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情曝光但已分手》 第1章 《恋情曝光但已分手》作者:鹊色【完结+番外】 文案: 玩世不恭幼稚散漫攻x嘴硬心软温和内敛受 某个平凡的下午,一张多年前的旧照引爆了久无风波的娱乐圈。 当红小生程澈和某知名科技企业二公子沈誉在巴黎街头十指紧扣,眼神纠缠,旁若无人。 当晚,#程澈 沈誉#的词条就登顶了热搜榜首。 一时间甚嚣尘上,所有人都在暗暗议论,这两人到底是炒作还是真爱? * 五年前,大学生程澈前往法国交换,非常不争气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合租室友,沈誉。 原本,程澈认为,这是一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暗恋,直到一次醉酒让他的隐秘想法暴露无疑。 事后,程澈找到沈誉:“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我会搬走。” 沈誉却出人意料地说:“你别走好不好?” 就在程澈几乎默认这段恋爱关系的时候,那个让他别走的人却突然凭空消失,从此再无联系。 程澈:? 这算什么? * 五年后,曾经不告而别的前暗恋对象一脸委屈地站在程澈家门口。 沈誉:“我被扫地出门了,可以住你家吗?” 程澈:“……” 沈誉:“我房间的床不见了,可以去你房间睡吗?” 程澈:“……” 沈誉:“我一个人过年好孤单,可以和你回老家吗?” 程澈:“……” 沈誉:“你不怕我又突然失踪?” 程澈:“那我认栽吧。” 食用指南 ·双初恋 ·一个黏黏糊糊谈恋爱的故事,一切为恋爱脑服务 ·有大篇幅插叙,娱乐圈浓度不是很高,介意慎入哦 ·无原型,主角所有经历纯属虚构,有不当之处请多包涵 内容标签: 都市破镜重圆 娱乐圈 甜文 轻松 主角:程澈 沈誉 一句话简介:重新追啊! 立意:携手共进,拥抱未来 第1章 程澈一下戏就被助理孙苑塞进保姆车,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留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 “如果不是看到你的脸,我会以为我被绑架了。”程澈接过孙苑递来的外套,外套口袋里装着他的手机。 “不好笑。”孙苑哭丧着脸。 程澈这才发现车里的氛围不对劲。除了他和孙苑外,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 杨一冉。 作为山竹娱乐的金牌经纪人,杨一冉手下艺人众多,程澈也只是其中之一,鲜少能得到她亲自陪同的待遇。 打量着杨一冉的脸色,程澈谨慎地开口:“怎么了吗?” “他还不知道?”杨一冉发问,语气喜怒难辨。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程澈说的。孙苑使了个眼色,小声解释道:“程哥一直在拍戏,还没来得及。” 程澈整个人尚在状况之外,对孙苑的暗示视而不见:“知道什么?” 没人回答。 稀薄的空气里,只有车载广播还在倔强地发出声音。 孙苑用手指点了点程澈的外套口袋,程澈终于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 艺人宣发群里,新消息持续不断地弹出。 最新一条是公关发的:已经联系压热搜了。 热搜? 对于热搜,程澈当然不陌生。身为新生代当红小生,他也算得上是热搜常客,不管是无脑营销还是无聊骂战,他都能基本免疫。 只不过,从杨一冉和孙苑的表现来看,今天的热搜,可能没那么简单。 带着满脑袋疑问,程澈打开热搜榜单。然后,他就像被施加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 实时第一上,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与他共享这份荣誉的人,叫做沈誉。 / #程澈沈誉#的话题里热度惊人,好奇的路人、哭嚎的cp粉、辩驳的粉丝,群魔乱舞,好不热闹。 程澈往下划了半天,才看到热搜的源头。 是一个论坛上的帖子,标题叫“山竹娱乐新晋太子程澈新男主戏官宣,待爆咖新增一员大将”。 程澈:…… 新晋太子、待爆咖本人点进链接,前排都是粉丝在自娱自乐,偶尔有路人进来点评一两句,总之,一直到五十多楼,讨论的内容都很正常。 直到有个昵称为“kk”的网友发了一张照片,并留言:【原来你们说的程澈是他啊,我没看过他的剧,看图片感觉有点眼熟,刚刚整理以前拍的照片,我才发现我五年前见过他,是这个人吧?】 说是“这个人”,其实照片里有两个人。 都是年轻男生,身高相仿,一个面朝镜头,另一个则只有侧脸。正脸的男生紧紧抿着嘴,而侧过脸的那位左手提着一只盒子,表情略带慌张。 两人身后,是静止的红灯。 当然这都不重要,真正引发山崩海啸的,是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 照片发布后,帖子的走向就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果粒橙反黑站:要造谣也搞清楚,程澈五年前在国外留学,上哪偶遇去?】 【kk:我又没说是在国内偶遇的,当时我在法国旅游看到的呀,觉得帅就拍了,我那时候都不知道他是中国人呢。】 【橙子甜甜:你说是就是,这么糊谁看的清楚啊?】 【北极企鹅:看的挺清楚啊,侧脸那个一看就是吧,甚至耳朵形状和鬓角轮廓都一模一样,粉丝看不清楚去查查眼科。】 【fheiwfhnak:笑死了,粉丝还吹无绯闻不塌房,原来是gay啊,哈哈哈哈,本年度最大乐子。】 【旅行蟑螂:@山猪娱乐,废物公司什么时候支棱起来发律师函,就看着你家艺人被造谣是吧?】 【电击疗法:所以,谭程cp是be了吗…】 【momo:某人的粉丝别拉谭乐共沉沦,谭乐是直男,谢谢。】 【一般路过:你们要黑程澈可以不要带素人吗?别人做错了什么?】 【萨瓦迪卡:素人吗?有没有人觉得那个正脸的帅哥像沈誉啊?】 【星球杯狂热:沈誉是哪个糊咖?】 【萨瓦迪卡:不是明星,荣域科技二公子,你们去网上搜搜,他露过脸。】 【今年必上岸:搜完了,不是像,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吧!】 【草木生:……我有个惊人的发现,你们说的这个沈誉,五年前也在法国……】 【抹茶奶绿:姐妹们,我们是不是扒出大瓜了!?】 / 车载广播里,男女主持从股票聊到房地产,又从房地产聊到本地企业。 女主持:“自从沈嵘接手以后,荣域科技平稳度过了低谷期,如今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男主持:“说起来,我记得当年荣域科技重整的时候,沈嵘的弟弟沈誉也频繁出现在各种场合,不过近几年好像没怎么见到他的身影了……” 程澈开始头痛起来。 杨一冉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伸手按掉了广播。 车内重归寂静。 “是我问还是你自己说?”杨一冉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 程澈觉得她有时候真的很像一个机器人。 “你问吧。”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杨一冉:“什么关系?” “以前是室友,现在没关系。”程澈道。 “室友需要手牵手吗?” 杨一冉的声音还是没什么变化,但程澈能感觉到她锐利的眼神正透过后视镜直直射向自己。 “你知道的,”程澈低头,错开杨一冉的目光,“西方那边风气比较开放。” “很好,”杨一冉点点头,“你发微博就这么解释。” 孙苑看看程澈,又看看杨一冉,小心翼翼道:“程哥,我们也不是打探你的隐私,毕竟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说出来,后续公关也不好开展……” “不用和他说这么多,”杨一冉打断道,“我看出来了,这就是他作为艺人的专业性。山竹娱乐不缺一个男演员,娱乐圈更不缺,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不强迫任何人。” “那我应该说什么呢,你问我什么关系,说实话,我不知道,”程澈道,“我单方面以为我们在谈恋爱,结果最后被人不打招呼就甩了,这样的关系,你满意吗?” 程澈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太明显的颤抖,他打开车窗,把头偏向窗外,就像在掩饰什么。 孙苑从没见过这样的程澈,顿时无措起来。她给程澈当助理还不到一年,在她的印象中,程澈一直是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性格,从来不会在人前展露负面情绪。当然,和杨一冉这种机器人相比肯定是有差距的。 果然,下一秒,机器人发话:“程澈,这里不是你发泄情绪的地方,我也压根不关心你的情感故事。我的任务是解决问题,而你的任务是协助我,明白吗?” 第2章 冷风掠过脸颊,程澈平静下来,觉得自己有点蠢,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前男友的生物产生情绪波动,是一件相当没必要的事情。 “我知道了,”程澈恢复到原本的样子,“我都按照公司安排来。” 杨一冉满意道:“言归正传,那张照片是在五年前,你以为的交往期间,被网友偷偷拍下来的,没错吧。” “没错。” “什么时候被甩的?” “……”面对杨一冉,程澈经常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五年前,我们没有交往多久。” “交往”两个字被程澈含糊过去了,事实上,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段时间。 杨一冉:“也就是说,你们的感情存续时期和你的出道时间完全没有重合,出道后还有联系吗?” “没有,”程澈说,“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荣域科技或者沈誉本人会不会就这件事进行声明?” 程澈嘴角抽了抽。怎么说荣域科技也是国内比较有影响力的大企业,应该不会闲到这种程度。至于沈誉,程澈始终搞不懂他的想法。 “我不知道,”程澈想了想,“会的话,也只会否认吧。” 杨一冉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事情我大概清楚了,近期你不要在社交平台上发表言论,照片可以发,至于其他的,公司会处理。” 至于怎么处理,程澈没问。其实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 花边新闻,娱乐圈是个人就有。哪怕当时传得沸沸扬扬,随着时间过去,最后也会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孙苑是个小姑娘,刚刚入行不久,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觉得天塌了很正常。杨一冉的态度就很理智,虽然她平时也是机器人,但起码说明这件事还没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想来想去,程澈认为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太把沈誉当回事,看到“沈誉”两个字就自乱阵脚。 明明都过去五年了。 车开进小区,最终停在程澈家楼下。 程澈独自从车上下来,沿着车头往楼道走,经过副驾驶的时候,杨一冉摇下车窗,露出那张表情匮乏的脸。 她叮嘱程澈几句,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好自为之。” 程澈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年初,山竹娱乐一哥解约跑路。根据他本人的说法,这叫“良禽择木而栖”,根据山竹娱乐的说法,这叫“养不熟的白眼狼”。 程澈对他们两方的恩怨兴趣不大。只是这样一来,前期公司打算给一哥的不少资源都没了归属,其中有一部电视剧,经过考量,最后定了试镜表现最佳的程澈。 也就是那个论坛贴子提到的“新男主戏”,《惊昼》。 第2章 回到家稍微洗漱一下,程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时间还早,一般这个时候他会上上网,逛逛超话,看看粉丝的私信和评论,但现在打开手机,势必会看到有关自己和沈誉的讨论,眼不见为净,程澈打算今晚找点其他事做。 他按动遥控,投影幕布缓缓降下,开始自动播放那部之前没看完的外国电影。 黑黢黢的画面彰显着导演独到的艺术见解,沉闷而冗长的台词让程澈的上眼皮不住地往下坠。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程澈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没看完这部电影了。 / 程澈是被铃声吵醒的。 床前的幕布上,正在滚动播放片尾演员名单。 程澈对着陌生来电怔愣了片刻,抬眼一扫时间,过了十二点。 干影视行业的,熬夜通宵都很正常。程澈担心剧组或者公司有什么要紧事,犹豫两秒,还是接通了电话。 由于延迟而产生的短暂空白过后,对面率先开口。 “程澈。”是个男人。 音色经由电流传输,听上去有些失真,程澈一时间没记起声音的主人:“您好,请问……” “你是在炒作吗?” 程澈瞬间感觉自己那点睡意全部消散了,不光因为这句话的内容,更因为说话的人。 热搜的另一位主角。 沈誉。 这是在兴师问罪吗? 大概是太过震惊,程澈只能机械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沈誉可能以为他真的在提问,于是很耐心地解答道:“热搜不是谁的名字在前就是谁买的吗?” “你的意思是我买的?”程澈同样认真地回复。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是吗?” 程澈想,自己应该挂电话了,和沈誉继续纠缠下去,没有好处,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沈誉再次叫住了他。 “程澈。” 也许是夜深了,神智不太清醒,程澈莫名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撒娇的意味。 准备切断通话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停在原处,然后程澈听见沈誉说:“你是不是对我念念不忘?” “……”对待沈誉这种人,就应该赶尽杀绝,不留情面。 程澈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字正腔圆道:“你有病吧。” 影片彻底结束,整个房间陷入极度的安静。 程澈将手机扔在一边,用被子包裹住脑袋,试图重新酝酿睡意。 他从绵羊数到水饺,没有丝毫效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程澈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摸索着在床上某处找到手机。 来电记录里,那个陌生号码依然刺眼。 程澈烦躁地拉出菜单,点击了一下“加入黑名单”,然后再度躺了回去。 这一次,世界总算美好了。 / 无论发生什么,上班都是一件无法逃避的事情。 好在剧组的工作人员大都见多识广,见到他也只是平淡地打个招呼,没有人对他的绯闻发表任何看法。 至于他们私下是否谈论,程澈手没那么长,管不了那么多,现在这样就算是给他面子了。 其实早上起床的时候,程澈偷偷看了一眼热搜,#程澈沈誉#的词条已经不见了。按照一般规律,只要没有更多的证据,不出三五天,这件事就会淡出大众视野,而后被大家慢慢遗忘。 很好。 程澈做完妆造,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候场。 道具组还在调整布景,程澈拿出剧本,想趁这段时间进入状态,等正式开拍了可以少拍几条。 他闭着眼睛正揣摩角色,忽然听见一旁传出布料摩擦的声响。 程澈睁眼一看,饰演女主的舒寻梦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和舒寻梦私交还行,不是那种需要客套的关系,因此确认了来人,程澈继续低头研究他的台词。 舒寻梦也不多客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开始刷短视频。 对此,程澈习以为常,努力人工过滤噪音。 直到舒寻梦的手机里响起一串夸张的电子女声。 “包养还是真爱?近日,有网友晒出当红男星程澈和荣域科技二公子沈誉五年前合影,两人举止亲密、旁若无人,在法国街头大秀恩爱,截至目前,双方均未对此事做出回应……” 程澈:…… 好,不给面子的来了。 程澈合上剧本,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狰狞:“舒小姐,你要看这种东西是不是应该避着我一点?” “可以,”舒寻梦收起手机,“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程澈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是真的吗?”舒寻梦凑上来,一脸真诚地问。 “……”程澈不想多说,“都是误会。” “是吗?”舒寻梦显然不太相信,转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程澈。 程澈正气凛然地回看过去,不一会儿,舒寻梦失落地败下阵来:“其实很多人都希望你们是真的。” 程澈无言以对。 到底谁在希望这种事? “我没骗你。”舒寻梦拿起手机,退出短视频,打开微博。 程澈看着她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一番操作后,调出了超话界面。 程澈当然知道超话。“程澈”超话里,有上百万个“果粒橙”,每天会发布无数关于他的图文、视频,公司也会要求艺人经常在里面营业,与粉丝交流互动。 除了个人超话,还有cp超话。 程澈最有热度的cp叫“谭程”,也就是他和谭乐。 谭乐是个中法混血,人气和他不相上下。 他们二人最初在法国结识。后来,谭乐回国以歌手身份出道,并邀请程澈出演他的mv,程澈也就此误打误撞进入娱乐圈,和谭乐成了同一所公司的同事。 有着共同的留法经历,他与谭乐的关系肯定比普通同事要好一些,但程澈并不认为,他们之间存在什么特殊的情谊。所以,对于“谭程”cp,程澈不支持,也不抵触。 毕竟,粉丝喜欢什么,都是她们的自由。 第3章 在胡思乱想的空隙,舒寻梦已经把她的论据骄傲地展示在了程澈面前。 确实是个cp超话。 只不过,上面的文字不是“谭程”,而是“誉澈”。 誉澈? 程澈的脸色变了又变。 舒寻梦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指着粉丝数感叹道:“昨晚还只有几百粉,这才几个小时啊,居然涨到了一万粉。程澈,你是真的红。” 程澈一点也不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磕他和沈誉的cp。 或许有时候,也该限制一下粉丝的自由。 “你这也算歪打正着,”舒寻梦还在高谈阔论,“这种模棱两可的传言对事业没什么影响,对方又是个长得帅的企业高管公子哥,还是圈外人,不会倒吸你的粉丝,简直是完美的炒cp对象,而且既然他认识你,估计也不会介意为你的发展添砖加瓦……” 程澈很想找个什么话题打断她,又怕转移得太生硬,引起舒寻梦的怀疑。 进退两难之际,胖胖的导演助理从片场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程老师,舒老师,这边可以就位了。” 谢天谢地,不用再听舒寻梦对于“誉澈”cp的未来展望了。 程澈向导演助理投去感激的一瞥。 导演助理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去上班有这么开心吗? / 沈誉带着宿醉后的头痛醒来。 昨天下午,沈嵘说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出差,让沈誉晚上替他谈个合作。 席间,对方看出沈誉没有话语权,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一个劲地灌他酒。 沈誉酒量本来也不算太好,三四杯白酒下肚就开始天旋地转,连最后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 沈誉在床上翻滚一圈,手臂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硬物。 他睁开一只眼睛,枕头外面放着一台手机。 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 没有人催促他上班,也没有文件需要他处理。 从地位上来说,他是荣域科技仅次于沈嵘的第二号人物,就算旷工也没人会过问;从业务上来说,他也确实可有可无。 刚回国那年,他还会和沈嵘一起东奔西跑拉项目,后面公司步入正轨,沈嵘也就慢慢接管了全面工作。去年,一家知名杂志社评价沈嵘为“新时代最成功青年企业家”,沈誉也荣幸成为“最成功企业家”的弟弟。 对沈嵘大包大揽的行为,他没有任何异议,唯一的期望就是少打发他去参加这种没意义的酒局。昨晚喝太多导致睡眠质量很差,沈誉做梦甚至听见有人在骂他。 发了会儿呆后,沈誉解开锁屏,首先出现的并不是主屏幕,而是一则28秒的通话记录。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苏醒,沈誉把视线往上移了半寸。 “程澈”两字清清楚楚地显示在屏幕上方。 梦是真的。 不,压根没有做梦。 程澈就是骂了他。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沈誉点开微信。果不其然,昨天夜里,不少人截图了#程澈沈誉#登顶热搜第一的光辉时刻,问他怎么回事。 他正好酒精上头,就拨通了程澈的电话,说了那样一番话。 否则,他可能一辈子也不敢联系程澈。 程澈的手机号在他的通讯录里躺了有些年头了。作为成功企业家的弟弟,打听一个小明星的联系方式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但一直以来,沈誉只把这个手机号当成纪念品,并不打算真的做什么。 沈誉懊恼地抵住额头。 他不想再加深程澈对他的厌恶了。 沈誉盘腿坐在床上,决定编辑一条短信,尽可能地挽回一下。 【对不起,程澈,昨晚我喝多了,说的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抱歉。】 沈誉字斟句酌打下这段话,觉得还算有诚意。 虽然程澈很大概率不会理自己,但是沈誉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提示送达状态的小圆圈转啊转,几秒过后,变成了一个感叹号。 发送失败。 沈誉不信邪,又一次点击发送。 小圆圈以更快的速度变成感叹号。 沈誉长叹一声,往后一仰。 完了。 第3章 之后的几天,程澈都在按部就班地拍戏。 风波渐渐平息,除了狂热的cp粉还在坚持寻找他们相爱的证据以外,几乎不太有人再拿此事做文章。 虽然两个男人牵手是有些古怪,但较起真来,也说明不了什么。 程澈把心思放回工作中。 现在是四月。他和舒寻梦正在拍的这部片子本月底就要杀青,六月初《惊昼》开机,中间还有拍定妆照、剧本围读之类的前期工作,时间还是比较紧迫的。 《惊昼》原作是一部网络小说,去年刚刚完结,粉丝声量不菲。据说不少业内闻名的娱乐公司都曾和《惊昼》版权方接触过,圈内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个大ip,究竟花落谁家? 然而影视化消息出来,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惊昼》出品方是一家成立不久的新公司,叫什么腾飞影视。 根据杨一冉的可靠情报,这个腾飞影视的幕后老板姓杜,过去是做建筑工程的,多半是看娱乐行业有利可图,想来试试水,于是一出手就拿下了万众瞩目的《惊昼》。 不过腾飞影视没有任何拍摄经验。这个杜老板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干脆把《惊昼》的部分制作工作转包给了山竹娱乐 。 作为制作公司,山竹娱乐在选角上有一定的话语权。最开始,高层属意跑路一哥出演男主,但依然组织了一场试镜走过场。 试镜时,导演更喜欢程澈的表演方式,还因此和山竹娱乐高层争执了一番。后来就好办了,一哥违约,和山竹娱乐闹得相当难看,资源当然轮不到他。几方合计了一下,男主还是落到程澈头上。 杜老板是个甩手掌柜,根本无所谓谁演男主,谁演女主,只想坐着收钱。但是杨一冉觉得程澈应该和他见个面,认识一下,也算拓展人脉。 杜老板同意了,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 下午戏份拍完,剧组又临时让程澈换上常服,录了个宣传视频,导致结束时间比预想得晚了一点。 妆是来不及卸了,程澈拎起外套,口袋里手机振动两下。 程澈打开一看,杨一冉把晚餐地点发了过来,催他赶紧出发。 定位显示为市中心一家名为“嘉宴”的高级餐厅。 保姆车在市区行驶太扎眼,孙苑已经提前把程澈的雷克萨斯开到了影视基地。 卡着限速一路狂奔,两人抵达“嘉宴”的时候,距离约定的七点还有三分钟。 程澈从后座钻出来,见孙苑没有下车的意思,偏头问道:“你不一起吗?” “我能不去吗?反正有杨姐在,这种场合我吃不下。”孙苑趴在方向盘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随便你,”程澈低头从微信里给她转了点钱,“那你自己找地方吃点吧,车你可以开走,散场了我再告诉你。” “好的。”孙苑如蒙大赦,一踩油门,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 包厢门虚掩着。 程澈轻轻敲了一下,得到“请进”的答复后,才推门进去。 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 上首那位约莫四十来岁,身材有些发福走样,笑呵呵地冲他喊了句:“大明星来啦。” 程澈熟练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职业微笑:“杜总您好,有点事耽误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 趁着说话的工夫,程澈的视线迅速扫过包厢内其他几人。 杨一冉自不必说。杜老板左手边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看着不到四十的样子,右手边坐着一个小女孩,椅背上挂着一只纯色书包,像是在读小学或初中。 “哪里,是我们来早了,”杜老板摆摆手,随即揽住小女孩的肩膀,“这是我女儿,她听说我今晚要和大明星吃饭,一定要跟来,不介意吧?” 程澈摇摇头,脸上保持着最完美的笑容:“很荣幸。” “哎呀,小孩追星,我们也不懂这些,”杜老板见他还杵在原地,道,“别站着啊,快坐。” 程澈权衡了一下,拉开杜小姐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杜小姐十分惊喜,半边身子都转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程澈哥哥,我特别喜欢你,我们班同学都看过你的剧,说你演得特别好。” 程澈礼貌地道了声谢,应付这种小粉丝,他还算是有心得。 杜小姐又说:“程澈哥哥,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程澈有求必应。 杜小姐有点费劲地把书包摘下来,埋头在包里翻来翻去,然后掏出一沓便签纸:“我同学也想要你的签名。” 程澈:…… “每一张都要签。”杜小姐补充道。 第4章 “那个待会再说,”杜老板伸手把书包拿走,眼神转向左手边那个男人,“这位想必不用我多介绍吧。” 程澈一怔,听杜老板的口气,这人似乎是个大人物。 “嗯……”程澈心虚地应道,目光不动声色地从男人脸上扫过。似乎是有那么几分眼熟,但究竟是何方大神,他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都没找到对应的人选。 程澈本想向杨一冉求助,结果杨一冉压根没在看他。 这时,大人物似笑非笑地开口道:“程先生好像和我弟弟还有一些渊源吧。” “沈叔叔的弟弟是谁啊?”杜小姐抢先问出程澈心中疑惑,但与此同时,程澈也瞬间明白了这人的来历。 “我弟弟叫沈誉,你不一定知道他。”沈嵘说。 “啊!”杜小姐尖叫一声,不说话了。 只有杜老板还对场上情况一无所知,笑容满面道:“这么巧啊,看来我今天借花献佛把沈总请来,倒还歪打正着了。” “我对沈总也是久仰大名,”程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好圆道,“之前在国外,还承蒙您弟弟的照顾。” “沈总,”杨一冉接道,“一会儿方便加个微信吗?” 沈嵘颔首:“没问题。” 程澈看了杨一冉一眼。身为金牌经纪人,杨一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脉资源,虽说荣域科技暂时还没有涉足娱乐行业,但难保沈嵘未来不会头脑发热。 况且,能够搭上荣域科技的关系,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寒暄得差不多,服务员开始上菜。 程澈的眼神顺着转动的圆桌往沈嵘的方向飘。 不怪他没认出沈嵘,要怪只怪基因太神奇,沈嵘和沈誉的长相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沈誉长得很好看,就算放在男明星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好看。而沈嵘,长了一张让人记不住的脸,就算程澈曾经在哪个新闻里见过,现在也早没印象了。 桌面很快摆得满满当当,众人边吃边聊。 杜老板和沈嵘的关注点主要还是在时政财经科技这一块儿,程澈不太插得上话。杨一冉倒是准备充分,接话题、抛话题,应对自如。 一开始,程澈还稍微附和两句,后来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干脆专心闭嘴吃饭。 反倒是杜小姐被“沈誉”暴击后,一直没恢复过来,夹着一根青菜嚼了半天。 程澈见状,拿起公筷,往她碗里扔了好几个芥末虾球。 杜小姐仰头看他,感动得快哭了。 程澈没想到他的绯闻还会伤害到小朋友,为了安慰杜小姐,他主动讲了几个拍戏途中的趣事。杜小姐果然很感兴趣,一直缠着他问还有没有其他的。 其实在片场的大部分时间都很枯燥,有意思的也剪进了花絮。程澈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来更多,正琢磨着怎么糊弄过去,就听杜老板道:“快八点了,今天作业还没写,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杜小姐没什么底气地反抗道:“我不回去。” “你还想不想我带你出来看程澈哥哥?”杜老板威胁道。 程澈:…… “想……”杜小姐小声说。 “那你就乖乖回家。” 杜小姐鼓起嘴:“那我要程澈哥哥送我!” 杜老板两眼一瞪:“杜语萱!” “没关系,”程澈赶忙解围道,“我送她去吧。” 杜老板皱眉:“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程澈又说,“是去停车场吗?” “那好吧,麻烦大明星了,”杜老板帮杜小姐把书包背上,“司机在停车场等着呢,她知道车牌号。” “沈叔叔再见,杨阿姨再见。”杜小姐一一打过招呼,就离开了包厢。 程澈跟在后面,充当护花使者。 一大一小沿着专用通道来到停车场,里面零零散散停了不少车。 晚上光线暗,杜小姐也没什么方向感,两人兜了好几圈才在一辆宾利旁边找到杜老板的宝马。 司机正在驾驶座上打瞌睡。 程澈叩了叩车窗,司机惊醒过来:“什么事?” “杜老板请你把她先送回家。”程澈指着站在一旁的杜小姐道。 “哦。” 嗒的一声,车辆解锁。 杜小姐不情不愿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程澈后退几步,隔着车窗朝她挥手,却见车窗慢慢降下,杜小姐探出头:“忘了一件事。” “怎么了?” 杜小姐献宝似的把便签纸递到他手上:“还没有签名。” “……”程澈走上前,摸出随身携带的记号笔,将纸垫在车门上,刷刷写了起来。 好在这次,杜小姐没让他签一个班那么多,只给他四五张,说是想送自己最好的朋友。 程澈问了每个人叫什么名字,分别签好还给杜小姐。 车窗重新升起。 程澈往外走了几步,车窗又降了下来。 “怎么了?”程澈有一种鬼打墙的感觉。 “程澈哥哥,”杜小姐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对他说,“就算你谈恋爱,我们果粒橙也会永远支持你!” “……我没谈恋爱,”程澈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谢谢你。” 车窗合上,这回没再打开。 目送杜老板的车缓缓驶出停车场,程澈打算原路返回。 他斜眼一瞥,发现隔壁那辆宾利的车窗也是开的。 有人在里头偷笑。 程澈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何况他刚刚也没说什么不能听的。 他转过身,却被人唤住:“程……澈。” 程澈浑身一僵,他几天前还在电话里听过这个声音。 沈誉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然后程澈说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很多余的话:“你在这里干嘛?” 第4章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荣域科技的总经理办公室还亮着灯。 沈誉当然不可能在里面加班。 他窝在又大又软的沙发椅上,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 手上手柄噼啪作响。 这个boss有点棘手,沈誉重开了三次,终于把它磨到残血,只要再放一个技能,就能打通关卡,进入下一个场景。 游戏里,主角丝滑地反身绕背,boss浑然不觉,还在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 就是现在!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沈誉摇杆一滑,主角放了个空,boss愤怒地转过身,一掌把主角击倒在地。 game over。 沈誉啧了一声,将手柄扔到一边。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在这种紧要关头给他来电话。 铃声还在继续,沈誉捞过手机,上头明晃晃地跳跃着“刘哥”二字。 刘哥是沈嵘的专属司机,和沈誉算不上熟。在两人为数不多的交流里,沈誉单方面打探沈嵘行踪又占了绝大多数。 这个点,刘哥会有什么事找他? 沈誉狐疑地按下接听,对面的男人语带慌张:“小沈总,我妈出事了,现在人在医院。我这会儿还陪董事长在外面应酬,现在得赶去医院,一会儿董事长吃完饭,我可能送不了他。” 刘哥语无伦次,但是沈誉听懂了。 “别急,”沈誉说,“你安心去医院,沈嵘那边我想办法。” “哎,好,”刘哥吸了吸鼻子,“董事长在嘉宴。” “我知道了,”沈誉想了想,“车你也开去吧,万一有事也方便。” 刘哥迟疑道:“这……” “没事,我来和沈嵘说,”沈誉补充道,“你别担心,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公司。” “哎,谢谢小沈总。” 挂断电话的时候,刘哥明显有些压抑不住情绪。 沈誉关了游戏,决定下次再来解决这个难缠的boss。 毕竟现在他得对付一个更难缠的boss。 沈嵘此人,矫情得很。他不愿意暴露住址,也坐不惯别人的车,这么多年唯一信得过的司机只有刘哥。眼下刘哥不在,沈誉只能代行一下司机职责,反正他和沈嵘回同一个家,想来问题不大。 沈誉熄灯下楼,从车库里挑了一辆宾利,驱车赶往目的地。 路况意外的不错,不到半个小时,“嘉宴”餐厅就已近在眼前。沈誉把车泊进车位,给沈嵘发了一条信息,简单说明了情况。 沈嵘很快回信。 【嵘:好,你上来吧,吃饭了吗?】 沈誉今天只想安分守己当好一个司机,不想听那些虚与委蛇的奉承,也懒得陪笑脸。 他随手打下一行字。 【oracle:楼下等。】 车内有点逼仄,沈誉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将车窗开到最大。 晚春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从沈誉脸上拂过,他把手机举到面前,打算看会儿微博消磨时间。 沈誉只有一个三无账号,连微博昵称都是系统随机生成的乱码。他平时也不在上面发东西,关注的博主除了官方账号、新闻账号之外,仅有两个。 第5章 一个是“程澈”,一个是“果粒橙资讯站”。 程澈发博频率不是太高,最新一条微博发布于前天,是几张风景照附带一张自拍。 这张自拍沈誉两天里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他双指放大,程澈的脸一下占满整个屏幕,然后马上缩了回去。 往下划是评论区。里面粉丝“宝宝”“老公”乱叫一气,沈誉看得心烦,直接退出了程澈的主页。 “果粒橙资讯站”今天只转发了一条剧组花絮。 有个小演员带了泡泡机来片场,组里不少成年人都玩得津津有味。程澈穿着古装戏服,就着小演员的手吹泡泡。 一开始没吹出来,泡泡瘪了下去,众人哄笑。程澈皱皱鼻子,重整旗鼓,用尽全力大吹了一口,无数泡泡慢慢漂浮升空。 五彩斑斓的泡泡当中,程澈眉眼弯弯仰起头,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纯粹。 视频是工作人员用手机拍的,画质相当一般,结束得也很突然。沈誉把进度条拨回五十秒左右,程澈重新出现在画面当中,低头温柔地对着小演员的泡泡机吹气。 就这样反反复复不知道播了多少次,旁边宝马的车灯倏地闪了一下。有些晃眼,沈誉别过脸去。 车辆发动机的轰鸣中夹杂着说话的声音,沈誉没太听清,只能看到那宝马走走停停,一直在车位前徘徊。 在宝马又一次停下后,沈誉听见那个方向传出小女孩稚嫩的嗓音,这回挺清晰。 “程澈哥哥!就算你谈恋爱,我们果粒橙也会永远支持你!” 程澈哥哥? 果粒橙? 沈誉不由得坐直身体,向外望去。 隔着一辆车,他隐隐约约能看出某个人的轮廓,但没法判断是不是程澈。 大概过了十多秒,宝马终于驶离。车灯映照下,那人的身形和沈誉手机里播放的影像渐渐重合。 “程……澈?” 沈誉鬼使神差般地推开车门,双腿好像不受自己摆布,自顾自地移动到了程澈跟前。 然后程澈对他说了一句话。他的耳朵接收到了,只是现阶段无法思考,也无法作答。 沈誉想,他不应该慌乱旳。电视、杂志、广告牌,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程澈,动态的、静态的,很多很多。 但现在,他就站在程澈正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 这始终是不同的。 和六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相比,程澈其实没太大变化,依旧是那副好看得挑不出瑕疵的五官,以及扑面而来的森林清晨的气息。 但是,程澈再也不会小心翼翼地低下身问他:可不可以麻烦帮我拍一张照片? 程澈是大明星,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多的是人想为他拍照。 / 程澈看不到沈誉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对他来说,沈誉只是在沉默地挡路。 不过没关系,喜欢当路障也是沈誉的自由,他可以绕行。 见程澈迈开腿,沈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程澈眉心微动。 “就是那天晚上,电话的事,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抱歉。”沈誉原本打算把那条编辑好的短信原封不动地念出来,但想起那句“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沈誉噤了声。 他可能做不到。 听了沈誉的解释,程澈没什么反应:“哦。” 这也在沈誉意料之中,他垂下头,有点委屈地说:“你把我拉黑了吗?” “不知道,”程澈面不改色,“估计是手机把骚扰电话自动屏蔽了吧。” “那我能加你微信吗?”沈誉又凑近一点。 “没必要吧,”程澈退后一步,冷淡道,“公司不允许我们随便加陌生人。” 沈誉肩膀塌了下去:“我是陌生人吗?” “那你是?” “……”沈誉感觉没有话可以说了,“也许,未来还有合作……” 程澈无情打断:“商务合作请联系我经纪人。” 沈誉闻言,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脚下却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沈誉有私心,可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程澈也再没动作。 像是形成了诡异的结界,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人。 好在这种无声的对峙并没持续太久,一阵吵闹的摇滚乐打破了僵局。 这是专为杨一冉设置的铃声。 程澈惊醒过来,拿出手机,匆忙间不小心点到了一旁的扬声器。 手机里响起杨一冉的质问声:“你去哪了?沈总和杜总都在这里,离席太久很不礼貌,这种事情还需要人教吗?” “沈总?”沈誉敏锐捕捉到杨一冉话中的关键词。 今晚在“嘉宴”用餐的沈总恐怕不会太多。 “你和谁在一起?”杨一冉道。 “没谁,”程澈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沈誉浪费时间,“我现在过去。”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越过沈誉,朝停车场的餐厅出入口走去。 沈誉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程澈也发现了。但腿长在沈誉身上,沈誉爱去哪,他干涉不了。 程澈加快步伐。行至拐角,一辆雷克萨斯笔直朝他开来,然后精准地停在程澈身侧。 孙苑坐在驾驶席上,仰头看他,奇怪道:“吃完了?怎么没发消息给我?” “还没有,”程澈含糊道,“下来有点事。” “哦哦,”孙苑应道,“那我先在车上休息会儿。” 程澈“嗯”了一声,身影迅速消失在倒车镜里。 孙苑刚准备把脚放上油门,车窗外又冒出了一个脑袋。 沈誉弯腰和她打招呼:“你是孙助理吧?” 程澈上下班或是接送机的视频中,经常会带到孙苑的镜头,沈誉自然认识她。 “沈……沈公子,哦不,沈……沈总?”孙苑大惊失色,对这张脸,她可谓是记忆犹新。 程澈说的“有点事”,难道就是停车场幽会吗? 说好的没联系呢? 沈誉冲她笑了笑,摇着手机道:“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孙苑简直受宠若惊。抛开对方程澈绯闻男友的身份不谈,沈誉那可是荣域科技二公子,位列仙班的存在,哪里是她这种小鱼小虾能够说上话的。 “可……可以吧。”孙苑不敢耽搁一秒,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两人顺利交换微信,以防万一,沈誉还存了孙苑的电话号码。 “以后可能还有麻烦你的时候。”沈誉说。 孙苑迟钝地回过神,自己这是被沈誉利用了吗? “这个嘛……”孙苑眼神游移。 沈誉诚恳道:“多谢你了。”完全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孙苑:…… 木已成舟,孙苑只能安慰自己,连程澈都溜出来和沈誉见面,她当个卧底,也没什么吧? 再说,她总不能一辈子给人当艺人助理。虽然程澈是个很好说话的领导,但她也听说圈内有些艺人非常苛刻、极难伺候。她不像杨一冉那样能力出众,今后成长为经纪人的概率几乎没有。 希望到时候沈誉能给她在荣域科技安排一份工作,吧? 第5章 因为中途耽误了一会儿,沈誉赶到电梯间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电梯已经升上了三楼。 沈誉只能再等一轮。 “嘉宴”一楼是卡座,二楼是高端一点的宴会厅,主要用于承办酒席,包厢则集中在三楼。正值收餐时间,不少服务员推着小推车在走廊忙碌。 巡检的领班一眼看到沈誉,主动上前询问:“沈先生,是有预订吗?” “嘉宴”老板是沈嵘发小,每次有商务宴请或公司聚餐,沈嵘都喜欢安排在这儿。来的次数多了,沈誉自然也在“嘉宴”员工里混了个脸熟。 “我和沈嵘一起的。”沈誉说。 “好的,”领班微笑道,“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太需要了。 之前他拒绝了沈嵘的邀请。为了表示对他独立人格的尊重,沈嵘也没有告诉他具体的包厢号。 沈誉收敛神色:“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领班将沈誉带到走廊尽头的包厢,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三下,随即拧开门把手。 屋内几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这边。 杜老板最先做出反应:“哎呀,二公子大驾光临,沈总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不然我怎么都得下去迎接一下。” 这个姓杜的为人一向浮夸,沈誉扯了扯嘴角,眼神不自觉偏向旁边的程澈:“杜总太客气了。” 沈嵘说:“司机家里出了点事,沈誉也是临时过来接我。” “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吃点。”杜老板热络道。 杜小姐一走,他和程澈之间刚好空出一个位置,杜老板大手一挥,拍了拍椅背:“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我孤陋寡闻,今天才听说二公子和程大明星还是老相识,挺好,还能叙叙旧。” 第6章 程澈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点。 “嘉宴”的口味也许算不上一流,但服务绝对到位。沈誉还没落座,桌面就已经被收拾出来。 服务员拿出一套新的餐具,摆放端正后,开始给其他人换骨碟。经过杜老板身边时,突然有人叫住她:“美女,上两瓶五粮液。” 杜老板说完,又望向其他人:“我女儿特别不喜欢我喝酒,现在她不在,我解解馋,小酌两口,都没意见吧?” 程澈没说话。虽然杜老板一口一个“大明星”地叫他,但是很显然,他是这张桌上最没资格有意见的人。 沈誉也没开口,事实上他还没搞清楚目前的状况。 沈嵘计划打造一个电子产业园,设计已经敲定了,正在物色施工队伍。姓杜的是做建筑工程的,请沈嵘吃饭可以理解,不过程澈和他经纪人又为什么会在这? 还没等沈誉想明白,服务员就已经把酒和白酒杯取来了。 沈誉今天是司机,有喝酒豁免权。除他之外,杜老板给每个人杯子里都倒上了酒。 杨一冉率先举杯:“我先敬杜总一杯,腾飞影视今后有什么项目,还请多多考虑我们山竹的艺人。” “腾飞影视?”沈誉转头去看杜老板,“腾飞影视还和杜总有关?” “不才正是鄙人的公司。”杜老板嘿嘿一笑,仰头喝了小半杯。 沈誉有些意外,追问道:“我看腾飞影视的法人代表好像不是杜总吧?” “法人代表啊,那是我太太,”杜老板说,“没想到二公子还会关心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连法人代表是谁都知道。” “……”沈誉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腾飞影视没有任何作品,旗下也没有签约艺人,除开影视行业业内人士和密切关注程澈动态的忠实粉丝,几乎没什么人听过这家公司。 沈誉下意识去瞄程澈。 程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知道是没留意还是压根不在乎。 倒是对面的杨一冉高深莫测地瞥了他一眼。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沈誉也说不清他究竟希望程澈给出什么反应。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随便找了个理由:“其实我也打算开个娱乐公司玩玩,就稍微多关注了一些这方面的事。” “是吗?”沈嵘皮笑肉不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有这个想法。” “只是想想,还不成熟,”沈誉拿起茶杯碰了一下杜老板的酒杯,“到时候恐怕还要请教杜总。” 杜老板摆摆手:“哎呀,什么娱乐圈什么电视剧的,我哪里懂这些,我都是雇人打理的,再说,有杨总和大明星两个行家在桌上,我怎么能班门弄斧啊。” “不敢当,”杨一冉说,“术业有专攻,论管理企业,我看没几个人能比过杜总和沈总。” “过奖过奖,我就免了吧。”杜老板笑道。 趁着气氛不错,杨一冉又站了起来:“今天非常感谢几位赏脸,小程,一起敬下杜总和两位沈总吧。” 躲也躲不掉,程澈慢吞吞端起酒杯,说了几句事业兴旺之类的漂亮话,屏住呼吸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誉张了张嘴,又担心有多管闲事的嫌疑,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浓重的酒味直冲天灵盖。娱乐圈灯红酒绿,程澈出道四年,依然不太适应。他咽了几口米饭,勉强把喉咙里泛上来的恶心感觉压下去。 之后又是一番推杯换盏、相互吹捧,程澈杯里空了又满。 其他人都还面色如常,程澈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应该不怎么好。 桌上人说话的声音时远时近,程澈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扶着桌沿站起来,按照肌肉记忆扯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大明星还好吧?”杜老板佯装关切道。 “没事。”程澈摇摇头,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尽管他努力想走出直线,可中途还是撞歪了一把椅子。 “我们大明星这酒量得锻炼啊,我看他也没喝多少。”杜老板评价道。 杨一冉道:“小程平时很少喝酒,今天也是看在您和两位沈总的面子上,才喝了这么多。” 沈誉没心思去听他们在说什么,秒针一下一下摆动,他看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座位,霍然起身:“我上个厕所。” / 程澈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刚刚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现在已经不想吐了,只是有点晕。 他闭着眼睛,面朝洗手池,想缓解酒精带来的不适,忽然间,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贴到了他的背上,缓慢轻柔地抚摸起来,就像在给猫顺毛。 杨一冉? 看来机器人偶尔也会闪耀一下人性的光辉,程澈想。 他享受了片刻的温馨氛围,直到世界不再天旋地转,才睁开眼。 镜子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短发,穿着黑色长风衣,显然不是杨一冉。 对啊,他肯定是被酒精攻击了脑神经,杨一冉怎么会出现在男厕所。 程澈尴尬地挣开沈誉:“你怎么不出声?” “我车上有解酒药,我去拿给你吧。”沈誉答非所问道。 “……”程澈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目光,“不用了,我又没醉。” “就是我给你打电话那天,我喝多了,我怕再出现这种情况,就去买了点解酒药备着。”沈誉莫名其妙开始解释起来。 程澈叹了口气:“你可以不用一直提这件事,我都已经忘了。” 他不太想继续和沈誉鸡同鸭讲,主要是不想和沈誉独处,于是又说:“我先回去了。” 脑子还算清醒,程澈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 他自信地往外迈步,结果下一秒就左脚绊右脚地打了个趔趄。 不过没栽倒,沈誉及时伸出手,隔着袖子抓住了他的胳膊:“还是我扶你过去吧。” 程澈眼神落在地上:“谢谢,不需要。” 说着,他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掀开帘子,摇摇晃晃地朝包厢的方向走去。 / 两人前后脚回到包厢,那边杜老板已经在讲结束语了。 程澈只能看到杜老板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他具体在说什么。 虽然在沈誉面前嘴硬说自己没醉,但实际上,程澈的思维早就开始混沌。 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沾水的刘海被风干后乱七八糟地搭在额头上,看上去有些许狼狈。 沈誉度秒如年地听完杜老板的演讲,和众人一同起身,视线却一直斜向程澈那边。 他看到程澈慢一拍地站起来,乖巧地走到杨一冉旁边。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杨一冉拍了拍程澈的肩膀,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酒局就此散场。 跟随服务员的引导,众人登上电梯。沈誉落在最后,和程澈中间隔出几个身位的距离,直接站到了楼层按钮旁边。 摁下停车场所在的“b1”,沈誉听见一道女声喊他:“沈总,可以帮忙按个一楼吗?我们在一楼下。” 沈誉向声源处看过去,杨一冉正对着他微笑。她身后,程澈抬了一下眼睫,又迅速撇开。 有其他人在场,沈誉没办法再和程澈搭话。不过程澈好像也不太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静静等待十几秒钟,电梯抵达一层。杜老板最先离开,杨一冉紧随其后,打了声招呼便推着程澈出了电梯。 原先不甚宽敞的轿厢内,只剩沈誉和沈嵘两个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在缝隙彻底消失的前一瞬,沈誉突然抬手按了一下某个按钮。 门重新打开。 “等我一会儿。” 扔下这句话,沈誉追了出去。 一切都是瞬时反应。直到跑进“嘉宴”大厅,沈誉才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动机。 他到底在干嘛? 雷克萨斯倒是还停在门口。程澈安静地坐在后座上,头倚着车窗发呆。 什么也做不了,沈誉也只好直直杵着,像座望夫石一样,冲着程澈发呆。 杨一冉签完单,转头看到一幅这样的画面,不由得心里一哽。 她从后面走过来,向沈誉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沈先生的车好像不在这儿吧?” 沈誉猛然生出一种被抓早恋的错觉。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然后落荒而逃。 下到停车场,沈誉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自己的车。 沈嵘大概是用手机开的车锁,此时正坐在副驾驶上,还系好了安全带。 见沈誉上车,沈嵘开口,话里带着一丝揶揄:“忙完了?” “上了个厕所。”沈誉点火倒车。 沈嵘冷笑:“你这一晚上去厕所的次数是不是多了一点?” 反正都是随便扯的借口,沈誉不指望沈嵘相信,也不在乎他怎么想:“和你有关系吗?” 沈嵘斜他一眼,嗤道:“注意身体吧。” ……”沈誉猛踩一脚油门。 第7章 车辆一声轰响,汇入无尽车流之中。 第6章 程澈是被砸门声吵醒的。 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去摸床边的按钮。厚重的窗帘缓缓向两侧拉开,阳光透过整块玻璃幕墙洒进卧室。 乍然由暗转明,程澈一时间难以适应。他眯着眼睛醒了会儿神,直到砸门声再次响起,才趿着拖鞋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门外是一脸焦急的孙苑。 “程哥你没事吧,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敲门也没人开,你再不出来我真的要报警了。” 不是敲门,是砸门,程澈在心里纠正道。 孙苑之所以这么火急火燎,是因为他今天有剧组通告,不过是在下午。 程澈家里没有时钟,出来得急也没带手机,他挠挠头发:“几点了?” “马上十二点了!”孙苑说。 程澈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昨晚和杜老板吃饭回来,到家也不过十点,算下来这都快十四个小时了。 实际上,出道以来,他睡眠一直不是太好,喝牛奶、吃褪黑素都不怎么管用,看来还是酒精的威力更胜一筹。 见他闷声不语,孙苑还以为他忘了通告的事,提醒道:“程哥,下午一点就要化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 服装和妆造由剧组统一负责,演员只需要人到场就行,程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麻睡衣,决定还是换一身能出门的衣服。 他敞开大门,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没穿过的拖鞋扔给孙苑:“你先进来吧。” 说完,程澈就转身走进卧室,留给孙苑一扇紧闭的房门。 等着也是等着,孙苑换上鞋,干脆在客厅里四处参观闲逛。 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进程澈家。 里面空间很大,客餐厅全部打通,厨房是半开放式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用来做菜。 此外还有两三个房间,房门都是关的,孙苑也不好意思贸然打开。 仅她能看到的地方,装修都极为简约,除了必需的家具,几乎没有什么装饰,色调也是基础的黑白灰。 唯一一处和这冷淡风格格格不入的,是散落在客厅一角的乐高零件。 孙苑之前从未听说过程澈喜欢乐高,她环视一圈,这个屋子里也没有其他拼好的乐高成品。 难道是最近培养的爱好? 左右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孙苑走到乐高旁边,仔细研究起来。这堆零件数量众多,目测有几千块,大大小小全都摞在一起,根本猜不出拼完会是什么样子。 孙苑索然无味地坐回沙发。进来之前,她还对程澈家充满好奇,想着能看到什么明星艺人不为人知的秘密,没想到无聊得像个样板房。 如果不是她每天亲眼见到程澈从这栋建筑走出来,她真的会怀疑程澈是不是根本不住这儿。 / 手机在床头柜上。 程澈拿起来一看,里面果然有好几条来自孙苑和杨一冉的未接来电。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为免遗漏重要电话,程澈点进通话记录,顺着往下翻了几页。 一路拉到最下面,前几天那个陌生号码又猝不及防地撞入程澈眼中。 当时,只是隔着电流听到沈誉的声音,他还没有什么实感。 可经过昨晚,程澈想,他还是很难把沈誉当成一个毫无瓜葛的人。 就像被沈誉触碰的时候,对方掌心的温度会沿着脊背蔓延全身,让他所有感官瞬间停摆。 程澈垂下眼,进入那个号码的详细页面,然后快速地点击了一下“将此号码从黑名单中移除”。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作为一个理性的男人,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 从程澈家到影视基地,有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程澈也刚好趁这段时间温习一下剧本。 等红绿灯的时候,孙苑抬眼去看后视镜:“程哥,你不吃点东西吗?” 程澈摇头。他大半天没有进食,昨晚也没吃多少,只是五粮液余威尚存,直到现在他胃里还隐隐犯恶心。况且下午是一场武戏,需要吊威亚,程澈怕在天上摇晃的时候会忍不住吐出来。 保姆车上常备零食箱,程澈从里面翻出一瓶酸奶,凑合着垫了垫肚子。 下午一点,保姆车准时抵达化妆间。程澈做好造型,又马不停蹄被转移到片场。 灯光、道具、摄像,一切准备就绪。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头,示意工作人员再次确认威亚装置的安全性。 四月末的午后,阳光不算太烈,却也足以使人昏昏欲睡。 工作人员呵欠连天地走到程澈跟前,敷衍地摆弄了一下他腰上的扣带,冲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各部门就位,”导演拎起大喇叭,“action。” 程澈在威亚的牵引下离开地面,缓慢上升。他回忆着武术指导传授的动作,照葫芦画瓢比划了一通。 “停停停,”导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不太流畅,刚刚那个镜头再来一遍。” 摄像师调整机位,程澈悬在半空,等待导演重新发号施令。 “就位,”场记打板,“action。” 在扩音器巨大音量的掩盖下,只有程澈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声音出自何处,紧接着下一个瞬间,程澈就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只剩几根钢丝孤零零地挂在空中。 附近的群演和工作人员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对着他大呼小叫。 程澈本来想自己爬起来,但是右脚怎么都使不上劲。 前排观众里,已经有人举起手机开始拍照。 程澈只好把脸埋进土里。虽然他是受害者,但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有失体面。 那个胖胖的导演助理被挤在人群外围,举着喇叭大喊:“请大家不要拥挤,让开道路,医护人员马上赶来,请让一让,不要上传照片,不要上传照片,谢谢配合。” 可惜没人理他。 在场大部分人都是日结的临时工,哪管他三七二十一,拍下照片就哐哐往微博上发。 很快,#程澈威亚事故#的词条就登上了热搜。 / 荣域科技会议室,沈嵘正在主持召开每月一度的项目进度分析会。 每个重点项目的负责人挨个上去汇报当前进展情况,然后被沈嵘从各种角度痛批。 沈誉没有领衔的项目,也没有东西要汇报,对沈嵘骂人更没有任何兴趣。他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架在桌上开始玩。 当然,他还是懂得一点会议纪律,知道在这种场合不应该制造杂音,所以打游戏、看视频的选项都被剔除。这样一来,能做的事情不多,沈誉思索一会儿,打开了微博。 “程澈”和“果粒橙资讯站”都没有更新。沈誉啧了一声,不死心地点了一下刷新,居然真的刷出了一条。 【@果粒橙资讯站:亲爱的果粒橙们,关于澈澈的威亚事故,刚才站站这边已经和公司取得了联系,澈澈事发后就被剧组紧急送往了医院,具体伤情目前尚在诊断当中,请大家稍安勿躁,有任何消息,站站会第一时间告知大家。】 沈誉呼吸一窒,噌地站了起来。 金属座椅摩擦过光滑的地面,拖出一串刺耳的长音。 “……个人认为,我们项目还是有很大的利润空间,呃——”台上汇报人的发言戛然而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誉吸引过去。 这位小沈总平时就很随心所欲,不过暂时还没有妨碍过工作,也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毕竟沈誉是名义上的二把手,员工们再有意见,也不至于太明目张胆,只有沈嵘皱眉道:“怎么了?” “有点事,”沈誉顶着众人的目光,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我出去一趟。” 沈嵘慢条斯理地转过手腕,抬眼看了一下手表:“还没到下班时间,有这么急吗?” “有。” 无视沈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沈誉起身离开会议室。临走时,他顺手关上了会议室的门,把低气压隔绝在门内。 一刻没耽搁地坐上驾驶席,沈誉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他还不知道程澈现在在哪家医院。 但他知道程澈拍戏的那个影视基地,想来医院不会太远。 沈誉把手机放上支架,径直开往郊区方向。 路上有点堵,沈誉从通讯录里找出昨天刚存的某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两声后,优美的机械女声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前方车流开始松动,沈誉顾不上那么多,一只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去敲屏幕。 对面还是占线,反复几次后,电话终于接通,里面传来孙苑疲惫的声音:“沈总。” “在哪?”沈誉开门见山道。 孙苑支支吾吾地说:“沈总,这个不太方便……” 第8章 “我只是想看看他怎么样了。”沈誉说。 孙苑当然知道“他”是谁:“程哥没什么大碍,真的。” 孙苑应该不会骗他,沈誉悬着的心沉下了一点,但依然坚持道:“在哪?” “公司不允许探视……”孙苑声音很小,说到一半,就被一对男女的对话声盖了过去。 男的说:“我靠,程澈,这你以后瘸了可怎么办啊?” 女的说:“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诅咒谁呢?” 孙苑:……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好像有人在探视。”沈誉说。 “那都是程哥剧组的同事,”孙苑解释道,“外人真的不行。” “男朋友也不行吗?” “啊?”虽然孙苑确实怀疑这两人有一腿,但沈誉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反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孙苑差点就要把医院地址说出来,转念一想,又不太对。 如果沈誉真是程澈男朋友,直接联系程澈不就行了,还需要通过她暗度陈仓吗? “你是他男朋友这件事,程哥知道吗?”孙苑问。 沈誉一点也不尴尬:“你不让我去,我怎么成他男朋友?” 孙苑被这个逻辑震撼了。 以沈誉誓不罢休的劲头,就算她不说,他也早晚能知道。 孙苑呼了口气:“好吧,在城西医院,你可千万不要把我暴露了。” “不会的,”沈誉说,“留着你还有用处。” 孙苑:…… 第7章 住院部十分清静。 沈誉着急忙慌地跑来,等真正站在医院走廊时,反倒生出了怯意。 他转悠半天没敢走近,只是密切关注着程澈那间病房。突然间,门被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啊,好久不见,”来人一头卷发,长相也不太东方,看见沈誉笑了两声,“应该怎么称呼,沈总是吧?” 沈誉勉强装出一个笑脸:“你好,谭先生。” 他和这假洋鬼子拢共也没见过几面,何来好久不见一说。 “干嘛这么客气,叫我谭乐就行,”谭乐扭头扫一眼病房,“来看程澈啊?” 沈誉和谭乐不熟,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嗯。” 谭乐热切道:“怎么不进去?” “刚到,”沈誉说,“现在进。” “能问吗?”谭乐随意地说,“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啊,”谭乐眉头一锁,像是在思考,“回想一下,在巴黎那会儿你俩是有点奇怪,但这么多年也没听他提起过你,分手了?” 沈誉咬着后槽牙,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我猜对了吗?”谭乐拍了拍沈誉的胳膊,“看不出来你还挺痴情的。” 沈誉瞪着他:“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谭乐点点头,摸出手机,“今天可以加微信了吗?” 沈誉一言不发地调出微信二维码。 谭乐扫过后将手机塞回口袋:“需要我帮你开门吗?” “谢谢,”沈誉吸了口气,往前几步,将手放上门把,“但我自己有手。” 谭乐的激将法效果拔群,冲动之下,沈誉直接推开门进了屋。 医院安排的是个自带卫生间的小单间,面积不大,放下一张病床,就几乎没有多少空间了。 程澈半躺在床上,右脚安了个支具。床边坐了两个女生,沈誉都认识。 一个是程澈的助理、沈誉的线人,孙苑。另一个是和程澈合作过的女明星,舒寻梦。 顶着三人变幻莫测的神色,沈誉反手关门。 舒寻梦本来在和程澈聊天,见状闭上了嘴。她看一眼沈誉,又看一眼程澈,很有眼色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休息吧。” “噢噢,”孙苑做贼心虚,立马弹了起来,“梦姐,我送送你。” 舒寻梦连声应道:“好好好。” 两人相当默契地弓着腰溜了出去,狭小的房间顿时空了一半。 没人开口。 沈誉拖了一把椅子坐在程澈旁边,眼睛盯着程澈的右脚。上头裹了几层绷带,看不出伤势如何。 “严重吗?”沈誉轻声道。 程澈手里捧着一本书,视线却落在书外:“你来干嘛?” 沈誉没回答,还是问:“伤得严重吗?” “没事,”程澈说,“骨裂而已。” 都骨裂了还叫没事吗? 沈誉皱了皱眉:“我看到新闻了,有点担心。” 公告发布之前,会给艺人本人过目。程澈知道公司根本没对外透露医院地址,但他没戳穿:“有劳沈总挂念。” 沈誉心里一堵,他不喜欢程澈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 但现下也只能听着。 沈誉抬眼,先是看到柜子上的鲜花果篮,然后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过来得匆忙,也没带东西。” 程澈不冷不热地说:“心领了。” 沈誉在内心默默叹气。 这些年,沈誉一直是通过各种媒介了解程澈的。屏幕里的程澈永远有着精致的造型和帅气的打扮,离沈誉记忆中那个很远很远。 但今天不一样。估计是在送来医院的路上摘了头套卸了妆,程澈头发略显凌乱,脸上也不加修饰,与五年前在巴黎交换时那个简单干净的样子区别不大。 但是五年前的程澈不会这么说话。 “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沈誉沮丧道。 “哪样?”程澈垂头,“不好意思,我不太会说话,如果哪句话让沈总觉得不舒服了,我先说声对不起。” “你……”有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沈誉开导了自己一会儿,扯了扯嘴角,“算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 “别麻烦了,都不缺。” 沈誉把手搭在床沿:“那我来看你,可以吗?” 程澈捏着书页:“算了吧,外面可能有狗仔蹲守,万一被拍到了不太好。” “哦,也是,”沈誉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对不起,我是不是影响到你的工作了?” 沈誉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时隔多年,程澈还是受不了这个。 心脏像是被揪住了,程澈下意识道:“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誉眼睛一亮。 程澈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既然要冷酷就冷酷到底,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欲迎还拒吗? “但是你真的不用来。”程澈硬着头皮说。 沈誉沉默地从椅子上起身,整个人俯了下来。 程澈脖子一缩,而后又意识到自己行动受限,沈誉真要做什么,他也躲不掉。 他心里七上八下,片刻后,程澈感觉到头顶的发丝被人拨动了几下。 沈誉给程澈理好头发,收回手道:“嗯,放心吧,我有分寸。” 什么啊。 怎么说得像在偷情似的。 尽管没有镜子,但程澈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不争气地红了。幸好两边头发稍微留了一些,不做发型的时候,恰好能遮住半个耳朵。不然被沈誉发现,又要怀疑他念念不忘了。 虽然也没怀疑错。 这边程澈还在庆祝自己耳朵藏住了,那边肚子又掉了链子。 沈誉刚想坐回去,就听见咕的一声,怔道:“你是不是没吃东西?” 程澈今天只喝了一小瓶酸奶,下午拍戏又耗费了体力,这会儿着实有些饿。他也没硬撑,只说:“我让孙苑在附近买点吃的就行。” “她来回也要时间,你先吃个水果,”沈誉转身,在果篮里挑着,“苹果还是香蕉?” 安静好几秒,程澈合上书道:“香蕉吧。” 沈誉掰下一根香蕉,坐在椅子上剥了起来。 程澈无奈:“我手又没受伤。” 沈誉回了个“嗯”,三两下把香蕉剥好递过去。 程澈飞速接进手里,生怕晚了一秒,香蕉就送到自己嘴边了。 对着被半路劫走的香蕉,沈誉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要住多久院?” “不知道,”程澈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看情况吧。” “好,那你有事打我电话,没事也可以打,”沈誉说,“反正在你黑名单里,应该很好找。” 其实已经解除了,但程澈不想告诉他。 香蕉吃完,程澈计划着找个什么时机下逐客令,却听沈誉道:“香蕉皮你准备一直拿手上吗?” 垃圾桶在沈誉身后。程澈说:“我待会扔。” 沈誉先是恍然:“我挡着了吗?”随即让出位置:“你扔。” 程澈:…… 明明可以把垃圾桶直接踢到床边,这人还故意装模作样,示意他远程投进去。 好讨厌啊。 沈誉轻笑一声,摊开手掌伸到程澈面前:“给我吧。” 程澈抬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神里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内容。 第9章 有根羽毛在沈誉心上扫过。他喉结微微滚动,没去和程澈对视:“我不烦你了,扔了垃圾我就走。” 程澈不情不愿地把香蕉皮放到沈誉掌心,重新翻开书。不管读不读,起码显得他有事在忙。 沈誉言而有信,道了个别便离开了。 门外,孙苑如坐针毡,见沈誉出来,叫了声“沈总”,又徘徊一阵,这才进门。 程澈正在看《惊昼》原著。孙苑记得,她和舒寻梦逃跑时,程澈就在看这一页,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居然还在看这一页。 “回来了?”程澈随口道。 “啊,有什么要做的吗?”孙苑说。 她以为程澈会质问她关于沈誉的事,但是没有,程澈说:“好饿啊,给我找点吃的吧,其他没什么事,你可以早点回去,陪护取了药就过来。” 孙苑是女生,帮忙对接行程没问题,但照顾生活起居还是多有不便。平日,程澈能自己做的都会自己做,一般用不上生活助理,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公司另外请了一位男陪护,在住院期间临时照应一下。 “行,”孙苑用手机搜索周边美食,“你要吃什么?” “什么都行。” 外卖送不进病房,孙苑说:“医院对面有个牛肉汤,我过去买吧?” “好。”程澈从床头柜拿起手机,给孙苑转账。 退至微信主页,熟悉的不熟悉的圈内外人士都发来慰问,程澈一一回复,到最后只剩下舒寻梦的一大串消息。 【你舒姐:????】 【你舒姐:什么情况?】 【你舒姐:怎么不回我?】 【你舒姐:他还没走?】 【你舒姐:你们在干嘛呢?】 【你舒姐:天哪不敢细思……】 程澈:…… 【程澈:什么都没有】 【你舒姐:你上次就说是误会,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 【你舒姐:我刚刚要是把沈公子进门时,你俩那个表情拍下来发cp超话里,估计超话人数能再翻一倍】 程澈盯着舒寻梦的对话框看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屏幕顶端跳出“周女士”的视频通话邀请。 为免舒寻梦再因为他忽然消失而擅自乱想,程澈告知了她一声,按下接通键。 画面有些卡顿,但依稀能看出背景是程澈去年在老家买的那套房子。 周女士担忧地说:“澈澈,你受伤了,要不要妈妈或者爸爸过去陪你?” “不用了,妈妈,你们来还得请假,”程澈道,“公司请了专业的护工,我也没在家,先在医院疗养,挺方便的。” “疼得厉害吗?” “还好,轻伤,”程澈翻转镜头,把患处拍给周女士看,“只有脚踝。”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多吃点营养。” 程澈小声道:“我知道的。” 周女士依然愁眉不展。 “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周女士欲言又止:“没什么要紧的,你没事就好,你难得休息,我挂了。” “没关系,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那……”周女士吞吞吐吐道,“我就是问问,你和那个沈誉是怎么回事啊?我记得,他是你在法国的室友吧,为什么网上有人说你们是……是那个……情侣啊?” 程澈没料到周女士在意的是这件事:“没有,不是,你别看那些了。” “那照片也是假的?” “不是假的,”程澈道,“很复杂,总之我们不是那个关系。” “不是也好,”周女士松了口气,“其实这几天我想过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要真的喜欢男孩子,妈妈也会努力接受的,你不要有压力啊。” 程澈笑了笑,没否认:“谢谢妈妈。” 第8章 从医院出来,沈誉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唐突,很多事情要徐徐图之,程澈让他别来,那还是暂时不露面吧。 翌日中午,孙苑下楼去食堂买三个人的饭时,又接到了沈誉的电话。 孙苑简直叫苦不迭,这祖宗怎么没完没了的。 她得罪不起沈誉,于是唉声叹气道:“沈总。” “孙助理,中午好,”沈誉倒是态度很不错,“在医院吗?” 孙苑痛苦地闭上眼睛:“在,有什么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沈誉道,“大家都是好朋友。” 孙苑:…… 孙苑尽可能平心静气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沈誉问:“他不在你旁边吧。” “我没在病房,刚要去食堂打中饭。” “那正好,”沈誉满意道,“我做了点菜,你回去的时候来地下车库拿一下吧,谢谢。” “我现在就来。” 电梯停在一楼,孙苑按了关门键,让电梯继续下降。 一进车库,不远处一辆宾利便闪了两下车灯。 孙苑心存疑虑地走近,没两步,就见沈誉提着保温饭盒从驾驶座上下来。 两人偷偷摸摸接上头,孙苑道:“我能打开看看吗?” “随便,”沈誉把饭盒放在引擎盖上,“干嘛,怕我下毒?” 孙苑很虚假地笑了一声:“哈哈,怎么会呢?” 平时粉丝送给艺人的礼物,大都要工作人员经手转交。如果是奢侈品要原路退回,如果是手工艺品,也要仔细检查里面有没有夹带尖利锐器或其他危险物品。 她这属于职业习惯。 孙苑将饭盒一层一层取下,从上到下分别是杂粮饭、清炒油麦菜、西蓝花鸡胸肉、白灼基围虾、鲫鱼汤。 虽说算不上色香味俱全,但好歹也是有模有样。 “这些你做的?”孙苑惊讶道。 “对啊,”沈誉问,“看起来不像吗?” 确实不像。孙苑还当是沈誉抢了家政阿姨的功劳。 孙苑把饭盒装回去:“我怎么和程哥说啊?要不要告诉他是你送的?” 沈誉思索了一会儿:“算了,你就说是外卖吧。” 哪家外卖会附赠这么结实的保温饭盒? 程澈是摔伤了脚,又不是脑子,怎么可能会信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孙苑犹豫:“这个恐怕……” “很难说吗?”沈誉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孙苑口袋一振。她跟着摸出手机,然后看到沈誉从微信里给她打了一万块钱。 再次抬头,孙苑望向沈誉的眼神都充满了敬意:“保证完成任务。” / 孙苑一手拎着保温饭盒,一手拎着一袋一次性塑料饭盒,撞开虚掩的病房门。 护工哥迫不及待地接过袋子:“小孙同学,你这也去太久了。” 护工哥二十来岁左右,性格活泼开朗,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进入这个行业的。 孙苑把保温饭盒放在病床的小桌板上。 护工哥又道:“这是什么?” 说是外卖肯定行不通,孙苑自作主张变通道:“我去饭店给程哥打的。” 程澈说:“我们吃一样的不就行了,何必特意跑一趟?” 这个问题孙苑事先没演练,她眨了眨眼,决定祭出杨一冉:“杨姐让我给你买点好的吃,这样恢复得快。” “好吧。”程澈果然没追问。 他把嵌套的盒子一个个摆上桌面,揭开盖子。其他都没什么,只是那道白灼虾中散布着一些古怪的绿色碎叶。 程澈凑近去闻,心里有了点想法,又用筷子夹了一只虾放进嘴里。 是罗勒碎。 国内应该没有哪家中餐馆里会在白灼虾里加罗勒吧? 但有一个人做饭爱加罗勒。 清淡的菜肴被程澈吃得五味杂陈,他搁下筷子:“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们分一点吧。” “真的可以吗?”护工哥立刻端着塑料饭盒跑来。 程澈点头:“可以啊。” 孙苑叫道:“不!” “为什么?”程澈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你未来男朋友亲手给你做的爱心午餐。 孙苑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她挠了挠头:“呃,不是,我只是想起有东西落在护士站了,我去找找。” 远离病房,孙苑打电话给沈誉汇报方才的情形。 沈誉听完:“他让你吃你就吃呗。” 孙苑捂着话筒:“你不是单独给他做的吗?我们吃不太好吧。” “我没那么无聊介意这种事吧,”沈誉说,“大不了我明天多做一点。” 孙苑:…… 她何德何能让人家荣域二公子当厨师。 “对了,”沈誉略有期待地问,“他有没有说好不好吃啊?” 就算沈誉付了报酬,她也不能凭空说假话。孙苑诚实道:“没有。” “哦,”沈誉语调一低,“那就这样吧。” 挂断电话,孙苑回到病房,程澈看着她:“东西找到了吗?” 第10章 孙苑没底气地说:“找到了。” 程澈:“那可以吃了吗?”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孙苑想,程澈可能已经洞悉了什么。 她呵呵一笑:“吃啊吃啊,我是怕份量少了,明天我多买一点。” “明天?”程澈温声重复道。 言多必失,孙苑不说话了。 护工哥对一切毫无觉察,提着筷子将几只虾拨进自己的饭盒。他品尝一番,点评道:“小孙同学,你在哪家店买的啊?手艺很普通啊。” “……”为了那一万块钱,怎么也得维护维护沈誉,孙苑道,“味道是其次,食材干净新鲜最重要。” 程澈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护工哥被说服了:“也是。” / 程澈不喜欢浪费食物,最终还是把沈誉送来的饭菜全部吃完了,连鱼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纠结良久,他在通话记录里翻出沈誉的号码,给他备注好名字,发过去一条短信。 【程澈:谢谢,以后不要再送了】 沈誉佯装不知情。 【沈誉:送什么?】 【程澈: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 孙苑坐在窗边晒太阳,刚来了一点瞌睡,又被手机震醒。 【沈总:你没有把我供出来吧?】 孙苑赶忙去观察程澈,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娱乐圈打工妹:大人,天地良心,我忠心可鉴啊!】 【沈总:本大人自然是信任你的】 隔了几分钟,程澈才收到新短信。 【沈誉:很难吃吗?】 程澈垂眸。 【程澈:不是】 【程澈:你没必要这样】 【沈誉:我都听话不去了,你总得让我做点什么吧】 哪怕只有文字,程澈也能想象出来沈誉说这句话的语气。 【程澈:这边吃的很多】 【程澈:你别费这个时间了】 【沈誉:我乐意】 【沈誉:做不做是我的事,你不想吃就倒了】 程澈很想问为什么。 当年不告而别得那么果断,现在又为什么要来看他,为什么给他送饭。 可最后,程澈只打了两个字。 【程澈:沈誉】 送达的瞬间,对面就回了。 【沈誉:澈澈】 【沈誉:还是用微信吧】 【沈誉:短信按条收费,微信免费】 这什么蹩脚的理由?沈公子什么时候会为几块钱斤斤计较? 程澈抿了抿唇。 【程澈:手机号】 【沈誉:嗯,你通过一下】 与此同时,通知栏出现一则新提醒。 【oracle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程澈的拇指在“接受”按键上悬停片刻,终于还是点了下去。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没等程澈退出聊天界面,沈誉那边就弹出了一段语音。 病房里不止他一个人,程澈没办法开公放。他右脚被高高架起,只能伸长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找耳机。 护工哥看似在发呆,然而程澈刚一动作,他就眼尖地站了起来:“程老师要拿什么?我来吧。” “耳机,”程澈说,“好像没在这儿。” “哦,”孙苑闻言道,“你耳机在我包里。” 背包挂在衣帽架上,孙苑小跑过去翻了几下,握着耳机走到程澈身边递给他。 她真的不是故意去看程澈手机,但那个距离,目光就是会不可避免地瞥见对方屏幕。 程澈正在聊天的对象,头像有点眼熟呀。 孙苑坐回去,默默打开自己的微信。 果不其然,通讯录中有个相同的头像,备注是,“沈总”。 孙苑:…… 所以这两个人能直接沟通啊,那到底为什么要折磨她? 程澈戴上耳机,才敢点开沈誉的语音。 清亮的嗓音被刻意压低,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 “澈澈,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晚点下班去买。” 程澈在对话框里敲“不用”。 还没发送,沈誉又传来一条语音。 “不准说不用。” 程澈把“不用”删了,改成“随便”。 oracle:“也不准说随便。” 程澈又把“随便”删了,随手打了个“番茄牛腩”。 盯着那句已然变成绿色背景的“番茄牛腩”,程澈猛地反应过来,他干嘛要被沈誉牵着鼻子走啊。 “好,”沈誉声音带笑,“不过我好久没做了,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哪个味道? 程澈咽了口唾沫,很悲哀地记起,沈誉以前根本不会做饭,是他们在巴黎合租那年才学会的。 而沈誉下厨做的第一道菜,就是程澈二十岁生日当天的番茄牛腩。 坏了,这下真坐实念念不忘了。 【程澈:哦,困了,我睡觉了】 程澈本来想把手机扔远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戳了一下沈誉的新语音。 “嗯,你睡吧,午安,澈澈。” 第9章 事情败露,孙苑不必再遮遮掩掩。 每天中午,她都当着程澈的面,正大光明用前一天的饭盒换新的爱心午餐。 沈誉像个外卖骑手一样,兢兢业业,送到就走。 这么运行了一周,孙苑说:“你要不上去坐坐吧。” 沈誉问:“你老板说的?” “这倒没有,”孙苑打破他的幻想,“我自己理解的。” “那算了,”沈誉拉开车门,“你回去吧。” 孙苑不明白沈誉一天天在自我感动个什么劲儿:“你来了他也看不到,怎么不叫秘书送?” 沈誉给了她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我秘书很忙,我比较闲。” “……”孙苑嘴角抽动,“好的。” / 程澈在医院百无聊赖地待了十多天,最初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后期有了医生许可,也可以拄拐下地稍微活动活动。 临出院前一天,杨一冉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探望他。 杨一冉属于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工作狂,两人寒暄了没几句,她就把话题转到了程澈没拍完的剧上。 “正片准备第四季度在北极熊视频上线,目前拍好的部分已经先送去制作了,你还剩下几场戏,剧组的意思是,等养好伤再补拍也来得及。” 除了这部戏,程澈中间还有不少拍摄计划,全都由于脚伤推迟了。 可想而知痊愈后的行程该有多密集。 “会不会耽误《惊昼》开机?”程澈问。 “这个你不用操心,”杨一冉道,“《惊昼》可能暂时开不起来。” “为什么?”程澈有些歉疚,“因为我吗?” 杨一冉看他一眼:“和你没关系,是杜老板那边资金的问题。” 程澈奇怪道:“上次吃饭的时候没听他说起。” 这才过去半个月而已,资金就周转不畅了吗? 杨一冉:“好像是说他承包了一个很大的工程,需要大笔资金,具体的我就不了解了。” 程澈“哦”了一声。 杨一冉安抚他:“你也别慌,我侧面问过了,等资金落实了,《惊昼》肯定开得起来。” 她劝程澈别慌,其实自己挺慌的。 程澈并非她带过的艺人中最红的,但他是最有潜力的。尽管不是科班出身,但他勤奋,有悟性,还有相当不错的人气基础。 《惊昼》这个资源来之不易,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将成为程澈的转型作品。 出道近四年,程澈都在青春剧、偶像剧里打转。他是还年轻,像这种贩卖皮囊的男角色他可以再演五年、十年,可那又怎么样? 上限太低。 杨一冉觉得,程澈能试着触碰更高的天花板。 《惊昼》虽然只在网络平台发表,但剧情扎实过硬,又请了业内一流的编剧老师改编,要是演得出彩,迈进另一个层级也不是难事。 但这都是后话了,程澈现下拖着一只残腿,还有更要紧的事得完成。 杨一冉清清嗓子:“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程澈洗耳恭听:“什么?” “北极熊视频在筹备一档恋爱综艺,想邀请你参加。” “……”程澈沉思了一会儿,“公司打算放弃我了吗?” 事业上升期的演员通常会减少上综艺的频率,避免让观众在看剧时感到出戏。 真人秀是禁区,而恋爱综艺更是禁区中的禁区。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杨一冉莫名其妙,“你以为叫你去谈恋爱吗?他们是邀请你去当观察员。” “这样啊,”程澈悻悻地说,“我在这方面没多少经验,当观察员也说不出一二三。” 杨一冉不以为然:“这也是节目效果的一部分。” 程澈问:“你已经接了吗?” 第11章 “还没有,”杨一冉摇头,“我这不是在取得你的同意吗?” 程澈很难立即决断:“我想想吧。” “那我先把这个节目的情况告诉你,节目名初步定为《恋爱的蜗牛》,六月份开始录制,暑假播出,观察员全程都在棚内坐着,不会加重你的脚伤。” 程澈应了一下,表示自己在听。 杨一冉接着分析:“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你接这个恋综是利大于弊的。第一,你现在伤着,没有通告又没有在播剧,顶多只能发发自拍,怎么固粉?上恋综能让你整个暑假都不愁曝光。” “第二,这个恋综在北极熊视频,你马上要播的那部剧也在北极熊视频,我们算是做个顺水人情,到时候让平台给我们多多宣传推广。” “第三,我目前知道的拟邀名单里有舒寻梦,我这边可以和她经纪人联系一下,统一宣发口径,你俩也在节目上炒炒,顺便给新戏预热。” 杨一冉条分缕析,说得程澈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道:“除了舒寻梦,其他还有谁?” “还不确定,”杨一冉说,“最终名单出来了我再发给你。” “嗯。”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程澈本身也没有多抗拒,杨一冉又表现出很希望他接的样子,他只好使用万能回答:“我听公司安排。” “你没意见就行,详细合约我看过了再拿给你。” 新通告敲定,杨一冉提包走人。 外面阳光明媚。这家私立医院占地颇大,有一片种满花草的院子。 护工哥说:“程老师,我们出去散散步吧,多晒太阳有利于骨头生长。” “好。”程澈撑着单拐,在护工哥的协助下艰难直立。 如今有拐杖辅助,他在平地上行走基本畅通无阻,只是上下楼梯被人搀扶更稳当。 照这个恢复情况,很大概率下个月他还要身残志坚地去录节目。 程澈戴上帽子口罩耳机,缓慢地往电梯方向行进。 / 沈誉又在开会,他搞不懂沈嵘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会要开。 仗着没人管他,沈誉偷拍了一张空白的会议桌,发给程澈。 【oracle:我哥又开始训人了】 程澈不能连续活动太长时间,只能走一阵歇一阵。 他坐在木头长椅上,看到沈誉的图片和信息,笑了一下。 【程澈:好好开会】 【oracle:你在干嘛】 【程澈:走路】 自打加上微信,沈誉经常没事找事和程澈聊天。程澈虽然言辞冷漠,但从来不会已读不回。 沈誉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他乘胜追击。 【oracle:给我看看】 程澈将摄像头对准花坛里的牵牛花,按下快门。 【oracle:你知道我想看的不是这个】 【程澈:不知道】 沈誉把头埋进桌子底下,切换成语音,用气声说:“澈澈。” 程澈头皮发麻。 【程澈:……】 【程澈:别叫了】 【程澈:你不是在开会吗】 【oracle:我想看看你】 程澈压低了点帽檐。 【程澈:微博发了】 【程澈:自己去看】 【oracle:那又不是发给我的】 【程澈:发给谁的都长那样】 沈誉半拧着眉。 【oracle:不想要所有人都看过的】 【oracle:只给我看】 【oracle:好不好】 什么“只给我看”啊…… 程澈用力呼吸两口,他的脸又不是秘密。 沈誉一贯很会讲这种话,程澈对自己说,不要被他蛊惑,不要被他蛊惑。 【程澈:在外头全副武装的不方便,回去再说】 【oracle:我等你】 一场会开到最后,高管们都被沈嵘批判得耷眉臊耳,只有沈誉春风满面。 沈嵘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沈誉跟我来,其余人散会。” 一路上到最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两人在办公桌两边坐下,沈嵘道:“北极熊视频有个新综艺想找我们赞助,你这两天有时间去对接一下。” 沈嵘这话没头没尾,沈誉纳闷道:“和谁对接?” 沈嵘飞过来一张名片:“这是节目制片人,上面有联系方式。” 沈誉正反面浏览一遍,又问:“什么综艺?” “我要是都清楚了还要你干嘛?”沈嵘不满。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想赞助还是不想赞助?” 沈嵘食指敲着桌面:“适当的宣传是有必要的,但是钱要花在刀刃上。他这个节目能达到什么效果,能不能争取个冠名,能给我们多少广告时长,节目里我们的产品以什么方式出现,无非就这些问题,你自己看着办吧。” “懂了。”沈誉收起名片。 他一般不干活,一旦干起活来还是挺有效率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沈誉通过电话和制片人协商见面事宜。 上午要给程澈做饭,沈誉约了明天下午,请对方带着策划案来荣域科技的大楼。 他一边开着免提,一边摁亮电脑屏幕,右下角微信图标闪烁不停。 沈誉晃动鼠标点进去。 【娱乐圈打工妹:报告,明天不用送餐】 【oracle:?】 【娱乐圈打工妹:明天上午出院】 【oracle:ok】 【oracle:记大功】 处理完沈嵘交代的事项,沈誉把微信拖到副屏,在主屏上启动游戏。 他一只眼盯着主屏画面,另一只眼时不时去瞟副屏。这边游戏主角都大杀四方了,那边微信置顶还是没动静。 难道程澈要食言? 沈誉刚想着说些什么,程澈的头像上突然多了一个红点。 程澈将自拍发来了。 如果是公开上传的图片,孙苑都会帮程澈略微修一下。但是这张照片出自原相机,没有加任何滤镜。 很随意,不完美。 程澈的头发被帽子压得有点塌,口罩拉到下巴上,腮帮子稍稍鼓起。 也许是这段时间作息规律,没那么劳累了,程澈的面色倒是比沈誉第一次来医院时红润很多。 自拍下面还有一句话。 【程澈:有什么好看的】 沈誉在网盘里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宝箱”,把照片存入里头。 【oracle:特别好看】 第10章 次日,孙苑一早就来办出院手续,护工哥则在病房收拣程澈的私人物品。 上午十点来钟,孙苑拿着几张单据回来,沈誉也恰好赶到。 程澈的病床靠背被摇了上去,柜子上干干净净,门边放着立起来的行李箱以及折叠好的防滑凳。 沈誉故作惊讶道:“这是干嘛?” 孙苑一唱一和:“程哥今天出院啊。” 沈誉绽开一个笑容:“我来得这么巧吗?” 程澈未置一词,静静看着他们演戏。 沈誉说:“有什么要我搭把手的吗?” 护工哥大大咧咧地说:“没有了,都弄好了。” 沈誉又问:“那现在是要回家?” 程澈“嗯”了一声,心想沈誉只能在这个小小病房里发挥演技,太屈才了。 “有车吗?”沈誉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车钥匙,“我送你?” “孙苑,”程澈轻声道,“你开车了吗?” “呃。”孙苑开始思考自己是开了还是没开。 她还不是太清楚沈誉和程澈究竟是什么情况。作为旁观者,孙苑看得出来,程澈不反感沈誉,但也没有完全接纳。她不确定程澈愿不愿意让沈誉去他家,毕竟这和探病、送饭的性质有很大差别。 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遵从程澈自己的想法。孙苑实话实说:“开了公司的车。” 程澈尚未开口,沈誉忙道:“到家还得上上下下,孙助理是女孩子,扶你也不方便,还是我送吧。” “没关系,”孙苑也道,“不会不方便。” 卧底骤然反水,沈誉无奈地冲她眨眼。 孙苑不卑不亢地眨了回去。程澈是她的正牌上司,关键时刻,她还是站在程澈这边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斗着法,程澈叹了口气:“孙苑,你先把车开回公司吧,最近辛苦了,后面暂时没通告,你可以在家休息一下。” 孙苑如释重负:“好的,程哥。” 在场的人里,只有护工哥始终处于状况之外。暗潮平息,程澈那只健康的脚刚踩上地板,护工哥就抢先一步上前把程澈搀住了。 沈誉:…… “这位老师,贵姓啊?”护工哥问。 沈誉怔愣片刻,才意识到“老师”是自己。 “我姓沈。” “哦,沈老师,”护工哥朝门边努嘴,“麻烦您把东西提着吧。” 程澈低头忍笑。 “……”沈誉认命地迈了两步,“行。” 第12章 几人去乘电梯。 程澈一瘸一拐走在最前,护工哥一旁留意着,沈誉左手推行李箱,右手拎防滑凳,像苦力一样跟在后面。 进了电梯,护工哥曲着手指,没按楼层:“沈老师,您的车在哪?” 沈誉:“地下。” 护工哥应道:“好嘞。” 医院车位紧张。他们东绕西绕,总算来到沈誉停车的位置。 护工哥惊叹:“嚯,还是宾利。” 沈誉开启后备箱,把行李箱和防滑凳放进去:“你去哪儿?载你一程?” “算了算了,我电动车还得骑回去,”护工哥说着去拉后边车门,“程老师坐后排吧,空间大,宽敞。” 沈誉麻利地合上后备箱,冲到副驾驶开门。为了确保程澈的腿脚能伸展得开,他把座椅往后调到底,后排宽敞的空间霎时就被挤没了。 护工哥呆了一秒:“哦,这样也可以。” “上车吧。”沈誉歪歪脑袋对程澈道。 程澈侧着坐下,先放左脚,再慢慢把右脚挪了进去。 沈誉盯着他入座,顺手接过拐杖扔到后座,关好前后车门便上了驾驶位。 护工哥还没离开。 程澈降下车窗,护工哥弯腰道:“程老师,您要觉得我的服务过得去,下次记得还找我,或者您身边人有需求,别忘了推荐我。” 沈誉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护工这样揽客不大吉利吧。 程澈笑了笑:“好,我会的。” “多谢您,”护工哥挥手,“一路顺风。” 告别护工哥,沈誉发动车辆,却没挂挡。他不知道开去哪里。 “回家吗?”沈誉说。 程澈坐得靠后,只能看见沈誉半边侧脸:“不是问过了吗?” 沈誉不得不开口道:“你家住哪儿?” 反正是目的地,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程澈念了个小区名。 沈誉依导航行驶:“你一个人住?” “嗯,”程澈摆弄手机没抬眼,“不然几个人?” 沈誉瞄着后视镜里的程澈,勾起嘴角。 几年不见,程澈好像变幼稚了。明明和别人说话都挺温柔的,对自己就非得夹枪带棒才舒服。 “那岂不是没人照顾你?”沈誉说。 “我自己可以,”程澈动了动眼皮,“不需要人照顾。” “吃饭呢?”沈誉打了个方向,“我去给你做饭?” “杨姐请了认识的阿姨来做一个月。” “那……”沈誉搜肠刮肚寻找见缝插针的机会。 “沈誉,”程澈说,“你没事做吗?” “对啊。”沈誉大方承认。 “……那就找点事做。” 程澈居住的小区安保严密,沈誉的陌生车辆被拦在了大门口。 沈誉下车登记完,门卫才刷卡放行。 “前面左转第三栋,”程澈指路时,扶手箱上沈誉的手机亮了起来,程澈余光不小心扫到“娱乐圈打工妹”这个昵称,“你什么时候和孙苑搭上线的?” 沈誉坦白:“就嘉宴吃饭那次,她不是停车和你说了两句话吗?” 程澈淡淡道:“哦。” 沈誉左右观望着找空位:“她都是受我胁迫的,你别对她有看法啊。” 程澈还不至于因为这些事对孙苑产生看法。相反,他觉得孙苑挺不容易的。 艺人助理不好当,更别说这还是孙苑的第一份工作。她确实不够伶俐,可责任心很强。 程澈住院期间,孙苑不仅要一个个沟通通告改期的事宜,还天天往返医院。实际上她就算不来也不会按旷工处理。 他迟迟没出声,沈誉轻喊道:“澈澈?” 程澈猛地回神,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我开工以后是不是给孙苑包个红包比较好?” 沈誉将车倒进车位:“我来包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程澈解开安全带,“你又要收买人心?” 沈誉熄火,扭头道:“我用你的名义包,替你收买。” 程澈去拉里侧门把手:“随便你。” 下了车,沈誉从后座取出程澈的拐杖,走到副驾驶外递过去。 程澈本想自己站起来,却被沈誉挽住了胳膊。 楼道前有几级台阶,程澈说:“我能上去。” “得了吧,万一摔了又要多躺几个月。”沈誉抓紧程澈的手腕。 程澈于是不坚持了,任由沈誉扶着一步一顿爬到楼栋门口的平台上。 “你在这等会儿,我把行李拿来。”沈誉说着,抓腕的手往前挪了挪,牵了一下程澈。 很短暂。程澈感觉到的时候,沈誉已经松开了。 他站在原地看沈誉把箱子和凳子提出来,两人一块儿坐电梯上楼。 入户前室丢着一个很大的快递盒。 程澈输密码开门。 沈誉把手上的东西放进屋,腾出空去搬快递:“要帮你拆了吗?” “拆吧。” 沈誉划开纸盒,里面是一个造型很奇特的器具,有绑带、有钢条、有脚撑。 直到程澈将绑带绑在右腿膝盖处,沈誉才弄明白这是辅助走路的助行器。 医院里护工哥寸步不离,这玩意儿用处不大。但回到家,只有程澈一个人,整天拄拐的话,站立坐卧、拿取物品都麻烦。他提前下单了一个助行器,能在完全恢复之前过渡一下。 助行器初次使用不太好掌握,程澈在客厅练习。沈誉勤勤恳恳给他安置行李。 “卧室是哪一间?” “左边当头那间。” “衣服放衣柜吗?” “先挂架子上吧。” “平板和书我放床头柜了。” “好。” “洗澡用哪个浴室?卧室里的还是外面的?” “卧室里的。” …… 沈誉洗过手回客厅,程澈大概是练习累了,正陷在沙发里玩手机。 沈誉紧挨着程澈坐下:“你箱子里的东西我都收拾出来了,找不到再问我吧。” 程澈礼貌道:“谢谢。” “只有谢谢啊,”沈誉挑眉,“不请我多坐一会儿?” “你想坐就坐啊,我也没什么招待你的,”程澈抿抿唇,“冰箱里好像有饮料,要不然你自己拿一瓶?” 沈誉盯着他,没几秒又飘开视线:“一瓶饮料打发我?” “那什么才不算打发?” 沈誉飞快地说:“抱我一下。” “……”程澈瞥了眼自己的伤脚。 沈誉改口:“那我抱你。” 话音未落,他就偏过身子虚搂住程澈。 程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但鼻息却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平稳。 沈誉用下巴在程澈头顶蹭了蹭。他下午有事,没打算久留,只抱了一会儿就依依不舍地放手:“我走了。” “不送。”程澈闷闷地说。 重新回到车内,沈誉才发现,手机一直被他忘在扶手箱上了。 孙苑居然给他发了条消息。 【娱乐圈打工妹:不好意思啊,沈总,不是我不想帮你,但这种事还是应该让程哥自己决定】 沈誉没就此事说什么,只给她转了五万块钱。 屏幕另一端,孙苑只觉得手机无比烫手。 其实那一万块钱,她收得就有点良心不安,但姑且还能说是她跑腿应得的。 这五万又算怎么回事? 无功不受禄啊。 【娱乐圈打工妹:沈总,我还是不收了吧】 【沈总:辛苦费】 【沈总:你老板给你的】 【沈总:不信自己问他】 孙苑给聊天记录截了个屏。 她犹犹豫豫地点进程澈的头像,先噼里啪啦写了一篇忏悔书,大意是她不应该私自泄露艺人动向,她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希望得到程澈的谅解,然后才把截图发出去。 程澈只回了一句话。 【程哥:他发你就收】 孙苑稍微安下心。 只是程澈的辛苦费为什么由沈誉来给? 孙苑琢磨半天,终于理解了沈誉的深意。 估计是她今天横插一脚让沈誉不爽了,所以沈誉故意在向她宣告,他和程澈不分彼此? 第11章 到达办公室,距离和制片人约定的时间还早,沈誉给电脑开机,鼠标在桌面漫无目的地移动几下,停在了word上面。 程澈点醒了他,他确实可以找件更有意义的事做。 沈誉废寝忘食地忙到下午三点,制片人领着三、四个节目组成员如约而至。 制片人看长相三十多岁,另外几位还要更小。 年纪轻容易沉不住气,几人一见到沈誉,就挡着嘴开始窃窃私语。 沈誉倒不介意被议论,一边让他们随便坐,一边发微信喊行政弄点茶水上来。他几乎不会客,办公室里不常备着这些东西。 制片人开门见山:“沈总您好,这是我们节目的企划书,您可以先看看,有什么想了解的,我再为您介绍。” 第13章 “好,”沈誉接下文件,封面上标题很显眼,“恋爱的,蜗牛?” “没错,”制作人道,“我们是一档恋爱综艺。” 沈誉怀疑道:“可我们是科技公司,和恋爱综艺契合吗?” “契合啊,”一个男生插话道,“广告词我们都想好了,用科技传递爱,不错吧?” 什么小学生命题作文? “……”沈誉继续往后翻,只觉得节目设计和流程都相当老套,登时不抱期望,“产品植入呢?怎么做?” 制片人接道:“荣域不是新出了一款梨子手机吗?我们的想法是,恋爱嘉宾在录制期间只能使用这款手机,互相发信息啊,自拍啊,都会给到很多镜头的。还有观察室,每个观察员前面摆一台,很好植入的。” 沈誉兴味索然地听着,厚厚一本企划书没多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里印着嘉宾名字和照片。恋爱嘉宾的简历都写得天花乱坠,什么高知精英、百万主播、金融新贵,但沈誉不太关心,转而去看观察员名单。 从上扫到下,沈誉眼神一凛,整个人都精神了:“名单是正式的吗?不会有变动吧?” “这上面都是确定了意向的,不会再变,”制片人解释道,“我们另外也接触了几个艺人,对方还在考虑,我们就没有写进来。” “这样啊,”沈誉笑得灿烂,“那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制片人俯身过来:“当然,您说。” / 程澈在家踏踏实实地度过他的闲暇时光。听歌、阅读、看电影、玩游戏,没任何人打扰,他已经有好几年没享受过这种生活了。 放在以前,哪怕不拍戏,也有各种代言活动、杂志采访、硬照拍摄,很难挤出连续的假期。 日子过得太舒服,以至于杨一冉登门时,程澈都愣住了。 “脚怎么样了?”杨一冉自己打开柜子找鞋套。 “还那样,”程澈在一旁道,“没有那么快吧。” 杨一冉反客为主:“那你别站着了,快坐啊。” “又有什么事吗?”程澈转过身向沙发挪动,“我最近没有工作吧?” 杨一冉提醒:“恋综。” “这我记得,”程澈说,“是下个月。” “我今天把合约带来了,”杨一冉拉开文件袋拉链,“还有你上次要的名单。” 合约经杨一冉把关,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程澈粗略浏览一遍就签字了。 接下来是嘉宾名单。 常驻观察员共有六人:程澈、舒寻梦、主持人张子淳,以及一名代表作众多的实力女歌手,一名去年刚通过选秀出道的人气男爱豆,和一位情感专家。 阵容堪称豪华。 此外,节目还设置了飞行观察员,两期一换。目前五个确定的人选都是程澈认识的演艺圈人士,还有一个待定的神秘嘉宾。 程澈在圈内不说人缘多好,至少没有交恶的。反正只是一起录个节目,他对神秘嘉宾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将签好的合约还给杨一冉,程澈看看时间:“阿姨好像快到了,中午在这儿吃吗?” “不了,我还有事,”杨一冉利索地把合约塞回文件袋,“阿姨做的味道还行吧?” “挺好的。” 杨一冉打量程澈几眼:“挺好的也得注意着点,上次见你就想说,是不是比之前胖了几斤?孙苑都给你吃什么了?” 程澈垂下睫毛:“没什么。” “伤养好了自觉去健身,”杨一冉叮嘱,“身材管理不能松懈。” 程澈敷衍应道:“知道了。” / 荣域科技会议室的投屏前,沈誉正侃侃而谈。 下面只坐着一个人。 沈嵘。 “……以上就是我关于成立文化传媒公司的商业计划书的全部内容,当然只是一个初步构想,还请董事长指正。”沈誉说着,按了一下翻页笔,大屏上的ppt显示出“谢谢观看”四个大字。 “讲的不错,”沈嵘鼓掌,“原来你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已经进行了充分的市场调研……” “我不是指这个,”沈嵘打断道,“我的意思是,原来你对那个小明星是认真的。” 沈誉眉毛打结:“你能不能就事论事,不要牵扯无关的人?” “无关的人?”沈嵘玩味道,“你不是为了他吗?家里阿姨说,你前一阵子天天在家烧菜,自己不吃要送给别人,她要帮你你还不愿意。我也想知道你送哪去了,就查了一下你的行车记录。城西医院,好像是那个小明星住院的地方吧。” 沈誉神色不善地注视着他:“这是我的私事。” “对,所以我只是看看,也没阻止你吧,”沈嵘笑了,“别说送饭了,就算你把自己送到那个小明星床上也不关我事,但是你想用公司的钱乱投资,没门儿。” “什么叫乱投资?”沈誉不悦道,“我写得很清楚了,这个项目是有价值的……” 沈嵘摆手:“影视行业太乱,水太深,动辄几亿几十亿,结果呢,亏得多,赚的少,我还是更倾向于实业。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批一分钱。” “行。”沈誉关闭投影仪,抱起笔记本电脑。沈嵘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拒绝了,就没必要和他多费口舌。 沈誉决定另寻他法。 “你走什么?”沈嵘气定神闲,“上回让你办的事呢?” 这个月,沈嵘只安排了一件事,就是综艺赞助。 沈誉说:“搞定了。” “没有任何人向我汇报,”沈嵘眯起眼睛,“是要等报账单放到我桌上,我才配知道吗?” 沈誉耐着性子:“他们是新综艺、新团队,没有狮子大开口,我和他们谈到了一千万,有冠名,有植入,有口播,有广告片,但我们要在线下门店播放节目宣传视频。董事长,请问可以吗?” “这个报价倒不是很离谱,”沈嵘斜他,“原来你还有点脑子。” 《恋爱的蜗牛》是一档新开节目,没有前作的热度支撑,赞助费叫不到太高。但它的播出平台是北极熊视频,属于头部网站,能一千万拿下冠名,算是很低了。 沈誉:“我一直有脑子。” “怎么谈的?”沈嵘冷笑。 “其实,”沈誉迟疑道,“我贡献了一点东西。” / 到《恋爱的蜗牛》录制当天,程澈已经可以脱拐下地了,只是依旧不能走动太久。 节目后台,工作人员给每个人发了几张纸。为了让观察员展现出真实的自我,节目组没有准备详细台本,仅仅制定了一个大致的框架,供众人熟悉流程。 进了录影棚,大家各自坐好。程澈右边是舒寻梦,左边是一个空座位,大概要留给本期的飞行观察员。 寒暄一会儿,导演示意一切就绪。 节目主持张子淳率先掌控局面:“欢迎收看由荣域梨子手机独家冠名播出的《恋爱的蜗牛》!哇哇哇,今天我们的现场真是星光熠熠啊,不如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张子淳带头,所有人按座位顺序依次发言。 程澈是最后一个:“hello,大家好,我是程澈,很高兴来到《恋爱的蜗牛》,这也是我第一次作为常驻参与综艺节目,希望在这个过程中陪伴大家一起寻找爱、得到爱。” 他一说完,张子淳又将话接了回去:“你们有没有发现,现场还有一个位置没人坐啊?” “听说除了我们六个人之外,还会有飞行观察员一同见证浪漫爱情的诞生,”女歌手说,“难道说,这个位置上是我们的飞行观察员?” “有做功课哦!”张子淳笑道,“没错,这就是飞行观察员的专属座位。每位飞行观察员只飞行两期,相信不同的人能带来不同的灵感,擦出不同的火花。” 舒寻梦捧场道:“好想知道今天是哪位小伙伴和我们一起飞行。” “今天这位飞行观察员可大有来头,”张子淳很夸张地说,“你们绝对猜不出来,不光是你们,恐怕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也没人能猜出来。” 程澈面上笑容不改,心里却在腹诽,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在座的这些人签合约之前,一定是看过嘉宾名单的,对于谁会出场都心知肚明。 除非,第一期就请出那位神秘来宾。 想到这里,程澈突然冒出了一种奇异的预感。 遮挡后台的门帘摇晃起来。 就在下一秒,他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张子淳激动道:“废话不多说,有请我们今天的飞行观察员,也是本档节目冠名商——荣域科技的总经理,沈誉!” 第12章 “总算见到本尊了,”女歌手打趣道,“比照片里还帅呢。” 程澈:…… 哪张照片? 女歌手出道多年,名气大、地位高,讲话也比较肆无忌惮。 第14章 舒寻梦憋笑憋到发抖。 沈誉穿的是自己的私服,造型师给他做了个发型,还稍稍上了点妆,置身一众明星当中也丝毫不逊色。 “过奖。”沈誉微笑。 张子淳:“先入座再慢慢聊吧。” 沈誉理所应当地坐在了程澈左边的空位上。 “节目上我们就称呼得亲切一点啊,”张子淳继续道,“你年纪比我小,我叫你小沈没问题吧?” 沈誉上道地说:“子淳哥!” 张子淳哈哈大笑:“小沈跟我们的观众朋友打个招呼吧!” 摄像机摇过来对准沈誉。虽然是头回登台,他也没什么不适应,神情自若地说:“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你们好,我是沈誉。非常荣幸能够加入《恋爱的蜗牛》观察员大家庭,希望大家看得愉快,不过我更希望你们是用梨子手机在看。” “哎呀,”张子淳用拳头轻捶了一下桌子,假装遗憾道,“我还没念口播,怎么被你抢先说了。” 女歌手调侃:“小沈为了推销梨子手机,不惜出卖色相,这不比口播管用?” “沈哥,”沈誉对面的男爱豆说,“我听说梨子手机拍照特别好看,下了节目你能不能送我一部?” 沈誉:“运了两箱到后台,节目组每个人都有。” “沈哥你太大气了!”男爱豆咧嘴笑道。 张子淳也很乐:“虽然今天是我们和沈誉的初次见面,但我宣布,小沈已经是我们的好朋友了!” 女歌手扫了眼程澈,语气古怪:“初次见面啊……” 程澈估摸她又要口出狂言,为了不让自己太被动,坦诚道:“我是见过很多次了。” 沈誉一愣,附和道:“我和程老师确实认识很多年了。” 张子淳:“其实我最早看到名单,还担心你们会尴尬,既然你们不避讳,能问一下两位是什么关系吗?” 女歌手:“大家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听的吧,到时候让后期老师把这段剪了。” “没有啊,”沈誉打了个太极,“就是认识很多年的关系啊。” “多年好友?”男爱豆问。 沈誉偏头看程澈,程澈也正望向他。 “可能,也不算吧。”沈誉道。 “哦,”男爱豆似懂非懂,“那你有没有在网上看到你和程哥的cp啊?会不会有点别扭?不瞒你说,我现在看到粉丝组我和队友的cp,我都觉得挺怪的。” “这个,”沈誉想了想,“粉丝高兴就好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男爱豆点点头:“程哥呢?” “我习惯了。”程澈道。 男爱豆顿悟:“我还是要学习你们的心态。” 几人又东拉西扯了半天,导演给张子淳打了个手势。 张子淳会意:“好了,言归正传,本期的七位观察员集结完毕,恋爱嘉宾们也即将入住爱情小屋,现在就让我们跟随他们的视角去看看吧。” 工作人员播放vcr。 每个观察员面前放着一支笔和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摆梨子手机的那个提议,被沈誉否决了。他认为太突兀,只让在vcr里多呈现。 节目组筛选出来的恋爱嘉宾都是俊男美女,吸睛程度自不必说。只是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难免生疏,聊来聊去也就是一些星座、职业、爱好之类的话题。 而观察员的工作就是从中分析每个人的喜恶,并时不时针对vcr内容给予语言或者表情上的反馈。 沈誉一开始还能保持专注,后来逐渐心猿意马起来。 主要是程澈坐在旁边,他很难不分散注意力。 程澈正在支着下巴做笔记,感应到沈誉投来的目光,握笔的手顿了顿。 他往后翻一页,在空白处写下几个字,然后把本子朝左推了几寸。 程澈的字是练过的,隽秀又不失力道。 沈誉顺着他的动作将眼神移到纸上,很克制地笑了出来。 【看屏幕别看我】 学着程澈的样子,沈誉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划了几下。 【镜头没在拍】 程澈按着纸张边缘将本子拖回去,再推过来时,上面多了一句话。 【那也别看我,你没看流程吗,待会儿要推理的。】 沈誉又找到了那种早恋的感觉。 课堂上,vcr老师传授着知识点,摄像头班主任随时会出现在窗台,他和同桌的程澈只能在桌子底下偷偷传递纸条。 沈誉空了一行,接着写。 【我抄你答案】 字如其人,龙飞凤舞,看得人头痛。 程澈落笔又涂黑,反反复复几次,最后索性翻回之前那页,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研究好感线索。 第一段vcr结尾,恋爱嘉宾们都对彼此有了基本的了解。傍晚将至,接下来就是恋综必备的下厨环节。 画面里列出一长串规则。 【八名恋爱嘉宾分为四组,每组合作完成两道菜品。每人均可自由选择心仪对象,若两两互选,则组队成功,互选失败的嘉宾将通过抽签确定分组。】 “这就没了?”男爱豆失望道,“我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我倒觉得挺明显的。”舒寻梦说。 “不要光打嘴仗啊,”张子淳举起一块板子,“我们每个人脚下都有这样一个小纸板,左边这列是男嘉宾,右边这列是女嘉宾,你认为哪两个人能互选成功,就用红笔给他们牵上红线。” 沈誉中途走了会儿神,但还是有在看的,至少把名字和长相都对上号了。 可如果非得说这八个人之间有什么情愫,那他是真的感觉不到。 抄答案纯属开玩笑,沈誉乱连了一通,把板子反盖在桌上。 “大家速度挺快的嘛,”张子淳左顾右盼,“在揭晓之前,我想问问啊,你们都会做饭吗?” “会做,”女歌手耸肩,“但不保证能吃。” 男爱豆摸着鼻子:“煮泡面算吗?” 张子淳:“寻梦呢?” “不太会,”舒寻梦说,“不过程澈很会,而且特别好吃。” “你吃过啊,梦姐?”男爱豆问。 “当然啦,”舒寻梦笑眯眯地说,“我去他家吃了好多次呢。” 程澈知道,这是开始营业了。 这年头,男女主演不仅要在戏里扮演情侣,戏外还得装得浓情蜜意的。他和舒寻梦的新剧即将播出,各种营业也必须跟上。 这个营业很有门道,用力过猛会显得刻意,相敬如宾会显得无趣,如果往真人恋情方向引导,又变成诈骗了。 程澈本想接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配合舒寻梦,却无法忽视沈誉的存在。他不露痕迹地斜了一眼,沈誉正襟危坐,眉宇中透着几分幽怨。 程澈心里发涩,却不能拆舒寻梦的台,只好干巴巴地说:“我也没有很会,每次都要辛苦大家一起帮忙。” 接收到营业中止的信号,舒寻梦了然:“我们那么多人去你家,帮忙是应该的啦。而且主要不都是靠你吗?我们就是划划水。” “下次能不能叫上我啊,”男爱豆插话,“我也想吃。” 程澈颔首:“好。” 沈誉面无表情,低头写写画画。 大屏幕中,画面切入第二段vcr。 来自左侧的唰唰的笔触声停了,程澈下意识去瞄沈誉的笔记本,上头果然冒出了新的留言。 【我也想吃】 下面还跟着一个眼泪汪汪的卡通小人。 程澈收回目光。 什么啊。 明明这个人才是吃得最多的吧。 vcr的进度条开始加载,观察员们和恋爱嘉宾一同等待着分组公布。 八人中有两对成功互选。 “哇,这个结果有没有人押中呢?”张子淳说,“各位观察员可以将你们的答案展示出来了。” 众人齐齐举起板子。 舒寻梦和情感专家的连线准确无误,程澈、张子淳以及女歌手只对了一个。 至于沈誉和男爱豆,则一个也没对。 男爱豆郁闷道:“不是吧,他们一共都没说两句话,梦姐,你怎么答对的?” “氛围你懂吗?”舒寻梦说得玄之又玄,“他们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体会氛围。” “怎么体会?”男爱豆追问。 舒寻梦:“比方说,坐下来的时候,身体的朝向。” 程澈上半身倚靠在左边扶手上,整个人偏往沈誉的方向,一听这话,紧急将重心转移到后背。 舒寻梦:“再比方说,不自觉模仿对方的动作。” 程澈瞟见他和沈誉同步的抱臂姿势,急忙把两只手放上桌面。 男爱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舒寻梦得意道:“你还有的学!” 厨房,是拉进距离的绝佳场所。 递递厨具、系系围裙,肩挨肩背抵背的小小空间里,先前还略显拘谨的两个人迅速熟络起来。 第15章 “主动凑过去诶!” “帮他把袖子撸上去了!” “哇塞,切个菜都要指导吗?” 嘉宾们举止暧昧,观察员惊叹连连,程澈却很难心无旁骛地观看。 事实上,许多场景都似曾相识,程澈有点坐立不安。 vcr中的八人各怀心思地吃过晚饭,屏幕外,第一期的录制也就此结束。 一收工,好几个人跑过来和沈誉交换联系方式。 如今有了进军娱乐业的计划,沈誉没拒绝,很有耐心地一个个加上微信。 等全部备注好姓名,沈誉再回头,程澈早就不见踪影了。 / “现在去哪儿?”孙苑右脚踩在刹车上。 程澈捧着手机打字。 【程澈:姐,在公司吗?】 【山竹娱乐杨一冉:1】 “去公司吧。”程澈说。 孙苑轻踏油门:“行。” 路上,程澈翻着微博上粉丝的评论,都是期盼他早日康复的。 上次发微博还是一周前。刚好今天录节目做了妆造,程澈索性在车里自拍了几张。 他打开微信将原图发给孙苑,舒寻梦也在此时来了消息。 【你舒姐:大哥,你要害死我啊】 程澈还没想明白自己害她什么了,舒寻梦的聊天气泡就一条接一条地弹了出来。 【你舒姐:我每次一和你互动】 【你舒姐:你对象就往这边瞅】 【你舒姐:那眼神就差把我盯穿了】 【你舒姐:我经纪人还让我和你营业】 【你舒姐:这怎么营啊?】 程澈没有和舒寻梦辩论“对象”这个词的正确性。实际上,他有点抱歉,虽然不懂为什么要抱歉。 【程澈:对不起啊】 【程澈: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你舒姐:我是可以原谅你啦】 【你舒姐:不过我们以后还是当同事吧】 程澈:…… 【程澈:本来就是同事】 【你舒姐:伤心了】 【你舒姐:我还以为我们是好闺蜜呢】 程澈果断摁灭屏幕。 第13章 经纪总监办公室门是关的。听到里头训话的动静,程澈在门外等了会儿。 几分钟后,公司一个新人愁眉苦脸走了出来,看见程澈打了声招呼:“程哥。” 程澈和他只是点头之交,也不便多问:“下午好。” “程澈?”杨一冉的声音极富穿透力,“进来。” 程澈冲新人笑了笑,新人回以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办公室里,杨一冉理着桌上的资料:“找我干嘛?” 程澈在杨一冉对面坐下:“我刚录完节目。” “哦,”杨一冉头也不抬,“不用特意汇报。” 程澈思索措辞:“可能,出了点问题。” 杨一冉上眼皮一掀:“哪方面的?” “嘉宾方面的。” “有什么值得吞吞吐吐的,”杨一冉满脸不耐烦,手持一沓文件在桌面蹬了蹬,“你是想说沈誉吧?” 果然知情,程澈想。 杨一冉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没告诉我。”程澈平静道。 杨一冉:“你又没问。” 倒是这么个理。 他不能指责杨一冉,要怪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提前打听清楚。不过,程澈也料不到这种综艺节目上居然会出现圈外人。 程澈问:“我和他同时出镜,会不会不太好?” 照片事件还没过去两个月,余波尚存,他俩再在一档节目中露面,只怕会重新发酵。 “会,”杨一冉直言,“但也很有噱头不是吗?” 程澈呆滞一瞬:“啊?” 原来杨一冉打的是这个算盘。 “你当时不是要冷处理吗?”程澈困惑道。 “此一时彼一时,”杨一冉仰靠在办公椅上,“后续我观察了一阵子,虽然有一些负面舆论,但毕竟没有实锤,对你也没什么实质性影响。反而你和沈誉的那个cp还挺有热度,适当地迎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程澈仿若在听天书:“可你上次明明说要预热新剧cp。” “对啊,”杨一冉理所当然地说,“你可以两手抓。” 程澈:…… 他不是很赞同这种做法:“不合适吧?” “有吗?”杨一冉转动脖子放松颈椎,“又不是真恋爱,这个不讲究专一。再说,我也不要你卖的多努力,给粉丝一点遐想空间就行了。” “我不是指这个……” “那是指什么?讨厌同性cp?”没等程澈回答,杨一冉自顾自否认道,“没有吧,和谭乐那个也没见你说什么。” “他又不是谭乐,”程澈在表述上犯了难,“他……” “他怎么了?有什么不一样吗?”杨一冉站起来,带着高高在上的威压,“程澈,看来我说的话你还是没有听进去。” 程澈抬眼望她,一语未发。 杨一冉说:“工作的时候,能不能放下你那些私人感情?既然沈誉自己送上门,那我们完全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可利用的资源,对不对?” 不对。 无论是程澈,还是谭乐、舒寻梦,本身就是活跃在镜头前的公众人物,职业属性决定了他们必须让渡出一部分个人隐私,甚至被批评、被谈论也包含在他们的工作范畴之内。 但沈誉不是艺人,没必要牺牲自己娱乐大众。 更何况,程澈也做不到把沈誉当资源。 不管现在怎样,起码五年前,他实实在在地喜欢过对方。他不想让这份喜欢里掺杂进其他的东西。 程澈双手撑着桌沿,连人带椅子往后一推,起身和杨一冉对视,眼神里没有让步的意思。 “不好意思,姐,这件事我配合不了。” “你配合或者不配合都改变不了什么,”杨一冉好笑地看着他,平铺直叙道,“那张照片已经流传在了网上,节目也已经录了,播出以后,一定会有人往各种方向联想,我建议你最好化被动为主动。” 程澈并非不懂这些,但他依然固执己见:“别人怎么说我管不了,我不会拿沈誉炒作的。” 杨一冉定定地盯了他许久,冷哼一声,扬起手示意他滚蛋:“行了,你别在这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程澈浅浅鞠了个躬,转身朝外走。 “对了,”杨一冉叫住他,“复合了记得报备一声。刚刚出去那个,大街上拥吻被拍了,我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你们这些人啊,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 / 骨伤未愈,没有工作的时候,程澈基本都呆在家里。 沈誉虽然没来见他,但每天都会发一些没营养的日常。 程澈几次三番想和沈誉解释节目的事,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就这么犹豫着,《恋爱的蜗牛》迎来了第二期的录制。 观察员位置是固定的。程澈坐在沈誉旁边,略一转头,就能看见对方搭在桌面的右手,以及无名指上套着的戒指。 上头的蓝宝石反射出刺眼的光。 程澈对这枚戒指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十分熟悉。 是他五年前送给沈誉的生日礼物,很廉价,大概只值几十欧。 当时觉得挺漂亮,现在程澈身上背着珠宝代言,接触得多了,再看这个蓝宝石戒指,怎么看怎么没质感。 沈誉特意戴出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搭配衣服,程澈撇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恋爱嘉宾的相处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一期没太多爆点,大家相安无事地录完,导演组让程澈和舒寻梦单独留下,为《恋爱的蜗牛》和他们的新戏做联动宣传。 舒寻梦下午另有通告,拍完双人视频,又接着拍她的单人视频。 程澈则被安排在化妆间稍作休息。 他本打算闭目养神,结果没两分钟,门那边就传来响动。 这么快? 程澈以为轮到自己拍摄,便起身出门。尽管已经脱拐,他也不敢让右脚完全负重,步子一轻一重走得别别扭扭。 好不容易靠近门边,程澈拧开锁,整扇门却猛地向外一敞。他只有单脚受力,站得相当不稳,这下更是直接跌了出去。 可喜的是,他没有迎面撞上冰冷的地板。可悲的是,沈誉出手揽住了他。 这样子实在很像投怀送抱,程澈深呼吸一口,旋即想起这里是公共场合,随时可能有工作人员经过。他挣扎出来,左右张望:“你先进来。” “哦,”沈誉挪进屋内,反手关门,顺便重新上锁,“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有事吗?”程澈坐了回去,捏捏眉心。 “你脚是不是还没好?”沈誉拎起手中的袋子,“这是我爸认识的一个骨科专家推荐的药膏,应该有点效果。” “谢谢。”程澈没推拒。 沈誉把袋子挂在程澈椅背上,又拖了把椅子过来。 第16章 看着沈誉在对面坐下,程澈问:“还有事?” “没有。” 沈誉没有事,但也没有走。 程澈没出声赶人,低头玩起了手机。 四周浮动着沉默的空气,程澈自己坐不住了:“沈誉。” 沈誉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会来这个节目,”程澈决定还是解释一下,“如果事先知道,我不会接。我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 沈誉不明白程澈干嘛说这些。 “节目组和我对接只为了赞助的事。是我看到名单里有你,才提出要上的。你不接我也不会来。” 沈誉摸不清程澈的想法。他觉得程澈不讨厌他,但总是对他冷冷淡淡的。所以即便掌握了程澈的家庭住址,他也不敢贸然跑去。 但《恋爱的蜗牛》给了他一个正当见面的机会。 程澈垂眸,原来他把时间顺序搞反了。 “你说的利用我?是怎么利用?”沈誉不解。 话已出口,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程澈并不想隐瞒:“你不是知道吗?就我和你那个,cp。” 他越说越小声,“cp”这个词干脆被他含糊过去了。 沈誉这下听懂了,不仅懂了,还显得很不高兴:“你不愿意和我组cp?为什么?谭乐、舒寻梦都可以,我不可以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程澈按着太阳穴:“和他们都是假的。” “和他们是假的,”沈誉咂摸道,“那和我是真的?” 这个解读也算是一步到位,程澈叹气:“我跟你说不清楚。” “澈澈,”沈誉将身体向前坐了一点,拉住程澈的手腕,“你可以利用我。” 沈誉的脑回路一向异于常人,程澈觉得,自己不应该妄图理解,但又很难不去思考,沈誉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目的。 为当年的不告而别道歉?抑或是弥补? “沈誉,”程澈疲惫地说,“你到底想干嘛?” “我,”沈誉大张着嘴,半天才道,“我们能和好吗?” “和好,”程澈似乎被这两个字逗笑了,“然后呢?” “然后……” 沈誉说不出话了。他第一次发觉自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 程澈看一眼时间,舒寻梦那边估计要结束了。就算没结束,他也可以在现场等一等。 “你不说我走了。” 沈誉抓腕的手一松:“就,和以前那样。” “以前是什么样?”程澈起身道,“这样吗?” 沈誉一懵,没来得及回话,程澈就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沈誉几乎灵魂出窍。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过也不需要他反应,因为下一秒,程澈就扶着他的肩膀,偏头亲了上去。 某种神奇的触觉经由唇瓣传导至大脑岛叶,胸腔中,一下比一下强烈的鼓噪声终于唤回沈誉的魂魄。 他想起了很多事。 不满足于简单的触碰,沈誉微微张嘴想加深这个吻,程澈却毫不留情地站了起来,退到一边。 “是这样吗?”程澈说。 “澈澈。”沈誉下意识去牵程澈的手。 程澈躲开了:“有意思吗?” 沈誉像个卡带的复读机:“澈……” “耍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誉苍白地说:“我没有。” “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是不是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无条件无限度地配合你。” 一字一句从程澈口中流泻而出,宛如山林中的潺潺泉水,清透却不带任何温度。 沈誉只能重申:“不是,我没这么觉得。” 程澈的语气称得上咄咄逼人:“那你怎么觉得?” “我……”沈誉无措地别过脸,停在那里,没有下文。 这样的反应,程澈其实不算意外。他自嘲般地勾起嘴角:“你看,你也说不上来。” 敲门声突兀响起,打碎了屋子里诡异的安静。舒寻梦边捶边喊:“程澈,程澈,你在里面吗?” “就这样吧。”程澈拖着笨重的右腿去开门,没理会身后默不作声的沈誉。 “打你电话没人接,我这边好了……”舒寻梦正说着话,被程澈吓一跳,“不是,你怎么哭了?” 程澈压着嗓子道:“没有。” “但你眼眶红了。” “过敏。” 这谎话太拙劣,舒寻梦显然不信。她探头一看,里面还有一个人。 舒寻梦没刨根问底,拍了拍程澈的胳膊:“走吧。” 沈誉和他的膏药一同被遗弃在了化妆间。 好像搞砸了。 他没有当即回答程澈的提问。因为他还不大确信,时过境迁,他能给出程澈想要的答案吗? 后来舒寻梦说了什么? 程澈哭了? 是因为自己吗? 沈誉有点混乱。他提上膏药,导航到最近的一家快递站,从备忘录中翻出程澈家的地址,寄了出去。 做完这些,沈誉没有立即开车回去,而是沿着马路走了一段。 今天风和日丽。 正如他遇到程澈那天,是个好天气。 第14章 塞纳河右岸,曾经饱受争议的埃菲尔铁塔经过百年光阴的洗礼,已然成为巴黎最受瞩目的地标之一。 每天,数以万计的游人在这庞然大物脚下驻足停留,用不同的语言表达着对这座全球知名建筑的失望或赞叹。 程澈背着背包,从各色人种的包围中艰难地钻了出来。他仰头看着直插入云的塔尖,顿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半年前,程澈还在普通地过着宿舍、教学楼、食堂三点一线的大学生活。某个下午,辅导员突然找上门,问他愿不愿意参加校际合作的交换生项目。 交换学校地处巴黎,名气很大,系里只有一个名额。因为程澈专业排名第一,所以学校考虑优先推荐他,只是在此之前,还需要征求一下本人的意见。 这个消息对程澈来说有点突然,他从没做过留学的打算。 在过去的十九年里,程澈一直是个按部就班的人,并且在他的设想里,还会一直按部就班下去。 他出生在一个小城市,父母都是工薪阶层,拿着每月几千块钱的固定工资。一家三口虽然谈不上富裕,但日子也算安稳踏实。 对于这样的家庭而言,几十上百万的留学费用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在程澈的人生规划中,他会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然后从事一份体面的工作,就此平平淡淡过完一生。目前前半句已经实现,后半句还在努力,至于留学,那是一件有点脱轨的事。 不过交换的话,情况又不同了。 程澈在网上搜了一下,和英美相比,法国生活成本不算太高,一年大概十万左右,如果愿意兼职打工,还能更低。而且现在管理专业的就业前景大不如前,这段交换经历说不定也能给他的简历镀镀金,让他更顺利地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就这样,大三开学前夕,程澈站在了一万公里之外的战神广场。 他举起手机,对准埃菲尔铁塔,拍下自己抵达巴黎后的第一张照片。屏幕顶端也恰巧在此时弹出一条消息。 【周女士:到了吗?儿子!】 飞机早上九点落地,程澈没有第一时间和家里报平安。他在酒店办好入住,联系上房屋中介,之后乘坐地铁来巴黎市内游览。算下来,国内已经晚上八点了。 程澈把刚拍的照片扔进“相亲相爱一家人(3)”里,顺手打下一行字。 【程澈:到了几个小时了,一切顺利,我在景点呢。】 【周女士:[拇指][拇指][拇指]】 【周女士:感觉图里缺了点什么[发呆]】 【程澈:?】 【周女士:只有风景没有我儿子的帅脸!】 【程澈:……我在拍照呢。】 【周女士:来张全身照,我要发朋友圈[呲牙]】 老妈是本次活动最大金主,程澈不敢忤逆。 他四下张望,到处都是涌动的人头,只有广场外围的公共绿地看上去比较适合拍照。 程澈逆着人群往外走,周遭的空气慢慢清新起来。草地上,三三两两围坐着不少休闲野餐的游人,欢笑声、谈话声此起彼伏,大概不会有人去额外关注一个落单的中国学生。 程澈抿抿嘴,一时间有点想打退堂鼓。哪怕是在国内,他也几乎没有主动和人搭讪的经验,如今身处异国他乡,面对一个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不还是算了,发张自拍应付一下,老妈也能理解的吧? 这么想着,程澈将手机摄像头调成前置,左右比划着寻找角度。 他退后几步,微微偏过头,眼神却瞥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倚靠着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子。那人双手抱臂,虚坐在长椅前端,整个上半身向后仰去,让两条腿长长地舒展开来。 第17章 九月的阳光不算太刺眼,斜洒下来,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有些锋利,又有些柔和。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程澈也能看出对方不是典型的西方面孔。 迟疑了一会儿,程澈朝长椅的方向缓缓挪动。几分钟后,他略带拘束地站在了年轻男子旁边。对方闭着眼睛,只有睫毛微翕,像是压根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睡着了吗? 程澈眨了眨眼,决定尝试一次。 他稍稍俯身,很小声地用中文问候道:“您好?” 平缓的呼吸中,对方的嘴角似乎轻轻动了一下,除此之外,再没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 这也算是在意料之内,有些失望的同时,程澈松了口气。他右手举起手机,左手手指轻敲两下屏幕,相机被重新唤醒。 果然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程澈抬起脚,刚准备离开这里,之前一直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却慢悠悠睁开眼,打着呵欠道:“你找我吗?” 闻言,程澈一怔,双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右手握着的手机刚好落在年轻男子眼前。 隔着程澈的手机屏幕,年轻男子和带着镜头畸变的自己打了个照面。他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最后灿烂地笑了起来。 程澈还没搞明白他一连串表情是在表达什么,就见这人扬眉道:“你是想和我合影吗?” “啊?” 程澈的思维在瞬间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他对自己没有锁屏的事暂且一无所知,还以为只是一句“您好”就让人误解至此。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的长相,平心而论,确实有那么几分姿色,放在哪个学校当校草大概都绰绰有余。 但是未免有些自恋过头吧。 还是说,这人其实是什么知名人物?明星?名模?还是网红? 程澈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孤陋寡闻。 见对面迟迟不语,年轻男子催促道:“你来拍还是我来拍?” 程澈这才回过神。他并不打算在相册里留下一张和陌生男人的合影,再好看也不行,于是赶紧澄清道:“呃,那个,合影就不必了,我是想问问,可不可以麻烦帮我拍一张游客照?单人的。” “这样啊。”年轻男子嘴角的弧度落了下来,语气也低了几分。 程澈再迟钝,也能多少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他端详着年轻男子的脸色,局促道:“不好意思,不方便的话就不用了,打扰了,谢谢!” 说罢,程澈尴尬地后退两步,年轻男子却突然站了起来,摊开手掌道:“给我吧。” 程澈愣在原地:“嗯?” “不是要拍照吗?”年轻男子伸出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拼出一个取景框,在程澈面前晃了晃,“在哪拍?” “啊,都行,”程澈手忙脚乱地打开自动锁上的屏幕,将手机递给对方,“谢谢你啊。” “没事,”年轻男人接过手机,环顾一圈,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这里怎么样?” 程澈对什么光影、构图之类的摄影知识一窍不通,在哪拍他都没意见。他把背包卸下来,放在拍摄范围之外,然后在年轻男子指定的位置站好。 年轻男子退到几米开外,将手机举在胸前,半蹲下身子给他拍照。 程澈想去盯镜头,眼神却不可避免地掠过镜头后面那个拍照的人。 除了长得可圈可点以外,这人的穿着打扮显然也很有讲究。长风衣敞开,露出里面叠穿的衬衫马甲,脖子上还挂了一副金属吊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平移到时尚杂志摄影棚。 反观自己,程澈低头看了看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一百块的卫衣牛仔裤,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拍照的人。 几十秒后,年轻男子从手机后探出头:“好了。” 程澈紧绷的姿势放松下来。他刚想回以一个友善的微笑,却看见对方神色陡然一变,紧接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直地朝自己飞奔过来。 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年轻男子就已经擦着程澈的肩膀冲了出去。 扬起的疾风中,只夹杂着一个字:“追!” 程澈木讷地转过头,年轻男子脚步不停,在他前面,还有一个小个子男人正在撒丫子狂奔。 两人没有跑出太远,程澈能清楚地看到,小个子手里拎着一个背包,款式、颜色都和他从国内带来的那个如出一辙。 不会吧…… 刚才他为了拍照,将背包放在了一边,程澈心存侥幸地看过去,地上空空如也。 没想到第一天到巴黎就遇到这种事,程澈叹了口气,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偷包贼身高劣势,这会儿已经被年轻男子拉近了不少。 眼看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只胳膊的距离,偷包贼破罐破摔,直接把包一扔,而后趁着年轻男子去捡的工夫,溜之大吉了。 等到程澈气喘吁吁地赶来,那个偷包贼早就不见踪影。 年轻男子拾起背包,顺手拍了拍灰:“这边治安不是太好,平时还是要小心一点。” “谢谢,”物归原主,程澈感激道,“我会注意的。” “也怪我刚刚忘了提醒你,”年轻男子说,“应该没有少东西吧。” 程澈拉开背包拉链,将里头的物品清点了一遍,连夹层里的证件都翻出来一一确认:“都在。” “那就好。”年轻男子点点头。 “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背包里虽然没有贵重物品,但身份证明掉了也是麻烦事。口头道谢太敷衍,程澈觉得应该来点实际行动,但他也刚到巴黎,实在想不出能做什么。 年轻男子思索了几秒,摸了摸下巴道:“我也不知道,要不先欠着吧。” “……”如果对方拒绝了,程澈心里肯定过意不去,但是现在没拒绝,怎么感觉更奇怪了呢。 “要不要先加个联系方式?”程澈问。 “好啊,”年轻男子欣然应允,“不过你的手机还在我这儿。” 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两部手机,将其中一部还给程澈。 扫二维码时,程澈瞄到对方屏幕里跳出的消息。 【大哥,搬家师傅都到了,你怎么没在家啊?】 年轻男子一抬眉头,扫码成功的“嘀”声响过,他收起手机:“我得走了,有事联系。” “今天多谢你了,”程澈道,“再见啊。” 目送对方离开,程澈打开手机,相册里多了好几张新拍的照片。眉眼清澈、笑容纯粹的青年略有些别扭地站在埃菲尔铁塔前,比了一个朴实无华的剪刀手。 程澈弯了弯嘴角,挑了一张最喜欢的发在朋友圈。 【程澈:新的开始。[图片]】 点击发送的同时,新的好友申请也终于通过。 【你已添加了神谕,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神谕:我是沈誉】 程澈点进对话框,慢吞吞敲下一句话。 【程澈:你好,我叫程澈,请多关照】 【程澈:[愉快]】 第15章 搬家公司只负责把行李运送到指定地点。沈誉赶回公寓时,门口杂乱地堆了六七个纸箱。 林博锐岔开腿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抬起眼皮懒懒看他:“少爷回来了?” 沈誉绕过障碍物,掏出钥匙开锁:“进来。” 屋子里已经收拾得有模有样。大件家具、衣服以及日用品是昨天拉过来的,经过专业团队的收纳规整,此时整间公寓看上去赏心悦目。 今天这几个箱子里装的都是需要小心轻放的电子设备和手办模型。几百公里的距离,沈誉不想再跑一趟,干脆让还在蒙彼利埃的林博锐顺路押送过来。 今年是沈誉在欧洲生活的第七年。最初是在英国,但由于不喜欢伦敦的气候,沈誉念完高中后恶补了一年法语,然后申请了法国南部蒙彼利埃的一所院校攻读艺术史。 在蒙彼利埃呆了三年,沈誉发现还是花花世界的繁华更有吸引力,于是研究生阶段,他果断选择来到大城市巴黎。 沈誉推开窗,埃菲尔铁塔几乎近在咫尺。据房东说,这里步行可达卢浮宫、凯旋门、奥赛美术馆,不过他刚刚住进来,还没有试过。 林博锐手上抬着箱子,一进门就咋舌道:“我真不明白,你一个人有必要住这么大地方吗?” “大吗?”沈誉随口道,“也就八、九十平而已。” “不大吗?”林博锐提高声调,“一、二、三,三间房,你睡得过来吗?” 沈誉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先空着,万一以后有用呢。” “留给我呗,”林博锐道,“等我那边租期到了就搬过来。” 沈誉不说话,给了林博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开玩笑的,”林博锐悻悻地说,“知道你不爱和人住一块儿。” 沈誉不置可否:“我们还是给彼此留一点空间比较好。” 第18章 “你要空间干嘛?”林博锐来劲道,“打算背着我偷人啊?” 沈誉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室内,合上门:“不是,我偷人还用背着你么?” “也是,”林博锐撇嘴,“早不知道偷多少回了。” “滚吧你,”沈誉笑着踹了林博锐一脚,“少造谣,人家还是童男呢。” 林博锐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真恶心。” 话虽如此,可这么多年,林博锐还真没见过沈誉对哪个异性表露过好感。认识的华人学生里,有的人劈腿出轨脚踏多条船的渣男罪行都够做十几版pdf了,就连林博锐自己也恋爱分手了好几轮,唯独沈誉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思及此,林博锐狐疑道:“你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沈誉斜他一眼,本来想回“不可能”,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不知道。” “不知道?”林博锐跳了起来,“你不会喜欢我吧!” “别激动,”沈誉悠悠道,“等世界末日整个地球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你再期待这种事也不迟。” / 从战神广场出来,程澈循着房屋中介发来的定位,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里面顾客并不算少。 好在中介的微信头像就是未经加工的自拍,程澈还是比较轻易地找到了本人。 “程先生吗?”见程澈在自己对面落座,中介站起身道。 “是的。” 双方确认过身份,程澈说:“我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房?” “我现在来给房东打电话,”中介说,“没问题的话,马上就可以去。” 巴黎的优质房源非常紧俏,想在短时间内租到满意的房子难度很大。因此,早在几个月前,程澈尚在国内的时候,就提前通过平台联系好了房屋中介。 程澈要求不高,安全便宜即可,其他的什么面积、环境都无所谓。 多方比对下,程澈最终选定了一套10来平方的studio,地理位置不算特别优越,不过独立卫浴、小厨房都一应俱全,一个人居住倒是也足够。 和房东商议的租金是每月700欧。法国政府有面向学生的租房补贴,这样算下来,程澈一个月只需要花500来欧。 万事皆备,押金也已交付,只差签合同了。 中介那边还在和房东沟通,程澈听得似懂非懂。 提交交换申请时,辅导员告诉他,他所在的管理类专业是英文授课,不会法语也没关系。不过毕竟要在法国生活一年,动身之前,程澈还是苦学了一阵语言。 临时抱佛脚的成果可想而知。程澈只能透过中介愈发凝重的神色看出,情况好像有点不妙。 “是有什么问题吗?”程澈试探着开口。 中介将房东的意思转述给他:“由于房东个人原因,那套单间公寓没办法租给你了。她不租了。” 不妙的程度大大超出程澈的预想。如果这套studio泡汤,他一时半会压根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住酒店的话,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 “那怎么办?”程澈紧张道。 “你介意合租吗?”中介道,“房东说,她在市中心还有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可以租一个房间给你,假如你同意,合同还是照签。” 合租与否不是重点,程澈问:“租金呢?” “按照之前说好的那个,700欧。” “还是要先去看看房吧?”程澈道。 中介点头:“这个当然,房东稍后会把地址给我,她这段时间人不在巴黎,让我们自己去看。” / 调试好网络,沈誉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两侧的柜子里已经满满当当摆上了他收集的模型。 沈誉回到客厅,林博锐正在把拆出来的泡沫袋塞回箱子里。经过一下午的折腾,原本纤尘不染的地面又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把垃圾丢了就行,卫生不用管,过两天有保洁上门。”沈誉说。 “本来也没准备管,”林博锐一屁股把自己摔进沙发,“电脑装上了?” “嗯,”沈誉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可乐,“晚上来一把?” “行,我叫老李他们上线,”林博锐说,“对了,上次他们说一个暑假没见了,开学前聚一下呗?” “可以啊,”沈誉想了想,“就这几天呗,让他们直接来我家,这叫什么来着,暖房?” “你还知道暖房呢,”林博锐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得通知他们提点东西庆祝你乔迁之喜啊?” 沈誉把手里的东西往沙发一扔,以示回应。 可乐砸在身上,林博锐呲牙咧嘴地怪叫一声:“哎哟,我给你忙活半天,你就请我这个?” “那我要请你什么?” 林博锐翻身坐直,作势去掏手机:“我来看看最近的米其林餐厅在哪?” 沈誉置若罔闻:“楼下就有一家麦当劳。” “麦当劳是个什么玩意儿?配得上我们沈公子的身价吗?怎么也得来个人均1000欧的……” 剩下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沈誉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挑眉道:“是房东。” 这所公寓的房东是个热情的法国老太太,沈誉一般称呼她为克莱斯女士。 “亲爱的沈,你入住了吗?”克莱斯女士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感觉如何?” “还不错,是有事情吗?”沈誉操着流利的法语问道。 “啊,是这样的,沈,我想为你介绍一位新室友。”克莱斯女士答道。 沈誉皱起眉毛:“什么意思?” “喔,我是说,也许对你来说,这个房屋稍微大了一些,会有一点孤独。” 沈誉觉得这个老太太有些莫名其妙了:“这与你无关吧。我是整租的,而且已经交了三个月的费用。还是你认为,目前的租金太低了?” 克莱斯女士急忙否认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亲爱的沈,其实多一个室友,也可以为你分担一些房租。” “我不缺钱,”沈誉逐渐失去耐心,“克莱斯女士,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实际上,我租给一位客人的单间公寓出了一些状况,如果无法给他提供住所的话,我将会面临违约的风险,”克莱斯女士说,“所以,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这不可能,”沈誉一口回绝,“我需要再提醒你一次吗?我是整租的。” 克莱斯女士还不想放弃:“对方也是中国人,我相信你们会相处得很好。” “不用说了,克莱斯女士,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 房东发来的新地址距离程澈所在的咖啡馆只有十几分钟的脚程。 途经一段闹市区,转过一个街角,周边顿时安静下来。 两人停在一栋奥斯曼风格的建筑前,中介确认道:“就是这里,三楼。” 中介领着程澈一前一后爬上楼梯。中介去敲门,大概等了几十秒,门被打开。 程澈站在后头,视野被挡得严严实实。他一边往外凑,一边用英语说:“你好,听说这边有可供出租的房间,我想来看看。” 令人惊讶的是,门后是一张几个小时前刚刚见过的脸。 而与此同时,沈誉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 程澈看见,沈誉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对着手机说了一句什么。 只是以他的法语水平,暂时还听不懂。 “呃,克莱斯女士,关于合租的事情,我想,我们可以再谈谈。”沈誉说。 第16章 对面是曾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亲切同胞,程澈乱七八糟的心情安定许多:“这么巧,你住这儿?” “是挺巧,”沈誉挠了挠耳后,将门敞开让出一条路,“你要租房是吧?房东和我说了,请进。” 进门处放着几个拆开的箱子。程澈小心翼翼地从箱子的缝隙间踩进来,目光巡睃一圈,大致弄明白了整套公寓的格局。 玄关左手边是宽敞的客餐厅,中间仅有一道横梁作隔断,右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走廊延伸出去,连接了三个房间。 客厅里空空荡荡。林博锐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专注地玩手机。 “我朋友,临时过来帮个忙,”注意到程澈的视线方向,沈誉解释道,“这里目前就我一个人住。” “噢。”程澈轻轻点头,心里猜测那位应该就是当时给沈誉发消息的人。 来到走廊尽头,沈誉拧开左侧的门把手,顷刻间,阳光透过屋内的小窗泼洒在几人身上。 这间房原先是作为次卧使用的,因此单人床、衣柜、书桌样样皆备,另外还附带了一个单独的浴室。 本来沈誉计划未来改造成宠物房或者别的什么,只不过暂时没有需求,所以还是维持房东的原设。 依程澈目测,整个房间的面积不超过十五平米,三个人站在里面已经有些转不开身了。如果放在其他区域,700欧的月租属实昂贵,但在巴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第19章 “床会不会有点窄?”沈誉扶着下巴道,“回头我问问房东能不能换张更大的。” “啊,不用了,这个就很好。”程澈想,至少比大学宿舍九十公分宽的上下铺强多了。 “浴室水电都是通的,”沈誉又说,“就是卫生间只有一个,看来得我们俩共用了,不过大家都是男的,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对吧?” 好像是没错。 “怎么样?”中介惦记着他的中介费,“你要觉得不行,我再另外给你留意,只是怕没那么快。” 程澈不知道所谓的“没那么快”是多久,只知道再住几天酒店,自己的钱包就要撑不住了。他想了想,道:“房东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这个不急,”中介说,“改好之后我先发给你看看,没问题就可以搬了。合同的事等房东回来再签也行。” 程澈这辈子只在家和学校两个地方长住过,出来租房还是第一次。他心里没底,于是低声问沈誉:“你和房东的合同怎么签的啊?” 沈誉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呢?” “700欧一个单间,先签6个月的。” “哦,”沈誉含糊地说,“我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程澈一头雾水。但沈誉不想说,他也不好多问。 沈誉把他送到门口:“你什么时候搬来?” “我也不知道。”程澈诚实地说。虽然沈誉一副等他拎包入住的口吻,但事实上,程澈还没决定要不要租。 沈誉点点头:“那你来之前给我发个消息,我不一定随时在家。” / 林博锐全程一言不发,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他才冲上来摸沈誉额头。 沈誉把林博锐的手从自己脸上掸开:“你发什么神经?” “你发什么神经!”林博锐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沈公子居然会纡尊降贵和别人合租?不是吧?” “这怎么了?”沈誉皱眉。 林博锐依然紧盯着他:“那我要住进来你就不情不愿,针对我呢?” 沈誉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林博锐追问道。 “你要实在没地方住我也会收留你的。”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林博锐,他不阴不阳地说:“真没看出来,你还热衷于慈善事业。” “你又不是没听到,房东求我帮帮她,”沈誉有些心虚,“出门在外,我只是与人为善罢了。” 林博锐切了一声。他不仅听到了,还听得清清楚楚,房东打电话来的时候,沈誉压根不是这个态度。 不过沈誉行事风格本就捉摸不透。林博锐只是有些不高兴,沈誉干脆地拒绝了他,却愿意和一个陌生人同住。 其实沈誉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大概是看程澈今天比较倒霉,先是被偷包,再是租房不顺,而且每次都好巧不巧地扯上自己。 也许是上天派他来给程澈带来好运的。 暮色西沉,沈誉拍了拍林博锐的肩膀:“走吧。” 林博锐兴致缺缺地说:“干嘛?” “吃你的米其林!” / 两天后,程澈收到了中介发来的电子合同。 这期间,他忙着办理在巴黎学习生活所必需的手续,一边也在打听哪里有合适的房源。 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学生公寓提前几个月就被预订完了,社会上便宜实惠的住房同样被一抢而空,剩下的要么太偏僻要么超预算,最后,程澈咬咬牙,和中介定下了租房的事。 搬家是在一个上午。 程澈在微信上和沈誉打了声招呼。沈誉表示欢迎,并且告诉他,自己有事外出,家门钥匙藏在地毯下面。 程澈的全部家当就是两个行李箱,整理起来很是轻松。他把衣服统统放进衣柜,其余杂物按类别装进抽屉,铺好床后将行李箱塞入床头的空隙,一切就完成了。 程澈呼了口气,看着收拾好的房间,心中挺有成就感。 在偌大的巴黎,有一块独属于他的小小栖息地。不出意外,往后的一年,他都会在这里度过。 下午的安排是上街找兼职。 虽然程澈不指望靠在巴黎打工大富大贵,但适当的开源节流还是有必要的。可惜跑了四、五家中餐厅,得到的都是不缺人的答复。 等到程澈满身疲惫地回到租住的公寓,时间已接近傍晚。 沈誉背对着他,盘坐在客厅的地上,估计是听到开门的声音,扭头看过来:“回来了?” 程澈一愣,倒不是因为沈誉熟稔的语气,而是他看到,沈誉旁边还坐着好几个人。 程澈粗略地数了一下,一共四男三女。他们围成一个圈,中间胡乱堆叠着许多张五颜六色的手牌,茶几上还摆着不少零食。 惊讶的不止他一个人。程澈视力还行,他能明显地发觉,自己进门以后,众人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程澈不太会应对这种场面,只好低头笑了笑,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溜进房间。 / “加二,”老李扔出一张牌,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情况这是?” “不知道了吧,我们沈公子的新室友,”林博锐怪声怪调地说完,手里跟着飞出一张牌,“我也加二!” “等会儿,什么室友?”老李不解,睁大眼睛打量沈誉,“你这是,财政危机了?” 沈誉冷冷地瞥他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前两天,林博锐说几个朋友想赶在开学前聚一聚。由于不是所有人都在巴黎,经过讨论,最终约定今天下午在沈誉新家碰面。 来的人里,除了林博锐和老李,另外就是两个女生,一个叫吴闻雪,一个叫胡莹。老李和吴闻雪今天还带了各自的对象一起。 这些人当中,沈誉和林博锐关系最好。林博锐的父亲是远旸科技的高管,打从沈誉父母创业时起,就一直在远旸科技工作。沈誉和林博锐更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 其他人家里的企业和远旸科技也有一些生意往来。但在国内的时候,大家只是互相认识,后来恰好都在法国读书,这才走得近了点。 虽然少爷小姐们都称得上颇有家资,不过论财力雄厚,还是远旸科技更胜一筹。 沈誉也因此成为小群体的社交中心。 “那我想不通啊,”老李探究欲旺盛,还在锲而不舍地发问,“不是,一个人住不好吗?你要是寂寞了,喊我来陪你啊,我随叫随到。” “行了,无不无聊,轮到谁了?赶紧出牌!”沈誉不太希望别人过度关注这件事,主要是他也解释不清自己的意图。 眼看从沈誉这里得不到答案,老李又转向林博锐:“这位新室友什么来头啊?” 沈誉烦躁道:“没来头,你问这么多干嘛?” “沈誉是不是看脸啊?”吴闻雪也加入话题,“人家长得多帅啊。” 老李摇头:“拉倒吧,我不相信沈公子对男人的脸感兴趣,再说,你当着你男朋友的面在这夸别的男人,合适吗?” “你少挑拨离间,”吴闻雪瞪他,“我实话实说怎么了?” 林博锐:“有那么帅吗?比我们沈公子还帅?” 吴闻雪摆摆手:“不是一个类型,不好对比。” “你们到底还玩不玩?”沈誉忍无可忍,打断道。 吴闻雪活动了一下肩膀:“不想玩了,去吃饭吧。” 聊起吃饭,胡莹起了话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餐酒馆,味道挺不错的,还有包间,刚好够我们几个人坐。” “就去那儿!”林博锐拍板道,“我要点最贵的酒。” 老李打了个响指:“必须的啊,好不容易有机会敲沈公子一顿。” “那走吧。”沈誉站起来,请客倒是其次,他现在只想把这帮人赶紧轰走。 没想到吴闻雪说:“你室友不吃饭吗?” “对啊,”老李帮腔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吃好喝好,留别人独守空房,不太地道吧。” 沈誉对自己这伙朋友的脾性了如指掌,担心他们在程澈面前说出一些令人困窘的话,立刻道:“他……” 比沈誉的嘴更快的是吴闻雪的动作。沈誉话没说完,吴闻雪就敲响了程澈的房门。 程澈一开门,看见四五个人围在门口,顿时倍感压力。 为首的女生说:“帅哥,我们晚上出去吃饭,跟我们一块儿吃点?” “我……”程澈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但一时之间没想出合适的借口。 “交个朋友认识一下嘛,”一个男生说,“以后一起玩。” 对方态度挺友善,继续推辞的话好像有些不识抬举了。 “对啊对啊,帅哥,”那个女生又道,“今天沈誉请客,一起去吧!” 他和沈誉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些人是沈誉的朋友,以后说不定还会打交道…… 程澈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最终,他垂眸敛目道:“好吧。” 第20章 第17章 老李和吴闻雪男友各开一台车,载着八个人浩浩荡荡地驶向餐酒馆。 分配座位的时候,沈誉认为老李太危险,拉着程澈上了吴闻雪他们的车。 一路上,吴闻雪不住地往后排看。 沈誉问:“你脖子怎么了?” 吴闻雪白他一眼,又笑意盈盈地望向程澈:“帅哥,你多大啊?” “你能不能别帅哥来帅哥去的,很轻浮,”沈誉道,“他叫程澈。” “我又没和你说话,”吴闻雪奇怪道,“你激动什么?” 沈誉并非故意激动,他只是不想程澈感到困扰。如果不是自己,程澈也不会和吴闻雪他们有交集。 吴闻雪不欲和他争执,改口道:“程澈小帅哥,你多大啊?” 沈誉:…… 程澈还有两个月满二十,他想了想说:“二十。” “二十岁啊,那就是还在读本科,”吴闻雪感叹道,“哦对了,我叫吴闻雪,这是我男朋友,另一辆车上那个开车的胖子是老李,长头发的是他女朋友,那个瘦子叫林博锐,短发的女孩叫胡莹。沈誉小气鬼,都不和你介绍我们。” “哦,”程澈不知道作何回应,只好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吴闻雪大笑出声:“你好可爱。” 程澈不明白又是哪里让她有这样的感慨。在他看来,可爱的首要条件是娇小玲珑,而自己身长一米八,怎么想都和可爱不沾边。不过好歹是夸赞,程澈闷声道:“谢谢。” 沈誉从五脏六腑的深处生出一抹莫名的不爽。 他转过头,看到发丝掩盖下,程澈的耳朵泛起了微不可见的红色。 霎时间,沈誉烦闷的情绪烟消云散。 不得不承认,吴闻雪的评价也不是全无道理。 吴闻雪男友扶着方向盘始终沉默不语,临到终点时,忽然冒出一句:“沈誉,听说远旸准备明年上市?” 程澈暗暗吃了一惊。上市两个字离他太过遥远。 沈誉淡淡道:“我不清楚。” “问他也是白问,”吴闻雪说,“他不过问公司的事情。” 吴闻雪男友接道:“上市是大事,这也不关心么?” “俗,”吴闻雪捶了她男朋友一拳,“人家阳春白雪,只爱艺术,别说这些铜臭味的东西。” 沈誉已经习惯了这种调侃,不以为意道:“知道就少提。” / 到了地方,众人三下五除二点好菜,一人先选了一杯鸡尾酒。 酒单传到程澈手上,他一眼扫过去,全都是意义不明的单词组合,令人眼花缭乱。 程澈不知道每种酒的口味和度数,不敢随意乱点,只能求助于旁边的沈誉。 沈誉正老神在在地听吴闻雪和胡莹聊天闲谈,冷不丁被人拽住袖口,他下意识看去,程澈微微侧过头,抬起眼皮,从稍低的角度注视着他,手里还捏着一张酒单。 氛围灯不大明亮的灯光落进程澈眼中,让沈誉无端想起今年春天到过的布莱德湖。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湖面在阳光和微风的共同作用下,漾起点点光斑,沈誉站在岸边,忽然就产生一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可是这里没有布莱德湖,没有阳光,更没有微风。 沈誉心念一动,胸中浮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感觉转瞬即逝,还没来得及捕捉,就隐匿在了嘈杂的空气中。 他眸光一闪,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说话的同时,沈誉倾身靠了过去,略长的刘海从耳旁垂下来,遮住棱角分明的下颌,洗发水残存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钻进程澈鼻腔。 柑橘和树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并不强烈,但无法忽略。 程澈放慢呼吸,佯装无事拉开距离:“我要点什么?” “你能喝吗?” “少喝点应该没事?”程澈也不确定,他只在同学聚会上喝过啤酒,500毫升装的一罐,有些微醺,但还不至于摇摇晃晃。 沈誉就着程澈手上的酒单,用食指在“龙舌兰日出”上画了个圈:“这个吧。” “好,”程澈把单子交还给酒保,“就这个吧,谢谢。” 不多一会儿,色彩斑斓的酒品就摆在了桌面上。 程澈的这一杯,底部是橙红色,越往上颜色越淡,直到呈现出透明的金黄,看上去的确很像日出。 程澈浅浅抿了一口,柑橘的香甜包裹着酒精的辛辣在嘴里漫延开来。 又是柑橘。 不过还算能接受。 菜品都是洋葱汤、油封鸭、鞑靼牛肉之类的经典法餐。大家边吃边喝,中途碰了几次杯,程澈杯中的液体高度下降了不到一厘米,老李和林博锐的酒杯却已经空了。 林博锐张罗着再点几杯,老李则说:“太磨叽了,来个酒桶才过瘾。” 于是两人叫来酒保,要了两桶3升的精酿啤酒。 等上酒的空隙,林博锐又提议道:“干喝多没意思,要不玩个什么酒桌游戏,活跃活跃气氛。” 胡莹思索道:“逢七必过,或者逛三园?” “不要,”老李女友说,“换个有趣点的。” “我想到一个,”吴闻雪举手,“我有你没有!” “怎么玩?”胡莹道。 吴闻雪把手放在桌上,摊开掌心道:“大家轮流发言,说一件自己有其他人没有的事,在场谁没做过,就折下一根手指,五根手指都折完的人罚一杯酒。” “再加一条,”老李嚷嚷道,“如果发言者说的事情,其余所有人都有或者都没有,那就发言的人掰手指。” “可以可以,我同意。”林博锐表示赞成。 “都没意见吧?”吴闻雪手指在空中划过,“我来看看从谁开始。” 很有意见,程澈腹诽道。 对他而言,这种社交活动的恐怖程度不亚于小行星撞地球。 但事已至此,程澈躲无可躲,只能如坐针毡地独自煎熬。 瞥见程澈面色有异,沈誉以为他是害怕罚酒,便从桌子底下偷偷递过来一瓶酸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喝这个能舒服一点,实在不行,你就吐在碗里,我掩护你。” 沈誉猛地凑近,程澈心里一慌,条件反射般避开了一点。看清沈誉拿着的东西,程澈有些哭笑不得:“哪来的?” “出门的时候带的。”沈誉小声说着,把酸奶塞给了程澈。 “谢谢。”程澈五指收紧,把酸奶攥在手里,虽然他不认为会有多大用处。 另一边,吴闻雪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得出由老李开头的结论。 老李也不推拒,点头道:“行,我来就我来,我想想啊,我有……我有什么呢?我有对象!正在热恋中的对象!” 吴闻雪乐了:“说的好!所有单身人士折手指!” “你太阴险了!”林博锐愤愤地说。 “别废话,”老李张狂道,“赶紧掰。” 第一轮,除了吴闻雪和老李两对情侣,其余所有人都痛失一城。 按照逆时针顺序,下一个是吴闻雪男友。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有驾照。” “干得漂亮!”老李把手肘撑在吴闻雪男友肩膀上,“好兄弟。” “我也有驾照。”吴闻雪不屑。 沈誉啧了一声:“有车算么?” “不行,”吴闻雪瞪他,“问的是驾照。” “好吧,”沈誉用余下的三根指头戳了戳程澈,“你有吗?” “有的。”程澈倒是利用寒暑假把驾照考下来了,只是拿证之后,他也再没摸过车。 接下来吴闻雪和胡莹一个说美甲一个说化妆,轮到沈誉时,他只剩孤零零一根手指。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桌上所有人,好整以暇地说:“我没谈过恋爱。” 林博锐嗤之以鼻:“你还骄傲上了。” “你可别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老李盯着沈誉硕果仅存的小拇指道,“我再重复一遍,规则是,如果其他人都有或者都没有,发言的人就得掰手指,也就是说,如果在场的都谈过恋爱,你就得喝酒了。” “怎么会,”沈誉道,“不是还有胡莹吗?” “不好意思了,沈哥,”胡莹抱歉道,“我上个学期谈了两个月分了。” “我怎么不知道?”沈誉震惊。 林博锐撇撇嘴:“你谁啊,为什么要和你汇报?” “失策了吧,”吴闻雪嚣张道,“别挣扎了,喝吧!” “等会儿,”老李朝程澈的方向努努嘴,“还没问室友同学呢。” “室友同学都长这样了,怎么可能没谈过,”吴闻雪自信满满,“程澈小帅哥,你说出来,让沈誉彻底死心。” 程澈沉默片刻,轻声说:“我也没有。” “不会吧,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没法求证,在骗我呢。”吴闻雪难以置信,另外两个女生也是一脸的怀疑。 “真的没有。” 第21章 其实程澈明白,这种时候否认的话,自己一定会成为视线焦点,但他不会撒谎,也不想撒谎。 老李道:“人家程澈一看就是好学生,肯定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了,哪有工夫谈恋爱。” “没关系,”吴闻雪一拍桌子,“姐姐人脉广,可以给你介绍,一定让你在巴黎体会到爱情的浪漫。” 老李女朋友也说:“我有几个单身的朋友,有空约出来见个面呗。” 林博锐追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文静的?活泼的?” “不用了,我……”程澈被七嘴八舌地围攻,着实招架不住。他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更何况,他在巴黎的交换期限只有一年,他也不愿意建立一段开始和结束都注定仓促的感情。 “差不多得了吧,”沈誉抱臂往后仰,整张脸都陷在黑暗中,“这么喜欢给人介绍对象就去开个相亲会所,在这儿罗里吧嗦的烦不烦?” 沈誉这个人,平时怎么开玩笑都行,一旦真生气了,没人敢触他霉头。 吴闻雪听出沈誉语气不是太好。她咬着嘴唇,声音一下收敛了,但还是忍不住呛了一句:“你自己不谈就算了,还不许别人谈啊。” “对,我就不许,”沈誉绕过程澈,去看最边上的林博锐,“是不是有人该喝酒了?还有心情起哄呢,赶紧的。” 林博锐嘟囔了一句脏话,闭着眼睛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这个话题就此过去。 程澈心中微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潮水来势汹汹,几乎要将他淹没。 程澈想,他应该害怕才对。 可恰恰相反,他好像,淹没得心甘情愿。 第18章 那天的聚会没有持续到太晚。因为老李和他女朋友次日还要早起回里昂,所以大家喝个四五分醉也就打道回府了。 程澈一共被罚了两杯啤酒,加上半杯“日出”,脸上很热,但大脑还能勉强维持理智。晚上回到房间脱下外套时,他发现了口袋里的酸奶。 好像已经不再需要,程澈出了会儿神,把酸奶拆开喝了。 没多久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对程澈来说,一切都是全新的,饶是他基础不错,学起来也稍显吃力。 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繁重而充实的课业当中,早出晚归成了常态。哪怕待在公寓,程澈也很少离开房间,自然和沈誉没什么交流。 转眼两周过去。 周六这天,程澈临近傍晚才从学校图书馆回来。沈誉正在客厅打电话,程澈断断续续地听见他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已经订好了……我为什么要退……” 程澈不想打扰他,径直走到自己卧室。他在沿街的面包房买了几个羊角包,权当今天的晚餐。 他把装羊角包的袋子随手放在书桌,打开电脑打算看一节法语课。屏幕刚刚亮起,房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响。 沈誉站在门外,眼尖地看见程澈桌上的袋子,上面明晃晃写着店名。他摸了摸下巴说:“没吃晚饭吧,要一起去吃吗?” 经历了上次的聚会,程澈对外出吃饭这件事多少有些抵触。 “我买了吃的。”程澈为难道。 “那个什么时候吃都行吧,”沈誉说,“林博锐非要去一家音乐餐厅,我订好了他又说临时有事不去了,让我自己吃双人餐。” 程澈还在惦记他的法语课和羊角包,犹豫着没有应下。 沈誉又道:“只有我们俩,没有别人。” 双人餐当然只有两个人。程澈觉得沈誉这个补充非常多余,内心却很不坚定地动摇了一下。 “可是……” “别可是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求你了。”就算嘴上说着这种话,沈誉脸上也依然神情自若。 程澈搞不懂为什么有人能连撒娇都如此坦荡,他叹了口气,选择认输:“那好吧。” / 刚过七点,餐厅里空空荡荡,还没什么客人。 沈誉一推门,就有侍应生迎上来道:“你好,很高兴为你服务。” “有预订,两个位置。”沈誉报上名字。 简单核对过后,侍应生领着他们来到靠近窗边的一张小圆桌。 程澈刚落座,就听见角落里响起悠扬的法语歌。他下意识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立麦后面站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 侍应生倒了两杯水,抱着菜单鞠了个躬:“请问需要现在点餐吗?” “是的,”沈誉扫了一眼对面的程澈,“可以麻烦你用英语介绍吗?” “好的,没问题,”侍应生将菜单摊开放上桌面,流畅切换成英语,“这一页都是我们的特色菜,两位可以尝试一下。” 知道沈誉有心照顾自己,程澈眉眼一弯,对他笑了笑。 沈誉一愣,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愣。他问了侍应生几道感兴趣的菜品,示意程澈先点。 毕竟沈誉买单,程澈斟酌着从一堆天价创意菜中选了一个价格亲民的套餐:“我就要这个吧。” “再加一份苹果挞,”沈誉道,“林博锐说这家店苹果挞名气很大。” “谢谢。”其实程澈对甜品不太热衷,但他不想拒绝沈誉这一点好意。 沈誉又念了几个菜名,侍应生一一记下,礼貌退开了。 想到那个面包袋子,沈誉问:“你平时就啃面包啊?” “没有,”程澈说,“只是今天正好路过,而且面包比较省事。” “你学校在哪?” 程澈如实回答。 沈誉点头:“离我还挺近的,反正我每天就跟林博锐在附近随便吃点,你要不要一起?” 以沈誉的眼界,这个“随便”究竟有多随便,程澈心里没底。如果沈誉要包圆他的伙食费,他也于心不安。 “不用了吧,我吃食堂就可以的。” 程澈口中的食堂,实际是政府统一设立的机构,面向全法学生开放,不属于任何学校,绝大部分都只在工作日供应午餐,一顿仅需三欧。 如此低廉的价格,对品质就不能要求过多。沈誉几乎不去,但他不愿强人所难:“那好吧,不过周末怎么办?” “周末……” 沈誉这个问题,程澈不是没考虑过,他的初步设想是找一份管饭的兼职或者吃点快餐凑合凑合。 原本程澈选定的那套公寓是自带厨房的,可惜与他有缘无分。而现在的房子虽然也有一间大厨房,但合同里并没有涉及卧室以外区域的条款,程澈默认自己是不能用的。 “你会做饭吗?”沈誉突然道。 程澈一惊,以为沈誉看穿了他。他抬眼端详,沈誉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表情,大概只是巧合。 “会一些简单的。”程澈说。 “那你周末可以自己做啊,家里不是有厨房吗?” 程澈不确定道:“我能用吗?” 沈誉要笑不笑:“我没锁吧?” 程澈摸摸鼻子:“我没见你用过。” “我不会啊。”沈誉理直气壮。 想想也是,沈誉一看就养尊处优,就算在国外很多事情也能用钱搞定,确实不需要会这些生活技能。程澈道:“好吧,那我明天先试试。” 沈誉上半身伏在桌上,眉梢带着笑意:“有我的份吗?” 程澈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手艺很普通的,可能会让你觉得失望。” 沈誉刻意曲解道:“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还要嫌弃别人,我在你心里就这个形象啊?” 程澈果然慌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说不上为什么,每次看到程澈紧张的样子,沈誉心情就会稍微变好一点。 他笑了一下:“你去过伦敦吗?” “没有。”程澈摇头。 “我在伦敦呆了两年,”沈誉道,“从那以后吃什么都不会觉得失望。” 对于伦敦美食荒漠这件事,程澈倒是早有耳闻。他在意的是另一句话:“两年?预科吗?” “高中。” 程澈十五岁读的高中,想必沈誉也差不多。 这个年纪不算小,但要独自在国外生活,多少还是有些艰难了。 “你一个人?”程澈问。 “也不是,”沈誉解释道,“我和林博锐一起来的。” 程澈脱口:“你们俩关系挺好的。” 说完,程澈才察觉这话很奇怪。沈誉和谁关系好,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不应该瞎打听的。 好在沈誉并不介意,甚至很高兴地告诉他:“对啊,林博锐他爸是我爸妈同事,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当时我吵着要出国读书,我爸妈估计也认为我一个人不行,所以才说,要不要叫林博锐陪着我一块儿过来。” 即便有人作伴,也还是两个未成年。国外不比国内,情况复杂,家长又鞭长莫及。 程澈想了想说:“那你父母还……挺支持你的。” 第22章 沈誉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澈一怔,又听沈誉接着说:“我青春期那会儿,总是千方百计想得到我爸妈的关注,但他们工作又很忙,没时间搭理我。我就吵着嚷着说我要出国,以为他们一定会拒绝。” “结果不仅没有,他们还很快办好了手续。可能是嫌我烦吧。十四五岁又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再说不去也太丢脸了,我只好硬着头皮来欧洲,算下来也这么多年了。” “哎呀不说了,”沈誉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和程澈讲这些,明明也不是太熟,“都是一些无聊的事情,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幼稚。” “干嘛对自己那么严格?”程澈很浅地笑了起来,“初中生应该有幼稚的权利吧。” 沈誉被他笑得恍惚了一瞬:“也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途,餐厅的曲目更换了好几首,有法语歌也有英语歌,曲调风格大相径庭,经常上一首还是舒缓的抒情歌,下一首就变成了劲爆的摇滚乐。 不像出自同一歌单。 用餐临近尾声,侍应生端上甜品。沈誉叫住他:“你们这里可以点歌是吗?” “是的,”侍应生把苹果挞放在桌上,“不过前面有几位顾客点的歌正在排队,恐怕还需要稍等片刻。” 沈誉说:“什么歌都能唱?” “只要歌手会就可以唱,”侍应生没头没尾地问道,“二位是中国人吗?” “没错。” 侍应生道:“想点中文歌也可以,今天的驻唱歌手也是中国人。” 沈誉挑眉,转向程澈道:“中文歌我听得不多,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程澈尚在思考,歌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音响中出人意料地蹦出一句中国话。 “我去你大爷的!” 空洞的伴奏在室内回响,立麦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啸叫声。 程澈和沈誉对视一眼,双双惊奇于在高雅的法国餐厅听见此等粗鄙之语。 “抱歉,”侍应生鞠了一躬,“好像出事了,我去处理一下,如果有其他需求,可以问问前台。” 沈誉显然对现成的热闹很感兴趣,扬起下巴道:“去看看?” 对于这种争端冲突,程澈一向是能避则避,但同是身处异乡的中国人,别人遇到麻烦,坐视不理也不太好。 苹果挞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沈誉的轮廓在升腾的蒸汽中变得朦胧起来,程澈却清晰地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差点丢包,而沈誉帮他找了回来。 程澈说:“嗯。” 第19章 演唱台边,六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聚在一起,满身酒气,看表情都怒气冲冲。台上只有一个人,想来是今天的驻唱歌手,脸上已经挂了彩。 几个侍应生拦在他们中间,大概是怕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程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歌手的长相,高鼻深目,几乎就是西方人的样子。也许是侍应生事先说过他是中国人,程澈带了点先入为主的看法,觉得他的五官线条好像的确比周围的人更柔和一些。 沈誉盯着歌手颧骨的淤青,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老乡见老乡,歌手眼前一亮,也没什么顾忌了。他语速很快地说:“我靠,我跟你们说,刚刚我在台上正唱歌呢,那瘪犊子就冲上来了。我寻思他是觉得我唱得好,想给我小费呢,我本来还乐呵,结果那玩意儿一来就摸老子屁股,嘴上还不干不净的,我靠,奇耻大辱啊!这我能忍吗,肯定不能啊,我当即就给了他一拳。没想到这狗日的还有帮手,叫了几个壮汉来围攻我,幸好我躲得快,只有脸挨了一下。” 起初程澈对他中国人的身份还有疑虑,这下算是彻底打消了。 如果没有长年累月在国内生活过,应该修炼不出这么炉火纯青的中文运用水平。 至于歌手话里的内容,程澈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帮他做点什么。他瞥了一眼沈誉,沈誉一脸的高深莫测,读不出他的想法。 台下,壮汉六人组气势汹汹,推搡着要突破侍应生的封锁,用武力让歌手给个说法。 “要不,”程澈小声劝道,“你先走吧。” 对方一个个孔武有力,都强壮得跟健身教练似的,自己这边虽然身材也不差,但顶多是t台模特,真要动起手来,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歌手把立麦扶起来,挪到一边:“我不走,我又没错,我还挨打了呢。警察来我也不怕。” 看来这位大哥并不信奉“惹不起躲得起”那一套,程澈无言以对。 双方僵持之际,一直为程澈和沈誉服务的那位侍应生从后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方脸光头的中年男人。 “稍安勿躁,诸位先生们,”中年男人打开手掌,挡至胸前,“我是这家餐厅的经理,大家有什么问题请告诉我,我会妥善解决。” 六人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位红色头发的站出来,喷着唾沫说了一句程澈听不懂的法语。 程澈偏头去看沈誉,困惑地眨了眨眼。 沈誉会意,靠近他的耳边低声道:“他说,你们餐厅的员工无缘无故殴打我,你们就是这样提供服务的吗?” 吐息间带出的空气,让程澈的耳朵略微有些发痒。 “无缘无故?”歌手声调高了一度,反问道,“是你先对我进行性骚扰的,你们也打回来了,而且我只是驻唱歌手,我不认为我需要提供什么额外的服务。” 六人组里另一个人冷笑道:“经理,你也看到他的态度了,我们无法和他沟通,希望你们餐厅能够对他采取措施。” “而且,性骚扰纯属造谣,根本没有这种事。”红色头发强硬道。 餐厅经理不置可否道:“指控性骚扰确实需要证据。” 演唱台处于监控盲区,歌手一愣,道:“也许有人目击。” “也许?”餐厅经理咂摸着这个词,“那么谁目击了呢?我只听到了你的一面之词。” 歌手深吸一口气:“我想我们可以问问附近的客人。” 程澈张了张嘴,可他们坐的太远,并没有亲眼见到。 红色头发喝得醉醺醺,身体不住地摇晃。旁边的人勾住他的肩膀,不屑道:“没这个必要。就算有,能说明什么?只不过是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你的屁股,仅此而已。” “对,”红色头发梗着脖子说,“有人看到又怎样?根本不算性骚扰。” “你放屁!”歌手激动道,“你绕到我背后……” “够了,”餐厅经理恶狠狠地剜了歌手一眼,然后恭敬地对六人组说,“非常抱歉,是我们没有培训好员工,给诸位带来了不愉快的体验。这样吧,今天你们的消费全免,我会从驻唱歌手的薪水里扣除这一部分,当作给你们的赔偿,如何?” 红色头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可以,不过,我还要他给我道歉。” “凭什么?我不接受!”歌手说,“不管是赔偿,还是道歉,我都不会同意的。我也受伤了,你们应该给我道歉和赔偿。” “经理,你是明事理的人,”红色头发歪起半边嘴角,斜了一眼歌手,“但是他嘛……” “他是中国人,你们懂的,”餐厅经理抽动着脸上的肌肉,“中国人就是这样一个蛮不讲理且喜欢惹是生非的物种。” 程澈一直是依靠沈誉的翻译来了解场上的局面。但这次,餐厅经理话音落了好几秒,沈誉都没有开口。 程澈依稀能听出“中国人”这个单词,从歌手和沈誉的脸色来看,餐厅经理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他退到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摆弄了几下,又放了回去,而后走到餐厅经理面前,用英文说:“不好意思,我的法语不太好,您刚刚说什么?” “你也是中国人?或许我对中国人有些认知不足,现在来看,你们还非常愚蠢,”餐厅经理将鼻孔对着他,缓慢而轻蔑地重复了一遍,这次是英文,“我说,中国人就是这样一个蛮不讲理且喜欢惹是生非的物种,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程澈点点头,平静地举起手机,上面显示,它刚刚结束了一段长达30秒的录音,“我想,反歧视机构的工作人员应该很快就能听到这段精彩言论,罚款好像是,四万五千欧元?” “你!”餐厅经理神色凶恶道,“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程澈说,“我希望能撤销对这位歌手的处罚,如果能让他们道歉,就更好了。” 餐厅经理换了一副嘴脸:“工资可以给他,但道歉与否是他们之间的事,我管不了,把录音删了,你们今天的消费,我也可以一并免除。” “不稀罕,”沈誉扯过程澈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我会在餐厅评价里替你好好宣传一下你的思想,保证这里不再出现你讨厌的中国人。” “还有你,”沈誉的眼神轻飘飘掠过那个红色头发,“既然你觉得摸屁股不算性骚扰,我现在就可以雇10个男人来摸你的屁股。” 第23章 红色头发狠狠瞪着他。 沈誉眉峰一抬:“哦,忘了,你应该求之不得吧。” / 闹到这个地步,沈誉和程澈没心情继续吃饭。那位侍应生专程跑来表达歉意,沈誉塞了几张钞票到对方口袋,道:“与你无关。” 程澈甫一迈出大门,歌手就追了出来:“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程澈连忙掏出手机:“那个,也没帮到你什么。” “没事,”歌手浑不在意地说,“能给我撑腰就够了。” 两人面对面加上好友,歌手说:“你的昵称是本名吗?程澈?” “嗯。” “你好,我叫谭乐。” 很标准的中国名字,程澈填好备注,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混血吗?” “对,我妈是中国人,我爸是法国人,谭是我妈的姓。我在中国长大,后来我爸妈离婚,我才来了法国。” 谭乐说完,握着手机踱到沈誉跟前:“加个微信?” “我又不是为了帮你。”沈誉双手插兜,面无表情道。 “行,”谭乐收回手,“我自作多情。” “呃,”程澈觉得气氛有点古怪,打圆场道,“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不用回去上班吗?” “哦,”谭乐淡淡地说,“我辞职了。” 程澈瞠目,内心涌上一分自责。 虽说谭乐最开始也顶了经理一句,但真正彻底得罪经理的,是他和沈誉后面的举动。 想必谭乐也是因为这个才辞职的。 “和你们没关系,他就是个傻叉,我早不想在这待了,你也不用想太多,起码你还给我争取到了今天的工资,”谭乐摆摆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巴黎,还找不到一份工作了?” 程澈有点担心:“我找了半个月兼职,还没有着落。” 谭乐张大了嘴:“你都来这种地方吃饭了,还用得着找兼职吗?” 程澈看了一眼沈誉:“不是我出的钱。” “哦,那也不要紧,”谭乐了然,“我找工作的时候,要是看到有条件合适的兼职,就和你说一声呗。” “谢谢。”程澈真挚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小事一桩,”谭乐拍了拍他的胳膊,“那我先走了啊,常联系。” 虽是周末,程澈和沈誉站在餐厅门口,也想不到其他去处,干脆直接回家。 巴黎市中心的拥堵程度不输任何一个国际都市。反正相距不远,两人便决定步行回去。 九月中旬的巴黎,已经沾染了些许凉意。程澈和沈誉肩并肩走在栽满梧桐的小路上,偶有将黄未黄的叶子被晚风簌簌吹落,在两人脚边打旋。 行至半途,沈誉突然说:“你还挺,让人意想不到的。” “啊,是吗?”哪怕面对餐厅经理的侮辱,程澈也能思路清晰地反击,但现在,他反倒有一种嘴不属于自己的感觉,说什么都别扭。 “嗯。”沈誉很轻地笑了笑。他扭头看去,程澈的耳朵像是熟透了。 不知为何,沈誉有一种想拽的冲动。他向来跟随心意,所以他拽了。 程澈一脸惊恐:“你……” “弄痛你了?我下手不重啊。”沈誉无辜道。 “不是。”程澈嘴唇嚅动,欲言又止。 沈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只好把视线重新移过来。 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投射出大大小小的光圈。程澈穿梭于一个个光圈中,角度不一的光线让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其实沈誉对人类的长相并不敏感,再美的人也无非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但在这一刻,沈誉诡异地冒出一个念头,他好好看。 沈誉又想,同为男人,能够心无芥蒂地去肯定另一个男人的容貌,我真客观。 第20章 翌日,程澈清早起床,简单洗漱后,在书桌前坐下。 电脑没关,程澈晃了晃鼠标,锁屏自动解开,页面还停留在那节没来得及看的法语课上。 他就着矿泉水吃完了昨天买的羊角包,而后按下播放键。趁着视频加载的工夫,程澈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写上章节和标题。 记笔记、背单词、琢磨语法,等程澈消化完这节课的内容,已经九点来钟了。 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程澈感觉肩颈有些酸痛。他伸展了一下手臂,打算出去活动活动,顺便上个洗手间。 公寓里很安静。程澈原以为沈誉没起床或是不在家,没想到一走出房间,就看到沈誉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打游戏。 游戏机连着电视,沈誉脑袋上挂着一副耳机,见程澈出来,主动把耳机摘下来,仰头道:“出门吗?” “去哪?”程澈脚步一顿,不解道。 “不是要做饭吗?”沈誉扬眉,“不用买菜?” 程澈想起来,昨晚吃饭时,沈誉允许他随意使用厨房。 接下来又是一连五天的工作日,程澈课程密集,不大可能再抽出时间来做饭。大概只有今天能稍微改善一下伙食。 程澈进厨房转了一圈,锅碗瓢盆应有尽有,还装了电磁炉和一个小小的电饭煲,烹饪一些家常菜式完全没问题。 左右也没其他安排,程澈回房间换上外套:“我现在去超市。” 沈誉把正在运行中的游戏存了个档:“我跟你一起去。” / 两人住的这条街上就有一家大型超市。 以往,沈誉踏入超市,通常直奔零食饮料,很少涉足生鲜领域。对着琳琅满目的食材,沈誉着实有些茫然,他还是更熟悉它们装盘之后的模样。 程澈推着手推车,穿过一个个货架:“中午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沈誉抓起一个橙子在手里把玩,“我一个蹭饭的,哪好意思提要求。” 程澈在蔬菜区挑选了几个品相不错的番茄,又捡了几根青椒和一颗形状别致的包菜,觉得差不多,于是转战肉类区。 在法国买猪肉得碰运气,如果不幸遇上特别腥臭的,一锅好菜都得毁了。程澈自打来到巴黎,运气总不大好,索性放弃猪肉,改拿摆在一旁的牛肉和鸡蛋。 手推车底部铺满,程澈扫了一眼里头的物品,不确定地说:“番茄牛腩,酸辣包菜,青椒炒蛋,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沈誉笑了,抬起右手将程澈后脑勺翘着的一撮头发压了下去,还顺势揉了一把,“你别老问我啊,买你爱吃的就行。” 这个举动来得突然,程澈毫无防备。他在原地出了会儿神,耳根才后知后觉地燥热起来。 周围没有镜子,程澈判断不出自己此时的脸色是红是白。他害怕沈誉看出破绽,只好将手挡在鼻子前面,借以掩饰。 沈誉弓着腰研究隔壁货架的商品,对于刚才的行为好像压根没有自觉。程澈盯着他的右手看了一会儿,暗暗嘲笑自己多此一举。 沈誉肯定没想那么多,他也不应该想那么多。 采购完基础食材,剩下的就是调味料。 葱姜蒜自不必说,盐、料酒、酱油也是品类齐全。但炖煮番茄牛腩需要的八角桂皮香叶,得跨越好几个区,去专门的中国超市买。 这会儿已将近十点,不说时间上够不够,来回折腾也麻烦。 沈誉从架上取下一袋包装好的香料,递到程澈面前:“用这个行吗?” 程澈小心地接过来,格外注意不去碰到沈誉的手。 “是罗勒,说不定可以,试试吧。” “好,还差什么?”沈誉翻了一通购物车,“主食,忘买米了。” 两人又折返回去拿上米,然后把车推到收银台。 程澈记得自己身上还带着一些之前兑的现金,他刚把手伸进口袋,两根手指就夹着一张银行卡从身后送了过来。 程澈张了张嘴,没等出声,收银员便将银行卡抽走了。 程澈一直认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谁付款这种事你推我拒十分虚伪。他咽下想说的话,默默看着收银员把东西一件一件收进布袋。 出了超市,程澈才道:“你干嘛付钱?” 沈誉没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有区别吗?都一样吧。” 程澈不明白沈誉何出此言。他俩充其量只是室友关系,又没有共同财产,怎么会一样呢? “你昨天也请我吃了饭。”程澈说。 “那也算吗?”沈誉没想过程澈会计较这种事,和林博锐出门的时候都是他出钱,林博锐从来甘之如饴。 “我把钱转给你。” “别,”沈誉啧了一声,妥协道,“下个星期你付钱,以后都一人一次轮流来,这总行吧。” “以后”两个字让程澈恍惚了一瞬,他垂下睫毛,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跳速度,假装平静地说:“好。” / 回到公寓,程澈先把牛肉拿出来切块。番茄牛腩这道菜做起来前后得花一两个小时,必须提前准备。 第24章 沈誉从橱柜里找出一条崭新的围裙,刚想直接扔给程澈,就看见程澈双手满是因为切肉而沾上的油污。 他转念一想,走到程澈面前:“低头。” “啊?”程澈一怔,视线移过去才发现沈誉手上拎着围裙。他搁下菜刀,乖乖转身,依言低下头。 沈誉将挂绳套在他脖子上:“后面还有。” “哦。”程澈转回原来的方向,继续他的切肉大业。 沈誉扯着系带,两边交叉拉紧。大概是程澈平日里衣着宽松的缘故,他第一次留意到,对方的腰居然这么细。 沈誉忍不住腾出手比划了一番。程澈一个成年男人,腰只有他一个半手掌的宽度,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肉切好后还要放进冷水里浸泡,但沈誉迟迟没动静,程澈不由得问道:“好了吗?” 这句话总算唤回了沈誉的思维。他定下神来,清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匆匆打了个结:“好了。” 程澈笑了笑:“谢谢啊。” “不用谢,”沈誉想不通自己没事关心别人的腰干嘛,只能找点事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没几个菜,”程澈道,“我自己来就够了。” “可是我想做。”沈誉说。 “……”程澈觉得,沈誉可能是寻求新鲜或者单纯想有点参与感。他指了指堆在餐桌上的食材,“那,你切一下蔬菜?” “没问题,”沈誉满口答应,“要切成什么样?” “番茄切块,青椒切丝,包菜用手撕成一片一片的就行。” “简单。”沈誉打了个响指,把袋子拎进厨房。 程澈用完水池,让出位置,站在料理台边打蛋调酱汁。 沈誉将买来的蔬菜过了一遍水,走到程澈身旁,专心致志地干起活来。 程澈打蛋的进程慢了下来。他偷偷瞄了沈誉一眼,这人切个菜都一板一眼,极其谨慎,按压食材的左手恨不得和菜刀离十米远,能看得出确实没进过厨房。 但是抛开沈誉不熟练的姿势,两人现在的氛围实在温馨,就像在普普通通地过日子。 程澈弯了弯嘴角,又很快地压了下去。他心里清楚,这点见不得光的幻想只能是幻想。 等程澈这边所有前期工作都处理完毕,沈誉也总算大功告成。他把洗净切好的蔬菜分门别类装进盘子,一脸得意地向程澈邀功。 “怎么样?” 连小学生都能做好的事,沈誉还要拿来炫耀,程澈只好配合地夸道:“挺好的。” 沈誉很有成就感:“还有吗?” 余下的步骤都得在锅里进行,程澈摇摇头:“没了。” 沈誉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没有就此离开,依然待在厨房里东摸摸西嗅嗅,后面更是直接凑到程澈身边看他做菜。 刚才两个人都有事可做也还好,但现在沈誉单方面监工,程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他把煸炒出汁的番茄倒入炖锅,犹豫着开口道:“你去做你的事吧,不用在这守着。” “啊,”沈誉说,“我妨碍到你了么?” “也不是……” 这要怎么说? 不想被喜欢的人一直盯着? 程澈想不出该找个什么借口把人打发走。 “我也没有要紧的事,你就让我待这儿呗,还能陪着你,让你没那么无聊。”沈誉耍赖道。 程澈喉结动了动,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认真,沈誉就是这么一个擅长制造错觉的人。 青椒炒蛋和酸辣包菜都是快手菜,要不了多长时间。电饭煲也已经跳闸进入保温状态。 程澈揭开炖锅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只是差些火候,牛肉还不够软烂。 他刚准备合上盖子继续炖煮,沈誉便提着一双筷子跟了过来。 看来,这锅番茄牛腩是不能完整上桌了。 程澈拿起汤匙,舀了半勺汤汁,看着沈誉从里面夹了一小块番茄塞进嘴里。 “咸了还是淡了?”程澈道。 今天买的调料都是程澈没听过的外国品牌,另外还用罗勒代替了八角,他担心味道会有些不伦不类。 “正好,”沈誉又在汤匙里挑了一块番茄,送到程澈嘴边,“你尝尝?” 程澈想,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被沈誉稀薄的边界感逼疯。 他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张开嘴,把那块几乎凉透的番茄含了进去。 沈誉迫不及待地发问:“好吃吗?” 程澈无奈地望着他:“这好像是我做的,好不好吃应该问你吧。” “我没说不是你做的,”沈誉眉梢轻挑,眼角一弯,“你问我,那就是特别好吃,你说手艺普通果然是谦虚。” 程澈还不习惯接受这种直白的赞美,他捏紧手中的汤匙,目光闪了一下:“番茄还有剩的,我再打个番茄蛋汤吧。” 第21章 三菜一汤,都挺下饭。沈誉一共盛了三碗米饭,最后一粒米也没剩下。 光盘行动实施得很彻底,沈誉心满意足,揉着肚子道:“比中餐厅好吃。” 程澈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沈誉笑眯眯地说。 程澈低头收捡餐盘,沈誉再多说几句,他八成就能免疫了。 空盘子垒成小山,程澈说:“我去洗碗。” “我去,”沈誉抢在他前头把盘子小山端了起来,“这点事我还是会做的,你不是要学习吗?赶紧吧。” 餐厅和厨房之间隔着一条走廊。程澈透过两扇玻璃推拉门看了沈誉一会儿,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摊开书本,一个个字母支离破碎地漂浮在空中,他费尽全力想将它们塞进脑子里,无果。那里的空间好像被什么占据着,怎么赶都赶不走。 这天,程澈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找到昔日的学习状态。 / 周三的时候,程澈收到了谭乐发来的信息。 【谭乐:哥们儿,告诉你个事,我找到工作了】 程澈很为他高兴,回了一句恭喜。 对话框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一会儿,屏幕中跳出一长段文字。 【谭乐:还有个好消息,你上次不是说在找兼职吗,我现在上班的地方刚好在招会讲中文的服务员,你有兴趣的话这两天过来看看呗,是家法餐厅,工资待遇我替你打听过了,每小时12欧,算是不错的】 程澈有些意外。当时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料到谭乐还放在心上。 【程澈:谢谢你,我会去的】 【谭乐:别说谢不谢的,来之前知会我一声,我先过去等你】 周四下午,程澈一出校门就按照谭乐发来的地址,赶去了那家法餐厅。 餐厅规模不大,但装潢很考究。负责人一边带着程澈熟悉环境,一边向他介绍,这几个月店里客流增加了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中国人。 “似乎有人在中文互联网上推荐了我们餐厅,”负责人说,“虽然我们的服务员英语交流无障碍,但中文总归顺畅一点,而且会让中国顾客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程澈问:“我需要做什么?” “准备餐具,招待客人,打扫桌面地面,”负责人上下端详着他,“并不复杂,我相信你能很快上手。” “工作时间呢?”程澈又问。 “噢,这我正要与你商量。”负责人指向一块板子,上面写着营业时间。 周一至周五:12:00—15:00;19:00—22:00。 周六、周日:11:30—15:00;19:00—23:00。 负责人道:“我们工作日中午已经招到了一位中国员工,还有两个时段空缺,一个是工作日晚上,一个是周末全天,加起来都是每周15小时,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法国对于留学生兼职是有明确规定的,一周不得超过20小时。程澈有学业在身,当然也不可能在打工上耗费太多精力。 一番深思熟虑后,程澈说:“那我选工作日晚上吧。” “好的,”负责人点点头,“明天开始上班可以吗?” “可以的。” 负责人握住程澈的手:“欢迎你的加入。” 正式营业前,谭乐照例检查设备。他拖着长长的话筒线清唱了一首中文歌,独特的旋律和醇厚的嗓音立刻将餐厅内的冷清气氛驱散得一干二净。 程澈被谭乐指派去巡逻音响效果,他从角落中走出来,对谭乐比了个“ok”。 “那就成。”谭乐关闭电源。 程澈以为自己任务结束,没曾想谭乐蓦地抬头道:“哎,你是怎么想的?每天下了课还要来打工,也不嫌累得慌。干嘛不选周末,不是更轻松?” 在谭乐眼里,这只是个普通的问题,但程澈听来,却尤为尖锐。因为真实原因不便公开、难以启齿。 程澈含糊地说:“周末有事。” “什么事啊?”谭乐狐疑道,“难道你周末还要打一份工?” 第25章 并非谭乐穷追不舍,只是他不太理解,像程澈这种性格淡然、人际关系简单的人,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每个周末都抽不开身。 “不是,”程澈蜷起手指,蹭了蹭鼻尖,“一点私事。” 谭乐自认情商不高,但他看得出来,程澈是不愿他再追问。他撇撇嘴:“行吧,你也别太辛苦,钱这个东西,该问家里要就问家里要点,别太有心理负担。” 程澈简直不知道作何回答。谭乐多半是把他误解成那种要靠勤工俭学补贴家用的穷苦学生了。 他家里条件的确一般,不过也没到一贫如洗的地步。之所以选在工作日打工,都是为了沈誉那个“以后”。 他只是想尽可能地和沈誉多相处一会儿罢了。 程澈视线扫过话筒,随便找了个话题:“刚刚那首歌挺好听的,以前好像没听过,歌名是什么?” 其实很刻意,但似乎歪打正着,谭乐双眼瞬间焕发出神采:“你觉得好听?” “好听啊。”借口是真的,但好听也是真的。程澈在各个方位仔细听过,曲调抓耳,歌词也很有意境。 “没有歌名,”谭乐仿佛遇见知音一般,激动得满面红光,“是我的原创!” 程澈讶异:“你会写歌?” “我自学的,”谭乐说,“以前也在网络平台发表过几首,全都石沉大海,但凡有一首红了,我也不用到处找地方驻唱了。” “那,”程澈抿了抿嘴唇,“你还会接着写吗?” “当然了,”谭乐斩钉截铁,“我不会放弃的,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原创歌手!” 程澈看着他,有一点感慨,又有一点羡慕:“祝你成功。” “你呢?”谭乐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这个词太大了。程澈没有梦想,只有目标。 他现阶段的目标是完成交换,下一阶段的目标是顺利毕业,最好再拿个优秀毕业生,更远一点的目标是从事一份高薪职业。 但谭乐想要的答案显然不是这些。 程澈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当个白领?” “这是什么梦想?”谭乐瞪着他,脸上写着“不可理喻”四个大字,“梦想怎么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 “可我也没有其他梦想。” 谭乐纠正道:“梦想也不一定就是事业。你想做的事都可以是梦想啊,比如环游世界,比如去非洲喂河马,再比如和喜欢的人在热气球上接吻。” 程澈不想环游世界,也不想去非洲喂河马,更没想过和沈誉在热气球上接吻。 准确的说,他就没想过和沈誉在一起。 也许是艺术家的天分作祟,谭乐痴迷的东西都太遥不可及了。 而程澈在乎的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 之后的每个工作日,程澈都往返于公寓、学校、餐厅三点一线之间。 周末,他和沈誉的二人购物活动如期举行。沈誉遵守约定,没再和他争夺付款权,很老实地执行了轮班制度。回到家,程澈主厨,沈誉打下手,周周如此。 程澈特意预留出珍贵的周末,但奇怪的是,沈誉居然也没太多社交,几乎每周都安安心心在家做饭。 沈誉在打杂方面进步神速,起初连切菜都很生疏,后来什么起锅烧油、搅打上劲通通不在话下。 十月中旬,沈誉撸起袖子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接到了吴闻雪打来的电话。 “月底去奥地利滑雪,我买单。”吴闻雪开门见山。 十月末是法国的万圣节,学校往往会借此由头放一段时间的假,多则两周,少则一周,学生们称之为“秋假”。 “富婆好大方。”沈誉一只手抓着手机,只能单手把蛋敲进碗里。 “我男朋友过生日,这点排场还是有的,”吴闻雪说,“我租了一个别墅,我们可以玩一整个星期。” 沈誉淡淡道:“知道了。” “对了,”吴闻雪叮嘱道,“把澈澈也叫上。” “……”沈誉语气不善,“澈澈是谁?” “别装傻。” 沈誉:“你们很熟吗?” 他记得,程澈只和这些人见过一次而已。 吴闻雪在那头玩味地笑了起来:“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沈誉想,吴闻雪总是这么莫名其妙。 “别着急,等我恢复单身了你还是有机会的。”吴闻雪大笑道。 沈誉毫不留情:“我挂了。” “先别挂,”吴闻雪一秒不敢耽搁,“我说真的,程澈应该不回国吧,带他一起来嘛。” “我问问他吧。” “嗯嗯,”吴闻雪阴阳怪气地说,“快去问。” 程澈人在厨房,听力功能健全,早就注意到沈誉通话时提了他的名字。他拿着筷子给锅里煎着的豆腐翻面,实则一直在留意沈誉的动作。 沈誉把手机插进口袋,果然下一秒,就冲他走了过来。 “马上放秋假,你没有别的事吧?”沈誉问。 程澈把豆腐一块一块夹进盘子:“我晚上有兼职要做。” “可以请假或者换班吗?”沈誉道,“吴闻雪请我们去奥地利滑雪,顺便住一个星期。” 电磁炉熄了,程澈转过身,面朝沈誉问:“我们?” “对,”沈誉戳了戳他的腰,“你,和我。她希望你也去。” “她为什么要请我?” “给她男朋友庆祝生日,人越多越好吧,她爱热闹,”沈誉信口胡诌道,“可能到时候让我们帮忙准备个惊喜什么的。” 既然吴闻雪专门邀请了他,不去不合适。但他和吴闻雪几乎没有交情,平白无故欠这么大一份人情,他不知道该怎么还,好在能稍微出点力,这让程澈高兴了一些。 “我们要带礼物吗?”程澈道。 “你不用管这个,”沈誉说,“我会送的。” “那是你的礼物啊。” 沈誉定定地注视着他:“什么你的我的?你为什么老要和我划清界限?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澈腹诽,是沈誉分得太不清楚了,有钱人就是对钱没概念。 沈誉能够无私地把财富共享给他,他却不能心安理得占沈誉便宜。 “我们是,”程澈艰难地说,“朋友,我只是不想单方面欠你太多。” “那你放心好了,”沈誉移开眼神不再看他,“就像吴闻雪说的那样,我很小气的。你欠我一次,我就记一笔,最后让你一口气还清。” 第22章 入秋以后,巴黎的天气总不是太好,哪怕不下雨,也常笼罩着一层阴沉沉的雾气。 但众人出发前往奥地利的那天是个晴天。 法国虽然雪场众多,可往往在圣诞节前后才会陆续开放,最快也要等到11月下旬。 而奥地利的索尔登雪场坐落在阿尔卑斯山的北麓,拥有两座冰川。每年9月,北半球大部分地方还暑气逼人,这里就已进入了雪季。 距离索尔登最近的城市是因斯布鲁克,从巴黎过去并没有直达航班。程澈一行六人经法兰克福转机,足足花了六个小时才在因斯布鲁克降落。 吴闻雪在当地提前租了一辆九座的商务车,所有人一下飞机,就被原封不动地装进车里。紧接着又是一个小时的颠簸,此行的目的地——索尔登小镇才算进入大家的视野。 商务车在一栋附带院子的二层别墅前停下来。胡莹没进屋,说是要去附近的超市逛逛。 几位男士负责将行李搬进客厅,吴闻雪则在楼上楼下四处转悠。 沈誉最后一个进门。他把行李箱丢在玄关,然后长腿一迈,一屁股坐在林博锐旁边。 程澈用余光瞄了沈誉一眼。一周前,他们就“划清界限”一事进行了一番思想碰撞,那之后,两人看似还是正常相处,实际一直不尴不尬。 不过也好,沈誉不会再整天上手,做出一些摸头喂零食之类的令人多心的举动。 他也可以少一些旖旎的幻觉。 吴闻雪视察完毕,从楼梯上下来,拍拍手道:“咱们把房间分一下吧,我刚刚看过了,一共五间卧室,都是大床。” 林博锐摆弄着手边的摆件:“情侣住一间。” “两对情侣两间,还有三间房,胡莹是女孩子,给她一个单间,沈誉也单间吧,”吴闻雪向程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澈澈,你和林博锐挤一挤?” “我没……” “意见”两字没出口,程澈的话就被打断。沈誉说:“程澈和我一间。” 吴闻雪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那也行。” 程澈没有贸然开口,他拿不准沈誉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和他缓和关系吗? “哟,”林博锐一只手搭在沈誉肩膀上,“对我这么好?” “把那间最小的、采光最差的给林博锐。”沈誉冷冷地说。 “没有那种,房间都差不多,楼下两间,楼上三间,”吴闻雪又问,“沈誉,你想住楼上还是楼下?” 第26章 沈誉言简意赅:“楼上。” “我也住楼上,”林博锐嘻嘻哈哈地说,“我建议情侣都住楼下,免得我们大晚上听见噪音。” “那干脆你和胡莹两个单间的住楼下,其他人都住楼上,”吴闻雪眼珠一转,对林博锐说,“你又知道沈誉晚上不会发出噪音?” 沈誉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吴闻雪只是想抖个机灵,结果好像又惹到了沈誉,她大脑飞速运转:“呃,我是说,打呼噜。” “我不打呼噜。”沈誉斜睨着她。 “这我上哪知道去,”吴闻雪转向程澈,笑容洋溢,“澈澈,你来监督,看他到底打不打呼噜。” 程澈还陷在沈誉那句“我和程澈一间”里,后面的对话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耳边掠过,程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起初是琢磨沈誉的用意,后来演变成思考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平躺着睡还是侧着睡?万一他睡相不好怎么办?万一说梦话了怎么办?万一……万一…… 直到吴闻雪喊他的名字,程澈才恍然回神。正不知所措,敲门声适时响起,程澈猛地站起来:“我去开门。” 屋外寒风凛冽,胡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提着大包小包,携着满身冷空气蹿进客厅:“闻雪,我买了点吃的,晚上就不出去吃了吧。” 吴闻雪忙上前接过东西:“你太棒了莹莹,正好老李也快到了,我得去接他们,估计要七八点回来。” 老李和他女朋友从里昂过来,和他们不是一条路线,到达时间也要更晚一些。 胡莹说:“你去吧,晚餐我来搞定。” “对了,”吴闻雪道,“房间给你留了个单间,你要住楼上还是楼下?” “你们都选好了?”胡莹疑问道。 “老李反正来得晚,把挑剩下的给他,我也无所谓,看你,”吴闻雪耸肩,“楼下两间没人选,楼上还有一间。” “那楼下吧,”胡莹想了想,“离厨房近,夜里饿了还能来吃点。” 吴闻雪勾起半边嘴角,五根手指一抓一放:“哎呀,有些人的愿望要破灭了。” 林博锐切了一声。 胡莹迷惑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吴闻雪掏出车钥匙,扔给她男朋友,“我走了,莹莹,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好嘞。”胡莹脱下帽子手套,将刚买的新鲜水果拿到厨房清洗。 程澈见她一个女生忙前忙后,心里过意不去,便跟上去道:“要做什么?我也一起吧,多个人效率高些。” “那就麻烦你啦,”胡莹抬头,视线越过程澈的肩头直抵客厅,沈誉和林博锐正翘着二郎腿不动如山地玩手机,“那两位都是大爷,指望不上的。” 程澈没言语,扭头望了一眼沈誉。 胡莹抖了抖沥水筐:“晚上吃牛排,袋子里有些配菜,你帮我处理一下哦。” 程澈点头:“好的。” 购物袋敞开摊在客厅茶几上,程澈翻了一下,里面装有土豆、西蓝花、口蘑等等。他把这些菜单独拎出来,刚回到厨房门口,沈誉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程澈定在原地:“呃……” “我来。”沈誉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 池子里水位渐渐攀升,沈誉把菜一股脑地倒进去,然后面无表情地揉搓起来。 胡莹没见过这种场面,在一旁无声地张大了嘴。 整间屋子只剩林博锐一个闲人,他坐立难安,只好跑到厨房围着沈誉绕圈,一边绕一边怪腔怪调地说:“我靠,我说谁这么贤惠呢,原来是我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沈公子!” “不干活就滚远点,”沈誉兀地抬手,水花四溅,甩了林博锐一脸,“少在这里碍手碍脚。” 胡莹见势不妙,叫道:“林博锐,这柜子太高了我够不着,你能过来拿下餐具吗?” “哦哦,马上。”林博锐后撤两步,不敢再造次。 上午汇合以来,交通工具更换了好几次,但沈誉一路上话都很少。林博锐还当他在装深沉,现在看来是心情不好。 至于心情坏的原因,林博锐不太关心。他只要不被沈誉吃的炸药波及到就好了。 沈誉洗完菜,开始削土豆。 别墅里没有专用的去皮刀,沈誉只能用水果刀一块一块地将皮刮下来,极不顺手。 程澈背对着沈誉腌渍牛排。他不是笨蛋,沈誉的情绪表露得如此明显,他当然看得出来。 难道沈誉还在因为“划清界限”生气? 程澈确实想和沈誉保持安全距离,一个人默默暗恋,但他不想看到沈誉不开心。 是不是应该哄哄他?程澈没哄过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更何况,他也不能完全确定沈誉火气的来源,万一弄巧成拙就更糟了。 程澈给牛排撒上黑胡椒,心不在焉地涂抹着,却听背后猝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嘶”。 “怎么了?”程澈塑料手套都来不及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沈誉身边。 沈誉左手一松,土豆掉进水里。他右手握着刀,左手食指指腹上被蹭掉了一层皮,正在慢慢往外渗血。 “没事。”沈誉生硬道。 程澈把塑料手套扔进垃圾桶,抓着沈誉的左手观察了一下,创口不算深,但面积有点大。 “你这不能再沾水了,”程澈印象中,门厅斗柜上放置了一个急救箱,“你跟我来。” 急救箱里有一些基础药品,程澈取了一根棉签,沾上碘伏给沈誉消毒。 沈誉没比程澈高几公分,只有程澈低头的时候,他才能看见对方的发旋。沈誉盯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憋不住道:“礼物我已经送了。” “我知道。” 今天早上,吴闻雪和她男朋友开车来公寓楼下接他们,程澈亲眼看见沈誉递过去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我说是我们俩送的。”沈誉又说。 程澈撕了一片创口贴:“嗯。” “你怎么不说欠不欠了?”沈誉咬紧后槽牙。 “你不是让我攒着还吗?”程澈将吸收垫覆盖在沈誉的伤口表面,轻轻粘合上胶带。 “我那是,”沈誉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算了。” 程澈包扎完毕,抬眼发现自己的额头几乎要贴上沈誉的鼻尖,他心内一颤,赶紧拉出间隔。 他的这点小动作被沈誉尽收眼底,沈誉脸色又是一黑:“你就这么不想挨着我吗?” “我没有。”程澈有气无力地辩解道。 “你和林博锐不熟,我怕你尴尬,没让你们在一间,”沈誉说,“我错了,你是不是更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程澈不知道沈誉为什么突然胡搅蛮缠了起来,他决定还是说点软话,让沈誉高兴一下。 “沈誉,你是我来巴黎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从来没有不把你当朋友,也没有想和你划清界限,相反,你是,”程澈顿了一下,“很重要的朋友,所以,如果你为我做的比我为你做的多太多,我会觉得很惭愧。” 这段话有点绕,但已经是程澈这辈子说过的最直白的话了。 好在效果显著,沈誉的表情瞬间明朗:“为什么要惭愧?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想做,你安心接受就好了。” 第23章 虽然伤势轻微,但毕竟是伤员,沈誉被发配到餐厅和林博锐一起摆餐具。 林博锐见沈誉哼着歌儿把刀叉码得整整齐齐,心想,这神经病阴晴不定的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凑近沈誉:“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沈誉金口一开:“讲。” “我们初中班上那个,家里做国际贸易的,张途彦,你还记得不?” 沈誉略微思索片刻:“确有此人。” 林博锐:“他下个月来巴黎出差,想约我们吃顿饭,问你可否赏光一叙?” 下个月,也就是十一月。 沈誉挑眉:“他几号来?” 林博锐打开手机查阅聊天记录:“13号来,19号走,中间他要谈生意,说要么13号当天聚,要么临走前一天,18号。” “18号不行,没空,”沈誉想也不想,“13号吧。” “真没空假没空啊?”林博锐将信将疑,“还有三个礼拜呢,你这么早就能知道没空?” “说了没空就是没空,”沈誉下意识看向厨房,“我有安排了。” 林博锐挠头:“什么安排啊?神神秘秘的。” “和你无关的安排。” “……”林博锐一哽,“微臣告退。” / 八盘牛排端上餐桌,吴闻雪他们还在路上。 人没齐不能开饭,别墅四人只能吃点水果打发时间。 林博锐面前堆满果皮,嘴上还叼着一颗提子:“沈公子,你生日想好怎么过了吗?” “干嘛?”沈誉瞥他,“你又有想法?” 林博锐嘿嘿笑道:“去乡下租个城堡怎么样?” 第27章 胡莹道:“沈哥生日那会儿学校还没放假吧?” 林博锐大手一挥:“推迟到寒假。” “行,”沈誉不疾不徐地说,“这件事我全权交给你来操办,费用你也一并出了吧。” “不合适吧,”林博锐拼命摇头,“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这不是问题,”沈誉剥了个橘子,分了一半给旁边的程澈,“我马上就可以任命你为我的女朋友。” 林博锐呲着牙,嘴角往两边扯:“这么重要的职位,我可不敢空降,还是竞争上岗吧。” “竞争也得有标准啊,”胡莹也加入进来,“要不然怎么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 林博锐“哦”了一声,语调颇为曲折:“你对这个岗位也有兴趣?” “不敢有,不敢有,”胡莹笑道,“我就是好奇沈哥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程澈不自觉攥紧掌中的橘子,结果被迸了一手汁水。幸好没人发现,他抽了几张餐巾纸,故作镇静捏在手里。 放在平日,沈誉绝对不会理会胡莹的提问。但他现在很愉快,所以他和颜悦色地说:“我真没想过,你们找对象难道是预设一个固定的形象,然后把每个人往里套吗?” “多少有点要求吧,”林博锐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长相、身高、性格、学历,不可能完全没有。” 沈誉闭上眼睛,脑海中似乎是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人影,可他什么也看不清。 沈誉睁开眼,笃定道:“没有。” 程澈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手里的餐巾纸,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仿佛有什么落空了。 林博锐痛心疾首:“这是还没开窍啊!” “谁没开窍?” 房门响动一下,沉甸甸的冷空气全数涌了进来,吴闻雪几人站在门口,瑟缩着身子,紧紧拢住羽绒服。 屋里开着暖气,温度宜人,大家都穿得单薄。 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胡莹牙齿打颤,她倒吸一口凉气:“闻雪,关门啊。” “哦,好,”吴闻雪伸手关门,“你们聊什么呢,谁没开窍?” “在聊我的22岁大寿。”沈誉抢在前面道。他略过了后面关于理想型的讨论,否则吴闻雪肯定要抓着他不放。 “对哦,你生日也快了,”吴闻雪若有所思,“什么时候来着?” 沈誉抱臂:“不准提醒她。” “试探我?我记着呢,”吴闻雪嘚瑟道,“1月23号,没错吧。” 插科打诨半天,总算获取了点关键情报,程澈在心里记下,1月23日。 沈誉冷哼,脸上却是笑着的:“算你过关。” / 吃完晚饭,程澈先去洗澡。 沈誉轻伤不下火线,顶着受伤的手指,坚持要和林博锐、老李三排上分。 水汽氤氲间,舟车劳顿的疲惫被一扫而空。程澈淡定地擦拭身体、吹干头发,直到钻进被窝,他才终于有了点要和沈誉同床共枕的实感。 他告诉自己,这很普通、很正常,大家都是同性,他一定会像面对大学寝室里的男同学一样心如止水。 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稍晚一些的时候,沈誉回到卧室。程澈眼睛盯着手机,看似神情专注,实则内心惶恐,如同一位刚进宫的、等候初次临幸的嫔妃。 沈誉倒没什么异样,拿上毛巾牙刷直接进了浴室。水声哗啦啦地响起,程澈愈发心神不宁起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蠢。 少时,水声停了。 程澈耳尖微动,起身靠在床头,再次举起手机,尽量把自己的脸藏在屏幕后面。 自然一点,程澈想,切记,切记,自然一点。 浴室灯光一暗,沈誉人已经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还在往下淌水,上身赤裸,仅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没有遮挡的地方,六块腹肌清晰可见。 程澈把脑袋压低了点,耳朵又有发烫的趋势。他暗中观察过,沈誉空闲时间不是在书房打游戏,就是在客厅打游戏,根本没见他锻炼。 也不知道怎么维持的身材。 沈誉蹲在床边翻了会儿行李箱,喃喃自语:“真没带。”而后仰头道:“程澈,你有带多的睡衣吗?” “有是有,”程澈确实另有一套换洗睡衣,“不过是旧的,我以前穿过。” “那有什么,我没那么挑剔吧?”沈誉说,“又不是内裤,洗干净了不就得了。” 程澈:…… 倒也没错。 天平在沈誉光着身子睡觉和沈誉穿他的贴身衣物之间摇摆了一下,程澈选择贡献出自己的睡衣。 他将睡衣递给沈誉,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坚毅神情。可沈誉还是看出了不对劲:“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是不是巴黎和这边温差太大,着凉了?” “不是,”程澈赶忙否认,“就是,暖气太高了,有点热。” “很热吗?”沈誉关切地望着他,“那个医药箱里有没有体温计?我去拿来量一下。” 程澈固执道:“真的不用,我挺好的,没发烧也没感冒。” 夜深人静时分,大家都各自休息了。沈誉在别墅里上上下下,难免会打扰到别人。 再说,万一吴闻雪他们跑来探望,发现端倪怎么办? 据说女生都是很敏锐的。 既然程澈坚决不从,沈誉也只好作罢。他用手背覆上程澈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没察觉出明显的差别。 “好吧,”沈誉说,“如果哪里不舒服,千万和我说,不要逞强。” “我没有不舒服,”程澈的目光不知该往哪放,“你先穿上衣服吧,别冷着了。” 沈誉又迷惑了。到底是热还是冷,程澈没生病,为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两人体型相差不大,充其量是沈誉轮廓线条更为优越,而程澈更瘦一点。沈誉换上程澈的睡衣,不长不短,还算合身。 程澈无言叹息,他将和这套衣服永远地说再见了,去箱底待着吧。 沈誉回到浴室把头发吹至半干,出来时顺手关掉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他扑上床,把自己塞进被子:“滑雪挺消耗体力,早点睡吧,养精蓄锐。” 程澈听话地合眼。他作息规律,入睡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然而今天,来自十几厘米之外的、不轻不重的呼吸声,一直提醒着他这张床上另一个人的存在。 黑暗中,人会失去对时间流速的感知力。程澈清醒地躺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沈誉睡着没有。 他悄悄翻过身,然后心脏差点停摆。沈誉正面朝着他,冲他眨眼。 四目相对之际,沈誉先发制人:“你没睡啊。” 程澈很难解释自己没睡的原因,只能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也没睡。” “我在酝酿,这个点我睡不着,”沈誉突发奇想,“你想不想听睡前故事?” 程澈上一次听睡前故事还是在幼儿园。他想象了一下沈誉声情并茂地演绎三只小猪或者白雪公主,好像也不是不行。 程澈把枕头往上抬了一点:“你说。” “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住着一个独居的年轻人。一天凌晨,他从睡梦中醒来,手机屏幕恰好亮着,上面写着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生日快乐?下来挪车?还我命来?” “都不对,”沈誉霍地靠过来,改用气声,“那句话是,我在你床底下。” 程澈愣了一下,抓住床沿。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沈誉继续道:“他大惊失色,往床下看,里面空荡荡的。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上面发来了一句新的话。” “什……什么?”程澈说话有些结巴,他和沈誉离得太近了。 沈誉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几乎是贴在他的耳朵上说:“我在你身后。” 程澈:…… 爱在哪在哪吧。 程澈的紧张不似作伪,沈誉以为他被吓到了,兴致勃勃道:“这个故事怎么样?” 程澈听说过吊桥效应。在强烈刺激的环境中,人们会误将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血压升高这些生理反应当成对身边人的心动。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吊桥逆效应? 讲完故事,沈誉躺回原来的位置,程澈心率恢复如常:“这为什么是睡前故事?” 沈誉:“吓晕了就睡得着了。” “……”程澈紧闭双眼,很配合地叫道,“啊,我晕了。” 沈誉轻笑一声:“是我哥说的,他比我大很多,我五、六岁那会儿,他都成年了。我爸妈可能是想让我们培养一下感情,每次他放假回家,就强迫他带我睡觉,他应该也挺烦的,所以故意讲鬼故事……” 沈誉沉浸在回忆里,讲得口干舌燥,等回过神来,程澈已然成眠。他呼吸平缓,睫毛轻轻垂落,睡相很乖巧。 不管过程如何,他的睡前故事也算是奏效了。 沈誉盯着程澈看了许久。很多话他不能对林博锐说,不能对吴闻雪说,但在程澈面前,可以毫无顾忌地宣泄出来。 第28章 因为前者是他出生自带的朋友,和他的家世牢牢绑定,而程澈是他从天而降的朋友,脱离一切圈层,只与他产生关联。 困意渐渐入侵,沈誉说:“晚安。” 第24章 早上七点,程澈的生物钟准点报时。 昨晚,他在沈誉的倾诉中入眠。其实他也想多了解一些沈誉的事,可是沈誉的声音很好听、普通话很标准、语气又和风细雨,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程澈发誓,如果再有下次,他一定会认真听讲。 根据养生专家的说法,刚睡醒不能立马坐起。程澈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缓缓睁眼。 虽然这一觉睡得很沉,但程澈总觉得被子变重了许多,甚至于让他有一种轻微的窒息感。 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程澈全身血液几乎倒流。 沈誉像只八爪鱼一样盘踞在床上,用半边身子将程澈死死锁住。 在这样的窘境之下,程澈想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 他动了动手臂,尝试着把四肢抽出来,结果引发了连锁反应。沈誉哼了一声,侧身将右手直接搭在了程澈肚子上。 程澈被禁锢得更紧。他隐隐感觉到某个部位正在蠢蠢欲动,犹豫要不要叫醒沈誉,就在这时,另一边床头柜上,沈誉的手机欢快地振动起来。 得救了。 沈誉在床上滚了一圈,凭借肌肉记忆伸手按掉闹钟。 趁这个机会,程澈悄无声息地跳下床,抓起几件衣服冲进卫生间。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沈誉正目光呆滞地倚在靠背上。听到开关门的动静,沈誉撩起眼帘晃了他一眼:“早上好。” 大概是刚刚苏醒,面部肌肉还没被完全激活,沈誉脸上呈现出程澈从未见过的疏离神色。他的五官长相本就偏冷,配上目空一切的表情和凌乱随意的发型,有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气质。 程澈很不争气地心动了一下。他应了一句早上好,然后低着头走到床边,将叠好的睡衣放在枕头旁边。 “你怎么起这么早,”沈誉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衣服都换好了。” “我早点收拾,这样就不用两个人轮流等卫生间用了。” “为什么要去卫生间换衣服?”沈誉不解,“在这儿换不就行了?” 程澈哑然,半晌才道:“可能因为,我是南方人吧。” “哦,好吧,”沈誉掀开被子,在床底下找了一会儿自己的拖鞋,“不是很懂。” 半小时后,沈誉变回了程澈熟悉的那个潮人。两人一同下楼,到客厅和大部队集合。 在镇上吃过早餐,一行人直奔缆车站。 此前,程澈从没接触过滑雪,自然也没有雪服、雪板、雪鞋之类的用具。 好在缆车站附近就有一家雪具店,程澈试好装备,又租了一套双板。 国内虽然单板盛行,但欧洲主流还是双板,雪场条件也更适合双板。程澈连业余爱好者也算不上,勉强只能说是个游客,所以还是选择了更易上手的双板。 他抱着板子走出雪具店,沈誉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张票。 “他们都上山了,我们也走吧。”沈誉扬了扬下巴,却不是冲着缆车的方向。 程澈有点懵:“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吗?” 沈誉沉吟道:“以你目前的水平,就算上去了也只会被救援车拖下来。” 滑雪本质是一项极限运动,程澈无法反驳:“那我们现在去哪?” “坐车去新手区,就在村里,”沈誉理所当然地说,“我先教你基本的技巧。” 新手区都是缓坡,不少滑雪学校的学生在此练习。 程澈穿上雪板,先从蹬板卡刃学起,再慢慢进阶到制动、转弯。 沈誉说要教他,并不是随便说说。沈誉教得认真且耐心,不停地帮他纠正动作,中途有几位华人雪友听见他们说中文,还以为沈誉是哪家机构的一对一私教,专程来问程澈在哪儿请的。 程澈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朋友。” 继而,他收获了一堆“你朋友真好”的感叹。 程澈下半张脸都藏在口罩里。他抿抿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无论如何,一天下来,程澈算是驾驭了新手区的全部雪道。于是第二天中午,他终于坐上通往雪场的缆车。 如果说山下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现代化小镇,那沿着索道一路上升,截然不同的风光渐渐出现在程澈的视野当中。 入目皆是茫茫的白,山丘连绵起伏,一望无际,极为壮观,让人不禁思考起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 然而下了缆车,眼前的景象却并非程澈想象中那般原生态。四周热闹非凡,不远处有一栋规模颇大的全透明玻璃建筑,从外面就能看见许多食客坐在窗边用餐赏景。 得知程澈和沈誉上了山,吴闻雪发来消息,让他们直接去餐厅二楼。 吴闻雪订了一张八人方桌。程澈上去时,其余六人都已到了,只剩两个相连的位置空着。 两人一入座,吴闻雪就托着下巴道:“澈澈,学得怎么样?” “滑行、刹车应该没问题。”程澈对上初级道还没太大把握,但沈誉花了那么长时间指导陪练,他也不能说不好。 “那就好,”吴闻雪道,“本来我还打算给你找个教练,结果沈誉非要亲自教你,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老李道:“怪不得这两天没看到沈公子,我还当他躲在房间睡觉呢。” 沈誉扫了吴闻雪一眼:“我那不是为了让你少破费一点吗?” “好好好,”吴闻雪不置可否,“就当是为了我。” 午后,众人酒足饭饱,找了一条雪况相对较好的蓝道滑雪。 欧洲雪道通常分为绿道、蓝道、红道、□□四个等级,难度依次递增。但索尔登没有绿道,最简单也是蓝道。 程澈踏着板子艰难地爬到坡顶,视域骤然开阔,前方雪面尽管宽敞平滑,却也有着不容轻视的陡峭弧度。 雪道上雪粉飞扬,除了高手呼啸而过时带起的,更多的是学艺不精的新手变着花样摔跤时溅起的。 程澈本就心里没底,好不容易攒起一点勇气,此时也灰飞烟灭了。 “怎么滑啊?” “上午不是练得好好的吗?”沈誉站得松弛,“上午怎么滑现在就怎么滑。” 程澈觉得不能这么类比。上午是新手区,现在是蓝道。而新手区和蓝道的区别,就好比儿童摇摇车和重型卡车的区别。 “我怕撞到他们。”程澈道。 沈誉:“那我在你前面,你只管跟着我,顶多会撞我,不会撞到别人。” “可我也不想撞到你。” “没关系,我很耐撞的,”沈誉笑了笑,利落地滑开几米,“走了。” 程澈无奈,只好身体前倾,跟着滑了出去。 沈誉没有过度炫技,一路下坡滑行得相当平稳。 程澈在后面维持着不远不近的间距,逐渐也找回了一点自信。 两人的雪板在雪面上划出四道流畅的轨迹。 好像确实没那么恐怖。 但在转过一个弯道后,程澈发现,自己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为确保雪面平整,雪场会在每天早晚没有开门放客的时段进行压雪工作。但营业期间,随着滑雪者的频繁活动,雪面被推移和压实,形成了一个个起伏的鼓包。 对于高手而言,这些鼓包是挑战,可对于程澈这种新手来说,鼓包就是灾难了。 经过第一个鼓包时,程澈尚且能调整重心、控制速度。等他在陡坡上被一连颠了好几下后,脚上的两块板子也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控。 程澈动用了一切他能想得起来的操作,全都无济于事。 只能用最后那个办法了。 摔刹。 眼见和沈誉的距离越来越近,程澈顾不上那么多,大声喊道:“沈誉!” 沈誉娴熟转身。 程澈张牙舞爪地俯冲下来:“让开!” 沈誉闻言眉毛一拧,非但没有让开,还张开双臂,不慌不忙地迎了上来。 摔刹的希望破灭,程澈无计可施,只能任凭自己撞进沈誉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个人齐齐陷入雪中。程澈狼狈地趴在沈誉身上,虚弱地说:“你在干嘛?我不是让你躲开吗?” “你在干嘛?”沈誉反问,“我不是让你撞我吗?” 程澈:…… 倘若这是一部偶像剧,那么下一秒,镜头一定会对准他们,开始三百六十度转圈,记录主角的唯美吻戏。可惜这不是偶像剧,他和沈誉也不是男女主角。 程澈挣扎着坐到一边:“你没事吧?” 沈誉轻松自如地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我没事,你能站起来吗?” 程澈没去拉沈誉的手。他捡起掉落的雪杖,依靠自己的力量灰溜溜地爬了起来:“可以,继续吧。” 第29章 远处,吴闻雪因为体力不支,正停在雪道边缘休息,恰好瞥见这一幕。她用手肘碰了一下胡莹,冲沈誉二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胡莹心领神会,回以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反倒是林博锐嚷嚷起来:“我靠!你们看到没有?每次我摔个狗吃屎,也没见沈誉搭把手扶一下,还要对着我冷嘲热讽,他今天哪根筋搭错了还是鬼上身了,居然主动跑去当肉垫?” 这也是个冥顽不化的。 吴闻雪乜他一眼,摇摇头,和胡莹手牵手滑远了。 第25章 入夜。 程澈坐在床边看沈誉指腹的伤口,虽然还没完全结痂,但已经开始慢慢愈合。 掩着的房门那边传来响动。 有人咳了几声:“那个,衣服都穿穿好啊,我要进来了。” 是吴闻雪。 沈誉不耐烦道:“直接进。”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吴闻雪鬼鬼祟祟地从后面钻出,将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收纳包轻轻放在地上。 沈誉视线掠过,扬眉道:“相机?” “没错,”吴闻雪用后背顶住门,“里面有两台相机和一个三脚架,你们俩明天帮我拍个视频记录一下呗。” 程澈当然没忘这趟奥地利之旅是为了什么。沈誉告诉他的时候,就提到要帮吴闻雪准备给男友的生日惊喜。 但沈誉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他也没想到吴闻雪还真设计了惊喜环节。 “可以啊,”沈誉说,“随你差遣。” 吴闻雪:“澈澈呢?” 程澈立马站起来:“我也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们啦。”吴闻雪粲然一笑。 沈誉弯腰打开收纳包,拿出镜头掂了掂:“还是双机位,具体什么要求?” "倒也没什么,"吴闻雪摆摆手,“烟花之类的道具我都让老李开车进城取了,你们下午稍微早点回来,在院子里找个隐秘的地方架相机,最好同时拍到烟花和人,等我们都进屋了,你们再手持设备进来拍。” 沈誉打趣道:“明白,吴导。” 程澈没用过单反,担心拍出来的效果不能让吴闻雪满意:“可能我拍得不是很好。” “哎呀,又不是拍电影,哪有什么好不好,”吴文雪浑不在意,“到时候你就按录制键,然后什么都别碰,把人拍进去就行,再不然你问沈誉,他很会拍。” 程澈想起自己抵达巴黎第一天,曾请沈誉帮忙拍过照,确实拍得很不错。 吴闻雪瞄一眼手机:“估计他快洗完澡了,我得赶紧回去,就这个事,谢啦。” “慢走不送。”沈誉目送她离开,刚想抬手关门,吴闻雪又重新探头回来。 “对了,澈澈,沈誉晚上睡觉打呼噜吗?” 程澈不懂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事实上,这几天都是程澈入睡更早,他也不清楚沈誉打不打呼噜。左右没被吵醒,所以,应该是不打的吧。 “好像不打。”程澈回道。 吴闻雪点头,嘴角难掩笑意:“那挺好。” “无聊,”沈誉握着门把的手使了点劲,将吴闻雪拱了出去,“管好你自己。” / 一觉醒来就是吴闻雪男友的生日。 除了活动主办方吴闻雪和寿星本人外,其余六人各有分工。 老李和林博锐负责放烟花,胡莹和老李女友两个女孩负责室内装饰,沈誉和程澈则负责全程跟拍。 按照吴闻雪的指示,他们在清场之前就回了别墅。 沈誉脱下滑雪服,换上舒适的毛衣,又在外面套了一件羊绒大衣。 程澈没那么注重形象,穿着一身滑雪服,在客厅里帮女生们打气球。气球打得差不多,他又跑到后院,协助林博锐排布烟花阵型。 等到布置好别墅,和吴闻雪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众人各就各位。 沈誉在树后架设相机、调节焦距。 程澈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的手指灵活地在一排排复杂的按键上点来点去,取景屏幕里的画面也随之变得清晰明亮。 “好复杂。”程澈道。 “没那么复杂,”沈誉摊开手,“你那台拿来。” 吴闻雪一共带了两台相机,一台相对专业,一台是入门级别的微单相机。 程澈手上就是那台微单。他顺从地把相机递过去,沈誉开机后,简单讲解了一下拍摄模式,又告诉他怎么对焦变焦。 “知道这些就够了,”沈誉道,“今天没时间,你要是想学,回家我再教你。” 程澈接回相机:“你怎么什么都会?” “没有吧,碰巧而已,”沈誉笑了起来,“我哥天天骂我会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这是沈誉第二次谈及他哥,上一次程澈听到一半睡着了。 “你哥是不是对你期望很高?”程澈道。 沈誉直截了当:“不是,你把他想得太好了,他只是看不惯我罢了。” 程澈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几个堂表弟妹,关系也不亲近,逢年过节才会走动一下。这种豪门的亲情纠葛,实在是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可是你不惹事,不乱玩,又没有不良嗜好,我还以为你这种属于模范富二代呢,你哥干嘛要看不惯你?”程澈发自内心地问道。 沈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不要给我送个锦旗挂家里,上面就写,‘模范富二代’。” 程澈:…… 沈誉又笑了好半天才道:“他怎么想不重要,你这么认可我,我挺开心的。” 正说着话,两人的手机在同一时间振动了一下。 “他们人快到了吧。”沈誉猜测。 昨晚,吴闻雪特意为庆生活动拉了个临时群,以便随时通气。 沈誉打开手机,微信置顶下面第一个就是这个群。 最新消息来自一分钟前。 【wwx:来了来了,预备备!】 程澈问:“我现在开机吗?” “不用,”沈誉调整了一下曝光度,“你那个噪点太多,到屋里有光了再用,我要开始录了。” “嗯。”程澈屏气凝神,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被收录进去。 不多时,街道上出现了一对情侣的身影。 程澈在心里倒计时。 三、二、一。 就在吴闻雪挽着她男友踏进院门那一刻,烟花骤然升空。 宁静的夜空被瞬间点燃,连路过的游人也情不自禁驻足惊叹。 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吴闻雪男友看起来真的对眼前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满脸惊讶地在漫天花火下愣了会儿神,随即揽住女友的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面对此情此景,程澈一个局外人却莫名地手足无措起来。 人家可以无所顾忌地当众接吻,不代表他可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幸好他还有一台相机,能够掩饰尴尬。 程澈刚准备研究一下相机的使用方法,沈誉却突然侧过身,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人按在自己胸膛上。 毫无防备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程澈举相机的手僵在当场。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下一秒,他听见沈誉清亮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少儿不宜,别看了。” 程澈心如鼓擂。隔着厚实的毛衣,他能感受到,沈誉的心脏也在有力地跳动着。 就在与他们相隔不远的地方,一朵朵烟花相继绽开,爆发出巨大的轰鸣。 但这都无关紧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心跳声起伏交错,震耳欲聋。 也许过了三十秒,也许过了三亿年,沈誉放开他,泰然自若地取下三脚架上的相机。 程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蒸熟了。他把头垂得很低,两只手胡乱转动着镜头上的控制环。 沈誉忙着查看录制情况,没发现他的异常。 吴闻雪二人一吻结束,如胶似漆地往别墅里走。 沈誉也拍了拍程澈的肩膀:“进屋了。” 程澈含混地应了一声,故意落在沈誉后面,让寒风多吹了一会儿。 直到脸上的温度回归正常,他才深吸一口气,抬腿迈进屋内。 / 后面的流程就很公式化了。 程澈和沈誉身为本场摄影师,分散在当事人的两侧,一路跟到沙发旁。 胡莹从厨房里推出生日蛋糕。不知道是谁悄悄关上灯,大家合唱跑调的生日歌,怂恿着寿星许愿吹蜡烛。 烛光摇曳两下,灭了。屋子里仅剩的光源消失,程澈的取景器里也是一片漆黑。 林博锐摸黑开灯,众人得以重见光明。他们簇拥在沙发周围,一边起哄,一边切蛋糕。 而处于绝对中心的吴闻雪捧着脸,眼睛亮亮地凝望自己男友:“生日快乐,我爱你。” 吴闻雪男友也罕见地不再沉默寡言:“谢谢老婆,我也爱你。” 吴闻雪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害羞地把脸贴在对方颈侧。 第30章 程澈微张了张嘴。他和吴闻雪接触不多,在他心目中,吴闻雪是那种非常强势的女生。但即便如此,她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会展现出温柔的一面。 还挺令人感慨的。 想到这里,程澈不由得用余光扫过沈誉。 沈誉对当下的温情场面无动于衷。他单手托着相机,另一只手快速地在手机上打字。 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之后,沈誉的大拇指在屏幕右下角按了一下,紧接着,程澈裤子口袋里就传出嗡嗡的声响。 程澈一愣,学着沈誉的样子,将相机的重量全部转移到自己的左手,然后用右手掏出手机。 锁屏界面上,果然躺着一条沈誉刚刚发来的微信。 【神谕:你觉不觉得有点肉麻?】 程澈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他解开锁屏,点进和沈誉的聊天页面,敲下一行字。 【程澈:谈恋爱都这样吧?】 消息一发过去,屏幕上立刻弹出两条新对话。 【神谕:是吗?】 【神谕:我肯定不会这样。】 程澈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挑了张表情包作为回复。 沈誉谈恋爱什么样,和他反正没关系。 第26章 三天后,这趟滑雪之行以所有人精疲力尽瘫倒在飞机上告终。 回到公寓,程澈整理行李箱,没在里面找到借给沈誉的那件睡衣。 多半是被沈誉拣进自己的箱子里了。 程澈不好再问他要,这事就这么算了。 为了腾出时间去奥地利,程澈和店里负责周末时段的同事换了个班。这也意味着,短暂的休息过后,等待着他的是为期两周的连轴转。 程澈睁开眼睛就是学习和工作,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根本记不起是哪年哪月哪日。 周末,程澈抱歉地告知沈誉,他要补班,没办法在家做饭。沈誉表示理解,并让他注意身体,之后就溜进卧室锁上房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转眼又是一个周五。 这天,店里客人格外的多。将近十点半,程澈才结束全部工作,路上耽搁一会儿,到家已是十一点多了。 程澈用钥匙开门。果不其然,整间屋子黑黢黢的,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只能勉强让人分清地板墙壁。 程澈没按顶灯开关,打算直接进卧室洗澡睡觉。 他在玄关换好鞋,往前走了两步,路过餐厅时,眼睛突然被什么晃了一下。 灯亮了。 程澈下意识往里面看去。餐桌上摆着一个形状完整的蛋糕,上头插着两根光秃秃的蜡烛。 “生日快乐。” 声音自厨房中传出。沈誉身穿围裙,手上还抬着一个炖锅,正朝餐厅走来。 程澈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思路也不是太清晰。他怔愣片刻,麻木地动了动嘴:“今天几号?” “11月18号,”沈誉把炖锅放下来,两手撑在桌面上,“我没记错吧?” 程澈呆呆凝视着沈誉。 11月18号,确实是他的生日没错。只是,假设他没失忆,他压根没对沈誉说过任何有关他生日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程澈眼下泛青,嗓子也有些哑。 沈誉上眼皮一掀:“我们认识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啊?” “你的包不是被抢了吗?”沈誉道,“追回来之后,你把证件翻出来检查,我无意中看到的。” 程澈:…… 这件事程澈记得很清楚,但那个时候,他们俩分明还是陌生人。 “你怎么会记这么久?”程澈闷声道。 “也没有特意记,”沈誉摸了摸围裙口袋,掏出一支打火机,“就是一直没忘。” “哦,”程澈咬咬下唇,“谢谢你。” 沈誉撇嘴:“本来昨晚零点就想祝你生日快乐,但我看你太累了,怕打扰你休息,就还是今天给你过吧。” 程澈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上面显示网络连接的图标转了又转,过了十几秒,消息接连不断地弹出。 今天清早,老爸老妈就发来了红包,过去一些熟络的同学朋友也给他送了祝福。 只是这段时间,程澈事情太多,和老师同学交流用的又是另外的软件,微信的使用频率大大降低,系统自动断连了,导致他没能及时收到。 尽管国内已经19号了,程澈还是一个一个点进聊天框,一字一句写下感谢的内容。 沈誉也没催促,只是看着他将未读信息慢慢清空。 过了不久,程澈仰起头,见沈誉一声不吭还在等他,又是一惊:“对不起,我把你忘了,最近没太睡好,脑子有点混乱。” 沈誉沉着脸看不出表情,口吻冷淡:“那你去睡觉吧。”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忽略你的,我……”程澈组织不出语言,只能像一只犯错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望着沈誉。 “知道了,”沈誉没绷住笑了出来,“还吃不吃蛋糕了?我来点蜡烛!” 程澈挠挠耳后:“哦,好。” “你最好离远一点。”沈誉抬眸看他。 程澈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听话,往后挪了几米。 打火机被按动,跳出的火舌触碰到引线,蜡烛没有燃起火苗,反而像仙女棒一样呲呲地炸开,溅起细碎的火花。 星星点点的火光下,沈誉的面庞显得尤为明亮。他说:“条件有限,没有烟花表演,凑合看吧。” 程澈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定定地盯着火花,以及火花后的人。 半个月前,吴闻雪放的那场烟花,他其实没怎么看到。但他想,今天这场也不会太逊色,至少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愣着干嘛,”沈誉提醒道,“马上烧完了,快许愿啊!” 程澈这才回神。他依言闭眼,却不知道有什么愿可许。 苦思冥想一番,蜡烛燃尽前,程澈在心里默念,希望家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还有他自己,还有,沈誉。 “没了,”沈誉将剩下的铁丝从蛋糕上拔下来,“吃吧。” 蛋糕是六寸的,足够给两个成年男人当宵夜。反正也没其他人,切割装盘有些多此一举,沈誉分给程澈一把叉子,自己再拿一把,直接就着蛋糕挖了一块。 程澈举着叉子没动,眼神转向那个炖锅:“锅里是什么?” 沈誉把锅端上来时,他就注意到了,盖子排气孔里飘出一股熟悉的香味,但他不敢确定。 沈誉也没藏着掖着,他大方地揭开锅盖:“番茄牛腩。” 程澈又“啊”了一声,语气中包含着疑问和惊讶。 “光吃蛋糕有点腻,”沈誉解释,“我炖了一锅番茄牛腩中和一下。” “什么时候学的?” 沈誉不会做饭,这两个月虽然下了不少次厨房,但也没有单独主厨过。 没曾想还能捣鼓出一锅番茄牛腩,而且看着卖相并不差。 “跟你偷师的,”沈誉道,“我没看菜谱,都是按照你上次那个步骤做的,应该不会很难吃吧。” 程澈无言以对。难怪沈誉什么都会,这学习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桌上唯一的餐具就是买蛋糕附赠的刀叉,和中餐不太适配。程澈跑到厨房取来两副碗筷,给自己和沈誉一人盛了一碗番茄牛腩。 夹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程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加罗勒就不用学了吧,”他囫囵咽下食物,“我那次是因为没有别的调味品。” 后来他们抽空去逛过几次中国超市,八角桂皮香叶这些常见的中式香料家里都有储备。 “我知道,”沈誉说,“上次买的罗勒没用完,我想着味道也还行,就这么做了。会很奇怪吗?” “也没有,”程澈埋头否认,“挺好吃的。” “那一袋罗勒还有好多呢,下回我再试试别的搭配。” 听沈誉的意思,他今天下厨似乎并非心血来潮。 程澈看他一眼:“不是我才是大厨么?干嘛和我抢?” “哪里规定只有你能当大厨?”沈誉似笑非笑地说,“我当了这么久学徒,也该升级了吧。” 和沈誉打嘴仗,没几个人能占上风。程澈本身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干脆闭嘴吃饭。 沈誉做的份量不多,外加两人都没有刻意控制饮食,一锅牛腩很快见底,蛋糕也被破坏得百孔千疮。 临到十二点,沈誉扔下叉子:“你等我一下,有东西给你。”说完,径自回了房间。 很显然,这是要送礼物了。 程澈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以他对沈誉的了解,多半会是衣服、玩具或者电子产品。 总之,如果沈誉送的是价格低廉、聊表心意的物品,那收下也无妨;如果是什么昂贵的奢侈品,他会果断地退回去。 不算漫长的等待后,沈誉出来了,两只手抱着一个很大的东西。 第31章 程澈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份礼物。他从没想过,又无法拒绝。 透明的防尘盒中放置着一座埃菲尔铁塔。 由无数块乐高积木组装而成的,与窗外那座遥相呼应的,埃菲尔铁塔。 “我拼了一个星期呢,”沈誉的脸隐藏在乐高后面,声音里满是得意,“怎么样?” 程澈嗓子更哑了:“谢谢你。” “想了很久要送你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上个星期在乐高店里看到了这个,我就买下来了。虽然不是很实用,但是还挺有纪念意义的。”沈誉慢悠悠地说。 程澈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们初次相遇就是在埃菲尔铁塔之下。 那天程澈觉得自己运气很差,如今想来,好运也许在其他地方。 沈誉突然笑了:“当时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合影,结果根本不是。” 程澈垂下眼:“现在要照么?” “嗯?”程澈挑眉。 “我是说,”程澈吞吞吐吐,“可以请你合个影吗?” 沈誉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很做作地矜持了一下:“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用我的手机吧。”程澈把系统自带的相机调出来,两个人很蠢地在这座高度不到一米五的“埃菲尔铁塔”前自拍了几张。 没有美颜和滤镜,朴素的前置摄像头完全掩盖不住程澈睡眠不足的憔悴。但即便如此,有那副五官打底,他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沈誉靠在程澈旁边翻阅照片,想起吴闻雪曾评价他俩不是一个类型的长相。之前他还没有很明确的感受,当两张脸放在一起,他才看出明显的区别。 程澈是人们眼中的初恋脸,温柔清新却不寡淡,沈誉感觉自己被他衬托得很有攻击性。 非要说的话,程澈更像王子,而他更像骑士。 只可惜王子的卧室挤不出多余的空间来摆“埃菲尔铁塔”,沈誉把游戏机往里挪了挪,将“埃菲尔铁塔”放在了客厅角落里。 和装修风格有点格格不入,不过看久了也还挺顺眼。 自此,公寓里多了一件新家具。 第27章 一到十二月,巴黎的气温急转直下。 动物可以冬眠,但人不行,沈誉照旧每天去学校上课。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林博锐联系他的次数比过去少了很多。 以前,林博锐三天两头就让他请客吃饭,而这段时间,就算沈誉主动找他,他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沈誉没太当回事。 林博锐目前在读法律专业的研究生,学习并不轻松,被课业绊住无暇他顾也很正常。 圣诞将至,巴黎街头随处可见的圣诞树、星星、彩灯稀释了冬日的寒冷,节日的氛围一天比一天浓烈。 但对于学生群体而言,恐怕就没这么美好了。 圣诞前后,各个科目的期末考试接踵而至,成绩与毕业相挂钩。因此,就连吴闻雪、老李这些平时热爱组局的社交狂人,也没有约沈誉出来过节。 可见这帮人虽然吃喝玩乐一个不落,但也没那么不学无术。 结束了第一场考试,沈誉打车回住处。在出租车上,他破天荒地接到了沈嵘的电话。 “最近怎样?”一上来是没什么意义的开场白。 沈誉:“托你的福。” 沈嵘冷笑一声:“过年回家么?” “……”法国的学校又不会按春节放假,沈誉简短道,“不回。” “嗯,看来你是乐不思蜀了?”沈嵘不紧不慢地说。 沈誉把那句“有屁快放”憋回去,想了一个更文雅的说法:“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没什么事,有事找你也没用,”沈嵘说,“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今后花钱别那么大手大脚的。” 沈誉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最近究竟花了什么钱。 房租水电是必须的开销,衣服的话,大冬天添置几件冬装也不过分吧,吃饭的话,自打和程澈一起做饭以后,周末也没怎么外食了,玩的话,从奥地利回来他就没出去过。还有给程澈的礼物,他花的是个人的积蓄,没用他爹妈的信用卡副卡,何况换算成人民币也就几千块。 到底哪一笔大手大脚了? 沈誉想来想去,没想通沈嵘在暗示什么,于是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嵘淡淡道,“公司资金链出了点问题,所以来和你说一声。” 做生意难免有盈有亏,沈誉沉默须臾:“很严重吗?” “不好说,”沈嵘说,“我有电话进来了,就这样。” 听筒里不再传出声音,沈誉握着手机犹豫良久,打开浏览器搜索“远旸科技”。 第一条是远旸科技官网,再往后几条都是公司产品,以及一些相关通稿。 沈誉没看到有关资金链断裂的报道。不过想想也是,这种内部信息应该不会在网上公开。 回到公寓,程澈不在,沈誉打算开一把游戏放松放松。 他将手机扔在茶几上,按下电视开关,把游戏信号调出来。等待加载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有人给他发消息。 沈誉拿起手机,吴闻雪分享了一个文章链接。他下意识点击跳转,然后才看清文章标题。 【上市失败,项目暴雷,远旸科技走错了哪一步?】 沈誉:…… 文章作者自称财经行业业内人士,在文中引用了不少信源,其中包括,远旸科技某个巨额投资项目亏损严重、公司多名高层跳槽、上市失败导致融资困难等等。作者还煞有介事地分析,远旸科技财务状况持续恶化,如果没有强有力的举措来挽回颓势,后续发展不容乐观。 是真是假,其实不难查证。沈誉退回聊天界面,那个链接已经消失了。 两条新通知静静出现在屏幕上。 【wwx撤回了一条消息】 【wwx:不好意思,发错了】 沈誉面无表情地打了几个字。 【神谕:我看到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 【wwx:哈哈】 文字沟通效率太低,沈誉直接拨了一个语音通话过去。 对面接通的速度几乎以微秒计,沈誉尚未开口,吴闻雪就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沈誉:“我还没说话呢。” 吴闻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真诚:“我真的不是在背后看你家笑话。” “……”沈誉说,“所以,他写的是真的吗?” 一段空白过后,吴闻雪道:“你家的事,你来问我吗?” “我哥没告诉我,我爸妈更不会告诉我,”沈誉平静地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吴闻雪有口难言,“我只是听我爸说过一点。” “你爸说什么了?” 吴闻雪嗫嚅道:“也没什么……” 沈誉吐出掷地有声的三个字:“吴、闻、雪。” 吴闻雪破罐子破摔:“他说林建忠不厚道,引进好几个问题项目,结果拍拍屁股走人了,善后全都交给你爸妈处理。” 林建忠是林博锐父亲,二十年前给沈誉父母当过司机。那时远旸科技刚成立不久,正是业务扩张的关键时期。沈誉父母看林建忠脑袋灵光、口齿伶俐,就让他从销售干起,一步一步提拔成了总监、经理。 沈誉一直管林建忠叫“林叔”。在他印象里,林叔是个很和善的长辈。他还在国内读书的时候,林叔有空就会来接他和林博锐放学。 沈誉一度很羡慕林博锐有个这么好的父亲。 因此,听到吴闻雪的话,沈誉有些不可置信:“林叔怎么会做这种事?” 一个项目能否盈利谁也无法预料,沈誉觉得暴雷的事不能全怪林叔。但是“拍拍屁股走人”绝对不是林叔的作风。 “他已经离职了啊,”吴闻雪讶然,“你真不知道吗?” 沈誉一愣:“什么时候?” “上个月,”吴闻雪补充道,“听我爸说,他是对股权分配有异议。” 沈誉只说了一个“哦”。商场如战场,这是沈誉从小耳濡目染的道理。可真的涉及到利益,他的想法还是不免天真。 “有句话我说了你别生气。”吴闻雪犹豫道。 “你说吧。” “你也别迁怒林博锐,个中原委他不一定清楚,大家当了这么久朋友,别闹太难看。” 沈誉说:“我迁怒他什么?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消息他也不回。” “啊……”吴闻雪没想到会是这样。 “算了,无所谓了。”嘴上这么说,沈誉多少还是有些低落。 林博锐是他最好的朋友。林叔在远旸工作了多少年,他们就认识了多少年。 沈誉父母工作繁忙,深感对小儿子缺乏关爱,于是出钱让林博锐上了市里最有名的国际学校,给沈誉作伴。后来沈誉出国,林博锐也是一路从英国跟到法国。 第32章 沈誉总以为他们的友谊坚如磐石,结果现在轻而易举就被瓦解了。 听出沈誉情绪不佳,吴闻雪出言安慰:“那个,你别太难过,实在心情不好,也不要硬抗,不是还有澈澈吗?他肯定愿意为你分担的。” 沈誉不明白她把程澈扯出来干嘛:“这和程澈有什么关系?” 吴闻雪平地一声雷:“你们俩不是在交往吗?” “什么交往?”沈誉被惊到话都不会说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吴闻雪又用通俗的语言重复了一遍:“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沈誉刚刚的低落荡然无存,他中气十足地反问道:“谁说的?” “没人说,”吴闻雪道,“我自己看出来的。”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沈誉义正言辞,“我们只是朋友,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幸好程澈不在,沈誉想,这些话要是被程澈听到,指不定要疏远他。 “没有就没有吧,”吴闻雪爽快认错,“对不起啦,是我污蔑你们纯洁的友情了。” “不用对不起,”沈誉说,“别在外面造谣就行。” “嗯嗯,”吴闻雪换了个话题,“你钱够用吗?有困难随时找我,我手头还有点钱。” “谢谢啊,”沈誉扶额,“我还没到那种程度。” 他自己卡里的零花钱还有六位数,就算信用卡全部停用,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挂断通话,沈誉又尝试着给林博锐去了条消息。 【神谕:有空出来吃个饭吗?】 点下发送键,沈誉把手机塞进口袋,捡起被他丢在一边的手柄。 游戏早就加载完毕,沈誉创建的角色在地图上呆立了好半天,此时终于得以活动起来。 沈誉玩游戏的初衷是想要放松,但现在他看着角色在屏幕里上蹿下跳、手舞足蹈,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说不上自己为什么烦躁。也许是因为远旸科技,也许是因为林博锐,也许是因为吴闻雪对他和程澈的误会。 沈誉胡乱摁着手柄,游戏角色被怪物三两下打败。他啧了一声,起身关掉电视。 手机一直没动静,沈誉忍不住拿出来看了一眼,林博锐没回。 晚上沈誉原本计划叫个外卖,想起沈嵘对他的叮嘱,便把之前做饭剩的半包意面煮熟吃了。 夜里十一点,沈誉在卧室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程澈回来了。 沈誉心存侥幸地摸出手机,进入和林博锐的聊天页面。他发的那句话依旧孤零零地待在最下面。 他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癖好,索性锁上手机,少见地早睡了一次。 第28章 那之后,沈誉又和家里通了几次电话。他爹妈让他安心读书,别想太多。倒是沈嵘旁敲侧击了好几回,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催他回国。 沈誉有些踌躇。家中面临难关,他一个人在巴黎潇洒快活,也太没心没肺了,但他从未接触过公司业务,对运营管理也是一窍不通,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样呢? 他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就这么拖着拖着,新年一天天地逼近了。 程澈感觉得出来,近段时间,沈誉兴致总不是很高。 具体发生了什么,沈誉不说,程澈也不便多问。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程澈下午六点半就到了店里。 桌椅摆到一半,谭乐打着哈欠推开门:“晚上好。” “晚上好。”程澈笑了笑。 谭乐:“下次见面得等明年了。” 程澈反应了一会儿。明天就是12月31日,星期六,他不用上班。 “跨年有什么安排吗?”谭乐坐上他的驻唱台。 程澈随口道:“什么安排?” “就去哪儿玩之类的啊,”谭乐道,“香榭丽舍不是有狂欢活动吗,我看挺多人都想去凑热闹的,不过你应该不感兴趣吧。” “狂欢活动?”程澈停下手里的动作,“很有意思吗?” “那倒也没有,”谭乐挠了挠额头,“顶多就是人多气氛好,你想想,几十万人一起倒计时,多震撼啊。” “你要去吗?”程澈问。 谭乐摇摇头:“我不去,又冷又挤的,在家看个电影得了。” 如果程澈一个人的话,他也会对这种场合退避三舍,但现如今还有沈誉。 要是欢乐的空气能让沈誉高兴一点就好了。 / 跨年夜当天。 这会儿还正处于圣诞假期之中,虽然一收假就有几门考试等着他们,但起码无需早起。 沈誉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时,厨房里哐哐当当的,已经有人在做饭了。 他循声走进厨房,程澈站在灶台前低着头煮东西。 沈誉只能看到一截纤细白净的后颈。 由于刚刚睡醒,沈誉全身尚提不起劲。他懒懒散散踱步到程澈后面,自然而然地将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做什么呢?” “……”程澈瞬间僵住,悬在半空的手不知何去何从,半晌才道,“红烧猪蹄。” 沈誉在程澈肩头蹭了蹭,稍微有了点精神。他直起身子,斜靠在凸起的台面上:“今天吃这么好。” 压在身上的重量顷刻消失,程澈盯着沸腾的汤汁:“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啊,”沈誉心不在焉地说,“是啊。” 程澈和自己拉扯了一下,呼出一口气,叫道:“沈誉。” “嗯?”沈誉应道。 “你晚上有事么?” “没事。” 程澈抿嘴:“要一起跨年吗?” 沈誉眉峰一扬,程澈很少会主动向他发出邀约。 有点新鲜。 “好啊,”沈誉说,“怎么跨?” “啊,也没什么特别的,”程澈期期艾艾道,“就是香榭丽舍大街那边会有表演,要不要一起去看?” 香街跨年盛典是每年的固定节目。但沈誉前些年不在巴黎,也没有特地去看过。 “可以啊,去呗,”沈誉吸吸鼻子,“好香,我饿了,能吃饭了吗?” 程澈翻动了一下正在收汁的猪蹄:“快了。” 猪蹄品质很好,没有腥臊的味道,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两人解决得一干二净。 下午晚些时候,程澈把剩下的猪蹄汤底重新加热,又放了一些素菜,做成猪蹄汤火锅。 “以后能让我做饭吗?”将最后一块土豆塞进嘴里,沈誉放下筷子。 “啊?”程澈发愣,“是我做的你不喜欢吗?” “不是,是太好吃了,”沈誉看着他,“等明年你不在了,我很难戒断的。” 程澈缩了缩脖子,下半张脸埋进衣服领子里。 别想了,沈誉戒断不了的只是他做的菜,而不是他本人。 别想了。 / 吃完晚饭,两人优哉游哉出门。 前来观演的游客太多,市中心路面交通近乎瘫痪。程澈和沈誉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朝香榭丽舍大街的方向骑去。 为了安全起见,这天,香街全面封路,禁止机动车出入,周边店铺也早早打烊。整条主干道上人满为患,但依然有源源不断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入。 沈誉跟在程澈背后排队安检:“待会我们挨紧一点,小心被冲散。” 程澈回头:“没事,我找不见你就打电话。” “万一手机被偷了……” 巴黎的治安一贯受人诟病,程澈自己也亲身经历过。 沈誉说得没错,确实有这种概率。 队伍慢慢挪动,程澈和沈誉依次通过安检。程澈在口袋里摸索几秒,掏出一个两头是手环、中间是线圈的东西。 “我带了牵引绳,”程澈道,“是我之前用来捆行李箱的,我们俩绑在一起就不会走丢了。” 沈誉蹙眉:“你刚刚干嘛不拿出来?” “因为看上去有点傻。” 他们两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孩,被绳子拴着实在奇怪。 所以,即便程澈考虑到容易走散,专门将牵引绳带在了身上,也没太好意思用。 沈誉倒是无所谓。他把手环套在手腕上,扣上锁扣,往外扯了扯,还算牢固:“行了,走吧。” 以协和广场为起点,一直到凯旋门,都被纳入此次盛典的范围。凯旋门下面搭起了舞台,据说有不少知名歌手、乐队会在今晚登场。 沈誉和程澈离舞台太远,只能从街边的大屏幕上勉强看到一点。他们一边仰头欣赏演出,一边顺着人流龟速向前移动。 围绕在四周的游人大都成群结队,有家庭出行的,有朋友结伴的,还有很多亲密无间的情侣。 沈誉左顾右盼,视线扫过一个个面目不清的男男女女,脑子里却陡然冒出吴闻雪的声音。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沈誉登时被吓得一激灵。 本来他都快忘了,结果看到满大街的情侣又回忆起来了。 第33章 其实他想不明白吴闻雪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误解。 沈誉熟识的情侣也就老李和吴闻雪两对,虽然平日里对他们留心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同程澈的相处方式绝对和他们不一样。 远的不说,就最近的那次,吴闻雪男友过生日。那两个人又是深情拥吻,又是什么“老公老婆我爱你”的,这些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他和程澈之间。 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 沈誉定下心神,但还是忍不住把身边擦肩而过的一对对情侣当成参照物,偷偷观察起来。 大部分都是手牵手,还有的是背后抱,极个别女生个子比较小,被男友扛在肩上。 沈誉瞟了一眼连接着他和程澈的牵引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分明没有一丝暧昧的成分。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许多人傍晚时分就等候在了香街,此时已是身心俱疲。 沈誉右侧,一个男生从背包中找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喂进那个挽着他的女孩口中。 目睹全程的沈誉心下一颤,他好像有时候也会对程澈做类似的事。 不对不对,沈誉心想,他和程澈都是男的,又不存在男女有别的情况。 喂一下怎么了? 沈誉晃晃脑袋,都怪吴闻雪,害得他疑神疑鬼。 他和程澈的相处明明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如果有问题,一定是吴闻雪的问题。 前方道路水泄不通。两人见状,也不再往前,而是在旁边寻了个相对不那么拥挤的地方站着。 虽然没有抢到太好的位置,但依靠身高优势,他们还是能够轻松看见凯旋门全貌。 大屏幕里正直播着马戏团的杂技表演,程澈看得聚精会神。沈誉也很想把注意力集中到表演上,但是吴闻雪的影响力还在持续,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程澈脸上。 深夜的巴黎,气温趋近零度。程澈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呼吸因着杂技演员的高难度动作略有停顿。 沈誉脑海中思绪纷飞。 假设他们俩的相处真的有问题,那为什么程澈从来没有表示过抗议? 他没谈过恋爱,程澈也没有谈过恋爱,肯定程澈也不知道谈恋爱什么样。 不不不,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就没在谈恋爱! 杂技演员一连几个后空翻飞跃过高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地。 “刚才那个动作……”程澈说话间带起一阵白雾,他偏过头,却发现沈誉根本没在看屏幕,只是面朝自己发呆,“……你看到了吗?” “嗯?”沈誉回神,“是挺精彩的。” 明显的敷衍。 程澈轻叹口气,本想着跨年的氛围能感染到沈誉,但他看上去似乎还是心事重重。 光影倏地一变。沈誉状若无事地说:“灯光秀来了。” 长达十分钟的灯光秀荟萃了法国数百年的文艺精华,最后十秒,倒计时数字投影在凯旋门上。 所有人不约而同举起手机,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十、九、八……三!二!一!” 随着一声“bonne année”,现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人声鼎沸中,程澈拉了拉牵引绳。 感受到腕上的力度,沈誉扭头望过去。 “新年快乐。”程澈说。 声线温润,却无比清晰。 在程澈身后,是一对热吻的情侣。 沈誉突然有些心虚,他错开眼,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第29章 新年伊始,趁着圣诞假期还没结束,程澈和沈誉蹬着自行车把巴黎转了个遍。 至于那点虚无缥缈的恋爱烦恼,沈誉一觉醒来就散尽了。 都是吴闻雪胡言乱语,才导致他胡思乱想。 巴黎市内,除了人尽皆知的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圣心大教堂外,不乏一些冷门景点。浩如烟海的文化遗存更是让巴黎有了“世界艺术之都”的美名。 可惜程澈高中学的理科,大学学的物流管理,对历史的了解仅限于高中历史必修课本,艺术造诣更是停留在童年时期的兴趣班。 好在有沈誉这个半专业人士在旁讲解,不到一周的时间,程澈的精神世界就升华了不少。 再然后,就是返校、考试、上课。 沈誉和林博锐的聊天记录凝固在了沈誉发消息那一天。 不光如此,老李也没再约过沈誉上线打游戏,胡莹与沈誉私下本来就不交流,这样算下来,之前圈子里的几个人,只剩吴闻雪还能和沈誉互通有无了。 一月中旬,吴闻雪又在微信上给沈誉转来一条视频。 沈誉点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叔,林建忠。 现如今,他已不是远旸科技的高管,而是摇身一变,成了某友商的首席运营官。 采访中,林建忠直言远旸科技管理混乱、内斗频仍,自己不愿同流合污,才执意出走。 沈誉沉默地从头看到尾。他没有在微信上回复吴闻雪,吴闻雪也同样没有说任何话。 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两个多月前,林博锐还兴奋地让他租城堡,现在也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租城堡是不可能的。沈誉很久没动过父母的银行卡副卡了,因为公司那边涉及到合同纠纷,产生了一些债务问题,他只能尽量不去增加父母的经济负担。 本以为,今年的生日,大概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然而令沈誉意想不到的是,生日那天,他真的见到了林博锐。 / 沈誉只有上午的课,从学校出来,他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吃午饭,而后慢慢悠悠回了公寓。 透过旋转楼梯柱子间的缝隙,沈誉注意到,他家门口似乎有人。 他眉头皱起,心生警惕,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林博锐正坐在台阶上玩手机,表情动作一如帮他搬家那天。 沈誉愣了一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林博锐?” 林博锐没站起来,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沈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觉得这样太有压迫感,连忙往后退了几个台阶。 他有很多话想和林博锐说,但事到如今,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两相无言之际,林博锐体贴地打破了这份宁静:“我要回国了。” 他的语气相当随意,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誉瞳孔一颤,只能机械地重复:“你要回国了?” 沈嵘近些天都没有催沈誉回国。远旸科技目前正在全力竞标一个大型项目,如果顺利拿下,就能缓解当前的危机。 沈誉没料到,林博锐会先他一步,这么突然地回国。 “对,”林博锐显示出无与伦比的耐心,“明天就走。” “那你书不读了吗?” “已经办好休学了。” “哦,”沈誉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林博锐只是来通知他的,他能做的唯有尊重,“一路顺风。” 林博锐从地上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我走了。” 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林博锐不会不记得他的生日。 “林博锐,”沈誉顿了顿,还是按捺不住问道,“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林博锐闻言笑了,磨了磨后槽牙:“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吗?” 沈誉彻底怔住了:“你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林博锐盯着他,“我是随从,是跟班,是太子陪读,但我不是你的朋友。” 沈誉很震惊,可他没有打断,而是静静听完才道:“我没这么想过。” 林博锐从鼻子里冷哼出声:“你最好是吧。” “林博锐,”沈誉又说,“如果我过去有什么让你不愉快的地方,我可以道歉。” “我说你够了吧,”林博锐高声道,“我要你的道歉干嘛?” “那你……” “我也受够了,受够了凡事迁就你、一切以你的意愿为先。你在英国,我就要去英国,你在法国,我就要去法国。我要伏低做小,我要鞍前马后,结果呢?对你来说,我连一个刚认识的人都不如吧?” 多年积攒的不满终于爆发,林博锐一口气说完,胸口不停起伏。 沈誉也是第一次听到林博锐的心里话。事已至此,他反而没什么太大波动:“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早告诉我的话,我不会勉强你。” 林博锐似乎被他的态度激怒了,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告诉你?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真当自己很了不起吗?真以为自己有多受欢迎吗?没了你爹妈,谁会高看你一眼?就比方说现在,有人搭理你吗?” “……”沈誉来到门边,林博锐正在气头上,也许等他冷静一些,就能好好沟通了。 “有话进去说吧,别站外面了。”沈誉说着,上前拍了拍林博锐的胳膊。 但林博锐推开了他。 第34章 “不必了,”林博锐快步下楼,又回头道,“我讨厌伦敦,讨厌蒙彼利埃,讨厌巴黎。” 沈誉眼神复杂,像是疑惑,又像是怜悯。 林博锐深深吸气:“我也讨厌你。” / 周一原是要做兼职的,但程澈向店里请了一天假。 下午下课,他去蛋糕店取了事先订好的蛋糕,直接往公寓的方向赶。 冬季日落太早,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起初,程澈以为家里没人。 屋内很安静,也没有光溢出来。 沈誉大概是和他的朋友聚会去了。 程澈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很特别的人。他把蛋糕放上餐桌,打算先在卧室待着,等沈誉回来再一起过生日。 沿走廊走了两步,程澈听见水倒进杯子的声音。 于是他眯起眼睛,向声音来源望去。 黑暗中,沈誉盘腿瘫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杯子,一手举着瓶子。液体顺着瓶口流进杯中,水位涨到七八分满,沈誉把瓶子竖起来,随手立在茶几某处。 沙发摆在客厅和餐厅中间。从餐厅的角度,仅能看到沙发背面,所以程澈才没瞧见被遮住的沈誉。 生日当天,沈誉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肯定不是在喝矿泉水。 程澈折返回去开了灯。 幽暗的环境乍然明亮起来,沈誉抬手挡在眼前,本就不多的醉意瞬时被强烈的光线驱散。 几个小时前,林博锐骂了他一通。他当时没什么感觉,事后,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才从心底慢慢泛上来。 他不知道是该为失去林博锐这个朋友而伤心,还是该为林博锐从来没把他当朋友而生气。 但无论如何,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的关系再没有回旋余地了。 为了祭奠他们的友谊,沈誉下楼买了几瓶酒,一边喝一边走马灯。 将近二十年的好友,他们的共同回忆还是挺多的。 如同放映胶片一般,沈誉在脑子里把他们从幼儿园到研究生的经历全都过了一遍。刚复盘到初二下学期某次全校大会,他俩在校长训话时溜进广播站关掉了音响,全校师生在沉默中面面相觑,房门就响了。 沈誉知道是程澈回来了。 但他暂时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拖鞋踩在地板上,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沙发前消失。 透过指缝,沈誉失焦的眼神落在了程澈脸上。 程澈有些担忧地张口:“沈誉?” “唔。”沈誉喉结滚了滚,把空着的那只手从眼前移开。 程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你……没事吧?” 其实多此一问。 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几个空啤酒罐,以及一瓶刚打开的伏特加。显然是喝了有一会儿。 谁没事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在家喝闷酒。 这段时间,沈誉状态还不错,程澈以为他已经恢复活力了,怎么今天又在这黯然神伤? “没事,”沈誉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不用管我。” 程澈定定地看着他:“那你别喝了。” 沈誉权当耳旁风,仰起头把没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程澈少见地硬气了一回。他扬起手,不由分说地将沈誉的酒杯夺了过来:“喝酒有用吗?”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沈誉迟滞了几秒。 酒杯被抢走时,倾斜幅度有点大。残余的液体滴在沈誉手上,冰冰凉凉刺激着他的皮肤。 沈誉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我叫你别管我!听不懂吗?” 这句话语气有点重,程澈怔愣片刻,把酒杯放回茶几,随即拿起那瓶刚刚启封的伏特加。 他镇定地拧开盖子,二话不说就往嘴里灌。 在这之前,程澈只喝过啤酒和沈誉点的那杯“龙舌兰日出”,因为度数不高,味道都不怎么冲。 对比下来,喝伏特加更像在喝汽油。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程澈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他把酒喝完了,沈誉就没得喝了。 第一次看到程澈如此豪迈的一面,沈誉目瞪口呆。他什么困惑伤感都没了,有的只是不知所措。 仿佛是在干涸的沙漠里找到了绿洲,程澈没几口就把几乎满瓶的伏特加喝得干干净净。 他面不改色地把空瓶放回原位,又抬起手背擦了擦嘴。 “……你赶紧去吐了!”沈誉焦急道。 “我不想吐啊。”程澈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酒精吸收需要时间,除了不太好喝以外,他暂时感觉良好。 沈誉冲到玄关穿外套:“你先喝水,我去买醒酒药。” 最近的药店也得跑个几百米,沈誉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买回醒酒药,回到家时,程澈已经在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了。 第30章 程澈全身上下轻飘飘的。 云朵挂在天上,而他躺在云里。 程澈在柔软绵密的云层里翻滚来翻滚去,猛然间,磁场一变,他重重摔在了地球表面。 身体骨骼跟散架了似的不受控制,程澈感觉自己死了,但是好像还能睁眼。 于是他不太确定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是他每天睡觉起床都会看见的,卧室的天花板。 他没死,他正好端端地待在卧室里。 台灯开着,昏黄的光线足够他看清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程澈来到巴黎的第五个月,也是他住在这个房间的第五个月,这里的一尺一寸他都相当熟悉。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不和谐的因素,那大概就是趴在他书桌上睡觉的沈誉。 虽然住在一块儿,但他和沈誉基本不会踏足对方的卧室。 程澈思维一片混沌,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梦。 他手脚并用试图坐起来搞清情况,却怎么都成功不了。 程澈折腾半天,床吱呀两下,把沈誉惊醒了。 可能是姿势不怎么舒服,沈誉睡得很浅。听到声响,他第一时间弹起来,大步跨到床边。 于是下一秒,程澈便看见一张焦急的面孔冲着自己呲牙咧嘴。 可是他为什么不出声呢? 程澈不懂唇语,他努力分辨了很久,也没明白沈誉在说什么。 脑袋昏昏沉沉的,程澈的关注点慢慢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沈誉的脸有点重影,看上去模糊而虚幻。他黑白分明的眼瞳下面是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不薄不厚的嘴唇。 给人一种很好亲的感觉。 程澈被这个出格的想法吓了一跳,念头一转,又觉得在梦里大胆一点也无妨。 他用尽力气把上半身撑起来,沈誉也刚好弯下腰。 天时地利人和,不亲真说不过去了。 程澈眨了眨眼睛,仰起脖子,将唇瓣贴了上去,在沈誉嘴唇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很轻,但很真实。 真实得脱离了梦境。 / 沈誉只是想来看看程澈的情况。 程澈晕过去以后,他把人扛进了卧室。因为担心程澈晚上会吐或者出现其他状况,沈誉没敢直接回去躺下,而是在书桌上小憩了一会儿。 听到动静已经是凌晨了。程澈醒了,但意识还是恍惚。沈誉一直在问感觉如何,程澈不说话,只木然地望着他。 沈誉一筹莫展,他低下身子,打算观察一下程澈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紧接着,程澈就凑上来了。 两人嘴唇碰在一起的刹那,沈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温暖湿润的触感还在持续。他慌乱后退,跌回椅子上。 程澈双眼失神。沈誉想,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摸着嘴唇,咽了咽口水,自我安慰道,程澈只是喝多了,喝醉了,认错人了。 然而,他马上就听见了程澈沮丧的声音。 程澈喊了他的名字:“沈誉。” 沈誉霍地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然后飞也般逃出了程澈的房间。 / 整个夜晚,沈誉都在辗转反侧。 那个不到三秒的吻始终盘旋在他脑子里,让他彻夜难眠。 瞪着眼睛迎来破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沈誉就迫不及待地拨打了吴闻雪的电话。 铃声响完一遍,对面才接通。吴闻雪没好气地说:“大哥,现在几点?你能不能看看时间……” 沈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扔出一句:“他亲我了。” “……”吴闻雪消化了一阵,“谁?你说谁?林博锐?我听说他去找你了,但是……” “什么林博锐?别管林博锐了,”沈誉打断她,又觉得难以启齿,“我是说,他,他亲我了。” “……”吴闻雪愣了愣,不是林博锐,那嫌疑人就很好锁定了,“你说的不会是,程澈吧?” 沈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吴闻雪有点想笑,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他和程澈之间只有纯洁友谊的? 第35章 “那你和我说是什么意思?”吴闻雪问,“来宣布你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沈誉呆呆反问,“他没有说要在一起啊,他只是亲我了。” “你到底要重复几遍?”吴闻雪耐心耗尽,“你是在炫耀吗?” “你在说什么?”沈誉道,“我是不知道怎么办才来问你的。” 吴闻雪:“还能怎么办?你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不喜欢他就干脆点说清楚。” “可是我不知道。” 吴闻雪无奈叹气:“那我问你,他亲你,你觉得讨厌吗?” 沈誉又摩挲了一下嘴唇,程澈的温度好像还留在上面。 “不讨厌,就是喜欢吗?” “……”吴闻雪想要尖叫,但沈誉虚心求教,她也只能继续这段对话,“那你会想亲他么?” 程澈喝了一大瓶酒,却没有那种浓重的酒精味。他们昨天没有张嘴,但程澈唇上的味道很清爽。 沈誉说:“我不知道。” 吴闻雪不愿浪费时间和这名情窦初开的男子探讨他的感情问题:“你能不能知道了再来问我?” “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的。”沈誉理直气壮。 “自己想,”吴闻雪绝情地说,“想清楚再说。” 虽然吴闻雪没有提供可靠的情感咨询,不过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想。 沈誉心乱如麻。他决定,在想清楚之前,还是先回避程澈吧。 / 程澈没断片。 亲完沈誉,他再度陷入昏迷。 彻底清醒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他头痛欲裂,胃里也不安分地涌动着。 程澈在床上缓了缓神,把那股不适强压下去。 上午有两节理论课,但是时间已经过了。 这还是他在法国交换以来第一次缺课,虽然是非自愿的。 程澈慢吞吞起床,卫衣长裤都穿在身上,沈誉只给他脱了棉袄。他把棉袄重新披上,一步一步挪到客厅。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昨天他给沈誉买的蛋糕原封不动地摆在餐桌。 程澈想到什么,摸了摸棉袄口袋,礼物还在。 他记得自己把伏特加当白开水喝的壮举,也记得中途醒来神智不清亲沈誉的事。 当时他以为是做梦,但现在,程澈知道不是。 这个行为太唐突了。可亲都亲了,只能找个机会和沈誉解释一下。 不过要解释什么呢? 对不起,你就当没发生过?我没有喜欢你,只是在发酒疯?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都无所谓? 程澈有些难为情地抓了一把头发,索性开启防御机制,暂时把这件事驱逐出自己的大脑。 天气比较冷,蛋糕的奶油还没融化。 程澈抿了抿嘴,在餐桌旁边坐下。距离上次吃饭已经过去了24个小时,程澈在吃蛋糕和不吃蛋糕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打开冰箱,腾出一个格子,把蛋糕塞了进去。 他煮了一包在中国超市买的速冻水饺填饱肚子,顶着又晕又胀的脑袋去学校上课。 下午的课,程澈听得云里雾里。晚上去打工,虽然平安无事没出岔子,可谭乐还是看出了他的异常。 “你今天不在状态啊。”谭乐整理着话筒线道。 程澈否认:“没有啊。” “有啊,”谭乐道,“我刚叫你好几次你都没理我。” “太吵了,没听到吧。” 谭乐打量他:“可是你表情也奇奇怪怪的,不像没事的样子。” “哦,”程澈随便找了个借口,“是我房子快到期了,我在想租房的事。” “到期了再续呗,你现在住的地方不好吗?”谭乐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室友啊?我第一天见他就觉得他很难相处,他是不是经常刁难你?” “不是,他挺好的,”程澈很快地反驳道,“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更便宜的。” 程澈也不是在说谎。如果沈誉实在介意的话,他确实只能搬走了。 不然等到寒假,两个人坐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就太尴尬了。况且沈誉本来心情也不好,他不想留在对方眼前给人添堵。 下了班,程澈忐忑不安地给自己打气。他在心里写好了腹稿,打算速战速决,让这件事尽快翻篇。 程澈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做足心理建设才开门进屋。 他多虑了。里头乌漆嘛黑的,还是没人。 也不知道沈誉是压根没回还是睡了。 程澈舒出一口气,内心的不安却加深了一点。 后面连续好多天,他都没在家里看到过沈誉的身影。 有时候,程澈在楼下明明见房里亮着灯,一到家,依然是鸦默雀静、空无一人。 一次两次还好,次次如此,程澈再迟钝也能看出,沈誉在刻意躲他。 不用自欺欺人,沈誉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周六,程澈白天在图书馆自习,天黑才离开。 一进家门,他就逮到了一个破绽。沈誉卧室的灯光从门缝里泄了出来,虽然不出几秒就暗了下去,但是起码让他知道沈誉还在房间。 捉迷藏玩够了,程澈走过去敲了敲门。 门内发出椅子拖动的声音。 程澈不敢有一秒停顿:“你不用开门,我就在这说吧。”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沈誉没有言语,将手虚虚地搭在了门把手上。 第31章 “那次的事,”程澈说得很隐晦,但他们都知道是哪件事,“你觉得恶心也好,反感也好,我都没什么可狡辩的。” 门的另一头,沈誉没吭声。 程澈低着头,两根食指无意识地打了个结:“下个月我的租房合同就到期了,我会提前搬出去,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说完,他转过身。门却在此时开了。 “你搬去哪?”沈誉手还握在门把手上,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程澈背对着沈誉,轻声道:“我这几天在网上看了几套房子,再抽空去现场跑跑,应该就能定下来了。” 沈誉没想到程澈效率这么高。 这段时间,沈誉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思考他和程澈的关系,虽然对许多事情还是糊里糊涂,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不想让程澈搬走。 “你可以不用搬。”沈誉挠了挠后脑勺,含糊不清地说。 程澈怔了一瞬,抿着下唇道:“算了,我还是……” “我说真的,”沈誉皱了皱鼻子,用力呼吸两口,绕到程澈面前,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你别走,好不好?” “……”说没有期待是假的,程澈睫毛微微颤动,“为什么?” 沈誉无法回答,因为他不知道。 现在他还作不出任何承诺。 “我,”沈誉岔开话题,“我看到你买的生日蛋糕了,我没吃到,我们再去买一个吧。” 程澈抬眼看他。 这算什么?台阶吗? 但程澈还是很没骨气地说:“好。” 那个蛋糕在冰箱里冷藏了一天,再放下去就变质了。程澈不想浪费,最后还是自己吃了。 巴黎这边,除了酒吧餐厅以外,大部分店铺都打烊得很早。两人跑了几条街,才在路边找到一家营业中的甜品店。 现做肯定来不及,他们挑选了一款水果内馅的成品蛋糕,个头不大,只能堪堪充饥。 店员拿出盒子给他们包装。程澈要付钱,沈誉没阻拦。 回去的路上,程澈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哦,”沈誉随口应道,“你看出来了啊。” 程澈犹豫道:“可以和我说吗?” “也没什么,”沈誉说,“就是家里的一点事。” 程澈心里早有猜测:“是经济方面的问题?” 沈誉“嗯”了一声,又赶紧补充道:“你别瞎想啊,我家正经做生意的,没有违法犯罪,只是资金周转上有点困难,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是为这个酗酒的吗?” 沈誉颇不赞同他的用词:“我哪有酗酒?也就那一天喝了一点点吧。” 程澈瞥他一眼,不说话。 沈誉避开他的眼神:“是林博锐,我和他有点误会。” 看沈誉生日当天那个郁郁寡欢的程度,八成不只是有点误会。程澈并不打算过度探究细节,垂下眼没再追问。 途经一个路口,信号灯恰巧由绿转红。 程澈不知道在看哪里,没留意到变灯,还在直愣愣地往前走。 沈誉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腕,想把人拉回来。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程澈以为沈誉会把手放开,但是没有。腕上稍稍松动了一些,原本攥着程澈的手转过半圈后,滑进了他的掌心。 然后,沈誉把手指插进程澈的指缝当中,若无其事地牵住了他。 远处有白光闪过,但没人留意。 第36章 程澈双眼牢牢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全身的感官都被集中到和沈誉十指紧扣的那只手上。 酥麻、炽热,以及细腻的皮肤肌理。 红绿灯又跳了一下。 “可以过了。”沈誉清了清嗓子,依然没有放手。 程澈上半身一动也不敢动。他同手同脚地走出一段距离,又听沈誉道:“寒假回家吗?” “不准备回。”程澈闷声道。 放寒假要等到春节以后,那时他爸妈都返工了。花五位数人民币买往返机票,也只能一个人在家睡觉,没什么意义。 “去旅游吧。”沈誉说。 程澈迟疑片刻:“你在和我说话吗?” 沈誉失笑:“这里有别人吗?” “那是……”程澈想了想,估计又是团队出游,“和谁一起?” “不和谁一起,”沈誉视线扫过他,“你很想和谁一起吗?” 程澈发现自己真的搞不懂沈誉。 沈誉躲他好几天,他以为沈誉完全接受不了,但按现在的表现来看,沈誉似乎并不抗拒。 程澈放弃理解这人的脑回路,顺着问道:“去哪旅游?” “去不了太远,我哥让我省着点钱花,”沈誉盘算道,“去南法那边怎么样?戛纳、尼斯,可以看海,还可以顺道去米兰。” “我打工也攒了点钱,有什么需要钱的地方我也可以出钱。” 沈誉没拒绝:“行。” 之前聊天时,沈誉提过他本科是在南法念的。程澈道:“这些城市,你在南法读书的时候,没去过吗?” “去过,”沈誉漫不经心道,“没和你去过。” 晚风迎面吹来,包裹着浓重的凉意,程澈脸颊的温度却在攀升。 话一出口,沈誉自己也觉得奇怪,又加了一句:“我是说,南法的风土人情和巴黎差挺多的,可以感受一下。” 程澈回了个“哦”,没多说什么,怕自讨没趣。 / 蛋糕不顶饱,程澈回到家,下了一碗挂面充当长寿面,给沈誉补过生日。 说起来,沈誉还是第一次过这么冷清的生日。 尽管他的爹妈以及亲哥对于生日这种事都不怎么热衷,以至于他从来没在生日这天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但过去林博锐、吴闻雪这些人一定会为他大操大办。 不过今天这样也挺好。 “虽然晚了一点,还是祝你生日快乐,”程澈把面端上桌,“22岁快乐。” 至于晚了的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太仓促了,只能简单做一点,没办法太隆重。”程澈道。 沈誉到处找打火机。他俩都不抽烟,没有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习惯,家里唯一一支还是上次程澈过生日的时候,沈誉临时买的。 “你要怎么隆重?”沈誉道,“把塞纳河上的游船包下来一晚上,还是租一百架直升机?” “……”程澈默然,“我没那么多钱。” “我可以等你变有钱。” “……我会努力的。” 沈誉顿了一下,才从收纳遥控器的盒子里捡起打火机:“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 程澈倒是想当真,他看着桌上朴素的挂面和巴掌大的蛋糕,道:“我就是觉得寒酸了点。” 沈誉坐到程澈对面:“今天本来也不是正日子。” 说起正日子,程澈噤了声。 沈誉扒了几下碗里的面,底下卧着两个荷包蛋:“你那儿有蛋吗?你是不是放错了?” “不是,”程澈卷了一筷子面条,“小时候我每年生日,我爸都会煮一碗面,加两个蛋,说这样意头比较好。” 具体什么意头,程澈就不太清楚了。 沈誉难以抑制地弯了弯嘴角:“太隆重了。” 尽管是补过生日,也还要有点仪式感。程澈点上蜡烛,小小的烛火跳动着。 沈誉闭眼睁眼不过几秒:“我许完了。” 速度快到程澈好奇他究竟许愿没有。 生日礼物程澈买了有几个星期了。沈誉生日那天,程澈装在了身上,后来就再没动过。 程澈今天穿的正好是那件棉袄,冬天的衣服洗得没那么频繁,礼物也还在口袋里。 他伸手进去,摸出了一个首饰盒。 沈誉眉毛一挑:“送我的吗?” “嗯,”程澈打开盒子,拿出一对耳钉,“不是很贵,但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沈誉眼睛被闪了一下,首饰盒里还有东西,他没来得及看清,程澈就把盒子关上了。 沈誉只好将目光投向程澈手中的耳钉。 耳钉造型很别致,宛若一把张扬锋利的宝剑,能够从耳骨直穿进耳垂。上面还镶着一颗异形的蓝色偏光宝石,在顶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谢了。”沈誉接过耳钉,直接去到玄关镜子前换上,冷冽的风格确实和他很衬。 坐回餐桌,沈誉瞟了一眼程澈顺手丢在桌上的首饰盒:“里面好像还有别的?” “没有了。”程澈面色一变,抬手想将盒子收回去。 但他慢了一拍,沈誉已经眼疾手快地抢走了。 程澈把手抵在额头上,有点不愿面对。 里面的确有个东西,如果没发生那个插曲,送给沈誉也没什么。但经过了那件事,就会显得他别有用心。 沈誉翻起首饰盒的顶盖,内垫上安静躺着一枚戒指。 “那个是和耳钉配套的,”程澈无助地说,“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沈誉捏着戒圈看了看,戒面嵌有跟耳钉一模一样的宝石。因为设计简洁,倒不给人以廉价的观感。 沈誉在每个指头上都试了一遍,最后套在了中指上:“没有不喜欢,我也不会乱扔别人的礼物。” 也许沈誉没往那个层面想,在他眼中,戒指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装饰品,并不具备特殊含意。 不管怎样,对方都戴上了,程澈也没理由再要回来。 洗好碗,收拾完厨余垃圾,两人各自回房。沈誉还对他说了晚安。 程澈躺在床上,感觉现状有点诡异。没有人挑明,也没有人戳破,不知道这种暗流要维持到几时。 他翻来覆去半天,把头蒙进被子里,强迫自己入睡了。 第32章 寒假的第三天,他们搭上了前往尼斯的飞机。 尼斯是一座海滨城市,因蔚蓝海岸而闻名。它在规模上无法和巴黎、伦敦等世界级大都会相提并论,但作为法国南部的重要节点之一,尼斯还算是四通八达,去哪儿都挺便利。 抵达时已是傍晚,又是阴雨天,两人没再外出,干脆在酒店休整。 酒店是程澈订的。虽然也不是没睡过同一张床,不过他还是选了双人标间。 这一次沈誉没再丢三落四,只是睡相一时很难纠正。 晚上程澈起夜,看见沈誉半边被子都垂在地上,默默帮他盖了回去。 因为行程安排比较休闲,沈誉睡到自然醒,两人才出发去乘火车。 此次旅途的第一站是昂蒂布,一座仅凭双脚就可以丈量的小镇。 出了火车站,步行五分钟,一架白色摩天轮矗立在城墙边,下面只有零星几人排队。 程澈和沈誉买了票,规规矩矩站在后头,等前一轮游客全部下来,才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坐进筐子里。 座椅是开放式的,没有安全带。二人都不恐高,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上升的速度比预想中快,没过多久,载着他们的筐子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最高点。 为了让每位游人都充分领略昂蒂布的风光,摩天轮从不坐满,每个载客筐都会留出在顶端停驻的时间,供大家欣赏拍照。 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拍打上来。程澈捧着手机,双手半藏进外套袖子里。 从高空俯瞰,整个小镇一览无余。一边是典雅古朴的街道,错落有致的房屋沿着斑驳的石板一路蜿蜒;一边是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艘艘帆船随浪花起伏摇摆。 程澈按了几下快门,刚准备把手机收起来,余光瞟到正在放空的沈誉,指尖一顿,转而将摄像头翻转成前置。 屏幕一闪,程澈和网格中的自己相顾无言。 沈誉只露出了半张脸。 程澈偷偷摸摸调整着角度,却见沈誉透过镜头和他对视了一下。 程澈:…… 被当场抓获,程澈缓慢地眨了眨眼,讪讪放下手机。 刚放到一半,沈誉出其不意地靠过来,伸手卡住手机两侧:“别想搞偷袭。” 程澈手一松,眼睁睁看着沈誉将手机重新横举起来。 两个人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当中。 大海一望无际,犹如一块巨型幕布。偶有海鸥飞过,成了灵动的点缀。 沈誉拨弄两下刘海,又凑近了一点:“拍吧。” 程澈默不作声,抬手碰了碰拍摄键。 画面定格。 沈誉把手机扔回去:“要拍就说,我又不会拒绝。” 第37章 摩天轮转了三圈,两人重回地面。 穿过城墙,就是人来人往的老城区。 恰逢周末市集开放,市场内熙熙攘攘。摊位上,果蔬、鲜花、奶酪、服装,应有尽有。 大部分东西程澈都司空见惯,只有一种红色果子他在国内从没见过。巴黎有没有不知道,程澈在巴黎没怎么买过水果。 果子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红,有点像车厘子,又有点像葡萄,一串一串地放在盒子里,散发着珠光宝气。 所有水果都没写标签,程澈问:“这是什么?” “不知道,”沈誉摇摇头,“买一盒尝尝?” 长的这么好看,想必难吃不到哪去。 程澈购入一小盒,掰了几颗丢进嘴里。 仿佛八个柠檬在口中爆汁,这玩意儿的味道和外形根本南辕北辙,又酸又苦。 程澈脸皱成一团,转头一看,沈誉在旁边忍笑忍得很辛苦。 “……”程澈艰难吞咽,“你知道它是这个味道的啊。” “很酸吗?”沈誉绷着嘴角,想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些,“是红醋栗。” 程澈不太想理沈誉。 其他没什么感兴趣的,两人闲逛到中午,打算找家小餐厅吃饭。 路过冰淇淋店,沈誉道:“等我一下。” 程澈以为他自己想吃,在街边站了一会儿。 昂蒂布街道很窄,建筑风格也和巴黎大相径庭,明快的色彩令人心生愉悦。 不出多时,沈誉回来了。一支冰淇淋被递到程澈面前:“这个是甜的。” 其实已经不酸了。程澈愣了愣,把冰淇淋接过来:“剩下的红醋栗怎么办?” 可以吃,但没必要。 沈誉道:“带回尼斯,请酒店后厨做果酱,用来抹面包。” 昂蒂布可玩的地方不多。下午参观完毕加索博物馆,两人傍着海岸线散了会儿步便返程了。 翌日动身去戛纳。 程澈对戛纳的了解仅限于戛纳电影节。 由于和昂蒂布接壤,两边房屋样式大同小异。只是电影节年年举办,戛纳也因此多了一丝现代化的痕迹。 一下车,没走多久就到了节庆宫,国内外明星争奇斗艳的红毯所在地。 和程澈设想的富丽堂皇不同,所谓的红毯就是电影院门前台阶上铺着的红色地毯。 “是不是有点,”程澈思考了一下措辞,“简陋啊?” 沈誉之前来过,所以不觉得失望:“简不简陋主要看谁站在上面。” “也对。”众星云集的时候,这里也自然变得璀璨。 “你要不要在这拍一张?”沈誉道,“当一天男明星。” 程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黑色冲锋衣:“算了吧,男明星不穿这个走红毯。” “衣服无所谓,看脸不就够了。” 程澈怔住了,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被夸赞容貌对他来说属于家常便饭,甚至刚进大学那年,校学生会还请过他拍宣传视频,但他婉拒了。 程澈不认为长相有什么重要的,他又不靠脸吃饭。 然而从沈誉嘴里说出来,好像不太一样。 “呃,”沈誉当时是脱口而出,他挠了挠下巴道,“你换我的吧。” 沈誉身上是一件灰色毛呢大衣。程澈未及反应,沈誉就把外套脱下来了。 他里面只穿着圆领线衫。二月份的戛纳,气温还没回升,又是在海边,风比内陆地区大得多。 程澈赶紧拉开自己的冲锋衣拉链:“那你先穿这件。” 互换了衣服,沈誉指挥程澈到合适地点,给他拍了几张红毯照。 人靠衣装,此言不虚。虽说没有那种大变活人的效果,但程澈青涩的学生气质被削弱不少。沈誉盯着照片,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程澈把大衣还给沈誉,也要礼尚往来帮他拍照。 从奥地利回来,学摄影的事不了了之,程澈的摄影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朴实。 他翻看着相册里最新照片,想临时抱佛脚,模仿一下沈誉的角度和构图。 照片里的人怎么看都很陌生,程澈笑了笑,将照片转发至“相亲相爱一家人(3)”的群聊中。 照猫画虎拍好照,程澈通过微信把图片传给沈誉,群聊里也弹出了新的消息。 【周女士:还是巴黎改造人!穿衣都变时尚了[偷笑]】 程澈放慢脚步打字。 【程澈:不是我的衣服】 【程澈:是我室友的】 【周女士:室友是个大帅哥?感觉一般人驾驭不了呢[憨笑]】 【周女士:有没有照片可以看[微笑]】 程澈有些无措,半晌才踟蹰道:“我妈妈想看你的照片,可以发吗?” 沈誉登时慌乱起来:“你妈妈,为什么要看我的照片?” 程澈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把手机屏幕转向沈誉。 看完聊天记录,沈誉眉毛一扬:“发是可以发,但你妈妈要发现我不是大帅哥怎么办?” 程澈忽略他后半句话,将新鲜出炉的沈誉照片发过去。 老妈很快回复。 【周女士:不愧是我儿子】 【周女士:找室友的眼光很毒辣[拇指][拇指][拇指]】 就连不在群里活跃的老爸也参与进来。 【程主任:什么不愧?什么毒辣?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程主任:乍一看还以为澈澈找对象了[尴尬]】 程澈神色一凝,急忙把屏幕捂住。 那边,沈誉的视线已经挪开了。 程澈在心里祈祷沈誉没看到,却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已经这样了,看没看到也无所谓了。 过了一把明星瘾,他们又在星光大道找了半天王家卫的手印。沈誉之前来过,不过他也不记得具体位置。 除开随处可见的明星印记,戛纳其实也只是一个典型的地中海小镇。应该说,尼斯附近几座城镇风景都大差不差。 二人没在这边浪费太多时间,而是向东去了摩纳哥。 摩纳哥不是城市,而是一个独立的公国。它的国土面积全球倒数第二,只比梵蒂冈大一些,但有□□业作支柱,又每年承办f1大奖赛,这个小国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写满了纸醉金迷。 整条街的豪车,程澈喊得出名字的没几个,沈誉对此则是见怪不怪。 他们没进赌场,选择了另一个方向上山。王子宫殿正坐落于此,周边的圣马丁花园、摩纳哥大教堂也很有游览价值。 两人在宫殿周围玩了一圈,回到门口时,刚巧遇上每天中午的卫兵交接仪式。 隔离带两边聚集起许多观众。石雕拱门内,身着制服的卫兵列队而出。 摩纳哥人口稀少,卫兵里不乏滥竽充数的,但绝大多数还是金发碧眼、身高腿长。 见程澈一脸的兴味盎然,沈誉几难察觉地顶了顶腮帮:“好看吗?” “还行。”程澈去天安门观摩过几回升旗,都是挤在后排远远眺望,从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过。尽管规模不算宏大,也还挺有意思。 沈誉没说话。程澈悄悄斜睨一眼,虽然沈誉面色如常,但总觉得他不是很高兴。 是自己回答得有问题吗? “那,”程澈揣摩圣意,“不好看?” “不好看就走吧,去海洋馆了。” 话音刚落,程澈感觉右手被烫了一下。 沈誉曲起手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关节。 是要,牵手么? 程澈观察着沈誉的表情,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沈誉根本没有表情。 他只好垂眼去看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 第二次了。 他还是不明白沈誉在想什么。 就这样勾了一会儿,程澈觉得姿势有点别扭。他试探着把小拇指抽出来,没有任何阻力,分开得很轻易。 突然间手里一空,沈誉呆了一瞬,紧接着,程澈就很轻地握了上来。 温度在交叠的手掌间传递,沈誉眉心动了动,稍稍用力,将手收紧了。 第33章 在南法的行程最终以尼斯收尾。 尽管在尼斯住了几天,但除了酒店和车站,程澈还没去过其他地方。 实际上尼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景点。他们徒步登上城堡山,清澈绚丽的果冻海尽收眼底,漫步老城巷道,穿过一个个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小摊,再走马观花地参观几家艺术博物馆。 节奏很慢,但一天下来,不知不觉也积攒了几分疲倦。 在太阳沉入海平面之前,两人回了酒店。 南法的冬天是淡季,酒店价格普遍偏低。反正明天就要离开,程澈咬咬牙加了点预算,升了一套观景房,在阳台上就能欣赏日落。 沈誉没和程澈一块儿上楼。他去洗衣房拿了早上送去清洗的衣物,之后才回房。 程澈正倚在阳台栏杆上玩手机。 第38章 沈誉把衣服挂进衣柜:“不是看日落吗?怎么在看手机?” “我在看米兰回巴黎的机票。”程澈道。 沈誉往阳台走了两步:“还没去你就想着回?” “不是的,”程澈解释道,“我收藏了这趟航班,刚才给我弹了一个降价提醒。” 沈誉“哦”了一声:“其实不升房也没事。” “该省省该花花,”程澈买好机票,收起手机,海天相接之处已经染上了一层橘金色,“你看。” 沈誉没有顺着程澈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光停在了程澈身上。 夕阳余晖投射在程澈脸侧,透明的细小绒毛也泛起淡淡的光。 “那你会想亲他吗?” 至少这一刻,沈誉是想的。 于是他叫道:“程澈。” 程澈闻言转过身,便看到沈誉倾身靠了过来。 这个时候,程澈还不知道沈誉要干嘛。直到沈誉的鼻尖撞到他的鼻尖,嘴唇贴上他的嘴唇。 上次的感觉,程澈已经记不清了,那个吻太浅太短,他的思维也很混乱。 但这次他很清醒。 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程澈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在栽下去的前一秒,有双手扶住了他,将他抵在了阳台的铁制栏杆上。 沈誉也没有这方面经验,两个人很单纯地磨了一会儿嘴唇,他想,这里是法国,接吻也得法式。 他回忆了一下迄今为止看过的爱情电影,学着影片中主人公的样子,撬开了程澈的牙关,把舌尖探了进去。 接下来做什么? 电影里没演,他也不会了。 沈誉摸索着在程澈嘴里横冲直撞,却遇到了又一个难题,他不懂怎么换气。 没办法,沈誉把程澈放开,看上去有些挫败。 程澈一脸错愕地瞪着他,像个刚刚脱险的溺水者一样,猛吸了一口空气,然后剧烈地咳了起来。 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被亲的,程澈脸色涨红,几乎和身后的晚霞一个颜色。 沈誉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觉得十分丢脸。他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结果连接吻都不会。 “我也是第一次,”沈誉声音里带着一点气急败坏,“练练就好了。” 程澈咳得更厉害了。 等天彻底黑下来,两人出门觅食。 沈誉已经从接吻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神清气爽地拉着程澈去城里吃海鲜面。 程澈一直没怎么说话,耳朵还是有点红。 吃过饭又在海边消了会儿食,这一天就算结束了。 次日清晨,沈誉醒得很早。 程澈坐在地毯上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放进行李箱,见状怔道:“我吵醒你了吗?” “没,自己醒的,”沈誉揉了把脸,瞥了一眼程澈,被对方脸上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惊了一下,“你昨晚没睡觉?” 程澈沉默。 沈誉想起生日那天,自己也一夜未眠,心里大概明白了。 是他的突然袭击导致的。 不过沈誉现在想通了,所以昨天睡得很好。 “以后我亲你的时候会提前跟你打招呼的。”沈誉有些内疚地说。 程澈固定卡扣的动作一顿。 好像不是这个问题吧。 沈誉又说:“但是你亲我的时候也没有提前打招呼。” “……”程澈赧然,“我喝醉了。” “嗯,”沈誉起身去卫生间,“我没喝醉。”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听见程澈说:“不用打招呼。” / 洗漱花了点时间,沈誉出来时,程澈半眯着眼,无精打采地靠在床脚。 “反正不着急,”沈誉把没收拾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自己的箱子里,“你先睡一觉吧。” 程澈摇头:“走吧,也不是很想睡。” 虽这么说,在去往米兰的火车上,程澈还是睡着了。 一开始是往车窗上栽,脑袋磕了几下玻璃后,沈誉伸手把旁边人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后半段的路程有点颠簸,一来二去的,程澈就被震醒了。 脖子上痒痒的,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沈誉羊毛大衣的衣领。 羊毛这种材质本就容易起皱,被他枕了几个小时,已经压出了几道痕迹。 程澈不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四位数?五位数?但肯定不便宜。 程澈把身子摆正,感到有些古怪。根据他残存的记忆,他明明是朝另一边倒的。 “你肩膀……难受吗?”程澈小声问道。 沈誉:“还好。” “不好意思啊,”程澈抱歉道,“我不是故意把你衣服弄皱的,你要干洗的话……” “是我干的,”沈誉没等他说完便道,“要不然你一直往窗户上撞,我怕你撞成笨蛋。” 程澈抿抿嘴,在沈誉面前,他和笨蛋也没有什么区别。 / 论在时尚界的地位,米兰足可与巴黎比肩。 到酒店放好行李,沈誉没有急着去米兰大教堂、斯福尔扎古堡这些热门景区,而是拉着程澈直奔商业街。 鳞次栉比的高奢大牌中夹杂着一些小众设计师品牌。 两人进的是一家几层楼高的买手店,各种先锋潮流的男装款式令程澈眼花缭乱:“你要买衣服吗?” “是你。”沈誉道。 程澈半晌才道:“对不起。” “又在对不起什么?”沈誉莫名其妙。 “我穿的衣服是不是丑到你了?” “……不丑。” 程澈道歉的时候,会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瞄他。沈誉有点想亲,却又因此联想到自己那个糟糕的吻技。 紧挨着就是个货柜。程澈随手翻开吊牌,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张口结舌地说:“太贵了,我买不起。” “没让你买,”沈誉捏了捏他的手指,“我来买。” “你不是要省吃俭用吗?” “那也不差这点钱。” 可能小少爷的省吃俭用和他理解的不一样,但程澈还是说:“不要在这买了吧,其实桃宝就挺好。” “来都来了,”沈誉道,“你好歹试几件,我们再去桃宝买同款。” 程澈:…… 他还以为沈誉的购物风格是那种眼都不眨全款拿下的,没想到也知道这个办法。 不等他回应,沈誉已经去衣架上挑衣服了。 货品摆放有些乱,虽然好看的多,但奇形怪状的也不少。沈誉沙里淘金,找出几件他自认为适合程澈的,催着程澈去试衣间里换。 再推辞就矫情了。程澈乖乖接下,一件一件穿上给沈誉评价。 起初他还有些局促,在试衣间进出几次后,也就习惯了。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评价的,凭程澈的长相和比例,就算套上麻袋都是个好看的流浪汉。但是对比下来,沈誉还是觉得,毛衣针织衫最符合程澈的气质。 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柔软又温暖。 最后,两件针织开衫和一件毛衣得到了两个人的一致认可,在此次竞选中脱颖而出。当然也没去桃宝搜同款,沈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好了账。 拎着购物袋,程澈欲言又止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道:“我还是把钱转你吧。” “你怎么又说这个?”沈誉面有愠色。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话毕,程澈感觉沈誉松开了牵着他的手。 “没有为什么,”沈誉把手插进口袋,冷淡道,“那我把酒店和机票钱转给你。” “那不一样。” 沈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没觉得。” “酒店和机票是两个人的,”程澈不得不跟着沈誉加快步伐,“衣服又不是。” “怎么不是?”沈誉说,“虽然穿在你身上,但我不也看了吗?” “……”程澈被沈誉的逻辑折服了,他又不是什么人,也不至于看一眼就要收费吧。 算了,程澈不想为这种事又和沈誉闹得不愉快。他把手伸进沈誉的口袋:“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嗯。”沈誉语气生硬,只是在口袋里让出一点位置,方便程澈牵他。 晚餐时间,很多饭店前大排长龙。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也没精力等位,干脆在小巷里找了一家装修略旧的老餐馆,吃起来味道居然意外的不错。 饭后坐车回酒店,到了门口,沈誉却没进去:“去一趟药店。” “你哪里不舒服吗?”程澈紧张道。 “没有,”沈誉说,“去买助眠的药。” 程澈困惑了:“啊?” “因为晚上我想练习接吻,”沈誉认真为他解惑,“你要是再睡不着的话,可以吃点。” 第34章 沈誉说要练习接吻,程澈就迷迷瞪瞪地陪他去了药店。 一路上,程澈都晕头转向,直到沈誉摸出房卡开门,他才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 练习接吻。 怎么练习? 第39章 程澈舔了舔嘴唇,然后就看到沈誉平淡地插上房卡,放下袋子,坐进沙发,拿出手机。 “……”程澈垂眼把门关上。 见沈誉暂时没有要亲他的意思,程澈觉得干等在这儿太傻了,索性捡了睡衣先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沈誉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怎么接吻”,浏览器里很快跳出了一长串的答案,有文字,有图片,甚至还有视频教学。 沈誉此刻没有欲望,只有钻研的精神。他昨天表现得太差了,在程澈心目中那个“什么都会”的形象肯定大打折扣。 沈誉前前后后查了不少资料,发现这事儿讲究还挺多。他默默记下动作要领,正想着如何付诸实践,浴室里的人出来了。 程澈头发刚刚吹干,没什么形状,很乖顺地搭在眼前。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脚凳上,人坐到了床沿。 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程澈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会儿手机,倏忽,一片影子从头顶打了下来。 沈誉说:“程澈。” 程澈心头一紧,和昨天一模一样吗? 然而并不是。沈誉没有劈头盖脸地亲下来,他在程澈旁边坐下,轻描淡写地强调:“我现在会了。” “……”这是什么意思,程澈想,要夸他掌握得快吗? 沈誉看上去似乎很镇定,但抖动的睫毛出卖了他。眼神有些飘忽,沈誉说:“不试试吗?” 难道还能说不吗? 不过沈誉也不需要这个答案,因为他已经凑过来了。 路过前台的时候,沈誉拿了一颗薄荷糖,现在嘴里都是薄荷的味道。这一回,他没有长驱直入。 沈誉的技术还是很生涩,但也足够了。 唇瓣被轻轻吮住,有什么像羽毛一样扫过上颚,薄荷味侵占了整个口腔,程澈被亲得神魂颠倒,他感觉有点热,脑子也很晕,想要去迎合,却只能微张着嘴,从空隙里攫取氧气。 沈誉一只手托着他的脸,手指捻过他的耳垂,从亲密无间的状态中拉出一点距离:“配合我。” 明明是一句命令的话,但是沈誉说出来就很像撒娇。 程澈对此毫无办法,他咽了一口薄荷味的唾沫,笨拙地贴了上去。 沈誉大概铁了心要在今天出师。程澈不知道他们亲了多久,但他知道事情开始不对了。 程澈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情无法掩饰,咳嗽和爱情。 也不知道男人的生理反应能不能算在爱情里面。 好像也没有必然的关系吧。 但他现在确实是掩饰不住了。 睡衣面料很软,软到一切都无所遁形。所以程澈自己发现了,沈誉也发现了。 沈誉愣了一下,他并非没有感觉,只是他还没想过那件事。和程澈交换呼吸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但他没想过那件事。 “那个,”沈誉从程澈身上起来,声音有点沙哑,“你要去……卫生间吗?” 程澈窘迫得要死了,恨不得立刻用枕头闷死自己。 沈誉拉了拉他的手:“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程澈把手抽出来:“……别说了。” “那你先去吧。” 沈誉起身时,程澈目光不小心扫过某个部位,发现沈誉也没那么清白。程澈心里莫名好受了一点:“那你怎么办……” “待会儿自己就下去了。”就像每天早上那样自然消退,无需特殊处理。 “哦。”程澈也能等它自己下去,但现在两个人还是分开一会儿比较好。 他钻进卫生间,洗了今晚的第二遍澡。 温热的水流从头到脚浇下来,程澈在花洒底下站着,什么也没干。 沈誉就在外面,隔着一面墙做那种事,太奇怪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程澈感觉自己能见人了。他推开浴室门,沈誉靠回了沙发,正在很大声地外放一场体育比赛。 那张被他们亲得有点乱的床上堆了好几件沈誉的换洗衣服,而另一张床因为没人碰过还很平整,邻近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的像是牛奶。 “换个床,”沈誉注意到他的视线,“我睡那张吧。” “谢谢。”程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为什么要说谢谢。 沈誉看他一眼:“不客气。” “那个是牛奶吗?” “热牛奶,我叫了客房服务,”沈誉道,“我想了想,是药三分毒,你还是先喝牛奶,实在睡不着再吃药吧。” 程澈又说:“谢谢。” 可能是太疲劳,也可能是热牛奶真的起效了,这晚,程澈虽然入睡艰难了点,但没有失眠。 反倒是沈誉半夜跳下床吃了两粒助眠药,还因为副作用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被噩梦惊醒时,天已经亮了,沈誉睁开眼,另一张床上相当整洁,几乎看不出有人睡过。 沈誉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坐起来,他头昏脑胀地走到卫生间,程澈还在盥洗池前漱口。 “早。”沈誉恹恹地说。 程澈从镜子里看到沈誉:“你要用卫生间吗?我马上好。” “没事,”沈誉想也不想,上前环住程澈的腰,整个人粘了上来,“你用吧。” 程澈举着牙刷的手一歪,泡沫沾到了脸上。他本想接一捧水把泡沫洗一下,刚打开水龙头,沈誉就抬手给他擦掉了。 程澈:…… 程澈低头看了一眼箍在他腰上的手臂。半个多月前,沈誉对他绕道走时,他差点就要搬出去了,结果现在短短几天,两人之间就突飞猛进到这个程度。 他们这样算什么呢? 程澈有点想问,又觉得问了有逼宫的嫌疑,还是不问了吧。 两天之后,他们坐上那趟打折航班回了巴黎,学校也正式收假。 程澈还是和往常一样,学习、打工,日复一日。 沈誉倒是变化挺大。过去交好的人里,只有吴闻雪和他保持联系,但吴闻雪是异性,又有对象,就算约他出门,沈誉也懒得去当电灯泡。因此,除了上课和采购以外,沈誉几乎不怎么外出,算是执行沈嵘下达的厉行节俭的指示。 至于两人的关系,依然扑朔迷离。程澈下班回家时,沈誉会暂停手上的游戏来抱他,并肩走在一起会自然而然地牵手,周末没别的事,程澈会陪沈誉打打双人游戏,或者看一部不知所云的文艺片。 那个问题无数次在程澈脑海中盘旋,但从未成功问出口。 好吧,程澈又想,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生活充实而单调,不知不觉,春天过去了大半。 三月末的一个晚上,大概九点来钟,店里已经没什么新客了。程澈正在收拾上一桌客人用完的餐具,一位法国同事跑过来道:“程,来了个中国人,请你去招待一下。” “好的,”程澈应道,“我马上过去。” “在10号桌。” 程澈把餐具篓搬进后厨,拿上菜单往10号桌走。这边位置靠近角落,灯光幽暗,程澈走近了才从身形辨认出桌边的人是沈誉。 “你来吃饭吗?”程澈愣了一下。 “不是,”沈誉无奈道,“我没带钥匙。” 程澈身上是工作服,随身物品都在储藏间:“我去给你拿。” “算了,”沈誉拉住他,“我等你下班。” “我没这么快的。” “我知道,”沈誉说,“你随便给我上两个甜品就行了。” 程澈看他一眼,点了一份慕斯和一份烤布蕾,顺便去收银台买了单。 甜品都是提前做好的,程澈去后厨取了用托盘端上来,弯腰把两份甜品放在桌上。 沈誉挠了挠他的手心:“好像没什么人,坐下来陪我吃。” 不忙的时候,店里是允许休息的,但和客人坐一桌肯定不行。 “没人也要工作的。” 沈誉也不是想打扰程澈工作,他挖了一小勺慕斯递到程澈面前:“那你吃一口再去。” 程澈左右环顾一下,见没人注意他们,飞快地把慕斯抿进嘴里。 勺壁上还沾着一点慕斯,沈誉把勺子收回来,直接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虽然也不是没亲过,但程澈还是觉得这个行为暧昧得过分了,“你……” 沈誉不明所以:“怎么了?” 程澈用托盘挡住脸:“没什么。” 沈誉孤独地吃了半个小时甜品,最后一桌顾客终于离开。程澈去换衣服,沈誉在大堂里等他。 谭乐下班路过,发现有人滞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是你啊,你不是程澈室友吗?” “嗯,”沈誉记得谭乐这个人,但不记得他的名字,“你是那个……什么来着?” 谭乐没计较,自我介绍道:“我叫谭乐,是一名歌手。” 沈誉对谭乐实在是没什么眼缘,也没有了解的兴趣,于是敷衍道:“哦,好。” 第40章 谭乐皱眉,第一次见面那会儿,他就觉得程澈的这位室友很没礼貌,也不知道程澈怎么忍受下来的。 “你们还住在一块儿啊。”谭乐道。 沈誉没太理解谭乐的意思:“不然呢?” “哦,我就问问,之前有段时间,程澈在找房子,我还以为他搬家了呢。” 沈誉当然知道“有段时间”是哪段时间:“我求他留下来的。” 谭乐惊奇道:“你这种人还会求人啊?” “哪种人?” 哪种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不会好好说话的人? 谭乐还在想怎么回答,程澈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他今天穿的是那件米兰买的毛衣。 谭乐不想浪费脑细胞思考沈誉是哪种人,干脆去和程澈说话:“你这衣服挺好看的。” 程澈:“谢谢。” 沈誉:“我挑的。” 两人同时开口。话音一落,程澈和谭乐全都转头望向沈誉。 沈誉面不改色去牵程澈,语气比刚才软了几个度:“回家吧,我有点累。” 程澈挣了两下没挣开。在大街上牵手无所谓,他在巴黎也没几个熟人,但当着朋友的面,总觉得有几分尴尬。 他抬起那只自由的手冲谭乐挥了挥:“那我先走了,拜拜,明天见。” “再见。”谭乐目送他们走远,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呢? 第35章 沈誉晚上临时去便利店买东西,只拿了一张银行卡,没带钥匙,也没带手机。 回到家他才发现,外出期间,沈嵘给他来了好几个电话。 沈嵘找他多半没什么好事,沈誉不太想回。他估算了一下,现在北京时间早上五点多,犹豫片刻,还是回拨过去。 沈嵘语带疲惫:“去哪儿鬼混了?” “没鬼混,”沈誉控制自己尽量好声好气地说,“出门忘带手机了。” “是吗?”沈嵘道,“以后记得带。” 沈誉的大拇指在挂断键上徘徊,沈嵘一大清早联系他不会就是为了查岗吧? 安静几秒,沈嵘深深叹了一口气:“跟你说个事。” 听出沈嵘语气有异,沈誉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什么事?” “竞标失败了,我和你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申请破产重整,昨天回公司我一直在梳理财务报表,争取早点向法院提交材料。” 走到破产重整这一步,公司的财务状况应该挺恶劣了。沈誉想不出该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沈嵘又道:“以前总觉得你还小,公司的事情很多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想想,你毕竟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有些责任还是得扛起来。” 沈誉对于突然降临的责任感到不适,但是不扛又显得很没良心,于是道:“我知道了。” “你还不打算回来吗?” “再说吧。” “还要再说到什么时候,”沈嵘不满道,“你这么恋恋不舍的,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沈誉没作声。 沈嵘一怔。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料沈誉竟没反驳。 “真谈了?” “没有,”沈誉回神,“没谈。” “哪家的姑娘?不是吴闻雪吧?还是那个姓胡的女孩?难道是外国人?” “说了没谈,”沈誉烦躁道,“你别乱猜了。” 沈嵘说:“不管是谁,你也没必要在这装情圣吧。等公司这边处理好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给你介绍。现在家里一团乱,你还是先不要考虑谈恋爱的事了。” “我真的没谈,”沈誉百口莫辩,只能投降,“我会回去,但你也要给我办手续的时间吧。” “好,我也不是在催你,你是成年人了,自己看着办就行。” 沈誉:…… 房间里有点闷,沈誉来到走廊。旁边程澈卧室的房门虚掩着,里面灯是开的。 / 程澈下周要做一个小组汇报。同组的同学下午将拟好的文本发给了他,程澈现在才有工夫整理。他准备今晚先把内容排出来,等周末时间充裕了再制作ppt。 正开着文档打字,程澈听见推门的动静,扭头去看,门外是神色黯然的沈誉。 “怎么了吗?”程澈想站起来,可他的房间实在太小,小到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沈誉就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隔着椅背,沈誉俯身从后面拥住了程澈。他将头埋在程澈的肩膀上,垂落的碎发拂过程澈的下巴。 颈侧一阵阵地发痒,程澈两只手还搭在键盘上,他不敢轻举妄动,温声道:“你还好吧?” “别说话,澈澈,”沈誉整张脸贴在程澈衣服上,声音闷闷的,“让我抱一下。” 于是程澈不说话了。他爸妈会叫他澈澈,吴闻雪也叫他澈澈,甚至国内许多同学朋友都叫他澈澈,但沈誉从来只叫他全名。 上臂被沈誉圈着,程澈只有肘关节能稍稍转动。他把右手从键盘上移开,轻轻摸了摸沈誉的脑袋。 时间仿佛凝滞了。过了很久,沈誉才松开手道:“没事了,你早点休息吧。”说罢便要转身回去。 这回程澈反应很快。他起身绕过椅子,从正面去抱沈誉。 少了椅背的阻挡,沈誉的心跳更加清晰地传导过来。他们共享着同一个频率。 或许是没想到程澈会这么做,起初,沈誉只是愣愣站着,几秒后,才伸出手回抱程澈。 他喜欢和程澈紧紧挨着的感觉。 沈誉很早就发现了,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程澈,和程澈的一切接触都能使他感到踏实。 过去,他没意识到这是为什么,只是凭借本能去行动。 那次,程澈酒醉亲了他,他当下的确是惊惶失措,也因此逃避了好几天。期间他心烦意乱,直到程澈说要搬走,他下意识挽留。 在红绿灯前,他拉住程澈,脑中猛然闪过跨年夜里大街上牵手的情侣。当时,沈誉想的是,程澈会不会想要和他牵手呢。所以他牵了。 十指相扣那一刻,很多被他刻意忽视的东西都重新浮出水面。 沈誉豁然开朗。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何必要庸人自扰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还杵在原地。沈誉有点舍不得放手。 程澈问:“你好点了吗?” 沈誉瞥了一眼那张窄床,答非所问道:“你晚上能不能去我那儿睡?” 此话一出,程澈顿时呆若木鸡。 沈誉感受到他的僵硬,也觉察出自己言语中的歧义,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指那个,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像滑雪那会儿一样。” 上次擦枪走火之后,沈誉私下搜集了一些深入交流的教程。但要真的用在他们身上,可能时机还不对。 起码,沈誉今天没准备。不光是心理上的准备,还有物资上的准备。 “哦,”程澈小声说,“我洗完澡就去。” 几厘米的身高差让沈誉刚好能亲到程澈的鼻尖:“嗯。” / 尽管收到了沈誉的邀请,程澈还是坚持把文本整理完,才去洗澡。 他拎着枕头溜进沈誉房间,沈誉果然给他留出了半个床位。 放好枕头,程澈一上床,沈誉就翻身将他搂进了被子。 封闭空间里,萦绕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两人又亲了一会儿,但只是浅尝辄止。 与情欲无关,唇齿交缠时分泌的多巴胺足以让人轻松愉快。 而这些正是沈誉需要的。 “今晚有睡前故事吗?”程澈黏黏糊糊地说。 他的唇上潋滟着水光,眼中有星星闪动,明明很不好意思,视线却始终认真地停留在沈誉脸上。 特别可爱,沈誉想。 在奥地利的那一周,程澈每天晚上都是靠沈誉讲的故事入睡的。说是睡前故事,其实就是闲聊,沈誉除了在第一晚编排了一下沈嵘以外,便没再提过家事,更多是谈自己天南地北的旅行经历,譬如在无尽极夜的北极圈里追赶极光、在尼泊尔大雾弥漫的雪山间徒步,或是乘着邮轮在广袤无垠的大西洋上漂流。 每次说到后面,身边就没了动静。沈誉转头过去,只能看到程澈恬淡的睡颜。 “我的讲完了,“沈誉扣着程澈后脑勺的手慢慢下移,在对方后颈上捏了捏,”要讲也是你讲。” 两个人额头抵额头,很近地对视着。程澈简直无法招架,他努力不去别开眼,道:“我不知道讲什么。” 倒不是扭捏,他的人生和沈誉比起来,实在是乏善可陈。 沈誉又把手伸到程澈的腰上,作势挠了两下。 程澈有些怕痒,赶紧求饶:“你可以点播。” 沈誉想了想:“我没读过国内的高中,你就讲高中吧。” 哪怕沈誉留在国内,进的八成也是那种收费惊人的国际学校,程澈念的只是一所普通公立,睁眼闭眼都是学习,没什么丰富多彩的体验。但是沈誉想听,程澈就讲了。 第41章 讲晚睡早起,讲校门口的路边摊,讲偶尔叛逆逃晚自习,讲艺术节被赶鸭子上架当主持人…… 讲着讲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听别人说话睡着也就罢了,怎么自己还能把自己哄睡着? 沈誉戳了戳他的脸,小声道:“澈澈?” 感受到有东西触碰,程澈将脸一偏,意识模糊地哼唧了两声。 沈誉又叫:“澈澈?” 没反应了。 时间很晚了,但沈誉还不怎么想睡。他按灭床头灯,在黑暗中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程澈,然后轻轻抱住了对方。 他们蜷在一起,如同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动物。 / 到了第二天,沈誉也没去办任何手续。 他答应沈嵘会回家,实际上有点缓兵之计的意思。按照他的想法,哪怕休学,也要等学期结束才行。 沈誉照常上课。中午一出教学楼,他就被人叫住:“沈誉!” 吴闻雪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每次喊你你都不出来,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沈誉半天才记起,吴闻雪男友也在这所学校读博,只不过他平时很少和对方碰面。难怪吴闻雪会出现在这儿。 “走哪儿去?”沈誉警惕道。 “吃饭。” 沈誉拔腿就跑:“我没钱。” 过去沈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张信用卡爱怎么刷就怎么刷,反正也无需操心还钱的问题。现在开始动用存款,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一天天有减无增,他还是难免心疼。 上个月,他在米兰装阔绰,给程澈买衣服,事后只能一个人对着交易记录唉声叹气。不过沈誉并不后悔,那衣服他虽然穿不到,但还可以抱到,也算是一种弥补。 “我出钱,”吴闻雪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我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 “别拉拉扯扯的,”沈誉挣脱开,“被你男朋友看见了不合适。” “他不介意,他知道你喜欢男的。” 沈誉:…… 吴闻雪这话,他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干脆不接茬。 午餐地点是沈誉以前常去的一家老牌餐厅。 吴闻雪甫一坐定,便义愤填膺道:“竞标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爸告诉我,你家被人做局了!” “算了,”沈誉道,“追究这个还有意义吗?” 沈嵘和他爸妈浸淫商场多年都无能为力,他一个学艺术史的更拿不出什么主意。 吴闻雪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最后谁中标了吗?” “谁?” “林建忠现在任职的那家公司。” 沈誉平静道:“哦。” 吴闻雪很替沈家不平,猛喝了一大口水:“他在远旸的时候,你们也没亏待他吧,结果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消消气,吴姐,”沈誉给她杯子里加水,“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我就是见不得小人得志!”吴闻雪道,“你家都这样了,他倒是逍遥。” “也不一定就怎么样,也许破产重整后情况会有好转。” 沈誉心里清楚,破产重整只是给濒临绝境的企业一次苟延残喘的机会,如果规定时限内达不到重整条件,那该清算的还是要清算,该倒闭的还是要倒闭。 但人总要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 气氛略有些沉重,吴闻雪摆手道:“哎呀,不聊这个了,还是说你自己吧。你那个,进展如何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 “就是那个呀,”吴闻雪挤眉弄眼,“你向我求助的那件事。” 沈誉明知故问:“什么事?” “你有必要和我装吗?”吴闻雪嗤笑道,“别说废话了,我问你答,牵手了吗?” 沈誉不语。 “不说话当你默认,”吴闻雪道,“抱了吗?” 还是沉默。 “亲了……哦,你们早亲过了。” 沈誉抿唇,表情比方才柔和了很多,眼角眉梢里甚至还带着些意犹未尽。 吴闻雪大惊,压低嗓音道:“不会上过床了吧?” “没有!”沈誉立马否认。 “所以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啊。”想起当初被沈誉痛斥造谣,吴闻雪有一种沉冤得雪的快感。 “这个,”沈誉脸色一暗,“也没有。” “你!”吴闻雪指着他,“渣男啊你!你长得就像渣男,我看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还以为你是个好人,结果还真是个渣男!” “我怎么就渣男了?” 先不说他和程澈都是男的,现下有太多不确定因素。程澈7月份就要回国,而他说不准自己是走是留。破产重整一旦失败,家里的公司不知道何去何从,那些因担保而连带的债务一年两年也难以还清。 其实沈嵘说得没错,他现阶段不应该考虑恋爱。 可是…… “可是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牵手拥抱接吻?”吴闻雪质问道。 沈誉挪开视线:“这是两码事。” 牵手、拥抱、亲吻是一种冲动,而建立关系是一个决定。决定需要深思熟虑,但冲动不需要。 沈誉不是一个喜欢压抑冲动的人。 吴闻雪说:“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和他玩玩?” “不是。” 在自己的事情处理完以前,沈誉想,他确实没办法给出什么交代。但对程澈,他绝对不是当玩物的心态。 “如果你真的……”吴闻雪停顿了一下才道,“我劝你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第36章 冬令时结束于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 天气尚未回暖,依然是阴天多,晴天少。 沈誉心情不佳,见不到阳光就更不愿出门。他囤了一大堆游戏,双人的、单人的,动作的、剧情的,目前而言,这是相对廉价的一种既能消磨时间又能获得快乐的方式。 吃过午饭,两人收拾好碗筷,程澈道:“下午把《险行成双》打通关吧。” 《险行成双》是一款双人动作冒险游戏,整个流程在五十个小时左右。程澈操作比较一般,空闲时间又少,和沈誉硬是打了两周才打到最终关卡。 要说多喜欢这游戏,那倒也没有,程澈只是以此为借口,想多陪陪沈誉。 有人待在旁边,沈誉可能会开心一点。 “你下周不是有汇报吗?”沈誉淡淡道,“你忙你的吧。” 同吴闻雪聊完后,沈誉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他给不了程澈答案。那些拥抱和亲吻在当下是满足,在未来,就会变成绵长的钝痛。 也许保持距离才是更好的选择。 见程澈已经往电视跟前走了,沈誉抬高声音:“你别管我了。” 闻言,程澈身形一顿,像是愣住了。 沈誉猛地意识到,他上次让程澈别管他,还是在生日那天。 当时他和林博锐不欢而散,晚上喝了点酒,对程澈态度有些冲。 沈誉正思考怎么补救,电视开机了。 “我没管你啊,”程澈没事人似的转过身,“我想玩也不行吗?” 好吧,沈誉想,他早晚会让程澈伤心的,但不应该是现在。 沈誉认命地拿起手柄,把《险行成双》调出来。系统自动读取了上次的存档,两个小人在屏幕上活蹦乱跳。 程澈挨着沈誉的肩头在沙发上坐下来。沈誉犹豫着要不要挪开一些,却半天没动作。 尽管理智让他远离,但他的内心深处很需要程澈。 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会儿,慢慢地,沈誉还是沉浸到游戏中了。 一开始他还努力克制不和程澈说话,没多久就指挥得不亦乐乎。 “这里要跳两次,你要在空中把跳按出来!” “时机不对,你按得太晚了!” “跳的同时抓绳子,不然高度不够!” “不是这样的,你看我操作!” …… 最终关卡难度很高,程澈本来就水平泛泛,不少地方都要尝试好久才能过关。 当程澈操控的小人第八次死在一个连续的跳跃平台时,沈誉终于忍无可忍,扔了自己的手柄,向程澈那边扑了过去。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程澈无辜地辩解:“我已经很认真了。” “算了,”沈誉伸手去夺程澈的手柄,“我来吧。” 程澈没接受他的提议,抬起手将手柄举过头顶:“不要,我能过去。” “你都失败八次了,我怎么相信你,”沈誉盘坐的姿势变成了跪坐,他一只手搭在程澈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奋力去够手柄,“我把这里给你过了,后面你再自己玩,要不然我每次都要重新打一遍。” 程澈还是坚持:“我真的会了,这次肯定过了。” 虽然程澈性格温和,以致于大部分时候都软得和棉花一样,但从小到大,他总能保持名列前茅的成绩,多少还是有点好胜心的。 第42章 眼看说服不了,沈誉决定用强的。 他支起身子,往程澈那边压下去,手柄已近在咫尺。然而沙发太软,沈誉跪在上面,很快就失去了平衡。 摇晃几下,沈誉毫无意外地摔在了程澈身上。 其实也没什么,对这种事,程澈还是会心跳加速,但不至于过度紧张。两个人无言相望片刻,程澈缩回手,把手柄塞进沈誉怀里,妥协道:“给你吧。” 沈誉没应答。 程澈等了几秒,但沈誉既没有拿走手柄,也没有其他表示,只是将视线移到了他的嘴唇上。 是索吻的意思吗? 程澈迟疑着扬起下巴,慢慢贴了上去。 间隔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只能插进去一张白纸,沈誉却兀地用手把身体撑起来,退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夹在两人中间的手柄滑落到地毯上。 沈誉有如老僧入定一般,双眼盯着屏幕,不动如山地说:“继续,还是你自己打吧。” “哦。”程澈弯腰捡手柄,没去追究什么。 沈誉想说的事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事,再问也得不到结果,问多了还招人烦。 那些按键操作,程澈还是不太擅长,但一直到通关,沈誉都没有再催,更没去抢手柄。 两个人磕磕绊绊地打通游戏,沈誉表面古井无波,实则内心极其崩溃。 程澈要亲他,他却只能避开! 乱麻能否斩断尚且存疑,但沈誉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自己难受死。 有这份坐怀不乱的定力,他大概离遁入空门不远了,也不知道死后能不能烧出个舍利子。 也许是上天垂怜,沈誉也没难受太久。 因为不到一周,他又接到了沈嵘的来电。 沈誉估计沈嵘是来问他办手续的事,本想随便应付几句,不料沈嵘一出声就扔了颗炸弹:“你爸在公司晕倒,被紧急送医了。” 沈父年近六十,其实还属于中年人的范畴。由于工作繁忙、应酬太多,他的一些指标不很健康,但平时有精心保养,身体应该还过得去,怎么会没有征兆的晕倒呢? “什么原因?”沈誉问。 沈嵘用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口吻说:“还在检查,医生怀疑是脑出血。” 就算再没常识,沈誉也知道脑出血有多危险。一旦抢救不及时,人就没了。 “为什么会,”沈誉有点说不出话,“这样?” “你爸本来就有高血压,都是靠吃药控制的。今天上午,林建忠来找了他,中午就出事了,不清楚两者有没有关系。” 在远旸科技最艰辛的时候,沈父这个主心骨倒下了,只会让一切难上加难。 “沈誉……” 听着声音,沈誉居然能想象出沈嵘揉着眉心的样子,他打断道:“我买最早的航班回去。” 那是他的父亲,虽然感情淡薄,但也是他的父亲。 沈誉跑出教室,跑出学校,回到无人的家中,随便捡满一个行李箱,然后打车去了机场。 飞机缓缓升空。 这趟航班时间最为合适,但不提供网络。十来个小时的航程,沈誉都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他想起临走前还没告诉程澈自己离开的事。 可告诉他什么呢? 沈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甚至会不会回来。 说不定等他回巴黎,程澈的学期都结束了。 快刀斩乱麻,快刀斩乱麻。其实不说也是一种快刀斩乱麻。 突然的不告而别一定会让程澈讨厌他,但比起让程澈伤心,他宁愿让程澈讨厌他。 / 程澈好几天没在家里见到沈誉。 起初,程澈以为沈誉又在躲他。可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害得沈誉要逃跑。 后来,程澈开始担心沈誉是不是出事了,什么车祸、绑架、谋杀,统统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给沈誉发了很多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就在即将报警之前,程澈收到了吴闻雪的好友申请。 滑雪那回,吴闻雪为了给男友庆生,拉了一个志愿者小群。生日过完,虽然没人在群里发言,但群一直没解散。 吴闻雪正是通过那个群加上程澈的。 程澈和吴闻雪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吴闻雪单独找他,应该和沈誉不无关系。 程澈点了“同意”,对面立刻弹出一条信息。 【wwx:澈澈,那个你周末都在家吗?】 【程澈:在的,有事吗?】 【wwx:嗯,有点事】 顶上的提示栏一直在“wwx”和“对方正在输入”之间变换,可见吴闻雪心情之复杂。 好半天,程澈才等到下文。 【wwx:周末我带师傅去搬沈誉的东西,要麻烦你给开个门】 【程澈:搬东西?】 【wwx:他回国了】 【程澈:这样啊】 【程澈:他没和我说,我也联系不上他】 【wwx: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wwx:沈誉还没有和我联系过,是他哥哥拜托我把沈誉的私人物品寄回去】 程澈垂眸,目光在“他回国了”四个字上停留良久。 沈誉家的状况,程澈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因此,沈誉回国,程澈不算太惊讶。 只是,于情于理,也该知会他一声。就算没什么特殊的关系,他们好歹都是住在一块儿的室友吧。 这些话没必要和吴闻雪说,程澈简单打了几个字。 【程澈:我周末都在,你随时可以来】 沈誉一走,程澈不用再费心做饭。星期六,完成了上午的学习任务,他在厨房里翻出一袋泡面煮了填饱肚子。 饭后没事,程澈也不想待在客厅。刚在卧室休息几分钟,吴闻雪就带着搬家团队上门了。 四五个专业人士背着大包小包在屋里收捡,程澈和吴闻雪只在书房帮忙,没进沈誉的卧室。 沈誉在这住了将近一年,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沈嵘仅要求打包重要物件,因此,其余的都留在了家里。 经过一个下午,满满当当的房间空了不少。装车之前,搬家师傅将打包时留存的照片展示给吴闻雪确认。 吴闻雪也不知道沈誉有什么,匆匆翻了一遍算是验收。 程澈站在一边,格外留意了饰品那张照片。 没有他送给沈誉的耳钉和戒指。 “所有饰品都在这儿吗?”程澈问。 “是的,”搬家师傅道,“首饰类物品我们不好判断价值,所以全部收进来了。” “好的。”程澈点头。 送一行人下楼,程澈和吴闻雪道别。 “你回去呗,”吴闻雪说,“沈誉可能换联系方式了,我要知道了和你说一声。” 吴闻雪其实挺内疚的。她是让沈誉快刀斩乱麻,但她也没想到沈誉会不告而别、突然消失。 “不用了,”程澈笑了笑,看得出有些勉强,“谢谢你啊。” 换联系方式总要时间,他那么多信息,沈誉不可能一条也没看到。 既然没回,那意思也很明显了。 吴闻雪也不好再说什么:“那我走了啊。” “嗯,”程澈挥手,“拜拜。” 第37章 沈誉彻底搬离,并不代表程澈可以独占这套公寓。 二月份,半年租期结束,程澈又与房东克莱斯女士续签到了七月,条款和从前的一致。 但那个时候沈誉还在。现在沈誉走了,程澈负担不起一整个公寓的租金。 他可能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新的室友。 除了每月交房租这种固定事项以外,程澈还没有和克莱斯女士私下接触过。 这是第一次。 程澈给克莱斯女士打了一通电话。只是有些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沟通过后,克莱斯女士邀请程澈去她家面谈。 某个上午,程澈趁着没课,乘地铁去了克莱斯女士家。在那里,他总算知道了原定的那套studio无法出租的原因。 studio与克莱斯女士自住的宅邸连在一起,里面关着她的小儿子。 之所以称为“关”,是因为克莱斯女士的小儿子患有躁狂症,经过治疗,虽然病情有所稳定,但一旦受到刺激,还会乱砸东西。无奈之下,克莱斯女士只能让他单独住在一墙之隔的studio,每天去照看他。 “当初studio的事,真是抱歉,签下合同以后,他才生病的,我一时着急忘记告知中介了,差点让你没地方可住。”克莱斯女士说。 “没关系的,”程澈如今的法语水平足以应对这种日常交流,“希望他早日康复。” “谢谢,他好得差不多了,”克莱斯女士微笑道,“对了,亲爱的程,你是为了什么事找我来着?” 程澈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现在那间公寓,原本是和沈合租的,但是他搬走了,短期内恐怕不会回来,我是不是需要联系一名室友来分摊房租呢?” 第43章 “噢,是这件事,”克莱斯女士惊叫道,“我忘了告诉你,昨天沈已经将钱全数打过来了。” 这位克莱斯女士未免过于健忘。程澈沉默片刻:“什么钱?” “当然是公寓租金,”克莱斯女士倒上热茶,“剩下三个月的租金一共12000欧,沈已经打到我的账户了,你可以放心住到七月。” 程澈皱了皱眉:“那我自己那份……” “噢,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克莱斯女士解释,“后面几个月的房租沈全部都帮你付过了,你不用操心室友的事,也不用再付房租。” 程澈啜了一口红茶,有点烫。 克莱斯女士充满歉意:“本来昨天就应该和你说的,实在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还害得你多跑一趟。” “没事,”程澈捧着茶杯,“谢谢您。” “为什么谢我,你应该感谢沈。” 程澈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道:“您说得对。” / 沈誉回国的第二周,沈父苏醒了。 经诊断,沈父的确是脑出血。万幸出血量较小,出血部位又偏边缘,医生说,只要能醒过来,还是有很大概率痊愈的。 沈父卧床昏迷的这段时期,基本都是沈誉在病床前守着。虽然有护工从旁照料,但家人也不能当甩手掌柜。沈母和沈嵘被公司的事负累,只能靠沈誉这个无业游民陪沈父说话,给沈父按摩,努力唤起对方的意识。 沈父醒的那天,沈誉正抓着他的手,坐在椅子上打盹。 突然间,掌中的手指颤动两下,沈誉心里一跳,掀开眼帘,沈父还安详地睡着。 是错觉吧。 睡意散尽,沈誉摸出手机,微信里积攒了“99+”的未读消息。 程澈的、吴闻雪的、还有一些在法国读书时认识的中国同学。 沈誉一条也没打开,单手操作着退出了这个账号,然后用刚办的手机号注册了一个新账号。 那根不再年轻的手指又抖了起来,比前一次更加有力。 “小誉……” 沈誉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他不可置信地凑近,沈父眼睛是闭着的,嘴唇却在翕动,口齿不清地说着:“小誉……” 沈誉吸吸鼻子,哑着嗓子道:“嗯,我在这儿。” 父子情深之际,护工喊来主治医生。 看过情况,医生表示病人生命体征平稳,休养得当的话,恢复如初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多时,沈母和沈嵘先后赶到。 沈父意识还很微弱,说不了太多话。不过即便他能说话,聚少离多的一家四口也没什么话可说。 沈母手头有工作要处理,没待太久就走了。沈嵘倒是多坐了一会儿,和沈誉闲谈了几句。 送沈嵘出门时,两人意外地在走廊遇到了一个人。 拎着果篮的林博锐。 “怎么?你家谁进医院了?”沈嵘很不客气地说。 林博锐不咸不淡道:“听说沈伯伯醒了,我来看看他。” 沈嵘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沈誉。 沈誉叹气:“不是我说的。” 林博锐都对他发表绝交言论了,不管有没有芥蒂,他也不会再把家里的动态实时分享给林博锐吧。 “确实和沈誉没关系,”林博锐道,“我是通过其他人知道的。” 沈誉委婉送客:“我爸刚醒需要休息,医生说最好不要见太多人。” 林博锐:“我看一眼就走。” 沈嵘冷笑道:“你沈伯伯好得很,用不着你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沈伯伯一直都很照顾我,”林博锐撇嘴,“我没有别的意思。” 沈嵘抬手瞄手表:“你沈伯伯现在不见外人,你还是回去吧。” “那好吧,”林博锐把果篮递到沈誉面前,“这个你拿着吧。” 沈誉没伸手:“他吃不了。” 林博锐举着果篮的手依然悬在原处:“你们留着吃。” 沈嵘眯起眼睛:“我们买得起水果,你带走给你爸吃吧,以后进了拘留所不一定有得吃。” 话中传达的信息,沈誉此前闻所未闻,他有些震惊,低声道:“哥?” 林博锐同样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我在整理财务报表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上个星期我把这些东西汇总,一并交给了警察,警方也受理立案了,”沈嵘不紧不慢地说,“关于林建忠涉嫌财务侵占的案件,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 沈誉不知道林博锐是怎么走的。回过神时,他已经坐在了病床前。 沈父似乎再度陷入了休克状态。 沈誉急切地望向护工。 “只是睡着了,”护工安抚道,“是正常现象。” 沈誉却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 乱七八糟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像麻绳一样紧紧地缠绕在心上,打了无数个死结。 如果程澈就好了,哪怕程澈什么都不做,也能解开。 可是他把程澈推远了。 / 恢复了自主意识,沈父被转至康复医院,虽然行动还是迟缓,但是能说话能思考,基本算是脱离了危险。 沈誉又陪护了半个月,好在比之前轻松很多,无需二十四小时守在跟前。 晚上,沈誉提着餐盒回家。空旷的大客厅里只有沈母一个人。 她卸了妆,换了居家服,看不出一点平日那个干练女强人的模样。 她很累了。 沈誉把餐盒扔在厨房,和沈母打了声招呼,准备上楼。 沈母叫住他:“小誉。” “妈,”沈誉在楼梯上站定,“怎么了?” 屋内安静到能听见回音。沈母说:“中午我去看你爸爸的时候你不在。” “我出去买东西了。” “我不是怪你,”沈母笑了笑,“我是说,我想卸任,和你爸爸商量了,他也同意。” 沈誉偏头:“那公司……” 远旸科技几乎就是沈父和沈母一手做大的。如今远旸科技正处于危急关头,创始人一个重病一个卸任,就算沈嵘再有能力,独自挑大梁也不免吃力。 沈母走到沈誉身边:“公司有你哥,还有你。这几天你就不要去医院了,公司那边会给你安排办公室,我把手里的工作做个交接。” “妈,我可能做不了……”后面的话沈誉没说出口,因为沈母突然拥抱了他。 有记忆以来,沈誉从来没和妈妈这么亲近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母拍了拍沈誉的背,“不行也得行,不会也得会。妈妈对你没有别的希望了,答应妈妈好吗?” 沈誉没说话,只是用食指抠着裤子的侧缝线。 “远旸是爸爸妈妈半辈子的心血,我们一直想让远旸成为了不起的企业。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亏欠了小嵘,又亏欠了你,可惜还是事与愿违。” “到了今天这个局面,我也没什么宏愿,只要远旸能存活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爸爸妈妈年纪大了,没有心力折腾了,远旸的未来只能依靠你们了。” “没有事先和你商量,爸爸妈妈也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可以吗?” 沈誉从来不是那种不善拒绝的人,但在这难得的温情时刻,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他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 在巴黎的最后三个月一晃而过。 程澈返家的行李并不比来时多多少,唯一麻烦的是那个“埃菲尔铁塔”。 虽然只是个缩小版玩具,但要带走也挺费劲的。 多番尝试后,程澈干脆将零件拆下来重新装箱。 沈誉拼好花了一个星期,但他拆完只花了一个小时。 一切收拾妥当,程澈用牵引绳绑着两个行李箱来到机场,距离登机还有挺长的时间。 他一边候机,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新闻软件的角落里躺着一则快讯,一企业高管林某某被捕入狱。程澈不感兴趣,迅速划过了。 他把手机里的每个应用都宠幸了一遍,又打了几盘小游戏,登机广播终于响起。 坐上座位,还没正式起飞,程澈打开微信回消息。 【周女士:几点到?让爸爸开车去接机[微笑]】 【程澈:明天下午四点,没什么东西,我自己回去也行】 【谭乐:我下次回国去你那儿玩,记得接待我】 【程澈:好!随时恭候光临!】 【wwx:问了几个老朋友都没有沈誉联系方式[流泪]】 【程澈:嗯,没事】 虽然不明白吴闻雪为什么一直惦记这件事,不过她倒是提醒了程澈。 他从通讯录里翻出沈誉,点进去看了看,四月份开始,沈誉的朋友圈就没再更新过。 和以往的发文频率完全不符。 一个停用的微信号没必要留着,程澈利落地按下删除键。 飞机直上云霄。关于巴黎的记忆就该永远遗落在巴黎。 第44章 第38章 进入大四,日子变得忙碌起来。程澈一边筹备毕业论文,一边在考公、考研、就业之间做抉择。 时间一刻不停地走着,很快,程澈迎来了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寒假。 春节照例是要去乡下老家过的。大年初一,程澈走门串户拜年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听筒里,谭乐笑声依然爽朗:“新年快乐,程澈同学!” 程澈眉心微动。他把手机拿到眼前,号码归属地分明显示为国内的某个城市:“你回国了?” “算是吧,”谭乐说,“我签公司了。” 提到签公司,程澈满脑子都是三方协议:“啊?你在国内找工作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谭乐觉得这个说法很新奇,于是又笑了起来,“我签了一家娱乐公司,马上就要发唱片了,你应该很快就能听到我的歌。” “那恭喜你啊。”程澈对娱乐行业不甚了解,此时除了苍白地道贺,也说不出更多有营养的话。 “所以,”谭乐说,“我这次找你,是有件事想麻烦你。” 虽然程澈不明白这个“所以”从何而来,不过他还是开口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我想请你出演我的mv。” 程澈大脑宕机了几秒,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出演我的mv啊,”谭乐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你不知道mv是什么?mv就是音乐影片,配合歌曲丰富内容的小视频……”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澈打断了他的解释,“你为什么自己不演?” “我演啊,”谭乐道,“怎么跟你说呢,我的这首新歌吧,讲的是我暗恋一个女孩,但是这个女孩心里有一个早逝的初恋,就这么一个故事。我肯定演我自己吧,女主角已经定了公司的一个新人,就是这个初恋,试镜了很多人,都没有气质符合的。想来想去,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程澈默默听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学物流管理的,演戏这些我不懂。” “没关系啊,”谭乐无所谓地说,“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你来试试呗,说不定你就爱上了。” 程澈想,这种可能性应该为零。 “我真的不行,对不起,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你还是找别人吧。” “你考虑考虑呗,”谭乐还是坚持,“不用急着答复我。” 程澈没说话,不过他不认为有什么考虑的必要。 谭乐又说:“对了,你什么时候回京市,我公司也在京市,以后估计就在京市长住了,年后一起出来吃个饭?” 吃饭倒是可以。程澈道:“好,我回学校了再联系你吧。” “ok,那先这样说。” “嗯,也祝你新年快乐,”程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红大紫。” 谭乐哈哈大笑:“绝对的。” / 吃过午饭,大人们搬出麻将桌,一边摸牌一边闲侃。 程澈是同辈里年纪最小的,但比侄子外甥又大上很多,定位属实尴尬。小孩的话题,他参与不进去,成年人的家长里短,他又不感兴趣。 除了坐在角落里沉默地看手机以外,程澈无事可做。 电视里还在循环播放除夕夜的春晚,同样的小品程澈已经看了三遍,正要开始第四遍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拿过遥控器换了个台,小品演员带着口音的问候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主持标准的播音腔。 “我们知道,远旸科技已经在去年底完成破产重组,并正式更名为荣域科技,那么就接下来的发展策略,您有什么打算呢?” 程澈抬头瞄了一眼,是一档财经访谈类节目。女主持旁边坐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大概是这个什么远旸科技还是荣域科技的负责人。 说到远旸科技,程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思考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 大二时,程澈选修过相关的课程,估计是哪个老师上课提过吧。 程澈没放在心上,低头玩他的手机。 “目前在和我弟弟处理一些之前的收尾工作,等经营状况彻底稳定了,还是会往上市的方向努力。”电视上的男人说。 女主持:“很多人可能不了解,沈董的弟弟沈誉也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目前已经任职荣域科技总经理……” 程澈惊讶地瞪大眼睛。 是同名吗? 电视里的双人对谈还在继续,但程澈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在网上搜“沈誉”,重名的干扰项太多;于是又搜“荣域科技”,几秒钟的卡顿后,搜索结果铺满了屏幕。 关联人物里,名字和照片都一一对应。电视上的男人叫沈嵘,排在第一个。沈誉则排在第四个,配图是一张证件照,除了头发剪短了之外,和一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 对于沈誉家境很好这件事,程澈一直都清楚,但也仅此而已。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了解到,沈誉到底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和沈誉中间究竟隔着多少道鸿沟。 之前那段在巴黎的同居,不,应该说是合租生活,让他出现一种错觉,误以为自己踮踮脚,也能和沈誉站在一起。 实际上,现在看来,他们只是两条错位的直线,在各自的轨道孤独地行走,产生一瞬间的交集,然后擦肩而过。 程澈找出上午谭乐联系他的那个手机号,回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怎么了吗?” “就你说的那个mv的事……” 谭乐叹了口气:“这么快又要拒绝我一次?” “不是,”程澈吞吞吐吐,“如果我愿意拍的话……” “那太好了,”谭乐激动道,“你回京市了告诉我,我直接带你去公司。” / 同年七月,谭乐的第一张个人专辑正式上线。一周之内,主打曲目《她的故事》就霸占了各大音乐榜单的top1。 谭乐霎时成为国内乐坛炙手可热的明日之星。而程澈因为在《她的故事》里出镜,也狠狠地沾了一把光。 “你有没有听那首《她的故事》啊?” “那么火,当然听了。” “词曲都是谭乐自己写的哎,太有才华了!” “而且他长得也很帅!还是中法混血!” “还有还有,mv里那个男演员长得也好帅,以前都没见过。” “那个片尾有写,是叫程澈吧,我还特意去搜了,之前没有作品,好像是谭乐的朋友过来帮忙的。” “我什么时候能有长成这样的朋友……” 沈誉路过茶水间,就听见几个实习生围成一圈聊天。 “看什么呢?”沈誉凑上去。 众实习生后背一凉,看到是沈誉,都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沈誉年纪轻,样貌好,脾气也不错,和员工总能嘻嘻哈哈打成一片。 “怎么不聊了?”沈誉说,“给我也看看。” 其中一个实习生把手机递给他:“新歌啊,你没听吗?” “没有,”沈誉摇头,“我不太听流行。” 前奏响起前是一段剧情,谭乐正费劲心思追求一个女孩,可无论他怎么做,女孩都不为所动。 沈誉隔了几秒才认出谭乐,在心里嗤了一声。 下一帧,画面猛然切换成灰调,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出现在屏幕正中。镜头摇摇晃晃地拉近,像是在奔跑,在即将撞上背影的前一秒,男生回过头,向镜头外的人伸出了手。 沈誉拇指一滑,手机退回了桌面。 “啊——”众人抱怨起来,“没看完呢,怎么关了?” 沈誉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僵硬地抬起胳膊把手机还给那位实习生:“看什么看,你们休息够了就赶紧回工位吧。” 实习生们面面相觑,刚才不是他说要看的吗? 走出茶水间,沈誉一路加快步伐,到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办公室。 他胡乱拍了几下键盘,打开还在休眠的电脑,把“程澈”两个字输入搜索框。百科里有好几个同名人物,沈誉在最下面找到“山竹娱乐签约艺人程澈”。 顺着百科里的链接,沈誉点进程澈的微博,里面只有一条内容,发布于一周前。 【@程澈:感谢支持[抱一抱]//@山竹娱乐:欢迎山竹家族新成员@程澈,以后的路一起走吧!】 沈誉手忙脚乱地点进注册页面,把基本信息随便填了一通。几分钟后,程澈新增了一个乱码粉丝。 沈誉的三无账号隐藏在众多僵尸账号当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 出道的头一年,程澈一共参演了四部戏,基本都是配角,扣除公司抽成和个税,收入合计28万元。 放在娱乐圈看似不多,但他也只是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毕业生,这样的年薪已经很高了。 程澈对此相当知足,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在想一件事。 第45章 巴黎读书期间,他只出了一个单间的租金,实际上客厅厨房这类公共区域都是共用的,他理应承担一半,加上后面几个月沈誉垫付的租金,和其他林林总总的花销,也有大十几万。 虽然沈誉不会问他要这笔钱,但程澈不喜欢欠债,也不喜欢藕断丝连的感觉。 于是某次欧洲行程中,程澈向杨一冉请了趟假,抽出半天时间去找那位法国房东。 克莱斯女士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且惊讶。 程澈把从中国带来的伴手礼送给她,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才切入正题:“之前沈付的房租,我现在想还给他,可以请您帮忙转到他的账户吗?” “喔!”克莱斯女士说,“你们没有再联系了吗?” 程澈没多解释,言简意赅道:“是的。” 克莱斯女士面露困惑之色:“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程澈笑了笑,坚持道:“麻烦您了。”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毕竟与她无关,克莱斯女士翻出沈誉的租房合同,上面写有沈誉用来交房租的银行账号。 “有新的交易记录,沈应该会收到通知的。” 程澈“嗯”了一声,操作着把钱汇入克莱斯女士户头,再亲眼看着她转账给沈誉。 离开克莱斯女士家,程澈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在熟悉的街道上漫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战神广场。 埃菲尔铁塔矗立不改。草地上,游人嬉笑玩闹,面前摆着大大小小的餐食,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程澈坐在那把长椅上。 今天没有阳光。 第39章 《恋爱的蜗牛》先导预告一经发布,主打明星艺人的社群平台都炸了锅。 除了观察员自带的粉丝,以及传统恋综受众外,绝大多数讨论都围绕程澈和沈誉这两人展开。 【momo:当时看到那张牵手照我就觉得很怪,什么偶遇,什么翻网盘,就有那么巧?果然是炒作呵呵】 【香菜国王:杨一冉的营销手段又高明了。】 【不给208花钱:笑死,你家哥哥是提线木偶吗,什么都是杨一冉干的?】 【爱吃m豆:嘲笑一下cp粉,这么假还磕得下去吗?】 【小羊咩咩:有没有一种可能,炒作只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他们俩的真实恋情?】 【爱吃m豆:@小羊咩咩有你这牙口,我吃什么都会成功的】 与此同时,“誉澈”cp超话里则是一派欢天喜地的节日氛围。 【鱼香肉丝:天哪,沈公子陪老婆上综艺了】 【淋雨的橙子:好帅好配誉澈99啊啊啊啊】 【吃不吃甜甜圈:你怎么知道不是陪老公】 【雁田:这里是誉澈超话吧?管理员能不能屏蔽一下那个甜甜圈】 【坐等吃糖:姐妹们,没想到我们也有开饭的一天】 风向和杨一冉所料大差不差,程澈发了个很官方的宣传微博,没做出其他任何表示。 《恋爱的蜗牛》录制接近尾声。程澈的骨裂好得差不多,之前因伤延迟的一大堆工作也陆陆续续提上日程。 距离和沈誉那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沈誉也许想通了,也许没想通,总之是没有再骚扰他。 程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更没心思研究沈誉的心理活动。最关键的是,在这期间,他得到了一个奇迹般的消息。 “程哥,”孙苑将手机举到程澈面前,“《惊昼》重新启动了,八月份开机。” 程澈抬眼一扫,屏幕上挂着艺人统筹发来的通知,内容是《惊昼》下周拍摄定妆照,烦请他这边尽快协调时间。 按照杨一冉先前的说法,杜老板是由于资金周转困难才暂停了《惊昼》这个项目。那现在应该是资金到位了吧。 程澈随口问了一句,孙苑却道:“好像不是。” 她仔细检查海报:“腾飞影视变成第二出品了,第一出品是……” “是什么?” “考拉文化。” 听都没听过,比腾飞影视还名不见经传。 孙苑也不知道这家公司的来历,她灵机一动,在“企业查”网站上输入“考拉文化”。她不是付费会员,很多信息无法查阅,只能看到面向全网公开的部分。 “上个月才注册的,法人代表叫付昆,关联企业只有这一个,”孙苑大失所望,“程哥,我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啊。” “能开起来就行了。”程澈道。 说起来,《惊昼》也算命途多舛,先是选角分歧,又是项目停摆,再是出品变更。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回到了正轨。 拍完定妆照,主创人员进组开始剧本围读。导演、编剧倒是全程都在,执行制片也来收集过几回意见。然而,总制片自始至终没露过面。 当然这也不足为奇。 因资方变动导致制片换帅的事,程澈有所耳闻,但他并不好奇现任制片人是何方神圣。他只想尽好一个演员的本分,至于上司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无关紧要。 正式开机那天,演职人员到了一大半,就连腾飞影视的杜老板都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凑热闹。 总制片依然没有现身。 不过吉时是定好的,开机仪式照常举行。 几方代表上台致辞,导演带领剧组众人焚香祈福拜四方。 最后是大合照环节。这里的位置没太多讲究,程澈个子高,索性站到了后排,旁边就是杜老板。 虽然沦为了第二出品,杜老板也没见有什么不悦,看到程澈还乐呵呵地说:“大明星又变帅了!” 程澈礼貌地回了个招呼。 快门声此起彼伏。 剧组摄影、艺人宣发轮流拍照,花了好一会儿功夫。 等到解散,演员们去和助理确认照片,工作人员各归各位。一片喧哗当中,程澈却准确捕捉到杜老板那声短促的“啊”。 程澈心下一动,顺着杜老板的方向看过去。 视线的尽头是一个捧花的男士。如果没有计算失误的话,对方行进的终点,应该是自己。 “沈公子来了,”杜老板喜笑颜开地迎上去,“诶,看我这记性,现在要叫沈制片人。” “都行。”沈誉搂着一大束花,灵巧地绕过了他。 眼瞅着沈誉离自己越来越近,程澈不知道该不该挪开步子。在他犹豫的当口,沈誉已经三步并两步小跑到他跟前。 程澈垂着手,咬牙道:“你这是干嘛?” 沈誉强行把花塞进程澈怀里,同样压低声音说:“接着。” 周围都是人,让花掉在地上也太难看了。程澈勉强抱住花,然后就听沈誉冠冕堂皇来了一句:“开机大吉,合作愉快。” “哈哈,”杜老板很没有眼色地插嘴道,“我们总制片人迟到也就罢了,怎么只给男主角送花啊,是不是太偏心了点。” “……”程澈盯着沈誉,“总制片人?” “啊,”沈誉没有正面回应,摸出手机打电话,“付昆你人呢?” 程澈又道:“付昆?”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束花,沈誉听筒里的声音也自然而然传入了程澈的耳朵:“沈总,是你跑得太快了,我还在后面,马上就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时有人朝他们张望。程澈决定先闭嘴,之后再找机会搞清楚来龙去脉。 又过了几十秒,付昆拖着一个巨型手推车出现在仪式现场。 车里放满了鲜花,每束花上面还夹了一只红包。 沈誉一扬下巴,付昆点点头,召集了几个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将花束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也有啊?”杜老板领到花,受宠若惊,而后又絮絮叨叨地说,“这花是不是有点敷衍了啊,怎么感觉大明星那个更好看些,种类也多……” 沈誉扯了扯嘴角,没搭理。 他本来就打算单送程澈,给其他人包个红包了事。是付昆非说太显眼,他才不得不从花店拉了一车过来,还为此耽误了时间。 开机仪式结束,各部门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程澈穿的是统一的组服,拍戏之前还得去一趟化妆室。 补好妆换上戏服,程澈重回片场。 拍摄第一天,很多事情都处于磨合阶段。导演拉着几个副导开小会,灯光、摄像、美术也尚在准备。 暂时没得到调度的通知,程澈只能先待在一旁候场。 其实这种时候,应该看看剧本找找感觉,但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在程澈脑海中萦绕,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而罪恶的源泉沈誉居然胆敢不长眼地凑过来,还问他:“花呢?” 花呢,花呢。 程澈心说,这上班呢,难道还能随身携带不成? “扔了。”程澈语气平平。 沈誉张张嘴,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孙苑揣着花瓶气喘吁吁跑来:“程哥你在这啊,你不用叫跑腿了,附近就有卖花瓶的……呃……沈总上午好……” 第46章 “……”程澈冷静道,“放车里吧。” “好的好的。”孙苑一溜烟没影了。 沈誉挑眉:“空花瓶也挺好看的。” 程澈瞥了他一眼:“也许吧,我没有总制片人那么高的花瓶鉴赏造诣。” 其中,程澈着重强调了一下“总制片人”四个字。 沈誉偃旗息鼓:“你在生气啊。” 程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问道:“考拉文化和你有关系吗?” “是我注册的啊,”没等程澈追问,沈誉自觉和盘托出,“你不是让我找点事做吗?整天游手好闲的也确实没什么意思,我就想着要不创创业开个公司,接点文化娱乐方面的业务。正好杜老板包了我哥的工程,资金有点紧张,《惊昼》开不起来,我干脆把版权买过来了。就是这样。” 程澈叹气:“我拉黑你了吗?” 沈誉一愣:“啊?” 制片人不是虚衔,虽然前期已经组好了班底,但开机之前,还有很多关节需要沈誉疏通。 工作繁杂,再加上最后一次见面不太愉快,沈誉近期一直忍着没和程澈聊天。他不懂程澈何出此言,赶紧掏出手机,点进微信置顶发了个表情,很顺利就送达了。 “没有啊。” “……”程澈缓慢闭上眼睛,又睁开,“那是你拉黑我了?” 沈誉大惊:“怎么可能?” 程澈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和沈誉迂回。 “有没有可能微信是用来沟通的?每次都把我蒙在鼓里很好玩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一声?这次是这样,上次综艺也是。” 其实还有很多事,但是程澈不想翻旧账。 “对不起,”沈誉道歉得很迅速,“我是怕你知道以后会……” “会怎么样?拒录?罢演?”程澈说,“我不会为了你付违约金的。” 两人正说着话,程澈打眼一瞧,付昆和导演助理前后脚往这边走来,于是沉默着和沈誉拉开距离。 付昆在沈誉面前停下:“沈总,取景地的事外联没谈妥,你记得联系当地政府沟通。” “嗯,好,”沈誉转向程澈,“介绍一下,我秘书付昆,之前在荣域,跟着我跳槽到了考拉文化。” “知道,”程澈站起来,冲付昆点头,“久仰大名。” 付昆微笑:“我也是,程老师,你好。” “付先生,辛苦你了,”程澈提醒道,“当法人代表注意防范风险隐患。” 付昆:“了解,明天我就去预约法人变更。” 导演助理随后赶到:“程老师,该走戏了。” 程澈应了声“好”,跟着他一起离开。 看着程澈远去的背影,沈誉不忿道:“我是诈骗犯吗?” 付昆嘴上不说,心里极为赞同。 先不提他本人就是被沈誉诈骗过来的受害者。就连考拉文化目前的办公场地,都是沈誉靠软磨硬泡,才逼得沈嵘在荣域科技的大楼里划出一层的。 沈誉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是诈骗犯啊? 第40章 【@考拉文化:《惊昼》开机美图大放送,各位粉丝宝宝快来认领!小考拉刚刚出生,就能和@导演 @程澈 @一群配角这些优秀的老师一起合作,心情真是万分激动呢!今后小考拉也会努力成长的,请大家多多期待吧!】 看到这条微博时,程澈正在回家的路上。 开机首日,剧组为了让众人适应工作节奏,没有安排太多戏份。程澈早早下戏,却恰好赶上晚高峰,硬生生被堵在了高架桥。 车辆动弹不得,孙苑这个司机无事可做,便也拿着手机上下划动起来:“考拉文化居然开通微博了。” 可惜“考拉文化”主页除了开机照再无其他,孙苑探索欲旺盛,又点进关注列表搜查情报:“啊,他怎么第一个关注的就是你,你要不要回关一下啊。” 程澈戳了戳关注键,那个硕大的黄色按钮瞬间变成了“互相关注”。 “关注主创很正常吧。” “那也应该先关注导演吧,”孙苑摸进账号资料,“而且你看,它是四年前注册的,不会那个时候就关注你了吧。”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程澈觉得孙苑思维过于发散,“可能之前是个人账号,充公以后他把关注和微博都删了,也可能这就是个根本没用过的小号。” “不对不对,”孙苑完全没有被说服,“在你之后,他还关注了很多新闻号,然后才是《惊昼》主创,他就是很早关注你的。” 程澈:“那大概是注册微博的时候自动关注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孙苑怀疑,“万一人家是你的四年老粉呢?” 程澈苦笑:“四年前你认识我吗?” “呃,”孙苑诚实摇头,“不认识。” “那不就得了。” 四年前程澈刚刚出道,唯一发布的作品就是谭乐的mv。当时他的微博粉丝只有寥寥几千人,微博评论最多过百。所以即便存在四年老粉,坚持到现在,又成为考拉文化员工的概率,简直是微乎其微。 也不知道负责运营微博的是哪位员工。目前在考拉文化里,他只认得付昆,但什么“小考拉”、什么“努力成长”,不像是付昆的口吻。其实程澈还挺震惊沈誉能招到正经员工的。 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拉长到了一个小时。历经千辛万苦,车子终于抵达程澈家楼下,孙苑解锁车门:“哥,花和花瓶别忘了。” “……”程澈认命地拉开后车门,“嗯。” “你好拿吗?要不要我送一趟?” “不用了,拿得下,”程澈一手搂花,一手捏着花瓶边沿,侧身将门撞上,“明天见。” / 在屋里转了一圈,程澈最终选择把花瓶摆在卧室。 他对花花草草这些不太感兴趣,家中除了自己,一般没有别的生物。 虽说在各种活动上也没少收花,但他通常会随手放在客厅,然后用不了几天,那些花就会自然衰败。 如果用瓶子养起来,会不会保存得久一点? 程澈盯着一朵朵叫不上名字的花神游天外,半晌才打开手机搜索鲜花的养护知识。 按照教程,程澈拆掉包装斜剪花茎,去除多余枝叶,将花一朵一朵插进装好清水的花瓶中。 还要保鲜剂,这个程澈事先不知道,临时在网上下单了一瓶。 清理掉卧室地板上的垃圾,程澈坐回客厅等骑手上门。 他对着剧本琢磨了一会儿明天要拍的情节,门铃响了。 程澈没动身。每次点外卖,他都固定备注“放门口”,骑手通常会按一遍铃作为提示,他过几分钟再去取就行了。 但这次好像不对劲。 门铃响了又响,程澈出声道:“师傅麻烦放门口。” 铃声停止了,这回改敲门的。 到底是谁这么孜孜不倦? 程澈走到门边,按了一下可视监控的开关,居然是坏的。 好吧,反正他一个男的,也没什么好怕的。程澈拉开门,定睛一看,又把门关了回去。 外面,沈誉扶着行李箱,动作敏捷地将门撑住:“晚上好。” “你走错地方了吧?”程澈挡在门口。 “我是来投奔你的,”沈誉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半边身子已经挤了进来,“我砸锅卖铁才买到《惊昼》版权,我哥一怒之下把我扫地出门,只有你能收留我了。” 不得不说,沈誉话落的刹那,程澈确实动了一点恻隐之心。但他很快地反应过来,这是借口。 沈誉名下绝对不止一套房产,再不济也能住酒店,怎么会沦落到无处可去呢? 程澈刺道:“你都混得这么差了?” 沈誉恬不知耻地“嗯”了一声:“我只有你了。” 又来。 程澈稳住呼吸,幸好他早就不吃这招了。 “我又不是收容所。”程澈依旧抵着门,手上力度放轻了些。 沈誉温言软语:“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程澈眉头一皱,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第一次见面,”沈誉面不改色,“你非要报答我,我让你先欠着。现在就是报答我的时候,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程澈恨不得立马开台钻井机过来,看看这人的脸皮厚度到底有几米。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也被他搬出来,未免太离谱。 “我言而无信又怎样?”程澈微微鼓着腮帮,“你要起诉我吗?” 这种无头公案哪个法庭会受理? 但是程澈无理取闹的样子也很可爱,沈誉故作委屈道:“那我也只好放你一马,谁叫你是我的男主角呢。” 又来、又来。 程澈想,他已经不是那个20岁的学生了,再也不会为了几句花言巧语悸动。 “干嘛,制片人用身份压我?”程澈强装镇定道。 “不敢,”沈誉继续耍赖,“如果你非要赶我走,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第47章 “神经病,”程澈和他对视几秒,松手转身,把玄关让了出来,“随你便吧。” 计谋得逞,沈誉提着行李,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谢谢程老师。” 上次来去匆忙,除了程澈的卧室,沈誉还没有好好参观过这间屋子。 和沈誉同处一室,程澈没法静下心来背台词。他抓起剧本径自回房,放任沈誉一个人在外头溜达。 这个大平层看上去有二百多个平方,比他们在巴黎合租那一套要宽敞多了。 沈誉先跑到厨房熟悉了一下各类餐厨具的摆放位置,又打开冰箱看了看。 食材不是很全,但做个早餐没什么问题。 沈誉踱回客厅,从和付昆的聊天记录里翻出第二天的通告单,程澈化妆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沈誉定了个六点半的闹钟。 客厅干净而空旷,没有什么七七八八的装饰品。 角落里丢着一个积灰的箱子,沈誉好奇地走近,看清里面的东西,不由得眉梢一挑。 是被肢解的“埃菲尔铁塔”。 看来又要重新拼了。 门铃再次作响。 月黑风高,谁在这个点来程澈家? 沈誉警惕地跑去开门。路过垃圾桶时,余光扫到当中成堆的枝条和碎叶。 程澈听到声音才想起,他的外卖还没送到。他冲出卧室,终究是慢了一步。 沈誉盯着手里的柱状瓶子,缓缓念出上面的文字:“鲜花保鲜营养液。” 程澈:…… 沈誉朝他挥舞瓶子,嘴角笑意明显:“你买的?” 程澈皮笑肉不笑地上前夺过保鲜剂,调转回头。 “烂掉我再送就是了,不用特意买这个。”沈誉说。 程澈脚下一顿,而后又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接着迈开步子。 沈誉跟在他屁股后面:“程老师,我今晚睡哪?” 程澈抛下两个冰冷的字:“桥洞。” 沈誉装傻充愣:“你家桥洞在哪?” 一路来到主卧门前,程澈进去甩上门,只给沈誉碰了一鼻子灰。 沈誉也没因此垂头丧气,反而心情很好地躺在了沙发上。 几分钟后,程澈抱着床上用品四件套,用脚勾开房门。 沈誉像个吸铁石一样,屁颠屁颠黏了上来。 主卧隔壁就是空置的次卧,也是程澈装修时特意给父母留出来的客房。 不过自打他搬进这房子以来,父母还没光临过他家,所以至今也没有人住过。 没想到沈誉这不速之客倒成了第一个。 房间里各种家具都挺齐全,家政阿姨每周打扫,卫生状况也过关。 但是布料容易沾染灰尘,又难清洁,于是干脆只放了张床架。 程澈在床架前站定,一撒手,规规整整的床单被套立时散乱地跌了下来。 “沈总,可以了吗?” “谢谢,”沈誉的目光在程澈侧脸停留须臾,弯腰整理床铺,语气轻快道,“麻烦程老师了。” “不用谢。”程澈不是幼儿园老师,没空监督沈誉铺床,把东西带到就离开了。 征用了程澈的次卧,沈誉把行李箱拖入房间,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随后又将客厅的乐高一起搬了过来。 洗完澡躺在床上,沈誉嗅着夏凉被上淡淡的太阳晒过的味道,心想,程澈果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郎心似铁。 没和程澈联系的这段时间,沈誉一直在复盘,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首先,程澈喜欢他,这件事毋庸置疑。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程澈上次亲他了。 程澈是个正直的人,哪怕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也不可能养成随便亲人的习惯。 亲他,那就是对他有意思。 既然有意思,那为什么两人关系迟迟难以推进? 沈誉思来想去,将原因归结为自己太小心翼翼了。 必须要强势出击才行。 沈誉翻了个身,不知不觉中,已经十一点了。 他点进微信置顶,拍了拍对方。 【oracle:你睡了吗?】 【程澈:睡了。】 沈誉笑了一下,按住语音键,凑近话筒道:“那好吧,晚安好梦。” 程澈默默听完,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花瓶。 花香扑鼻,有点影响睡眠了。 他起身下床,掐着花瓶颈部,把它放远了些。 明天还要早起。沈誉关灯合眼,手机兀地一振。 【程澈:嗯】 第41章 比窗帘缝里泻出的日光更早弥散在房间的,是烤面包的香气。 常年昼夜颠倒的作息,让程澈如今的生物钟时常失灵。 在他的记忆里,沈誉从来不是会早起的人。 程澈以为自己忘设闹钟了,摸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七点。 他没有起床障碍,既然醒了,也不多拖延,随便在衣柜里扯了两件衣服换上,走了出去。 沈誉背对着他在厨房里忙活,上身是一件垂坠感很强的黑色短袖衬衫,下摆半塞进西裤中,显得肩宽腰窄,花枝招展。 程澈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机缘巧合当了艺人,要论私下,沈誉其实更像明星。 沈誉端着两个盘子转过身,看见顶着一头乱毛的程澈,不禁心里一软,眼神也随之波动:“早安。” “你怎么起这么早?”程澈双手使劲揉了把脸。 沈誉将盘子放在餐桌两边:“做早饭。” “做早饭干嘛?” 沈誉收敛视线,回到厨房拿泡好的咖啡:“吃。” “……”程澈决定中止这段弱智的对话,“不是,你不用给我做,孙苑来的时候会带。” “但是我已经做了。”沈誉摆上咖啡,一人一杯。 程澈望着桌上两人份的餐食,也只好坐下来:“那我跟她说一声吧。” 沈誉打蛇随棍上:“你可以让她不用来,我送你过去,反正我也要去片场,顺路。” 程澈不置可否。 他拨出电话,开了免提,然后将手机放到一边,腾出手去剥水煮蛋。 嘟嘟的提示音过后,扬声器中传出孙苑的声音:“程哥,我刚想打给你!” 程澈把早餐的事咽回去:“你说。” 孙苑连珠炮似的带出一长串:“这车好像出故障了,怎么都发动不了,我在等修理店的人过来排查,一时半会儿估计没法解决,你要不打个车去片场吧,免得耽误时间。修理工一到,我马上赶过去。”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雀跃的事。沈誉竭力压着嘴角,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程澈瞥他一眼,对孙苑道:“不着急,你先把车的问题处理好吧。” 孙苑:“那你?” “我自己过去。” “噢噢好,你千万别亲自开车啊。”孙苑忙道。 确认挂断电话,程澈才找沈誉算账:“你什么表情,你动的手脚?” “我也没那么神通广大吧。”沈誉低头掩饰笑意。 不是他不想下手,主要是他不知道车在哪。 沈誉肩头耸动,声音发颤:“你为什么就不能觉得是老天有眼呢?” “你有病是真的。”程澈无奈道。 烤过的全麦面包虽然喷香,但也更加干噎。 程澈一块一块揪下来扔进嘴里咀嚼,还是有点难以下咽,于是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面包是吞下去了,程澈舔舔嘴唇:“怎么这么甜?” “嗯?”沈誉抿了抿自己这杯咖啡,“好像放糖的时候搞错了,两包都倒你那里头了,我这个很苦。” “哦。”程澈放下杯子。 “怎么了?你不爱吃甜?” 沈誉不记得程澈在饮食上有这种偏好。 “不是,”程澈道,“杨姐让我减肥。” “……”沈誉觉得万分不可理喻,“她疯了吗?” 程澈的身材分明完美得要命,不胖不瘦非常匀称。好吧,虽然他看不到衣服里面,但里面一定也很完美。 程澈皱皱鼻子:“这是我的工作。” “那给我喝吧。” 沈誉作势伸手,程澈却说:“算了,我都喝了。” 沈誉不满道:“你喝过了我不能喝吗?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程澈的本意并非这个。他只是认为喝都喝了,没必要计较一口还是一杯。 但沈誉非要旧事重提。 程澈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将沈誉的换过来:“那你喝,这总行吧。” 沈誉端起程澈原来那杯,仰头灌了一小半,语气微妙地认可道:“是很甜。” 明明在说咖啡甜,但程澈总感觉沈誉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他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就着咖啡全部吃完,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时,沈誉正抛着车钥匙在门口等他。 程澈换鞋关门按电梯。指示灯上,楼层数一下一下跳动着,程澈蓦地开口,报出一串数字。 第48章 沈誉怔道:“什么?” “家里门的密码。”程澈盯着电梯门,又把那六位数报了一遍。 “好的。”沈誉简直心花怒放。他心中默念,把数字记在备忘录里。 两人下到一楼,沈誉按动车钥匙,解锁了一辆路边的迈凯伦。 程澈还在想沈誉怎么换车了,走近才发现,这车只有两座。 主驾驶和副驾驶。 程澈:…… 究竟是他多心了,还是沈誉就是成心的。 “上车啊,”沈誉体贴道,“我给你开门?” 程澈没得选,默默拉起副驾驶门:“不用。” 沿着内部路向外行驶,迈凯伦被拦在了小区大门口。 沈誉之前登记过身份,可以随意出入。但他毕竟不是业主,只能停在地面的公共车位,须按停放时长收费。 高档小区停车费也十分高档。 沈誉扫码付钱:“你们地下车库年费多少,我用你的名字租个车位,不然很不划算。” 尽管不缺钱,但一方面,沈誉不想当冤大头,另一方面,在程澈家小区拥有一个车位,会显得比较名正言顺,仿佛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不,不是仿佛,他本来就是。现在不是,也早晚会是。 栏杆升起,程澈问:“你打算在这住多久?” “这我说不好。”沈誉打了个转向,心想,那要看你在这住多久。 / 今日的摄制工作同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具体事宜有制片团队负责,只有一些拿不定的决策需要沈誉拍板。所以,沈誉完全没必要时刻蹲在剧组。 但他还是在现场待了一上午。 日头高悬,暑气渐渐翻滚上来。 导演棚里有电扇、有遮挡,要稍微好些。但大部分工作人员整日置身烈日底下,最多只能在带屋顶的走廊乘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吃得消的。 沈誉打电话给付昆交代了几句,去公司处理了些案头工作,等到拍摄临近收尾,才回了片场。 导演棚旁边多了一排塑料桌子,上头零星放着几杯封口的柠檬茶。 沈誉刚好有点渴,随手抓了个工作人员询问:“这谁的饮料?”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是程老师请的下午茶,大家都喝了,这应该是多的吧。” “谢了,你去忙吧。”沈誉放他离开,低身查看了几个标签,居然还分了加冰和去冰。 拾起一杯加冰柠檬茶,沈誉在收工的片场转了转,往程澈下班的必经之路走去。 / 卸完妆,程澈和孙苑一道前往停车场。 沈誉几分钟前给他发过消息,说已经到了,在停车场等他。 程澈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垂眼道:“明天开始不用接送我了。” “啊!”孙苑如中晴天霹雳般,瞠目结舌道,“哥,你要开除我吗?对不起,对公司财产保管不力是我的错,但车现在修好了……” “你在说什么呀?”程澈闻言打断道,“我的意思是,你直接来片场,不用管我。” 孙苑把心放了下去,又很快提起:“程哥,公司给我们培训的时候说,除非是私人行程,否则最好不要让艺人开车。有那么多明星车祸、肇事的前车之鉴,你可不能步他们后尘啊!” 程澈捂着额头,承诺道:“我不开。” “不开车,你打车吗?那还是我去接吧,早一点没事的……” 孙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只招摇的黑孔雀在冲他们招手。 准确的说,是冲程澈招手。 这人不是中午就走了吗?怎么又来了? 孙苑唯唯诺诺:“沈总。” 沈誉手持一杯柠檬茶,嘴里叼着吸管:“我还以为会很晚结束,没想到挺准时。” 拍戏难免有一些突发状况,不可能完全按照通告单推进,在拍摄时长上自然很难把控。 孙苑:“都是沈总领导有方。” 沈誉:…… 程澈安慰道:“溜须拍马也看天分的,别强求。” 孙苑:…… 她也不想胡言乱语,但和这两人同时待在一起实在尴尬。当然,她也可以沉默以对,但那就更尴尬了。 三人就这么走了一段,孙苑又找到一个话题:“沈总,你们那个微博运营哪找的?” 沈誉:“什么微博运营?” “就是考拉文化官方账号啊,我看有蓝v了,总不会是假的吧。”孙苑道。 “哦,你说那个啊,”沈誉明白过来,也不准备藏着掖着,“没有请运营,是我自己在弄。” 这下不光是孙苑了,连程澈也大为震惊。 孙苑问:“账号是你本人的?” 沈誉悠然道:“对啊。” 孙苑又问:“微博也是你自己发的?” “对啊,”沈誉迷惑,“你问这个干嘛,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孙苑脑子有些透不过气,“我还当皮下是程哥粉丝呢,哈哈。” 沈誉语调一扬,莫名骄傲:“我是程哥粉丝啊。” 又在说什么鬼话。 “……”程澈出声,“你车到了。” 沈誉一个急停:“那我们就先回家了。” 咬字着重强调了“我们”和“回家”。 孙苑:“哈哈。” 怪不得沈誉嘚瑟得跟个开屏孔雀似的,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连家都有了。 “要送你吗?”沈誉装模作样道,“啊,不好意思,没有座位了。” 孙苑:…… 程澈话语里有点警告的意味:“你到底走不走?” “走了。”沈誉应道,流畅地将车开了出来。 孙苑注视着他们扬长而去的尾气,心情难以形容。 虽然她也曾鬼迷心窍助纣为虐,但当她程哥真的投入奸夫怀抱了,孙苑还是挺痛惜的。 而且她还就此失去了司机的岗位。 算了算了。 谁让公司的埃尔法确实比不上人家的迈凯伦呢。 第42章 迈凯伦轻车熟路地驶向程澈家小区。 沈誉照旧想从正门进,程澈出言提醒:“再往前。” “嗯?”沈誉偏过头。 程澈面色如常,补充道:“地下车库从前面进。” 沈誉脚下一用力,车子轰地冲了出去。 程澈随着惯性后仰,嗓音里透着无可奈何:“好好开车。” 沈誉重新稳住行车速度,却无法稳住瞬间加速的心跳。他右手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犹豫片刻抬起手,想去牵程澈。 程澈看似目视前方,却道:“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我不想和你同归于尽。” 沈誉轻轻握了一下程澈的手,才说:“好。” 车库入口,摄像头识别了迈凯伦的车牌,自动开闸放行。 程澈指挥着沈誉左拐右拐,最终到达一处靠近电梯间的空车位。 车位上方的牌子里,已经写上了迈凯伦的车牌号,旁边停着程澈那辆雷克萨斯。 一下车,沈誉先抬头打量了一会儿并排悬挂的两个车位标识牌,随即大跨步过去勾住程澈的肩膀:“我就那么说一嘴,你效率也太高了。” 程澈目光扫过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没试图弄下去:“还没签合同,你不要可以作废。” 习惯了程澈的口不对心,沈誉对这种别扭的态度适应良好。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程澈的脸:“送人礼物哪有收回去的?” “随你怎么理解,”脸上被碰过的地方有点热,程澈语气还是冷淡,“万一停外面被划了或者有什么损失,来找我要赔偿很麻烦。” 沈誉自觉忽略后半句:“谢谢程老师为我着想。” 程澈知道自己说这些赌气的话没什么用,只是在彻底倒戈之前,聊作挣扎罢了。 只能说感情这东西实在不由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昨晚看见沈誉站在自家门外时,程澈涌出的第一股情绪,还是欣喜。 甚至他在《恋爱的蜗牛》化妆间说完那番话后,假装了那么久不在意,内心深处也一直在等沈誉。 网络很发达,荣域科技破产重整的新闻铺得到处都是,就连沈父患病之类的隐私也不乏好事之徒四下传播。所以,沈誉当年突然失踪的理由,程澈早就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比起怪罪沈誉,程澈只希望沈誉能对那段莫名其妙的关系做个说明,或者为那时的不告而别断绝联系道个歉。 但是没有,通通没有。 一上来又是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那怎么办呢?他就是不争气,沈誉一示好,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上,沈誉送他去片场。从车上下来,程澈格外留意了一下车牌号。 趁着化妆的空余时间,程澈联系物业,咨询租车位的事,顺便请对方抽空上门维修家里坏掉的监控探头。 车位一年起租,同一业主的多个车位会尽量安排在一处。程澈没怎么迟疑就转了一年的费用,让物业录入车牌。 第49章 拍完一场戏,程澈收到物业发来的车位信息和照片,才突然意识到,为了沈誉的一句话如临大敌成这样,真的好丢人。 / 效率高的不止程澈,还有付昆。 没两天,付昆就给剧组引进了好几辆房车。尽管空间不大,也够工作人员轮流休息。 其中主演程澈那台车,被沈誉占为己有,成了沈誉优先级最高的办公地点。除开商务洽谈或重要会议这些不得不外出的情况,沈誉几乎时刻在片场坐镇。 考拉文化刚刚成立,业务量不多,荣域科技虽然还保留着沈誉的职务,但沈嵘本来也不会给他分派什么任务。 沈誉每天花几个小时处理完当天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就在片场四处晃悠,看他们拍戏。 起初工作人员还以为沈誉是来当监工的,上班上得格外有压力。后来发现这人不会在现场指手画脚,只是另有私心,便慢慢学会了视沈誉为空气。 剧方有专门的宣传团队,负责拍一些花絮、剧照。有点名气的艺人一般也配有跟组助理,帮艺人录录物料,维持曝光。 程澈的跟组助理自然就是孙苑。几部剧下来,孙苑熟能生巧,演员对戏时,她找了个不会打扰到其他人的位置,举起相机开始录制。 录到一半,沈誉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盯着相机上的取景屏幕,一脸的高深莫测。 直到录制结束,沈誉才开口道:“澈澈以前在剧组的视频都是你拍的?” 孙苑先是为这个称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程哥的粉丝也叫他澈澈,但那都是一群半大小女孩。 沈誉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叫啊。 要叫回家叫好不好? 然后孙苑毕恭毕敬地说:“对的,沈总,怎么了吗?” 沈誉笑了笑:“水平有待加强。” 孙苑:…… 孙苑很想说,有本事你来拍。但看在程哥的面子上,实际是迫于沈誉的淫威,她忍了回去。 结果第二天,孙苑就看到沈誉背了一大包设备来片场。 好吧,继司机之后,摄影的差事也被沈誉抢走了。按这个进度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就该失业了。 最可怕的是,沈誉不是三分钟热度。只要一得空,他就拿着云台相机,东拍拍西拍拍。大部分时候,镜头焦点都瞄准程澈,偶尔也会拍别的演员。 除了摄影,沈誉还兼任剪辑和文案。每做好一条视频,他就往“考拉文化”的账号上发,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候场等戏时,程澈坐在房车座椅上,冷眼看着旁边的人用笔记本电脑编辑微博,觉得沈誉简直无聊到一种境界。 视频上传成功,沈誉在文字框中输入“小考拉片场日记上新啦”,点击发送。 “……”程澈曲起手指支着下巴,“你能不能不要自称小考拉?” “很可爱啊。”沈誉刷新页面,新发的微博下多出了几百条评论。 程澈一哽:“很恶心。” “哪里恶心,明明大家都说可爱。”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沈誉点进评论区。 【小考拉和澈澈都超可爱啊啊啊啊】 【考拉宝宝多发点澈澈】 【感觉考拉宝宝才是澈澈真正的工作室】 【皮下好会拍,我宝帅得很权威!!!我死了!!!】 【山猪娱乐可以滚了,我将誓死追随小考拉】 程澈无话可说,默默将头转开。 沈誉沾沾自喜:“你看,她们还叫我考拉宝宝。” “你开心就好。”程澈应付了一句,重新把目光投向剧本。 “对了,”沈誉一边翻着评论,一边道,“上次孙助理说账号运营是你粉丝,她为什么这么觉得啊?” 程澈盯着剧本:“关注。” 沈誉没懂:“什么?” “她看了你的关注列表,”程澈眼球很小幅度地动了一下,“怀疑这个账号四年前就关注我了。” “哦。” 沈誉给三无小号转正的时候,特意将以前的点赞都取消了,结果忘记了关注列表这个漏网之鱼。 他也没想到孙苑这么细心。 “所以是吗?”程澈小声问道,其实他也很想知道。 沈誉“嗯”了一声。 这是承认? 那依孙苑的说法,沈誉是他的“四年老粉”啊。 剧本摊开在桌上,程澈已经没在看了。他一下一下抠着指腹:“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沈誉以为程澈要质问他怎么搞到电话号码的,正思考说辞,却听程澈道:“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程澈本来不愿意问的,但是等沈誉主动交代,他恐怕一辈子也等不到。 沈誉也明显愣住了。 为什么不去找程澈? 一开始是因为家里情况很混乱。公司债务也好,沈父的病也好,他自己的情绪也好,他不希望程澈被这些东西所困扰。 后来情况稳定了,荣域破产重整后发展得欣欣向荣,沈父痊愈和沈母全世界旅居去了,而他自己则成了一个混吃等死的闲人。 程澈还出道了。 他不确定再出现在程澈面前是否合适,会不会打搅到对方新的人生,就,还是算了吧。 能天天看到程澈,哪怕是隔着屏幕,也很好。 当然,从和程澈见面那一刻起,沈誉就不这么认为了。 把这些事袒露出来有点奇怪,于是沈誉故技重施,去拉程澈的手:“对不起,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吗?” 程澈没甩开他,只是对他的避重就轻叹了口气:“别道歉了。” 自打重逢以来,程澈就一直在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道歉,真正应该道歉的事,沈誉却绝口不提。 牵着手也干不了别的,沈誉把剧本抽走:“我陪你对台词。” 程澈斜他一眼:“有劳沈大制片人。” “应该的,”沈誉收紧手指,“要不然男主角跑了我上哪哭去。” / 在剧组吃过晚饭还有一场夜戏,到家已经挺晚了。 出电梯,程澈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 因为入户门外的柜子上放着一束花。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沈誉……” 沈誉按了密码,准备换鞋:“说了要送你的。” 程澈哭笑不得:“我要那么多花干嘛?你在我家开花店吗?” 沈誉也觉得就这么摆着太没诚意。他停下动作,走过来抱起花:“程老师,我是你的粉丝,可以收下我的花吗?” 烦死了。 程澈低头闻着再次被塞进手里的花:“你被开除粉籍了。” 沈誉捏着嗓子,扯着程澈的衣角进屋:“不要啊,程澈哥哥,人家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关注你好多年了,你每一部电视剧我都看过,你的代言产品我都买了……” 程澈被戏瘾大发的沈誉缠了许久才回到卧室。 开机那天的花谢得差不多。程澈把残枝败叶捡出来,将新的花剪好插进去。 香味四散,难以忽视。 讨厌吗? 好像也不。 第43章 【标题:如何评价考拉文化幕后老板是沈誉这件事】 【正文:众所周知,程澈大男主的《惊昼》差点黄了,没想到横空杀出个考拉文化接盘,又开起来了,传说考拉文化幕后老板就是沈誉,感觉有点难评】 【nono:首先,不是幕后老板,刚去企业查看了一眼,已经是明面老板了】 【fheiwfhnak:有什么好评的,金主呗,不稀奇】 【北极企鹅:@fheiwfhnak 敢说,粉丝马上就要跳出来辟谣了】 【fheiwfhnak:@北极企鹅还辟谣,金主不是老头就够她们偷着乐了】 【果粒橙橙橙: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人家是朋友不行?】 【与车: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人家是真爱不行?】 【北极企鹅:cp粉唯粉要打仗了,大家快撤退啊】 / 杨一冉身为金牌经纪人,行程比大部分艺人还要繁忙。 因此,当看到杨一冉在房车里气定神闲和沈誉面对面说话时,程澈很是诧异。 沈誉冲程澈扬了个笑脸,站起身擦着他的肩膀下车:“你们聊。” 程澈坐到沈誉原来的位置:“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杨一冉道,“开机以后一直没来过,都还好吧?” “挺好的,”程澈犹豫两下,还是问,“你们刚刚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总毕竟是外行,请教了我一些专业方面的问题,我帮他解答。” 程澈应了声“哦”。看来沈誉没把他们俩的事抖出去。 不对,他俩现在也没什么事啊。 杨一冉似乎有话未竟:“还有……” “嗯?” “网上最近有些风言风语,我问了沈总的看法。”杨一冉道。 如果不是孙苑或者舒寻梦特意发给他,程澈一般不会主动关心网友的言论:“什么风言风语?” 第50章 杨一冉摊手:“还能是什么,关于你们的。” “那个不是一直都有吗?” 而且是杨一冉自己默许炒作的。虽然被程澈拒绝之后,没有再大力营销,但磕cp的粉丝以及用程澈性取向说事的黑子从来没少过。 “涉及金钱,和不涉及金钱,是两回事,”杨一冉剖析道,“沈总给你的电视剧注资,别人会怎么揣测,猜也猜得到吧?” 程澈失笑:“说我被他潜规则了?” “差不多这个意思。” 娱乐圈的男女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谣传,程澈也不是太放在心上,他抿抿嘴:“沈誉怎么说?” 杨一冉道:“毕竟他也是当事人,我问他要不要处理,他让我问你。” “不用管吧。” 堵得了别人的嘴,也干涉不了别人的想法。一旦下场删帖,事态反而会愈演愈烈。程澈觉得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杨一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这边随时观测着,不是闹得太厉害,就放着吧。” 两人又谈了谈后续通告,杨一冉今天还有其他工作,刚打算告辞,却被程澈叫住:“杨姐。” 打从一坐下来,程澈脑子里就一直盘旋着,杨一冉提出的那个恋爱报备的要求。 虽然不是恋爱,也姑且告知一声吧。 程澈垂下睫毛:“沈誉现在住我家。” 杨一冉把刚刚拎起的手提包放回桌上:“复合了?” “还没有。”程澈说。 其实他们压根就没正式在一起过,哪来的什么复不复合。 “还没有,”杨一冉咬文嚼字,“那什么时候有?” 程澈没答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最差最差可能是他对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耐心耗尽的时候吧。 如果迟迟等不到沈誉的表白,那也只能由他先开口了。 沉默也未尝不是一种答案,杨一冉冷笑:“知道了,我会准备几套公关话术,再安排人带带节奏说你们只是好兄弟。” 反正只要没有床照,大可以咬死不认。 程澈却说:“不行。” “……”杨一冉打量他许久,“你……” 程澈蜷起手指,在沙发上戳着,皮革料子陷下去又弹起来。 杨一冉觉得有点离谱,开口确认道:“你想公开是吧?” 程澈谨慎措辞:“暂时不会。” 杨一冉用手指他,点了几下:“你最好别给我在上升期搞事。” “我明白。” 杨一冉重新抓起手提包:“小程,我和你也认识四年多了,一直以为你是个挺稳重的人,今天才第一次发现,你怎么这么……” 她找不到一个很好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于是嗤笑一声:“我会想办法,先潜移默化打打预防针,免得到时候粉丝反应太大。” 程澈乖巧道:“谢谢杨姐。” / 杨一冉刚离开,沈誉就回来了。先后不超过一分钟。 房车内部座位很多。但只要程澈在车上,不管空间有宽敞,沈誉就一定要和程澈挤在一起。 程澈只好往里坐坐。 沈誉从脚下的柜子中取出电脑,将方才拍的片场素材导进去。 进度条一点一点滑动,沈誉说:“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程澈平淡:“嗯。” “那怎么办啊?” 沈誉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杨一冉告诉他,有传言他是程澈金主时,沈誉心里是有点暗爽的。 暗爽完了就觉得冤枉,他平白得了个金主的名头,但可从来没被程澈谄媚地对待过。 沈誉整个人像条大型犬一样黏上来,程澈说:“那你就离我远点。” “那可不行,”沈誉攥着程澈的手指,在掌心摩挲,“要不然你又得难过,问我怎么不来找你。” “谁难过了?”指尖皮肤微微发痒,程澈握住他作乱的手,“我只是问问。” “我难过,我难过,”这种话沈誉一向是信手拈来,说完他随即又正色道,“我说真的,不会对你有影响吧?” 沈誉不用抛头露面,可以不在意名声,但程澈可是优质艺人、正能量演员,被他夺走清白不太好。 程澈:“没关系,没影响。” 沈誉观察他的神色,确定是真的没关系,不是在嘴硬,道:“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澄清。” “算了吧,”程澈本想说澄清只会越描越黑,心念一转,又道,“你要澄清什么?” 只是朋友?还是单纯的合作? 沈誉:“澄清你没有向我献身,我还没潜到你。” 白皙清透的耳廓迅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沈誉饶有兴致地盯了一会儿,直到程澈把脸转过来,才抬手去够相机。 素材全部传输完毕,沈誉调回拍摄模式,把取景屏幕扭了一百八十度,扣回凹槽里,让屏幕和镜头一同面向自己。 程澈不明所以:“嗯?干嘛?” “合影留念。”沈誉又把脸往程澈那边贴近了点。 “你的小考拉片场日记又要更新了?” “这个我才不发出去,”沈誉竖起相机,调整角度,“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合照还是在……” “昂蒂斯。”程澈道。 甚至那张照片至今还备份在程澈的手机相册里。他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删掉,出于种种原因,最后还是留下了。 “澈澈,”沈誉叫他,“看镜头。” 程澈下意识将目光聚到镜头上,沈誉却突然偏过头。 快门声落。 相机诚实地记录下程澈凝滞的表情,以及沈誉轻轻烙在他脸上的,那个吻。 衣服被程澈抓起了皱,他低头抚平,很久之前的事情在他脑海中闪过。 昂蒂斯的摩天轮上,他举手机想拍张合照,被沈誉发现说他搞偷袭。 到底是谁爱搞偷袭啊。 偷袭成功的沈誉似乎心情很好。他仰靠在程澈身上,放下相机,拿起手机。 程澈垂眸,手机中的画面一览无余。 壁纸是路人无意中拍到的那张,他们俩在巴黎街头的牵手照。 沈誉也没有要避着他的意思,当着程澈的面打开手机相册。 刚刚的自拍已经被同步进了里面,沈誉操作一番,把它设成新壁纸。 沈誉脑袋顶上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拂过程澈下巴,程澈捻了一缕碎发在食指上缠了一圈:“把我拍的好蠢。” “不蠢。”沈誉抬眼望他,漾出一个笑容,又点进微博看粉丝给“考拉文化”的留言。 他干微博运营干得热情四射,点赞评论十分勤快。 程澈还是说:“很蠢。” 沈誉把程澈的手拉下来亲了一下:“你在我面前蠢一点也没关系吧。” / 【标题:在《惊昼》剧组当了一天群演,原来考拉文化发的图片和视频都是沈那个誉亲自拍的……】 【正文:休息时间注意到你们亲爱的沈总在那举着相机拍东西,今天考拉文化新出的男主花絮,那个视角和沈总拍摄角度一模一样……不要问自证,没有自证,爱信不信】 【程风破浪:怪不得感觉澈澈的状态和平时营业视频里的不一样】 【与车:男友视角!】 【小橙子:无锤造谣举报了。】 【有点人脉:又不是什么秘密,剧组的人都知道啊,还要什么锤】 【子不语:cp粉又在没糖硬磕,别意淫了好吗?】 【cp永不be:我天哪,沈公子都投资了,糖不糖的还重要吗?】 【花开富贵:脱粉回踩了,还以为程澈是个踏实演戏的,没想到也是个搞歪门邪道找金主的】 【机灵小不懂:你们金主这么卑微的吗,还亲身上阵拍花絮???】 【霏霏:金主个毛啊,五年老夫老妻已金婚好不好】 【gogogo:自带男友出道好意思说?】 【云:演员谈恋爱怎么了?】 第44章 一眨眼三周过去,《惊昼》拍摄渐入佳境。 某天早上外景调度时,程澈注意到人群中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对方也只是看着,没有什么额外的举动。 等这条戏被导演喊过,工作人员开始筹备下一场戏,那人才跑到程澈面前,扭扭捏捏地说:“程澈哥哥好。” 程澈弯腰和她平视:“小杜同学,你好。” 杜语萱很惊喜,表情瞬间明媚起来:“程澈哥哥,你记得我呀!” 上次吃饭是在四月,程澈记性还没差到这个地步。 程澈绽开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富有亲和力,又不会显得热情过度:“当然。” “程澈哥哥,你都不知道家教给我布置了多少作业,”程澈太温柔,杜语萱忍不住对他大吐苦水,“我爸每天抽查进度,不写完不准我来探班,我手机都不敢玩,赶了好久好久作业才能来见你,还有还有,程澈哥哥,那个题目根本就是超纲的,难得我头发都快掉光了……” 第51章 程澈耐心听着没打岔,不曾想杜语萱自己住嘴了。 因为沈誉正懒懒散散地朝她走来。 杜语萱认得出沈誉。就算那张不甚清晰的旧照还不足以让她记住长相,但整整两期《恋爱的蜗牛》也够她加深印象了。 不得不说,沈誉和程澈同时出现在画面里,是有那么一点赏心悦目吧。但是,对于自己偶像的绯闻对象,没几个人能做到欣然接受吧。 杜语萱瘪瘪嘴,缩起下巴,偷摸着抬眼打量沈誉。 外界传归传,沈誉在公共场合不会和程澈表现得太亲密。 他在距程澈两步远的地方驻足,歪着身子站没站相:“今天没有开放探班吧,粉丝怎么进来的?” 程澈侧头道:“这是杜总千金。” “哦,”沈誉端详一番,“仔细一看是有点像。” 杜语萱:…… 她爸可从来和美男二字无缘。 来之前,她爸叮嘱过,不能得罪沈誉。所以,哪怕杜语萱对沈誉再有意见,也不得不客客气气地说:“小沈叔叔好。” 十几岁的小孩子没城府,藏不住事,心思都写在脸上,沈誉一眼就看穿杜语萱对自己的敌意,故意指了指程澈,板着脸道:“为什么他是哥哥,我是叔叔?” 为什么? 杜语萱愣住,因为她一直管沈嵘叫沈叔叔。 沈誉是沈叔叔的弟弟,顺延下来,就是小沈叔叔。 如果叫哥哥,岂不是乱了辈分吗? 不过沈誉不愿意,那也不好违逆他,杜语萱忍辱负重地改口:“小沈哥哥好。” 这个称呼还算是差强人意,沈誉“嗯”了一声,又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来这儿经过我同意了吗?” “……”杜语萱咬着下唇,看上去手足无措。 程澈觉得沈誉和一个小孩儿较劲简直有病,开口道:“沈总。” 沈誉笑了一下:“程老师有什么指教?” “我同意可以么?”程澈无奈道,“需要向您打报告吗?” “那好吧,”沈誉勉为其难道,“既然程澈哥哥发话了,那就让你留在片场吧。” 杜语萱放松了一点。 沈誉接着说:“但是程澈哥哥要拍戏,你不能打扰他。你想玩的话,我可以跟你玩。” 杜语萱:…… / 杜语萱以为沈誉会接着为难她。 但是很意外,沈誉带她到房车上,从冰箱里拿了冰淇淋给她。 杜语萱坐得远远的,闷头吃冰淇淋,沈誉也没再逗她,自顾自摆弄他的相机。 见杜语萱眼巴巴地望过来,沈誉晃晃相机:“有兴趣?” 杜语萱怯生生点头:“我一直想学,但我爸说期末考进全班前三才给我买。” 想不到杜老板这个脑满肠肥的还挺重视子女教育。沈誉把相机扔桌上:“拿去玩。” “真的可以吗?”杜语萱慢吞吞走过来,伸出手又握成拳。 “可以啊,”沈誉无所谓地说,“反正玩坏了我就找你爸赔钱。” 杜语萱:…… “开玩笑的,”沈誉推了推相机,让它更靠近杜语萱,“你用吧。” “谢谢。”杜语萱慎重地拿起相机,将肩带挂在脖子上。 她应该接触过摄影,握持姿势看上去有模有样。 沈誉放她自己玩了一会儿,打开电脑处理了几条工作信息,杜语萱又噔噔噔跑过来:“那个,我不会。” 对新手而言,相机的菜单设置还是有些复杂了。杜雨萱不知道按到什么,显示出的色调特别奇怪。 沈誉帮她调回来:“你想让我教你啊?” 杜语萱眨眨眼:“行么?” 欺负小孩也很有意思,沈誉挑眉:“拜托别人是不是应该有点礼貌?” “……”杜语萱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沈誉哥哥,可以请你教我拍照吗?” “这还差不多,”沈誉从车窗里向外眺去,还没正式开拍,导演在给几个演员讲戏,“走,我们悄悄的,不要影响哥哥姐姐。” 说是悄悄也没有多悄悄。反正沈誉每天都混迹在剧组的摄影队伍里,现在身后跟个小尾巴,大家也可以装作视若无睹。 沈誉手把手指导杜语萱使用相机。杜语萱大概是真的感兴趣,学得很认真。 上午不知不觉过去大半。阳光拨开云层,被照射着的大地急速升温。 演员们的戏服比较厚重,好几位都有些出汗脱妆。程澈倒是不怎么爱出汗,但孙苑还是趁着其他人补妆的空隙,上前问了几句。 隔得太远,沈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程澈摇了摇头,然后往他这个方向示意。 对话结束,孙苑很快消失,又很快出现,手里还拎了一顶遮阳帽和一个挂脖空调。 她小跑着来到杜语萱旁边,把东西递过去,道:“你热不热啊?用这个会凉快点。” “哇,”杜语萱腼腆一笑,“谢谢孙姐姐。” “不用谢我哦,小妹妹,”孙苑穿着一件长款防晒衣,从头遮到脚,脸上还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说话时只能看见嘴巴在动,“是程澈哥哥让我给你的。” 杜语萱立马将遮阳帽和挂脖空调全部装备上。 沈誉幽幽张口:“我的呢?” 孙苑一懵:“程哥没说啊。” 而且沈誉冷了热了不应该找付昆吗?找她干嘛? 她只是程澈的助理,又不是沈誉的助理。两口子也没有共用助理的道理! 但看在收过沈誉转账的份上,孙苑解释道:“我就给程哥带了这一套,没有多的了,你不嫌弃的话,我把身上这件给你?” “……”沈誉扯扯嘴角,回绝道,“不用。” 那再好不过。孙苑微笑:“好的。” 午后,沈老师的摄影教学继续紧锣密鼓地开展。 传授完基本知识点,沈誉躲回房车里吹冷气,让杜语萱自己在外面实践。 无论是片场还是摄影,对于杜语萱而言都十分新鲜。她快门按个不停,直到临近收工,才央求下了戏的程澈领她去要同组演员的签名。 收到一摞签名照,杜语萱心满意足坐进杜家司机开来的车里。 程澈站在车边与她道别,却听她惊叫道:“啊,相机还在我这儿。” “给我吧,”程澈伸手,“我给他。” “噢噢,”杜语萱手忙脚乱取下相机,交给程澈,又趴在降下的车窗上道,“程澈哥哥,我下午拍了好多呢,能不能让沈誉哥哥帮我看看啊?” 都混这么熟了?早上不是还不对付吗? 不过程澈也清楚,真论起性格,沈誉比他容易亲近得多。 他应了声“好”,而后将相机和杜语萱小朋友的请求一并转给了沈誉。 晚上在家吃过饭,沈誉才抽出时间检阅杜语萱的成果。 电视里播着一档近期热门的演员综艺。程澈窝在沙发一角,一边半躺着刷手机,一边不怎么用心地看着。 沈誉坐上沙发扶手,垂手蹭了蹭程澈的下颌:“不来看看你小粉丝的作品?” “是你的徒弟吧。”程澈往旁边挪挪,坐正了一点,放在沙发上的脚也踩回地面。 沈誉于是从扶手上滑下来,勾着程澈脖子,将相机悬在两个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他一张一张翻着储存卡里的照片。杜语萱还是初学者,也没有太多技巧可言,只是真实把自己眼中的世界反映出来。 在连续好多张设备、布景、杂物之后,终于出现了一张人像。 程澈在两条戏的中间短暂休息,化妆师正为他整理头发。感应到杜语萱的存在,程澈抬眼,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沈誉手指在按键上顿住。他把这张图片同步到自己的手机,勾紧程澈脖子,怪声怪气地说:“我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给你拍了那么多,怎么不见你对我比耶?” 程澈:…… 小朋友都放下恩怨了,大朋友怎么还在较劲。 “人家小朋友很难得来的。”程澈道。 “我不管,”沈誉耍赖,“我也要特殊待遇。” 程澈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他更特殊。 但是沈誉已经把脸凑上来了,腮帮子微微鼓着。 程澈只好将嘴唇贴了上去。 这还不算完,沈誉又说:“帽子和风扇你也只给她送,我不会热吗?” “……”程澈再次贴了一下,“那是孙苑给我准备的,只有一份,你就不能尊老爱幼一点吗?” 沈誉:“以前也没有送过。” 程澈戳破:“你每天上午一过十点就钻进房车了,下午四点才出来,用得着送吗?” “这么关心我啊,”沈誉笑得促狭,“对我的日程了如指掌。” 程澈:…… 被沈誉反将一军,程澈一时找不出什么借口,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照片还没看完。” 然后自己摸出手机点了几下。 第52章 沈誉翘着嘴角,继续翻杜语萱的摄影大作。还有几张不错的,他也一起存了下来。 浏览至最末,沈誉一共发掘出九张合格的宣传图,刚好凑成一个九宫格。 他编辑着新的考拉日记,门铃突然响了。 程澈用胳膊肘戳他:“去开门。” 沈誉从沙发上跳下来。 修好的可视监控上浮现出画面,门外是一个徘徊的骑手。 “你点外卖了啊?”沈誉问了一声,没听见应答。扭头一看,程澈不在客厅,似乎回房间了。 他拉开房门。 骑手道:“请问是沈先生吗?” “我是。”沈誉疑惑。他没叫外卖,肯定是程澈。 程澈用他名字买什么了? 骑手提起脚下的大袋子:“这是您订购的十顶遮阳帽和十个挂脖空调,这边全部送到,祝您生活愉快。” 第45章 沈誉只是想借机撒娇,并不是真的在计较,再说他也没有三头六臂。程澈给他打赏的这一堆防暑用品,他只留下了一套,余下的都送到剧组充公了。 翌日。 沈誉的迈凯伦徐徐停在去往化妆室的通道前。程澈开门下车,沈誉道:“等一下。” 程澈不解,但没再继续动作:“怎么了?” 沈誉往程澈脑袋上扣了顶遮阳帽,在他脖子上也挂上挂脖空调,然后顺手捏了捏程澈后颈:“行了,去吧。” 去化妆间一共也没两步路,程澈蹙眉:“现在太阳不太,我也不热,戴这个干嘛?” “你先戴着,”沈誉坚持,“我要戴你戴过的。” “……”程澈很无语地笑了出来,“沈誉,掉个头。” 马上就是通告单上排好的化妆时间,沈誉困惑道:“去哪儿?” “先送你去上幼儿园。” 在房车上给电脑开机时,沈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程澈在骂他幼稚。 但尽管如此,上午晚些时分,孙苑还是神色怪异地把遮阳帽和挂脖空调送到了沈誉手上。 杜语萱正坐在房车里,用沈誉的电脑看修图教程。她今天也按时按点来了片场,比上学积极多了。 沈誉稍后要回荣域科技开会。他把相机放在桌上,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包薯片饼干扔给杜语萱:“我出去一趟,不确定几点回,东西随便吃,冰箱里还有饮料喝,电脑、相机你可以接着用,但是不要乱下载,也不要删东西。” 杜语萱“哦”了一声,表示明白,心思还放在那个修图教程上。 又花半个小时看完视频,杜语萱缩小网页,打算打开修图软件练练手。 触摸板不太灵敏。杜语萱使劲摁了两下,鼠标迟钝地戳中了旁边的图标。 网盘页面倏地弹出,开始自动登录沈誉的账号。 网盘属于个人隐私,杜语萱划着触摸板试图关闭,还没等她按下去,沈誉网盘里的内容就已经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呃。 说实话,她还是有点好奇的。 不过沈誉哥哥走之前只说了不要随意下载删除,也没说不能翻他电脑里的东西,所以她看一看应该,不要紧吧? 杜语萱满怀罪恶感地扫了一眼。 大部分是各种文献资料,名字很晦涩,中文、英文、法文都有,没有分门别类,七零八落地散在外面。 文件夹只有两个。一个是“考拉文化”,一个是“图”。 “考拉文化”,顾名思义,肯定放着工作文件。至于“图”,杜语萱想,八成是沈誉哥哥自己拍的图吧。 抱着学习借鉴的想法,杜语萱点了进去。 和外头的乱七八糟不同,“图”里居然很有条理地嵌套着好几个文件夹。 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宝箱”。 “宝箱”是什么意思?是什么图片处理的实用工具吗? 杜语萱疑惑地点开,随即一惊。 里面躺着好几张自拍。并非沈誉本人的自拍,而是程澈的自拍。 在她的印象里,这些自拍从未在哪个平台公开过。 虽然沈誉哥哥和程澈哥哥本来就是绯闻男友的关系吧,但经过她昨天一天的观察,这两人行为举止正常得很,甚至达不到学校规定的交往过密的标准。 杜语萱在心里认定了那是个谣言。 这自拍又是什么情况? 杜语萱拍拍胸口,没事没事,可能只是沈誉哥哥在程澈哥哥的朋友圈里保存下来的。 她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切进另一个“惊昼”文件夹。 这里都是片场照。有的被沈誉发在了“考拉文化”的账号中,有的没有,也不知道是废片还是他计划之后再发。 杜语萱不停地点击翻页。这些照片沈誉没有整理过,大概是从相机里直接拷来的,数量很多,杜语萱手指都动得有些疲劳。 半天没见到什么有趣的图片,杜语萱刚准备回到桌面钻研修图手艺,一张亲脸照猝不及防地从她眼前闪过。 杜语萱指尖一顿,颤抖着回拉。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但不管她揉多少次,图片都在那里,没有丝毫改变。 杜语萱死心了。 两个在私下亲脸的男人,她很难说服自己会是什么别的关系。 杜语萱百感交集着,房车门被拉开,孙苑兴高采烈:“吃饭!吃饭!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程澈跟在后面上车,见杜语萱一脸魂不守舍的表情,道:“你一个人在这?怎么不去外面或者其他车上找哥哥姐姐玩?” 杜语萱不知道如何面对程澈,慌乱道:“没事,我很好。” 程澈:? 他和孙苑各自只拎了一份饭。程澈的是减脂餐,没什么油盐,孙苑把自己的盒饭拿给杜语萱:“妹妹你先吃吧,我再去取一份。”随即下了车。 就算只剩两个人,杜语萱也开不了口。 上次在嘉宴的停车场里,程澈哥哥都说了他没有谈恋爱,肯定是不想告诉她。 当然以他的工作性质,隐瞒恋情也情有可原。只是再追问也很不礼貌。 杜语萱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程澈想岔了,道:“是不是沈誉哥哥欺负你了?” 虽说好像大朋友小朋友相处得还行,但沈誉有时候说话就是挺讨人厌的。 杜语萱忙道:“不是的。” 程澈:“他如果讲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等他回来我帮你说他。” 杜语萱一愣,她只是没太消化,并不是要破坏人家感情。她立马站起来:“真的没有,程澈哥哥,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和他吵架。” 程澈也有点懵,说的什么这是?这小孩偶像剧看多了? 怕程澈又有别的猜测,杜语萱说:“开学就来不了了,我难过。” 程澈感觉得出,这原因是假的。只不过以杜语萱的年纪,有点心事不奇怪,没必要追根究底。 他给杜语萱揭开饭盒:“我们还要拍很久呢,国庆放假你也可以来呀。” “真的吗?”杜语萱兴奋一瞬,又失落道,“我爸不一定同意。” “真的啊,”程澈说,“只要你专心上课、好好学习,其余的我向你爸爸争取。” 杜语萱热泪盈眶。程澈哥哥果然是个好人,她也要当一个宽容的粉丝。 / 沈誉在荣域科技的大楼外泊好车。 付昆揣着一沓文件迎上来:“沈总,这是本次的会议资料,电子版已经发到了你微信上,之前没来得及看的话,可以现在看看纸质的。” “我看过了,”沈誉斜他,“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我只是提醒一下,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两人踏进大门,付昆对着沈誉的造型端详许久,开口道:“沈总?” 沈誉眼都不抬:“说。” 付昆:“天花板漏光吗?” 沈誉怔道:“不啊。” “那你为什么不摘帽子?” “……”沈誉摸着帽檐,“我乐意。” “沈总。”付昆又叫。 沈誉不耐烦:“干什么?” “公司空调制冷效果很差吗?” 沈誉:“不差!” 付昆茫然:“那你脖子上为什么要戴个风扇?” 沈誉懒得解释:“我就爱这么戴。” “可这是室内,”付昆说,“你这样真的很像神经病。” “付昆,”沈誉问,“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沈总。” 沈誉没好气,却有隐藏不住的嘚瑟:“所以你不懂,和喜欢的人共享贴身用品是什么感觉。” 付昆若有所思:“难怪了,原来这是程老师的吗?” “没错。” 沈誉其实没有直白地和付昆提过他和程澈的事,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倒也不需要特意提起。 “但这也不算什么贴身物品吧,不就是普通日用品吗?”付昆灵魂发问,“而且,沈总,你谈上了吗?” 第53章 虽然付昆用的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落在沈誉耳朵里,和嘲讽也没什么两样。 没谈上,那怎么了? 这种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吧! 和付昆这个母胎单身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沈誉绝对没有在气急败坏。他快速翻阅了一下即将要在会上讨论的文件,又面色不善地合上:“付昆。” “有什么问题吗?沈总。” “你现在的重心要放在考拉文化上,”沈誉公报私仇找茬道,“大事小事你都要盯着。” 付昆颔首:“这我清楚。” “是吗?”沈誉说,“上星期给我看的那个新项目的策划书写得一塌糊涂,你自己看了吗?” 考拉文化毕竟不是专为《惊昼》办的,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也会开一些其他项目。 但公司尚在初创阶段,人手不足,专业性也不强,大多时候员工拿出来的半成品,让沈誉很能理解沈嵘为什么那么爱骂人。 付昆不卑不亢:“沈总,所有给你的东西我都提前看过,但我也是刚刚接触这个行业,能力比较有限。你要实在不满意,可以让我回荣域工作,刚好沈嵘董事长也在问我愿不愿意去顶运营经理的缺。” 沈誉:…… “算了算了,”沈誉能屈能伸,“我只是想问你,策划书改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那就下午下班前发给我,”沈誉坐上会议室里的第二把交椅,用手背拍了拍付昆的胳膊,“相信你可以的,加油。” 第46章 沈誉一下午都没来片场。 晚上收工,孙苑久违地当了一回司机。 车上,程澈收到沈誉的信息。 【oracle:终于散会了】 【oracle:被董事会那几个老头吵得头痛】 【oracle:你结束了么】 程澈脑海中浮现出沈誉夹在一群中年人当中深受折磨的场面,不禁有点想笑。 【程澈:马上到家了】 沈誉的回复送达得很快。 【oracle:那我直接回家咯】 【程澈:好】 程澈在剧组吃过晚饭,但听沈誉的意思,他多半还饿着。 回到家,程澈先在锅里烧水,煮了点小米燕麦粥,又从家政阿姨帮忙补充的水果里捡了个柚子,去厨房剥皮。 沈誉一开门,看到的就是程澈低头干活的侧影。 拍戏、出席活动或者走机场有品牌赞助的时候,程澈会穿得光鲜亮丽。但私底下,他衣着都很简单。 此刻,他套着一件最朴素的白色t恤,配上下身的直筒牛仔裤,就那么站在那儿,却一点都不显得平庸。 短袖下面露出的一截上臂能看出微微练过的痕迹,但不太明显,反而有一种很健康的少年感。 沈誉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柔软的空气包裹,他轻手轻脚走过去,靠在料理台上:“这么晚没吃吗?” 程澈早就听到了他开门的动静,没什么反应地掰着柚子果肉:“我吃了。” 沈誉动了动眉毛:“给我做的啊?” 本来就是给他做的,也没什么好否认,程澈“嗯”了一下。 沈誉笑了笑:“现在能吃了吗?” 锅里的粥还在咕噜咕噜冒泡,程澈道:“等一会儿。” 沈誉瞥着盘子里撕好膜、堆成小山的柚子果肉:“可是我好饿。” 说完,他就张开嘴,做出一副等待投喂的姿态。 程澈不为所动:“爱吃不吃,别得寸进尺。” “可是我真的很饿,我一整个下午都在开会,刚刚又开了很久的车,腰酸背痛,手都抬不起来。”沈誉可怜巴巴地说。 程澈放下柚子,和他对视。 沈誉睫毛扑闪:“澈澈。” 程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剥好的柚子肉,淡定地看着他。 这都不行,沈誉只好使出杀手锏,开始念他从程澈微博评论区里摘抄下来的称呼。 “哥哥、宝宝、宝贝、哈尼、甜心、老公……” 沈誉毫无廉耻心地乱叫一气,竟然真的起了效果。 程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他抓起几块果肉堵住沈誉的嘴:“不要乱攀关系。” 沈誉嘴里被填得满满的,咀嚼都有些费劲,他还坚持不懈地说:“哪个是乱攀关系?” 程澈:…… 沈誉:“老公?” 程澈去橱柜里拿碗筷:“闭上你的嘴。” 这句话根本没有威慑力,沈誉格外来劲:“不过确实,我看过那个叫什么,cp超话是吧,她们好像更希望我是你老公。” “……”程澈把粥盛进碗里,搁在餐桌上,躲开了八丈远。 明天有一本他之前拍摄的杂志开售。程澈盘腿坐在沙发上,编了几句文案,转发了宣传博。评论区瞬间被粉丝占领,其中不乏昵称醒目的cp粉。 程澈对着那个“誉澈今天领证了吗”发了几秒呆,退出账号,偷摸着点进“誉澈”超话。 自打从舒寻梦那里得知这个地方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主动莅临。 “誉澈”超话比他想象的要繁荣。经过几个月的发展,光是粉丝数量就高达几十万。 程澈好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然知道cp名前后的意义。 他突发奇想,又去搜了“澈誉”。 居然也有这个超话,只不过里面仅仅小猫两三只,远不如“誉澈”规模庞大。 程澈随手往下翻了几条。 【有没有人懂啊,澈澈看小誉的眼神有一种纵容感,明明是年下却很像哥哥,做1才是仙品啊!!!】 【隔壁真的很没品】 【别抱怨了,还是努力建设吧,都快冷死了】 程澈对她们生出了一点同情,然后转身投入隔壁对家的阵营。 没办法,人家人多势众嘛。 “誉澈”超话里,内容丰富多彩。 有写小说的,当然,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都被审核人员屏蔽掉了。 有画画的,笔刷勾勒出的两个特征鲜明的人物做着各式各样亲昵有爱的互动。 有用综艺截图舔颜抠糖的,仿佛每一个偏头、每一次衣料接触都成为他们爱意的出口。 还有发表长篇大论小作文的,认真程度堪比语文考试做阅读理解,其实作者本人都没想那么多。 程澈正在“誉澈”超话中自由徜徉,沈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澈澈。” 程澈下意识藏了一下手机,旋即又想,有什么好藏的,沈誉自己不也看吗? “干嘛?”程澈仰着脖子问。 沈誉垂眼道:“电脑能借我用用吗?” 付昆刚才把改动以后的项目策划书发了过来,还不忘催他尽快反馈意见。 沈誉的笔记本电脑留在了片场,手机改不方便,如果能用程澈的电脑,他就今晚看看,不行就明天再说。 “哦,”程澈起身,“我去拿。” 沈誉目光跟随程澈,直到对方消失在主卧门前,才回到厨房将碗碟扔进洗碗机里。 没几分钟,程澈抱着电脑出来:“你用吧。” 电脑被放在餐桌上,已经开了机,电量满格。 沈誉扫码登上自己的微信。 程澈没什么事,干脆也在桌边坐下,打算慢慢解决没吃完的柚子。 重新修改的策划书确实比上个版本好一些,但沈誉总觉得,就这么拿出去码班底,还有所欠缺。 可具体差了什么,沈誉也说不上来。 付昆表示自己不专业,其实沈誉也没多专业,不少东西还需要慢慢摸索。 不过不要紧,他旁边不就有个专业人士吗。 沈誉抢过程澈举在手上的果肉,把电脑屏幕往程澈的方向移了移:“程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下这个案子。” 程澈瞟了眼自己捻着空气的手指,无可奈何地将视线转到屏幕上。 是一个网剧的项目书。 程澈没有看到实际剧本,只能从项目信息、故事梗概、人物小传里了解个大概。 “要我看什么?”程澈问。 沈誉顺势牵住他:“是个新人编剧的原创剧本,主动找来合作的,开价不高,故事也还行,拍个小成本网剧应该不错。” “嗯。” 沈誉:“我让影视策划写了个案子,改了几遍,还是感觉怪怪的,这种东西你见的比我多,你就用演员的眼光评判,还有哪里可以改的。” 程澈一个字一个字仔细浏览过去,其实框架没什么问题,但从细节上能看出,主笔不太老练。 他点了几个地方提了一些建议,沈誉也深以为然,用右手艰难地在键盘上敲来敲去。 程澈垂眼扫到沈誉执意搭在他腿上、和他十指相扣的左手,撑着脸偏头道:“两只手打字更快。” 沈誉势要将五指禅坚持到底:“我喜欢单手打字。” 一边说着,一边把左手握得更紧。 感受到沈誉的力度,程澈莞尔:“不是手酸吗?” 第54章 “牵牵就好了,”沈誉补充完这一段标注,舒展肩膀,然后将半边身子侧向程澈,“就是现在嘴有点酸。” 语气是惯常的轻佻。 程澈本来没想理沈誉,直到他抬眸对上沈誉的视线。 那是一个很认真的眼神,认真到近乎虔诚,让人无所适从。 程澈脑子里闪过一道电流,整个人好似被击中,突然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誉的面庞越凑越近,两个人的气息慢慢混杂在一处,而后彻底地交缠。 这是一个不带侵略性的吻。沈誉没有长驱直入,只是用浅浅的试探一点一点蚕食着程澈的神智。 抓着椅子边缘的手被猛地拉过,带到沈誉的腰际,而程澈此时正缺少一个抓手。 程澈顺理成章地搂了上去,沈誉从亲吻中分出心来,轻轻喊了一声:“宝贝。” 程澈晕晕乎乎的,唇齿分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已然上钩的鱼,渐渐远离水面,呼吸受阻、感官失衡,只有被彻底淹没才能满足。 往前探着身体,程澈有点急切地亲了回去。 电脑发出一串不太友好的“嘀嘀”声。 来自沈誉的微信。 程澈被这响动惊醒,红着耳朵拉开距离,有些滞后地尴尬起来。 他刚刚在干嘛,搞得好像很欲罢不能一样。 沈誉用指腹按住程澈的下唇,含着笑意又叫:“宝贝。” 嘴唇酥酥麻麻,程澈眼珠乱转,瞥到餐桌上的空盘子,不太流利地说:“那个……柚子,吃完了,我去把盘子洗了吧。” 他逃也似的抓着盘子溜进厨房,去水池放水冲洗,又从洗碗机里把清洁干净的碗碟拿出来摆好。 做完这些,程澈直接逃回了房间。 洗漱好躺在床上,他忽然想起,沈誉拜托他的正事才办了一半。但他现在真的不是很想出去。 程澈辗转反侧良久,客厅里关了灯,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脚步声越发清晰,最后在他的卧室门口安静下来。 门被敲了两下,沈誉说:“电脑我用好了,放柜子上了。” 他似乎没有要等程澈答复的意思,因为程澈紧接着就听到了隔壁房门的开合声。 剧组明天有夜戏,相应的,出工也会晚一些。如果项目书还存在电脑里的话,程澈想,他倒是可以再帮沈誉改一下。 他起身打算拿电脑,不曾想,一开门,沈誉还站在门外,歪着脑袋一脸狡黠地看着他。 程澈:…… 怎么还带虚晃一枪的? 程澈颇有些无语地把电脑抱在怀里。 沈誉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笑得像大获全胜一样:“宝贝,晚安。” 第47章 一开始,对沈誉而言,起床做早餐是一件有点难度的事。 如今一个月过去,他已经成功克服了惰性,培养出优良的生活方式。 窗外天光大亮,沈誉翻身按掉闹钟,却发现昨天晚上,准确来说是今天凌晨,程澈发来了一条消息。 其实也不是消息,而是那个令他抓耳挠腮的项目策划书。 沈誉满腹疑虑地点开。 和他昨晚敲定的、现下正躺在文件传输助手里的那份迥然不同,程澈新加了好多标注。 包括他们讨论过的部分,程澈大概是觉得内容单薄,又从几个方面给了建议,还在文档最后写了四个字:仅供参考。 沈誉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本,觉得以程澈的处事做派,就算不出道想必也能混成什么行业精英。 他莫名其妙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心情,然后将这份体积膨大一倍的策划书原样转发给了付昆。 付昆不是那种上下班界线清晰的人,哪怕没到上班时间,他还是认真品读并评价了。 【付昆:沈总,你是受高人指点了吗?】 【付昆:这么细致,不是你的风格。】 沈誉换好衣服,腾出手敲屏幕。 【oracle:不是高人】 【oracle:是沈总夫人】 对面久无回音,半晌才一连弹出几个省略号,足以见其心绪之混乱。 因为平时的付昆根本不屑于发这种无意义的标点符号。 【付昆:程老师?】 沈誉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疑问的。 【oracle:把你那个问号去掉】 【付昆:沈总,为了公司的长足发展,你有没有考虑过退位让贤?】 【oracle:你不要挑拨离间】 不过付昆倒是给沈誉开辟了一个新思路。 如果程澈有志于此的话,把考拉文化打造成夫妻店也不是不行。 但那都是后话,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把早饭捣鼓出来。 沈誉从冰箱里拿了一块鸡胸肉,又拆了一包荞麦面,打算做个凉拌鸡丝荞麦面。 面还在锅里煮着,沈誉正手撕鸡胸肉,程澈就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进了客厅。 沈誉回忆了一下微信上显示的对话时间:“不是两点才睡,干嘛不多睡一会儿?” “醒了就起来了。” 程澈不爱赖床,也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他走到厨房,捡了双筷子,把面从沸水里捞起来,浸泡到冷水当中。 “你昨晚不会又失眠吧?”沈誉扭头看过去,程澈脸上倒是没有很明显的黑眼圈。 “什么叫又失眠?”程澈拧开醋瓶,“我什么时候失眠了?” 沈誉将装着鸡丝的盘子向程澈那儿挪了几寸:“我每次亲你你不就会失眠?” “……”程澈往里倒醋,还好,没有手抖,“哪有每次?” 顶多就最初那一两次,而且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沈誉从背后环住程澈,握着他的手拌鸡丝:“今天要拍到深夜,中间你又不好补觉,困了怎么办?” “真没失眠,自然醒的,”程澈都搞不懂为什么要解释这种离谱的事,“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是吗?”沈誉被攻击了也不恼,反而和他脸贴脸,“那再亲一个?” 程澈稍稍偏过脸:“先吃饭。” 沈誉咬字刻意:“先?吃饭?” 有先就有后,很基础的逻辑。 程澈对这人实在没招,该敏感的时候粗枝大叶得要命,该粗糙的时候又抓着一些细枝末节敏感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吃饭吧。” 沈誉的乞讨一直持续了上班。平日他一般会在地面就把程澈放下车,但今天他一路不停,直接开到了地下停车场。 其实地下停车场离化妆间也很近,坐个电梯的事,程澈没想太多,伸手去拉车门。 结果怎么都拉不开,车是锁的。 程澈转向驾驶位,本想让沈誉开门,却看到对方竖起食指在嘴唇上轻点了两下。 “开个门也要潜规则?”程澈简直甘拜下风。 “你潜不潜啊?”沈誉解了安全带,一脸的哀怨,恨不得在脑门上装个led,循环播放“快亲我快亲我”。 早知道就在家里亲了,程澈心道。 地下车库不算特别隐蔽的场合。程澈谨慎地四下张望,确定附近没车也没人,轻声道:“那你过来一点。” 沈誉兴冲冲地倾身过去。 程澈飞速在他嘴上啄了一下,一触即分。 沈誉皱眉。这纯属敷衍了事,和他的期待相差甚远,肯定不能让程澈过关。 趁着程澈还没退开,沈誉敏捷地扣住他的后脑勺,把舌尖探了进去。 程澈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似是为了呼应他的紧张,远方猝然鸣起尖锐的喇叭声。 程澈抬手想把沈誉推开,反而被扣得更紧。 沈誉另一只手抓起公文包,挡在两人和挡风玻璃之间,阻隔了一切可能投来的视线。 一辆车呼啸而过。 等周遭彻底安静下来,沈誉才松手把程澈放开。 “沈誉。”程澈长吁出一口气,还心有余悸。 虽然他想过以后要公开,但也不想以这种形式公开。 沈誉立刻认错,祭出了那句万能的“对不起”。 程澈对他毫无诚意的道歉没什么表示:“可以开门了吗?” 咔哒一声,车门解锁。 “宝贝,”一回生,二回熟,沈誉越叫越顺口,“我先过去等你。” 沈誉说的“等你”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等你”,并没有什么深层次的暗示。 毕竟这几天房车上都有位雷打不动的第三者。 相较于前两天的新奇,今天的杜语萱看上去愁肠百结。 沈誉对她的少女心事不感兴趣。杜语萱找他说话,他就搭腔,不找他说话,他就埋头干自己的事。 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富二代创业就是拿钱打水漂。但沈誉本人最初还是抱有雄心壮志的。当然,现在他只觉得是在自讨苦吃。 他对接工作对接得格外烦躁,不由得怀念起过去想上班就去公司溜一圈,不想上班也没人置喙的生活。 第55章 车窗外,程澈顶着烈日正在和导演讨论什么,表情生动,兢兢业业。 沈誉看得出神,许久才缓慢收回目光,也因此错过了杜语萱紧急低下的脑袋。 他重新打起精神,和那些烦人的工作信息搏斗。 一个坐吃山空的米虫怎么够格站在程澈身边呢。 / 中午放饭的时候,程澈和孙苑一前一后进了房车。 程澈手上还提着个沉甸甸的袋子,里头飘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杜语萱吸吸鼻子:“是吃饭了吗?” “嗯,”程澈道,昨天孙苑多跑了一趟,他今天记得要拿杜语萱的份,“我带了你的。” 沈誉嘴唇嚅动。 赶在他借机找事之前,程澈说:“也带了你的。” 有小朋友在场,沈誉没说什么奇怪的话:“麻烦程老师了。” 沈誉和杜语萱是面对面的状态,孙苑没有太多位置可以选,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杜语萱旁边。 程澈也在那个仅剩的空位坐下来。 装盒饭的袋子被扔在桌上,沈誉解开绳结,将饭一份一份取出来,又去掏沉在最底下的一次性筷子。 程澈的餐食是剧组安排的演员特餐,很好认,其他三份都一样,有菜有肉有汤,还有一小盒水果。 程澈拿了自己的饭,刚想去摸筷子,沈誉已经拆好递到了他跟前。 其实这个行为算不上亲密,但多少有些引人怀疑。 如果只有孙苑在,那怎样都无所谓,但现在还有个未成年,影响不太好。 程澈朝沈誉轻轻攒眉,然后面上无异地收下了筷子。 他也不是要在人家小粉丝面前故意表露什么,而且上午在车里强吻了程澈,这会儿有点心虚,不敢太明目张胆。于是接下来,大家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尤其是沈誉和程澈,一句话也没多说。 饭后,孙苑陪程澈去补妆。 沈誉以为他和杜语萱要继续那种互不干扰的模式,却发现杜语萱一直在有意无意偷瞄他。 不是吧。 递个筷子而已。 敌不动我不动,沈誉好歹是个成年人,比小孩更有毅力。 最后,还是杜语萱率先破功:“沈誉哥哥,你真的是程澈哥哥的男朋友吗?” “啊?”沈誉猜到杜语萱在纠结这个,但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 连打马虎眼的空间都没有。 沈誉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你几岁啊?小孩子别瞎打听。” “我不是小孩子,”杜语萱闷闷道,“我初一了,我们班上就有好几对情侣,我什么都知道。” “……”沈誉想,下次再见到杜老板,得提醒他给杜语萱换个好点的学习环境。 杜语萱没那么容易被他搪塞:“所以,你还没回答,你是他男朋友吗?” 沈誉继续闪烁其词:“你希望我是,还是希望我不是?” “我以前希望你不是,但是现在,”杜语萱顿了顿,“如果是其他人,那还是你吧。” 沈誉扬眉,这是对他改观了? “那我也希望我是。” 杜语萱沉默片刻:“你爱他吗?” 沈誉哑然,爱这个课题有些宏大了,特别是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朋友嘴里说出来。 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想什么爱不爱的。 甚至再大十岁,他依然不明白爱为何物。 直到他离开巴黎,返回国内,但是那种感觉并没有随时间淡化,反而日益滋长,他才渐渐明晰,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 和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谈论这些有点诡异了,沈誉简练道:“是吧。” “比粉丝还爱他吗?” 好吧,果然是小孩才能问出的问题。 “干嘛比较这个?”沈誉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多人问你,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杜语萱咬着嘴唇:“哦,那我不问了。” “嗯。”杜语萱不说,沈誉更不会主动和小朋友谈及这个话题。 他旋开气泡水瓶盖,喝了一口,又听杜语萱幽幽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嫂子了?怪不得有粉丝姐姐说你有嫂子瘾。” 嘴里的气泡水差点没喷出来,沈誉咳了好半天:“你到底每天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真得跟你爸好好说说了。” 杜语萱抓起相机,嘟着嘴跑下车。 沈誉瞥着她的背影,打开手机搜索:嫂子瘾是什么意思? 第48章 杜语萱的片场体验卡只续到了8月31日。 一开学,她只能灰溜溜回到学校上课。 于是乎,房车又成了沈誉的单人办公室。只是这些天,考拉文化的事务似乎很多,沈誉时常外出,剧组又一直在郊区拍戏,往返一次挺麻烦的,程澈干脆让沈誉直接回家,别绕远路接他。 程澈换上自己的衣服从化妆间出来,看了一眼手机,沈誉还没回复。 他从通讯录里找到孙苑,刚想拨出去,抬眼扫见沈誉办公室门是开的。 这是已经回来了? 程澈狐疑地踏上房车,当即一怔:“怎么是你?” 舒寻梦嘴里含着冰粉,转头望过来:“是我不行吗?你想看到谁啊?” “没谁,”程澈垂眼,“你怎么来了?” 舒寻梦指了指对面的孙苑:“小孙说你今天请客吃冰粉,我刚好在隔壁组客串,下了戏赶紧来蹭蹭。” 程澈点头:“那你慢吃。” “要下班了么?”孙苑仰起头一口气将碗中的汤汤水水喝干净,“今天也是我送你吗?” 程澈尚未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快他一步发出动静。 【oracle:停好车了】 【oracle:我去找你?】 程澈抿抿嘴,低头打字。 【程澈:不用,我现在过来】 【oracle:好】 【oracle:就我平常停的那个车位】 程澈把手机收起来,对孙苑说:“我自己回去,你也早点走吧。” “哎,我吃好了,”舒寻梦使劲吞咽,吃完的空碗随手扔进孙苑的垃圾袋里,“我也走我也走。” 说完,舒寻梦追着程澈下车,晃晃悠悠尾随了一路。 “舒寻梦,”程澈道,“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舒寻梦无辜辩解:“我没跟你啊,我也这个方向。” 程澈不置可否。 途径放冰粉的台子,上面还有两三盒无人认领,舒寻梦又捧起一碗。 程澈笑了:“你怎么连吃带拿的?” “我助理先去开车了,给她打包一份,”舒寻梦理直气壮,“你这多的不拿不也是浪费?” 程澈被说服了,然后自己也拿了一份。 从电梯下到地下车库,舒寻梦不装了,程澈右拐她就右拐,程澈左拐她就左拐,总之始终和程澈保持一致步调。 直至她看到偏僻角落里,沈誉长腿伸展,倚在车门上玩手机。 舒寻梦:“啧啧。” 程澈顿了一下,准备绕到副驾驶上车。 沈誉突然出声:“舒老师?” 舒寻梦帽子口罩武装到位,他辨认了好半天。 “好巧啊,沈总,”舒寻梦招呼道,“上次录完节目就没见过了吧。” 程澈:…… 那可真是太巧了。 “舒小姐,还有事吗?”程澈道,“没有我走了啊。” “有有有,”舒寻梦拍着额头,“那个,我是想说,最近都没去你家吃饭,要不要找个时间约啊,天天吃剧组盒饭吃得我都要吐了。” “这……”程澈下意识去看沈誉。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不是独居,不能擅自决定。 沈誉耸肩:“你家,你说了算。” “等等,”舒寻梦灵光一闪,“你们都同居了?” 程澈:“嗯。” 沈誉:“没。” 程澈几不可察地往沈誉那边偏了偏头,接着就听沈誉轻笑一下,欲盖弥彰地说:“我借住。” 舒寻梦拖长尾音,跌宕起伏地“噢”了一声。 程澈回归正题:“我这个月都在京市,大家有空的话,可以啊。” “谭乐在巡演,其他人我来问问,不一定能凑齐。”舒寻梦道。 “你定时间就行。”程澈向来只提供场地,组局之类的事有舒寻梦乐此不疲。 探这一回班,舒寻梦既吃了冰粉,又吃了同事的瓜,还约了聚会,一箭三雕,不枉此行,心情愉悦地和两人挥手道别。 沈誉发动汽车,盯着倒车影像,一错眼掠过程澈手里的冰粉:“给我带的啊?” “按人头数点的,”程澈说,“本来就有你的,免得浪费。” “好呢,”沈誉将车倒出来,“你朋友来家里,我需要回避吗?” “……”程澈瞥他,面无表情道,“随便你。” 沈誉好像在认真烦恼:“我在家里,你会不会不好介绍啊?” 第56章 程澈语调平淡地扎了个回旋镖:“来借住的室友有什么难介绍的吗?” 沈誉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说的也是。” / 晚上,沈誉早早钻进房间。 程澈还在奇怪,沈誉怎么没有向他索要“潜规则”,就听沈誉在次卧大喊:“程澈,出大事了!” 沈誉肯定不是沉稳的人,但也从来不会咋咋呼呼。程澈快步赶过去:“怎么了?” 当看到房间内的景象,这个问题也瞬间有了答案。 次卧中间那张占据绝佳风水的两米大床不翼而飞了。 沈誉陈述道:“我的床不见了。” 虽然沈誉神情严肃,但程澈几乎可以立马断定,就是他搞的鬼。 程澈古怪道:“不见了?” 沈誉面不改色:“对啊,是不是被偷了?” 程澈十分佩服此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你的意思是,小偷进我们家,不偷值钱的金银细软,偷一张床?”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床真的没了。” 程澈扯着嘴角:“我看得见。” “现在怎么办?”沈誉表现得很困扰。 程澈冷眼看他表演:“什么怎么办?” “我晚上睡哪?”沈誉图穷匕见,“家里只有你卧室有床了。” “是吗?”程澈若有所思,“还好沙发没被偷,你可以在沙发将就一晚,我明天再买张床。” 沈誉:…… 这么狠心的吗? 早知如此,他白天就应该让工人把沙发也拖走,还有床单被套棉絮,统统拖走。 不过沈誉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程澈都这么说了,沈誉只好妥协:“那好吧。” 他抱着枕头和毯子在沙发上搭了个临时的窝,把自己裹在里面。 九月,气温转凉,尤其是夜里,光盖毯子多少有些不够。 程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床薄被,想了想又塞了回去。他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剧本,没过多久就心神不宁地端着水杯跑出去倒水。 客厅漆黑一片。 沈誉披着毯子斜靠在沙发上,手机屏幕黯淡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仿若雕塑般轮廓分明。 见程澈出来,沈誉假惺惺地打了几个喷嚏。 程澈知道他是装的。 沈誉也没有使出别的卖惨招数,只是关了手机,安静地缩在沙发里。 程澈抬起直饮水龙头,杯子很快满了,水流溢出,他急忙按回去。 他也不是真想让沈誉睡沙发。 一言不发地走到主卧门前,程澈停步转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进来睡觉。” 沈誉像是没听清:“什么?” “不来算了。”程澈生硬道。 “我来我来。”沈誉担心再演下去,程澈就要反悔了。他甩开相依为命的毯子,抓起枕头冲了过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疾如闪电。 主卧也是一张两米大床。 程澈紧靠着一边的床头柜给手机充电,沈誉便矜持地躺在了另一边。 感受到那点轻微的塌陷,程澈的目光从手机上挪走,眺望了一眼银河对岸的沈誉。 视线相撞,程澈喉结微动,绷着脸撇开眼神。 沈誉压下嘴角,在心里窃喜够了才慢慢蹭过去。 程澈正在刷他的个人超话。 沈誉试探着抱住程澈,能觉察出对方稍稍抬起了背,方便他将手穿过去。 香甜的气息顺着毛孔渗入四肢百骸,沈誉全身充盈着难以言明的幸福。 他把下巴搁在程澈肩膀上,两个人一道看手机。沈誉觉得自己已经相当心猿意马了,但当前显然有人比他更慌。 “宝贝。”沈誉贴在程澈耳边说。 无论是近在咫尺的声音,还是打在皮肤上的吐息,都让程澈呼吸不稳:“嗯?” “你很喜欢这张图吗?” 程澈不明所以:“还好吧。” 沈誉指出:“可是你点开了好多遍。” “……”程澈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他想从这条贴文退出去,结果一不小心点了个赞。面对这情况,程澈第一反应就是取消点赞,他手快地摁灭那个红色拇指,又猛然想到,这样一来,发帖的粉丝会不会多心。 思来想去,程澈还是把那个赞补上了。 沈誉全程围观程澈的一系列操作,笑得前仰后合。 程澈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 “你怎么这么霸道,”沈誉不服气,“笑都不允许?” “嗯,这是我的床,”程澈手握生杀大权,“你想笑就去沙发上笑。” 沈誉顿时收敛:“我不笑了,你接着玩。” “我不玩了。”程澈说。 反正他看什么都没心思,也不想再被沈誉笑话。 “这么早,”沈誉瞄着时间,“不玩干嘛?” 程澈目不斜视:“睡觉。” “真的睡觉?”沈誉眉峰一挑,语带蛊惑,“还是,在等我亲你啊?” 程澈刚一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沈誉堵上了。 “唔……” 和这几天小打小闹的“潜规则”不同,这个吻十分不妙。沈誉充满渴求地掠夺氧气,手上也没闲着。 毕竟他大费周章把次卧的床弄走,可不是为了清心寡欲的。 沉溺在轻度缺氧的状态当中,程澈慢一拍才意识到沈誉正在解他的睡衣扣子。指尖似有若无划过肌肤,带起一阵阵颤栗。 都这样了,起反应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程澈在稀薄的空气里恍惚记起五年前那次。 最后怎么解决的来着?好像自己下去了吧。 敞开的衣服底下,沈誉温热的手游走过锁骨、胸口、腰腹,最终隔着布料覆盖在那微微挺立的部分。 程澈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掐住沈誉的手腕:“沈誉。” “我帮你。”沈誉亲亲他,难得温柔地说。 程澈没放手,但也没用什么劲。 沈誉被他湿漉漉的眼神盯得心里一燥,就着这种被禁锢的状态揉弄起来。 程澈是艺人又不是圣人,虽然频次不高,但偶尔也会自我排解。 可是总归不一样。 有点羞耻,程澈不想去看。他把脑袋埋在沈誉肩头,却无法抑制自己舒服得闷哼出声。 沈誉胡乱亲着怀中人的侧脸和耳朵,拉下他的裤子,没有阻隔地触碰着。 程澈第一次在别人手里释放出来。 沈誉越过他,从床头柜上扯了几张纸巾擦手,哑着嗓子说:“我去下卫生间。” 残存的理智告诉程澈,沈誉这是在以退为进。而从小的礼节教育让他懂得,人不能单方面享受别人的付出。 他勾住沈誉的裤腰,小声道:“我来吧。” 沈誉小腹一紧,接着就看到程澈那双修长的手在他下身卖力劳作。 他视线上移,程澈整个人被情欲染红,漂亮得不可方物,如同幻想中的场景得到完美具象化,沈誉的思维被冲击得四分五裂。 全身血液涌到一处,即将出来时,程澈蓦地脱手。 “宝贝?” 沈誉以为他累了,刚打算自己接管,不料程澈将头低了下去。 沈誉:??? 这也太那个了吧。 沈誉捂了一会儿眼睛,让自己冷静了一下,抽纸给程澈擦干净,又拉着他去洗脸漱口。 盯着程澈把漱口水吐出来,沈誉说:“宝贝,你要那个之前能不能先和我说一下?” 程澈一声不吭,仿若刚被人从红染缸捞起来一样。 怎么说? 他完全是鬼迷心窍、精虫上脑! 他事先也不知道自己会干这种事。 “睡觉吧。”程澈径自走出卫生间。 两人躺回床上。 程澈睡在床的边沿,侧身背对沈誉。 沈誉注视着他的后脑勺,发现程澈往他这边摆动了一下脑袋,幅度极小,难以觉察。 但是沈誉已经能轻松破译这种信号了。 他靠过去抱程澈:“宝贝。” “睡觉。” 沈誉誓不罢休:“宝贝、宝贝、宝贝、宝贝……” 程澈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睡觉。” 第49章 沈誉自以为起床动作很轻,但从他把手抽出来那一刻起,程澈就醒了。 紧挨着的床单上依然留有余温。 程澈往那边挪了一点。 在巴黎是合租,昨天之前是借住,现在总是同居了吧。 今天程澈只排了两场戏,下午就收工了。 当孙苑将他拽到杨一冉的车上时,程澈瞬间冒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又被曝光了? 可他每天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下班,唯一可能拍到的就是和沈誉出双入对。 但这个已经在杨一冉那里过了明路啊,不至于又来兴师问罪吧? 程澈悬起一颗心,不动声色睨着杨一冉的神情。 第57章 倒是没有要大发雷霆的意思,反而,心情不错? “杨姐,”程澈小心翼翼叫道,“这是去哪儿?” “爱驴仕中国区空降了一位营销总监,我好不容易约到她的时间,晚上一起见个面,聊聊接下来的一些工作。”杨一冉说。 爱驴仕是国际高奢品牌,程澈是爱驴仕中国区品牌大使。于情于理,是该认识一下人家品牌新高管。 程澈没有异议。 晚饭地点是一家私房菜馆。 来的路上,程澈已经听杨一冉说了,这位营销总监三十出头,博士毕业,是个年轻有为的女性。 程澈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女强人形象。然后他推开包厢门,被一声热情的“澈澈”打了个措手不及。 杨一冉也很意外:“吴总监和小程有交情?” 吴闻雪笑道:“老朋友了。” 杨一冉点头:“这还真是挺有缘。” 程澈解释道:“是我在巴黎的朋友。” 以及沈誉的发小。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杨一冉了。 因为只有三人用餐,杨一冉订了小包厢,里面也是类似卡座那样两人并排面对面的小沙发。 程澈和杨一冉是一伙的,顺理成章在吴闻雪另一边坐下。 吴闻雪感慨:“我在法国就听说你出道了,当时还很惊讶,看你现在发展得这么好,我真是为你高兴。” “谢谢,”遇到故人,程澈也挺开心,“不过我今天也没想到会是你,我以为你一直在法国。” 程澈旧的微信号上有吴闻雪的好友,他偶尔会登录上去看看,吴闻雪朋友圈的定位次次都在国外。 “本来是的,”吴闻雪说,“我毕业之后进了爱驴仕总部,也确实一直在法国,上个月总部才把我派回来的。除了我爸妈,你是我回国见到的第一个熟人。” 程澈眉眼一弯:“这么荣幸吗?” 当着杨一冉的面,两人不好多叙旧。 吴闻雪公事公办地向艺人方介绍了下个季度的品牌活动和宣推企划,还商讨了看秀的事。 双方合计得差不多,餐盘也空了,杨一冉道:“吴总监,要不然今天就到这儿?” “啊,杨总有事的话先去忙?”吴闻雪征询道,“我和澈澈单独聊会儿吧?” 杨一冉和程澈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好吧,晚点让孙苑来接?” 程澈垂下眸:“不用。” “随你,”杨一冉转向吴闻雪笑了笑,“吴总监,菜不够还可以加,我会来结账。” 吴闻雪:“多谢杨总啦。” 送走杨一冉,吴闻雪问:“澈澈,你自己没开车是吗?我送你就行了啊。” “没事,”程澈摸出手机,点点下巴,“可以发个消息吗?” “你发啊,”吴闻雪毫不客气地重新扫了菜单,“这么生分干嘛?” “谢谢。” 程澈戳进微信置顶。 【程澈:能来接我吗】 【oracle:随时听候差遣】 程澈将定位发过去,犹豫片刻:“这里的包厢号你知道吗?” 吴闻雪视线扫过点餐系统的顶部,把包厢号报给他,半晌又觉得不对:“你给谁发消息?沈誉?” 程澈既然开口问了,就没打算隐瞒:“是。” “我在网上看到了,刚刚没敢问,”吴闻雪长出一口气,曲起两根食指碰了碰,“你们是又……联系上了?” 程澈:“嗯。” “你们俩也挺有意思,”吴闻雪仰靠在沙发上,“不过我真好久没见他了。” 她絮絮叨叨抱怨道:“你是不知道,今天杨总说你也会来的时候,我有多激动。我在国外待了十多年,社交、人脉全部都在欧洲,一回国简直无聊死了,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程澈抿唇:“如果以后需要聊天的话,你倒是可以找我。” “你不说我也会的,”吴闻雪道,“对了,你那个旧微信是不是不用了,赶紧把新的给我加上。” 程澈将二维码展示给她,很快收到吴闻雪发来的好友申请。 吴闻雪的头像是一张穿滑雪服的自拍。 程澈这辈子也就正儿八经滑过一次雪,所以很难不联想到那年的奥地利之旅,以及吴闻雪那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 去年他还在朋友圈看到两人在新西兰旅游的合影。 “你回国了,岂不是要异地恋吗?”程澈随口问道。 “别提了,”吴闻雪面色不郁地摆手,“分了。” 程澈自知失言:“对不起啊。”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吴闻雪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那男的出轨被我逮到了,我把他踹了。说起来,要不是分手后我一心发展事业,今年还未必能拿到这个晋升回国的机会,我得感谢他。” 程澈被吴闻雪的心态折服,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干巴巴道:“一个人也挺好的。” “一个人是挺好的,”吴闻雪眯起眼睛打趣他,“但你就别说这话了吧。” 程澈不知道怎么接,恰好手机振了一下,他连忙拿起来掩饰尴尬。 【oracle:宝贝】 【oracle:我到了哦】 包厢号程澈提前打在了文字框里,他按下发送。 几秒后,他得到对方不可置信的回复。 【oracle:我也有资格???】 【程澈:那你别来】 【oracle:就来】 吴闻雪捧脸欣赏程澈对着手机暗送秋波,心想,幸好她分手了,谈恋爱有害智商啊。 不多时,有人礼貌敲门。 程澈温声道:“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 沈誉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商务应酬,表现得人模狗样的,一见包厢内的人,立刻原形毕露了。 “这不是吴姐吗?”好歹是那么多年的朋友,虽然许久未见,沈誉语气依然熟稔。 程澈告知他:“吴女士现在是爱驴仕中国区营销总监。” “这么牛啊,”沈誉假意去掏口袋,“哎呀,出门忘带名片了。” 他戳戳程澈:“你怎么不介绍我?” “哦,”程澈配合道,“这是沈誉,男,京市人。” “我的头衔呢?”沈誉揉了一把程澈的头发,向吴闻雪摆出握手的架势,“考拉文化董事长、荣域科技总经理沈誉,还请吴总监多多关照。” “行了,你俩有劲没劲,”吴闻雪嫌弃道,“别在这打情骂俏。” 沈誉冲她做了一个很丑的鬼脸,挨着程澈坐下来。 桌上是刚炒好的菜,还冒着热气。 沈誉拈了一筷子:“谁买单?” 吴闻雪:“杨总。” “杨一冉?”沈誉了然,抬手去扫点菜码,“那我就不给她省钱了。” 吴闻雪抚着鼻尖,打量对面两人。 沈誉大概是在衣服上抹了强力胶,打落座那会儿起就没从程澈身上分开过。如果不是碍于有外人在场,吴闻雪怀疑,他们其中一个人可能会坐在另一个人腿上。 但吴闻雪还是很多余地问了一句:“你们俩兜兜转转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澈没答话,因为他也想听听沈誉是怎么定义他俩关系的。 沈誉饱受瞩目,神情自若道:“我在追他啊。” 闻言,程澈没点评什么,只是用深不见底的瞳仁望了他一眼。 “哈哈,”吴闻雪觉得有点幽默,“那祝你成功吧。” 见到沈誉,吴闻雪积攒了多年的八卦犹如洪水开闸一样滔滔不绝。他们从巴黎的华人圈子聊到国内那帮二代,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一个名字。 “林博锐后来有联系你吗?”吴闻雪道。 “没有,”说起林博锐,沈誉不免怅然,“我都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吴闻雪往前凑了几分,“据说他现在在非洲搞驻外法务。” 林博锐精通法语,又是学法律的,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沈誉情绪不高:“那挺好的。” “我们俩现在是再聚首了,也不知道他明年会不会回来,他爸好像明年出狱……”猛然想起林建忠入狱的原因,吴闻雪及时噤声,吐了吐舌头。 沈誉被她逗笑:“你说吧,我不在意。” “哦,”吴闻雪谨慎道,“那我能问问那时候林博锐跟你说什么了吗?” 沈誉蹙眉:“哪时候?” “就你生日那天啊,”担心沈誉想不起来,吴闻雪贴心地帮他回忆,“就澈澈亲你那次,你一直在电话里嚎澈澈亲你了,害得我都忘了问林博锐的事。” 桌子底下牵着的手被抽走,紧接着,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程澈:你怎么连这个都说】 沈誉抓起手机一边打字一边笼统道:“陈年旧事我哪记得那么多,好像他一直对我有意见,当然我也有错。” 【oracle:谁让你突然亲我】 第58章 【oracle:我心里很乱嘛】 “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问吧,”吴闻雪叹气,“二十多年的朋友,说绝交就绝交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程澈一愣。他只有渐行渐远的朋友,倒是没有断崖式绝交的朋友,不过吴闻雪说的心情他也能体会。 那段时间沈誉低落难过,应该也有这个因素影响吧。 程澈蜷着两根手指,模仿小人走路的样子,将手挪了过去。他碰了一下沈誉搭在腿上的左手,然后重新握了回去。 吴闻雪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不知道沈誉莫名其妙在抿嘴笑什么。 她只听到沈誉说:“林……出狱,要一起去接他吗?我猜林博锐会去。” 第50章 回家的路上,程澈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到达小区地下车库,两人步行前往电梯间,沈誉睇着程澈的表情,问:“你有话要说吗?” 程澈嘴唇动了动,做足心理建设才把话讲出口:“沈誉,你以后有事能和我说吗?” 沈誉怔道:“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程澈颇为艰难地说,“我不想像以前那样,等你消失不见了,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沈誉神色一凝。 “当然,也怪我没有太关心你,”程澈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不知道你为什么走,不知道你这几年在干什么,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沈誉嘴比脑子快。 程澈好不容易掏心掏肺说了这番话,被沈誉一捣乱,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除了油嘴滑舌,你,”看清沈誉脸上的无措,程澈话音一顿,语气又软了下来,“你可不可以对我真诚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沈誉为自己的犯贱成瘾在心中悔过,他从后面拥住程澈,“是我的问题,你没有不关心我,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习惯和别人说这些。” 程澈被他推着往前走,没吱声。 沈誉:“当时很多负面的东西,我觉得没必要和你说,又跟你没关系。” “你觉得你的事和我没关系。”程澈复述。 “有关系,有关系,我们一辈子都有关系,”沈誉改口道,“我以后不会了,一定。” “那可以说吗,”程澈鼓起勇气,“你到现在也没有解释过为什么不辞而别。” “晚上吧,就当睡前故事返场?”沈誉征求道。 程澈答非所问地说:“你晚上还睡我那儿啊?” “那我睡哪?”沈誉说,“你买床了吗?” 沈誉赌他没买。 程澈对他真的没脾气了:“你赶紧把床还回来,你不睡万一我爸妈来了还要睡。” “好的,这位先生,”沈誉亲了亲他的头发,“这边会尽快为您找回失物的。” 进了电梯,程澈去按楼层:“还有,你干嘛和吴闻雪说你在追我?” “什么干嘛?”沈誉震惊,“不是,大哥,我追你还不明显吗?” 程澈扭头看他:“我以为追人起码会说……” “说什么?” 沈誉绞尽脑汁,花也送了,宝贝也叫了,床都上了一半,还要干什么? 他福至心灵:“我喜欢你?” 程澈避开沈誉的目光,偏过头去,颤动的睫毛却泄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原来是想听这个,沈誉反思了一下,自己居然没说过吗? 那真是很该死了,沈誉决定一次性补上。 于是,仅仅几个小时,程澈就从欣喜雀跃听到了耳朵起茧。 就连洗澡中途,沈誉都要推开门探出脑袋说:“程澈,我喜欢你。” 程澈:…… 他坐在床上编辑公司要求的宣传微博,沈誉侧躺在他边上,支着身子说:“我喜欢你。” 程澈无语:“我知道了。” “就光知道了?”沈誉挑眉,“我说了这么多,你可一句都没说。” 程澈自有道理:“我又没在追你。” “你确实不会追我,”沈誉拿出把柄,“你只会在喝醉之后直接亲我。” 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程澈难堪地说:“我以为在做梦。” 沈誉把他手机拿走,扑到他身上:“现在不是做梦。”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两人亲了一会儿,进行到下一个步骤之前,沈誉和程澈商量:“宝贝,今天别用嘴了。” 程澈面露惭色:“很不舒服吗?抱歉,我不太会。” 其实沈誉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觉得不太干净,所以不想让程澈做。 但程澈居然会为这种事道歉。 沈誉把脸埋在程澈胸口上:“你怎么这么可爱。” / 沈誉有言在先,这一回两人只动手不动口。 帮彼此干活时,听着程澈骤然急促的喘息声,沈誉顿生歹念。 他停下正在辛勤工作的手,只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顶上抚弄。 程澈不明白沈誉在干嘛,他只知道自己快到那个临界点了。他伸出闲着的另一只手,想赶紧解决,却被沈誉用力捉住,拿远了一点。 “……”程澈凑过去亲他,“给我。” 沈誉装蒜:“给你什么?” 好欠揍。程澈反问:“你说呢?” 沈誉回应着他的吻,手上无动于衷:“我还没好,等我一下。” 程澈箭在弦上,只差临门一脚。被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吊着,他有点崩溃:“这有什么好等的?” 沈誉引诱道:“你不想和我一起高潮么?” “……”程澈退让了,“那你快点。” 瞥着那只握着某处上上下下但不属于自己的手,沈誉嗓音一沉:“是你要快点吧。” 程澈只好屈辱地加快动作。 沈誉附在他耳边低笑:“宝贝好乖。” “可以了吧。”程澈从喉咙里哼道。 “嗯,”沈誉放了程澈的手腕,张开手掌包裹他的顶端,不轻不重地揉着,“给乖宝宝的奖励。” 程澈不受控地一抖,手心手背都溅起濡湿一片。 他闭上眼睛平复呼吸:“你是在报复我昨天硌到你吗?” “没有,”沈誉抱着他,从唇角亲到耳垂,“我只是想看你求我而已。” 入睡前,沈誉信守承诺,把那些不曾吐露的心情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他一边像哄小孩似的拍着程澈的背,一边娓娓道来。 林博锐的事,林建忠的事,远旸科技的事,他父亲的事,以及那些如蔓藤般纠缠拉扯的情绪。 “我那个时候很幼稚,心智不成熟,对于处理不了的事下意识逃避,如果放在现在,我不会那么做的,”沈誉收回放空的视线,程澈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宝贝,你又睡着了?你自己要听的……” “我听着呢。”程澈嘟囔道。 沈誉:“那你说两句。” 程澈小声笑道:“沈总,你给我开会呢?” “我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些,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尴尬。” “你还会尴尬啊,”被子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程澈声音发闷,“沈誉,虽然你说的很多事我处理不了,但是,如果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说完他又自我否定道:“好像有点自作多情。” “哪有,”沈誉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我也这么想过。” “真的吗?” “嗯。” 程澈吸吸鼻子:“那我不想再找不到你了。” / 下个月,剧组将去西北某座城市取景。生活制片肩负着订酒店的重任,为此,要提前收集大家的住宿需求。 一般来说,像总制片人这种领导层,和男主角这种大咖明星,都是一人一间。但这个剧组可能有点情况。 不过这些事情她也见怪不怪。 生活制片在房车门口深深吸气,中气十足地喊道:“沈总。” 里面传出人声:“什么事?进来说。” 生活制片依言上车。两位话题人物在沙发两端正襟危坐,看上去不怎么熟。 “沈总,程老师,是这样的,”生活制片说,“我们不是要出去取景吗?标准是基础套房,需不需要升成行政套房或总统套房?设施上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呢?” 沈誉:“不需要,没有。” “好的,那就按标准来,”生活制片长了个心眼,“是各一间吗?” 沈誉和程澈对视一眼:“一间就行。” 虽然也可以订两间,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单纯为了打掩护没什么必要。生活制片毕竟不是临时群演,不用担心她到处乱说。 就算乱说,其实也无所谓。 生活制片果然拥有极高的专业素养,应对从容:“明白,我来协调,尽量给你们单独安排。” “谢谢。”沈誉笑得端庄持重。 等生活制片下了车关上门,他立刻没骨头一样黏在了程澈身上。 第59章 程澈道:“一间两间都没区别。” “你刚刚怎么不说,”沈誉把手伸进衣服里挠他腰,“那我把她叫回来?” 程澈躲了一下:“我是说,取景行程会比较紧张,没有精力做别的。” “谁说我要做什么,”沈誉笑完,又撒娇,“就想和你待在一起也不行吗?” 程澈盯着剧本,好半天才很轻很轻地说:“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么?” 在中文情境里,“在一起”应该是和“我喜欢你”威力相当的表述。 “你,”沈誉迟疑一刹,充满期待地开口,“这算是表白吗?” 程澈果断道:“不算。” 行,不算就不算吧。 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沈誉对口头上的东西也不是太介意。 他专注做着自己的事,却不期然听见程澈道:“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沈誉瞳孔一缩,四肢都不知道怎么安放。 程澈:“这个才算。” 沈誉寻回手脚的基础功能,摸出车钥匙锁车,又把所有车窗全部升起来。单面车窗隐私性很强,从车外看不见车内。 他拉过程澈的手,虔信道:“我愿意。” 掐着程澈的脉搏,沈誉能感觉他心跳得很快。 但是程澈嘴上却说:“我只是举个例子,没有问你啊。” 这么玩是吧? 检验教学成果是吧? 沈誉克制住亲下去的冲动,抓着程澈的手捧到胸前,无比认真地发问:“那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程澈不偏不倚直视沈誉几秒,又迅速挪开视线,郑重道:“好。” 第51章 转场之前,在这个影视基地的最后几天,剧组集中拍摄配角的对手戏。 相当于给程澈放了几天假。 谭乐结束巡演,刚好有一段空档。舒寻梦又约了另外几个人在京市的朋友,一块儿去程澈家聚餐。 时间就定在程澈短暂假期的第一天。 程澈想起刚回国的吴闻雪,便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来吃饭。 吴闻雪对这种社交活动最是热衷,当即应允:“去去去,我要带点什么吗?” “不用啊,”程澈道,“其他人也就是带点菜,你来吃就可以了。” “带菜啊,”吴闻雪了悟,“那我知道了。” “那吴总监,就先这样?地址我到时发给你。” 吴闻雪截住他的话:“等下,你能不能不要喊我吴总监,好生疏。” 程澈疑惑:“那喊什么?” “闻雪,雪姐,不都行吗?” 程澈张张嘴,实在叫不出口。性格使然,他对关系好的人都是叫全名,关系一般或者年长地位高的则会尊称。 叫孙苑为苑苑,叫谭乐为乐乐,恕他实在想象无能。 程澈欲言又止半天:“算了,我还是叫你吴总监吧。” “……”吴闻雪好奇打探,“那你管沈誉叫什么?” “沈誉啊。”他确实只叫沈誉嘛,不然还能叫什么。 吴闻雪无话可说:“行吧。” 聚会当天,除了吴闻雪要正常上下班以外,其余人等没有工作时都很自由,下午就陆陆续续过来了。 沈誉曾经问过程澈要如何向朋友介绍他,现在他成了程澈正牌男友,说实话,还挺期待的。 然而根本无人提及。 对于在程澈家见到沈誉这件事,所有人心照不宣,只有同样录制过《恋爱的蜗牛》的那名男爱豆傻乎乎地惊讶道:“呀,沈总也来了啊!” 沈誉只好摆出一副主人做派,把客人带来的肉和菜拎去厨房。 程澈正在水池前处理虾线。 顶着客厅众人暗暗飘来的视线,沈誉毫无顾忌地搂了上来。 程澈满手都沾着虾体上的黏液,也没法拍开沈誉。他稍稍动了两下胳膊:“有人在啊。” “那有什么关系,你不是给我转正了吗?”沈誉无事生非,“还是说我只能当你的地下情人?” “……”程澈被他气笑了,“我只是说外面很多人,你是怎么联想这么多的?” 沈誉:“本来就不能昭告天下,在家里还不能光明正大一点吗?” 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现在也闹得够沸沸扬扬的了。 何况今天来做客的,都是程澈信得过的朋友,程澈也不介意他们知道沈誉和自己的关系。 他只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亲昵。 程澈夹着手臂,低头剪开虾背:“我也没说不行。” 沈誉在厨房添了会儿乱,客厅里,舒寻梦大喊:“程澈,纸巾用完了!” “去拿,”程澈使唤道,“我手是脏的。” “好,”沈誉喜滋滋地应下,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说,“来了!” 他熟练地从玄关柜子里取出两包没开封的纸巾,扬手扔给舒寻梦:“够吗?” “够了够了。”舒寻梦嘿嘿笑道。 “有冰块吗?”谭乐又问,“我不太喜欢不加冰的可乐。” “你事真多。”沈誉乜他一眼,踱步到冰箱前,打开冷冻区,抽出第三个抽屉取了制冰盒,接着在橱柜里翻出一次性纸杯,给谭乐装了一杯冰块。 谭乐接过杯子:“谢了。” 一个男艺人指着游戏机:“能玩体感游戏吗?” “可以,”沈誉将电视开机调整接入源,再跑到书房拿配套的游戏设备,“玩吧。” 那个男艺人还没说什么,男爱豆先惊呼上了:“哇,沈总,你对程哥家好熟啊,是来过很多次吗?” 沈誉:…… 除了男爱豆之外,客厅余下的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娱乐圈人精扎堆,像这样没有眼力见的人简直可以纳入珍稀物种行列。 男爱豆依然是不在状况的样子:“为什么要笑啊?” “没什么,”男艺人说,“继续保持你的单纯。” 沈誉抱臂道:“还有别的事吗?” 舒寻梦暧昧地说:“没有没有,我们自己玩,不劳烦沈总,你去忙吧。” 眼瞅着沈誉回到厨房,男爱豆不放心道:“我们就这么坐外面合适吗?不去帮忙吗?” 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到,厨房里那两人眉来眼去、卿卿我我地做着情意绵绵饭呢,吃饱了撑的去横插一杠子。 谭乐暗示他:“你现在进去才比较不合适。” “啊?会吗?”男爱豆坐立难安,最终起身道,“我还是去看看吧。” 既然他这么执着,大家也没有多加阻挠,只是目送他进入人家小情侣的二人世界。 沈誉正给程澈拨弄刘海。 作为演员,很多时候,程澈的发型不能自己做主,要依据角色造型而定。 《惊昼》里这个角色又是头发偏长的类型,平时不打理的话,刘海就会垂下来扎眼睛。 沈誉把程澈刘海往两边撇:“我去问问她们女生有没有带发夹吧。” “不用了,”程澈说,“就这么撩开就可以了。” 沈誉试了一下:“它待会儿又掉下来了,我还是借个夹子吧。” “呃,”男爱豆蓦然闯进来,感觉气氛有点古怪,“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沈誉和程澈一齐偏头看他。 程澈态度温和:“你是客人,歇着就行。” 沈誉一口回绝:“没有。” “怎么能只让你们两个人干活?”男爱豆不解风情地说,“再说了,沈总不也是客人吗?程哥,你别和我客气,有事尽管说。” 菜也备得差不多了,程澈委婉道:“真的没什么要做的。” 男爱豆:“程哥,你真的别和我客气。” 看来是劝不走了。 见状,沈誉从水池里端出一盆毛豆,塞进男爱豆怀里:“那麻烦你把这个剥了吧。” 本来他俩打算做个不去皮的凉拌毛豆,现下只能用作借口把男爱豆支开。 “哦哦哦,”男爱豆环视一圈,“在哪剥啊?” 沈誉指路:“右转,餐厅,谢谢。” “应该的。”男爱豆抱着毛豆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虽然没让其他人帮工,但沈誉和程澈好歹在巴黎搭档做了快一年的饭,配合上还是有些默契的。 朋友小聚,程澈也没做什么复杂的菜。临近饭点,舒寻梦摆好碗筷,菜也一道道上桌了。 上了一大半,吴闻雪才姗姗来迟,手里提着几瓶红酒。 说起来,吴闻雪的工作和娱乐圈交集很深。只是她刚刚上任,还不太认识几个国内的明星艺人。 程澈互相介绍了一遍,两边很快热络起来。 众人在餐桌上坐下,男爱豆迫不及待地动筷:“原来程哥手艺是真好啊,梦姐你之前在节目上说我还不怎么信呢。” 舒寻梦挺着腰板:“就是很好吃啊,我骗你干嘛?” “好吃是好吃,”男爱豆语重心长,“但是坐着不动,光让程哥做事真的不太好,我觉得不能这样。” 第60章 所有人:…… 男爱豆一无所觉:“尝尝这个炒毛豆啊,虽然不是我炒的,但是我剥的,也算是付出了劳动吧,哈哈。” 所有人:…… 吴闻雪不知内情,见桌上暗潮涌动,认为有必要活跃气氛:“光吃饭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了酒,要不小酌两杯?” 起初,这帮人都矜持地表示不喝不喝,到了后来,一个个喝得比谁都起劲,酒过三巡甚至开始人畜不辨、男女不分地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了。 吴闻雪和舒寻梦更是一拍即合、一见如故,恨不得当场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沈誉看他们都喝得醉醺醺的,担心要赖在家里过夜,于是一个电话叫来了付昆。 付昆是个自律的人,向来滴酒不沾,必要时可以把这些人全部拖走。 沈誉自己喝了点酒,但不是太多,不仅活动自如,脑子也很清醒。 程澈大概是心情好,喝得比沈誉还多。沈誉知道他酒量很一般,一直在关注,不过暂时还没看出什么异样。但红酒上头慢、后劲大,还是得持续监测。 饭后,一行人转移到客厅。 舒寻梦兴奋举手:“程小澈,我要ktv!” “哦,”程澈扯了扯沈誉的袖子,“你去弄音响好不好?” 估计是酒劲慢慢上来了,程澈的语气又甜又软,沈誉心脏都要融化了。 可惜周边太多看客盯着,沈誉躁动地“嗯”了一声,听话地蹲在了电视机前面。 支使完沈誉,程澈又像企鹅散步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到书房拿话筒。 程澈家是顶层,隔音做得还不错,不用怕扰民。有酒精的催动,哪怕是音质平平的家庭ktv,一伙人也唱得酣畅淋漓。 特别是还有谭乐这个专业歌手在,他一开嗓,现场简直成了他个人演唱会。 一曲毕,观众们鼓掌欢呼。 谭乐将话筒放上茶几:“下一首谁的?” 大家摇头晃脑寻找点歌的人。 男爱豆忽然出声:“咦,沈总和程哥去哪了?怎么没看到人啊?” 电视里的歌曲开始播放前奏,却迟迟无人认领。 屋内回荡着空洞的伴奏声。再仔细一点,也许能听见卫生间传出的模模糊糊的不明声响。 吴闻雪最先回神:“谁点了不唱啊!不唱我唱了啊!” 舒寻梦附和:“就是就是,闻雪,我们对唱!” 吴闻雪:“好好好!” 两人眼神接触,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和这种祖宗当朋友真不容易! 第52章 程澈进卫生间的时候,沈誉没有立刻跟进去。 他在外面耐心等待了五分钟,见程澈始终没出来,这才忧心起来。 走到门外,沈誉拉了一下把手,程澈居然没锁门。 太不注意了吧。不过也好,倒是省去了他找备用钥匙的麻烦。 他侧身钻进去,把门反锁住。 从站立的高度,沈誉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找到程澈。 因为程澈没在上厕所,也没在吐。他不大美观地瘫坐在地上,抱着马桶,似乎睡得很香。 “宝贝?”沈誉小声叫道。 程澈掀开眼帘,抬起头迷离地瞪着他:“沈誉?” “嗯,”沈誉一过去,就被程澈抱住小腿,他只好在程澈身边蹲下来,“吐了吗?” 程澈摇头:“没有。” 沈誉用手背贴着他的脸颊,烫得厉害:“不能喝干嘛喝这么多?” 程澈蹭蹭他的手背:“我今天想喝。” “为什么想喝?” “我很高兴啊。” “高兴什么?” 程澈没说话,转而去攀沈誉的肩膀,费力地仰头亲他。 浓重的酒味侵袭过来,并不难闻,反而让人更想靠近。 沈誉弓起一点点身子,方便两个人接吻,亲够了才替他回答:“和我在一起很高兴?” 程澈没有正面表态:“和大家在一起也很高兴。” 沈誉总算明白为什么程澈说在一起不算告白了。 这两个“在一起”明显不是一个含义。 “哪个更高兴?”沈誉不依不饶,仿佛全然忘了自己前不久对杜语萱说过什么。 程澈眯起眼睛:“你不要明知故问啊。” 沈誉笑了笑:“那我们出去再高兴,不要占用卫生间好不好?” 从刚刚接吻时开始,程澈就一直死死扯着他的衣服。沈誉把程澈的手从自己肩头掰下来,站直身子去开门。 看程澈的样子应该不能自主行动,他得先开了门,再想办法把程澈运出去。 沈誉刚离开两步,本来还高兴着的程澈不知怎地失落起来。 “别走行吗?”程澈道。 沈誉不得已重新蹲回去:“我在这儿啊。” 程澈在地上摸索:“我怎么找不到?” “……”沈誉把他的手放回自己身上,“找到了吗?” 程澈盯了他半晌,忽然善解人意地说:“你不要勉强。” “我勉强什么了我?”沈誉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道程澈思路是混沌还是清晰,他很有逻辑地说:“你不喜欢我,或者不能接受男人,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的。我要搬走不是为了逼你做决定,给你带来困扰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但你真的不用强迫自己和我尝试,到最后再用不辞而别的方式表明你接受不了。” 长长一串话把沈誉砸懵了,这不是程澈的房子吗?他搬哪儿去? 过了几十秒,沈誉恍然大悟,程澈说的是五年前的事。 可五年前那些破事不都已经讲清楚了吗?难道喝了酒还能唤醒第二人格? 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实在很蠢,但沈誉依旧认真解释:“你觉得我是那种因为害怕失去朋友,就随便和朋友尝试的人?” 程澈愣愣道:“我不知道。” “……”沈誉情不自禁掐他的脸,“那林博锐和我绝交,我是不是应该和他谈恋爱挽回他?” 程澈质疑:“他愿意和你谈恋爱吗?” “……”沈誉没话说了,“行行行,只有你大发善心,愿意和我谈恋爱。” “不是善心,”程澈抠着沈誉衣服上的布料,“我是私心,就算你没有喜欢我,但是你每次抱我我都好开心。” 沈誉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程澈喝醉了怎么会说这种话啊? “宝贝,”沈誉其实不是很想在马桶边上拥抱,但程澈既然说了,那就抱吧,“我喜欢你,我不是说了很多遍吗?” “哦,”程澈呆滞道,“那你是认真的吗?” 这纯粹是颠倒黑白吧? “你还质问上我了?”沈誉哭笑不得,“你可说都没说过呢。” 程澈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从沈誉怀里止不住地下沉:“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沈誉能感觉到程澈越来越醉了。不说就不说,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 他把程澈架起来:“知道知道,该出去了吧,还是你今晚要睡厕所?” “这是我家,”程澈反驳他,“要睡厕所也是你睡。” 沈誉叹气:“尊贵的业主大人,小的陪你出去行不行?” 程澈无辜:“我好像操控不了这具身体。” 沈誉:…… 听这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借尸还魂重返人间的。 沈誉让他两只手圈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勾住对方膝盖,把人背了起来。 “有力气吗?”沈誉问,“手环住了。” 程澈闭上眼睛乖乖道:“哦。” 身上挂着个人,开门有些许困难,不过也不是不行。 沈誉艰辛地把程澈从卫生间弄出来,还没松气,就看到客厅所有人的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脸色更是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之间变幻。 和他们眼神交流了一会儿,沈誉幡然醒悟。 以他现在的姿势,加上在卫生间里待的时长,很难不引起误解。 沈誉清了清嗓子:“你们脑子里不会在想什么□□色情的东西吧?他喝多了不肯出来,仅此而已。” 众人打着哈哈。 沈誉懒得管他们怎么想,刚准备将已经人事不省的程澈送进房间,谁料程澈突然诈尸,偏头在他脸上吧唧来了一口,还黏黏糊糊地说:“老公。” 沈誉:! 其他人:! 打从沈誉一推门,就有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暂停了音乐。 所以,即便程澈的声音不算大,还是清楚明白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吴闻雪大张着嘴,心说不是只叫全名吗?现在是怎样? 男爱豆也是惊恐万分,想当初他还向这两位请教过如何调节卖腐心态,结果这是卖腐把自己搭进去了吗?太可怕了! 所有人脸上肌肉痉挛,眼看接下来真要发生点□□色情的事了,全都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生。 第61章 这下,付昆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他沉着冷静地打车叫代驾,把事情一一安排妥当。 坐上出租车,舒寻梦惊魂未定,掏出手机给因为讨厌聚会而婉拒邀请的孙苑发消息。 【你舒姐:孙苑同学,你今天没来,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娱乐圈打工妹:???】 【娱乐圈打工妹:偷偷告诉我】 【你舒姐:算了,亲眼见到才有那个震撼的效果】 / 沈誉没给程澈洗澡,直接把一身酒气的人搬到了床上。 程澈还醉着,酒精没代谢,洗澡会对身体产生负担。 沈誉坐在床边盯了良久。程澈睡觉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哪怕闭眼前说了很多神奇的醉话,现在睡着了也还是很安静。 他俯身在程澈唇上碰了一下。 本来程澈整个晚上全程没提过他男朋友的身份,他还有点难过。那声“老公”一出来,他一切好的不好的情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如同在云霄飞车上翻滚了好几周,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对着熟睡的人蠢蠢欲动好像太过分了。沈誉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番,然后躲进卫生间用手打了出来。 但是程澈今天的发挥太强悍了,他完全无法纾解。 趁人之危肯定不行,沈誉满腔热情没处宣泄,索性跑到客厅和餐厅,把晚上的残局收拾干净,还让洗碗机加了个夜班,素质很高地为家政阿姨提供了整洁有序的清扫环境。 大扫除完毕,他也没敢回主卧。 和程澈确定关系之后,次卧那张失窃的床就自动归位了。 沈誉去次卧凑合了一晚,睡得也不是太好。 天刚亮他就起床了,由于不知道程澈什么时候醒酒,他没有急着做早餐,干脆在客厅打起了游戏。 大概上午十点多,沈誉听见主卧里淅淅沥沥的水声。 没多久,程澈穿着家居服,抱着昨天的衣服和染上酒味的床上用品,经由客厅进了阳台,把手头的东西一股脑放进洗衣机。 沈誉丢下手柄,走过去将落下来的床单一角塞了回去:“头痛吗?” “还好。”程澈合上盖子,让滚筒转动起来。 沈誉:“我没做早饭。” “嗯,”程澈精神不振,“我也没胃口。” “中饭也不想做了,出去吃吧。” 程澈问:“去哪儿?” “嘉宴怎么样?”沈誉思索,“私密性强,味道也不错,而且还有纪念意义。” 程澈知道所谓的纪念意义是指什么。 他们五年后的首次见面就是在嘉宴。 “那我换身衣服吧。”程澈说着往主卧走。 沈誉也莫名其妙跟了上去。 程澈看他在门口踟蹰,努努嘴唇,开口道:“你要进来就进来。” 沈誉听令行事,马上喜上眉梢进入房间。 程澈从衣柜里扯了一件长袖衬衫和一条休闲裤,脱下家居服,露出清瘦又不显纤弱的略有薄肌的身材。 他把手臂套进衬衫袖管里,沈誉站在他前面,帮他一粒一粒扣上扣子。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沈誉说。 程澈身上还留着一些他们前几天互帮互助时未消的痕迹,沈誉亲手把袒露的春光遮了回去。 “嗯,”程澈的视线随着沈誉的手部动作慢慢下移,声音也轻了几分,“但是我现在不太舒服,晚上行吗?” 第53章 热门时段的嘉宴可谓是一座难求,想要临时订餐是不可能的。但是因着沈嵘的关系,沈誉可以使用不对外开放的vip包间。 餐厅领班瞥着和沈誉同行的那位青年,墨镜口罩挡起大半张脸,很有眼色地没有多问。 程澈脑袋尚且晕着,为免加重不适,他一路上都没看手机。 在座位上坐定,程澈拿出手机,谭乐的消息率先跳出来。 【谭乐:哥们儿,你还好吗?】 【程澈:没事,醒过来了】 他顺着点进微信,除谭乐外,昨晚参加聚餐的朋友们纷纷留言慰问。 程澈花了点时间来处理这些信息,拉到底下,最后一条未读消息来自舒寻梦。 【你舒姐: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 恰在此时,沈誉猛不丁开口:“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 “记得,”程澈撑着额头,“你们不用都来提醒我。” 程澈有个天赋,无论头天喝成什么样,第二天都不会断片,所以昨天的所作所为他还记忆犹新。 “你们?”沈誉在菜单里挑着清淡的菜品,“还有谁啊?” 程澈说:“舒寻梦。” 实际上,舒寻梦的问题是几个小时前问的,只是程澈刚刚才看到。但舒寻梦好像守在微信前面,他的文字甫一发送,昵称栏立刻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你舒姐:包括你叫沈誉老公?】 这确实很尴尬,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程澈只能硬着头皮回复。 【程澈:不能叫吗?】 【你舒姐:没】 【你舒姐:就是觉得,原来真理还是掌握在多数人手中的[阴险]】 程澈:…… 程澈以为沈誉也要用叫老公的事来取笑他,结果并没有。 沈誉在点餐系统里提交订单,道:“那就好,我还怕要重新跟你解释一遍。” “你,”程澈抬眼,又很快地收回视线,“你当没听过吧。” 沈誉似笑非笑:“你昨天要哭不哭地说我不喜欢你,现在让我当没听过?” 程澈不吭声了。 沈誉绕到对面坐下,把他锁在臂弯里,扯下口罩亲他:“你对我这么没安全感啊?” 话说出去了,程澈也不愿找补,况且,那本来也是他过去很多年的想法。他怏怏道:“不应该吗?” “应该,我的问题,”沈誉抱着他摇来摇去,“我不会再让你有这种疑问。” 耳畔恍惚响起“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的童声,程澈有气无力地说:“别晃了,晕。” 声控摇摇车停了下来,沈誉问:“还晕吗?” “有点。” “那你下次别那么喝了,”沈誉好言劝道,“虽然吧,你不清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让我很开心。” 程澈拿起桌上的大麦茶抿了一口。其实他很少喝酒的,今年唯二两次身边还都有沈誉。 沈誉:“你以后能不能多说一点啊?” 以程澈一贯的作风,沈誉想,他大概会嘴硬两句。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程澈只“嗯”了一声便没下文了。 于是,在这沉默的空隙,沈誉逐渐膨胀起来。 他一得意忘形,就忍不住犯贱:“如果啊,我说如果,如果我又突然失踪,你怎么办啊?” 程澈看他一眼,无奈叹气:“我认栽,行了吧。” / 简单吃了顿便饭,沈誉见时间还早,问道:“下午有事吗?” “没有。”程澈一般拍戏时就专注拍戏,中间不会接另外的通告。 等程澈重新戴上口罩墨镜,沈誉说:“那陪我上班吧。” “上班?”程澈重复。 “嗯,”沈誉道,“去我办公室,这样我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就知道去哪拉横幅了。” 程澈:…… 迈凯伦笔直驶入荣域科技的地下停车场。 走普通电梯容易引人侧目,沈誉用id卡刷开沈嵘的董事长专梯。 他和沈嵘的办公室仅一墙之隔,同一层楼上除了两间办公室,就是茶室、会客室、档案室,通常不会有其他人出没。 两人从轿厢出来,正巧遇上沈嵘在外面等电梯。 沈嵘扫了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没说什么。 程澈摘下墨镜口罩,有些拘谨地打招呼:“沈董事长,您好。” “又见面了,程先生,”沈嵘冷淡微笑,“听说我弟弟这段时间都住在你家,给你添麻烦了。” 程澈没听出他是在阴阳还是在干嘛,谨慎道:“不会。” 沈誉眉头一拧:“我又不是寄人篱下的未成年,我住我男朋友家怎么了,你能别用家长的口气说话吗?” “哦,那祝你们百年好合,”沈嵘面无表情,又向程澈致意,“程先生,我还有会,先失陪了。” 程澈低眉顺眼:“您请便。” 沈嵘微微颔首,大步迈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拢,沈嵘讥诮道:“沈誉,你男朋友可比你有礼貌。” “……”沈誉骂了句“神经病”,拉着程澈去了办公室。 沈誉的办公室以前是他妈妈的,面积很大,没有隔档,一览无余。 不同于普通领导办公场所的简约威严,沈誉办公室装修得像个电竞房似的。 两个人挤在沙发椅上,沈誉将待处理的邮件一一查收,昨晚睡眠不足的后果也显露出来。 他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毛毯:“我困了,你替我上会儿班,我睡一觉。” 第62章 程澈吃了点东西,倒是没那么难受了:“回家睡吧,我开车。” “就在这睡吧,”沈誉往长沙发上一躺,“荣域食堂还不错,可以吃个晚饭再回去。” 见沈誉都阖上了眼皮,程澈只好随他去。 程澈不知道沈誉下午到底要上什么班,反正他电脑桌面上一水的大型游戏,可见平时也是够不务正业的。 上班时间玩这些不太好,程澈在菜单里找出系统自带的扫雷,百无聊赖地扫了起来。 两局胜利过后,程澈听到某处传来的嘀嘀声。他还没想明白声音来源,门霍然开了。 他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公关方式,直到看清来人,才稳住心神。 付昆也是明显一愣:“程老师在啊。”他挥挥手上的文件夹:“沈总说他今天会来,所以我过来送个文件。” 程澈冲他笑了笑:“好的。” 沈誉团在长沙发上似乎睡着了。付昆将文件夹置于桌面:“这些都是要签的,要是沈总醒了,麻烦程老师和他说一声。” “好。” “那就不打扰了。”付昆轻轻关上门。 程澈眼神掠过文件夹,又迅速移回屏幕。他打过一轮系统游戏,临近下班,沈誉才悠然转醒。 “付昆拿了文件要你签字。”程澈履行告知义务。 沈誉无精打采地说:“你看了么?” 程澈怔道:“我为什么要看?” 沈誉打着呵欠走过来:“我不是让你帮我上班吗?你看了我就直接签了。” “……”程澈说,“你也没必要这么信任我。” 沈誉站到他旁边,抽了支笔,翻开文件夹:“你和山竹的合约什么时候到期?” “明年。” 程澈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沈誉道:“到期了要不要来我这儿?” 程澈有些犹豫。 他从籍籍无名到正值当红,少不了山竹娱乐的栽培。即便称不上最受捧,公司对他也是无可指摘了。如今事业有了起色,他多少也得回报一下公司。 再说,他和杨一冉共事得还算愉快,假如他就这么走了,杨一冉可能会很失望。 程澈起身,带点道歉性质地亲了亲沈誉:“我应该会续约吧。” “没关系,我尊重你,”沈誉本就只是征询意见,没有非要对方同意,额外收获亲亲一枚,他更是嘴角难压,“我说这个是因为,我想转给你一部分考拉的股份。” 这份大礼,过去的程澈绝对会拒绝,但现在不是了。 程澈想了想说:“你先帮我保管,我退圈了来拿。” 沈誉挑眉:“那我得努力让公司别倒闭,尽量撑到你退圈。” 到了饭点,沈誉下楼打饭。在他后头排队用餐的行政道:“沈总,你也来排队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沈誉:“是啊。” 行政殷切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上去不就成吗?” 那可不敢。沈誉随口道:“不要紧,运动一下。” 他满满当当装了六、七个外带餐盒,行政惊奇:“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沈誉皮笑肉不笑:“我比较能吃。” 吃完晚饭,他们也没立刻离开。 过了下班高峰期,两人才避开人流去取车。不太顺畅地回到家,程澈选了一部没看过的新电影填补睡前的闲暇。 电影剧情有些无趣,沈誉看了没多久,就枕在程澈腿上开始玩手机。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沈誉淡然的态度让程澈不禁生疑。 今晚不是应该发生点什么吗? 难道他白天换衣服时会错了意,沈誉压根没有那个打算? 幸好他也没有说什么很露骨的话。 沈誉不提也不来撩拨他,程澈不想显得自己很急色,硬生生把这部无聊的影片看完了。 和片尾曲一同响起的还有门铃声。 沈誉弹了起来:“我的外送到了。” 这个点,叫外卖? 夜宵? 几十秒后,沈誉拎着一个有棱有角的塑料袋返回客厅。 程澈盯着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全数抖落出来,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少了。 沈誉抓起几个盒子反复对比:“螺纹、颗粒有什么区别啊?还有不同口味,草莓味、香草味、薄荷味,真的能感觉得出来吗?” 程澈自认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这些计生用品,还是不免脸热:“……你买这么多干嘛?” “我又没用过,不都试试怎么知道哪个好用,”沈誉振振有词,又把盒子翻过来看背面,“这有保质期吗?” “……”程澈小声问道,“有吗?” “五年,”沈誉也不知是自信还是存疑,“我们不会五年还用不完吧?” 第54章 沈誉擦干头发,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出来,程澈正衣衫楚楚地坐在床上发呆。 “你,”沈誉看着程澈扣子扣到领口的睡衣,“穿这么整齐?” 程澈求教:“我应该脱掉吗?” 沈誉轻笑了一声:“那我来脱吧。” 程澈那张商业价值不低的脸已然红得不成样子。 他们也不是没有赤裸相见过,但一旦想到接下来要干什么,就有一种很怪的感觉。 虽然之前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都是情到浓时顺水推舟的呀。 程澈有些紧张,盯着沈誉浴巾以上的部分没话找话道:“你腹肌怎么练的?” 出于职业需求,他有专门去练,也练出了不错的轮廓,可还是不如沈誉那样线条分明。 沈誉沿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没有特意练过。” “真的吗?”他也确实没见过,有些人会自带这种基因,但毕竟是少数,程澈探究道,“你体脂率多少?” “程澈,”沈誉失笑,单膝跪到床上俯身凑近,“你这是要做//爱还是要做人体研究?” 听到那个词,程澈依然有些难为情。沈誉刚洗过澡,身上还携着浴室的水汽,让他周边温度急速上升。 程澈抿着笑意,抬眼和沈誉对视:“我只是问问。” “我没有测过体脂率,”沈誉回答他,“你那么感兴趣,不如你帮我测吧?” 程澈咽了口唾沫,大脑有些难以运转:“怎么测?” 体重称不是很准,但家里也没有别的专业设备。 程澈真诚发问的样子太可爱了,沈誉亲了他一下,然后抓着他的手指,在自己腹肌上一寸一寸划过:“用这个。” …… 明明今天没有喝酒,程澈却觉得比喝了酒还意识混沌。 沈誉的吻落在每一个他想得到或想不到的地方。程澈被亲得七荤八素,猛然回神,他已经趴卧在床上,被彻底地压到了下面。 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沈誉正伸长手臂在够床头柜上的东西。 大概过了几十秒,有什么硬物附着冰凉粘稠的液体抵在入口。 沈誉没有立刻将指尖探进去,他很礼貌地问道:“可以么?” 程澈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闻言含混地“嗯”了声。 也不知道沈誉是没听清还是故意的,他又说了一遍:“宝贝,我可以进去么?” “……别问了,”程澈咬着嘴唇,羞耻得要命,“进来。” 沈誉低身下去亲程澈的耳朵,笑得温柔又恶劣:“好。” 异物感无法忽视,但程澈不想半途而废,只能努力忍耐。 其实沈誉也不清楚要扩张到什么程度。他捣弄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便将手指撤了出去。 再次进入之前,程澈忽然叫住他:“沈誉。” 程澈的语气不大对劲,非要形容的话,可能是抗拒? 很不适应吗? 沈誉心里一沉。在网上查找攻略时,他见过不少失败案例,内心也认为一次成功概率不大。 他亲着程澈的肩胛骨,心疼道:“你要是难受我们就……” “我能看着你吗?” 话被打断,一瞬的怔愣后,沈誉感到自己正在灵肉分离,还没怎么样呢,就要飘飘欲仙了。 分不出是灵魂还是□□在发声,沈誉说:“嗯。” …… “宝贝把手拿开。” “你别看我。” “你不是想看我?干嘛自己又把脸挡起来?” …… 程澈苏醒时,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透进来的光线在丁达尔效应的作用下,能看到丝丝缕缕的形状。 他浑身骨头仿佛散架后又被重新组装,隐隐作痛,还带着些酸软,简直比熬大夜拍戏还累。 昨天的东西都清理掉了,但某些片段还历历在目。 由于没经验,一开始两个人还有所收敛,后来不知道触动了哪个开关,走向逐渐失控。他反反复复被抛到高处,一次高过一次,最后结束时,程澈感觉自己都弹尽粮绝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客厅,早饭在桌上,还热乎着。 第63章 但是不见人影。 程澈打开每个房间的门,确定没人在家,只好去餐桌前坐下。 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会儿,密码锁发出声响,大门紧接着弹开。 沈誉把运动鞋脱在门外,换上他精挑细选的情侣拖鞋,反手关门。 “你出门了啊。”程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格外喑哑。 沈誉作为罪魁祸首,脸皮很厚地笑了出来:“扔个垃圾。” 程澈无语地朝他望去。 沈誉边往客厅走边道:“还会不舒服吗?” “没事。”程澈摇头。 那些成人用品还堆在沙发上。他们昨晚只拆了一盒安全套和一瓶润滑液,别的都没动过。 虽然没外人来,但这玩意儿放在公共区域也不怎么像话。 沈誉把它们装回袋子里:“昨天用了好几个,应该不用担心过期。” 程澈:…… 究竟谁在担心? 虽然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个人几乎天天待在一块儿,但没有任何人打扰,安静地在家过一整天二人世界还是头一次。 像是回到了在巴黎的时候。 这几天又是聚会又是宿醉,再加上昨晚做得有点过火,他们今天也没定什么计划。 程澈休息了两天,后天要回组拍戏。他怕自己太过松懈,届时找不到状态,一吃过饭就窝在沙发上琢磨角色。 沈誉忙完自己的事,非要跑来和他对戏。 哗哗翻了半天剧本,沈誉问:“有没有吻戏?” “……”程澈斜他一眼,“没有。” 《惊昼》主打剧情,连感情线都很少,更别说吻戏了。 沈誉说:“哦。” 程澈没懂他这个“哦”是什么意思,是想和他排练吻戏还是不希望他有吻戏。 “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捣乱的?” “帮你啊,”沈誉揽着程澈肩膀坐下来,把他挤到沙发角落里,“你要对哪一场?” 程澈找了几场他吃不准情绪的戏,和沈誉讨论。 沈誉对戏剧一知半解,但也许因为他是学艺术史出身,多少有点触类旁通,有时也能讲出一些独到的见解。 两人用不同的情绪反复试了几次,程澈刚有了点头绪,沈誉那边突然有电话进来。 拿过手机瞄了眼来电人,沈誉也没避开程澈,直接按了免提接起来。 “喂,妈。” “!”程澈不自觉屏住呼吸。 沈母开门见山:“你爸出车祸了。” 程澈听沈誉说过,他父母目前在某邻国旅居中。 实际上,自打沈父病愈,两夫妻就开始满世界乱窜,美其名曰,要把失去的人生补回来。只有在更换驻扎地的时候,他们才会和兄弟俩报备一句。 沈誉皱眉:“怎么回事?” “你爸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把年纪爱上了蹬自行车,没有骑行道他就在大马路上骑,然后今天就被汽车撞了。”对面说。 既然他妈还有闲心开玩笑,说明他爸伤得也不是很严重。沈誉问:“送医了吗?” “我们在医院,”沈母道,“拍了片子,几个部位软组织挫伤,暂时走不了路,别的倒还好,但是医生说他有脑出血的病史,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状况,建议观察一段时间。” 沈誉:“跟沈嵘说了吗?” 沈母告诉他:“刚刚打了电话,你哥下午赶过来。” 沈嵘日理万机,都腾出空来打飞的过去,沈誉没理由不去。 他捏捏程澈的手指,程澈冲他点头。 “行,我知道了,我买机票,在哪个医院?”沈誉道。 沈母:“好,地址稍后发给你。” 挂断通话,沈誉买了能赶得上的最早一班飞机,接着又雷厉风行联系付昆,表示自己马上要出国一趟,时长不定,让付昆代为主持工作,重要的事可以随时通过电话汇报。 程澈默默听沈誉说完,将他往旁边推了推:“还有多久起飞?” 沈誉切回购票软件确认:“四个小时。” “收拾东西吧,”程澈站起来,“我送你去机场。” 时间紧迫,沈誉也没缠着程澈要亲要抱。两人捡了些必需品,凡是能在国外买到的都没有多带。 沈誉搬过来的时候,只拎了一个行李箱。但后面他又隔三差五地添置了不少物品,甚至为了方便居家办公,还在程澈的书房里装了一套台式机。 某天他回原先的家取东西,顺便把护照之类的证件一并拿来了,俨然一副要在此长住的姿态。 当然,他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鸠占鹊巢,背后少不了程澈的默许。 提着没装满的行李箱下楼,两人站到了相邻的两个车位前面。 把稳起见,程澈开了自己那辆车。 司机和乘客的身份第一次对调,沈誉新鲜道:“我还没坐过你开的车。” 程澈扫着后视镜:“你昨天下午不肯回来是因为不敢让我开车?” 沈誉顾左右而言他:“我没见过你开车。” 程澈提示:“我驾照拿得比你早。” “行吧,”沈誉认可道,“老司机。” 不过沈誉的怀疑也没错。程澈没钱没名气的时候出行坐公共交通,后来热度上来了公司给配了助理,只有在中间那段时期会经常自己开车。 但他车技还行,起码沈誉没晕车。 稳稳驶进航站楼前的下客区,车速减缓,沈誉抢在停车之前说:“记得想我。” 程澈直视前方:“你不和我视频吗?” 程澈会主动提要求也是沈誉始料未及的。当上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样。 “我和你视频你就不想我了吗?”这里不能停留太久,沈誉握了一下程澈挂挡的手,开门下车,“等我回来。” 第55章 沈誉是东八区时间晚上八点多下的飞机。 一落地,他就给程澈报了个平安。 程澈以为今天就这样过去了。他像以往独处时那样找了本书读,读到犯困便去洗漱。 和沐浴露的香气一同钻进被子,程澈看见沈誉在他洗澡中途发来的消息。 【oracle:睡觉了?】 【程澈:没有】 下一秒,沈誉的视频邀请弹了出来。 程澈没怎么犹豫就按下接听。 微微卡顿后,沈誉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背后是一扇浅色的木制推拉门。 想必医院不会有这样的装潢,程澈问:“没在医院吗?” “回来了,这是我爸妈在这边住的房子。”不太同步的音画让沈誉显得有些滑稽。 “你爸爸还好吧?” “没大事,就是暂时得坐会儿轮椅,医生说可以在家观察。” “那就好,”程澈又问,“请人了吗?” 沈誉“嗯”了一声:“找个了陪护,是中国人,住在家里,不过……” 程澈轻声说:“怎么了?” “沈嵘明天就回国,我爸妈年纪大了,我爸现在又动不了,家里有陌生人还是不大安全,”沈誉垂眼道,“我可能要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等我爸好了再回去。” “好。”程澈表示理解。 沈誉正靠在阳台上。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转过身晃了一圈,露出身后的街景:“给你看看外面。” 程澈笑了一下:“看外面你开后置摄像头就行了。” 沈誉也笑:“用后置你就看不到我了。” “那就看不到呗。”程澈倚着床头坐起来了点。 “你不是想和我打视频吗?”沈誉重新凑近摄像头,“原来你是想和空气打视频啊。” 程澈翘起唇角,不置可否。 两人又聊了半天有的没的,临到结束,程澈突然说:“等一下。”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沈誉和天花板上的吊灯大眼瞪小眼。 被晾在手机外头,沈誉只能盯着吊灯数秒。 数到第88秒,程澈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个玩偶。 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玩偶,而是一个小考拉。 这是沈誉为考拉文化设计的吉祥物,目前还在打样阶段,没有批量出货。程澈手里这个也是厂家寄来的样品。 画面抖动几下,程澈再次举起了手机。 他将小考拉送到自己面前,嘴唇轻轻触碰它圆滚滚的鼻子,然后又把小考拉的鼻子贴在摄像头上。 一片漆黑的屏幕中,沈誉看到了镜像的自己。 这也太超纲了吧。 要是没有这个考拉玩偶在中间赚差价就更好了。 “宝贝。”沈誉不自觉漾起笑容,隔空啾了一下。 “嗯,我挂了。”程澈也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就着黑屏切断了通话。 直到一大一小两个画框变成冰冷的通话时长,沈誉都还在蜂蜜罐里浸泡着。 正对着聊天记录发呆,唰的一声,推拉门向两侧打开。 沈母从门后走出来。 第64章 见到来人,沈誉关切道:“还不休息吗?” 这个国家比中国早一个小时,这会儿已过零点。 “不困,”沈母瞥了一眼沈誉双手捧着的手机,“交女朋友了?” 沈誉没想藏着:“你听到了啊。” “没听到多少,”沈母说,“不过也是,你也到岁数了。” 沈誉坦率道:“是男朋友。” 沈母疑问:“嗯?” “我男朋友。”沈誉口齿清晰地重复。 “男生?”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泫然欲泣,沈母平静地皱了皱眉,“小誉,你这也是为了引起我们关注吗?” 沈誉一怔:“什么?” “你小时候天天在家闹的鸡飞狗跳,后来又吵着嚷着要出国,不都是为了让我们关心你吗?” 是有这些事,沈誉说:“哦。” 沈母理所当然地质疑道:“这次也是?” “不是,”沈誉觉得十分好笑,“你对我的记忆是不是还停留在十五岁以前?” 其实十五岁以前,沈誉和父母相处也不多,但十五岁以后更是约等于零。 “那为什么?”沈母似乎好奇得很认真。 “谈恋爱还能为什么?”沈誉也想不到,他妈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还需要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来解答这种浅显的道理,“因为我喜欢他。” 仿佛听到什么醒世哲理一般,沈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你说得对。” 生平第一次被他妈认可居然是因为这种事,沈誉颇为无语地转了回去,习习凉风拂动着的发梢,以及紧紧抿住的嘴角,让他很有几分忧郁气质。 沈母道:“他长什么样?” 沈誉说了一句相当符合当前气质的话:“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长什么样。” 沈母不给面子地断言:“那就是不好看。” “……”沈誉沉不住气了,他解开锁屏,将手机壁纸亮了出来,“好看吗?” 沈母端详一番:“我见过这个人,在广告里。” “嗯,”沈誉也不避讳,“他是演员。” “演员?”沈母并不熟悉娱乐圈,对新生代的小年轻更是一无所知,“不会是你那个什么文化公司新签的小明星吧?” 考拉文化刚成立时,沈誉手头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为了买下《惊昼》版权,他不得不找爹妈化缘。 沈母也是因此才得知沈誉的商业宏图。 “妈,你想什么呢?”沈誉辩驳道,“我是开公司,不是开后宫。” “我只是不太确定,”沈母换了个方式问道,“你们真的是恋爱关系?” “真的。”沈誉想,他妈一时间可能难以接受,认为他只是图新鲜。不过以她的性格,对与己无关的事,也不会干涉就是了。 沈母:“可以大方公开承认的那种?” 沈誉绕开问题:“这是我和他的事。” 言下之意是不可以。 “我现在相信你喜欢他了,”沈母笑了,“你居然甘当别人背后的男人。” 沈誉无言以对。他也想和程澈一起手牵手逛遍整座城市的商业街、游乐场,但是不行。至少眼下不行。 程澈的工作性质太特殊了。 可大部分时候沈誉又很感激。 如果程澈不是艺人,没有名气,他们就会彻底走散在茫茫人海之中。 所以现在这样,也很好。 / 法定节假日这种东西素来与影视行业无关,国庆七天乐,剧组照常开工。 杜语萱月考成绩不错,再加上杜老板来片场指导工作时,程澈和他夸了一嘴小姑娘的摄影天赋,让杜老板颇感骄傲。 于是这回,杜语萱的探班权获批得相当顺利。 她抱着一台崭新的相机冲到程澈面前:“程澈哥哥,我考了年纪第五,我爸给我买相机了!” “恭喜你。”见杜语萱额头上汗涔涔的,程澈将手边没启封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杜语萱接过水喝了一口,左顾右盼道:“好像没看到沈誉哥哥。” “他有事出国了。”程澈说。 杜语萱失望地“啊”了一声。 程澈:…… 这位小杜同学不是他粉丝吗?这是转担爬墙了? 杜语萱接着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程澈想了想,“要不然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他?” 杜语萱瞪大眼睛,期盼道:“可以吗?” “可以啊。”说着,程澈从包里翻出手机,熟能生巧地点进某人微信。 拨打视频后,程澈将手机交到杜语萱手中。 因着时差的关系,网络依然延迟。沈誉人未出声先至:“宝贝,怎么了?” 杜语萱:…… 程澈:…… 糟了,应该提前告诉沈誉一声的。 杜语萱脸色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沈誉哥哥,是我。” 此时画面已经完整显示出来了,就算杜语萱不说,沈誉也能看清对面是谁。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道:“你好,小宝贝。” 杜语萱不想评价他这个生硬的转换,索性展示起了自己的新相机:“我也有相机了,但拍出来总觉得没那么好看,你还能教我吗?” 沈誉随口道:“我不记得你爸有给我交学费。” 杜语萱噎住:“呃……” “再说我也不在啊,”沈誉摆出一副恶霸嘴脸,“等我回来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杜语萱忙道。 沈誉算了算:“估计还有五六天吧。” 杜语萱撇嘴:“那我都上课了。” “急什么,”沈誉说,“寒假、暑假,带够学费来找我,不然免谈。” 杜语萱转动屏幕角度,向手机主人告状:“程澈哥哥,他欺负我。” 沈誉:? 摄像头照出程澈半张脸:“沈总,你家大业大,学费就不收了吧。” 沈誉有些动摇:“我也不能做慈善吧。” 程澈言笑晏晏:“那我替她出?” “也行吧,”沈誉爽快地同意了,转头就对杜语萱装凶狠,“杜同学,你还学会搬救兵了?我哪欺负你了?” 杜语萱吐吐舌头,将手机还给程澈,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沈誉还黑着脸凶神恶煞的,程澈道:“别演了,人家都走了。” 沈誉语气瞬间软下来:“旁边还有人吗?” “没了。” 程澈重新开工后,剧组转到摄影棚拍室内戏,候场时可以在休息间等待。杜语萱一走,休息间只剩程澈一个人。 “杜语萱,”程澈缓慢开口,“她是知道什么吗?” 程澈其实有注意,听到那声“宝贝”,杜语萱并不惊讶。 “她问了我,”沈誉诚实道,“我就说了。” 怪不得,程澈“哦”了一句。 沈誉打量他的表情:“我没有经过你同意说出去,你很介意吗?” 聚会那次,如果不是那个醉酒的插曲,程澈从头到尾都没有介绍过他呢。 当然,这是他作为“嫂子”应该背负的,但每每想起来,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我没有介意,我,”有些话说出口简直难如登天,程澈眼神闪了好几下,终于组织起语言,“我和杨姐讨论了几版公关方案,是应急的,但是我希望不要用到,因为,我想在更正式的场合……嗯。” 在更正式的场合,干什么? 沈誉脑子里窜过一道火花,紧接着开始冒烟。 他摸了摸鼻子:“你都想这么多了。” “沈誉,我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程澈停顿几秒,“等等我吧。” “嗯,”沈誉笑了笑,“不过暂时要你先等我了,还有,学费准备好,我回来要收的。” 带着暧昧的话语直白地从扬声器里播放出来。 哪怕周围空无一人,程澈还是不自觉压低声音:“我说的学费不是指那个啊。” “现在是了。” 第56章 国庆一过,不出几日,剧组便要出发去另外一座城市取景。 临行前一天,片场众人早早收工。程澈下午五点就被孙苑送回了小区。 这个时间点有些尴尬,程澈准备先随便做点吃的,再收拾行李。 沈誉尚未回国,但通告是早就排好的,不可能单为他修改。再说,其实他在不在也无关紧要。 于是国内大部队先行动身,沈誉则会直飞到终点和剧组会合。 他们即将前往的取景地纬度高,海拔也高。寒露之后,气温降得很快,哪怕在京市,早晚一件薄外套也扛不住。更别提更冷的地方了。 上下电梯的几分钟里,程澈大致梳理了一下要带的东西,又联想到之前帮沈誉捡的行李当中是没有厚衣服的。 好像家里也没有沈誉的厚衣服,顶多只有两三件风衣,完全无法御寒。 这样的话,他还得多拿几件换洗的棉袄羽绒服,供两个人穿。 第65章 程澈想得出神,甚至没留心家门外的鞋柜上多了双鞋。 凭借肌肉记忆输入密码,门啪地弹开一条缝。程澈伸手一推,居然感受到了阻力。 他只好用了点劲。 随着门缝逐渐扩大,地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似乎有什么重物在上头滑动。 程澈狐疑地脱鞋进屋,然后就看到一个敞开的行李箱挡在门后面。 正是半个月前沈誉提走的那个。 程澈:? 沈誉闻声从卧室探出个脑袋:“回来啦?” “你不是还要几天吗?”程澈满脑子问号。 程澈昨晚才和沈誉通过话,当时,沈誉压根没提今天回家的事。 沈誉出了卧室,不满地朝他走来:“你不应该表现得惊喜一点吗?” 比起惊喜,程澈还是茫然比较多。 虽然可以演,但他上班演够了,回家不想演。 “……”程澈脚尖点了点行李箱,“别堆在门口,不能放好吗?” 沈誉不太认同:“明天也要用,何必多此一举。” 程澈眨眨眼:“你明天和我们一起走?” “我都在国内了,当然。”沈誉道。 这和原计划有所不同,程澈问:“后勤那边知道吗?机票订了么?” 沈誉面色不虞地盯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在沈誉想象中,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可能是温馨的,可能是暧昧的,但不能是面对面站着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你能别操心这些吗?”沈誉失笑,“你现在最应该说的是,你想我了。” 程澈噗嗤笑了:“哦。” “哦?” 沈誉环住他的腰,提高音调反问道。 程澈下意识回抱上去,也没说什么想不想的,只稍微仰起下巴去亲沈誉。 程澈接吻时习惯性闭眼,两个人唇齿纠缠片刻,沈誉出其不意地半蹲下来,两只手托住程澈的大腿,将他整个人悬空抬起。 猛地脱离地面,程澈一惊:“你干嘛啊?” 程澈的体重在这个身高里绝对属于偏瘦的,但也有一百二十多斤。 然而沈誉看上去相当轻松,甚至还略有余力地掂了两下。 程澈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挂在沈誉身上,该说不说,还是有点难为情。 他搂紧沈誉的脖子,依着这个姿势,从玄关一路移动到客厅,最后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沈誉单手撑着沙发靠背,倾下身来,遮去一半经由落地窗投射入内的夕阳余晖:“你说干嘛?” 他随手摸过茶几上的家居遥控器,让自然光线彻底被隔绝在厚厚的窗帘之外,而后重新拾起了那个因故中止的吻。 和先前不同,这次是沈誉主导。 他吻得强势热烈,当中还蕴含着不加掩饰的欲望。 程澈晕晕乎乎:“要在这儿吗?” “不可以吗?”沈誉语气似乎在示弱,实际指尖已经搭上了程澈的裤腰。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没有那个。”程澈还不算被完全冲昏头脑。在他微弱的印象里,沈誉出国那天把一大袋子产品都拿进卧室了,客厅里什么也没留。 “有。”沈誉解开程澈的腰带,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管小瓶子和几个方形的包装袋,显然是有备而来。 “……”程澈也抬手轻触沈誉蓄势待发的某处,“什么时候拿的……” “你开门的时候。” …… 窗帘再度拉开,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沈誉扔完垃圾回家,程澈还在洗澡。 虽然某种程度上,他已然餍足,但胃里尚且空虚。 沈誉从冰箱里搜刮出一包鲜虾馄饨,一共24只,全部下到锅里。 等程澈换了衣服,馄饨也刚好浮上水面。 沈誉没把馄饨用碗分别盛起,而是直接连锅端上桌。 家里的餐桌椅材质偏硬,沈誉先自己坐下来,又大方地借出大腿给程澈当软垫。 程澈握着锅里唯一一支长柄汤勺:“这怎么吃?” “你先吃。”沈誉体贴道。 程澈下午拍戏确实挺辛苦的,刚刚做得也很累,没有精力和沈誉客套,舀了个馄饨就想往嘴里送。 结果他一举起汤勺,沈誉就从侧边冒出脑袋,还张口叼走了馄饨。 “……”程澈看着勺子里剩下的汤底,忍住将它浇在沈誉头上的冲动,平心静气道,“想让我喂你可以直说。” 沈誉笑眯眯地咬着战利品:“抢来的比较有意思。” “你有病啊。”程澈无奈,又从锅里舀了一个馄饨,这次倒是顺利地放进了嘴里。 咀嚼的同时,程澈余光扫到沈誉吞咽的动作,像是吃完了,于是挑了个新的投喂过去:“喏。” 沈誉没有立刻接下这份嗟来之食,而是先在程澈脸侧亲了一下。 程澈含着东西,口齿不清道:“油蹭我脸上了。” 闻言,沈誉不知悔改地多亲了几下,糊了程澈一脸油,随后劫走了程澈调转方向打算自己解决的馄饨。 程澈默默抽了两张餐巾纸擦干净油渍。 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一会儿,程澈想起还有事情没问:“怎么提前回国了?” 沈誉的手不老实地顺着程澈衣服下缘往里钻:“我爸妈也一起回来了。” “嗯?”程澈把他乱动的手扒拉出来,牵住。 “就不想在那儿呆了呗,呆腻了,”沈誉说,“他们在那住了小半年,什么都玩过了,如果不是我爸出事,本来也准备回了。现在我爸好得差不多,我妈觉得太久没回国,干脆就直接回来了。” 解释完原因,沈誉补充了一句:“今天临时才决定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沈誉趟了几次雷,心里清楚程澈不喜欢自己对他有所隐瞒。哪怕这不是坏事,也还是作出说明,免得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感。 程澈将汤勺递到沈誉面前:“你们一起回来,那伯父伯母也知道你搬出来住了。” 沈誉吃掉馄饨,简单“嗯”了一声。 程澈收回汤勺:“他们没问你吗?” “我爸妈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沈誉云淡风轻道,“对了,他们想见你,你要和他们见一面吗?” 这话来得突然,程澈还没从前半句的冲击中走出来,又被后半句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一字一顿,机械地问道:“见、我?” 沈誉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他的紧张神色,不紧不慢道:“有这么惊讶吗?你不是以结婚为目的跟我交往啊?” 且不说他们能否在法律意义上真正结婚,就算结婚,程澈暂时也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 “伯父伯母知道了,那他们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们比较无所谓,”沈誉在程澈手背上弹钢琴,“只不过我家还从来没人带对象回过家,他们想体验一把给人当长辈的感觉。” “……”这什么理由? 但沈誉父母既然提出来了,不见也不合适。 “我要送什么礼物?”程澈焦虑道,“你爸爸妈妈有什么喜欢的吗?” 沈誉:“你是去做客的,为什么要送礼物?” 程澈也不懂他是在讲场面话,还是真就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偏头瞥一眼沈誉道:“你没有建议可以不说话。” 沈誉明白,程澈考虑这些是出于重视,但他对自己爸妈着实缺乏了解:“我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他们也不缺东西,你随便送就行了。” 沈誉说得轻描淡写,但程澈怎么可能真的随便送。好在无论如何,都得取景回来后才能去沈誉家登门拜访,程澈有充足的时间挑选礼物。 锅里的馄饨被扫荡一空。程澈起身,握着锅柄走到水池旁,把残余的汤汤水水倒了。 他打开水龙头接水刷锅,沈誉就贴在他身后不松不紧地揽着他。 程澈按了一泵洗洁精,期期艾艾开口:“你怎么出柜的?” “算出柜吗?”沈誉还原了一下,“我妈听到我们俩视频,以为我找女朋友了,我说是男朋友,第二天她就告诉我爸了。” 好吧,没有什么借鉴价值。 程澈暗自演练过出柜的场景,然而始终没遇上那个契机。他父母一直没来京市,只三不五时通过微信嘘寒问暖。但他们绝口不提婚恋方面的话题,让程澈无从下手。 尤其周女士特别热衷在各个社交平台搜他的名字。根据程主任的信源,周女士还曾因为他被人骂半夜悄悄抹眼泪。以周女士的网速,不可能看不到关于他和沈誉的讨论。 难道是由于他明确否认过,所以周女士把那些都归为假消息了吗? “水溢出来了,”沈誉胳膊穿过程澈腋下,扬手把水龙头拍下去,“你又在想什么?” 程澈回神:“没有。” 沈誉鼻尖蹭着他的耳廓:“你要是觉得压力太大,我们就不去了。” 第66章 程澈笑了:“你不要擅自替我不去好不好。” 他转过身,用湿淋淋的手去抱沈誉。 水分蒸发,丝丝凉意隔着布料渗进皮肤,沈誉想,他的衬衫背面肯定多了两个掌印。 “我是抹布吗?”沈誉问。 程澈把脑袋埋在沈誉肩头:“你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就要被当成抹布吗?”沈誉揉了把他的后脑勺。 “那你在我脸上擦嘴,我是什么?”程澈闷闷地说,“沈誉。” “嗯。” “我想见你家人。” “好,”沈誉认真又不认真地说,“其实,你照镜子就能见到了。” 第57章 像程澈这种量级的艺人,一旦搭乘交通工具,出发到达的行程信息简直是满天飞。 哪怕公司三令五申不要接机送机,也无济于事。翌日,机场依然聚集了一大波果粒橙。 《惊昼》在京市的拍摄是全封闭的,影视基地四周又比较空旷,没有山啊树啊之类的掩体,劝退了很多站姐和代拍。 偶尔开放探班,也是由后援会抽选十几二十个人,数量极少。 所以,粉丝很久没见程澈,程澈也很久没见过这么多粉丝了。 进入航站楼,他和孙苑各自只拉了一个行李箱,等坐在候机室,两个人四只手已经挂满了袋子,里面都是信和明信片。 沈誉和他不是一趟航班,就算是,也不方便一起来。 未到登机时间,反正也没什么正事,程澈索性把信一封一封拆开浏览。 粉丝的文笔风格迥异。 有感人肺腑型的,细数了程澈出道至今的所有作品,感慨他是怎么怎么进步,怎么怎么有了今天的成绩;有杨一冉附身型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对他未来的发展路线提出了宝贵意见;还有旅游推介型的,大书特书自己家乡的景点美食,诚邀他赏光前往。 程澈看完一封,就按折痕原样折起来,放回信封。 他在家里有两个专门的箱子储存这些信,目前快装满了。程澈也在思考是不是该升级个更大的箱子。 这么想着,程澈又从袋子里摸出一个厚信封。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入目是一张明信片,上头的图案不是常规售卖中会见到的,而是两个漫画人物。 像粉丝自己画自己印的。 程澈将明信片翻过来。 是圆珠笔写的一行字。 【誉澈长长久久,幸福永远!】 咦? 程澈又翻了回去。 难不成这两个漫画人物也是他和沈誉么? 还真是看不太出。 cp粉对正主贴脸开大这种事,违反了粉圈规矩,是要被挂黑的。 候机室里虽然没人和程澈搭话,但远处也有几个人举着手机在拍他,不知道是粉丝还是路人。程澈将明信片重新插进信封,决定好好保护这位cp粉。 结果插到一半,明信片卡住了。 还有东西? 程澈把信封倒着往外抖了几下,果然掉出一个硬物。 同样是两个小人,只不过是q版的。 穿着西装,捧着手捧花,透明的地方打了个孔,栓了一条挂绳。 特别可爱的挂件。 程澈握在手心里。 孙苑和程澈中间空着三四个座位,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观察程澈的表情。 诚然,读信的时候,程澈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但笑和笑也是有区别的。 比方说现在,程澈就笑得很不对劲。 孙苑好奇得要命,没忍住一格格挪了过去。第一眼看见挂件,她愣了一下,第二眼看见程澈腿上躺着的、遮挡了一半的明信片,以及上下颠倒的“誉澈”二字,她在心里叫了句天。 “程哥。”孙苑神色怪异。 “啊?”程澈没发现孙苑是何时坐到他旁边来的,“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哪个脑最发达?” 程澈迷惑。 为什么突然玩脑筋急转弯?在拍小视频吗? 他配合道:“大脑?” “非也。” “小脑?” “no!” “电脑?” 孙苑恨铁不成钢,用嘴型无声地说:“恋爱脑!” / 下了飞机又是一个小时的车程,程澈抵达酒店。 酒店门口也堵了一圈粉丝,一见程澈从剧组的车上下来,全都簇拥而上,围着他一路跟进大堂。 像在开粉丝见面会一样。 大家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程澈尽可能去听清每个人的发言,然后做出回应。 这会儿时间已经挺晚了。程澈一边等电梯,一边好言劝道:“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明天出工很早,天冷,你们就不要过来守了,容易感冒。” 电梯门开启,程澈和孙苑总算从包围圈里脱身。 两人取了托运的行李箱,手里还提着装信的袋子。东西太多,程澈一个人没法拿,孙苑陪他去房间:“你说了也没用,她们还是会来的。” “有一个人听也是好的。”程澈想了想,翻出手机在超话里编辑了一条类似意思的微博,让果粒橙们用自己舒服的方式支持他就可以了,不需要那么辛苦。 他忙着打字,步行速度自然下降。到了顶层,孙苑在前方开路:“房间号是哪个?” 程澈报给她。 孙苑每间房对比过去,蓦地脚步一顿。 程澈差点没撞她身上:“怎么了吗?” 孙苑声音颤抖:“你房间门口怎么有外卖?不会是私生粉给你点的吧!” 为了印证她的说法,房门恰在此时打开。 孙苑大惊失色,刚想叫程澈躲远点,沈誉就从里头钻出来,拎走了外卖。 沈誉:“谁是私生粉?” “……”孙苑无语,“你们有必要吗?” 又不是连体婴,分开一秒也不会死吧! 沈誉把外卖放桌上,眼神扫过孙苑手里的东西:“哪些是澈澈的?” 孙苑往边上移了两步,让推着箱子的程澈挤进房间:“这两袋都是,全是信。” “这么多,”沈誉接过袋子,“楼下有这么多人吗?” “大部分是机场收的,”孙苑转念道,“沈总,你下午来的时候楼下就有很多人吗?” “反正不少。”具体多少个,沈誉没数,二十来人总是有的。 “你,”孙苑眯起眼,“没被她们认出来?” “我长得很大众脸么?”沈誉觉得孙苑在说废话,“当然认出来了。” 孙苑呵呵笑道:“她们没揍你吗?” “为什么要揍我?”沈誉没脸没皮地说,“她们也不想让程澈哥哥心疼吧。” 程澈:…… 又在说什么鬼? 程澈安置好自己的行李,解了桌上外卖的绳结:“点的什么?” “本地特产,”沈誉走过来取出餐盒,揭开盖,“楼下你那些粉丝推荐的店。” “她们还给你推荐这个。”程澈直接上手捻了一块品尝,味道不错。 “是啊,”沈誉也塞了一块进嘴里,“她们对我挺友好的。” 重音落在“友好”两字上。 孙苑腹诽,如果这些果粒橙知道沈誉真把到了程澈,一定会更加友好地问候他。 她帮程澈把衣服挂进衣帽间,松了松筋骨,想伸手拿块吃的。 手刚悬在餐盒上空,沈誉就很刻意地把餐盒推远了。 孙苑:…… 程哥究竟喜欢这人什么? 见状,程澈叹了口气,抽出最下面那个没动过的餐盒,绕过沈誉,完完整整地递给孙苑:“拿回房间吃吧。” “哦,”孙苑赶紧揣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出门,“那我回去了,有事叫我。” 门彻底关闭之前,她还能听见房内的动静。 “宝贝,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和孙助理同时掉进水里你要先救谁?” “救孙苑,”话音微顿,“然后给你做人工呼吸。” / 为了不耽误进度,取景期间,每天的通告单从早到晚几乎排满。 酒店距离拍摄地点还有一段路,程澈早上五点钟要化妆,六点前要出妆,之后再坐车赶往拍摄地。 沈誉早起的极限是六点,而且酒店房间也没有厨房供他扮演居家好男人,他干脆回归本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中途程澈闹钟震动,他其实感觉到了,程澈亲他时,他也模模糊糊有意识,只是后来又睡死过去了。 沈誉伸了个懒腰,查了一下今天的天气,室外最高气温不到10c。 他在衣帽间挑了一件程澈的薄羽绒服,打电话叫酒店送了一份早餐上来,慢悠悠吃完,才优哉游哉打车去片场。 沈誉离开酒店那会儿,没在大堂见到粉丝,一到片场就发现,原来人都转移到这儿了。 处处长枪短炮,简直是十面埋伏。 在这样的镜头密度之下,程澈候场等戏,沈誉也没上前找他。 第67章 在片场吹了半天风,下午,沈誉就回酒店远程办公了。 即便第一天只现身了短短几个小时,沈誉在剧组遛弯的英姿伟貌也被光速传播到了网上。 【主题:嫂子怎么也大老远跟去取景了?是否太爱?】 【正文:[图片][图片][图片]一切尽在不言中】 【快乐的扑满:谁的嫂子?我怎么看不懂了?这不是个男的吗?】 【孤独患者:程哥的嫂子】 【嫂子保护协会:男嫂子也是嫂子,禁止歧视男嫂子】 【小灰灰:沈誉是制片人,去也很正常吧】 【苏菲:正常在哪?制片人是掌控大局的,谁家总制片天天跟组】 【巴特福来:话说这衣服……】 【rsxgun:衣服怎么了?】 【巴特福来:我没记错的话,这衣服好像是程澈的,他去年就穿过,你们找找应该能找到图】 【落叶:[图片]是这件吧?】 【呼叫转移:不能说毫不相干,根本就一模一样】 【开心豆花:早上起床穿错了而已,不值一提】 【鸟惊心:小情侣共享衣柜怎么了?】 【鱼鱼鱼:服了,我以为你们说嫂子是开玩笑的,还真是嫂子啊】 【汇源果汁:cpf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这种款式颜色的羽绒服不是很多吗?怎么就是同一件了?别脑补了行吗!】 【孤独患者:纯路人,看唯粉还在嘴硬,真觉得有点惨了,不行脱粉吧】 【与车:呃,又骂我们cpf干嘛?今天的路透一点互动都没有,cpf都在哭好吗】 【鸟惊心:避嫌罢了】 第58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期,程澈整日早出晚归,偶有一天戏份少,也要在导演房间开会开到半夜。 沈誉独守空房,深闺寂寞。为了获得程澈大王的垂怜,他使尽浑身解数,又是湿发湿身,又是眼镜制服。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程澈回房洗漱完倒头就睡,对他的不良诱惑视而不见。 本来酒店房间里设置了按摩浴缸、智能床垫之类的设施,沈誉还有些蠢蠢欲动,想多尝试几种花样。 后来看程澈实在疲惫,也不忍心折腾他。 每天两个人满足于在缠绕的呼吸中入睡,最大尺度是早安吻和晚安吻。 而且早安吻的时候,沈誉一般还在睡梦当中。 这种贫瘠的苦日子终于在两周后得以结束。 剧组取景圆满完成,一行人班师回朝。 待拍的场次只余下不到一半,《惊昼》拍摄进度比预期的要快,后面的工作也可以松弛一点。 大家劳心劳力了这么久,便在回京市后集体休整了两天。 见家长的事也顺道提上日程。 虽然起初只是沈父沈母顺嘴一提,但既然决定要去了,沈誉还是和他们约了一个正式的时间。 跑车后备箱放不下程澈的大包小包。程澈走到旁边,解锁了自己那辆雷克萨斯,将准备的礼物一一码进去。 沈誉帮着递礼盒,视线上上下下,不断扫过程澈的侧脸。 他们昨晚才到的京市,今天上午程澈就把东西购置齐了。也就是说,程澈拍戏忙碌的间隙,还一直在筹备和他家人的这次见面。 想到程澈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沈誉胸中浮起一阵难言的感动。 程澈关上后备箱,见沈誉还站在原地,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在他跟前举手晃了晃:“不走吗?” 沈誉忽然用一种让人挣脱不开的力度抱住了他。 程澈有些发懵:“怎么了?” “不怎么,”沈誉嘴唇摩挲着他的颈侧,“抱自己对象也要理由啊。” 程澈拍拍沈誉后背:“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回家有什么迟不迟到的。”这么说着,沈誉还是不情不愿地放了手。 沈家房产不少,沈誉父母在国内最常住的是位于京市市区的一座独栋别墅。搬到程澈家之前,沈誉也住在这儿。 这处别墅区以环境惬意而出名,不仅绿化精致得跟公园似的,各项基础设施也十分完善。栋与栋之间隔得很开,互相不会干扰。 被挡在道闸前,沈誉摇下车窗,露出全脸。小区安保冲他敬了个礼,开闸放行。 车辆畅通无阻地驶入私人车库,稳稳停好。 两人将见面礼全数提下来,走到门廊。沈誉把东西放在地面,腾出手开门,程澈在他后面深吸了一口气。 沈誉知道程澈紧张,但他没想到的是,门一打开,家里四个人居然也整整齐齐地在玄关里列队。 大概是车进院子的时候听到了声音。 沈誉转身去取门外的礼物:“你们也不用这样夹道欢迎吧。” “欢迎小程,让你沾个光。”沈母道。 程澈面对摄像机可以很从容,但面对沈誉家人的目光,却相当无措。 他稍显拘谨地鞠了个躬,然后问好:“伯父、伯母、王婶……” 程澈抬头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沈嵘,迟疑道:“沈董事长。” “程先生太客气了,”沈嵘勾起一边嘴角,“在家里就和沈誉一样叫我哥吧。” 程澈满手的东西显眼得很,沈母笑了一下:“我只是和小誉说想看看你,你不用带这些的。” “一点心意。”程澈赶紧说。 当时沈誉在礼物选择上虽然没给出建设性意见,但也多少介绍了一点家里的情况。 因此,除了一些常规的礼品,程澈还为每个人准备了单独的礼物。 现在人都在,程澈正好趁这个机会送出去。 给沈母的是爱驴仕即将上市的钻石项链,国内没有货源,就算程澈是品牌大使也拿不到。 程澈特意托吴闻雪帮他从内部渠道买来了一条,实物珠光宝气,百搭又显尊贵。 至于沈父,沈誉说他习惯喝茶。程澈想,如果是老茶客,那市面上的高档茶叶估计都喝了个遍。 程澈前两年在一座小镇上参加了一档助农节目,当地培育出一种茶叶,在国际上得过什么奖项,但因为产量稀少,算得上有市无价。 录制时,程澈和几个茶农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次便在他们手上买了两盒。 还有沈嵘。程澈实在不知道该送他什么,不过沈嵘出席各种场合,经常需要着正装,领带夹袖扣想来不会出错。 但这些饰品,沈嵘自己应该有很多。 程澈挑了一款简约又不失身份的套装,下单前,把商品截图发给孙苑。孙苑先回了他一串句号,而后搜集了一堆沈嵘的公开活动照,确认沈嵘没戴过这款。 程澈这才安心付款。 送前两件礼物时,沈誉都安静地没说话。等沈嵘揭开礼品盒,沈誉凉飕飕地开口:“你送他干嘛?你都没给我送过。” “……”程澈小声道,“你又不怎么穿西装。” 沈誉:“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穿。” 此时他们都坐在沙发上。当着沈誉爹妈的面,程澈感到一阵尴尬,沈誉却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沈嵘只瞟了一眼就合上盖子:“谢谢程先生,那我就收下了。” 在厨房忙活的王婶端来装好的果盘,程澈起身,把最后那个黄金平安锁送出去。 王婶在沈家干了二十几年,几乎就是家里的一份子。程澈听沈誉说过,王婶的女儿马上要生宝宝,于是想着,平安锁可能会用得着。就算用不着,黄金总是值钱的,熔了再打什么也很方便。 “哎呀,”王婶讶异道,“程先生有心了,这么贵重,我还是不拿了。” 程澈没收回去:“听说您要添辈分了,我也没什么能送的,您就当留个好意头吧。” 王婶在围裙上擦擦手:“这……” “人家小程送你的,就不要推来推去了。”沈母发话。 “那就多谢程先生了,”王婶小心地接过平安锁,看看程澈,又看看沈誉,“也谢谢小誉啊。” 沈誉摊手:“不用谢我,都是他买的,和我没关系。” 将平安锁收好,王婶折回厨房烹制晚餐,留一家五口在客厅里闲聊。 程澈不是那种擅长聊天的性格,哪怕混迹了五年娱乐圈,这点也没太大改变。 沈父沈母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载,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倒不觉得他这有什么不妥。 活泼也好,腼腆也罢,比起外在表现出来的,还是内里品行更重要。 这个类型的会面,双方都是头一遭,彼此也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沈父动了动嘴,张口道:“小程啊,小誉说,你是从事这个,演艺行业的,虽然我没有太接触过啊,但是我也知道,现在这个演艺圈啊,不比从前,那是乱象横生,什么偷税漏税的,吸毒的,还有道德问题,就不说了,那可太多了,真是要好好整顿一番。” “……”沈誉皱眉,“你跟他说干嘛,他又整顿不了。” 第68章 “我是说,”沈父清清嗓子,“小程啊,你可千万不能同流合污。那个叫什么,出淤泥而不染,这才是考验啊。” 程澈也不会接这种话,只好表态:“我知道的,伯父。” 沈母有些责怪地瞪着沈父,出声将场上氛围从中年男士的饭局扭转为相亲局:“小程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和沈家相比,程澈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过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说不出口。他父母都是正经职业,只是收入一般,但是不要紧,他现在一个人养家也没问题。 沈母点点头:“你有兄弟姐妹吗?” 程澈:“没有。” “你是独生子啊,”沈母忖度道,“那你父母……” 程澈在心里自动将后面的内容补全。 那你父母不会反对吗? 沈誉下意识握住程澈的手,心想这问的都是什么。 他刚打算说点别的给程澈解围,就听程澈道:“我爸爸妈妈一直很尊重我的决定,而且,我在京市有房也有存款,所以,应该没关系。” 闻言,沈母笑了笑:“那你比小誉强,他有时候还得向我们伸手要钱呢。” “……妈。”沈誉无奈地叫了一声。 他也有公司有股份啊,怎么就被亲妈数落得一文不值的。 有了这个沉重的开始,后面的话题逐渐轻松起来。沈母主动加了程澈的微信,还把程澈拉进了家庭群。 程澈对此诚惶诚恐,沈誉说:“不用有压力,这个群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说话的。” 即便如此,终究还是意义不同。 吃过晚饭,沈父去书房发展他的新爱好——书法,沈嵘也上楼工作。 程澈帮王婶收捡脏碗筷,沈誉不得不和他一起。 几分钟后,沈母走到他们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小程,我也不知道准备什么,问了几个朋友,她们说这种情况要包个红包,数额不大,你不要嫌弃。” 程澈对着红包发怔,一时间没有动作。 见他迟迟不接,沈誉夺过红包,塞进程澈怀里。 程澈看了他一眼,转头恭谨道:“谢谢伯母。” “今晚还要走吗?”沈母问,“不如在这睡一晚明天吃了中饭再回。” 她面向沈誉:“你的房间王婶都打扫干净了。” 沈誉用手肘戳程澈:“你要回去么?” 沈母有意留客,程澈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那就打扰了。” “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沈母姿态优雅,“缺什么和王婶说,或者让小誉和王婶说,不要不好意思。” “行了,我们知道了,”沈誉道,“你话怎么变这么多了?” 沈母微微抬眼扫视他:“嫌我烦了?” 程澈勾了勾沈誉袖口。 沈誉:“不烦。” 沈母冷哼一声:“我回房了,你也别在这假勤快了,早点带小程上去休息吧。” 第59章 对沈誉长期居住过的地方,程澈不能说没有好奇心。 不算地下室,沈家别墅仅地面上就有四层。第一层是公共区域和保姆房,上面三层分别被沈父沈母、沈嵘、沈誉各自占去。 所以过去,都是沈誉一人独享顶层空间。 从实际使用面积来看,沈誉这一层并不比程澈那个大平层小多少。除了必需的卧室外,小客厅、独立卫浴、衣帽间、书房这些配置一个不落,甚至还有一处挺大的花园露台。 这个季节,花都败得差不多,露台上只留了几盆耐寒的观叶植物,多半也是王婶在打理。 角落里除了盆栽,就是一台带靠背的吊椅秋千。中间的空旷地带则撑着一把伸缩遮阳伞,下面摆着沙发茶几,正对面支有投影幕布,看看露天电影还是挺浪漫的。 打开投影仪,两人窝在沙发上选片。 程澈手上摁着遥控器,眼神不住地往秋千上瞟。 沈誉也发现了。他勾过程澈的脖子,捏了捏脸:“你想玩啊?” “上次坐是幼儿园。”程澈答非所问。 沈誉扬眉:“这个东西,公园里应该很多吧。” “以前都是我爸帮我推的,”程澈道,“上了小学,我爸说男生玩这些不合适,就不给我推了,我也不玩了。” 沈誉想不通:“为什么不合适?” “我爸是那种,”程澈搜肠刮肚挑了个表述,“有点传统的人。” 传统这个词用得很保守,不过沈誉能懂他的意思。 沈誉从沙发上站起来,拍拍程澈脑袋:“那我给你当回爹呗。” 搬走碍事的盆栽,沈誉把秋千拖到沙发旁边。程澈选了一部冷门剧情片,此时刚播完片头字幕。 “玩吧,王子殿下。”沈誉扶着秋千的那根负重杆,示意程澈坐上去。 这种吊椅秋千本身有一定重量,再加上程澈的体重就更沉了。单凭程澈自己的确荡不起来。 沈誉在后头给他助推,将服务精神体现得淋漓尽致。 即使这样也荡不了太高,不过对于程澈而言,有一种童年记忆被补全的感觉。 晚秋的夜携着凉风席卷而来。沈誉居高临下,只能看见程澈随风晃动的头发。 程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誉讨论电影剧情。说话时,他会稍稍抬头,投去由下往上的视线。 沈誉垂眼和程澈对视。次数多了,他的心思也渐渐不在影片内容上了。 其实沈誉没怎么从这个角度看过程澈,还挺新奇。吹乱的刘海,长到遮住眼睛的睫毛,带些圆润弧度的鼻尖,以及那瓣翕动着的、他经常亲的嘴唇。 身后人施加的力度减弱,秋千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最后直接停了下来。程澈费劲地仰着脖子,空悬的后脑勺几乎与地面平齐:“要换一下么?” 沈誉双手搭在椅背上:“不用。” “那……” 程澈话没说完,沈誉就俯身吻了下来。 万籁俱寂。 电影孤独地放映着,却留不住任何一个观众。 不同的场景相继闪过,光线忽明忽暗。 背景音成了排列组合的无意义字句,沈誉仿佛失去了时间概念,直到程澈“唔”了两声,他才恍然回神将人放开。 月亮挂在半空,程澈似乎有话要说。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沈誉以为,程澈大概想说什么有情调的话。 他直起身子,然后便听程澈道:“脖子好酸。” 沈誉:…… 好吧,他的错。 程澈:“还有……” 沈誉继续洗耳恭听。 “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啊?”程澈拢紧外套。 本来沈誉还不觉得,程澈一说,他也跟着打了个哆嗦。估计温度又比方才降了许多。 沈誉关闭投影:“那进去看吧。” / 躲进温暖的室内,程澈脱了外套,忽然意识到一点:“我没带睡觉的衣服。” 沈誉压根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你穿我的呗。” 许久没来,他也记不太清睡衣放哪了。在衣帽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沈誉退到卧室:“宝贝。” 他手里拎着一套睡衣,能看出曾经叠得方方正正,被人悉心保管着。只是衣料材质不行,有明显的脱线起球。 “我好像找到你的睡衣了。”沈誉说。 本来程澈还在迷茫,一经提醒便想起,这是去奥地利滑雪时,他借给沈誉那件。 果然被沈誉装进了包里。 程澈走上前,低下头,没有嗅到那种尘封多年的陈朽味道,反而有一股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这么香,你后来还洗过?” “嗯。”沈誉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他也是看到这件睡衣才唤醒了某些记忆。 沈誉一脸做坏事的表情,程澈不禁警惕道:“你……用它干什么了?” “你不是猜到了?”沈誉不知廉耻地说,“你要听过程吗?” “……”程澈无语地笑了出来,“你脸皮真的很厚。” “很正常吧,你没有过吗?”沈誉把衣服扔在床上,搂着程澈脸贴脸,暧昧地说,“那种时候你在想谁啊?” “知道答案就别问这种问题。” 尽管五年间,程澈每次处理内务时都希望自己谁也不想,但是很遗憾,有的人就是会自然而然出现在脑子里。 “哦,”沈誉压了一下嘴角没压住,干脆放任它咧着,“衣服你还要吗?我就穿了几次,都洗干净了。” 程澈呼了一口气:“我今晚穿这个吗?” 沈誉也觉得这件旧了些:“我给你找件新的。” 等他把新睡衣拿出来,程澈已经在给浴缸放水了。 沈誉浴室里装的是抬高的嵌入式浴缸,前侧有一小块平地,用来放香薰、沐浴露、毛巾架等等。 虽然浴缸里空间不小,但要容纳两个成年人还是有些勉强了。 程澈被沈誉锁在怀里泡澡时,一直很在意地盯着对面的东西。终于,他没忍住开口道:“你的浴缸前面为什么要装个镜子?” 第69章 而且是落地镜,一览无余的那种。 “是镜面电视,”沈誉用膝盖碰了碰他,“你要看吗?” 程澈“哦”了一声:“不要了。” 沈誉吮着他的耳垂:“想什么呢?” 程澈垂下眸子,没看镜子:“没想什么呀。” 沈誉轻笑:“真的没想?” 这个笑太有针对性了,程澈抿抿嘴:“别笑了。” 沈誉笑得更欢了:“真的不想啊?”他捏了一下:“但是好像又变精神了一点。” 程澈破罐子破摔:“先出去擦干。” 沈誉贱兮兮:“好呢。” / 镜子是这世上最诚实的东西。 安全起见,两人把平台上的洗浴用品都移开了,于是现在,只剩浮动的人影被原原本本映照出来。 想象归想象,亲眼实时目睹自己在爱欲中沉沦的模样,对程澈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他不自觉别过脸,却被沈誉掰着下巴回正,强迫他直视镜中的一切。 手里做着这些事,沈誉嘴上还在撒娇,黏糊糊地说:“你不是喜欢看着我吗?” 程澈对这样的沈誉无能为力,对被快感操纵的自己也无能为力。 朦朦胧胧中,程澈错眼瞥到沈誉嘴巴贴着自己脖颈蹭来蹭去,总算寻回了一线理智:“等等。” 听不出是不是反话,沈誉担心他哪里不舒服,问道:“怎么了,宝贝?” “吻痕别留脖子上,很难遮的。” “……”沈誉简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神情,“这种时候你就说这些?” 程澈腿脚打颤,止不住地往下滑:“就是很难遮啊。” 沈誉无话可说。他把程澈捞起来,低头轻轻咬着对方的锁骨:“那你说点好听的。” 什么是好听的? 程澈神志不清地揣测道:“求你了,老公。” 沈誉啃咬的动作一顿,接着缓慢舔舐过牙印处:“什么啊,没听清。” 又湿又痒,程澈音色都绵软起来:“求你了。” 沈誉没打算放过他:“还有呢?” 程澈眼角不受控地淌出了几滴泪水。他扭头,附在沈誉耳边,很小声地叫:“老公。” …… 又是泡澡,又是□□,水分消耗得厉害。程澈坐在床上:“沈誉,我有点渴。” 沈誉去小客厅里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看着他喝完:“你刚刚好像不是这么叫的。” 程澈把空杯子搁在床头柜,装傻充愣:“是吗?” 清醒状态下果然是不会叫的。 沈誉也钻进被子,在程澈旁边躺下:“是啊,你要对我始乱终弃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怎么倒打一耙?”程澈低垂眼帘,“不是你甩的我吗?” 不占理的事情,沈誉也无法强辩。他只能采取怀柔战术,凑过去亲程澈:“对不起对不起,我都解释过了啊,你准备提到八十岁吗?” 程澈没有表示原谅,反而延长了刑期:“九十岁。” “行行行,你说到九十岁我就听到九十岁,”沈誉道,“谁让你在京市有房有存款,比我强多了,万一我公司倒闭了,还得靠你养活。” 程澈被他酸溜溜的口吻惹笑了:“我干嘛养闲人啊?” “你怎么这么绝情,好歹我们也……”沈誉一边膝盖挤进程澈腿间,动了两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吧。” 程澈面色一红,勉为其难道:“那你给我当助理吧。” 沈誉还真考虑了几秒这个可能性:“可以是可以,但孙助理怎么办?” “你是生活助理,她是工作助理,不冲突。”程澈给出完美的解决方案。 “生活助理啊,”沈誉乐不可□□程大老板,我刚刚伺候得怎么样?” 程澈感觉自己又被他带坑里去了:“还……可以吧。” “只是还可以?”沈誉趴到他腰侧,试图扭转程澈的评价。 “沈誉!”程澈喊了一声,然而沈誉已经将他裤子拉下来了。 沈誉脸贴在上面,用拇指指腹刮了一下:“谁?” 程澈不得已:“老公。” 沈誉贪得无厌:“养不养老公啊?” “……嗯。” 在床上弄完,沈誉猛然想起他们回屋的初衷:“电影还看吗?” 程澈呼吸紊乱:“我不记得看到哪了。” 沈誉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笑了笑:“我也忘了。” “从头开始吧。” 第60章 短暂调整了状态,整个剧组重新投入到紧锣密鼓的摄制当中。 通告单一张一张飞过,十一月也很快过半。 没出道以前,程澈还有可能忽略自己即将到来的生日。但现在,再要说自己不记得生日这回事,那就太虚伪了。 头天晚上,工作人员就发了好几套硬照到宣发群里,让大家挑选一组作为生日贺图。 程澈投完票,余光瞥到旁边的沈誉手机屏幕里,同样是他的照片。 “……”为什么不看本人要看照片啊。 程澈凑近过去,才发现沈誉正在刷他的个人超话。 再定睛一看,竟然是粉丝整理的京市生日大屏打卡路线图。 每年生日,后援会和其他的一些粉丝组织,都会在商圈、地铁站这类地方为他承包几块屏幕,算是应援方式的一种。 见沈誉不光浏览还截了个图,程澈问:“你看这个干嘛?” “打卡啊。”沈誉理所当然道。他滑进评论区扫了一眼:“为什么她们都在说求带id,什么是带id?” “带id就是,”程澈思考了一下怎么解释,“比如,有些人是外地的,不能来打卡,于是托其他在京市的朋友,帮忙拍一张她的微博主页和大屏的合影,就是带id了。” “哦,”沈誉点点头,“你要我帮你带吗?” “……不用。” 当时程澈以为沈誉只是说笑,没想到第二天,沈誉真的陆陆续续给他发了好多张图片。 程澈是下了戏取回手机时,才看到的消息。 沈誉跑遍了全城所有大屏所在地,将果粒橙买的屏幕一一打了卡。当然,他没有把程澈的微博主页一并拍上去。 这种小粉丝创造仪式感的行为,沈誉也干得津津有味。程澈对着聊天记录笑了笑,把原图全部下载下来,趁着妆发还在,举着手机请孙苑给他和这些图片一张一张拍合照。 也算是远程打卡吧。 卸完妆,程澈和孙苑收拾东西,前脚刚打算离开,化妆间的门就被哐一下推开了。 外面又是那位胖胖的导演助理。 他神色匆忙,喘着粗气,着急地说:“程老师,导演和编剧因为改剧本的事吵起来了,让你过去讨论一下。” 程澈下意识认为是剧组给他准备的生日惊喜。 但看导演助理确实一脸惊慌,表情不似作假,他又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自恋。 抛下其他念头,程澈应了声好,跟着导演助理来到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 导演一般都会安排在这儿开会。 临到门口,导演助理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让程澈站到了前头。 这举动有点奇怪,但到都到了,程澈还是伸手拧动门把手。 开门的同时,一声巨响闯入程澈的耳朵。 没待反应过来,程澈就被五颜六色的礼花彩带喷了一脸。 导演助理换下他苦大仇深的神情,大声道:“程老师生日快乐!” 导演和编剧之间也根本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两个小老头正对着生日蛋糕虎视眈眈,催促着工作人员去拿刀叉。 程澈进了屋才注意到,桌面已经摆上了一个三层的巨型蛋糕,原来挂白板的地方如今拉了一条横幅,上书:“《惊昼》剧组全体人员祝程澈老师生日快乐!” “谢谢。”程澈很真心地笑了起来。 这不是他头一次在剧组过生日。 娱乐圈人情冷暖,真真假假难以评述,可每逢这种时刻,程澈还是会有一种温馨的感动。 “蛋糕都来好久了,”导演拍了拍程澈的胳膊,“赶紧许个愿,我饿了。” “等会儿等会儿,”剧组宣传说,“大家先一起拍张照吧。” 程澈循声望去,发现一众扛摄像机的人当中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快快快!”导演大手一挥,会议室里的演职人员立时围到蛋糕边上,把寿星簇拥在正中间。 摄影师调整了远近距离,盯着预览画面,开口:“沈总不来吗?” 沈誉抱臂,孤零零站在镜头外面:“我也来吗?” “怎么?”导演道,“你不是我们剧组的吗?” 沈誉没挪窝,只是将视线移到程澈脸上。 程澈眨了两下眼睛,冲他很轻地点了点头。 沈誉几不可见地勾起了嘴角,而后迈开步子,走到程澈侧后方的位置。 “注意表情啊,”摄影师倒数,“三……” 第70章 一只手忽然揽上程澈的腰。 程澈心脏倏地一提,微微偏过头,随即听见沈誉用气声说:“桌子挡住了,看镜头吧。” 就算没挡住好像也没什么,同事之间很正常嘛。 程澈重新直视镜头,摄影师按了几下快门,拍下了他和沈誉作为《惊昼》主创的第一张合照。 完成宣传任务,众人兴高采烈地瓜分蛋糕。 程澈要进行身材管理,糖和奶油这类东西还是少碰为好。他象征性吃了两口,就把盘子搁在了一边。 当然也不能浪费。程澈看一眼沈誉,沈誉自觉拿起来扫尾。 打开手机,程澈开始编辑今天的微博。 他从剧组群里下载了刚才的合影,再配上那些远程大屏打卡,合起来一共十多张图,一道发了出去。 【@程澈:在组里度过了26岁生日,感谢《惊昼》剧组的各位老师!也感谢一直支持着我的果粒橙们!因为今天戏份比较满,有个朋友帮我打卡了大家的生日大屏,同样感谢这位朋友!谢谢大家!】 / 在剧组办了一个小型生日聚会,程澈以为,关于生日的事就到此结束了。 风尘仆仆回到家,程澈放空大脑输入密码。 门很快弹开。 和早晨出门时截然不同的场景让程澈思维停滞了一秒。 落地窗上悬着“happy birthday”的挂饰,客厅地砖上满是鲜花和气球。茶几旁,放着再次拼装好的“埃菲尔铁塔”,上面缠绕的灯带正在一闪一闪地发光。 沈誉居然还特意给家里布置了一番。 程澈不太习惯家里变成这个样子,正怔愣着,沈誉从后面搂住他:“生日快乐。” 程澈握着对方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在剧组不是过了吗?” “那是沈总给程老师过的,”沈誉说,“现在是沈誉给男朋友过的。” 程澈接受了这个说法:“好。” 他瞟了一眼那个从残骸到成品的埃菲尔铁塔模型:“你又拼起来了?” “嗯,”沈誉眼神也向那边转去,“早就拼完了,不过想来想去,还是想在生日这天送给你。” “虽然你把它拆掉了,但是我也可以重新拼好。”沈誉说。 程澈笑了一下:“不拆掉我怎么带回来?” “哦,”沈誉亲了他一口,“反正它现在是好的了。” 看着沈誉近在咫尺的脸,程澈说:“嗯。” / 【主题:考拉文化的工作人员能看到吗?让你们沈公子调理一下嫂子瘾好吗?】 【正文:懒得喷了】 【水果陛下:不说就别发帖】 【可可:谁来给我解个码?】 【babyfirst:课代表来了!我去视奸了几个誉澈cpf,看到她们在研究程澈生日发的那张合照,说是从桌子底下能看到程澈腰上有个蓝色亮晶晶的东西,怀疑是沈公子的戒指!所以可以推理出拍照的时候,沈公子的手是搭在程澈腰上的!又磕到了!】 【可可:……哈?什么鬼?】 【抹茶奶绿:啥戒指?】 【babyfirst:恋爱的蜗牛第二期戴过的那个,蓝宝石戒指】 【汇源果汁:cpf有癔症吧???】 【天胡开局:这个真的有点硬】 …… 【孤独患者:最新进展,山竹娱乐发生日vlog了,你们沈公子出镜了,还真戴了那个戒指】 【北极企鹅:@考拉文化 @山竹娱乐什么时候官宣?】 【果粒橙橙橙:搭了就搭了,那咋了?】 【醉步上道:有件事能不能说啊……】 【nono:要说就说,卖什么关子?】 【醉步上道:我是澈粉啦,就是昨天我也去打卡大屏了,结果旁边有个拍照的人特别像沈总】 【赛博西瓜:什么意思,你澈微博里那位朋友是沈公子?】 【汇源果汁:cpf别冒充唯粉行吗,cpf身份有这么拿不出手吗】 【醉步上道:随便你怎么开除粉籍,我看到什么说什么】 【孤独患者:唯粉别激动,不应该高兴吗,你们澈哥都说了是朋友替他拍的,划重点,朋友】 【北极企鹅:关系得多好才愿意满世界帮他打卡啊,有几个地方距离可不近】 【鸟惊心:男朋友也是朋友】 / 沈誉没有逛娱乐论坛的爱好,如果不是吴闻雪专门转发给他,他还看不到这个帖子。 收到链接,沈誉先冲着标题上的“嫂子瘾”几个字笑了半天。 上回听到这个名词,还是从杜语萱嘴里。 他把手机递给程澈,喊冤:“你粉丝又骂我有嫂子瘾。” 程澈对他恶人先告状的行径没做评价,只粗粗扫了眼:“那你就别戴了。” 他早就想说了,沈誉动不动就把那个便宜戒指戴出来,在他面前晃一圈,也不知道在暗示什么。 “好吧,你不许戴我就不戴了,”沈誉委委屈屈,“哎,我还挺喜欢的,可惜了。” 程澈感觉自己在哄小孩:“我再给你买。” “真的?”沈誉眼睛一亮。 程澈无奈斜他。 沈誉明示:“买对戒。” 程澈低头去看沈誉牵他的手,虽然肉眼辨不出来,但身体好像也记住了对方的戒圈尺寸。 “行。” 第61章 耗时五个月,《惊昼》在冬月里正式杀青。 但这并不代表程澈可以安心休息。 年末,各平台卫视的大赏、盛典、跨年庆相继举行,直到临近年关,程澈才彻底闲下来。 前几年春节,程澈都有另外的行程,每次都是匆匆忙忙赶回家吃一餐年夜饭,随后就要搭飞机奔往外地。 今年,程澈和杨一冉商量了一下,空出了正月十五之前的档期,打算久违的和父母过个团圆年。 当然,这回还多了一个人。 沈父沈母在国内安分地呆了两个月,元旦前夕又决定出门探索世界,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地球上哪个犄角旮旯度假。 沈嵘出国参加什么峰会,为期半个月,除夕也被囊括在内。 让沈誉一个人在京市留守也不太好,程澈只好带上他一块儿回老家。 在出行方式上,程澈最终摒弃公共交通,选择了自驾。 尽管有将近十个小时的车程,但隐私性相对较高,而且两个人轮流开,也不会很累。 出发那天,恰好是《惊昼》首版预告发布的日子。 在服务区停车,沈誉去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回来时发现程澈正在看热搜里观众的反馈。 有夸剧情的,夸特效的,还有夸演员台词的。 总体来说,评价不错。 沈誉将热好的便当揭开,用筷子拌了几下:“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想接手《惊昼》这个剧?” 程澈还记得开机当天沈誉给出的理由:“不是要找点正经事做吗?” “这是一个方面吧,”沈誉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程澈多少猜到了一点。 沈誉笑了笑:“《惊昼》官宣的那个帖子。” 也是他们一道上热搜的契机。 “你不觉得意义非凡吗?”沈誉问道,“简直像我们的再定情信物。” 程澈垂眼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 他划动屏幕,一路翻到最顶上,预告自动开始播放。 拉着进度条,接近快结尾的地方,程澈按下暂停。 演职人员名单里,总制片人沈誉和领衔主演程澈紧紧挨在一起。 和当初那个热搜没什么两样。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这个。”程澈说。 一开始,看到他俩名字同时出现在热搜上,程澈还挺讨厌的。 但现在,他们的名字会永远在这里并列,好像也不赖。 / 磨磨蹭蹭下了高速,天早就黑了。 不过程澈提前打过招呼,说今天会回来,所以程主任和周女士还留着门在家等他。 有程澈在前面打样,沈誉这次过来也准备了不少礼物,不管有用没用,反正面上做得到位。 周女士态度和蔼:“澈澈说你一个人过年会无聊,要带你一起过来。我们这里小地方,没有京市那么繁华,你千万不要见怪啊。” “不会啊,这儿气候比京市好多了,一来我呼吸都顺畅了。”沈誉阿谀道。 程澈:…… 沈誉从一堆礼物中摸出一个盒子,打开道:“阿姨,这是我给您挑的丝巾,感觉和您今天这身特别搭,您要不要试试?” “哎呦,真好看,”周女士这个年纪,的确很难抗拒丝巾的诱惑,“这个很贵吧?” “不贵,”沈誉说,“您就当是澈澈给您尽孝的。” 周女士对丝巾爱不释手,程主任听了这话,却咳了两下。 先前通话中,程澈还是没说他和沈誉的关系,他父母也没问。 但实际上,说与不说,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 第71章 沈誉看了一眼在假装泡茶的程主任,又从礼物里摸出一个大盒子:“叔叔,你喜欢喝茶啊?” 程主任嗓子里发出一声异响,算是回答。 沈誉一向能屈能伸,当即又道:“叔叔,我爸也喜欢喝茶,还专程请大师做了两把紫砂壶,他知道我要来,特意让我带一把给您,您看看口感好不好?” 他这纯属胡编乱造。壶是真的,不过是沈誉从沈父那里讨来的。 对于沈誉去哪过年这种事,沈父压根没半点兴趣。 程主任表情松动了一些:“这怎么好意思。” 沈誉拆掉包装,将壶取出来:“这东西放在我们不喝茶的人手里也是暴殄天物,您就别客气了。” 程主任盯着那把做工精细的紫砂壶:“那就谢谢你父亲了。” 沈誉笑眯眯:“您喜欢就好。” “晚上少喝点茶,喝多了待会儿睡不着觉,”周女士念叨完,转头对程澈说,“你们俩开一天车也辛苦了,那个……” “客房收拾好了,”程主任突然出言打断,“程澈啊,你帮小沈把行李搬到客房去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 沈誉率先反应过来:“没事,我自己搬。” “我来。”说话间,程澈已经走到玄关去拖行李箱了。 程澈有点想笑。 四舍五入他都奔三了,还被他爹像防早恋似的严防死守,防范的对象还是个同性。 他明白,之所以用这种方式,主要因为程澈是这个家目前赚钱最多的人,程主任在他面前没什么权威,就算不同意他们恋爱,也只能表达一下无声的抗议。 在程主任的目光追随下,程澈把沈誉送进客房就出来了。 周女士对镜欣赏她的新丝巾:“小沈这孩子还是挺不错的。” 程主任冷哼。 周女士指责:“你都收了人家的礼,现在又不高兴什么?” 程主任脸色难看:“一码归一码。” 程澈去拎自己的箱子:“你生气的话,要骂就骂我吧。” “大过年的骂什么骂,”周女士推他进房间,“你爸就这样,你出道他也不乐意,过几天就想通了。” 程澈扶着箱子在房门口站定:“关于沈誉的事,之前没说清楚,也找不到机会说,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以后应该也一直都是,不管怎样,希望你们能接受。” 程主任努动嘴唇,最后还是沉默地回房了。 “妈妈不是说了吗,妈妈都支持你,”周女士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早点休息。” / 翌日,程澈以为自己起得挺早,结果出来一看,只有周女士在家。 他盛了半碗粥:“人呢?” “你爸晨跑呢,”周女士道,“小沈好像和他一起去了吧。”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誉什么时候会晨练了? 周女士还是穿的昨天那身,顺便系上了沈誉买的丝巾,向程澈知会了一句就出门和朋友逛街了。 程澈年后要进组一部年代剧,虽然不是主角,但也戏份颇重。第一次参演这类作品,他也没什么把握,吃了早饭,便专注研究剧本。 他工作时一般比较沉浸,直到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马上十点了。 早上晨练的两个人从外面进来,程主任说:“小沈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拿鱼竿。” “鱼竿?”程澈迷惑,“大冬天钓鱼?” “冬天怎么不能钓鱼?一看你就不懂,”程主任抨击他,“冬天鱼抱团,水温上来好钓得很!” 程澈扯扯嘴角:“行。” 沈誉没换拖鞋,直接在沙发扶手上坐下,见程主任彻底消失,才勾过程澈脖子小声道:“你爸体力也太好了,从六点多跑到现在。” “他以前跑过马拉松。” “……”沈誉无言,“你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知道你要去陪他跑步?” “算了,”沈誉说,“反正效果很好,你爸还邀请我去钓鱼。” 程澈怀疑:“你会钓鱼吗?” “会不会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精神。” “什么精神?”程澈问,“等上钩的精神?” 沈誉笑了:“你这么说也没错。” 杂物间翻找东西的声音停了,沈誉飞快地啄了一下程澈的脸:“回来煎鱼给你吃。” 程主任抱着两根鱼竿返回客厅,程澈和沈誉正相隔十万八千里各自玩着手机。 “你们……”程主任迟疑道。 程澈:“怎么了?” “没什么……”程主任很矛盾。 虽然他并不赞成这门亲事,但看到这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毫无互动,为什么也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 家里没人,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整个下午,程澈都窝在卧室拉片。 夕阳半隐半现,上午外出的两拨人先后回来,都是满载而归。 周女士提着一大袋准备过年穿的新衣服,低头去瞧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哟,钓了这么多呢?” “叔叔特别厉害,”沈誉开口吹嘘道,“一条接一条的,基本都是叔叔钓的。” “是吗?”周女士说,“家里也不好养,我分点给邻居,剩下的你们想吃清蒸还是红烧?” 沈誉捞了几条丢进水池:“阿姨,晚饭我做吧,您歇着。” 周女士只当沈誉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闻言惊讶道:“小沈还会做饭啊?” “嗯,”沈誉看一眼程澈,“还是在巴黎的时候,澈澈教我的。” 程澈垂下眸,补充道:“之前我脚受伤住院,都是他做饭送来。” 沈誉很浅地笑了一下。 周女士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哦,那好,我也享享你们的清福。” 她将桶拎出厨房,楼上楼下地去分鱼。 程澈盯着水池里的鱼,总觉得不像野生的:“真是钓的?” 程主任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誉压低音量:“买的。钓了半天就三条,都是小鱼,你爸全放生了,去菜市场买了现成的。” “……”程澈无语,“有必要吗?” 沈誉:“你爸开心不就得了。” 客厅里,程主任假意盯着电视,眼神却时不时往厨房飘移。 周女士提着空桶进门,被程主任眼珠转来转去的诡异神情吓了一跳:“干嘛呢你?” 程主任遮掩道:“没干嘛。” 周女士只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大概是鱼挣扎摆尾时,脏水溅到了程澈脸上,沈誉正捏着张湿纸巾给他擦脸。 他眉头舒展着,看上去很认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程主任心里舒坦了些。 怪事、怪事。 第62章 用糖衣炮弹腐蚀了三天,沈誉终于和程主任混成了忘年交。 不过分居状态还在持续。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第四天晚上,程澈的手机上弹出了沈誉的视频请求。 按了接听,屏幕一闪,有个人影浮现出来。 沈誉应该是把手机立在洗手台上了。他两只手抓着毛巾,正在擦头发,上身披了件衣服,没扣扣子,轮廓分明的腰腹上还挂着水珠。 这是干什么? □□? 程澈被他惹笑了:“都在家里还打视频干嘛?” “啊?”沈誉将脸凑过来,“我以为我们在异地呢。” 隔着一面墙,也算异地吧。 “要我过去吗?”程澈问。 毕竟是在他家,沈誉阳奉阴违的不太好。 “没关系的,就这样吧,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一边说,沈誉一边冲着镜头撩头发,搔首弄姿。 他惺惺作态了多久,程澈就看了他多久。在沈誉把衣服脱光之前,程澈说:“我现在过去。” 倚着门板,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程澈将门打开一条缝,客厅漆黑一片,程主任周女士都回房睡觉了。 明明是自己家,还要跟做贼一样。 程澈叹了口气,鬼鬼祟祟地贴着墙壁溜进沈誉的客房。 他轻手轻脚地扳动门把手,刚推出一个可容人出入的间隙,就被沈誉拉了进去。 方才说要聊天的人动作迅速地反锁房门,把程澈抵在门上接吻。 主要这段时间,沈誉白天都忙着讨好程主任,和程澈确实没太多交流。 他忍不住交流得重了一点,放开程澈时,程澈唇边都肿了起来。 “会有声音,”程澈抿抿嘴,“用手吧。” 同一屋檐下,就算隔音效果再好,也不可能完全听不见。 沈誉冠冕堂皇:“两个人在一起也不是非要做。” 程澈低头看了一眼:“哦,那算了。” 沈誉立马改口:“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 程澈的睡眠质量一直没有沈誉好。 第72章 如果程澈先起床,沈誉基本不会受影响,反之,如果沈誉先起床,程澈一定会被他吵醒。 陪程主任晨跑是沈誉每天的固定任务,不过昨晚睡得晚,因此他早上睁开眼,已经过了平常的起床时间。 担心让程主任久等,沈誉踩着两只不一样的拖鞋冲进卫生间。程澈睡不着回笼觉,也只好坐起来刷手机。 他人还不是特别清醒,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时,便条件反射地下床开门。 甚至忘了这并非他的房间。 毫无意外,程澈和站在门口的程主任面面相觑。 两人都没说话。 沈誉叼着牙刷匆匆从卫生间跑出来,被这个场面震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叫了声:“叔叔。” 程主任抽了抽嘴角,别开眼,面朝地板道:“小……小沈啊。” “哎。”沈誉赶紧把牙刷拿下来。 “刷完牙跑步去,我在客厅等你。”程主任始终不抬头,说完就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见状,沈誉和程澈对视一眼,彼此都乐了。 沈誉把口中泡沫吐掉,咕噜咕噜漱干净:“你今晚可以不回去了吧。” 程澈“嗯”了一声。 要程主任表态同意他们在一起简直难如登天,现在这样就是胜利了。 至少不反对。 / 今年的小年正巧撞上沈誉生日。 当初开玩笑的游船、无人机,程澈倒是有钱兑现了,不过对他们而言,用这种张扬的方式不太现实。 最后,程澈还是订了个小蛋糕,在家里给沈誉庆祝。 周女士特意从村民手里弄了一只散养的走地鸡炖汤,又去菜场买了一堆食材,规格堪比年夜饭。 程主任也难得地下了次厨,做的是他的经典款长寿面,放两个荷包蛋的版本。 对着层层叠叠的菜碟,周女士犹嫌不够:“也没买到什么好菜,都是些家常菜,肯定没有你在家里那么丰盛。” “很丰盛了,阿姨,”沈誉挤了个笑容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和家人一起过生日。” 他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半晌,程主任用筷子尖敲了敲碗沿:“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沈誉主动站起来给两个长辈舀汤,然后听见程澈在他旁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以后还有很多次。” 动筷前,沈誉给一桌子菜拍了个照,发到沈家家庭群,意在展示他在另一个家过得很好。 不出片刻,沈母回了消息。 【岁月如歌:谁过生日?】 沈誉:…… 【oracle:我】 【岁月如歌:哦】 【岁月如歌:祝你生日快乐】 沈誉有点想退群了。 / 除夕当晚,家家户户的电视荧幕都被央视春晚占领。因此,为了抢夺市场,不少地方卫视将自家的晚会放在了小年这天播出。 程澈也受邀去柠檬台录制了一个节目,和其他几位演员合唱。 其实程澈唱歌很一般,但是联欢晚会嘛,就是图个热闹,观众也不会太介意台上人的唱功水平。 原本程澈不太想和全家一道在电视上看自己,有点尴尬。但遥控器在周女士手中,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台标换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柠檬台上。 程澈的节目比较靠后,前面还有不少艺人出场。 周女士平日里就爱看看电视剧,对着一个个年轻的面孔居然也能说上个七七八八,一边看节目还一边问程澈,和这个认不认识,和那个熟不熟悉,谁和谁到底是因戏生情还是逢场作戏。 程澈很诚实地告诉她:“他们是假的。” 周女士像个上头的嗑药鸡,听不得这种言论:“真的也不一定会让你知道,你了解得没我多……” 程澈觉得和她争这个没什么意义:“好,那他们是真的。” 沈誉在旁边笑得停不下来。 他这一笑,又被周女士盯上了。 周女士指着电视里一个新人,对沈誉说:“小沈啊,这个小孩我挺喜欢的,就是没什么好资源,你们公司今年开戏的话,考虑一下他呗。” 沈誉满口应下:“行,我年后让人联系他团队。” “……”程澈提醒他,“别随便答应啊,开戏选人还是谨慎一点,现在行业不景气,投资容易打水漂。” 沈誉扬眉:“老板娘这就为公司操心上了?” 他声音不算小,所以很轻易地传播到了客厅里每个角落。 空气安静了几秒,周女士重新聊起晚会节目,程主任表情凝固一瞬,也很快恢复如常。 程澈挪了挪屁股,和沈誉挨近了些:“不要乱说话。” 他的语气里并不含愠怒,所以沈誉也没有认错:“不是老板娘是什么?股东的位置还虚位以待等着程总呢。” 程澈笑了一下,转头专注地看电视去了。 待到程澈那个节目演完,已经过了十一点。对于一向早睡早起的程主任和周女士来说,这就算熬夜了。 两人打着呵欠回卧室,没忘催年轻人也早点休息。 主卧门一关,沈誉不再伪装,立刻牢牢黏了上去。他把头埋在程澈肩窝上,闷闷地说:“宝贝。” 头发搔过下巴,略微有些痒,程澈“嗯”了一声。 沈誉亲着他的锁骨:“我好幸福。” 在程澈家生活的这几天,沈誉第一次知道,融洽的家庭是可以共享时间和空间的。 而不用每个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各自为营。 电视还在播放,程澈问:“你要看吗?” “不要,”沈誉对这种合家欢的晚会本来也没什么兴趣,“我想……” 程澈也没心思继续看:“那回房间吧。” 以最快的速度冲好澡,沈誉仰头往床上一倒,脑袋却在此时被硌了一下。 他躺的是枕头而不是床头柜,这一点确认无疑。 见沈誉躺下又坐起,程澈疑惑:“怎么了?” “有东西。”沈誉纳闷地掀开枕头,找到了那个硌到他的罪魁祸首。 一个小巧的方形首饰盒。 “什么东西?”程澈嘴上还在问,脸上却带着浅淡的笑意。 看到首饰盒的那一刻,沈誉就已经知道了,但他依然配合道:“是什么啊?好难猜啊。” 程澈轻声道:“不打开吗?” 沈誉拇指扣在盖子上:“真的可以吗?” 他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好在程澈将他缺乏的那点勇气补足了。 程澈点点头,很坚定:“嗯。” 于是沈誉揭开了盒子。 和他想象的一样,两枚铂金戒指默默插在绒面底布上。 朴实无华的素圈,不比任何珠宝黯淡。 沈誉盯了很久才抬眼:“手给我。” 沈誉借佛的花献佛,程澈还真把手递过去了。 两枚戒指乍一看没区别,仔细对比,大小上还是有点差异的。 沈誉取下其中一枚,小心翼翼地套在程澈的无名指上,然后将程澈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 程澈那只空着的手拿过剩下那枚戒指,也给沈誉戴上,严丝合缝。 沈誉以前喜欢买饰品,各种各样的戒指戴过不少,他从来不知道这东西居然可以这么重。 他发了半天的呆,直到被程澈叫醒。 “不是要……吗?” 隔音问题无法解决,程澈本来没打算做全套,但最后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还是做了。 沈誉没有用他惯常用的那根手指,而是很心机地用了戴戒指的无名指。 指节没入看不见的地方,戒指还留在外面。 程澈有刻意压抑声音,但太过舒服总是难免溢出。 每当这种时候,沈誉就俯身下去吻他。 声音寻不到出口,化成黑夜里无边无际的浪潮,奔涌叫嚣。 第63章 走亲访友是过年的传统项目,在小城市就更加不能免俗。 沈誉一直都想体验这种年味,自告奋勇去买年货。 程澈从衣帽架摘下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几圈,遮住半张脸:“我也去吧。” 他出街还是有点风险,沈誉说:“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程澈又戴上一副平光镜,“其实也没那么多人认得我。” 小地方人口密度不比大都市,再说现在时间还早,挺多人都没返乡,本地人年龄层还是偏大的,去趟超市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程澈主动说去,沈誉也不可能不让他去。 更何况,他俩上次一起逛超市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偶尔体会一下平淡的幸福也挺好。 超市漏电的音响里,中国娃娃和刘德华轮番献声。 程澈普通的冬日打扮不会太惹眼,完美融入到大采购的人群当中。 他推着手推车走在前头,沈誉若即若离地跟着。 第73章 货架上都是喜庆的中国红,沈誉像八百年没进过超市一样兴奋,一直问程澈买不买这个要不要那个。 他兴奋也情有可原。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两个人在私密的空间独处居多,几乎不会有这样光明正大逛街的机会。 像约会,又像过日子。 程澈家姑姨舅叔这一类的亲戚很多,虽然拜年的本质是交换礼盒,但一点不买也不行。 牛奶、坚果、糕点在手推车里垒得高高一摞,沈誉见缝插针往里塞零食饮料,程澈看了一眼他挑选的品类,干脆扔了一袋旺旺大礼包进去。 东西购置齐全,往收银台走的时候,沈誉感觉到附近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果然,程澈是在盲目乐观,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认知度。 沈誉不经意回头瞥了眼,是三个女孩子,打扮靓丽,头上是新烫的卷发,应该是放寒假的大学生。 “有人在看你。”沈誉小声说。 程澈:“我知道。” 他还没那么钝感。 沈誉想,如果她们掏手机要拍的话,是不是得上去阻止一下。 然而出人意料,几个女孩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居然笔直往两人面前走来了。 “那个,你是程澈老师吧?”其中一个女孩问。 程澈总不能说自己不是。他把围巾拉下来一点:“你们好。” 对面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难掩惊喜:“我们很喜欢你的,可以签个名吗?” 程澈迟疑几秒,就在女孩们以为无望时,听见他说:“可以,但是我没有带纸笔,你们谁带了么?” 几人在包里翻找半天,没找到能签名的东西。 这也没办法,她们刚想说什么,程澈又道:“去文具区买一支吧。” 这话不是对她们任何一个人说的。 沈誉很自然地回道:“好,我去买。” 见程澈态度良好,没有耍大牌的意思,几个女孩又大胆起来,问他能不能合影。 程澈也同意了,和三人分别自拍了一张。 合照完,沈誉也刚好拿着圆珠笔和便签纸赶回来。 女孩们从头到尾没有对沈誉的存在做出什么表示,沈誉觉得,多半是不认识他。 尽管网上风起云涌的,可现实中,深耕娱乐八卦的人还是少数。 签好最后一张,程澈将便签纸撕下来,准备道别,一个女孩突然道:“是见家长了吗?” 主语省略了,但不至于听不懂。 沈誉想,原来不是不认识他,而是能忍。 这种问题,只能由程澈作答,沈誉不说话。 “嗯,”程澈冲她们笑了笑,“要保密哦。” 对面短暂的眼神交流后,纷纷用力点头。 于是程澈说:“谢谢。” 沈誉不认为这种口头承诺有什么效力,但他也说:“谢谢。”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合格的危机公关,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程澈说的“正式场合”。 会是什么场合呢? / 大年三十,沈誉才在微博看到那天的签名合照。 女孩们信守承诺,没有把当天的情况全都讲出去,只说程澈很耐心、人很好。 沈誉扬起笑脸,但他登的是考拉文化的账号,所以不能点赞。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本来不晕车的沈誉也因为颠簸胃里反酸,只好把手机收起来。 又过十几分钟,车停在一个由砖石筑成的院子门口。 同样是独门独户,沈誉家是别墅,这里只能叫别野。 院子一边隔出一小块菜园,另一边则是水泥地,几个中年男女围坐在一起聊天晒太阳,中间还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引擎轰轰作响,很难不引起注意。 老太太颤颤巍巍起身,她腿脚不便,精神还算矍铄,看到来人,脸上沟壑笑得更深:“澈澈回来啦?” 程澈只好暂停去后备箱提礼盒的动作,迎过去扶住她:“奶奶。” “哎、哎,”奶奶拍着他的手背,抻长脖子又去招呼自己儿子儿媳,结果发现程澈一家三口还带来了一个没见过的人,“这位是?” 程澈想了想:“他是……” “助理,”沈誉接过话茬,“我是程老师的助理。” 沈誉本意是不想刺激老太太,但介于他们在床上说过的那些玩笑话,程澈愣了一秒才复述道:“对,他是我助理。” “助理啊,”奶奶睁大眼睛端详沈誉,“助理也长这么俊啊?” 沈誉笑嘻嘻:“没有没有,我比程老师差远了,奶奶。” 他蓄意妄自菲薄,老太太倒很受用,笑容满面地夸他:“差不多差不多。” 两人左右护法似的陪着老太太进院,老太太突然“哎呀”一声,扭头对沈誉道:“今天除夕,你不用回家过年吗?” 随即又偏到另一边,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过年过节的也不给人放假?” 该放假的人早就放假了,程澈冤屈地背了个黑心的锅,示意沈誉解释,反正他惯会跑火车。 沈誉胡说八道是天赋,不用过脑子,张嘴就来:“奶奶,我们节假日三倍工资呢,我就想趁着没成家多攒点钱,放不放假的不重要。” “这样啊,”老太太被说服了,“澈啊,工资可不能拖,别让人家白辛苦了。” 辛苦什么啊? 程澈无奈,乖乖说好。 老太太又问沈誉:“你多大了?” 沈誉:“刚过28岁生日。” “也不小了,是可以成家了,”一说到这种保媒拉纤的话题,老太太相当有劲,“有合适的女孩子吗?” “啊。”沈誉模棱两可。 老太太当他没有:“同乡就有几个小姑娘,也是在外面上班,工作都蛮好的,年龄也对得上……” “奶奶,”程澈打断她,“他有对象。” 老太太话音一顿,确认道:“有对象啦?” 沈誉越过奶奶去看程澈:“快结婚了。” “结婚好,结婚好,”老太太眯缝着眼,似乎也被染上了喜气,“澈澈,你做老板,人家结婚你也要张罗帮忙、出钱出力的,不要让人寒心。” 何止帮忙,没有他这婚也结不成啊。 程澈:“嗯。” 沈誉帮腔:“奶奶,程老师可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了,您就别操这心了。” 老太太慢悠悠坐回藤椅:“好好好,虽然是澈澈管着你,但你岁数毕竟比我们家澈澈大些,也不用全听他的,他有做的不对的,你多担待。” “……”程澈扶额。 沈誉笑:“他担待我。” 程澈从沈誉手上接过一半东西,拎到室内。 沙发上东倒西歪瘫了一片未成年,刷视频的刷视频,打游戏的打游戏。 见有人进门,纷纷抬头,懒懒散散地招呼道:“表叔。” 因为年年碰面,他们对这个明星表叔倒不是特别热情。 等后面的沈誉钻出来,众人才是一愣:“表……婶?” 这个年纪的孩子人均重度冲浪选手,不像老太太那么好糊弄。 程澈指了指外面,做了个嘘的手势,算是替沈誉认了这个称呼。 大家会意噤声。 大概是要准备年夜饭了,三四个中年人把椅子搬进屋里,看到这帮学生聚众玩手机就气不打一处来。 “整天净知道抱着手机,也不晓得干正事。山上有冬笋,你们下午去挖点来,晚上炒菜吃。” 程澈和沈誉不是学生,原本不在“你们”这个范围之内。但沈誉从小到大没什么亲近自然的机会,对挖冬笋这种活动很有兴趣,也自发加入。 不过挖冬笋得先上山。 农村的山都是土生土长,杂草丛生,没有城市的人造山那么好爬,唯一一条能落脚的路还是前人踩出来的。 程澈和沈誉扛了两把锄头在前方带队。眼见要翻越一个陡坡,沈誉伸手:“要我拉你一把吗?” 程澈没理他:“这里我比你熟。” 沈誉从善如流道:“那你拉我一把。” 程澈那几个便宜侄子侄女大都是城里长大的,没怎么去过野外,体质也偏弱,跟在后面气喘吁吁道:“表叔,也拉我一把啊。” 这里没有需要避着的老太太,沈誉可以大展拳脚。 “表叔当然只牵表婶,”他扯过程澈的手腕,对底下人说,“你们自己上来。” 第64章 话虽如此,最后,唯二两个成年人还是尽职尽责地将小孩们安全护送下来了。 由于没人会找冬笋,他们的劳动成果连炒成一盘菜都不够。 一行人提着空空的篮子,踩着一脚泥巴回来,桌上已经升腾着年夜饭的热气。 程家人丁兴旺,一大家子人足足分了两桌,程澈和沈誉自然坐到小孩那桌。 大人那边一口酒喝半天,东拉西扯地散不了席。小孩们迫不及待要去放烟花,早早消灭完桌上的饭菜,去门口蹲着了。 第74章 沈誉像散财童子一样给每个小辈发了红包,然后趁着他们数钱的工夫,抢劫了一堆烟花过来,大到冲天炮,小到窜地鼠,装了满满一袋。 受害者们气得直叫唤:“表叔,你管管他!” 程澈张张嘴,刚想主持公道,就被沈誉拽住手腕,拉着跑了起来。 这一片不在禁燃禁放的区域内,因此天色一沉,便陆续有人在房前屋后点起爆竹。 两人跑了一路,处处都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大大小小的烟花在四面八方炸开,把没有路灯的村道照得亮堂堂。 一直跑到一处空地,沈誉将袋子扔在地上,蹲下身在里面翻翻找找,半晌忽然道:“坏了!忘了顺一个打火机。” “让你欺负小孩。”程澈站在旁边冷眼看他发愁。 沈誉理直气壮:“我给他们留了的。” 在寒风中吹了一分钟,程澈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抛给沈誉。 沈誉伸手接住:“这下你可成共犯了。” “那怎么办?”程澈笑了笑,不远处有烟花升起,给他的脸蒙上一层璀璨的滤镜,“把我抓起来?” 沈誉跟着笑了一会儿,站起来手臂用力箍紧他:“抓住了。” 沈誉犯罪数额巨大,搜刮来的烟花放了一个小时才放完。 最大的那箱七彩祥云被剩到了最后。 一串串光束嗖的一下发射出去,在头顶裂成朵朵斑斓,又化成星星坠落而下。 漫天落星之中,是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沈誉扭头,刚好对上程澈的视线。 “新年快乐。” / 新年新气象。 年后,程澈进了新组,沈誉也着手给考拉文化拓展业务。 《惊昼》被火龙果视频作为重点剧目,定档四月播出,同时上星两个卫视联播。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一件事。 林建忠是夏天出狱的。 吴闻雪陪沈誉在车里盯梢:“你确定他会来吗?” “不来就算了呗,”沈誉把椅背打下去,躺着玩手机,“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这么洒脱啊,”吴闻雪说,“不会偷偷回家哭吧。” 沈誉瞪她:“管好你自己,我哭了也有人安慰。” 吴闻雪放声大笑,沈誉无语地看了她几秒,敲敲车窗:“别笑了,好像出来了。” 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林建忠在狱警的陪同下,离开了这个巨大的牢笼。 他比沈誉记忆中老了很多,两颊凹进去,眼袋垂在脸上。 林建忠往外走的时候,对面有辆车熄了火,驾驶座下来一个人。 沈誉睁大眼睛,而后才发现,并不是林博锐,而是一个中年女人。 “是他妈,”吴闻雪解说道,“我看他不会来了。” “那走呗,”沈誉无所谓地说,“今天又让你蹭到一餐饭。” 吴闻雪冷笑:“是澈澈邀请我去吃的,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他邀请你去吃,请问是谁做的?” 吴闻雪耸肩:“不是你自己非要做吗?我还不稀得吃呢,澈澈做的比你好吃多了。” 沈誉反驳:“他要出镜的,油烟伤皮肤你知不知道……” “等下,”吴闻雪迟迟没发动车子,“他们怎么不走啊?” 狱警都进去了,林建忠和他妻子还在监狱门口驻足。 大热天的,顶着烈日,林建忠总不会是想和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合影留念吧。 沈誉转过脸去瞥吴闻雪,眼神里写了两个字,有戏。 果然,片刻等待后,一辆出租车急停在林建忠二人面前。 一个又黑又瘦的男子从后排钻出来。 沈誉拉开车门:“我去去就回。” 林家三人碰上头,正准备上车,沈誉只好快步上前,喊了一声:“林叔叔。” 几人齐齐回头。 在这种场合看到沈誉,林建忠有些尴尬。他们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和蔼长辈和调皮晚辈的关系,非要装成一点恩怨也没有,明显不太现实。 还是林夫人主动道:“是小誉啊。” 沈誉点头:“阿姨好。” 于是林建忠也很滞后地从喉咙里哼了两声。 林夫人又说:“小誉还特意过来。” “还好,”沈誉挠挠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林夫人微微扬唇,笑得很得体:“你和博锐也几年没见了吧。” 沈誉“啊”了一声:“毕竟他在非洲。” 林博锐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林夫人拍了拍他:“你们好朋友叙叙旧吧,家里都打理好了。” 沉默须臾,林博锐道:“我东西还在酒店。” “也不着急吧,”沈誉说,“吴闻雪也来了,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送你去拿。” 沈誉都递了台阶,林博锐就坡下驴:“哦,那行。” 吴闻雪开车载着两个大男人,往城区行驶。 虽然林博锐有段时间没回京市,但凭借之前的印象,还是觉得线路有点奇怪。 “这是去哪儿?” 沈誉:“我家。” 林博锐知道的沈家并不是这个方向,搬家了?还是沈誉自己独居了? 抵达小区,进了电梯,林博锐才将心中疑惑问出来:“这是你的房子?” “不是,”沈誉轻描淡写道,“我男朋友的。” 他态度随意,林博锐却吓了一跳:“啊?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你是在国外太久听不懂中国话吗?”沈誉耐心地搜罗词汇为他解释,“我男朋友,恋人,对象,配偶,伴侣,能理解吗?” “能理解,”林博锐呆呆地说,“不对,我不理解。” 吴闻雪嘲笑道:“非洲是上不了中国的网吗?” “等会儿,”林博锐消化半天,“沈公子,你搞同性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没有。”沈誉否认。 林博锐松了口气。 沈誉:“可能也就几亿人知道吧。” 林博锐:…… 沈誉驾轻就熟地按指纹开门,玄关处已经放了三双拖鞋。 隐隐约约能看到程澈在厨房走动的身影。 沈誉也没什么顾忌,一边换鞋一边冲那边叫道:“宝贝——” 林博锐抖了抖鸡皮疙瘩:“有点恶寒。” 吴闻雪同情道:“习惯就好。” 沈誉趿着拖鞋踢踢踏踏跑到厨房:“我不是说等我回来吗?” 程澈切着辣椒:“先备菜比较快,节约时间。” 沈誉道:“有什么好节约的,就让他们等呗。” 吴闻雪咳了两嗓子:“我们能听到。” 沈誉喊:“听到就听到!” 林博锐想破头也想不到沈誉谈恋爱是这个样子的,按他以前的猜想,沈誉要么一辈子孤独终老,要么成为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不羁浪子。 现在这样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沈誉他……”林博锐难以启齿道,“……男朋友是哪路大神啊?” 吴闻雪白他一眼:“你认得。” “我认得?”林博锐绞尽脑汁,“老李?他弯了?” 吴闻雪呵呵笑:“你就是孺子不可教也。” 不多时,程澈被沈誉从厨房里赶出来,林博锐终于得以一睹真容。 “我靠,这不是……” 程澈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笑容:“hello,好久不见。” 在巴黎时,他和林博锐见过挺多面,但一直没熟起来,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更情真意切的话。 林博锐还陷在震惊里无法自拔。 吴闻雪啧道:“我说了你认识啊。” / 林博锐此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临时还是长期,中午吃饭,吴闻雪问:“非洲那边还要过去吗?” “已经打了申请调回来,”林博锐说,“本来也只是去做个项目,没打算一直待。” “那敢情好,”吴闻雪拍手,“以后也可以经常聚了。” 林博锐当年说的那些话,其实沈誉还记得,只是二十多岁的人还绝交来绝交去的,多幼稚的行为。如今看来,林博锐也没摆出要和他泾渭分明、恩断义绝的态度,索性一笑泯恩仇得了。 沈誉以为林博锐也会绝口不提,没想到饭吃了一半,林博锐突然叹气:“说起来挺难为情的,我当时就觉得你对程澈也太好了,心里不是个滋味。” 沈誉哭笑不得,用手指戳了两下林博锐的胸口:“你摸着你的良心,我对你不好?” “我们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你们不是刚认识么?”林博锐吃痛躲开,“我要早知道你们是那个什么,我也就不那个什么了。” 吴闻雪看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啊,沈誉,还有男人为你争风吃醋呢。” 沈誉连忙给程澈夹了一筷子菜,撇清道:“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我对你可绝无二心。” “滚啊,别污蔑我,”林博锐暴喝,“老子才不喜欢你。” 第75章 “我也不想被你喜欢,”沈誉一扔筷子,抱住程澈的左边胳膊,“宝贝喜欢我就行了。” 程澈挣了一下:“吃饭。” 沈誉搂着不放:“你还没说喜欢我。” “你先吃饭。” “你先说喜欢我。” 林博锐捂着耳朵:“我受不了了。” 吴闻雪深以为然:“我也是。” 第65章 那部年代剧拍完,程澈下一个戏要年底进组,中间有几个月的闲暇。 沈誉在手机里翻着日历:“马上要九月了。” 程澈状似无意道:“九月有什么?” 沈誉不满地反问:“你说九月有什么?” 程澈思索片刻:“金花奖?” 金花奖是国内电视剧界颇具分量的奖项,既有影响力,又有含金量。目前,今年金花奖的提名名单已经公布,《惊昼》入围了好几个大项,还挺有获奖希望的。 “……是,”沈誉也不能说不对,“除此之外呢?” “上旬有个品牌活动,月底有一场剧宣直播,好像没有别的工作了。” “……”沈誉提示,“我说的不是工作。” 程澈缓慢地眨眨眼:“那是什么?”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沈誉掰着指头开始数,“七年前的九月,我们俩认识了,一年前的九月,你同意做我男朋友。” “所以,”沈誉总结道,“九月是我们的纪念月。” 程澈张了张嘴:“哪有人过纪念月的?” 撑死也就是纪念日吧。 “我就要过。”沈誉坚持道。 程澈似乎不太在意他要怎么折腾,拿起手机自顾自刷了起来:“你金花奖之后有事吗?” 沈誉思考着他的用意:“可以没有。” 程澈“嗯”了一声。 嗯? 这就完了? 沈誉急了:“然后呢?” 总不会只是随口一问吧。 “然后啊……” 程澈说话间,沈誉手中黑屏的手机亮了起来。 程澈抬抬下巴,示意他看消息。 沈誉狐疑地点开微信,置顶显示对方发来一张图片。 戳进去,是一封英文邮件的截图。 沈誉粗略读了一遍,翻译过来的大意是:亲爱的程,感谢您预约巴黎美国教堂,很高兴您选择在此举办您的婚礼仪式,希望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时间是金花奖典礼结束后的某天。 沈誉久久不语,程澈愣了愣:“那个,没和你商量,你有事的话,现在取消也来得及。” 沈誉吸了吸鼻子,扑到程澈身上亲他:“谁说取消?下刀子我也会去的。” / 决定了要去巴黎,沈誉想起之前在法国用的那张银行卡。 回国后,那张银行卡就没再动过了。 沈誉担心银行自行给他注销了,特地登录官网看了一眼,结果不仅没注销,甚至还有很大一笔余额。 在巴黎时,这张卡的主要用途是交房租,沈誉一般不会在里面存很多钱。 这是哪来的? “见鬼了,”沈誉把页面展示给程澈,“为什么我多了这么多钱?”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但这种来源不明的财富也太令人不安了吧。 程澈倒是很淡定:“好像是我转的。” 沈誉:? 程澈报了个日期:“你查下这天的交易记录。” 沈誉照他说的翻到那个日期,的确有一笔钱入账,数额也完全一致。 “这什么钱?”沈誉皱眉,“为什么打给我?” 程澈:“房租。” 沈誉还是没懂:“啊?” “因为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具体租金,后来又莫名其妙给我付了三个月的房租,”程澈慢条斯理道,“我想还给你又联系不上你,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沈誉话赶话道:“我都付了你还给我干嘛?这么想和我一刀两断?” “……”程澈盯着他,皮笑肉不笑。 沈誉揉着鼻尖:“呃,没关系,正好要去巴黎,就当我们的结婚经费吧。” / 金花奖颁奖的日子很快到了。 典礼之前是红毯环节,以剧组为单位轮流上场。 为了营造团队感,《惊昼》剧组参加活动的女士身着有相同元素的礼服,男士则是同款不同色的西装。 程澈那套是玫瑰灰褐色,沈誉的是雾霾蓝。 当然,团队感只是对外的说辞,沈誉私下的说法是:“可以穿情侣装了。” 程澈戳破他的妄想:“那我们四个人都是情侣装。” 沈誉不听不听:“我们是情侣,我们穿的就是情侣装。” 《惊昼》剧组排序在中间,大家在酒店等了一会儿,才坐车赶往现场。 刚一踏上红毯,各路媒体记者的闪光灯和快门声就没停下来过。 一方面,沈誉和程澈在关系扑朔迷离的情况下再度合体,实在是噱头十足;另一方面,《惊昼》本身就是此次最佳电视剧的热门候选,在多个平台的投票中都位列第一。 程澈对镜头已经很习惯了,沈誉更不是会怯场的性格,两人顶着探究的目光,和剧组其他人一道签名合影,而后被主持人引导至台下接受采访。 “今天能在这里和两位见面,我也很开心,”主持人说,“想先问一下沈老师,第一次走红毯有什么感想呢?” 沈誉说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其实今天不是我第一次走红毯。” 主持人此前并没有接收到相关的情报,只能怔怔地发问:“哦?是吗?” 沈誉又道:“我之前在戛纳旅游的时候,曾经去戛纳电影节那个红毯上走过。” “……”主持人控制住表情,“哈哈,沈老师很幽默呢。” 程澈笑了一下,朝沈誉投去一个眼神。 采访还要继续,主持人说:“所以说,沈老师难道很早就有影视梦了吗?” “没有,”沈誉很不给面子地说,“只是路过。” “……”主持人握紧话筒,“嗯嗯,那么以游客身份走红毯,和以主创身份走红毯,肯定是有很大不同的吧。” “是的,”沈誉道,“过去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走上真正的红毯,希望以后有越来越多这样的机会,也希望我们的每一部作品都能得到观众朋友的认可与喜爱。” 主持人微笑着听完,心想,这人原来会说人话。 她又转向程澈,内心盼望着这一位别再给她搞幺蛾子了。 “程老师,这应该是您第一次获得提名,当时看到提名名单的时候,您是什么心情呢?” 程澈笑得四平八稳:“非常激动,首先是感谢评委组的各位老师对我的肯定,其次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各位朋友,是他们给了我被看见的机会。” 主持人:“今天有信心拿奖吗?” 程澈思忖道:“我觉得,能够在如此重要的奖项中得到提名,就已经是我职业生涯里一段难忘的经历了。特别是在候选人当中,既有我十分敬重的前辈,也有初露锋芒的后辈,无论谁拿奖,都很有说服力。有这么多优秀的演员良性竞争,我对这个行业很有信心。” 像沈誉那样天马行空乱说一通是挺吓人,但像程澈这样答得滴水不漏也相当无聊。 主持人呵呵一笑:“那先预祝我们《惊昼》剧组能在今天的颁奖礼中有所收获吧,请两位这边移步会场。” “谢谢。” 两人同步颔首,肩膀轻轻撞在一起,又很快地分开。 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晚上七点,典礼正式开始。 前面都是音乐、美术之类的技术奖,穿插一些嘉宾表演,沈誉觉得有点无聊。 他和程澈的座位不在一个区域,又不能玩手机,只能仰着脖子远远去看程澈在干嘛。 “沈总,”旁边人小声叫他,“别东张西望了,直播呢。” “哦。”沈誉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男配女配之后,就是极具关注度的最佳男主角。 沈誉紧张得手心冒汗。这个奖项竞争激烈,虽然程澈说谁得都很好,但沈誉肯定还是最希望屏幕上出现程澈的名字。 两位颁奖嘉宾缓步上台。 一番吹捧寒暄后,女嘉宾拆开密封的信函,摸出卡片看了一眼:“哦?这一位,假设我的印象没错,应该是首次提名吧?” 沈誉心脏砰砰直跳。 男嘉宾:“毕竟人家出道也才五年嘛。” 女嘉宾点头:“其实我一直有关注他,本来以为他还要再沉淀几年。” 男嘉宾笑道:“现在呢?” “现在只能祝贺他啦!” “可是我们说了半天,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诶。” “不知道吗?想必猜到了吧,让我们恭喜,”女嘉宾停顿几秒,吊足胃口,“程澈!” 思维运转迟缓,沈誉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他听见旁边的人说:“沈总,这下不用东张西望了。” 第76章 程澈步伐稳健地登上领奖台,从颁奖人手里接过奖杯。 按流程,他要发表感言。 嘉宾将立式话筒让给他,程澈道了声谢,不紧不慢道:“今天能站在这里,我很荣幸,也很惶恐。就像刚才说的,我接触影视艺术的时间很短,和在座的各位前辈相比,还有很多不足,因此,对我而言,这个奖杯不仅是一份鼓励,更是一种鞭策。” “能拿到这个奖项,首先要感谢原著作者,塑造出这么成功的一个角色,其次要感谢导演和编剧在拍摄过程中对我的悉心指导,然后也要感谢自我出道以来,所有帮助过我的工作人员,特别是我的经纪人和助理,是他们让我一点点进步、一步步攀高。” “最后的最后,我还想感谢一个人,上台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怎么介绍他,《惊昼》项目制片人?考拉文化董事长?想来想去,好像也不需要那么麻烦。” “所以,谢谢你,我的爱人,沈誉。” 全场哗然。 作为一场盛会,金花奖颁奖典礼同时在多个网站直播,程澈讲话的声音和画面也毫无意外地通过大屏小屏实时放送了出去。 各个社交平台几乎被刷爆,有夸他真诚勇敢的,也有骂他疯子博眼球的。 不过反正程澈看不到,他说完,就捧着奖杯神情自若地下了台。 沈誉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目光追随程澈回到座位,转过头发现旁边那位正冲他竖大拇指:“你可以随便东张西望了。” 颁奖礼不会为程澈的爆炸性发言而终止。 最佳女演员、最佳编剧、最佳导演相继登台,紧接着就是最为重磅的最佳电视剧。 颁奖嘉宾对着写有剧名的卡片挑眉:“哇哦,半个小时以前,我会认为这是一个有点无趣的答案,但是现在,似乎变有趣了。” “那么直接公布吧,最佳电视剧,《惊昼》!有请主创上台领奖!” 聚光灯应景地打在沈誉脸上。 他站起来,走到之前程澈站过的地方,念事先准备的腹稿:“导演在国外拍戏,委托我代为领奖。虽然领奖的是我,但实际上,这个荣誉是属于《惊昼》剧组的,属于曾参与过这个项目的每一个人。我就不在此一一感谢了,有什么事庆功宴上说吧。” “这是我第一次担任制片人,在此之前我对娱乐行业的认识很浅薄,可以说完全是从零开始,能有现在的成绩,离不开大家的包容和支持。《惊昼》是起点,但绝不会是终点,今后,我们也会努力为大家带来更多有质量的文化产品。” 腹稿用完,只能临场发挥。 “最后,还要恭喜一下程老师斩获最佳男主角。他说他很惶恐,我也不便评价,不过我想告诉他,他会是我过去乃至未来人生的最佳男主角,这一点,实至名归。” -正文完- 第66章 翌日,程澈和沈誉搭上了前往巴黎的飞机。 前一天的行为虽然轰动了点,但说到底也就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再加上杨一冉公关迅速跟上,合作方那边也早早通过气,负面影响基本被降到可控范围之内。 当然,两个公司和程澈本人的微博账号底下还是乱七八糟,不过起码在这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当中,他们是看不到了。 沈誉吃完午饭就开始犯困,离落地还早,他干脆放下靠背睡觉。 由于他们正逆着地球自转飞行,沈誉醒来时,天依然亮着。 程澈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平光镜歪歪地挂在耳朵上,在太阳穴压出一道印子。 沈誉本来想伸手帮他把眼镜摘下来,但又觉得他这个乱糟糟的样子很可爱,于是缩回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将摄像头凑了过去。 他没开闪光灯也没发出声音,只是程澈睡眠太轻,一有人接近就心灵感应一般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刚刚睡醒,程澈的眼神还不甚清明,他迷迷瞪瞪地说:“你在干嘛?” 沈誉毫不心虚地收手:“在飞机上偶遇新晋金花奖视帝,有点激动。” “哦,”程澈笑了起来,“那你要合影吗?” “哇塞,真的吗?”沈誉赶紧把脸贴上去,“程老师人太好了吧!” 程澈已经习惯了沈誉的随地大小演:“你去和主办方申诉一下,最佳男主角颁错人了,应该颁给你。” 沈誉戳了几下快门键,将手机一扔,拉起毯子蒙住两人的脑袋,在单独隔出的黑暗中和程澈接吻:“你颁的比较有含金量。” 下飞机重新联上网,程澈打开微博看了一眼,有转粉的有脱粉的,有祝福的有辱骂的,如果只是在他的微博下面倒没什么,然而就连舒寻梦、谭乐这些和他合作过或者关系好的艺人的评论区都遭了殃。 程澈皱眉,捏了捏沈誉的手指:“照片发我吧。” “嗯?”沈誉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他说的将合照转了过去。 程澈下载原图,然后像平时分享自拍一样,发在了微博上,一方面是为了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这边,另一方面也的确应该在平台上正式地官宣一次。 沈誉支着下巴:“要不我也注册个微博来挨骂吧。” 随着公司事务日益增多,“考拉文化”的账号权限早就交给工作人员了,这么久以来,沈誉还没开通个人账号。 程澈:…… 几分钟后,那张合照的转发区出现了一句不起眼的文字。 【@沈誉怎么被占用了:我和我的男主角】 / 毕竟巴黎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婚礼之前,两个人先故地重游了几天。 过去两人合租的那套公寓如今住进了新的租客,是一对留学生情侣。 对于下个楼就能看见本国明星这件事,他们也万分惊讶。 女生急着上楼拿拍立得,让男朋友千万别把这两人放跑了。 男生有些尴尬,他双拳难敌四手,别人要走他要管不了啊。他只好挠着后脑勺,生硬搭话:“你们是来工作的吗?” 好在对方也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程澈简短回他:“不是。” “噢噢。”男生噤了声。他虽然对娱乐圈不了解,但也知道私人行程不适合多问。 他不打听,架不住有些人非要主动告诉他。 沈誉:“我们来度蜜月的。” 男生:…… 程澈视线扫过沈誉,很浅地笑了一下。 女生抱着拍立得以最快速度冲下来,见三人还在原地,才放缓脚步松懈了一些。 一般来说,粉丝都是想和程澈合影。沈誉自觉去接拍立得:“我来拍吧。” “那个,”女生抓着拍立得没放手,“沈总也一起吧。” 沈誉受宠若惊:“我一起吗?” 女生点头:“我请邻居帮忙拍。” 几分钟后,那栋屹立多年的奥斯曼建筑前,四个中国人的身影被记录下来。 等显影的时间里,女生请程澈在相纸背面签名。 程澈在“to”后头写下那对情侣的名字,想了想又落笔。 【祝生活顺利、爱情美满】 / 婚礼仪式只有两个人参加。 没有观众,也没有摄影师。 偌大的教堂安静而空旷,新人伴着管风琴奏响的音乐入场,头上是高高的拱顶,通往圣坛的道路不到一百米,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牧师祷告过后,带领宣誓,指引他们点燃象征两人合为一体的同心烛。 流程很简单,满打满算不过半个小时。 最后,牧师将签有两人名字的婚礼祝福证书交到他们手里。沈誉珍而重之地收好,说要裱起来挂在家里。 程澈道:“这就是一张纸,又不是结婚证。” 沈誉笑:“你这么想和我领结婚证啊?” 程澈撇过头没理他。 沈誉自顾自地说:“没关系啊,结婚证也就是多了一层法律约束,但是我爱你又不是因为法律规定才爱你,所以不需要那种东西也可以。” 程澈想,他对沈誉这些信手拈来的情话应该已经免疫了,但脸却不受控地热了起来。明明站在圣坛前面山盟海誓的时候,他都没什么情绪波动。 “嗯,”程澈轻声说,“我知道。” 沈誉思考了一会儿:“虽然打不了证,婚宴还是要办的,份子钱不能让他们赖掉了。” 程澈:…… 说是婚宴,其实也就是在“嘉宴”开了间包厢请大家吃饭。 拢共十几二十个人,沈誉逐个电话通知到位,并再三强调要记得随份子,越多越好。 虽然很多人在电话里唾骂了他一顿,但真正到了那天,朋友们不仅包了大红包,还额外送了新婚礼物。 沈誉嘴上说破费了不好意思,手上却将车钥匙塞给服务员,让他们赶快把礼物搬进车里。 因为本质是朋友聚餐,氛围挺轻松,也没有谁抓着谁灌酒,吃到后来,人群自动分为两波。 第77章 一波在听林博锐非洲生活的单口相声,一波在畅聊圈内各种匪夷所思的八卦。 除了上首的三个人。 沈誉往前倾一点身子,和杨一冉碰杯:“杨总,有跳槽意向吗?” 杨一冉没有当即否决,问他:“职务?” “副总裁。” 杨一冉不置可否:“开多少?” “底薪加分红,一年至少这个数吧。”沈誉张开手掌,比了个五。 程澈斜眼瞄他:“我刚续约你就要把我经纪人撬走?” 杨一冉笑着哼了声:“你现在有我没我都一样吧,还愁资源吗?” 沈誉听这意思像是有戏:“什么时候来上班?” “沈总,我快四十了,不是刚进社会,你以为你随便画个饼我就要感恩戴德地陪你奋斗?”杨一冉抿了口杯中酒。 程澈:“确实要深思熟虑。” 沈誉胳膊肘搭在程澈肩膀上:“程总你怎么这样?我们考拉文化虽然现在风雨飘摇,但是未来可期啊,你也不多宣传一下自己的公司。” 程澈把他的胳膊拿下来:“我的公司是山竹娱乐。” 杨一冉拍了拍沈誉:“既然未来可期,那就等未来再说吧。” / 晚上代驾开车回家,两个喝得半醉的人把礼物费劲地抱上楼,坐在客厅地板上一份一份拆开。 有吃的,有潮玩,有装饰品,有自己设计的潮牌服饰,甚至还有一个情趣玩具。 程澈满头黑线地将玩具装回去,沈誉倒是饶有兴致地说要试,然后被程澈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 拆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颇具古意的长条锦盒,看着像字画。 今天到场的人里,谁有这么高雅的文化品味? 两人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人选,思考无果,索性打开盒子,把里头的东西取了出来。 果不其然,是一副装帧好的卷轴。 程澈将卷轴小心翼翼地置于地板上,一点一点铺开,上面的字也随之展现在眼前。 行书竖排的四个大字,运笔凝练、力道遒劲,内容也很有高度。 【大展鸿图】 落款是沈怀松。 程澈一喝酒,思维运转就变得迟缓:“沈怀松是谁?” 沈誉无语地笑了出来:“我爸。” 这事大概率是付昆办的。 沈誉摸出手机打算问问付昆怎么回事,却发现付昆的微信已经发过来了。 【付昆:沈总,老沈总之前托我把他的书法作品带给你,我今天放在礼物里了,忘记告诉你】 【付昆:老沈总说,这是给程先生准备的贺礼,祝贺他拿到金花奖】 【付昆:老沈总还说,希望你在事业上不要太丢人现眼,早日迎头赶上,和程先生共同进步】 【付昆:转述完毕】 沈誉:…… 他扑到程澈身上,把脑袋往对方怀里钻:“宝贝,我是不是很丢人现眼?” “没有啊。”淡淡的酒味混在一起,程澈摸了摸沈誉的头发。 沈誉又嚎:“我是不是配不上你?” “谁说了?” “网上很多人也不看好我们。” “……”程澈无奈,“那你就别看那些。” 沈誉哼唧:“可是你也没说过喜欢我。” 程澈嚅动嘴唇,小声道:“我说不出口。” 沈誉:“那你就证明。” “还要怎么证明啊?” 沈誉视线投向被丢在一边的小玩具:“用那个证明。” 程澈:? 沈誉在程澈怀里拱来拱去:“可不可以啊?可不可以啊?可不可以啊?” 程澈想让沈誉适可而止,但是说出口的却是:“好吧。” 第67章 【标题: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再理想的爱情也有回归现实那一天】 【正文:晚上散步,居然在街上偶遇考拉文化老板沈誉,手里还牵着一个戴帽子的小男孩,都说沈誉和他老婆是模范夫夫,可惜结局还是出轨。情比金坚又如何,终究抵不过年轻貌美啊,别说我造谣,证据在此[图片][图片][图片]】 【什么爱不爱的,男人就是喜新厌旧】 【各玩各的罢了,说不定程澈也出轨】 【……不是,你们在这说的头头是道,能不能先张大眼睛看看,照片里这不就是他老婆吗】 【老誉好冤啊,人牵一下自己对象,出的哪门子轨】 【他老婆不是和他差不多大吗,虽然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但这男生看上去就二十出头吧】 【沈总这看着不也就三十左右的样子,怪他老婆太显小了】 【老澈是转幕后了不是死了,这才多久啊,已经没人认得他了吗】 【一年多没出现,老澈越活越年轻了。我还怕他不拍戏以后被老公拿捏,居然这么滋润,白担心了】 【热知识:考拉文化的股份大头都在老澈手里,他老公给他打工还差不多】 / “咚”的一下,沈誉把手机重重放在桌面上,直勾勾盯着餐桌对面的程澈。 有这么夸张吗?为什么说得像他在老牛吃嫩草一样?害得他都容貌焦虑了。 明明早上刚照过镜子,不仅很帅,还有独属于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 只不过,都用同样的护肤品,为什么程澈看起来就是比他年轻啊? 程澈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有事吗?” 沈誉问:“我老么?” “……”程澈低头吃早饭,“神经病。” 沈誉很不服:“起码我宝刀未老吧。” 程澈耳尖一红:“昨天不是试过了?” 沈誉瞬间消气,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笑意。 “别笑了,快吃吧,待会儿还要去你哥家。”程澈无奈道。 十年间,沈誉父母相继过世,沈誉在世上的血缘至亲只剩下沈嵘。 说来也怪,父母在世时,两兄弟不说剑拔弩张,关系也绝对不算融洽。这几年,两人反倒走动勤了。 沈嵘四十二岁那年铁树开花,和一家合作企业的女高管看对眼了。二人迅速步入婚姻殿堂,次年就添了一对龙凤胎。 如今,两个小孩已经六岁了。 进到沈嵘家,程澈一如往常,向沈嵘以及他妻子问了声好,而后提着新买的玩具上了楼。 二楼的公共区域原先是个小客厅,孩子出生后,便隔出来作为他们的游戏房。 兄妹俩正在里面搭积木,一见程澈,立马蹦蹦跳跳迎上来:“小叔叔带了什么?” 程澈将盒子里的东西拆出来,一一摆在地毯上,拼成了一个小小的仿真收银台。 “好像上次是妹妹说想要。”程澈道。 “哇,”妹妹抓着程澈的袖子,扬起一个甜甜的笑脸,“谢谢小叔叔。” 程澈拍拍她的头顶:“不客气。” “这有什么好玩的,”哥哥嗤之以鼻,“你以后要当收银员吗?” 程澈偏头看他:“哥哥以后想当什么呢?” 哥哥掰着指头:“我要当医生、科学家、宇航员,或者和爸爸、叔叔那样当大老板,嗯……和小叔叔这样当大明星也可以。” “好啊,祝你成功,”程澈道,“不过收银员也很好,想当收银员也没有错。” 哥哥“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当收银员。” 他说得坚决,结果没一会儿就为了谁当收银员和妹妹吵得脸红脖子粗。 “这次是我当收银员,你已经当过一遍了。” “你自己说你不当的,你只能当顾客。” “按顺序是我当收银员。” “哪来的顺序,我根本没说轮流!” “这样吧,”程澈抬手挡在两个人中间,“你们都是收银员,我当顾客,现在你们是同事了,要和谐相处,好不好?” 兄妹俩撇撇嘴,很不愉快地握手言和。 楼下,沈誉一边和沈嵘夫妻谈天说地,一边眼神不住地往上飘。 沈嵘嘲笑他:“差不多得了,在自己家没看够?要来我家看?” 沈誉咳了一声,面不改色收回目光。 沈嵘道:“你跟程澈说一下,下次来别给他们带东西了。” 沈誉大手一挥:“不差这点钱。” “不是钱的问题,”沈嵘手指点着沙发,“不能太惯着孩子。” 沈嵘妻子叹气:“人家程先生也是一片好心。” “我知道,”沈嵘严肃道,“但是不能让小孩认为他想要的东西得来太轻易,需要给他们制定奖惩机制,达到绩效才有奖励。” “……”沈誉对沈嵘的教育理念不敢苟同,“他们才六岁。” 沈嵘:“六岁正是培养习惯的年纪,等到十六岁岂不是晚了。” 沈誉无话可说,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他嫂子。 时至中午,阿姨从厨房出来:“午饭好了。” 沈嵘颔首:“好。” “少爷小姐还在楼上?”阿姨往楼梯方向走,“我去叫。” 第78章 沈誉站起来:“我去吧。” 两个小收银员正干得不亦乐乎,听到要吃饭,不情不愿放下扫码机。 沈誉和程澈一人牵一个,带着他们下楼。 妹妹突然问:“叔叔,小叔叔,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弟弟妹妹陪我们玩?” 天真的人最容易问出尖锐的问题,沈誉闻言一下愣住了。 程澈却相当冷静,轻声细语地说:“不行哦。” 妹妹失望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程澈温柔地告诉她,“等你们以后上了生理卫生课就知道了。” / 饭后,两人又在沈嵘家待了一会儿才告辞。 上了车,沈誉没有立即发动引擎,反而很是忧虑地问程澈:“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小孩,你会不会觉得遗憾啊?” “……”程澈简直哭笑不得,“你人到中年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就是刚好想到。”沈誉说。 程澈没说话,倾身凑近驾驶位,扯过沈誉的衣领和他接吻。 他亲得投入,沈誉却忽然搡了两下他的肩膀,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这很反常。 放在以前,沈誉不黏着他就不错了,怎么会在亲热时拒绝他? 程澈不明所以地睁开眼,而后就见沈誉朝着他身后挤眉弄眼。 他循着沈誉的暗示扭过头。窗外,沈嵘妻子表情窘迫地看着他们,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沈誉摸了摸鼻尖,拼命抿住笑容,摇下车窗问:“嫂子,怎么了?” “那个,”沈嵘妻子举起一支手机,“沈誉,这是你的手机吧,落在沙发了,我给你拿过来。” 程澈有点尴尬,还没离开别人家里就干这种事,显得多急不可耐似的。但他离得近,只能目光闪烁地帮沈誉接过手机:“谢谢嫂子。” 有了这个插曲,两人没再久留。 车子驶出沈嵘家,沈誉还执着于他那个问题:“你没回答我会不会。” 程澈目视前方:“我不喜欢小孩,我只喜欢你,满意了吗?” “是吗?”沈誉酸溜溜道,“我看你和他们玩得挺开心的。” 程澈没想到他连小孩的醋都要吃:“因为那是你侄子侄女。” 原来是爱屋及乌呀。 沈誉压了下嘴角:“这样啊,你真没觉得我耽误你了?” 程澈调整座椅往后躺:“你已经耽误了。” “啊,”沈誉张张嘴,“那怎么办?” 程澈伸了个懒腰:“罚你和我合葬吧。” 沈誉欣然接受了他的惩罚:“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途经岔路,沈誉没有开往回家的方向。 程澈困惑:“去哪儿?” 沈誉打着方向盘:“超市,今天没叫人送菜,晚上做饭没菜了。” “我来做吧,”程澈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 沈誉从后视镜里看他:“现在嫌弃了?我第一次做的时候你还夸好吃呢。” “那是客套,我们那个时候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说难吃的程度吧。” “是吗?”沈誉有自己的理解,“难道不是因为你暗恋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程澈淡淡道:“你再说一遍。” 沈誉从善如流地改口:“我暗恋你,我暗恋你行了吧。” 程澈斜他:“什么态度?” “不是啊,”沈誉认真道,“我后来想过了,我应该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程澈:? 沈誉陷入回忆:“其实在你和我搭讪之前,我就看到你了,广场上那么多人,我还能注意到你,这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随你吧。” 两个年近四十的人,还要在这里争论是谁先喜欢谁的,是不是太蠢了一点? / 拎着两袋菜出电梯,沈誉习惯性去摁密码锁,程澈警觉道:“等会儿。” “怎么了?”沈誉停下动作。 程澈指了指地上。 沈誉顺着望过去,哪怕他神经再大条,也能发现进门处多了两双陌生的鞋。 “歹徒?”沈誉小声推测,说完又自己否定了,“不会吧,进门还脱鞋,也太松弛了。” 程澈摸出手机确认:“家政和物业都没给我发消息。” “总不能一直守在外面吧,”沈誉把菜递给程澈,空着手开门,“我先进去探探路,你等着。” 程澈拽着沈誉的左手,脑子里不由自主构思起了逃跑路线,却猝不及防听见一声:“爸、妈。” 下一秒,沈誉扭头,冲他眨眼:“你爸妈。” “……”程澈提菜进屋。客厅里,程主任和周女士乐呵呵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程澈有点无福消受:“你们过来怎么不打个招呼?” 周女士摆手:“就来看看你们,没什么好打的吧。” “我去接你们啊。”程澈道。 周女士大为体贴:“你忙你的就行,我们还没老到走不动路,机场过来方便得很。” 人都已经到了,再说什么也多余。程澈把菜放到厨房,沈誉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还是我做饭吧,”沈誉解开袋子,把蔬菜扔进水池,“免得你爸妈以为我在家欺负你。” 程澈控诉道:“你本来就欺负我了。” 沈誉满脸震惊:“你别胡说八道啊。” 程澈举证:“你昨晚还不让我射。” “……”沈誉连忙瞥了眼客厅,“你要不再大点声呢?” 程澈倒也没有这种癖好,于是皱皱鼻子闭上嘴洗菜,没洗一会儿就被沈誉赶出厨房陪两位老人聊天。 电视里正播放着程澈担纲监制的电视剧,周女士看得津津有味,一直追问后面的情节发展。 程澈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偶尔转头瞥向厨房的方向,总能对上沈誉投来的眼神。 他笑了一下,收回视线。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派温馨的暖黄。 切菜声、交谈声、电视声交织在一处,一点点积累成微不足道的幸福,在这无数日子里最普通的一天。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