感叹,“瘦了,但成熟了,瞅瞅这浑身洋溢的艺术气息,这打扮,这脸蛋,简直是行走的文艺小蛋糕。” “够了够了,这里不发鸡蛋。”宋年笑着给了满嘴跑火车的覃水稚一拳。 a大毕业典礼在后天,宋年在学校附近订了酒店,然后和覃水稚约了饭,吃喝聊到晚上。第二天一早,宋年去监狱探望袁照临。 也是挺巧,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应川,对方的车停在看守所外的马路对面,宋年被喊了一声名字,迟疑地转过身。 应川摇下车窗朝他招手。 两人在市区一家高档餐厅吃饭,久别重逢一词适用于一年前那桩事件里的所有人,应川问宋年是不是回来参加毕业典礼。宋年点头,应川又问他毕业典礼结束后是准备回y国深造,还是留在首都。 宋年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垂下眼帘,“不知道,看情况吧。” “方氏集团前阵子股权变动,后来又召开记者会,透露方聿即将卸任董事长一职。”应川停顿,有意识看向宋年,“你和方家还有联系吗?” 什么算有联系呢?当初离开的时候彼此两难,alpha甚至不敢和他说一句告别的话。异国他乡的无数个夜晚,宋年忍住思念,忍受分别之时没有告别的遗憾和小小怨气,转换心境,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上来。 忙碌可以减轻在思念中的煎熬,也可以在将来有一天自己成为后盾。 在做好可能要照顾一位终身失明的伴侣,而且伴侣龟毛又高自尊心、偶尔会变作脆弱流泪猫猫头的准备之前,养家糊口的责任自然而然就需要另一半多负担一些。 宋年想,他总要努力起来。 十多年的生活经历,锻就了宋年不屈不挠的性格,让他明白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所以幸运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格外珍惜当下的瞬间。 饭要大口大口地吃,路要大步大步地走,在春风里散步、与朋友醉酒夜话、要表达爱、要感受幸福、要尽自己一切一切的能力去感受当下生活的美好。 曾被困在阴暗潮湿童年里的方静淞,总是试图抓紧一切自己能拥有的东西,渴望永恒不变的人和事物,包括感情。 这是很久以后的今天,宋年想明白的自己和方静淞的区别。 于是理解登高跌重后的落差感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理解隔离室外alpha的沉默和不敢回头,理解当初对方所谓的放手。 可他是谁,他可是百折不挠的宋年呐。他才不要就这样放手。 首都初夏天里,微风掺着路边晚樱树的气息徐徐吹进校园,首都大学隆重的毕业典礼之上,一众学生代表走上舞台接受鲜花和掌声的洗礼。 成百上千人的礼堂内,观众席后排端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和其他准备向学子献花的观众一样,一束含苞欲放的白玫瑰就放在他的手边。 随着台上主持人发言结束,礼堂上空适时飘落彩带,周围学子在欢呼声中呐喊,并许下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男人拿起手边的白玫瑰花,缓缓从座位上起身。 穿行而过拥挤的人群,每一步,他脚步沉稳地踩在即将靠近心爱之人的台阶上。 好久不见。 我的爱人。 第113章 要不要过来 六月份,宋年拒绝了y国的工作机会,通过层层筛选,进入首都的一家出版公司做插画师。 职位发展前景不错,工资待遇尚可,办公地点在商圈写字楼,为通勤方便,宋年租住的公寓离地铁站很近,押一付三,房租自然也不便宜。 入职第一天结识同事,印象都不错,期间和国内导师组过一次饭局,导师言语间对他寄予厚望。 学美术的不比理工科,前期积累人脉很重要,宋年也明白这一点。现在工作以赚钱为主,等稳定攒够钱,才有机会和画廊合作。 每天早九晚五,不定时加班,新人入职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有时候不是宋年自愿加班,而是画稿有截止日,遇到规矩多的甲方,加班改稿都是家常便饭。 如果只是工作上的事情宋年尚且还能应付,偏偏私下里还饱受某人的短信骚扰。 嗯,是骚扰,宋年再次确信。看着微信界面自己对某人的备注,不知不觉又把“方静淞”三个字念了一遍。 聊天记录停留在今早七点的那句“早安”,往前划,是昨晚十点的“晚安”……对方的早晚安问候可以追溯到宋年毕业典礼的那天。 宋年突然后悔了,好像不该这么早就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出去。 “宋年,你的咖啡。” 宋年从工位上抬起头来,见同事刚从前台经过,拎着外卖袋递给他。 宋年疑惑,“我没点东西。” “不是你点的吗?”同事看着订单上的收货人,“名字写的就是你,朋友给你点的吧。” 宋年接过外卖,确实收货地址和名字都没错,迟疑地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杯榛果风味拿铁和一小份芝士蛋糕。 宋年看见东西后更疑惑了,他给覃水稚发过去消息,问东西是不是她点的,但这姑娘应该在忙,一时半会儿没回消息,宋年想了想,除了水稚能给他点外卖,也没别人了。 正好要赶稿,午休时宋年没下楼吃饭,就着这点东西随便对付一下。覃水稚那边终于得空,回了宋年一个问号,宋年放下手里的芝士蛋糕,拍了拍手,拿起手机将东西拍给她看。 “不是你给我点的吗?” 覃水稚说自己忙成狗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哪有功夫给他点外卖。 “你回国才多久,联系方式都没几个人知道,而且你刚入职,知道你公司地址的也没几个吧。” 覃水稚这会儿刚出实验室准备觅食,她在那边伸了个懒腰,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呗。” 她可是记得,毕业典礼那天方静淞突然现身学校礼堂,不止自己惊掉下巴,覃水稚亲眼看见宋年傻愣愣地接过某人的鲜花,半晌都说不出话。 原本打算在毕业典礼结束后再聚一餐的计划也泡汤了,覃水稚这姑娘拎得清,她可不想当电灯泡。 后来眼睁睁看着好友坐上前夫的车,倒是没离开,车就停在校门口的路边,车窗开着,光天化日之下的,两人还真没发生什么。 覃水稚放慢语调,有意调侃:“是不是那谁……” “谁?”刚反问出声,宋年突然意识到能干这事的还有一个人,他噤声,听见覃水稚在那边故意咳嗽。 第135章 宋年尴尬地挂了电话,立马给方静淞发去消息,“你点的咖啡?” 五分钟后,对面回复:“你的那份加糖加奶,是你喜欢的口味吗。” 宋年:“……” “多少钱,我转给你。”宋年表现得客气又见外。 “不用。”对面这次秒回。 宋年就心烦了,果断道:“拉黑了,再见。” 下一秒,宋年见识到了人的手速原来可以这样快,方静淞说:“别。” “不要。” “不许拉黑我。” 最后一句话一连五遍重复,宋年目瞪口呆。 最后宋年将钱转过去,附赠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 什么叫多余的事?方静淞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多余,但多余这两个字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a大毕业典礼那天,他坐在礼堂的观众席注视着一身学士服的宋年上台接受拨穗,内心澎湃的同时捧着鲜花的手都情不自禁在颤抖。 关于对宋年的记忆停留在一年前对方在隔离室外同他告别的时候,omega声音哽咽,说只要他开口,他就愿意留下来。 那时候方静淞在黑暗中已经度过了小半年的时间,仍旧难以适应失明后的世界,主治医生都不确定他这辈子有没有恢复光明的可能。他变得焦躁,易怒,应激反应下会因信息素暴走而失控咬人。 尽管医生安慰他,说是受之前那针诱导剂的影响,但方静淞仍然害怕,他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甚至有终身失明的风险,以后出行、走动都需要别人帮忙。 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下去,眼睛难以痊愈,偶尔发癫发疯,方静淞悲哀又自怨地想,那他何必要连累宋年。 宋年走后,方静淞面临第三次手术后的拆线,当失明的眼睛因第一丝光亮而被蛰痛时,方静淞庆幸地得知自己居然还有痊愈的可能。 那段恢复期漫长而艰难,甚至方静淞因此打碎人格重建,待他痊愈后,从前在宋年身上所压抑的思念和欲望疯狂生长。 他其实一直没有将视线从心爱之人身上离开过。 不久前,方聿因身体原因卸任集团董事长一职,也算是借机退位,媒体后脚得到风声,新闻头条上标题写着:方氏集团昔日销声匿迹一年之久的原任执行总裁回归。 方静淞以最高持股比例重新接手公司。 谁都不知道,那间位于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右手边的抽屉里安安静静地放着几张往返异国某地的机票…… 方静淞思绪转回,在手机里第六遍敲下:“不许拉黑我。” 似乎觉得这话容易让宋年误会自己是用命令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五分钟没等来omega回复,方静淞于是自动想起那个无情的词语——多余。 他开始慌了。 褚辰敲门提醒他合作方到访,人已经在接待室了,方静淞握着手机进退两难,后面例行谈生意都有点心不在焉。 而宋年这边早关了消息提示,专心在工位上赶稿,他认为话给到了对方就行,自己是打工人,有工作要忙,而且上班的时候光明正大的摸鱼聊天,被主管看见了可不妙。 宋年自认为话已经说到,但显然是自己高兴得太早,第二天在公司,前台打电话通知他有外送,等宋年走到公司前台,眼前情景吓了他一跳。 这下宋年十分以及万分确定,这十多份的下午茶不是自己点的。 宋年被迫拎着东西回工位,别说还挺巧,数量够分给部门同事,宋年顶着同事们的好几声“哇塞”,人手分给他们一份下午茶。 有同事看到包装袋上的店铺logo,惊叹宋年的大方,“这家不便宜吧,大手笔啊宋年。” “谢谢宋画师请我们喝下午茶。” “我对麸质面包过敏,谁要跟我换。” “哇,这家新品好喝哎。” …… 宋年呵呵干笑,被迫认领功劳,转脸他就掏出手机给方静淞发消息,为了强调语气,每一句话都加上了感叹号。 “我不是说过别在公司给我送东西吗!你想干什么?!” “下午茶收到了?”对面轻飘飘回过来一行字。 宋年更气了,“你有钱没处花吗?” 方静淞:“昨天是我考虑不周全,忘了你在公司,旁边还有同事。所以今天我多点了几份,正好你刚入职,也好借机会和同事增加一下感情。” 宋年无语,“你倒挺会为我做主。” 对面没有秒回,过了一会儿,发来消息,问:“抱歉,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方静淞发消息从来不发表情包,在宋年的认知里,他估计alpha的微信里除了自带的emoji表情,表情包都没存一张。 偏偏方静淞这句话让宋年自动脑补了alpha眼尾低垂,抿着唇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钱是人家花的,功劳是宋年领的,宋年竟一时找不出方静淞有什么错处来,只是心里就是别扭,他和方静淞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也不是伴侣,最多称一句前任。 宋年不想承认自己心里还存着气,一年前方静淞在隔离室里硬是没回头,任由他远赴国外,事后虽说理解归理解,但宋年觉得就这样不计前嫌和方静淞重归于好,好像太过便宜了他。 他就是要晾某人几天,哦不,几个月也说不准。 宋年学着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你这样不叫考虑周到,搞得我跟显眼包一样,你不懂新人太过出头是职场忌讳么?” “毕业典礼也是,你手捧白玫瑰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搞得跟求婚现场一样,想干嘛。” 方静淞:“我看座下其他人都拿着花。” 宋年存心要挑他的错处,说:“人家那是亲朋好友上台献花,你跟我什么关系?诈尸一样出现,而且你算哪门子的亲朋好友?” 对面没有秒回了,宋年盯着手机屏幕摸了摸鼻子。好像……说的有点重了。 删删减减打字,宋年又在表情库里翻合适的表情包,还没挑好发过去,叮咚一声,对面终于回复。 方静淞:“抱歉,下班后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就当是为我的鲁莽道歉。” 宋年越品这话越觉得不对,怎么把自己赔进去了? “不,没空,我要加班。”宋年拒绝。 其实是真的有班要加,不是故意推脱,眼下手里还有画稿没赶完,宋年估计未来一周自己都不能按时下班了。 alpha被拒绝倒没再说什么,宋年退出聊天,接下来晾了方静淞一个礼拜。 对方依旧雷打不动每天七点和他发早安,晚上十点给他发晚安,别的没什么营养的没事找事的话题,宋年有心情了就回,没心情就放着不管。 很快到周五截稿日,为了赶最后一批画稿,宋年恨不得化身八爪鱼,中午依旧来不及准时吃饭,他本想托同事给他带一份回来,想了半天不知道吃什么,索性想着赶完稿自己点个外卖算了。 偏巧某人这时又发来消息,宋年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吐槽:“你一个总裁都没事做的吗?” 方静淞:“现在是午休时间。” alpha直觉敏锐,问宋年是不是没在午休,“最近工作一直很忙吗?” 宋年呵呵冷笑,心想你个资本家终于察觉到了,你是总裁可以上班的时候摸鱼聊天,自己可只是个卑微的打工人,每天工作都忙得要死,谁有精力和闲心回你消息。 “算了算了,我赶稿了,别主动找我聊天。”宋年叉掉聊天框。 方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褚辰敲门进来,看着座位上的老板,问:“这会儿过去吗会长?” 中午要去吃饭的餐厅早有预约,时间也快到了,方静淞经提醒,起身时突然想到聊天时宋年的反应。 omega忙着工作,午休时间都被占据,午饭估计也是草草应付的。 可宋年之前说过因为不想在公司里太招摇,不让他私自做主再给他点东西。 “褚辰。” 方静淞说,“放你半天假,下午替我跑个腿。” 下午三点,宋年顺利交稿,在得到总监通知画稿通过的消息后,松了一大口气。 瘫倒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宋年点开外卖软件,刚要下单一份水煮鱼,前台突然电话打来,说公司楼下有人找他。 宋年坐电梯下去,远远看见褚特助的身影。 阔别一年没见,褚特助站姿挺拔,昔日车祸创伤早已恢复,宋年走过去,惊讶问:“褚特助,你怎么在这儿?是你找我?” 褚辰点头,和宋年寒暄几句后,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他。 “这是?”宋年拎起保温桶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褚辰微笑:“会长让我送来的。今天中午会长在鸣枫餐厅用的餐,这里面是椰汁鸡套餐,会长说,他尝了,应该合你的口味。” 椰汁鸡套餐里有份椰汁鸡汤,宋年还没喝到胃里,心脏就被烘得暖暖的。 第136章 也许是因为连续一周的苦逼赶稿生活终于结束,也许是因为自己刚入职就完美完成了一个小任务,也许是因为这份巧时到来的午餐。 宋年此刻的心情像乘坐了热气球,回去的路上要不是有电梯关着,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轻飘飘地飞起来了。 回到工位上就看见alpha发来的关切,方静淞问他饭菜味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宋年故意没回,临到下班前才回了对方一个ok。 对面果然很快又发来消息,从工作关心到生活,叮嘱宋年不要总是长时间加班。 眼看话题即将像往常那样回到一句“好好休息”就终结,宋年突然说:“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生意和口碑都不错的样子,我准备下班后和同事去探店呢。” 殊不知这句话容易造成歧义,alpha沉默了五分钟,给他发来消息:“好的,不打扰你了,你去和同事吃饭吧。”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方顿了下,宋年轻咳一声,打字问:“三个人打八折……你要不要过来?” 第114章 预谋引诱 方氏集团大厦距离宋年工作的出版公司隔了两个街区,原本驱车要不了半小时就能到,但因是下班晚高峰,商圈附近交通拥堵,等那辆a字打头尾号为8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宋年公司楼下,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omega穿过旋转门,背着一只棕色斜挎包,一边低头戳手机一边抬头按照alpha的指示看向前方。 方静淞因此看见omega脸上卡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身上的白衬衫偏休闲款,袖子捋到小臂,一副轻熟风的打扮。 毕业典礼重逢那天,他只和宋年简单聊了几句,方静淞的第一眼印象是觉得omega瘦了,人一瘦就显得高挑,从前他总说宋年幼稚,原来仅仅分别一年,人就可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身边是匆匆而过的职业白领,宋年低头看手机,再抬头时微风吹动他额前柔软的发丝,omega整个人像一颗夏日清爽的柠檬,闯入方静淞的视线。 方静淞的心脏腌制在气泡水里,他拿起手机敲了一行字,提醒宋年:“在你前方五十米的停车点,还是从前那辆车。” 发完消息,他抬起头,看见宋年朝这边跑来。副驾驶车门被打开,涌入一股夏天灼热的浪潮,omega大喘气,一边用手扇风,一边系上安全带,对他说:“久等了。” 方静淞调低车内空调的温度,递给宋年一条手帕,“还有一个同事呢?” 宋年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含糊:“他走了,本来是要去的,但突然有事……就爽约了。”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宋年咽了口唾沫,偷瞄alpha,“八折优惠是没了,你要是介意的话那我们就不去……” “那家店好吃吗?”方静淞转过头看他,没有一点计较的样子。 宋年“啊”了一声,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回答说:“我也没尝过,不过看大众点评上说是还不错。” 方静淞问他要地址,宋年给了后心虚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前方,后视镜倒映出晚霞的颜色,宋年一颗心还在突突地跳,大概是刚刚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有点急。 也许人说谎的时候就是这样。 宋年默默擦完汗,看向身边的方静淞,好像都没怎么见过alpha开车的样子。 以前都是司机接送,他和alpha坐在后座,这次大概是因为自己突然约起饭局,还拉上一个压根不存在的同事当作托辞,方静淞不想太高调吧。 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动作间露出的黑色腕表,和alpha周身的矜贵气息相融。宋年的视线一时半刻收不回来。 “怎么了?”察觉到宋年的目光,方静淞偏了下头看他一眼。 宋年轻咳一声,立马说:“手帕我洗干净再还你。” 方静淞几乎下意识就要说“不用”,好在及时转过弯来,他点头,微勾起唇角,说:“可以。” 新餐厅离这儿两公里,过了前面红绿灯就是,可惜这会儿路况不好,汇入车流后,车子在红灯前停下。 红灯倒计时接近六十秒。 不说话显得见外,见外就意味着不熟,不熟等于尴尬,宋年抓紧身前的斜挎包包带,轻轻清了下嗓子。 隔着手机屏幕可以对alpha理直气壮地数落,等到面对面气势就锐减一半,宋年暗暗唾弃自己没出息的反应,一边绞尽脑汁想话题。 突然注意到车内挂饰是一只白色兔子玩偶,和整辆车气质完全不搭就算了,宋年越看还越觉得这只兔子有点眼熟。 “方静淞,你现在是单身吗?”成年人之间的每一顿饭局都包含目的,社交也好,试探也好,宋年想,虽然有点多余,但他还是以防万一要向方静淞确认一下。 方静淞表情惊讶,似乎没预料到宋年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他坦诚回答:“单身。除了你,我这辈子没和别人谈过恋爱。” 宋年抬手拨了一下兔子挂饰,玩偶还在眼前一晃一晃的,宋年的心也跟着用相同的频率跳动,他反驳方静淞,说不对,“谁和你谈过恋爱。” 从前他们明明是直接领证,越过了寻常情侣追求和谈恋爱的那一步,直接一步到位做了夫妻。 宋年反驳是假,看方静淞吃瘪才是真。 方静淞闻言果然抿唇,他就怕宋年提过去,毕竟过去自己对宋年做的混账事不少,尽管他现在再有觉悟,也得当事人给他机会才行。 谈恋爱永远比谈生意要难,对于方静淞来说是这样,红灯都变绿灯了,他才轻声说:“如果你喜欢这样的形式,我可以重新追求你一遍……” “啊啊啊咳咳咳哼哼哼,你看,晚霞真好看啊。”宋年反应快,扯着嗓子发出不明意义的单音节声词。 叽里咕噜说一大堆,跳过alpha的话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指着挡风玻璃让方静淞看前面的夕阳。 “火烧云哎。”宋年真的看入神了,前方高楼大厦林立,道路穿行而过,火红夕阳就悬挂在高楼大厦之间,漫天火烧云嵌在天际,宛如身处童话故事里的世界。 “在国外的时候总是阴雨天,别说夕阳了,有时候一整天连太阳的影子都瞧不见。” 宋年说,“你都不知道,好几次我出门写生,半路遇上大雨被淋成落汤鸡,狼狈死了。” “我知道。”方静淞说。 宋年愣了下,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心想你知道个毛线。 宋年指着车窗,说:“还有一个小时日落,方静淞,咱俩这次见面应该要不了一小时吧。” 一顿饭的时间,顺便陪你看了两分钟的日落,太阳落山之前究竟是分别还是明天见呢? omega的瞳孔里倒映出红通通的夕阳,夕阳爬过他的脸颊和发丝,他弯起唇,笑容恬静,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刻的场景。 “看我拍的好看吗?” 宋年将手机屏幕转向alpha。 车子熄火,停靠到那家餐厅门口,方静淞转过头,目光上移,视线停留在宋年脸上。 “好看。” 预计的一小时完全超过,晚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宋年肉疼的看着菜单上的标价,再看了眼桌上占据大头的贵重红酒,有些胃痛地看着方静淞。 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宋年说:“你是不是忘了两个人根本不打八折。” 方静淞放下菜单,淡笑说:“你说你中意这家,我以为多点些你会喜欢。” 再喜欢也不能点这么多啊,宋年暗骂alpha败家,一想到今晚饭局是自己约的,最后少不了要自己买单。宋年更胃痛了。 找服务员拿了个酒杯过来,宋年伸手去倒桌上的红酒,方静淞看了一眼被omega冷落在一边的果汁,善意提醒:“你酒量差,确定要喝吗?” 一桌东西都是自己付钱买的,谁还傻傻地喝果汁,宋年愤愤地倒酒,说:“在国外一年酒量都练起来了,我现在喝三杯基本不会醉。” 服务员端来餐后甜点,一份榛子蛋糕。方静淞将蛋糕推给宋年,宋年摇头,“不想吃。” 方静淞愣了下,还以为自己记错了,“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口味的蛋糕吗?” 宋年说:“太饱了,吃不下了。” 方静淞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吃不下,而不是不喜欢吃了。 买单的时候宋年看着账单一口气梗在胸口,方静淞拿起外套从餐位上走过来,迎来omega一记眼刀。 方静淞这时候不做好好先生了,他眼尖地瞅见账单末尾的数字,跟着宋年走到停车场,才开口说一句客套话:“破费了。” 宋年笑得勉强,眼神能杀人,“客气,您吃好就成。” 方静淞施施然补充:“下次我请。” 还下次,谁跟你下次,宋年先一步坐上副驾,把方静淞当司机使唤,“这个点不好打车,还要麻烦方总送我回家。” “不麻烦。”方静淞弯唇,当然乐意之至。 说好的酒量三杯不倒全是omega唬人的假话,刚上车报了个地址身边人就歪头睡下,方静淞见状贴心地调高空调温度,并顺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第137章 柔缓的歌曲在沉静夏夜里播放,车窗外霓虹灯闪烁,光影迷离之间短暂照亮omega的睡颜。 车子停在路边,最后到达导航的定位地点。 对面公寓楼灯光点点,方静淞看过去,没有叫醒身旁熟睡的宋年。他将车子熄火,打开车窗,静静地凝视身旁人的睡颜。 夏风拂过,吹动他和宋年中间的那只兔子玩偶挂饰,一晃一晃的,晃动记忆,回到了一个月前的异国雨天。 宋年以为他们的重逢是在六月的a大毕业典礼上,其实更早之前,远在异国他乡的某一天,他就和宋年见过面。 是在国立美院的校门口、校门口对面的咖啡店、皇后大道莉廷路的33路公交车站、那个阴雨天走进的书店…… 谈恋爱确实比谈生意要难,方静淞再次确认,不过,他想,勤能补拙也不失为一种进步的办法。 注视着身侧人的容颜,方静淞仔仔细细用目光勾勒宋年的五官,朝思夜想的脸,做梦都想见到的人,现在就在眼前…… 终于就在眼前。 没有喜悦,或者说另外的一种难以描述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喜悦,方静淞连呼吸都放轻,他缓缓欠身,慢动作一般,小心翼翼地朝宋年靠近。 心脏剧烈跳动,扑通扑通,伴随着心脏主人停顿的一秒而停顿。 …… “到了。” 方静淞叫醒宋年。 omega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悄悄擦去眼角湿润,假装揉两边的太阳穴,发出茫然的声音,“到了?” “嗯。”方静淞伸过来手,替宋年整理了一下衣领,“晚安。” 宋年打开门,身体已经站出去一半,又突然坐回来。 三杯不倒不是大话,闭眼装睡一路是预谋引诱,一顿饭花了他两千八,临到最后连和alpha的手都没牵到,宋年越想越不甘心。 一年不见,他怎么不知道方静淞改吃素了? “脸怎么湿湿的,”宋年故意摸了下自己的左脸颊,表情无辜,朝方静淞说,“你往我脸上吐口水了?” “……” 第115章 着迷夜 方静淞明确地知道现在是自己在追宋年,可某些时候,他感觉宋年也在给他希望。 譬如上次是由宋年请他吃饭,周末这天他提出请宋年在餐厅见面,顺便要回那天的手帕,到地方后宋年却惊讶地说自己忘记把手帕带过来。 衣帽间抽屉里一堆各式各样的手帕,方静淞自然不在乎这一条要不要得回来,如果omega还手帕的契机可以让他和对方有多一次的见面机会,方静淞情愿抽屉里的手帕都给宋年。 他和宋年相约在一家西餐厅,光一份惠灵顿牛排就能让宋年回本,omega看着菜单,又抬眼看看他,眼底闪着精光,狡黠一笑。 方静淞很乐意宋年从他身上索取东西,他恨不得宋年多提要求,可omega的胃口只体现在吃东西上,而一份牛排吃下去就饱得不能再饱。 偶尔他的目光过于灼热,也过于沉醉,宋年鼓着腮帮子抬起头来看他,不解地问:“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这时候方静淞才堪堪回神,他觉得恍若隔世,又觉得如获至宝,他讪笑摇头,说没什么,垂眼之时眼眶一热,又酸又疼。 他借口去卫生间,因为他还没做好在宋年面前失态的准备。 宋年正式还给他手帕之前,方静淞已经由自己每天的独自道早晚安,变成了和宋年互相道早晚安。 微信界面的聊天记录越拉越长,曾被宋年看作毫无营养的话题或者没事找事的话题,通通都变成他会回应alpha的话题。 某天,宋年郑重地发消息说:“方静淞,手帕我洗干净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取?” 宋年等在公寓楼的阳台上,探着脑袋往下瞧,他租住在二十一层,楼下路过的行人都是一个样,小小一个点,看不清真容。 方静淞出现的时候却不是这样,宋年一秒认出那个走到楼下的身影,他迅速转过身,紧张之下踢倒了旁边的龟背竹盆栽,宋年顺了顺绿叶,喃喃说:“他来了他来了。” 不多时门铃声响起,宋年站在卫生间前的镜子前停下摆弄头发的手,紧张地走去开门。 方静淞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束洋桔梗。 “路上买的。” alpha微顿,眼神微妙地落在宋年领口松了两颗扣子的睡衣上。 “还没收拾好吗?”他问。 微信里,他们约好今天去逛海洋馆。 宋年用的借口正当又合理,他说自己要去海洋馆找灵感,方静淞用的理由同样合理又挑不出错,他说自己这里刚好有两张海洋馆的票。 宋年咳了一声,让开身位,邀请方静淞进来。洋桔梗被宋年拿去厨房插花,他语气轻轻的,语速也快,说:“起床起晚了,你先坐,等我一下。” 完全心虚的反应。 方静淞在沙发上坐下,打量起眼前这间小小的公寓房,装修温馨,摆设整齐,每一个地方都充满生活气息。 公寓房一室一厅,没有多余的房间被当作画室,宋年昨晚画了一半的画还放在画架上。 颜料和杂七杂八的绘画工具放在客厅里没收拾,以前完成的画稿和顺手画的灵感都沿电视墙的墙边摆放着。 方静淞看见那些画稿,从这些痕迹里窥见只属于宋年的审美和天赋,并由衷心生赞美和欣慰。 “看什么呢?”宋年把插好的花摆在茶几上,另一手放下一杯水,推给方静淞,“喝水。” 方静淞抬眼,视线不小心撞到宋年裸露的锁骨,他及时撇开眼,端起水杯掩饰,回答说:“我在看你的那些画。” “看得懂吗?”宋年挑眉,他记得方静淞压根没一点艺术细胞,起码以前对他的专业和兴趣丝毫不关心。 本来就是开玩笑的一句反问,方静淞闻言却认真地对他说:“我可以学。” 宋年微怔,迎上alpha虚心求教的眼神,内心直呼见鬼。 “方静淞,你这个样子……” “什么?” “让我很想吻你。” “什……唔。” omega抬起他的下巴,忽然俯身吻上他的唇,方静淞端着水杯的手僵硬地维持原动作,宋年欺身更近,两腿跨坐到他身上。 宋年捧起方静淞的脸颊,上半身直起,膝盖跪在alpha身体两侧的沙发上,低头,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方静淞瞪大眼睛,手腕轻抖,水杯终于滚落在地。他环住宋年,宽大手掌按住宋年的后脑勺,不敢用力,脖颈乖乖后仰,承受着身上人的热吻。 绵长又热烈的吻,结束后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喘气,方静淞的脸比宋年的还要红,宋年嘲笑他的反应,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晚上想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方静淞喉结滚动,他仰头看着宋年黑亮的眼瞳,胸膛下起伏未停,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宋年调戏不成,又被方静淞这副模样勾引到了,他盯着alpha潮湿的眼睛,愣了愣,突然按着方静淞的肩膀将人扑倒在沙发上。 方静淞任由他动作,任由宋年解他的领带、扒他的衬衫,宋年心急几次解不开衬衫扣子,趴在他身上用嘴咬的时候,方静淞还贴心摸着他的后脑勺说慢点,“别崩到牙齿。” 宋年抬头瞥了他一眼,气鼓鼓又不服输的样子,方静淞笑着伸手摸他的睫毛,轻声喟叹:“好漂亮。” 宋年的脸一瞬间涨红,动作也不麻利了,方静淞坐起身,将宋年单手抱在怀里,贴着他耳朵问:“海洋馆还去吗?” 宋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冷哼道:“笨蛋,说去海洋馆找灵感是骗你的。” “哦。”方静淞笑,“那你害我白买了一张票,要记得还。” 宋年咬他的耳朵,咬牙切齿的声音,“现在就还你!” …… 从早上折腾到中午,宋年虚脱地躺在沙发上,望着从阳台窗帘缝隙透出来的刺眼光亮,白日宣淫四个字立马蹦到宋年脑袋里。 提上裤子不认人,趁着时间还早,宋年没留方静淞过夜。等alpha洗完澡出来,宋年催促他离开,方静淞表情错愕,虽然失落还是在离开前做完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他在手机上给宋年叫了餐,目光看着糟糕的沙发套,方静淞本来想说改日再让人送来一套新的,宋年已经手忙脚乱地扒下沙发套团成一团扔进了洗衣机里。 方静淞站在原地,等着宋年和他告别,阳台洗衣机轰轰作响,宋年按下开关抬头见alpha在客厅里还没走,顺势做了个摆手的动作。 omega的表情就像在说,喂,怎么还不走。 方静淞垂眼,抬脚朝外走。 “等等。” 方静淞回头,笑容刚露就凝固在嘴角。 宋年将那只手帕还给他。 “洗干净了,拿好。” 方静淞握紧手帕,说:“明天……” “明天周一,当然是上班。”omega朝他挑了下眉。 第138章 …… 周一醒来宋年整个人神清气爽,工作时都干劲十足,同事说他满面春风是不是中彩票了,宋年讪笑着说自己只是早上胃口好多吃了个包子。 午休时方静淞发来信息问他身体怎么样,宋年一开始没意会过来,随口说:“身体健康,能吃能喝,早上还多吃了一个包子。” 对面有五分钟的沉寂,宋年以为方静淞忙去开会或者忙正事去了,他关闭聊天框,切到昨天没完成的画稿,刚画了两笔,alpha又发来消息。 “昨天在你家时没看见药膏,你催我离开催得急,我当时也没想到。如果感到不舒服,记得擦药。” 宋年大脑有两秒的宕机,看着方静淞又发来消息:“或者我买给你,药店都有外送。” 宋年噼里啪啦敲键盘:“不用!我很好!不需要!”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今天下班有没有空。宋年说没空,他实习期还没转正,工作上的事情多的是需要请教同事的地方。 而且他们不是昨天刚见过面吗?按照次数来算,下次再约饭,就该自己请客了。转正前一个月工资九千,天天约饭,宋年哪里承受得起。 “有空再说吧。”宋年回复。 这一句有空再说足足让方静淞等了两个星期,收到宋年消息时他正在例行早会上听各部门经理汇报近期营收情况,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消息栏那行字一闪而过。 方静淞点开,看见宋年终于主动联系他,悬了两个星期的心终于落地。 他回消息,说:“下班我去接你。” 宋年比他下班早,但车到了人还没出来,方静淞正要发消息,突然看见宋年从写字楼旋转门出来,身边跟着一位男同事,两人有说有笑,随后摆手告别。 副驾驶门开,omega坐进来,客气地说了一声久等了,方静淞的视线追寻那位男同事一直到对方进入地铁口,他收回眼,转过头淡笑着问宋年今晚打算去哪儿吃。 宋年没忘记这顿轮到他请,他眨着眼问方静淞吃过关东煮没。方静淞说:“你想吃这个?” 宋年及时作保,“好吃的,而且便宜,干净又卫生,真的。” 方静淞都依着他,听宋年的话,驱车前往a大的小吃街。 宋年端着满满一杯关东煮在便利店窗边坐下,他回身朝方静淞招手,alpha走过来,碗里只有两块白萝卜。 这是他唯一觉得健康并且能入口的东西。 宋年:“多拿点啊,不用给我省钱。” 最后两块白萝卜也被方静淞倒进了宋年碗里,他等宋年吃完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小吃,带人去了正儿八经的餐厅吃晚饭。 宋年“唉唉唉”了几声,拽着安全带不想下车:“不让给我省钱也没让你坑我钱呐,早说你不喜欢吃关东煮啊,我请你吃面也行,加个卤蛋那种。” 方静淞已经帮宋年打开了车门,他说:“我请。” “那多不好意思。”宋年客套两句下车,白嫖了一顿大餐。 不过饭桌上没吃多,方静淞以为他胃口不好,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宋年推辞说是自己刚刚吃关东煮吃多了,方静淞不由就操心起来,叮嘱宋年那种添加剂多的东西要少吃,以及速食产品是如何如何不健康。 宋年听得烦了,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吃多了不能剧烈运动,不然中途吐在床上怎么办。” 方静淞愣了下,等意识到宋年说的是什么后,手里的钗子也掉进了餐盘里。 宋年脸颊微红,都是成年人,他不信方静淞不知道自己约他出来是什么意思。宋年轻咳一声,埋头玩手机,很久才听见对面人重新拿起刀叉吃东西。 “待会儿去哪儿?” alpha开口问他。 宋年嗡声说了句随便,头一直没好意思抬起来。 方静淞放下刀叉,招来服务员买单,然后起身走到宋年面前,朝他伸出手。 “现在要跟我走吗?” …… 酒店套房,房卡刚刷开,宋年就被方静淞按在门上亲吻。 他呼吸不畅,却不喊停,跟着alpha的节奏喘息,方静淞将他抱到床上,屈膝跪在他身前,耐心地解下腕表和领带。 西服脱到一半的时候宋年突然咬唇朝他摇头。 方静淞动作一顿,问:“怎么了?” “别脱。”宋年捂着脸小声说,“我想看你穿正装……我们就这样……做。” 第116章 想要名分 方静淞停下动作,眼底闪着金属质的冷光,他目睹宋年的羞涩和大胆,将脱到一半的西装穿回去。 “这样吗?” 他俯下身,拨开宋年羞涩捂脸的手,在omega耳边认真又故意的问,“是喜欢这样,对吗?” 今晚吃饭的时候明明没有喝酒,宋年却觉得自己醉了,他红着脸,心脏跳得很乱,目光游移在方静淞身上,不敢看alpha的脸,视线于是落到男人裁剪整齐的昂贵西装面料上。 黑色缎面,庄重严谨的款式,和酒店橘黄色的氛围灯像是两个反面,极致的冷和暖,勾出宋年难以启齿的欲望。 他知道方静淞生得好看,一张脸摄人心魄,偏偏周身气质禁欲,眉眼恹色。 加上男人高傲的性格,从前嘴巴也毒,很少用正眼看人,宋年早就窥探出alpha的“表里不一”——在外一丝不苟,私下里,尤其是在床上,比谁都下流。 宋年自认没有受虐癖,他只是想发挥方静淞的长处,顺便再满足自己的私欲。 看着alpha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因自己而失控,宋年内心像一块饱胀水分的海绵,沉甸甸的,坠着qing欲和兴奋。 他拽住方静淞的领带,将人拉向自己,送上一个虔诚又炙热的吻,吻得方静淞呼吸凌乱、胸膛起伏,分开时,那一道yin丝黏连在两人唇间,se情得要命。 宋年微喘着气,稳下心神,并不着急进入前戏,他做好了引导接下来床戏的准备,势必要从方静淞身上夺回一次主动权。 方静淞低头还要再吻他,被宋年偏头躲过,趁alpha微微愣神,宋年半起身脱掉自己的衬衫。 扣子解得又慢又缓,并非他存心,而是手指软得不听使唤。只这一下,宋年就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能主导的气势,他稀里糊涂地解完扣子、褪下衣服,衬衫布料堆到手肘处,没有完全脱下。 两只手的手肘撑在床上,未脱完的衬衫成了束缚他双手的隐形枷锁,他这样坦诚直白,这样主动献身,泛着晶莹水光和潮气的眼睛望向方静淞的时候,对方无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 宽厚的背挡住了灯光,方静淞五官糅化在阴影里,双眸看似幽深平静,里面却翻涌着欲火。 他从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深蓝色金线提花纹理,是宋年洗干净又还给他的那一条。 手帕裹住右手指尖,缠绕、摩擦,被alpha慢条斯理地用来擦拭手指。 宋年眼睁睁看着他从食指擦到无名指,大腿肉一紧,突然翻身向床尾爬。 方静淞握住他的脚踝,轻轻用力便将他拉回来。alpha滚烫的身躯从后笼罩住,宋年张皇失措地喊了一声“等等”,听见方静淞在他耳边笑,语气带着戏谑和调侃的意味,“这么主动,我以为你想在上面的。” 宋年想说自己确实想在上面的,他张牙舞爪地要转过身,嘴里一直在喊停。 没有脱下的衬衫成了宋年作茧自缚的锁链,他两只手不得自由,翻身时像咸鱼原地打滚。 方静淞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他举过头顶的手,和他五指紧扣,彼此交融的那一刻,宋年闷哼一声,听见方静淞咬着他的耳朵问,“痛吗?” 宋年埋在被子里摇头。前面的床头柜上放着酒店给客人准备的香薰蜡烛,味道是玫瑰香,宋年嗅了嗅鼻子,对方静淞撒娇:“我想闻你的味道。” 方静淞释放了信息素,为这场xing爱加注,如同干柴遇烈火,宋年彻底沉沦。 后来眼前的灯光都形成虚影,宋年软成了一滩融化的蜂蜜,他不安分地动了下,被方静淞惩罚似的握紧腰窝。 alpha朝下打了一巴掌。 宋年抖着身体无声尖叫。他后知后觉,哭着骂方静淞是故意的。 方静淞依旧衣冠楚楚,他捞起宋年,将人转过身正面看着,俯身接上一个细腻又粘糊的吻。 温和又饱含歉意地安抚,“乖,不是想看我穿正装c你吗,别哭了,睁开眼看看我,宝宝。” 一整晚,从床上到沙发,从沙发到落地窗,宋年喘息声不停,眼神逐渐涣散,套房里的灯光不知疲倦地照在他汗津津的白皙皮肤上,又被alpha俯身舔吻干净。 ……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宋年腰痛屁股痛,他揉着腰从床上爬起来,见套间桌子上有送来的午餐。 浴室门刚好打开,方静淞穿戴整齐地从里面走出来,笑着问他,“醒了?肚子饿吗,我刚让酒店人员送了餐进来。” 第139章 宋年拿起一只枕头朝方静淞扔过去,动作间拉扯到腰,疼得他龇牙咧嘴。 “怎么了,还痛吗?”方静淞接下枕头走到床边,掀起宋年的睡衣,帮他检查腰。 omega那处的皮肤上有红通通的指印,分布在两侧腰窝,睡前方静淞已经给宋年涂了药,可能是做的有点激烈,经过一夜,受伤的地方涂药后虽然有所缓解,却还是看着有点肿。 方静淞转身去开床头柜的抽屉,准备拿药再帮宋年擦一下,听见宋年在他身后闷声说:“屁股也好痛。” “都怪你。” omega数落他。 方静淞轻咳一声,拧开药膏让宋年欠过身一点,“衣服掀起来。” 酒店套房睡衣是真丝材质,穿在身上的时候滑溜溜的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掀起来了,宋年背对着方静淞向床里面趴了一点,睡衣布料摩擦到胸口,宋年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错愕地缓缓低下头,朝自己宽松的领口看了一眼,顿时脸烧起来。 昨晚做到后面他基本没什么理智了,任由方静淞摆弄他,alpha俯身吻他、咬他的耳朵、亲他的脖子、往下舔他的胸口…… 宋年一个激灵回过神,羞愤地夺过方静淞手里的药膏,溜去浴室。 “我自己涂!” 明明是双休周末,星期一宋年返岗时黑眼圈浓重,在工位上没几分钟就打哈欠流眼泪。 同事问他昨晚是不是熬夜了没休息好,宋年讪笑一声没反驳。同事接着调侃他熬夜是不是在干坏事,宋年闻言一口水差点呛死。 宋年心虚地和同事打哈哈,拿起水杯借口溜去茶水间打水,接水时他还在跑神想前天的事,方静淞器大活好是事实,自己忙于工作,偶尔找alpha释放一下确实有助于身心舒畅。 但过犹不及就不好了,宋年内心碎碎念,怪那晚方静淞做得太狠,也怪自己把持不住,色令智昏不懂节制,宋年翻出手机日历,决定禁欲两天。 这期间方静淞再约他吃饭,宋年都以借口说要加班,推过去了。 周末,宋年精神恢复,饱暖思那啥,他在家躺尸的时候没忍住在微信里约方静淞看电影,alpha没有拒绝,半小时后车停在公寓楼下,接他去电影院。 暑期档电影院每场人都满座,乌泱泱一片人,宋年想起来方静淞应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突然后悔自己没做好攻略,随随便便用了一个看电影当借口。 “要不换个地方?我们去吃冰?”电影刚开场,宋年没选到前排的票,他和方静淞坐在最后一排,这个时候溜出去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宋年伸出食指戳了一下方静淞。 方静淞顺势将他的手握在掌心,alpha的眼镜片上倒映着光影色彩,他勾起唇角,很欣然宋年对今天约会的准备。 “看电影很好。”方静淞转头看着他,说,“寻常情侣约会也常常看电影。” 宋年的右手就这样被方静淞握了90分钟,一部爱情电影的时间。 那天晚上他们照例欢爱,甚至没有等到回家或者去酒店,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紧闭的车门和车窗隔绝了声音。 起伏之间,方静淞将跌下座椅的宋年捞起来抱在怀里。 “还好吗?” 方静淞yao他的喉结,宋年脚背绷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舒服吗?” 宋年哼了起来。 “……舒服。” 方静淞满意了,勾起唇角,送身上人gc。事后坐垫湿得不能看,恢复意识的宋年捂着脸说会赔他洗车费。 方静淞笑着拉下他的手,吻他的手背,温柔地哑声说:“不需要你赔洗车费。” “给我一个名分就好。” 宋年愣了愣,红着脸将手抽回来,“我们这样也很好啊,想见面就见面,想干嘛就干嘛……” 方静淞眼神暗了暗,不敢把omega逼得太急,微笑问:“饿了吗,带你去吃东西。” 这天过后,方静淞突然留了心,他总觉得宋年把他当成了p友,对方迟迟听不懂他复合的暗示,他以为自己在和宋年谈恋爱,宋年却好像完全不在乎他们关系的进展。 所以在周末omega又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空去逛展时,方静淞握着手机,犹豫地推辞说自己最近没空。 对面过了好久才发来一句“知道了”。 方静淞不安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十点,没忍住问:“展会应该结束了吧,你到家了吗?” 一分钟内,omega没回他消息。 十分钟内,没有回消息。 半小时后,依旧没有消息。 方静淞正要打过去电话问,叮咚一声,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omega回了他五个大字: “关你什么事。” 第117章 情人 方静淞心里一颤,立马拨电话过去,对面将电话挂断,方静淞只好打字解释:“抱歉今天没能陪你看展,确实公司有事要忙。” 消息之后附带一则转账提示。 宋年看着对方的十万转账,又气又想笑,怼道:“方总这是什么意思?” “方总”这个称呼都出来了,方静淞盯着手机屏幕眼皮直跳,他斟酌着回复,说是补偿。 宋年咂摸出不对味来,不是他在睡方静淞吗?alpha不会以为前几次上床都是自己主动献身陪睡吧? 虽说行为没差,但性质可不一样。 宋年不服气,冲动点开转账,看着余额,忍痛转出五千,为自己正名:“这也是补偿。” 虽然冲动是魔鬼,转账时动动手指只需要两秒,却让宋年有种五千块钞票直接扔到方静淞脸上的爽感。 “五千块。”宋年冷哼,“别嫌少,因为你就值这些。” 方静淞眼眸一暗,心想果然宋年只把他当炮友。他握着手机陷入片刻迷茫,当然还有不甘心,最后发消息问宋年明天有没有空。 “干什么?”宋年问。 “我们谈谈。” “有事,不谈。” omega拒绝得果断。 后面任凭方静淞再发消息,宋年都没有回应了。 宋年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方静淞一个人在今晚失眠,第二天聊天记录满屏绿条,omega愣是没回他一句消息。 方静淞呼了口气,摁了摁疲倦的眼角,隐忍主动去求和的想法。 为了在宋年心里争取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方静淞告诫自己不要心软。 他起身下床,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只宝蓝色丝绒小盒,顿了一下,心脏又有点酸酸的难受。 两人以诡异又平静的气氛互相冷落了几天,最先沉不住气的人还是宋年,他气愤方静淞居然真的听话不来找自己,他听不出来他那晚是在正话反说吗? 还是说,alpha之前对他的所有示好都是一时热情? 宋年没忍住在电话里和覃水稚抱怨,覃水稚酸得牙疼,顶着做实验做出来的两只黑眼圈,冷笑说:“我说你们小情侣能不能放过我们这些单身狗?” 宋年急着辩解:“什么情侣……最多算床伴。” “呵呵。”覃水稚一眼看透,又提醒宋年,“欲擒故纵要有分寸,拖沓太久耗费耐心,当心你家方先生及时掉头,移情别恋了。” 宋年脸红,想说自己才不是什么欲擒故纵。从前方静淞动不动就冷落他、冷暴力他,现在自己学的不如alpha三分像,怎么换位一下对方就受不了了。 宋年内心不平衡,但覃水稚的这番话还是让他上了心。 周五晚上部门员工聚餐,地点在商区附近,宋年没想喝酒的,但推拒不了要和领导敬酒,一圈下来,也喝了不少。 本来是微醺,后面心事作乱,情绪一起来,宋年就贪杯了。他喝得醉醺醺,去卫生间里吐了一回,饭局结束时整个人摇摇晃晃。 同事不放心,要帮他联系家人,解锁了宋年的手机,问他联系谁可以过来接他。 宋年念了一个“方”字,名字还没说出来就打了个酒嗝,他一个激灵,捂着嘴跑向路边垃圾桶,又是一阵天昏地暗的呕吐。 同事拧开一瓶矿泉水走过来递给他,一同递上的还有宋年的手机,宋年短暂清醒,看见通话记录里一分钟前那通刚打出去的电话。 宋年接过水老实漱口,半小时后一辆车停在路边,蹲在路边的宋年被陪同的同事推了下肩膀。 宋年睁开眼皮,看见一双冷硬锃亮的皮鞋踏在他面前的地上,视线从下往上,看到方静淞那张讨人厌的脸。 “是不是你朋友?”同事问他,拖着他的肩膀将他从马路牙子边扶起来。 宋年没第一时间点头,方静淞已经将他从同事手里拉过来揽在怀里,宋年视线迷糊,身子歪在方静淞怀里,听见头顶传来alpha礼貌的道谢声:“有劳你照顾他,我们就先走了。” 一路车速平稳,宋年躺进车里就睡过去了,醒时是在电梯里,他被方静淞抱在怀里,头顶的灯光刺得宋年眯了眯眼。 他下意识转过脸,将脑袋埋进方静淞胸口,alpha衣服上有熟悉的香水味,掺杂着似有若无的琥珀木气味,宋年深深吸了一口,拽着方静淞的袖子,安心地将脑袋埋得更深。 第140章 方静淞低头看他,问他身体难不难受,“想吐吗?” 宋年在他怀里摇头,声音哑哑的黏着嗓子,“吐过了。吐了两次。” 方静淞心疼,宋年同事在电话里对他说他们公司聚餐,宋年喝多了走不了,方静淞从同事那儿了解到今晚只是普通的部门聚餐,宋年却喝醉了。 如果不是应酬需要,一定是omega心情不好。 他知道宋年不高兴,这几天他们两个人都憋着劲。方静淞原本可以事事忍让,唯有在关系确认上他不想退步,可今晚看到宋年这副样子,他突然就装不下去了。 电梯门开,到达宋年租住的公寓房,方静淞问他钥匙在哪儿。宋年又困又累,头也疼,他哼唧了一句,说在自己在兜里。 omega上身穿着衬衫,浑身上下能装钥匙的就只有裤子上的兜,方静淞单手抱紧宋年,另一只手顺着往下伸进宋年的裤子口袋。 右边没有,应该在左边,方静淞摸到一半,勾住钥匙圈正要往外拽,怀里人突然扭动一下,抬起头看他,“你干啥摸我屁股?” 方静淞一怔,低头对上宋年无辜又傻愣愣的两只圆咕噜的漂亮眼睛,手比嘴快,勾出钥匙前真的故意掐了一把他的屁股。 宋年大叫一声,差点从方静淞怀里弹跳下来,“你故意的吧!” 方静淞也很想问他这句话,他垂眼看着怀里人被酒精熏得红扑扑的脸蛋,眼睛里藏着一丝狡黠,方静淞驰骋商界多年,坐到两区会长的位置,心眼子没人比他更多。 他怪自己没有早点看穿宋年的傲娇和试探,以至于重逢后的每次约会、关系的进展,自己都由宋年钓着走。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是被爱情蒙蔽了眼。 他心甘情愿。 推开门,他将宋年抱到沙发上坐下,去浴室放水,出来时omega已经靠着沙发睡下。 方静淞拍拍宋年的脸喊醒他,“等会儿再睡,我抱你去洗澡。” 宋年困得眼皮直打架,被方静淞面对面抱着,alpha打开他的腿环在自己腰上,宋年的胳膊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就这么被抱着进了浴室。 温柔又舒服地洗了个澡,宋年原本还迷迷糊糊的,洗完澡酒气散了不少,人也清醒了。 他浑身泡沫坐在浴缸里,抬眼看着边上为他调试水温的方静淞,想说话,但有别扭,于是话也说得不好听。 “你今天不忙了?”乍一听像讽刺。 方静淞也顺利误解,他看向宋年,静默两秒,揽过来他的肩膀,让他低一点头,“靠过来点,我帮你把头上泡沫冲干净。” 冲水时宋年被迷住了眼睛,洗发水泡沫蜇得他眼睛疼,他拍了拍方静淞的手提醒他,方静淞拿过来一条干毛巾帮他擦脸。 头发冲干净了,方静淞抬起他红扑扑的脸,认真看了几秒,然后用干毛巾擦到脑袋,又擦回脸。 宋年像一颗任人蹂躏的番茄,洗澡水烘得他脸颊发热,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湿发被方静淞抱回床上。 见方静淞转身要离开卧室,宋年下意识问:“你去哪?” 视线顺着自己被拽住的手腕看向床上人,方静淞不动声色,“我去厨房给你煮解酒汤。” “哦。”宋年不好意思地抽回手。 精心煮的解酒汤结果没喝成,方静淞再进房间就被宋年起身吻住了唇。 宋年推开那碗解酒汤勾住方静淞的脖子,本来想借醉酒之名行流氓之事,奈何将人压到床上时,方静淞突然侧过脸避开他。 宋年一怔,望着alpha落寞又不情愿的眼神,听见他说:“宋年,我不是你的床伴。” “也不想只做你的情人。” 宋年迟疑一瞬,经受了一秒的道德谴责,便和身下沉着脸的方静淞对视,然后一只手往下伸。 宋年缓缓绽开嘴角,挑眉看着方静淞,一副“你这是不想吗”的眼神。 alpha表情难堪,眉头皱起,里面含着一丝羞涩和无可奈何。 宋年不管不顾,箭在弦上,宋年觉得自己精神得可怕,又或者是自己根本没有酒醒。 宋年高估了自己对醉酒时体力的把控,他又没成为主导,后面又困又累得睡过去。 方静淞无奈停下,亲吻宋年汗津津的额头,看着omega熟睡的样子,自己去了浴室解决。 翌日天光大亮之时宋年醒过来,他断片只记得昨晚部门同事聚餐,最后自己喝得不省人事,同事拿着他的电话,问他要打给谁…… 凌乱的床铺和满地散乱的衣物昭示着昨晚的激烈,宋年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方静淞,某些少儿不宜的片段在脑海里闪回,宋年唾弃自己轻易被美色蛊惑。 一场酒后乱性打破了宋年傲娇维持的形象,他可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和方静淞和好,蹑手蹑脚地正要下床拿衣服,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和嗓音。 “怎么不多睡会儿?” 宋年立马裹紧被子挪去床尾捡地上的衣服,他尴尬又不服输地看了方静淞一眼,清清嗓子,顺手从旁边桌上的小猪存钱罐里抖出一张纸币扔给床上人。 方静淞坐起身,用指尖夹起那张二十元纸币,气定神闲地朝宋年挑了挑眉,“我的床技就值这些?” 差劲!他都没在上面,到底谁睡谁啊。 “嫌少?”宋年抓起衣服跑去卫生间,头都没回,“爱要不要。” 洗完澡出来,卫生间门打开的一瞬,刚好客厅门也从外面被打开,宋年闻声抬眼,看见方静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拎着两袋早点进了门。 “这边袋子里的是素菜包,另一个袋子里是蟹黄包和猪肉包。”方静淞将刚下楼买来的早点放到桌上。 “左边这杯豆浆有糖,另一杯没糖。喝的时候注意点,有点烫小心呛口。” 宋年震惊地看着方静淞放下早餐走进卫生间洗漱,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们不是在冷战吗?这是什么意思?alpha在求和吗? 宋年坐下来吃包子,方静淞洗漱完出来,靠在门框前朝他歪头:“味道怎么样?” 宋年嘴里塞着包子,尝出来这味道就是公寓楼下那家早餐馆的,他刚要说还行,方静淞突然抬脚朝他走来,说:“包养个我这么便宜的情人,是不是很划算?” 宋年愣住,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方静淞:“二十块钱嫖资买的,物超所值。” 宋年瞪大眼睛,包子咽到一半生生卡住,噎得直打嗝。 方静淞走过来俯身帮他拍背,轻轻叹了口气,说:“情人就情人吧。你想怎么样都行。” 总比没关系强。 第118章 笨蛋在求婚(完结) 一周后。 方静淞照例在周五傍晚接宋年下班,不过这次地址不在出版公司,而在市中心一家西餐厅。 宋年今天刚好和甲方有约谈,应酬结束前,想起方静淞要来接他,就把餐厅的地址发给了方静淞。 和宋年同行的还有一个同事,两人都是新人,这次出来谈合作算是总监给的一次历练的机会。 饭局离预估结束时间超了一点,最后餐厅门口宋年和甲方老板告别,临走前同事问宋年要不要一起搭车,宋年说自己有人来接。 转身时看见不远处那辆熟悉的车以及显眼的车牌号,宋年一个人走又觉得不好意思,就问同事住哪儿,可以捎他一程。 车里,方静淞降下半扇车窗在抽烟,他眼神没从餐厅门口的宋年和他身边的男同事身上离开过,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走过来,他提前摁灭烟头。 宋年打开副驾驶车门,探进来脑袋问他,“这个点不好打车,旁边这我同事,可以捎他一程吗?” 方静淞点头,“进来吧。” 宋年本想坐在副驾驶,但同事在后座这样显得方静淞像是司机,宋年就索性也坐在了后座。 方静淞看向后视镜,眼神晦暗,迎上男同事道谢的嘴脸,他疏离地弯了下唇:“不客气,谁让你是宋年的同事呢。” 男同事是个自来熟,对今天这桩和甲方谈成的合作很高兴,一坐上车就拉上宋年说个不停。 晚高峰车况拥挤,到第三个红绿灯停下时,喋喋不休的男同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竟忘了顾忌前面开车的人。 男同事礼貌地问宋年和对方的关系,宋年回答说是朋友,方静淞在前面笑了一声,纠正:“前任。” 男同事愣了下,转头见宋年表情尴尬。 后视镜里,方静淞看向后座的两人,目光停留在男同事迟疑的脸上,意味深长地补充,“我是他前夫。” 这下男同事也尴尬了,赶忙借口自己在前面最近的地铁站下车就行。 同事下车后,宋年重新坐到副驾驶上,斜睨了方静淞一眼,“喂,你没事和我同事说这么多做什么?” “实话实说而已。”alpha语气轻飘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悄悄绷紧。 第141章 宋年“切”了一声,怼道:“那你应该说咱俩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方静淞打断,侧目看了他一眼。 宋年微怔,他觉得方静淞今天气压有点低。 后知后觉,在过红绿灯时,宋年突然问:“方静淞,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 宋年懒得再问,只是看路线不像是回公寓的路。 自己刚刚结束应酬,也没肚子再吃东西,宋年以为方静淞是订了新的餐厅要照例带他过去,可是车子越开路线越眼熟。 “……等等。”宋年迟疑,“我怎么感觉你在往你家开啊。” “今天没订餐厅,我们回家吃。”方静淞说。 宋年突然紧张,直到车子到达别墅,眼前久违的建筑让宋年陌生又熟悉,仿佛触景生情,从前在这里生活的一点一滴的记忆都在脑海里涌现。 方静淞打开车门,绕到另一边朝宋年伸出手,“走吧。” 还是熟悉的地方,还是熟悉花草和陈设,宋年被方静淞牵住手,领进别墅。 正对客厅门的餐桌上放置着准备好的烛光晚餐,宋年愣在玄关,环顾一圈,问:“管家他们呢?” “我给管家和佣人都放了假。”方静淞俯下身,拿出拖鞋放到宋年脚下,让他抬一下脚。 宋年紧张地咽了下嗓子,任由方静淞蹲着帮他换了鞋。alpha牵着他的手往里带,问他还能吃下东西吗。 宋年摇头,又点头,方静淞便为他拉开椅子,牵引他落座。 “喝点吗?”方静淞打开红酒,见宋年点头,为他倒了一点。 两人都清醒得很,清醒得知道这种场合不能喝醉,烛光晚餐也只是起到点缀氛围的作用。 半小时后,两人结束晚餐,宋年踌躇着回房间洗漱,方静淞后脚走上楼。 仲夏夜,窗外月光如昼,没开灯的房间,细微的呻吟声纠缠着喘息声是那么明显。 方静淞低头亲吻宋年,咬住他柔软的唇,吮了两下,分开时嗓音暗哑,“帮我把眼镜摘掉。” 宋年呼吸急促,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在方静淞的示意下帮他摘掉眼镜。炙热的吻再次包裹住他,alpha径直勾他后缩的舌尖,用力吸咬。 宋年被亲的眼泪汪汪,又被方静淞抱在身上,按着后脑勺继续亲吻。 宋年觉得自己要晕了,可上涌的qing欲又让他清醒疯狂,突然腰被方静掐住往上送了一下,宋年迷茫地睁开眼睛。 一瞬间气血上涌。 方静淞埋在他的腿间,滚烫呼吸触及隐秘的皮肉,宋年的脸“轰”的一热,心想还不如晕过去。 皎洁月光出卖高高在上的灵魂,炙烫气息一寸寸逼近,宋年脚底如坠云端,意识朦胧地听见方静淞问他:“喜欢吗?” 太过温柔反而是慢性折磨,宋年低声啜泣,方静淞抬起头,唇边水光潋滟看了他一眼,低笑,“看来是喜欢。” 宋年全身战栗,兴奋又高亢得潮起潮落,中途停下,方静淞擦去他额头渗出的薄汗,轻声诱哄,“自己来好不好?” 体位调换,宋年看似主导,却耐不住长时间的磋磨,但他同时兴奋到情绪高涨。 月光下,alpha的眼睛折射出黑曜石般的光亮,宋年忍不住俯身亲吻alpha的眼皮,问他:“还痛吗?” 经历过那场爆炸和后期频繁的手术治疗,应该是痛的,宋年心疼方静淞早就不疼的伤口,重逢后他和方静淞都默契地没有提过去,直到这一刻,宋年才袒露完全的自己。 他抱紧方静淞,回忆起过去,情绪流露,后怕地掉下眼泪:“一年前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害怕你死掉。” 方静淞眼角湿润,他为宋年擦去眼泪,安抚omega的情绪失控,“不会的,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宋年趴下来,埋在方静淞的肩颈里,声音还带着哭腔,但撒娇更多,“好累,不想动了。” 最后还是由方静淞主导。 折腾到凌晨,宋年瘫软在床上,方静淞打开了床头小夜灯,拿来湿毛巾帮宋年擦拭身体。 宋年虚着眼睛,都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手指上有什么凉冰冰的东西缠上来。 他睁开眼睛,刚好看到方静淞拿着一枚戒指穿过他的无名指。 宋年咳了一声,方静淞动作一顿,抬眼时脸上浮现轻微的被撞见的尴尬。 “醒了?” “我就没睡着。”宋年同样尴尬。 alpha手里还拿着那只宝蓝色的戒指盒,宋年抬起手,看见戴在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在床头小夜灯照过来的光影下折射出亮闪闪的光。 他鼻子一酸,又觉得刚刚方静淞偷偷摸摸给他戴戒指的样子有点好笑。 “怎么不是从前那枚?”宋年皱了皱鼻子,没哭,可是眼睛已经湿润了。 alpha的脸在视线里变得模糊,宋年眨了下眼睛,视线重新聚焦,注视着方静淞执起他的手,虔诚又温柔地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戒指三个月前就找设计师设计好了,就在你即将回国之前,当时还怕工期赶不上。” 方静淞问他,“喜欢吗?” “三个月前……”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国参加毕业典礼?”宋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身,“你去了国外?” “什么时候……”不等方静淞回答,宋年已经猜出来了,“是三个月前吗?你那时在国外。” 可还有很多地方宋年没有猜出来。 “在我的眼睛刚刚能看见的时候,”方静淞说,“那天是立秋,你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下等车。” “那天的枫叶很红,人群里我只看得见你,看着你无聊得踢着脚尖、看着你的头发被微风吹乱、看着你坐上公交车离开。” 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也会想来见他。 一万公里的飞行航线,兑换成时间是十四个小时,他曾无数次往返两地,偶尔也不会那么幸运,总能在校门口见到宋年。 可等待成了方静淞慢慢适应的习惯。 宋年震惊,心疼道:“你当时怎么不联系我?” “不敢。”方静淞笑了笑,他是实话实说。 万语千言止于此,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泪光,宋年红着眼眶在方静淞胸口捶了一拳,骂他是笨蛋,“还有,你是不是偷了我的兔子玩偶钥匙扣?” 方静淞点头:“我不是把雨伞赔给你了吗。” 宋年眼泪再也憋不住,他抱住方静淞,依旧骂他是笨蛋。 方静淞轻拍他的背,眼角湿润,“那笨蛋在和你求婚,你同意了吗?” “废话真多。”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