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攻伪装指南[快穿]》


 第1章

    《主角攻伪装指南[快穿]》作者：brcs【完结】
    文案:
    沈聿被碰瓷了，成了净化组唯二的员工，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净化自己被污染的根茎。
    在被世界恶意污染的世界里，他成了光环破碎的主角攻，他需要重回巅峰，夺回主角本该拥有的一切。
    【任务一：纠正世界轨迹；任务二：抹杀世界恶意，净化世界。】
    校园世界：
    荣获班级年级倒数第一，阴郁讨人厌的学渣上一秒还在睡懒觉，下一秒奋起读书，众目睽睽下夺回第一。
    那个据说淡漠疏离的霸总把他带回家，每日接送上下学，不仅深夜1v1教题，还有各种花式早餐。
    某日，沈聿终于拦住他，直白地问出来，“你在等我毕业吗？”
    修仙世界：
    灵根全废的废物站在火海中，在一片唾骂嫌恶中，沉默寡言的弃子摇身一变，成了宗门世家讨好的天才炼丹师。
    那个严厉的养父却是换了身份，成了无名散修跟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还将珍藏多年的灵剑相赠。
    沈聿不解其意，直到将人掳到了仙山，戳穿他，“你还想当我的什么？”
    abo星际世界：
    被认定叛变的联邦少将失踪了，追杀令贴满大街小巷，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处决，沈聿也在等，他正睁开眼，被关在了一个密室。
    刺眼的白光、柔软的大床，还有鼻尖萦绕的消毒水气味，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哥未过门的未婚夫。
    “外面很危险，你乖乖待在这里。”
    之后末世、古代、娱乐圈……
    沈聿将一个个世界恶意抹杀，唯有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方能收敛身上的狠戾。
    他听到那个人说——
    “净化世界，就是净化你自己。”
    “我一直在观察你，从你降世起，我就一直在等你。”
    阅读指南：
    1.主攻快穿1v1超甜超爽，后期互宠。
    2.婉拒极端攻控受控，感情是循序渐进的。
    3.段评已开，点小星星即可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天作之合 系统 甜文 快穿 未来架空
    主角视角：沈聿 温珣 配角：位面六 位面五 位面四 位面三 位面二 位面一
    一句话简介：大佬拯救全世界
    立意：积极向上
    第1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
    【震惊！年薪百万，福利逆天，本界净化组限量招募！】
    【免费系统大豪宅，拎包入住，功能齐全，暖心系统贴身服务！】
    【定制版传送通道，让你出行风光无限，直达人生巅峰！】
    【你是否才华横溢，能通晓古今，你是否敢于挑战，有改变世界的决心？还在等什么，加入净化组，让我们一起创造奇迹！】
    【犹豫阻挡你的传奇人生，本界无敌全能王，非你莫属，呼呼呼，好累…】
    沈聿从一片荒芜中醒来，横冲直撞的黑气交织在一起，耳边还有个聒噪的小东西。
    本界、系统、钱…
    世界树创造万千小世界，其所在的世界凌驾于一切之上，称为“本界”，系统带着宿主维护万千小世界，回馈世界树。
    模糊的概念在脑海中逐渐清晰，沈聿忍着浑身撕裂的疼痛爬起来，伸手撕破了层层黑雾。
    荒凉的大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枯树，凸起的根茎爬出了地面，一点点吸收着周围的黑气，直至自己也变得漆黑。
    但吸收的这些黑气不过九牛一毛，很快，枯树再一次被黑气笼罩。
    沈聿低下头，看着呈现灰色的手臂，眼里划过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又像是全然不在乎。
    【你是。】沈聿终于肯开口了。
    系统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我是净化组系统888，滴，绑定成功，欢迎宿主加入净化组！】
    【…好吧。】
    ……
    粘稠的、带着腥臭味的液体滴在后颈，沈聿从昏睡状态中惊醒，贴着后脑的右手往下，摸到了那些东西，黏糊糊地缠在了五指上。
    窗外的太阳有些刺眼，坐在他身边模糊的身影却是不真切，那人的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啪——”
    断开半截的粉笔头从讲台那飞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准确无误地砸在沈聿额头上，在那留了个红印。
    “沈聿，上课不认真听讲，站到教室后排去！”
    沈聿被同桌一把拉起，“快点，老师让你到后面去。”
    ”嗯？”沈聿茫然地眨眨眼，被迫塞了一大本书。
    但他还是很听话地走出位置，虚浮的脚步慢吞吞地往后移去。
    教室后门没关，偶尔吹进的凉风驱散了闷热的气息，沈聿挪到门边，眼前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下一秒，世界剧情挤进了他的脑子里。
    本世界主角攻叫沈聿，三岁时父母离异，由瞎了眼的奶奶抚养，可在他七岁时，他的奶奶去世了，无人在意的主角攻被送到了福利院。
    身世凄惨的主角攻并没有被这些磨难打败，他阳光开朗、乐观向上，以优异的成绩进了一中。
    在原定的世界轨迹里，主角攻会保留着这份优秀，遇见爱人，保送名牌大学，开公司，走上人生巅峰。
    但世界恶意的出现，击垮了这个天之骄子，在高二时，主角攻的成绩一落千丈，没进名牌大学，也没开公司，逐渐泯然众人，最后在二十八岁时，死于一场车祸。
    【净化组系统888发布任务：任务一，纠正世界轨迹；任务二，抹杀世界恶意，净化世界。】
    【搜索世界恶意中…滋滋…搜索失败。】
    888傻了，快速运转的数据冒起了白烟，【搜索失败？怎么会搜索失败！】
    沈聿回过神，贴心提醒：【你没有这个权限。】
    【！！！】
    【你们组长呢？】沈聿问。
    搜查世界恶意的权限只有净化组组长有，往常都是他负责抹杀世界恶意，怎么这次随便找了个人？
    888小心翼翼问：【宿主，你认识我们组长？】
    沈聿沉思片刻，果断摇头，【不认识。】
    888又有点傻了，它这个新宿主，知道的好多，难不成是什么隐藏大佬？
    越想越兴奋的888拍直上蹿下跳的数据，【前不久，过高的恶意值污染了世界树一部分根茎，组长到了小世界斩杀世界恶意，被人恶意袭击，现在还杳无音讯。】
    小系统说得凄惨，沈聿本想安慰一番，就听到它高高兴兴地说起来，【组长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我身为净化组系统的老大，在组长回来前，要帮他完成抹杀世界恶意的任务！】
    沈聿耐心听完，懒散地靠在了墙上，【嗯，很有志气。】
    【你是我找到最合适的宿主，只要你努力，年入百万不是梦！】
    画的好大一张饼。
    沈聿嘴角微勾，【然后呢？】
    【去吧，宿主！】888喊出了那句口号，【勇敢宿主，不怕困难！】
    口号喊出的那一瞬，下课铃声跟着响了起来。
    急促的旋律结束，凶巴巴的数学老师还站在讲台那，手上的粉笔见了底，口水沫子飞溅，显然还没到他的下课时间。
    底下有同学默默翻白眼，但还是飞快地记着笔记，争分夺秒。
    现在的时间点已经到了高三第一个学期，主角攻，即现在的沈聿，他身上学霸的光环早碎得不成样。
    开学的期初考，他更是创造了奇迹，夺下班级年级倒数第一，引得1班全体任课老师大怒，要将他调离尖子班。
    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真是好极了。
    【宿主，你打算怎么做？】888期待地问道。
    是现在夺过数学老师的粉笔，给他们一个天才的震撼，还是默默隐忍，在下次考试时一鸣惊人？
    888想着，更是看到沈聿走出了第一步。
    天呐，宿主是打算…
    倾洒在桌面上的阳光柔和许多，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桌沿，他看着瘦削，但身量极高，目测有一米八五以上，身上破旧的校服已不合身了，校裤提到了脚腕。
    进入世界后，宿主原有的外貌自动融合，不过原身的身体实在糟糕，只能融合30%。
    过长的碎发盖住了眉眼，沈聿俯下身，伸手将头发全撩了起来，露出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来，高挺的鼻梁停留着细细汗珠，他的唇不薄，但很苍白，气血不足。
    他有些变了。
    在旁人看来更直观的，沈聿原本散发的阴郁一扫而空，转而变得从容温和起来。
    这样的变化下，不由自主地让人想到从前自信的沈聿，骄傲但不自傲，一举一动都绽放着光芒。
    发现异样的同学和888一起看着，自信的、骄傲的、光芒四射的沈聿…坐到了椅子上，趴到了桌上睡觉。
    888：【……】

 第2章

    发现异样的同学：果然还是那个沈聿。
    【宿主，你不该支棱起来吗？】
    【这具身体已经一个月没睡个好觉了，在这样下去，会死。】
    888吓坏了，不敢再打扰。
    三分钟后，数学老师依依不舍地放下粉笔，临走时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沈聿，此时离下节课上课还有两分钟。
    一下课，沈聿的同桌孙何就发出了哀嚎声，盯着黑板上的课程表，似要盯出个洞，“英语语文政治数学物理，学校想让我疯早点说啊。”
    孙何是个粗大条，推了推沈聿的胳膊，“哥们，你挺牛啊，老张还没喊下课，你就敢回来趴着。”
    沈聿含糊不清地“嗯”了声，想到同桌还挺照顾原身，又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孙何错愕地睁大眼。
    一声讥笑传来，有个胖子一脚踹歪了沈聿的书桌，“哟，这不是我们大学霸，怎么这次数学才考这么点分？”
    “威哥，什么大学霸啊，他就是个垃圾废物。”染了黄头发的男生笑道。
    “就是就是。”又有人说。
    几人一唱一和的，见沈聿没什么动静，直接抽出了他桌面上的卷子，看到上头大大的“37”分，胖子仰头笑出了声。
    “快来看看我们的大学霸，数学就考了37分！”
    “我随便踩一脚都比这个高。”
    “哈哈哈哈！”
    【宿主，这群人太过分了，你快起来，给他们一个学神的震撼。】
    沈聿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疑惑，【可我不是学神，给不了震撼怎么办？】
    888当他谦虚，只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这件事，好到时候让沈聿一块算账。
    这胖子叫做王威，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和他几个小弟在校园里胡作非为，做起了校霸。
    原有的剧情里，王威和他几个小弟被主角攻的聪明才智所折服，改邪归正，之后跟在主角攻身后，结局勉强算好。
    世界恶意出现后，这伙人成了欺负主角攻最狠的一批，辱骂甚至是殴打。
    接连的嘲笑声在耳边回荡，沈聿直起身，刚刚压着的碎发凌乱地别在两边，他抬眸，眼里隐隐划过几丝戾气。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打——啊！松手松手！艹！快给老子松手！”
    王威伸出的中指被狠狠一折。
    沈聿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拧弯了他的手臂，往前的桌角狠狠撞在他的腿根，“有没有人教过你，嘴巴放干净点。”
    手上力道很大，能看见手臂上爆起的青筋，但沈聿仍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注意到他脸上的惊恐，嘴角翘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平日里的窝囊废突然发怒，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教室一下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中。
    忽然，上课铃响了。
    走廊上，秃头的物理老师捏着一叠试卷走来，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
    在他身后，跟着乖巧的学习委员，他身上的校服服服帖帖，看着就很清爽。
    学习委员叫阮云，在高一时还是个小透明，但在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时，毫无征兆地闯进了班级前十，此后成绩一直在进步，稳稳当当地坐在第一名的宝座上。
    沈聿瞥了门口一眼，露出个玩味的笑容，将王威的手甩到一边，“滚。”
    第2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2）
    高三一向是压抑紧张的，秃头物理老师进来后就一言不发，捏着卷子，目光沉沉地扫过所有人。
    接着，一场酣畅淋漓地单方面输出。
    吵得厉害，沈聿没打算再趴着睡觉，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曲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37分的卷子。
    孙何努力埋着头，见沈聿这嚣张的样子，心里由衷地佩服。
    不过物理老师没骂太久，平日里行踪不定的教导主任，出现在了1班的门外，敲了敲门，“李老师，麻烦你出来一下。”
    【宿主宿主！主角受出现了，啊啊啊！我太激动了。】
    【激动什么？】沈聿语气淡淡。
    【主角受啊！你的爱人啊！】
    闻言，沈聿朝门外看去。
    站在教导主任旁边的少年低着头，木门打下的一片阴影落在他精致的五官上，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似乎有些紧张。
    他察觉到了班里有人在看他，连捏住自己的衣角，深吸了口气才抬起头，朝同学露出腼腆的笑来。
    单纯美好，像是张白纸，之前那个阮云是装的，这个是真的。
    那边，教导主任已和物理老师谈好了什么，少年跟着老师身后，踏进了1班的大门。
    “都静一静，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温年。”物理老师抬高声音道，随后就退到了一边，给新同学自我介绍的空间。
    站在讲台上，温年更紧张了，脸上浮起大团的坨红，但声音还算镇定，“大家好，我是温年，以后就是你们的新同学了。”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888在系统空间里四处乱窜，【宿主！你未来的爱人好可爱！】
    【不是。】沈聿拒绝，毫无兴致地转着笔。
    【嗯？主角受这么好看，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没有。】
    888数据又凌乱了，【那宿主，你喜欢什么样的？】
    【好看的。】
    888都麻了，主角受还不够好看吗？
    这样想，888又听到自家宿主欠扁的声音，【而且对于我来说，爱情是件很无聊的事，有趣的生命不该因为这点事停留。】
    888问：【那任务怎么办？】
    【少点积分而已，无所谓。】
    无所谓的沈聿打算接着补觉。
    主角受温年，是a市四大豪门之一温家的小公子，因年幼时经历过劫匪绑架，心理遭到了一定的创伤，此次转校是想给他换个环境，让他多接触外界。
    原剧情里，胆小内向的主角受遇到阳光开朗的主角攻，开启了一场救赎与向上的甜甜校园恋爱。
    而这第一步，就是两人成为同桌。
    若还是样样拔尖的主角攻，自然是没问题的，所以沈聿丝毫不慌，趴桌上陷入了睡眠，身体沉睡，意识清晰，他听到有人说话。
    “你好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
    沈聿再次被迫清醒，头也没抬，“不行。”
    【那个宿主…】
    “那个哥们，年年有点怕生…”孙何第一次干这种事，愧疚得整张脸涨红，“我也没想到年年会来这…不过你不想换也没关系。”
    大不了他换个位置好了。
    888看热闹，【噢呼。】
    不会吧不会吧，宿主不会以为主角受想和他当同桌吧，嘎嘎嘎嘎嘎！
    沈聿懂了，秉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拢起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起身朝后排走去。
    孙何帮温年收拾书桌，还不忘压低声音，飞快说了句，“哥们你真是好人，等会儿中午请你吃饭。”
    后排没什么不好的，位大还凉快，开小差也不怕被老师发现。
    沈聿没了同桌，乐得其所。
    一节物理课耽误了一半，李老师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三半用。
    沈聿翻了翻崭新的物理书，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都看不懂，再翻翻其他书，也差不多，学神之路遥远。
    他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他是世界树孕育出的生命，从意识起就在那片荒芜中，但若按化形，满打满算他才…五岁，嗯，所以不懂这些很正常。
    但很显然，小八不清楚他是谁。
    传承很模糊，沈聿需要从头开始学。
    大致制定了学习计划，沈聿心安理得地发起呆来。
    这是他萌生出意识后几万年里，最常做的事情了，在大脑放空的时候，时间静止在了那一刻，身上撕裂的疼痛也会被遗忘。
    但这一次，沈聿有些静不下心。
    透过窗户看向走廊，神出鬼没的教导主任陪着笑，站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边说着什么。
    目光所及之处，男人一席裁剪合体的深色西装，藏青色的领带紧紧贴合着胸膛，他礼貌地听完扰人的寒暄，眼里染上了些许冷淡疏离。
    这人气势很足，往往会让人忽视那过于精致的面容，在沈聿看来，每一处比例都极为协调，正合他心意。
    他身材修长，有一米八五吗？
    沈聿不太清楚，但他看到了下身两条笔直的长腿，由西装裤包裹着，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身材比例绝佳。
    【我改变主意了。】
    【？？？】
    【外面那个人是谁？】
    888贴到了系统空间的边缘，【谁啊，是教导主任啊。】
    【不是，另外一个。】
    888查了资料，【主角受的大哥，温家如今的掌舵人温珣，一米八五，成功人士。】
    沈聿微微眯起眼，轻笑了声，【明白了。】
    【宿主，你不会是看上温珣了吧，不行啊，人家就算喜欢男的，怎么看也是个大总攻，难道宿主你要为爱做0！】

 第3章

    【怎么可能。】沈聿轻嗤。
    888摆弄着一堆仪器，卡壳的机械音从其中一个仪器发出，【成…功率…百分之…一。】
    ……
    走廊上，温珣第三次低头看手表，在指针指向了十一点五十，下课铃声准时响起，他终于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温总你放心，一中是a市最好的中学，有顶尖的师资力量，温年同学在这里会受到最好的教育。”教导主任语气飞快，来了个结尾。
    温珣淡淡颔首，“我相信贵校。”
    学得好不好无所谓，全家人唯一的诉求就是，年年能在这里过得开心。
    “那温总您慢走。”教导主任擦擦额头上的汗。
    传言温家的小公子受宠，看来一点也不虚，温总这样的大忙人都抽出时间过来一趟。
    温珣应了声，但还站在走廊上，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个时间点是要去食堂吃中饭了，反正已经拖到了这个点，不如再等等。
    三分钟后，温年带着孙何，以及“被迫”拉拽来的沈聿出现在了温珣面前。
    高三人抢饭像是在抢命，沈聿看着一道道掠过身边的残影，大为震撼。
    温年靠得近些，“哥哥好。”
    孙何咧开嘴傻笑，“温大哥好。”
    沈聿维持队形，“好。”
    温珣点头，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头，方看向其余两人，孙何他是认得的，孙家的孩子，和温年一块长大，关系很好，另一个他不认得。
    脸色有些白，身体不好？
    “这是？”温珣略带迟疑地开口。
    “这是沈聿，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和孙何打算请他去吃饭。”温年答道。
    温珣了然，看着脾气冷，原来是面冷心热，是个热心肠，他伸出手，“你好沈同学，我是温年的哥哥温珣。”
    沈聿垂下眼眸，伸手握了上去，“你好，沈聿。”
    【宿主，你这么冷淡，是追不到老婆的。】888小声蛐蛐。
    【拒绝早恋，从我做起。】
    【……】
    没和温年说几句话，温珣的助理就打来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温珣没再耽误，拍了下温年的肩就离开了。
    一中讲究高效管理，中午只给学生留了四十分钟用餐，孙何想到拥挤的食堂，一阵头疼，拉着两人上了三楼。
    三楼食堂价格贵得多，菜式丰富，也好吃得多，一中不少贵家子弟都来这用餐，一上三楼，明显空旷得多。
    孙何的胳膊肘架在沈聿的肩膀上，“哥们，你之后一个星期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我请你吃。”
    财大气粗，还有点傻，之前没看出来，还是个豪门公子哥。
    不过沈聿拒绝了，换个位置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这样，请一顿就行了。
    沈聿要了份全荤的套餐，一坐下，就对上了两人关怀的目光，这孩子，饿傻了吧。
    沈聿解释，“我不吃素。”
    他是一棵树，吃素怪怪的。
    孙何将饭盆里的鸡腿夹给他，“没事兄弟，你吃，尽管吃。”
    温年也有样学样，夹了鸡排给他。
    俩傻帽怕刺激沈聿的自尊心，没再说什么，埋头吃饭，气氛很是凝重。
    沈聿享受着比饭还多的肉食，戳了戳脑子里的888，【我很穷？】
    888反问：【不然呢？】
    还没等沈聿说什么，888又说:【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原主打了三份工，每天放学后要给一个小学生补课，周六有游乐园兼职，周日有酒吧兼职，宿主，要记住哦。】
    沈聿夹了鸡排咬了口，【知道了。】
    【不过这一个月，原主什么兼职都没去，一放学就躲在家里。】888奇思妙想，【难不成是智商下滑，连活也干不了了？】
    沈聿听着，想到刚刚进入世界的时候，滴在脖子上粘稠的液体。
    他摸到了，但什么也没看见。
    第3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3）
    老旧的小区里设施很差，忽亮忽暗的路灯下是稀疏的灌木丛，偶尔有几只野猫发出尖叫，寻着叫声看过去，能看到草丛里诡异的猫眼，一亮一亮的。
    今天的晚自习被几个任课老师轮流占了，最后一节还拖了堂，沈聿身上一块钱都掏不出来，只能徒步回家，走到小区已经晚上十点了。
    888还在那里絮絮叨叨，【高二之前的主角攻真是个积极向上的好少年，借着晚自习的时间去兼职，还能保证自己的成绩不下滑，真是太牛了！】
    一路上，888都在暗示着什么。
    沈聿没吭声，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掉漆的手机，耐心地点了好几下，才把聊天界面卡出来。
    阳光帅气就是我：借我点钱。
    沈聿盯着自己的昵称，以及花里胡哨的魔幻头像，思索着重新注册一个。
    国家三级不保护动物：哥们，你要借多少？
    阳光*：两千，过些天还你。
    国家*：转账2000元
    国家*：没事，不着急，有什么困难直接和兄弟说。
    阳光*：好。
    又过了几分钟，孙何拉了个三人小群。
    国家*：那什么，都是一起吃过饭的交情了，还这么生疏像什么样，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在群里说，兄弟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帮你们。
    薄荷糖：好的，阿何哥。
    薄荷糖：【乖巧猫咪招手.jpg】
    阳光哥·沈聿沉默了会儿，发了句“睡了”，就把快包浆的手机塞回兜里。
    888在系统空间拉起了小广告，上头红色大字写下——直面中二，做回自己。
    a市有处专门划分出来的贫困区，隔着须江，两边泾渭分明，江明小区就在贫困区里，原主在这里和三个人合租了一间房。
    月租500，在繁华的a市是相当便宜了，不过楼梯口散发出的恶臭实在恶心。
    垃圾桶外壳挂着黑乎乎的地沟油，溢出的垃圾堆在了路上，一路蔓延到了楼梯口，里头什么都有，快餐盒和废纸是最常见的。
    沈聿与楼梯口遥遥相望，堆到面前的垃圾成了跨越不了的银河。
    【勇敢宿主，不怕困难！】888给他打气。
    【有没有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地方？】
    888掐着嗓子道：【没有钱呢。】
    沈聿深吸口气，仗着大长腿，跨了过去。
    888鼓掌，【宿主好棒棒。】
    情绪价值给的相当足。
    踏上第一节黏糊的楼梯，头顶的照明灯闪了闪，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不到三秒就坏了，沈聿的视线里一片黑暗。
    咚
    咚
    咚
    身后的脚步声很缓慢，踩在地上，抬脚时拉出掺着油掺着水的液体，几根丝藕断丝连，在被踩下时又黏了起来。
    沈聿有点犯恶心，晚饭时孙何太过热情，请他吃了一顿炸鸡，现在是遭罪了。
    【宿主，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沈聿冷静回应。
    他刚来这个世界时，滴在他脖子上的液体，和这些很像，有人在装神弄鬼。
    当然，也可能不是人。
    一个血巴掌出现在了掉皮的灰墙上。
    照明灯在此刻亮了几秒，沈聿余光看去，对上了一个骷髅头。
    它的牙齿残缺了好几颗，上上下下、张张合合，努力发出几个嘶哑的音。
    很快要连成一句话了，888发出凄惨的尖叫，【啊啊啊，鬼，是鬼！一个普通世界，怎么会有鬼啊！】
    沈聿盯着骷髅头足足一分钟，深吸一口气，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了几张纸，叠在一块，抓在了手心里。
    【宿主，你是干什么？】
    沈聿冷冷道：【干鬼。】
    说完，沈聿的手隔着纸，对准骷髅头的眼眶，一把抓了上去。
    【哦买噶，宿主，你居然可以徒手抓——】
    咔嚓。
    888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万分地看着碎成两边的骷髅头，圆滚滚的精神体往后退了退。
    骷髅头掉在地上，几张叠起的纸却还黏在手心，沈聿的脸色一下沉到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团丢了出去。
    作为一棵在污染中的树，他必须保持极好的注意力，才能维持自己的干净。
    沈聿又抽出几张纸，细致地擦着每根手指，【查查这是什么东西？】
    888声音颤抖，【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鬼…欸？我在其中感受到了世界恶意的气息。】
    【果然。】
    【什么？】
    【成绩一落千丈总是要有原因的，这就是原因。】
    888恍然大悟，原来是被吓的，【那宿主打算怎么办？】
    沈聿重新背上书包，往顶楼走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888的数据流变成了星星，【宿主已经找到捣鬼的人了？】
    【还没有，这几天观察一下，做了坏事的人，总能露出马脚的。】
    生锈的钥匙插进锁眼里，沈聿捣鼓了好久，才推开沉重的铁门，公用的客厅里没开灯，但透过门缝，能看到其他租客的房间里亮着灯。

 第4章

    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十分丰富。
    沈聿揉了揉眉心，找到了自己又破又烂又小的房间，没和其他租客打招呼，将自己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宿主，你打算休息了吗？】888关心询问。
    【还没有。】
    沈聿趴在地上，从床底拖出几个纸箱，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整整齐齐放着，沈聿翻到最底，抽出了本——
    一年级小学数学。
    888:【？？？】
    【我要开始学习了。】
    ……
    “同学们，高三的战鼓已经敲响！燃烧你们的激情，把握每一分每一秒，今天多苦读一秒，明天多进步一分！”
    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讲台上激情演讲，手里的教棍不停敲击着黑板，一段结束，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黑板上挂着的闹钟显示六点钟，这个时间点，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班上的同学却基本到齐了。
    除了一个。
    沈聿是踩着铃声进班门的。
    班主任又推了推眼镜，冷冷地看着他。
    沈聿对此视若无睹，他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洗得花白的短袖，破旧的书包拎在右手，而他的左手，抓着一大袋馒头包子。
    底下同学时不时瞄他一眼，暗想，好拽啊。
    【他们看我做什么？】沈聿回到自己的位置问道。
    888刚睡醒，打着哈欠回：【应该是被宿主的魅力所震撼到了。】
    沈聿将早餐塞进桌柜里，拿出了二年级小学数学的课本，摊在桌上看起来，【嗯，刚刚进来，还以为进了什么大型邪教宣传现场。】
    888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些，数据不由哆嗦了下，【现在的学生真难。】
    前排，躲在书本后面的孙何扭过头，碰了下温年的胳膊，压低声音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沈聿在看书欸。”
    温年疑惑，“不看书看什么？”
    孙何想起来温年来的时间不长，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抓着头发不知说什么。
    温年弯眸笑了起来，将自己做的笔记推过去，“阿何哥背这个吧，马上要月考了，一定要加油哦。”
    “好。”孙何直起腰，有了小竹马的鼓励，现在斗志高涨。
    早自习四十分钟，背完笔记的孙何头晕眼花，低下的脑袋正要撞到桌上，突然闻到股肉包子的香味。
    “！”
    孙何猛地抬头，看见沈聿顺着光站在他桌旁，将一袋早餐递给了他，又拿了一袋给温年。
    “昨天的晚饭，谢谢。”沈聿说。
    课间有十分钟，高三生胃口好，很快就能吃完，沈聿指了指外面，“我们去外面吃。”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主角攻就应该随时随地收小弟！】888满是欣慰。
    沈聿脚步一顿，倒也没想这么多。
    九月的天气不算太炎热，站在走廊上很是凉爽，穿着短袖，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的少年，频频引人侧目。
    班里的人也一样。
    阮云托腮看着，喃喃：“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真是奇怪。”
    机械卡顿的系统音在他耳边播放，【是—否—否—继续—投放道具怨—怨灵，指—指定—人人—物—沈聿？】
    阮云低头笑了声，倾下的碎发遮住了他眼里的狠毒，他的回答毫不犹豫，【是。】
    这个人的气运必须是他的。
    “云云，这是给你带的牛奶。”
    肥胖的身子挤进座位间，夹杂着些许汗臭和酸味，阮云心里嫌弃不已，但面上没有表露半点，甜甜说：“谢谢威哥。”
    王威挠头笑着，脸上堆起的肉扯出几道褶子，“云云你喜欢就好。”
    阮云盯着自己的狗腿子，察觉到附近不经意投来的目光，更加享受地靠在椅背上。
    他的视线里，有两道气运聚了起来。
    没有之前沈聿的浓烈，不过是最优的选择。
    【宿主，我刚刚好像察觉到世界恶意了。】888警惕地四处寻找。
    【你们组长一般怎么抹杀世界恶意的？】沈聿问。
    888贴在了系统空间边缘，【宿主你讨厌，伦家是新生的系统，没见过组长啦。】
    沈聿沉默了一会儿，【…你之前说，你是净化组系统的老大。】
    888没有半点心虚，【哎呀，是自封的啦。】
    反正宿主和它绑定了，已经逃不出它的手掌心，桀桀桀。
    沈聿彻底沉默了，敢情这小家伙不仅画大饼，连模具都还没买呢。
    木着张脸的沈聿打算和它冷战。
    “兄弟，周末去我家玩呗。”孙何这时候出声。
    温年也跟着说，“阿何哥家里有最新的游戏机，我们可以一起玩。”
    沈聿拒绝，“不了，我要打工挣钱。”
    谁也靠不上，只能靠他自己。
    第4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4）
    刺眼的蓝光和黄光交错，舞池空了出来，新来的驻唱靠着高脚椅，右边的长腿曲起，随意搭在了横档上。
    舞池周围突然暗下来，柔和的白光聚在了驻唱身上，他身形很高，右手撑在椅上，上半身微微弯曲成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从松垮的白色衬衫中，锁骨依稀可见。
    “是暮色新的驻唱欸！”
    “一秒钟，我要知道这个男人所有的信息。”
    “好帅，吸溜吸溜，我好像看见他的腹肌了，八块，肯定有八块。”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啊啊，老娘今晚真是来对了！”
    “欣赏帅哥，人之常情。”
    听到底下的欢呼声，沈聿抬眸，嘴角轻轻荡漾开细碎的笑意，他抬手，止住了这些声音。
    暮色，一个名字听上去很奇怪的酒吧。
    可是工资高，沈聿觉得名字什么的也无所谓。
    周六日两晚，原主也是在一家酒吧兼职，不是驻唱，是个普通的服务生，不过老板是个周扒皮，沈聿辞职前，偷摸踹了他一脚。
    许是酒吧的氛围影响，888也在系统空间嗨起来，【没错，就是这样，主角攻就应该尽情地展现自己的魅力！】
    沈聿还不想搭理扭来扭去的888，他试了试麦克风的音，随意哼了几个音。
    他的嗓音低沉散漫，尾音轻轻扬起来，像是带了钩子，缱绻地缠在耳边。
    酒吧内一下安静下来，轻柔的歌声丝丝缕缕地渗入每个角落，没有嘈闹，没有被酒精麻痹后的疯狂，所有人只是注视着，欣赏着。
    二楼的走廊上，温珣端着杯龙舌兰，低下的眼眸盯着那人清晰的下颚线，有些失了神。
    旁人来酒吧是放松的，可温珣看着更像是来谈公事，哪怕是现在，他还是挺直着腰板，一刻不容懈怠。
    年纪不算太大，但瞧着像个小古板。
    “温总，城西那块地…”
    温珣回头，打断了他的话，“不谈公事。”
    来搭讪的男人讪讪，之前不是还能谈么，现在又不能了，不对，怎么感觉温总生气了？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这是暮色新来的驻唱，还是个学生吧，看着嫩，要不要帮温总去打听打听？”
    温珣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凌厉起来，声音也跟着冷下来，“那是年年的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含金量太高，无一不是告诉别人，暮色新的驻唱背后有温家护着。
    男人顿时头皮发麻，“温总，我酒喝多了，这都开始说胡话了，我刚刚说的那些，温总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温珣不轻不重地应了声，继续盯着底下。
    以一副长辈的姿态。
    年轻的、鲜活的学生和年长的、沉闷的长辈，他们之间相差了整整十岁。
    温珣扶着栏杆的手指动了动，将杯中的龙舌兰一饮而尽。
    歌声在此时结束。
    一个小时，不多不少。
    沈聿下了舞池，匆匆逃离人流，从角落里取了顶帽子戴头上，低着头去了一个包厢。
    暮色的老板就在最里头的包厢，外头还有四个保镖守着，听说这老板有点黑色背景，没人敢惹他，也没人敢在他的场上闹事。
    没什么人敢到这里，但沈聿是来要工资的。
    签合同前说好的，日结，一个小时三百，客人点歌付的钱五五分，不扣给的小费。
    沈聿推门进去，看见染了一头红的男人左拥右抱，很是快活，而在他边上还有人，男的女的都有。
    这人，还男女通吃。
    沈聿只随意扫了眼，并不在意这些事，暮色老板不强迫人，都是你情我愿。
    “小沈来了，坐坐坐。”暮色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叫身边人给他倒了杯酒。
    “不用了。”沈聿掏出包浆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我要回去了。”
    “年轻人，这么早回去做什么？”暮色老板不解。
    沈聿淡淡吐出两字，“学习。”

 第5章

    老板：“……”真够无聊的。
    暮色老板挥挥手，立马有个保镖将个红包递给沈聿，“有三个客人点了你的歌，一共是…”
    “一千零九十八。”沈聿道。
    “挺好，第一天上班就能挣这么多，以后肯定更多，好好干。”老板道，目送着新晋财神爷出了门。
    暮色里挣了这么多，加上早上在游乐园当玩偶，中午在餐馆里端盘，下午去做了家教，沈聿算了算，他现在也是小有资产。
    他打开聊天软件，转了两千给孙何，只留了五百零三块在身上。
    太心酸了。
    888在系统空间咬起了帕子，【宿主你放心，我以后肯定给你找个有钱人的身份。】
    沈聿听着它的大饼，并不发表什么感言。
    国家*：兄弟，你发财了。
    阳光*：嗯。
    国家*：高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兄弟你不能光顾着省钱，等下周一的时候，我请你去吃烤肉。
    温年冒了个泡。
    薄荷糖：嗯嗯，可好吃了。
    这俩傻帽也是好心，沈聿这样想，打了个“好”字上去，就按黑了屏幕。
    深夜习习凉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冷，沈聿身上的衬衫单薄，被吹得起了层层褶子。
    【宿主，现在有个严峻的问题，你怎么回去啊？】888问。
    暮色离破烂小区可远了，隔着区呢。
    沈聿冷笑，【我怎么知道？】
    【哦，宿主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现在这么晚了，没有公交，也没有地铁，宿主你要不打个车？】888提议。
    打车费88元，沈聿“勉强”接受，打了一天工，也该犒劳犒劳自己。
    点下，付款。
    ……
    午夜十二点的跨河大桥冷冷清清，路灯投下冷光，在江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一辆低调的黑色卡宴慢悠悠地荡在路上。
    而在这辆豪车前面，还有辆价钱不超过五万的比亚迪，车身灰色，显得脏兮兮的。
    又一阵江风吹来，撞在车窗上，声音像是野兽的嘶吼，前头卡顿前行的比亚迪彻底熄了火，停在路边，瞧着可怜兮兮。
    开着卡宴的司机也踩下刹车，扭过头问后座隐在暗处的男人，“温总，他们的车好像坏了。”
    话音刚落，顽强的比亚迪发出声刺耳的叫声，又往前滑了一段路。
    司机沉默半响，“温总，还跟吗？”
    再往前几段路就到江明小区了，再跟上去，就要被别人发现了。
    司机忧心忡忡地想着，要被人发现车里的是温总，没准明早就有炸裂的新闻爆出来。
    比如——
    “荒唐至极！a市富豪为求刺激，竟尾随无知少年！”
    “独家揭秘！一中少年为何宁死不从？”
    “惊天逆转！在外人模人样，夜晚竟然…”
    司机叹了声气，明明是温总善良，见夜色已深，放心不下二少爷的朋友。
    温珣没有出声，胳膊肘靠在了车窗上，他的目光穿透出去，自始至终落在那一处，“不用跟了，回去。”
    哪怕是走，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他没有理由继续跟着了。
    司机喜冲冲应了声，麻溜地掉头离去。
    夜色愈发浓烈了，也愈发的诡异，从江上漫起的黑雾腾腾升起，渐渐笼罩住整座大桥，那辆卡宴逃出了野兽撕裂开的大口，而另一辆却没有。
    沈聿从半睡半醒中醒来，手指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唔，头疼。
    【宿主，都说了要多穿一点的啦，现在好了，着凉了。】888担忧地说道。
    【是该去买件外套。】沈聿道。
    他只是没想到人类的身体这么脆弱。
    突然，888的数据流变得尖锐起来，【宿主，我感受到了很浓郁的世界恶意。】
    888贴着系统空间的透明壁，从车窗看了出去，密密麻麻的黑影往这边靠拢，【这种情况，我们应该称它为…】
    沈聿接了它的话，【百鬼夜行。】
    【宿主…】888瑟瑟发抖，安慰自己，【普通世界是没有鬼的。】
    沈聿看了一会儿，牵起了嘴角，【你也说了，普通世界是没有鬼的。】
    【哈？】
    沈聿起身，上半身倾去了驾驶位旁，果然见到昏睡过去的司机。
    得把人安全带出去。
    只思索了几秒，沈聿开门下车，将司机搬到了后座，他自己则上了驾驶位。
    “我没开过车。”沈聿说，尝试着轻踩了下油门，老旧的车身又发出刺耳的噪音，“这车真应该修修了。”
    888抱紧身边的玩偶，【宿主，你要做什么？】
    “一切的幻想来源于你心里的恐惧，它们是不存在的，虚无可以打破。”
    沈聿将油门踩到底，“小八，带你回家了。”
    一阵“呲呲”声中，车轮冒起了白烟，灰扑扑的车身上下抖动起来，像是快散架了。
    888屏气看着，快要报废的车又小幅度地晃起来，缓慢地向前移动。
    安全版老头乐？
    沈聿的嘴角僵在了那里。
    确实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结果还是好的，将车开出去，总比背着一个壮汉，穿过黏糊恶心的东西，一点点走出去强。
    沈聿又成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半个小时后，他将车停在江明小区后，贴心地为司机打了个急救电话。
    人类是真的会被吓死的，还是让医生看看比较好。
    沈聿在楼下等了会儿，直至听到救护车的警报声，这才不慌不忙地上楼。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沈聿说。
    【宿主发现世界恶意的载体了？】888满怀期待地问。
    【不。】沈聿露出玩味的笑，【刚刚有人跟着我，跟了好远。】
    【是谁？】
    沈聿思索，【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第5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5）
    昏暗的客厅里，有人在鬼哭狼嚎，老旧小区的隔音效果不好，隔着扇铁门也能听见，沈聿犹豫了会儿，依旧用蛮力掰开把手，推门进去。
    客厅里的灯坏了，没人愿意牵头去修，现在倒是有点光源，沈聿顺着细微的光芒看去，在瘸腿的茶几上，看到了半截燃烧的蜡烛。
    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瘫在沙发上，抱着另一个租客的大腿哭。
    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沈聿不认得他们。
    “现在房价怎么这么高啊，就差一万块钱，就差一万块钱…我，我就可以把首付的钱凑齐了…”中年男人说着，伸出了一根指头。
    “行了老李，别喊这么大声了，没看见孩子回来了，你小点声小点声，没房就没房，有什么大不了的。”另一个租客压低声音说。
    中年男人瞧见沈聿，泪糊的脸涨红。
    沈聿目不斜视，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在他房间对面，隐隐有个女声传出，“谢谢青木大哥送出的飞机，这首歌送给青木大哥…”
    而在他身后，那两人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打扰别人。
    “明天再多拉几趟货。”
    “不用明天，等会儿就得去装货了。”
    短短一天，人间百态。
    沈聿轻轻合上门，将书包放到了椅子上，【这些人，有资料吗？】
    【没有呢，不过这三个人绝对是好人，不管是在原剧情还是现在，他们都很照顾原主。】888说道。
    【我知道了。】
    888拍拍自己的身体，【宿主，你在难过吗？】
    【难过？】沈聿摇摇头，【没有，他们仍在努力生活，不需要我们难过。】
    作为一棵孤独生活在荒芜中的树，他初到万千小世界，对一切都抱有好奇，或许在将来有一天，他会替原主感激这份善意。
    888趴在了地板上，【宿主，感觉你身上有点怪怪的。】
    【嗯？为什么这样说？】
    【感觉你有时候懂很多东西，有时候感觉你什么都不懂。】888道。
    沈聿蹙起眉，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曾经有个人，耐心地教过他很多东西，只是现在有些忘了，他记不清那个人，就将这一切归于——传承。
    【哦，你不懂的东西也有很多。】沈聿的眉头又舒展开，从书包里取出了课本。
    888炸毛，【宿主，禁止统身攻击！】
    沈聿轻笑了声，低头摆弄着什么东西。
    888定眼一看，数据流直接成了尖刺状，它死死盯着缠绕在他手指间的黑气，嘴巴张圆，无声地尖叫着。
    【很有趣不是吗？】沈聿撑着一边脸颊，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分分合合，将那团黑气又拉又扯，最后不断揉搓，揉成了一个实心球。
    【有，有趣？】888卡了。
    对于初生的小系统，这一幕对它的刺激太大了。
    【宿主，你要做什么？】
    【我观察过，每一次世界恶意出现，力量越来越薄弱，它没有汲取到什么，只是一味地消耗，今晚过后，它应该只有一丁点大了。】

 第6章

    沈聿说着，捏了捏实心小黑球。
    888似懂非懂，【所以？】
    【它不想消失，肯定会寻找自己的“食物”，我们反向追踪，就能捕捉到它的载体。】沈聿回道。
    888睁大眼睛，【还能这样！】
    但只过了几秒，888又丧气起来，【可我每次追到它的时候，它早就跑了。】
    【不用你，我对气味很敏感。】
    原先没去抓，是因为那些气味还不够浓烈，他隐约觉得世界恶意要的东西在他身上，只是一直没得到，便耐心等了等，果不其然，它狗急跳墙了。
    888没问为什么，大佬有大本事是很正常的，【那找到载体后，我们再怎么做？】
    【知道它想要的是什么，以此为诱饵，将它…榨干。】
    ……
    “是真的，我真的看到鬼了，就在须江大桥上，我没看错，真的！”
    广播里传出男人粗喘的声音，急促又紧张，他的嘴巴离话筒很近，全是气音，“恶鬼趴在车窗上，哈溜子全黏在上面，你们不信，不信的话…我的车还在，你们去看，你们去看啊！”
    男人说话颠三倒四，很快就有人抢去了话筒，是个标准的播音腔，“各位听众朋友们，早上好。据本台最新消息，7号晚十二点，有市民在须江大桥上遇到不可思议的现象，疑似“鬼魂出没”，在这里，提醒广大听众…”
    这道声音还夹杂着凄厉的喊叫，“是真的是真的！有个好心人救了我！”
    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三分钟，好心人·沈聿停住了脚步。
    按理说早自习还没开始的时候，提早到的同学都在安静自习，但孙何带了个迷你收音机来，一群人围在他身后，闹哄哄地讨论着。
    从沈聿这个角度，能看到温年被压在孙何肩上，压红的脸。
    “笑死我了，得失心疯了吧，这世上哪有鬼？”
    “就是就是。”
    “但这事是真的玄乎，我今早听我妈唠叨了一路。”
    其他人还是不信，全当个热闹。
    沈聿依旧踩着铃声进门，面无表情地朝后走去，却是有人不长眼，迎面撞在了胳膊上，沈聿瞥过去，不认得。
    “沈同学，昨晚睡得好吗？”阮云扶了扶胳膊，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
    沈聿看了眼他虚伪的笑，“关你什么事。”
    “喂，你怎么说话的！”王威怒冲冲挤过来，撸起袖子挡在阮云身前，但迟迟没有动手，有些忌惮他的身手。
    “不想挨揍，滚一边去。”
    “沈聿，你真以为我…”
    王威被阮云拉到了一旁，“威哥，我没事的，只是有些误会而已。”
    阮云又看向沈聿，“沈同学，你别误会，我们都是一个班上的，我是见你脸色不好…”
    话还没说完，沈聿已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阮云的笑僵在脸上，有些挂不住。
    “真奇怪。”温年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人说话真的好奇怪。
    孙何将他的脑袋轻轻掰回来，“奇怪什么，你可别看了，老师快来了。”
    “不过沈聿的脸色确实有些白。”温年说。
    “哎呀，他没睡醒就这样。”
    窸窸窣窣的低语消失在背书声中，沈聿掏出初中课本，心无旁骛地看起来。
    生命最初的学习来源于模仿，并不断深化，沈聿的学习能力很强，他这些天不断地汲取知识，如同深扎在土里的根茎，水分营养延伸至枝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在这个过程中，沈聿不觉得枯燥，聚集在脑海中的黑雾不断散去，所谓的传承也清晰起来，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到了大课间。
    下节是难得的体育课，物理老师一说下课，同学就朝着教室外冲去。
    沈聿拿了水杯起身，准备去走廊口接杯水。
    不过身后跟了个讨人嫌的尾巴。
    沈聿站在饮水机前，头也没回，“有事？”
    阮云脱了校服外套，抱在怀里，此刻仰着头看着沈聿，目光单纯无害，“沈同学，你不去操场上吗？”
    像是不经意间往前走了几步，阮云“哎呀”了声，绊到了脚，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倒去，纤细的胳膊蹭到了一抹衣角。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声音很淡，沈聿拎着倒满水的茶杯，肩膀倚靠在了饮水机旁，漫不经心打量着他，慵懒也不屑一顾。
    【找到了。】沈聿道。
    【找到什么？】888睡迷糊了。
    【载体。】沈聿说得淡定。
    就在这谁刚刚靠过来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恶意包裹住了他，分割为丝丝缕缕的，想要渗入他的身体。
    只可惜，他不是原主，不会任人宰割。
    【真有趣。】
    ……
    阳光刺眼夺目，照在那人身上更甚，明明只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校服，蓝白相间，有些地方还掉了色，但他站在那，就是一股清冽干净，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机。
    不知是太过着急，发出的轻轻喘气声，还是楼道间的嘈闹，亦或是他乱窜的心跳。
    温珣不是容易慌乱的性子，但他今早听到了那样的广播，的确吓了一跳。
    从温家到学校，温珣第一次感受到了焦急，他失了平日的冷静和体面，从校门口又爬上三楼，一步也没有停歇。
    于是，温珣抚上心口，不再自欺欺人，他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听到了掩藏在心底的喧嚣。
    昨夜一瞬的心动扎根于心上，温珣不愿欺骗自己。
    可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温软的少年含笑看着他，两人站在一起很是相配，他们年龄相仿，也会有更多共同的兴趣，他们可以为了一个梦想而努力，享受着同一片天地的阳光和青草。
    温珣抬手撑在了墙壁上，五指不断收拢，紧紧地深陷进去，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弥漫，他深吸了口气，静静等在了一边。
    昨晚那样的事，他有些不放心。
    哪怕是见到了安然无恙的人，也还是不放心。
    【宿主～有大美人在看着你～】
    【早知道了。】沈聿道。
    【你背对着他，怎么知道的？】888疑惑。
    【我说了，我对味道很敏感，他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
    888震惊，憋出了句，【流氓。】
    第6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6）
    “沈同学，听说你家在须江大桥附近，昨晚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隐私，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在关心你。”
    “威哥他脾气就那样，沈同学，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吐字刻意放得很慢，但在旁人耳中，已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音。
    温珣寻找着昨晚让他心动的声音，可一无所获，淡淡的焦虑难以忽视，他有些不耐地捏紧了衣摆。
    视线逐渐失焦，一团刺眼的光在他眼前晕染开，慢慢变得清晰温珣回过神，对上了沈聿略带好奇的目光。
    沈聿在观察他。
    这个念头让温珣屏住了呼吸，竟紧张得有些不敢动弹。
    “温…总，来这做什么呢？”沈聿学着别人叫他的称呼，微微俯下了身。
    两人的目光靠得更近了，温珣的眼眸并非纯正的黑色，瞳色带了些幽深的绿，嗯，是树喜欢的颜色。
    888刚刚说的那句“流氓”也没错，他确实见色起意了，怎么有人哪哪都往他喜欢的点上长？
    不过底线还是要守住的，现在他是个热爱学习、要努力考大学的好学生。
    沈聿低笑了声，往后退了一步。
    站这么近，他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那股清香远了些，温珣反应过来，清了清嗓，他到底不是初入茅庐的年轻人，很快就调整过来，“我是来找年年的。”
    沈聿“哦”了声，身体往边上侧了侧，哦，原来是来找弟弟的。
    温珣没走，他不至于蠢笨，看出了沈聿的心情有些不好，就那么几秒钟的事。
    为什么呢？
    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吗？
    “温总还不走，等会儿找不着温年了。”沈聿懒洋洋地开口。
    温珣踌躇着，回道：“你不用叫我温总，和年年一样，叫我哥哥就好。”
    沈聿歪着脑袋笑了声，尾音翘起，“哥哥？”
    温珣猛地拽紧衣角，有些呆愣地应了声，那一刻，他觉得有些晕眩，原本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所幸他脸红得不明显，还不至于失态，温珣深吸口气，还是想和沈聿多待会儿，“我不知道年年在哪，你能带我过去找他吗？”
    “沈聿。”
    “嗯？”
    “我的名字叫沈聿。”话落，沈聿往前走，给人带起了路。
    这段路有点长，沈聿不知道人在什么地方，也没问偷懒的888。
    “我听年年说，你家在须江大桥附近，昨天晚上发生了件怪事，你碰上了吗？”

 第7章

    沈聿差些笑出声，温年，温年哪里知道他住什么地方，这人拼命找借口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爱。
    “碰上了。”沈聿回。
    温珣停住脚步，将沈聿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遍，眼里划过了一丝懊悔。
    昨晚应该跟着的，他还是个学生，碰上这样的事肯定会害怕。
    “已经没事了。”沈聿没打算用这事装可怜。
    温珣轻轻应了声，不太相信他的话。
    哪怕没有去查，温珣也知道，一个刚满十八的学生，孤苦伶仃地生活在那样混乱的地方，每天都想着拼命地打工挣钱，心里一定是委屈的。
    常年的委屈当他习惯于掩盖，遇到任何事都自己憋着，自己扛着。
    温珣的心情愈发沉重，如果可以，他想把人带回去好好养着，身边有家人护着。
    【欸？宿主，你怎么和他走一块了？】888追完最新的剧情，发现它家宿主已换了个地方。
    这是条偏僻的小径，高大的枝叶遮挡了大部分的烈日，清爽的风送来晚桂浓郁的香，888想到一个词，约会胜地。
    【找温年。】
    【操场不是往这个方向啊。】888道。
    【我怎么知道？】
    【呃…温总也不知道？】888困惑。
    一中就那么大，路很难认吗？
    【认不得路不是很正常，反正也不是为了找温年。】
    888更理解不了了，【那为了找谁？】
    沈聿骄傲，【找我。】
    【嗯？】
    沈聿言简意赅，【他想睡我。】
    【！！！】统不干净了啦。
    上课时间早到了，沈聿这个透明人到不到场都一样，躲在阴凉地休息，正合他意。
    “你不和同学去玩吗？”温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
    不和同学玩，是受欺负了吗？
    还没等沈聿说什么，温年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哥哥，你怎么来找我了？”
    温年刚刚被孙何拉着打了篮球，这会儿脸红扑扑的，透着健康的活力，一中的环境确实好，他比前几天活泼不少。
    “嗯，放心不下，来看看你。”温珣道。
    “啊？”他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沈聿靠树边闭目养神，听着他忽悠弟弟。
    温珣语气郑重，“今天是星期一，很重要，怕你习惯不了。”
    温年似懂非懂，他哥是抓他学习来的。
    “哥哥，我又交了几个朋友，我带你过去看看，你平时老坐在办公室里，就应该多出来走走。”说着，温年就去拉他的胳膊。
    温珣想，有点活泼过头了。
    孙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沈聿身边，“哥们，去打篮球。”
    “不打。”沈聿冷酷拒绝。
    “走了走了，树有啥好的。”孙何搭在了他肩上，霸道地把人从树干那拽了出来，“咱们可是兄弟，我会让着你的。”
    沈聿盯着他冷笑，“走，不用你让。”
    这话杀气腾腾。
    ……
    【能—能量不足，补充—请及时补充。】
    器材室里没有其他人，阮云躲在放篮球的布筐后面，整个人窝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电流声刺激着他的神经，随着系统的声音变得顺畅，阮云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他踉跄着站起身，抓了抓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他很讨厌脑子里那个蠢货，以前需要它的时候，自然各种哄着，但现在，他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便厌恶极了这个定时炸弹。
    这些阮云没有表露出来半分，在系统询问投放道具的时候，他甚至笑了。
    “沈聿已经不是我们的首选了。”
    掠夺28号计算起来，【沈聿的气运在上涨，他是最优选择。】
    “那是你觉得。”阮云踩在堆起的木板上，朝着器材室的小窗往外看。
    塑胶浇成的篮球场上，沈聿夺走了孙何的球，一跃而起，手扣到了球框边缘，将篮球送了进去，他在地上站稳时，看着很轻松。
    阮云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才开口回道：“这么多次了，你从他身上捞到好处了？”
    【系统计算，沈聿是最优选择。】
    “我们已经没有太多能量掠夺了，要找个简单的对象。”阮云抬了抬下巴，“就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滋…审核通过，投放道具——掠夺糖果，服用后三秒生效。】
    看来真是半死不活了，连投放的道具都这么简陋，阮云没再说话，依旧看着外面。
    目光扫到观众席，阮云抿紧了唇角，就是因为那个男人，沈聿抛下了他。
    天色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眨眼间乌云密布，一丝光亮也不曾透出。
    温珣挂了秘书打来的电话，抬眸看了眼，天空阴沉沉的。
    而不远处的篮球场上，孙何小跑着，紧紧追在沈聿身后，要去报沈聿夺球之仇，两人较着劲，谁也不让谁。
    “要下雨了。”温珣道，一扭头，见温年托着下巴看着他。
    “哥，你今天有点怪怪的。”温年说。
    温珣对上弟弟，略有心虚，摸摸他的头，“哪里怪怪的，你不要多想。”
    “照以前，你哪有闲工夫跑这儿来，一坐就是半个小时。”温年直起身，学起了温珣以前的样子，“我很忙，年年你要听话。”
    温年又咳了声，继续学，”我每天有很多事要忙，要谈合同要开会，半个小时流过的钱有多少，你知道吗？”
    温珣站起身，“哪有这样。”
    “哥，你是不是要走了。”再不走，苏秘书在办公室里都要急打转了。
    “嗯。”温珣的目光往篮球场上飘了眼，嘱咐道：“等会儿记得把衣服穿上，免得着凉，还有你朋友，也要提醒他们。”
    温年：“……”好怪，再看一眼。
    “对了，你周末一个人在家不是无聊，可以把好朋友叫到家里玩。”
    温年：“……”昨天阿何哥不是刚来过。
    温珣拍了拍他的肩，“要记得和同学好好相处。”
    温年：“……”真的好奇怪。
    温年目送着温珣的背影，又托起了下巴。
    “砰——”
    篮球场上，沈聿算好距离和抛去的路线，抱着篮球用力一掷，以一分之差险胜孙何，周围响起了欢呼声。
    888也跟着呐喊起来，【宿主棒棒，宿主无敌，如果我是恋爱组的系统，能勘测到每个人的好感度，肯定能看到这些人的好感蹭蹭往上涨！】
    高中生的友谊，一向来得很快。
    沈聿分不出心神回888的话，这具身体自他接手后，勉强养好了一点，剧烈运动过后，他确实有些脱力了。
    “兄弟，喝水。”孙何递来瓶矿泉水。
    沈聿没和他客气，“谢。”
    “诶，温大哥啥时候走的？”孙何转过身望去。
    沈聿有点点不高兴。
    “阿何哥，沈聿，我哥说过，让你们把衣服穿好。”温年跑来说。
    沈聿又高兴了。
    第7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7）
    一连几天，家、学校、食堂三点一线，勉强风平浪静，不是没人作妖，而是本周周四周五要月考，懒得管。
    1班是偏理科的尖子班，大部分人选了物理政治，带了门生物或者化学，原主选的是物化政，按照世界轨迹，走的是自动化类的专业，研究的是机器人工程，再之后，顺应时代发展，成立了一家智能机器人公司，成为a市新贵。
    沈聿没打算改变这个轨迹，他对机器人和智能ai什么的很感兴趣，尤其是脑子里那个。
    不过当前的科技还支撑不起这样的研究，沈聿歇下这些念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政治试卷上。
    沈聿已经吸收完初中的知识，在考试前一晚，大致将高中的书本翻了遍，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这场考试来得正好。
    888还不知道它家宿主刚刚在大脑中，已经把它解剖过了一遍，它此刻安静地待在系统空间里，当着贴心好统子。
    一个小时后，急促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利索地收走试卷，一股脑儿全塞进密封袋里。
    沈聿活动了手腕和胳膊，听到了窗边有动静，扭头看了过去。
    孙何整张脸贴到了玻璃上，呲着大牙，抬直的手臂指向门口的位置，温年也等在一边，拉着孙何的衣角。
    “兄弟，考完了一起去放松放松啊。”孙何拿胳膊肘撞了下沈聿，在那挤眉弄眼。
    温年连连点头，“去我家吧，我家有电竞室，还有最新的游戏机，我们可以一起玩。”
    答应答应快答应，要是不答应，他今晚得被他哥唠叨死。
    他算是知道了，这几天他哥明里暗里说那么多，就是想让他把沈聿带回家做客，虽然不知道他哥认干弟弟的爱好是哪来的，但他表示尊重。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沈聿冷酷地拒绝，“我晚上有个兼职，现在要过去。”

 第8章

    温年快碎了，“劳逸结合很重要的。”
    孙何帮着小竹马说话，“就是就是，去吃顿饭，等会儿我送你去。”
    碎掉的温年又黏好了，“嗯嗯。”
    吃顿饭也好啊。
    【我要是不去，显得我很…】
    【无情，超级无情。】888吸了吸鼻子，这感天动地的同学情啊。
    说服沈聿之后，温年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拉着书包带子，将两人带到了一辆迈巴赫前。
    沈聿冷不丁问了句，“你哥也在家？”
    “什么，温大哥也在家？”孙何急冲冲扭过头，额头撞在了车框上。
    温年一把将人挤了进去，“我不知道啊。”
    沈聿沉默了会儿，不用他挤，自己坐了进去。
    路上沉默无言，孙何像是得了多动症，身体扭来扭去，坐哪都不自在，他凑到沈聿身边，悄悄问了句，“兄弟，你在哪兼职的？”
    “暮色酒吧。”
    “好玩吗？”
    “还行。”
    孙何小心看了眼坐副驾的温年，声音又压低了些，“要不我们去那放松吧。”
    年年之前也没说温大哥在家啊。
    “不。”沈聿嘴角翘起。
    “你不兼职了？”
    “晚点去。”
    孙何顿时生无可恋。
    ……
    绚烂的晚霞将天空染成了绯红，树梢挂着的雨滴也成了剔透的宝石，随着远方吹来的斜风，一连串地飘落在土壤中。
    温宅的主人不喜吵闹，偌大的庄园里里外外也就少了许多生气，四周静悄悄的，书房内传出的敲键盘声便格外清晰。
    温珣的书房在顶楼，靠着书桌的右侧，有透亮的落地窗，窗纱半拉着，能见到庄园的铁栅栏，以及大门。
    接送温年上下学的车进了庄园，停到了一栋别墅外，由树叶遮挡，温珣有些看不清。
    “温总，和科瑞公司合作的提案，已经发到您邮箱里了。”电话那头传来苏秘书的声音。
    温珣捏了捏山根的位置，“知道了。”
    挂断电话，管家又打来了一个，“大少爷，小少爷带了两个客人回来。”
    温珣愣了愣，等开口回应时，他已站起身，绕出了书桌，“让厨房多准备点菜。”
    想到从温年那打探来的消息，温珣又补充了句，“多准备点荤菜。”
    “好的，大少爷。”管家应道。
    “年年把他们带到哪了？”温珣状似无意地询问。
    “二楼的电竞房，小少爷刚考完试，是应该和朋友多放松放松。”管家笑道。
    是了，他们刚考完试。
    温珣思索着等会儿下去该做些什么，吃些什么，学生时代已经离他太过遥远，用现在网络上的说法，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代沟。
    说学习上的事，太唠叨。
    说生活上的事，太无趣。
    还能说些什么？
    电竞房…
    说点…游戏？
    温珣行动力很强，当即给苏秘书发了条消息。
    温珣：整理一份当下较火的游戏介绍，半个小时，发给我。
    紧跟着的，是一个两千元的红包。
    苏秘书回消息很快。
    周末不加班：好的，温总。
    半个小时后，迅速看完文档的温珣信心满满地下楼，坐在餐桌上，等着小朋友来吃饭。
    二楼电竞房中，沈聿被三杀了。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游戏机，动了动发酸的手指，将888揪了出来，【给我整理一份迅速提高游戏能力的资料。】
    【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888摸摸揪疼的身体。
    【快点。】
    888敢怒不敢言，【好吧。】
    孙何瘫在沙发上眉飞色舞，“哎呀兄弟，没事，你篮球打得好，也不代表游戏打得好，对不对，这没啥大不了的。”
    温年很捧场，“阿何哥好厉害。”
    孙何得瑟，扬起的嘴角快飞到天上去，瞥见沈聿“沮丧”的模样，他靠过去，拍了下他的肩，努力压着嘴角，“没事，下次哥还陪你。”
    “走一边去。”沈聿轻哼了声。
    管家在外面敲了敲门，“小少爷，可以用晚餐了。”
    用晚餐，和温大哥一块用晚餐，孙何抖了个哆嗦，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
    弧形的楼梯是最简单的象牙白，墙上挂着不少油画，都是相近的暖色调，加上投下的淡淡暖光，看着让人很舒服。
    沈聿走在最后，目光从一幅幅油画上划过，听到孙何一声惊呼，才将目光移开。
    餐厅里的长桌铺着淡青色的桌布，摆放好的瓷盘瓷碗连成了一条线，厨房做了很多菜，用颇具艺术感的餐具盛放着，有热气缭绕。
    温珣坐在主座上，正面迎着从楼梯上下来的客人，他一身浅咖色的西装，在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中，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这身西装的版型较为休闲，里头配着拨开扣子的白色衬衫，和松散挂着的条纹领带，隐隐可见白皙的肌肤。
    他额前的碎发往边上梳了梳，将精致的眉眼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温珣正低着头看手机，但界面迟迟没有滑动，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客人入座，他才抬起头来。
    “不用拘束，当自己家就好。”
    孙何连忙应了声，今天的温大哥和以前不太一样，他没那么紧张。
    沈聿坐的位置离温珣最远，闻言，也是弯起了眉眼，“谢谢温哥。”
    而温年看着满桌的菜，暗想，他哥果然想多认个弟弟，吃个晚饭而已，还专门换了身衣服。
    温年想着，又偷偷看了温珣好几眼。
    温珣没发现，他回想着那份资料，开了口，“你们在电竞室玩了什么游戏？”
    孙何回道：“是海岛求生。”
    温珣稍加思索，“是大逃杀类型的游戏，你们刚刚玩的是哪个地图？”
    “温大哥，你也知道。”孙何惊喜地回道。
    “嗯，我也玩。”温珣说。
    温年：“。”
    “温大哥，真没看出来你也没玩游戏啊，那，那温大哥平时还玩什么？”孙何问。
    “我也只比你们大一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古董。”温珣强装镇定，面上一点也看不出心虚，和孙何讨论起来。
    他自幼就是优等生，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但他此刻侃侃而谈，更像是在读什么艰涩难懂的学术论文。
    沈聿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年低着头，快埋到桌底去了，笑什么笑，很尴尬的好不好，能不能给他哥一点面子。
    偏偏孙何缺根筋，还以为找到了知音。
    “温大哥，你太厉害了，等会儿我们来两把？”孙何问。
    温珣咳了声，“今天就算了，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忙。”
    “那行，我们下次玩。”孙何有些失望，但很快调节好了。
    孙何说着，还不忘拉上自己的怨种兄弟，他转过身，拍了下沈聿的胳膊，“温大哥你是不知道，沈聿打游戏可拉了。”
    沈聿：“。”
    温珣微微诧异，连眼睛都睁得有些大了，他看向沈聿，“真的？”
    “真的，我不怎么会打游戏，温哥，你教教我？”沈聿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带着钩子的音调钩到了他身上。
    雾气袅袅上升又散开，温珣只看见他俊朗的眉眼，在这些雾气中朦胧不清，他好像在笑，他笑起来很好看。
    温珣像是被蛊惑了般，应下，“好。”
    沈聿对这个结果并不奇怪，他左手撑起了下巴，目光带着更强的侵略性，凝视着他。
    “就下周吧。”沈聿说。
    “好。”
    “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
    第8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8）
    夜色浓稠，和酒吧里的喧闹融为一体，披上了层穿不透的浓雾，柔和的晚风层层吹拂开，带去丝丝凉意，将停在树底的卡宴隔绝开，但车中人仍是局中人。
    温珣早该离开了，他将精力尚且充沛的沈聿送来了酒吧，藏着心底一点妄想，等在这里等了很久。
    总是有不长眼的人，仗着有点权势，趁着夜深人静，就做出些恶心的事情，温珣这样想，不由闭了闭眼，他不愿上周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他有本事护着，没道理不护着。
    亮起的手机屏幕停留在聊天界面上，有个狐狸图标一跳一跳亮着。
    暮色：哎呀，温总您就放心好了，我的地盘，没人敢欺负小沈的。
    暮色：温总都到门口了，不进来喝杯酒吗？
    暮色：真的不喝？真的不喝？真的不喝？
    三分钟后，狐狸图标又跳了跳。
    暮色：温总，您家小朋友被人欺负了。
    舞台中央投下的白光骤然消失，神秘的驻唱取走了客人送来的捧花，和往常一样，在簇拥的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他像极了一位个性的魔术师，在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后，顽劣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不带一丝留念，没有人能留得住他。

 第9章

    不显眼的角落里，暮色老板被迫离开温柔乡，盯着别人眼里孤苦伶仃、弱小无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
    “沾花惹草。”暮色老板笑了身，问身后的保镖，“你说温珣那种人，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玩意儿？”
    保镖沉默不语，默默挪开身体。
    暮色老板回头看去，在保镖后面，要钱的来了。
    他觉得这小子是有点本事的，不管他躲在什么地方，这人都能找着。
    “给钱。”沈聿摊开手。
    暮色老板无语地挥挥手，“给给给。”
    保镖递钱，沈聿收钱，非常顺畅。
    “今天怎么就待半个小时？”老板问。
    沈聿没回他，将钱折好塞进了口袋里，打车太贵了，门口有人免费送他回家，他当然得快点，免得人跑了。
    暮色老板一副看透了的模样，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不用着急，把人给你骗进来了。”
    沈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眸色深了深。
    那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进了个什么地方。
    整日板着张脸的温总，哪怕是来酒吧放松，也是紧绷着，平时走电梯上二楼喝点小酒就离开，他从没来过舞台附近，此刻看着随音乐热舞的人，竟手足无措起来。
    他身上还是在家里的那身，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成熟气息和若有若无的青涩，在无数氛围灯中完美融合在一起，他成了狼群里的羊，谁都想上前叼走。
    以至于他略带烦躁的冷脸，也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他们甚至想跪下去，将脸贴到他脚边，狠狠踩上一脚，都能叫他们心花怒放。
    暮色老板看热闹不嫌事大，“欸欸，沈聿，你说要是那些公子哥知道，他们想调戏的是什么人，会是什么反应？”
    沈聿不语，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
    【我答应了。】
    【？】答应什么？
    【我答应他的追求了。】
    【？？？】宿主莫不是疯了？
    温珣什么时候追求过他？
    888疑惑着，就看见它家宿主沉着脸，一手扯开一个醉醺醺的公子哥，【宿主，你喜欢上温珣了？】
    【喜欢？】沈聿认真思考一番，【他有些地方我还挺喜欢的。】
    888麻了，那你在干嘛？
    四下嘈闹中，沈聿准确无误找到了想找的人，一把扣住了温珣的手腕，他俯下身，唇瓣贴着微凉的耳垂低语，“跟我走。”
    夜里凉，在沈聿面前，温珣又成了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他的手腕很凉，握在手里像是握着一段沁凉的寒玉，沈聿轻轻摩挲，将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沈聿。”这段路有些黑，温珣有些看不清路，轻轻叫了声。
    突然，沈聿牵着他的手发力，他踉跄了几步，后背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面前忽而多了几分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扑在他的脸上，这道气息很近，几乎要和他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温珣呼吸一滞，“怎么了？”
    “为什么要进来？”沈聿盯着他的眼睛问。
    温珣觉得他们俩这样怪怪的，稍稍挣扎了下，“暮色老板说，有人欺负你。”
    “他说是就是，你这么相信他。”沈聿轻嗤。
    “所以刚刚没有人欺负你。”
    “有。”
    温珣反握住了他的手，“谁？”
    “这儿的老板。”沈聿说。
    温珣知道他在开玩笑了，反握住他手腕的手松了松，“下次遇到有人欺负你，要…”
    “告诉你？”沈聿的笑声缠在他耳边。
    温珣抬手碰了碰发烫的耳尖，“嗯。”
    昏暗的角落，只有他们两个人，隐约传来的歌声添上几分暧昧，给了温珣一些错觉。
    这样的想法是错的，温珣羞恼于自己大脑中不堪的幻想，他有些不敢看沈聿，连别开目光，手指也慢慢收拢起来。
    “很晚了。”声音又成了清冷的调子。
    “可我还不想走。”沈聿说着，身体向前倾去，下巴似搁在了他的肩上，“考完试，好累的。”
    温珣的声音又软了下来，“那你再去玩会儿，我在楼上等你，到时送你回家，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算了，回去吧。”沈聿整个人快要靠到了他身上。
    温珣抚上了他的额头，有些烫，又摸摸他的脸颊，还是一样，“喝酒了？”
    “没有，被这里的味道熏的。”
    温珣试探地问：“那我们回去？”
    “嗯。”
    沈聿由着温珣扶着他的胳膊，按在他的肩头，然后又稳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到了车上。
    副驾驶位上的车椅放倒了些，温珣看着睡过去的沈聿，抿了抿唇，弯腰过去，拉来的安全带穿过他的胸膛，按进了凹槽里。
    “沈聿，沈聿？”
    温珣一脸叫了好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车内响起了一声轻叹，温珣握在方向盘上，犹豫了片刻，又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我不知道你家在哪。”
    就只能送你到我家了。
    聊天软件上发来条消息。
    薄荷糖：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温珣觉得他现在在偷情，打字回温年。
    温珣：不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
    薄荷糖：好哦【猫咪探头.jpg】
    除了温宅，温珣在a市还有几套自己的私宅，他平日在公司加班太晚，或是在外谈公事，就会择一处近的住。
    温珣想了想，轻轻踩下油门，做贼似的将车开离酒吧。
    今晚的天气其实不错。
    ……
    “滴滴滴！”
    紧迫的短信铃声响起，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一番，将手机抓了过去。
    另一只手揉了揉眼，沈聿的脑袋慢慢地从被窝里挪出来，他按开手机，看到是学校发来的短信。
    “沈聿同学，本次月考成绩，语文：72.5，数学：36，英语：35，物理：42，化学：45，政治：55，班级排名：45，年级排名：856。”
    888礼貌探头，【哇哦，有没有很惊喜？】
    月考改卷没有大考那么复杂，都是任课老师自己改的，他们昨晚熬了个大通宵，终于把所有人的成绩马不停蹄地赶出来。
    888感慨，【老师真伟大，宿主，你有什么感想吗？】
    【以后不要当老师？】
    888偷偷往他头顶踹了一脚，【我按照大数据库给宿主算了算，物化政三科是赋分的，宿主的初始分，物理16，化学18，政治好点，有23分。】
    沈聿：“。”
    888惊讶，【宿主，虽然你的大题全写满了也没分，但你的选择题好歹猜对了几个。】
    【宿主，虽然你还是班级倒数第一，但已经摆脱年级倒数第一的称号了呢！】
    沈聿：“。”
    沈聿又窝回了被窝里，困，想睡觉。
    这张床很大，柔软的靠背是沈聿最喜欢的青绿色，床垫加了层乳胶，十分贴合身体的弧度，被子也是新换的，带着点薰衣草的清香。
    沈聿后知后觉，这不是他的床。
    于是他坐了起来，看向拉上的窗帘时，眼里罕见的出现了些茫然。
    温珣小心推门进来时，便看见了他这副模样。
    松散的头发有几簇胡乱炸起，他上半身埋进了蓬松舒适的靠枕里，垂下的眼眸流露出几分难过，听到脚步声，他更是委屈地看过去。
    温珣忘了偷摸进来是为了什么，几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凑过去，“怎么了？”
    沈聿没吭声，温珣想，他大概是委屈坏了，连话也不想说了。
    温珣难得有些无措，一低头，看见了满是划痕的屏幕上，还未暗下去的月考成绩。
    温珣瞬间了然，“没事的，只是一次没考好，一次月考成绩代表不了什么。”
    “嗯？”沈聿从睡懵的状态中恢复，接着回了句，“不是一次，好多次了。”
    之后大概还会有好多次。
    温珣觉得，他怕是戳中他的伤心事了。
    在各种高端场合能言善辩的温总，此刻只能干巴巴地说：“我高中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如果你在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沈聿看着他紧张的神态，笑声忍不住地溢出来，“温哥是想给我补课？”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
    “什么时候？”
    温珣还真想了起来，“每天？”
    “好啊。”
    他们之间又多了一个约定。
    第9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9）
    “高三了，有的同学在进步，有的同学在原地踏步，还有的同学在退步。”
    尾音咬重，班主任凌厉的眼神扫过每张脸，抬手推了推眼镜，“高三拼的不仅仅是智商，还有努力…”
    底下，昏昏欲睡的沈聿接上了班主任的话，【别给自己留退路，拼尽全力才能不留遗憾，今天的努力，是为了明天的选择。】

 第10章

    三秒后，班主任重复了和沈聿一模一样的话。
    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激励演讲后，班主任翻开语文课本，开始了今日份听写。
    上课的时间过得相当缓慢，沈聿一开始还努力跟上老师的进度，但慢慢的，他就趴到桌上了，别管了，他有自己的节奏。
    在教室若有若无的催眠音中，沈聿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直至大课间，他被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正仔细翻看着桌上的试卷，见到沈聿，难得露出和蔼的笑容，“沈聿，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沈聿有些搞不清状况。
    班主任叹了声气，“既然没有遇到麻烦，为什么要藏拙？”
    888：【？】
    沈聿：“。”
    “不要撒谎，数学老师已经和我说了，全校只有十七个人做出最后一大题，你是其中之一。”班主任侧过身，指了指36分的数学卷子。
    888“哇”了一声，【宿主，你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高光时刻，怎么能没有贴心好统的陪伴？】
    沈聿盯着那个位置的大红勾，记起来了，“前年b市联考卷有道题和这题很相似，我碰巧见过，把答案背下来了。”
    相似的题目，依样画葫芦，很简单。
    他实话实说，但班主任欲言又止，百般言语化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沈聿，你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事一定要和老师说。”
    “…好。”
    “你最近有了些学习态度，要趁着还有这股冲劲，往上冲，知道吗？”班主任苦口婆心地说道。
    沈聿应得很快，“好。”
    “去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沈聿离开时将门带上，他没有回教室，而是下楼找了块空地，直接躺到了草地上。
    他喜欢太阳，喜欢温暖的阳光融入他的五脏六腑，喜欢阳光下青草绿叶包裹住他，他最近学得有些累，这是他最享受的放松方式。
    闭上双眼后，888贴心地放起舒缓的音乐，轻轻柔柔。
    恰巧温年去小卖部从这经过，他定定看了好几眼，确认躺在草丛里的是沈聿，才走过去，“沈聿，你在做什么？”
    “在进行光合作用。”沈聿仍是闭着眼。
    温年：“？_？”
    “一棵树最喜欢和阳光交流。”沈聿又说。
    温年：“(？_？;）”
    温年没出声，默默掏出藏在内侧口袋的手机，敲字发给他哥。
    薄荷糖：哥，完蛋啦，沈聿他从办公室出来后，受到刺激了。
    温珣回得很快。
    温珣：具体点说，怎么回事？
    温年想到沈聿刚刚说的话，眉头皱在了一起，十分严谨地打下一段话。
    薄荷糖：是这样的，沈聿觉得自己是一棵树，喜欢阳光，可以进行光合作用，我怀疑他得了身份认同障碍。
    温珣：你看着点他，不要着急，等放学后，我会带他去看看【小人打气.jpg】
    温年：“。”着急的是你好吧，亲哥。
    “你要来晒晒太阳吗？”沈聿迟迟没有得到温年的回应，礼貌地邀请他。
    温年怕再刺激到他，小心翼翼地蹲到他身边，试探地问道：“树同学，要给你浇点水吗？”
    沈聿睁开眼，困惑地看着温年，“也行，我喜欢大自然的水，不要加添加剂的那种。”
    温年：“。”完啦，没救了。
    “不过比起在身上撒水，我更喜欢泡在水里，吸收足够多的水分，才能长出新的枝叶。”沈聿解释。
    温年：“。”
    沈聿将手盖在了眼睛上，笑出了声，“和你开玩笑的，你还真信了。”
    温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
    晚自习的时候，月考成绩张贴在了显眼的公告栏，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所有人都知道新来的转校生成了年级第一。
    在此之前，转校生害羞腼腆，不喜欢和陌生人聊天，还整天和孙何沈聿两个学渣混在一块，班上同学早已给他贴上了不学无术的标签。
    此刻班级同学围在温年桌前，已是热情的态度，孙何感到与有荣焉，上前挡在了桌前，“挤啥挤。”
    温年实在招架不住这样的架势，藏在发间的耳朵通红，他索性趴到了桌上，假装睡觉。
    周围的吵闹声散去了些，温年慢慢抬起头，两双睁圆的眼睛露出来，见桌前没什么人，他松了口气，坐了起来。
    “温年同学。”
    温年看过去，眼睛眨了眨，是班上的学委，经常收作业，他认得，“有什么事吗？”
    阮云冲着他笑了笑，他额前的碎发很服帖，正是单纯无害的样子，“温年同学，请你吃糖。”
    互相交换零食，在温年眼里，是一种交好的信号，于是他接过糖，说了声谢谢。
    这应该是颗手工糖，由流光溢彩的蓝色糖纸包裹着，还未打开，便能闻到那股甜腻的味道，是混合在一起的水果味。
    温年低头打开糖纸，正要将乳白色的糖放入嘴中，听到身后低醇懒散的声音。
    “吃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丢了。”
    沈聿走过去，往温年手背上一拍，那颗糖就滚落到了地上，失了灯光的照射，糖果表面瞬间暗淡了。
    温年有些尴尬，他看着阮云一下白到底的脸，就更尴尬了。
    “沈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阮云声音打颤。
    系统的能量所剩无几，再简陋的道具也投放不起了。
    “什么糖？”沈聿靠在了桌沿，“无生产日期，无质量合格证，无生产厂家，这种三无产品，谁知道里头放了什么，要是温年出了事，你负责？”
    “我们可是同班同学，我怎么可能会害他？”阮云的声音抬高了些。
    “谁知道呢？”沈聿说。
    已到了放学时间，其余人惦记着回家，没太在意这边发生的争论，孙何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里出来，回到位置上，唉声叹气起来。
    “你们怎么了？”见没人理会他，孙何扭头问了句。
    阮云深吸口气，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如果你们这么讨厌我，直说就是，不用这样羞辱我。”
    温年顿时觉得头大，连解释道：“阮同学，沈聿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所以对入口的东西要多注意些…”
    他绞尽脑汁地说着，一抬头，阮云已经走了。
    沈聿提起整理好的书包，说道：“看，心虚了。”
    温年：“。”
    沈聿绕到了书桌另一侧，捡起了地上那颗糖，原本乳白色的糖已变得漆黑，只稍稍用力，圆滚滚的糖干瘪下去，成了薄薄一张。
    温年顿时头皮发麻，“真有问题啊。”
    “啥啥啥，你是说阮云给年年下毒！”慢一拍的孙何反应过来。
    “或许吧。”沈聿将糖包进纸里，塞进了口袋，“你们俩最近小心点，别人递来的东西别乱吃，不是自己的东西别乱动。”
    【真有意思，对象转移了。】
    888兴奋，【宿主，你要出手了吗？】
    比如月黑风高夜，将阮云捆起来，关进小黑屋里，逼出邪恶的世界恶意。
    【没有。】
    沈聿低头回着消息。
    温珣：我在校门口等你。
    阳光*：好。
    沈聿嘴角扬起，【我要去补课了。】
    【宿主，你什么时候问了温珣的联系方式？】
    沈聿纠正，【不是我问的，是他自己给我的。】
    【。】
    校外的松树底，温珣瞥见来接温年的车离开，将车窗降到了底。
    月光皎洁，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散落，无数星光围绕着月亮，在夜幕中一闪一闪，没有乌云，没有邪风，停靠的小路显得静谧。
    手机屏幕亮了亮，温年发来了消息。
    薄荷糖：哥，你接到沈聿了吗？
    温珣：还没有。
    薄荷糖：那哥，你今天是不是也不回来了？
    温珣：嗯，年年在家有什么事，和管家说，有解决不了的，我会处理。
    温珣：转账20000元。
    薄荷糖：【猫咪翻身再翻身.jpg】谢谢哥，好哦～
    温珣：早点睡，不要熬夜。
    将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温珣听到车外传来的脚步声，他朝车窗外看去，沈聿背着书包，踏着夜色走来。
    “温哥，晚上好啊。”沈聿俯下身，头小幅度地伸进车窗，和车里的温珣打招呼。
    “晚上好。”温珣靠过去，将副驾驶位的车门打开，唇角流露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
    车行驶得很稳，只安静了一小会儿，温珣先开了口，“你原本的住处离学校太远了，上下学不方便，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和我住一起，我平时辅导你学习也方便些。”
    温珣说得很慢，长长一段话，他停顿了很多次，他像是在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指尖有些泛白。
    等了很久，沈聿问道：“温哥去投资，一向这么随意吗？”

 第11章

    “不是。”温珣侧过头，认真地和他对视着，“我相信我的眼光。”
    以及这场投资里，他并不太在意结果。
    “好啊。”沈聿很快应下。
    温珣正要松口气，又听到他问了句，“温哥，我们现在算是…同居吗？”
    气氛凝滞了一瞬，温珣紧紧抿着唇，手心已微微出汗了，他听到自己说，“算。”
    第10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0）
    书房里的灯亮着，柔和的光线洒满每个角落，到处收拾得很整齐，唯独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有些凌乱，几本高中课本被取出，随意叠在一起。
    书架的主人最近经常看这些书，每处折痕都是新添上的，沈聿随意翻了翻，上面的笔记做得很仔细。
    耳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书桌前，温珣端着杯热牛奶和几块糕点，轻轻放到了桌上。
    “有没有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书房原本是温珣自己在用，在沈聿要搬进来的前一天，他在书房里加了张书桌，贴着他原本的书桌。
    沈聿坐在舒适的软椅上，抱着绿油油的抱枕，下巴搁在桌上，盯着那杯热牛奶，“我不喜欢喝牛奶。”
    “不喜欢么。”温珣坐到了他身边，将热牛奶移到自己面前，“我记下了。”
    温珣偏过身，低下的目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微微抿起的唇瓣，比起初见，添上了些血色。
    “还有什么忌口吗？”温珣问。
    沈聿想了想，“我不喜欢吃蔬菜。”
    “水果呢？”
    沈聿摇头，“水果也不喜欢吃。”
    “挑食。”
    沈聿头一歪，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他看向温珣，“好吧，只要颜色不是绿色，我都可以吃一点。”
    这话说得好勉强。
    温珣想到温年发来的那些消息，不由失笑，他想，精神上应该是没有异常的，说出那些话，大概是心底的一点童真。
    不过还是需要再观察一下。
    墙上挂钟的指针已指向九点四十五，温珣没有再浪费时间，从抽屉里取出几份打印好的卷子，在桌上摊开。
    他温声问：“作业都做好了吗？”
    沈聿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一点。”
    “其他的呢？”
    “其他不会。”
    这样说，温珣就明白了，既然基础薄弱，那还是得从基础开始抓。
    “我需要了解你每个部分掌握了多少，这些题不多，给你半个小时好吗？”温珣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可以。”
    888在系统空间里，用欢快的语调说了句，【30分钟，计时开始。】
    笔尖划过纸张留下细微的沙沙声，沈聿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几分钟过去，他眉头皱了起来，在和题目较劲。
    而他身边，坐在电脑前的温珣神情专注，护目屏的亮光映在他脸上，鼠标滑动着，没什么声音，在他右手边，盛放热牛奶的杯子已空了，杯壁上残留一个浅浅的唇印。
    工作似乎有些棘手，以至于时间过了，温珣还未察觉。
    沈聿托起了下巴，笔杆在指尖小幅度地转着，他观察着温珣，观察着他由西装包裹着的、自始至终挺直的腰肢。
    他的腰线很流畅很好看，他的腰很细，只需要将手臂伸过去，就能将人揽进怀里。
    沈·流氓·聿失神地想着。
    嗯，是树喜欢的腰，虽然细，但很有力量感，不至于风轻轻一吹就折了。
    约定的时间已过了五分钟了，沈聿站起身，走到了他身后，身体向前探去，声音很小，“温哥，你很忙吗？”
    温珣微怔，反应过来，“还好，不忙，是时间到了？”
    “是啊。”沈聿应了声。
    温珣揉了揉盯电脑盯得发酸的眼睛，将卷子拿了过来，红笔批改，对了一半，其实还好，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在此之前，温珣查过他的成绩，也知道他这次进步很大，证明他最近是有努力的。
    只要努力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欣慰的。
    温珣讲题的速度不快，也很透彻，遇到关键的知识点，还有意地重复几遍，给沈聿加深印象。
    都是很基础的题型，由简到难，温珣给沈聿指定的学习计划很清晰。
    一张卷子讲完，正好到十一点，和温珣料想的一丝不差，他整理好桌上的资料，“十一点了，收拾洗漱好，在十一点半之前上床睡觉。”
    一板一眼的，没给沈聿半点思考的时间，他已经被推进了隔壁房间。
    是之前给沈聿住的那间，青绿色的床靠背，米色的被套上绣着小草，在床头柜上，还摆着一盆矮小的多肉。
    屋内点着安眠的熏香，气味很淡，并不熏人，沈聿环视一周，去打开了衣柜，里头添置了很多新衣服。
    除去贴合他身高的新校服外，还有几套平时穿的衣服和睡衣，甚至连最最最贴身的衣物也给他准备了。
    沈聿沉默了会儿，有点太贴心了吧。
    888从系统空间飘出来，【宿主，他真的有在好好养孩子。】
    【养…孩子？】沈聿语气低沉。
    888连忙改口，【养未来老公。】
    树大概是没有什么羞耻心的，沈聿听到这话，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按照温珣说的，捣腾好自己，在十一点半前躺上了床。
    ……
    定的闹铃响起来时，早晨的阳光还未穿透过厚重的窗帘，沈聿多赖了十分钟床，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迟钝地穿好衣服。
    他拉开窗帘，窗外阴沉沉一片，是阴天，可能还会下雨，沈聿思索一番，从衣柜里挑了件新衣服换上。
    这处住处离一中近，是套大平层，连着餐厅的厨房吊灯亮着，沈聿走过去，没见着人。
    桌上却是已摆了早餐，按照沈聿喜欢的，一杯不加任何东西的水，煎好的两块鸡排，和一个鸡蛋。
    还有沈聿不太喜欢的，蒸好的胡萝卜块、淋上调料的土豆泥和两块面包片。
    早餐还是热乎的，估算着沈聿来这的时间，应该刚拿出来没多久。
    其实这样的早餐沈聿很喜欢，他不喜欢吃加太多调料的食物，原汁原味就好。
    沈聿将所有东西塞进两块面包片中，大口咬了上去，唔，还挺好吃。
    “怎么样，早餐合胃口吗？”
    身后传来温珣的声音。
    沈聿捏着面包片转过身，见温珣上半身只套了件白色背心，露出线条分明的胳膊。
    他脖子上还挂了条毛巾，正拿起擦拭着浸湿的头发，几滴汗珠从额头滑落，顺着脖颈，流入了胸膛。
    美玉沾湿，蒙着层柔光。
    “或者你有什么爱吃的，我明天给你买。”温珣的气息有些不稳，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灌下去。
    从沈聿这个角度，能看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一小块凸起，想碰一下。
    沈聿看了会儿，在温珣转身时收回目光，他将最后一口面包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没有，很好吃。”
    “好，我知道了。”温珣看了眼手机屏幕，“六点二十五，等我五分钟，我去换身衣服，再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沈聿站起来，提起椅子上的书包，“这么近，我自己去就好。”
    温珣愣了愣，“也好，你等等，我给你装些东西。”
    一句话，让沈聿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温珣到了烤箱前，动作很快地装好三袋曲奇饼干，然后，三袋香味浓郁的饼干就到了他手上。
    “我早上烤的，味道应该还不错，你自己留一袋，拿一袋给年年，再拿一袋给孙何。”温珣和他说。
    “好。”
    温珣站在他身前，嘴角似扬起了不起眼弧度，“路上小心，晚上我来接你。”
    “嗯。”沈聿捏着三袋饼干，只犹豫了片刻，便上前一步，将人抱进了怀里，他抱得很紧，两条胳膊都贴在了温珣的后腰，“谢谢温哥。”
    他应该学着人类表达感谢。
    这样想，沈聿抱得更紧了，头一点点低下去，几乎要埋进了温珣的脖颈间，“温哥，你真好。”
    温珣…
    温珣浑身都僵住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各种想法揉在一块，温珣脑袋变得晕乎乎的，到最后，也只是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别，我，我身上有汗，很脏。”
    “不脏。”
    “沈聿，你…”
    “早上冷，温哥赶紧去换衣服，免得着凉了，现在还早，温哥可以再去睡会儿。”沈聿慢慢松开手，退了一步盯着他，执拗地想要得到回应。
    温珣舒了口气，“…好。”
    沈聿满意地笑了笑，他对自己今早的行为很满意。
    有人太害羞了，无论如何也不肯越步，还是得他主动一点。
    主动的沈聿对自己更满意了。
    他特别郑重，还颇有仪式感地宣布，【今天，我恋爱了。】

 第12章

    888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呵呵哒，恋爱，呵呵哒。
    房门“咔”一声关紧，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从阳台往底下看，能看见背着书包的沈聿走出小区。
    温珣想到他们俩刚刚这样那样，然后再这样那样，早起健身还未散去的热气又聚在一起，他的脸上浮起可疑的绯红，连耳垂也跟着烫了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温珣喃喃，掏出手机搜索。
    求问：无缘无故抱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点赞最多的楼层回答：喜欢呗。
    喜，喜欢吗？
    上衣的下摆被他捏揉得皱巴巴，温珣摁灭了手机。
    不对不对，沈聿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他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温珣强迫自己忘掉那个答案，走进卫生间时，瞥见了自己通红的脸，连伸手拍了拍，将冰凉的水泼在了脸上。
    高中…早恋不好。
    第11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1）
    一中换了上课铃声，魔幻的旋律很是洗脑，在这样的气氛里，每每与人对视都显得有些尴尬，沈聿提着三袋饼干，加快了脚步。
    月考后换了次位置，班主任现在误会很深，看沈聿满满是滤镜，这次特意给沈聿安排了一个同桌。
    同样是个小透明，沈聿不在意。
    前排成了温年和孙何，沈聿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位置到了中间，平时摸鱼睡觉都不方便了。
    沈聿想着，从书包里取出了温珣准备的“爱心”笔记，上头罗列着政治常考的知识点，捏起来厚厚一本。
    语文和英语更靠平时积累，相较而言，政治提分要快一些，一个早自习，沈聿脑袋里塞满了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李某买的房到底是婚前财产还是婚后财产…
    “沈聿，昨晚我哥有没有骂你？”一下课，温年就转过来，脸上写满了好奇。
    沈聿翻页的动作一顿，“没有，温哥脾气很好。”
    温年想了想，“我哥他脾气其实不太好，但是是对外人的，他对自己人确实挺好。”
    荣升为自己人的沈聿赞同点头。
    888这时候出声提醒，【宿主宿主，饼干饼干，饼干还没给他们。】
    是了，饼干还没给。
    饼干袋上贴了标签，很好分辨，沈聿从抽屉里取出两袋，给温年递了过去，“这是温哥做的，你俩一人一袋。”
    温年“哇”了声，“我哥还会做饼干啊，什么时候学的？”
    孙何更是激动地将饼干捧了过去，“还有我的份，温大哥人太好了吧。”
    “嗯。”沈聿往后一靠，瞧这两人没见识的样，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今天的早餐是温珣做的，还不吓死。
    【宿主，把你那得瑟的样收收。】
    沈聿的嘴角压下来，【我得瑟什么了？】
    888翻了个白眼，呵呵哒。
    888懒得和宿主一般见识，它扭了扭圆滚滚的身体，朝前排看了过去，【欸，宿主，你有没有觉得载体怪怪的？】
    【哪里怪？】
    沈聿跟着看了过去。
    阮云最近安分很多，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原本天天围在他身边的狗腿子少了很多，还剩下个嘘寒问暖的王威，见到的次数也少了。
    他此刻趴在桌上，小脸惨白，脸颊有些凹陷进去，看着精神萎靡不振。
    888飘过去仔细看了眼，【具体说就是，他原本是个白团子，现在被染成了黑团子。】
    【这不是正常。】沈聿拨弄着饼干袋上的细绳，轻轻一拉，浓郁的奶香味扑面而来，【原本就不是什么公平的交易，得到了好处，总要付出代价的。】
    他现在饲养不起世界恶意，就只能拿自己的血肉来偿还。
    888严肃点头，【现在世界恶意陷入了一种沉睡的状态，我们怎么样才能把它彻底抹杀？】
    【我去请教了一下净化组已经退休的前辈，他们说世界恶意吞噬的是气运，身上的气运越高，对世界恶意的吸引力越大。】888自问自答。
    ——小世界需要以气运作为支撑，如果气运消散了，小世界就会崩塌。（选自净化组前前前辈的忠告）
    【气运。】沈聿琢磨着这两个字，【我明白了。】
    888身上的数据流发光，【真的？】
    【真的。】
    888回想了一下，【我们把它勾引出来，然后呢？】
    沈聿忍了忍，忽视它话里的“勾引”二字，他掏掏书包，摸出了那颗实心小黑球。
    888浑身数据流炸开，【宿主，你怎么还留着这个玩意儿？】
    【你不懂。】
    【？】
    【这对于我来说，是天然的养分。】
    真奇怪啊，这么凑巧，他来所谓的净化组，是有人刻意为之吗？
    沈聿没太在意这个问题，高三的节奏太快，他在这个教室里，从中排坐到了前排，看着窗外的枝叶逐渐凋零，等到寒冷的气息阻挡在紧闭的教室外，冬天来了。
    十二月底，意味着首考。
    a市有两次高考，首次考四门，而在一月初首考结束后，紧随而来的是期末考。
    在首考前一夜，a市落了雪。
    ……
    校门口的黑色卡宴不知停了多久，车身已覆盖了层薄薄的雪，路灯投下的光里，飘雪恍若闪闪发光的碎银，由沉寂的大地接住。
    温珣坐在车内，车窗没开，上面蒙上白雾，外面的景象随之模糊不清起来。
    他身上穿了件深咖色的风衣，里面很是讲究地搭配了黑色高领毛衣，要是沈聿就在他身边，大概会说一句“真好看”。
    “沈聿同学，本次月考成绩，语文：125，数学：120，英语：107，物理：82，化学：88，政治：91，班级排名：22，年级排名：291。”
    总分613，高考的成绩大概要比这个好一些，省内一些好的大学是稳了，但再往上还差些。
    数学和英语还能再往上提，政治也差了一点，如果这次首考，政治能上97，就能丢掉一门，下个学期的压力会小些…
    温珣对这些事很上心，甚至拿出个小本子，在上面圈圈画画。
    或许是一点私心，他的名字现在在沈聿家长那栏里填着，学校里什么消息都会发一条到他手机上。
    这几个月，他是看着沈聿的成绩一点点窜上去的，一中人才济济，1班又是尖子班，能在学期末进步到这个程度，他已经很满意了。
    温珣出神地盯着本子，听到轻敲玻璃的声音，他连按了下开关，让车外的人能开车门进来。
    “温哥，晚上好啊。”沈聿拍去了书包上的雪花，携着寒气坐了进去。
    “晚上好。”温珣浅笑着回了句。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点小习惯，准确的来说，是沈聿的一种很执着的仪式感。
    早上要有“早上好”，离开家门时要有早安…抱，放学时要有“晚上好”，晚上睡觉前还要有“晚安”。
    温珣也很喜欢这种仪式感，便也纵着他。
    “这次的月考成绩，老师已经发到我手机上了。”温珣出声道。
    沈聿看向他，“考得怎么样？”
    温珣唇角的笑容加深许多，他将一个小盒子递过去，“又进步了一点呢，沈聿同学。”
    尘封于泥泞中的明珠，正慢慢散发出光芒，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也是他一点点擦拭出的，这份喜悦，是他独享。
    沈聿翘起了嘴角，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里面放了块表，没看错的话，应该和温珣手上戴的是同一个牌子。
    【看到没有，情人节礼物。】沈聿说。
    888翻白眼，【宿主，情人节还没到，不仅没到，还隔得很远。】
    【你懂什么，恋爱白痴。】
    【呃…】
    明天首考，一中学生大多安排在了本校考场，温珣怕明天早上堵车，让温年今晚住在了这处住处。
    三分钟后，温年蹑手蹑脚地上了车。
    真怪，明明是他亲哥，明明是他亲同学，怎么现在看到会这么尴尬呢？
    “哥，其实真不用这么麻烦。”温年弱弱抗议，他还是喜欢住在温宅，没人盯着他，特别自在。
    “就这三个晚上，我已经把空房间整理出来了。”温珣扭过头和他说。
    “那…行吧。”
    温珣笑了声，将另一盒子给了他，“礼物。”
    温年接过，“谢谢哥。”
    【呜呼，不只是你有礼物欸。】
    【不是同一款。】礼物的含义是不一样的，沈聿对此相当自信。
    回到家中，暖气的温度正正好，温珣给他们俩备了宵夜，“今晚看书不要看太晚，早点休息知道吗？”
    温年很乖，“好。”
    沈聿更乖，“好哦。”
    温年捧着热牛奶喝，那股怪异的感觉更浓了，总觉得兄弟之间不是这么相处的。
    于是他悄悄看向了他们。
    他哥会很自然地贴着沈聿的胳膊，而沈聿不仅不拒绝，还会偷偷拉他哥的手。

 第13章

    温年：“？？？”这合理吗？
    让他和他哥拉手…咦——
    想想都受不了。
    【宿主，我劝你不要太嚣张，这么明目张胆干啥呢？】888有些看不下去。
    自从他宿主认定在和温珣谈恋爱后，事情的发展就有些不一样了。
    当然，仅限于非常纯洁地拉拉手，抱一抱，这在白痴宿主眼里，是最亲密的举动。
    拉拉手，在白痴宿主眼里，是两棵树的根系相交缠。
    抱一抱，在白痴宿主眼里，是两棵树的枝叶相盘绕。
    简直有病！
    【怎么了，我们平时就这样啊。】
    【是最近，最近！】888强调，它家白痴宿主觉得，他们已经过了恋爱的第一阶段，到了可以随便拥抱的成熟期。
    沈聿冷淡回应，【哦。】
    888有些心累，【宿主，你真喜欢上温珣了？】
    【喜欢啊。】沈聿没有犹豫。
    888懂了。
    这种喜欢大概是，温珣身上有他喜欢的东西，所以他喜欢，而不是这个人是温珣，他才喜欢的。
    这算毛个喜欢啊，白痴。
    沈·白痴·聿没再理会聒噪的888，他将最后一块牛排吞咽下去，看向了温珣，“温哥，你今晚不给我讲题了吗？”
    温年凑过去，竖起了耳朵。
    “今晚应该自己看看题，查漏补缺。”
    “那温哥会陪着我吗？”沈聿问。
    温珣自然不会拒绝，“会的。”
    随后看了眼温年，“年年跟着一起。”
    “…好吧。”他并不是很想。
    第12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2）
    窗外的枝桠上已堆起了厚雪，在黄昏来临之际，阴沉沉的乌云散开，无边晚霞从缝隙间挥洒而下，落在堆雪上，耀眼夺目。
    “叮——考试结束，考生立即停笔答卷…”
    十几秒的铃声里，888大气不敢喘，隔着虚拟的屏幕，它看到了桌上写满的政治试卷，圆滚滚的身体贴了上去。
    【结束了结束了，总算是结束了。】比起在平静收拾文具的沈聿，888紧张得跳来跳去，【宿主，你觉得自己发挥得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生成自我思想的高级智能体，还需要问我？】沈聿反问。
    【宿主，我又哪里得罪你了？】888的身体变成了火焰状。
    沈聿阴阳怪气地哼了声，顺着人流走出了教学楼，校门口挤满了学生和家长，有拉横幅的，有捧花的，还有大声嚷嚷的。
    在人群中，沈聿一眼瞧见了孙何那个显眼包，校服外面套了火红色的羽绒服，裹得跟只熊一样，他朝着“大火球”走了过去。
    “解放了解放了，我终于可以搬回去住了。”温年和孙何并肩走着，嘴里一直重复着类似的话。
    “怎么了，住温大哥家不好吗？”孙何问。
    温年眼中透露出无数复杂的情绪，“你不懂，知道秘密还不能说，是最痛苦的。”
    孙何：“？”
    两人走得很快，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追着，还没等沈聿跟上去，他们已上了温家的车，司机以顶尖的技术，带他们冲出重围，转眼就没了踪迹。
    沈聿深感无语，转身绕了条小路，往一中后门的方向走去，平日里温珣会把车停在那，等着他放学。
    后门的人少很多，地上的积雪还没被踩得脏兮兮，一串脚印过去，温珣的车停在了树边，没有积雪，是刚到的。
    从驾驶位上下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到沈聿，松了口气说：“沈先生，温总要参加一场晚宴，让我来接你。”
    男人打开后座车门，“我姓苏，是温总的秘书。”
    沈聿在温珣的电话里听到过这个声音，知道他没有骗人，边掏出手机边进了车。
    他打开聊天软件，在上面戳戳点点。
    阳光*：温哥什么时候回来？
    消息发出去，迟迟没有回应，沈聿便知道温珣在忙，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除了在温珣面前，沈聿一向不爱说话，撑着下巴朝窗外发了十多分钟的呆，很快就看见熟悉的景象，车停在了地下室里。
    “沈先生，您晚上要吃点什么？”苏秘书出声问道。
    “随便。”沈聿背着书包下了车，“晚饭我自己解决就好，苏秘书去温哥那吧。”
    苏秘书迟疑了会儿，“沈先生怎么解决？”
    沈聿面无表情地回道：“点外卖。”
    苏秘书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他就算待在这，也是给他点外卖，自己点和他点，好像没什么区别。
    于是苏秘书又匆匆忙忙地去了晚宴酒店。
    冬日的夜晚来得特别早，沈聿推门进去时，房屋里由昏暗的微光填满，没有人，也没有一丁点声音，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荒芜的土地，万丈孤独吞没了污染的树。
    沈聿没开灯，沉默着走进了书房，窗户关着，没有受到凛冽寒风的打扰，他将书包挂在架子上，抱起了绿油油的抱枕。
    桌上铺着张白纸，温珣离开书房前，会将自己的桌子整理干净，所以，这是特地留在这的？
    沈聿把那张纸扒拉过来，上面是温珣工整的字迹——
    晚上我要参加一场晚宴，大概要九点才能回来，你乖乖吃饭，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发消息给我，我到时给你带。
    “叮！”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温珣已回了消息。
    温珣：我九点之前会回来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珣：年年说有家店的烧烤很好吃，要给你带点吗？还是说你想吃点甜的？
    沈聿矜持地等了三秒。
    阳光*：吃烧烤。
    温珣：好，我记下了。
    阳光*：温哥少喝点酒，对胃不好。
    温珣：喝酒误事，不喝酒。
    阳光*：【小树微笑.jpg】
    888：这令人牙酸的气氛。
    “咔”一声，书房里的灯亮了，沈聿又走出去，将客厅和厨房的灯也打开，窗帘拉上，暖色调的灯显得格外温馨。
    沈聿进了厨房，一阵翻找后，从抽屉里找着了面条，又到冰箱里拿了鸡蛋和火腿肠。
    888的身体弹了弹，【宿主，你要干嘛？】
    【煮面条吃。】
    【…你会煮吗？】别到时候把厨房给炸了。
    【做饭是一项很基本的生存技能。】
    “哗啦——”
    沈聿往锅里加了水，按照平日里观察到的，打开了燃气灶，等水烧开冒气泡，他不慌不忙地将面条丢下去。
    瞧着是有模有样，888围着锅乱转，掏出了迷你荧光棒在那加油打气。
    过了遍热水的面条捞出来，又放冷水下去煮，沈聿切了火腿肠下去，没加葱花没加蒜没加油，就简单的几勺盐和一点生抽，整个煮好的鸡蛋切开，放进碗里。
    这面条和温珣平时煮的差不多，888深感它家宿主学习能力的强悍。
    面条端上桌，热气腾腾的，888飞过去问了句，【宿主怎么样，好吃吗？】
    沈聿顿了顿，咽下齁咸的面条，面不改色地回道：【超级好吃。】
    ……
    “欢迎回家。”
    智能指纹锁发出提示音，温珣轻轻按揉着眉心，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放到了衣架上，他提着保温袋走入，环视一周，目光停格在了残留水分的铁锅上。
    嗯？
    温珣往厨房走去，又盯着铁锅看了会儿。
    沈聿…自己做饭吗？
    “温哥，晚上好啊。”
    沈聿从书房里走出去，从温珣身后环抱住了他的腰，手指轻点在他的腰侧，“温哥，你是不是喝酒了？”
    若有若无的酒味在他的衣领附近，沈聿低下头，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颈窝，“温哥不听话，喝了这么多酒。”
    温珣本想转过身解释，但他的身体被压在橱柜前，一时竟有些动弹不得，“长辈敬酒，推拖不得，就喝了几杯。”
    沈聿“哦”了声，手指在他腰侧摸索了遍，将他身上的衬衫从西装裤里抽出了一角，动作有些生涩，找了很久，才沿着衬衫底探进去，指尖随之贴在了他腰间的软肉上。
    “沈聿！”尾音轻颤着，温珣扭过头叫了声，朝后的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不知是晚上喝了酒，还是屋里暖气开得太过，温珣只觉得浑身燥热，尤其是他触碰的地方，擦过一阵颤栗感，酥酥麻麻的。
    “怎么了？”沈聿黏在他身上。
    温珣不由闭上眼，语气很轻，似有些茫然无措，“别碰了。”
    “不可以摸摸吗？”沈聿的头又低下些，吐出的热气停留在了他的锁骨附近，“不可以贴贴吗？”
    可是他是1欸。
    网上说了，情侣做1的那方，平时要多主动点，摸摸抱抱必不可少。
    “可以，但是…”温珣的呼吸猛地一滞，藏在衬衫里的那只手又往里了些，几乎要触碰到了他的小腹，他的腿不由发软，两人的身体贴合得更紧了。

 第14章

    “沈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啊。”沈聿轻喃着，“喜欢和温哥抱抱。”
    这已经不是什么单纯地抱抱了。
    他想，沈聿现在说出口的喜欢，可能只是一点新鲜感，一点由感激生出的感情，这本来没什么的，他有自信，这点感情会随着时间变得更深。
    但他往往会想得更多更远，最常想的，就是他们之间相差的年龄。
    温珣的思绪混乱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阻拦，可他心里分明是有所期待的。
    这种期待，从很早以前，就深扎进心底，并未随着时间而消散，反而愈加浓烈。
    “温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聿有些不满，将僵住的温珣慢慢掰了过来，两人的鼻尖碰在了一起，沈聿盯着他的眼睛，“温哥，我们今天晚上可以一起睡吗？”
    “什，什么，一，一起睡？”温珣的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晚上好冷的，想抱着温哥一起睡。”
    “有暖气…”
    “想抱着温哥一起，可不可以啊？”
    沈聿在他耳边低低地问，“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啊。”
    “…可以。”
    温珣急促地喘了声气，他想，他今晚大概是醉得不轻。
    不过沈聿没他想得那么多，准确的来讲，他想不到那么多，此刻他躺在床上，将温珣抱得很紧，像是在抱什么巨型抱枕。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什么磨合期，为了感情的近一步稳定，需要多亲密接触。
    沈聿摸了摸温珣的手，“温哥，晚安。”
    温珣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在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时，他回应，“晚安。”
    可他闭眼没多久，沈聿又出声了，“温哥，如果我这次期末考进了班级前十，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
    温珣转过身，“你想要什么？”
    黑暗中，温珣察觉到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人无法忽视，慌乱间，将被子往他头上蒙了蒙。
    他艰难地说了句，“高中早恋不好。”
    “我们不是已经在恋了吗？”沈聿皱眉。
    况且他已经是一棵几万岁的树了。
    “沈聿同学，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沈聿思索一番，敲下定论，“高中早恋是不好，我们不能让别人发现。”
    温珣难得无言，更无从反驳。
    第13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3）
    一月是a市最冷的时候，加之积雪消融，刺骨的寒意带着刀子，刮过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不过屋里暖气开得够足，身边又有个天然大火炉，温珣不觉得冷。
    他今天起得比平时早些，被热醒的。
    温珣昨晚喝了酒，起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偏偏身上还有个人压着，存在感极强。
    “沈聿。”温珣声音沙哑，昨晚回来都没来得及喝口水，喉咙已经干得厉害。
    “睡觉…”沈聿含糊不清地呢喃了声。
    “没叫你起来，把你的手移移。”
    他们两人的手十指交缠着，就这样牵了一夜，温珣动了动指尖，已经麻了。
    有些时候，温珣真的会有一种错觉，沈聿像自己说的那样是棵小树，不管做什么都很专注，不会被打扰。
    睡觉的时候也是一样，他就维持着一种姿势，直到他醒过来。
    “沈聿。”温珣的声音放软了些。
    沈聿轻轻应了声，慢慢地挪开，整个人平躺在了床上，“好了…”
    温珣笑了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被子往沈聿身上掖了掖，“真乖。”
    “去哪？”沈聿睁不开眼，只在温珣下床时，凑过去碰了下他的手。
    “起来喝口水。”
    “然后呢？”
    温珣想了想，“回来继续陪你睡觉好不好？”
    沈聿满意了，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时间的确还早，快五点的样子，四周静悄悄的，温珣没开灯，到厨房喝了杯水回来时，沈聿又睡着了。
    他走了过去，盯着沈聿看了会儿，忽然俯下身，只需再往下点，两人的唇瓣就能贴上，“沈聿。”
    温珣这样叫着他的名字，鼻尖描摹着他的侧脸，最后小心亲在了他的眉骨上。
    动作很轻，像是飘落的绿叶轻柔地擦过树干，沈聿还是发现了，他寻着熟悉的气味，揽住了温珣的腰，稍稍用力，人就跌进了他怀里。
    沈聿胡乱摸了一通温珣的头发，“睡觉。”
    “嗯。”温珣有些心虚，在沈聿转身时，被送回了温暖的被窝中。
    在冬天和喜欢的人一起睡懒觉，这是过去二十多年里，温珣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不适应，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明不白，这样抱在一起睡，实在有些脱离他的认知。
    但，他睡着了。
    沈聿的怀里，是一种很安稳的气息，没有人能抵抗得了。
    隐隐约约有鸟鸣，窗外天色渐渐泛白，缓缓升起的太阳驱散了些许冰冷，在窗帘缝隙间透进日光时，沈聿睁开眼，睡清醒了。
    一棵树只要补足足够的能量，就能生机勃勃、活力满满。
    【早上好。】沈聿礼貌地和888打招呼。
    【宿主早上好。】888的声音里幽怨满满，它飞出系统空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沈聿，【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经历了什么？】
    【什么？】
    888在他面前飞来飞去，【系统空间的外壁变成了黑色，所有娱乐设备全被马赛克了，你知道追剧追到一半被打断，有多么的多么的痛苦吗？】
    沈聿只觉得莫名其妙，【东西坏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888冷笑一声，敢做不敢认，渣男。
    沈·渣男·聿穿上衣服起来，没吵醒温珣，想着他昨晚辛苦，还喝了酒，多睡会儿能把精神养回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八点二十，已经过了平时吃早饭的时间，沈聿的肚子空空，打算去翻点东西出来吃。
    一到厨房，瞥见了桌上放的保温袋。
    昨晚的记忆在他脑子里回放了一遍，沈聿想起来了，这是温珣给他带的夜宵。
    但昨晚他们还没来得及吃，他就把温珣拉到房间里，两人抱着窝在了床上。
    隔夜的烧烤还能吃吗？
    沈聿思索着，提起了银光闪闪的保温袋。
    打开一闻，一股受到污染的味道。
    坏了，肯定是坏了。
    可这是温珣特意带回来的。
    沈聿戳了戳袋子，为自己昨晚的行径感到后悔。
    “饿了？”温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别吃，放一个晚上了。”
    温珣走到他身边，取来保温袋就丢到了垃圾桶里，“你想吃的话，我下次直接带你去店里吃。”
    “好。”沈聿说。
    “早餐想吃什么，冰箱里还有两个三明治，或者——”温珣转过身，对上沈聿的脸，抬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你想吃面条？”
    “不用了，吃三明治就好。”沈聿任由他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好。”温珣眼里漾出笑意，取了三明治放进早餐机里。
    两杯热水放在桌上，温珣随后坐到椅子上，搭在桌上的两手交握着，他轻吐口气，“沈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沈聿不想谈，他想，这是吵架的前兆。
    “温哥，我等会儿吃完早餐要去学校里。”沈聿转移话题。
    温珣看了眼表，“不是下午才去学校？”
    首考后休息半天，他是知道的。
    “快期末考了，想去学校里多看会儿书。”沈聿回得坦荡。
    “那…行。”温珣摩挲着杯壁，算了，还是等周末的时候再谈。
    可沈聿周末要兼职，平时上学也不好打扰他学习，一时间，温珣竟找不到合适的谈话机会，一月底就要期末考，他只能暂时歇下这个念头。
    离期末考的时间越来越短，温珣的心也跟着发紧，他一直记得…考得好要给奖励。
    ……
    期末考这几日都是阴雨天，地上的水洼就没有干过，考试的时候一窝蜂来一窝蜂去，地面被踩得脏兮兮。
    沈聿有洁癖，不太想在这待着，最后一门考完，将整理好的书包背身上，打算去车上等温年和孙何。
    几人约定好，今晚要在温宅熬夜打游戏。
    不想刚下楼梯，他遇上个飘来的“男鬼”。
    世界恶意的气息很淡，但载体身上的死气却很浓，沈聿很讨厌这种气味，腐烂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沈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阮云将人拦在了角落里，阴郁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他的脸比起之前又凹陷很多，那层皮再薄点，就和骷髅头没什么区别了。
    沈聿定定看了他几秒，“说。”
    “我身上有个东西。”阮云点在了自己的心口，“它曾经夺走了你的东西，我们可以合作，让它消失，你丢失的东西也会回来。”

 第15章

    “你能让它消失？”沈聿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来世界恶意的能量确实不多了，才让它的载体这样有持无恐。
    阮云很僵硬地点了下头，“我付出了一些代价，弄到了一个道具，可以将它困在道具中，再杀了它。”
    他说得模棱两可，沈聿只信三分。
    【宿主，我们要不要答应他啊？】888冒了出来。
    沈聿没回应888，继续问阮云，“那你要我做什么？”
    阮云的眼珠子慢慢转了转，“它陷入了沉睡，我需要你把它引诱出来。”
    “怎么引诱？”
    阮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这是一个掠夺的道具，只需要你握紧它，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沈聿垂下眼，原主就是被这些小东西给榨干的，最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真是防不胜防啊。
    “沈聿，你还在犹豫什么？”阮云皱眉问。
    “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
    “什么？”
    沈聿越过他往楼下走，“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合作了？”
    阮云抓紧小方盒，扭过头看过去，面容狰狞，“沈聿，不杀了它，我们都会死。”
    “是你，不是我。”
    阮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癫狂，像是疯了，“你像变了个人，你身上，也有那样的东西吧。”
    那一瞬间，888觉得自己和阮云对视上了，数据流炸成了尖刺状。
    【宿，宿，宿主，伦家害怕。】
    【这就被他吓到了，没用的白痴。】
    沈聿漠视着阮云，但888眼尖，看到它家宿主丢了个小白球出去，一弹一弹，消失在了阮云身旁。
    888戳了戳沈聿的一根发丝，【那是什么？】
    【我这个人记仇，所以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聿眼里满是冷漠。
    【啊？】
    【要是这次实验成功了，以后抹杀世界恶意就方便了。】沈聿说。
    【那个，宿主，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每个位面世界恶意的形态都是不一样的，出现的方式也千奇百怪…】
    888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句，被沈聿捏住了身体，残忍地丢回了系统空间。
    沈聿咬牙，【不早说。】
    888声音细细的，【你也没问呐。】
    沈聿没再说话，打算和它三次冷战。
    街上小雨淅淅沥沥，在五颜六色的伞面底，沈聿一眼就瞧见了来接自己的人。
    在沈聿的印象里，除了第一次见面，他很少穿黑色西装，颜色这么深，衬得他冷白色的肌肤更甚。
    沈聿朝他走了过去，躲进了他的黑伞中。
    “雨这么大，没带伞？”温珣拿西装袖子擦拭着他脸上的雨珠，拉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去，“等会儿到车上拿毛巾擦擦。”
    “忘带了。”沈聿跟着他，在车门打开时，将他也拉进了后座，“温哥帮我擦擦。”
    毛巾塞进了温珣手中。
    沈聿很自然地脱了外套，低下脑袋凑了过去。
    水珠从发梢低落，顺着脖颈的线条没入衣服中，温珣抓着毛巾的力道大了些。
    他突然不想谈了。
    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不明不白。
    第14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4）
    “嗯…”一声闷哼从喉间溢出。
    “是不是弄疼你了？”温珣擦拭的力道放轻了些，柔软的毛巾轻轻揉着沈聿打湿的头发，“我轻点，你的脑袋不用低这么下面…啊…”
    沈聿按了按发酸的后颈，索性前倾着身体，额头抵在了温珣的肩上，胳膊也撑在了他两边，从这个角度看，温珣整个人被抱进了怀里。
    “怎么了？”温珣轻声询问。
    “没什么，温哥让我抱抱。”
    小雨依旧下着，打在车窗上，发出连续的轻响，这样的声音很好隐藏了过快的心跳，又或者说，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谁也没有戳穿。
    车外，撑着雨伞的温年迟迟没有过去，手指搅着衣角，脸色有些麻木了。
    什么嗯啊嗯啊，弄疼啊，轻点啊，下面啊，不是他想想歪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很直的词。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真的好吗？
    “年年，你怎么还不上车？”后一步赶来的孙何问道。
    眼看着孙何就要去打开车门，温年连拽住了他的胳膊，“不行，等等。”
    他誓死捍卫他哥的形象。
    “为啥要等啊？”孙何转过身，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和温年排排站在车外，“这天怪冷的，早点回去不好吗？”
    “你不懂。”
    “我又不懂了？”孙何挠挠头。
    隔着扇车窗，沈聿神情古怪地看着车外俩傻子，“他们傻站在外面做什么？”
    “刚考完试，想吹冷风清醒一下？”温珣提出一个假设，并对此深信不疑。
    沈聿松开手，动作自然地整理着温珣的衣领，将领带抽出来扶正又塞回去，“等会儿别吹傻了，快让他们进来。”
    “好，我出去了。”
    “嗯。”沈聿应了声。
    车里开着暖气，将寒气挡在车门外，只穿一件也不冷，但温年一坐进车，就看见穿着单薄的沈聿，自然而然地想歪了。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慢？”沈聿问道。
    这话翻译在温年脑中，就成了——
    你们两个太快了，可以再慢一点。
    温年板着张脸，不流露出半点异常，“在收拾东西，寒假要带回家的东西还挺多。”
    孙何附和着点头。
    沈聿“哦”了声，“磨叽。”
    温年悄悄握紧拳头，以前怎么没发现沈聿这么欠呢？
    前头开车的温珣轻笑了声，开口问道：“你们晚上想吃点什么，要出去吃吗？”
    温年：这是在问沈聿的。
    “不用出去吃了吧，我们晚上还要打游戏。”孙何说。
    “嗯，孙何说得对，晚上要打游戏。”沈聿跟着他的话说道，又带了句，“温哥之前说要教我的，这次一起吗？”
    温珣身体一僵，最近太忙，沈聿也不怎么打游戏，他都忘记这件事了。
    “温哥？”沈聿牵起唇角，从后视镜里，他能看到温珣紧张的模样，扶着方向盘的指尖微微泛白，连后背也绷得很直。
    “对，打游戏，嗯，好，我们晚上一起。”温珣努力面不改色。
    沈聿是在逗人，但孙何是真高兴，当初和温珣一番讨论，在他心里，温珣已经成了绝世大神，带着菜鸟也能扭转乾坤。
    温年：完啦，完蛋啦。
    晚饭做的很丰盛，味道很不错…电竞房装修得很好，到处都透着舒适和轻松…准备好的夜宵种类有很多，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但温珣不太好，他抓着没见过的游戏机，目光寻了半天，也没找着开机的开关。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不愿让人看出来，他其实是个什么也不会的游戏白痴。
    大概是心底一点隐秘的执念，温珣在沈聿面前，从来都是成熟稳重的，哪怕不是无所不能，至少沈聿想要的，他都能做到。
    他一直知道年龄差过大是阻碍，所以他花了很长时间，将这种阻碍变成优势。
    直到游戏的出现…
    “温哥，你在想什么？”
    从进电竞房，沈聿就观察着魂不守舍的温珣，他倒了杯橙汁，送到温珣嘴边，“可甜了，温哥尝一口。”
    在外人面前，他们从未这么亲密过。
    温珣的心提起来，呼吸也跟着乱了半拍，他盯着沈聿的手，压低声音说：“年年他们还在，别被他们瞧见。”
    沈聿转过头看了眼，没瞧见什么年年，整个电竞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温珣有些诧异，“他们人呢？”
    “刚刚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
    沈聿说完这句，脑袋一歪，贴着温珣的胸膛滑下，枕在了他的腿上，随后又伸手过去，将两人的游戏机全打开。
    “沈聿。”温珣微怔，不知要说些什么，就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嗯？”沈聿握着游戏机，精挑细选了一个游戏，“温哥，我们就玩这个吧。”
    温珣低头看了过去，界面很简单，红蓝两个小人，中间有条线绑着，他念出了游戏的名字，“小精灵？”
    “嗯，可好玩了。”
    “真的？”温珣狐疑地盯着两小人。
    “当然了，这是双人合作游戏，不过我比较废，等会儿全靠温哥了，温哥让我走，我就走，温哥让我跳，我就跳。”沈聿说。
    温珣深感责任重大，“好。”
    ……
    打游戏是件很放松的事，温珣很喜欢和沈聿一起，加之期末考后无事，最近又阴雨连绵，他们直接宅在了家里。
    不是温宅，是他们一同生活过整整一学期的地方，在那里，不用避着旁人，要自在很多。
    五天后一个平常的早晨，888从系统空间出来，在沈聿的耳边低语，【宿主宿主，你的期末考成绩出来了。】

 第16章

    沈聿在睡梦中听到这话，下一秒，直接睁开了眼睛，【进班里前十了吗？】
    他在对完答案后估了分，应该大差不差。
    888围着他的脸转圈，【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888“嘎嘎”大笑，【就要十名开外了。】
    沈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哦。】
    888奸计未成，想说些什么，发现自己被关到了系统空间里。
    它家宿主恐怖如斯，对力量的感知和掌控已经达到了极致，在摸透系统空间的能量波动后，它时常被关回去，可恶至极！
    成绩是六点半发到手机上的，温珣也是差不多的时候被吵醒的。
    房间很暗，他们没有留小夜灯的习惯，在漆黑的环境里拥抱着彼此，相贴的肌肤都变得敏感起来，连着滚烫的血液，连着有劲的心跳。
    掌心下是细腻光滑的软肉，贴着腰侧往前，可以摸到线条分明的腹肌，是靠着锻炼练出来的，精瘦有型的薄肌很漂亮，也很好摸。
    再往下…
    再往下就不行了。
    沈聿的手止于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他靠了过去，蹭了蹭温珣的脸颊，“温哥，你什么时候给我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半睡半醒间，温珣问了这么一句。
    “我们之前说好了的，考进班级前十，温哥就要给我奖励。”
    期末考，班级前十，奖励…
    温珣顿时清醒过来，“期末考成绩出来了？”
    “当然，温哥去看看就知道了。”
    温珣把手机摸过来，仔细看了遍成绩，从床上坐了起来，“班级排名第九了，沈聿同学，很厉害。”
    他看着沈聿又说了遍，“超级厉害。”
    “所以我的奖励呢？”沈聿问。
    “你想要什么？”
    温珣想，只有自己有的，钱能够买得到的东西，他都能弄来给沈聿。
    当然，前提是…
    温珣的思绪突然中断，他低下头，看着沈聿横在自己小腹前的胳膊，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这个，现在不行。”
    沈聿歪头：“？”
    “沈聿，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小，有很多事都不明白…”
    沈聿打断他的话，“一起去旅游都不行吗？”
    “旅游？”温珣咳了声。
    “对啊。”沈聿跟着坐了起来，“我这学期兼职存了些钱，想带温哥去北方滑雪，不过既然温哥这么忙的话，那还是算了。”
    温珣：“……”
    温珣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可以，这个自然可以。”温珣连说。
    “真的？”沈聿与他对视着，含笑的眼睛里似闪烁着淡淡的亮光，“温哥不忙？”
    “这么大的产业，没我也能运转，我也是需要放寒假的。”温珣回道。
    嗯，工作以来第一次放寒假。
    沈聿又抱住了温珣，“就我们两个人？”
    “如果你想的话，就我们两个人。”
    考虑到资金有限，寒假旅游的人多，两人窝在沙发找了一上午，挑中了一个冷门的宝藏小城，那里的雪景很美，大地覆盖着白雪，在黄昏之际，能看到粉色日落。
    机票定在三天后，还有酒店什么安排妥当了，温珣去了趟公司，将事情都安排好，以免接下来几天有人打扰他们。
    甚至，温珣找来了许久不联系的温父。
    安静的办公室中，温珣立在落地窗旁，等了半小时，终于打通了电话。
    “谁？”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爸，是我。”
    “小珣？有什么事？”
    “在过去几年里，我一直在工作。”
    “所以？”
    “我需要放个假，所以您和妈妈的旅行计划可以暂时停一停了。”
    电话那头突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老婆，你儿子让我们回去干活，他说他不干了——”
    第15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5）
    沈聿带着温珣去w市旅游了。
    温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温年同学，当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和温哥已经在飞机上了。”
    一张照片紧跟其后，背景是飞机的圆窗，半边湛蓝的天，半边绿油油的地，中间一条橙黄色的地平线，温珣倚靠在沈聿肩上，藏在围巾中的侧脸入镜。
    温年觉得牙酸，退开消息栏，刷出了一条新的朋友圈，沈聿的朋友圈。
    等等，沈聿这家伙竟然还会发朋友圈？
    清一色的蓝天白云和青草地，不过不知道沈聿怎么修的图，九宫格连在一块看，成了一颗绿油油的、丑萌丑萌的爱心。
    好土。
    温年在心里暗暗吐槽，他拉黑了沈聿，将手机按灭，决定这些天不和他们说一句话。
    另一边，飞机已经落地了。
    沈聿无视聊天界面鲜红的感叹号，将手机塞回兜里，“温哥醒醒，我们已经到了。”
    温珣昨晚没睡好，大概是和心上人一块去旅行，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到了凌晨三点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眼下飘的是小雪，轻盈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洒落，在地面留下浅浅一层白，w市的建筑古朴分散，棕红的屋檐藏在雪中朦朦胧胧，处于其间只觉如梦如幻。
    沈聿站在温珣身后，伸手拢了拢他淡青色的毛绒围巾，又握住了他的手，“温哥，会不会冷？”
    温珣穿着暖白色的羊毛大衣，里面半高领毛衣和衬衫叠穿着，脖子围着的毛绒围巾是沈聿挑的，在流苏上边一点，绣着一棵卡通小树。
    “还好，不冷。”温珣侧过头，盯着沈聿眼睫上停留的雪花，忽而笑了声，伸手从他眼前拂过去，“你呢，冷不冷？”
    他们穿的衣服差不多，勉强可以看作是情侣装，不过沈聿怕冷，是温珣最近发现的。
    冬天的被窝很暖和，能让一向自律的沈聿再躺上几小时，他说小动物为了冬眠，会在小树身上安家，几个月不出门。
    可小树什么也没有，这样不公平。
    这是放假后的某个清晨，沈聿在温珣耳边黏黏糊糊说的借口。
    温珣想，如果沈聿是棵树，一定是大地上最可爱的一棵，他会有健康的枝干，以及颜色最鲜亮的树叶。
    但小树现在看起来不太“健康”，他收拢着自己的枝叶，看上去很冷。
    沈聿从背后抱紧温珣，像是揣着一个暖炉，“温哥，和我的计划有一点点偏差，这个地方，不容易打到车。”
    温珣定定看了沈聿很久，“扑哧”笑出了身，他努力压着嘴角，但声音里还是能听出笑意，“沈聿同学，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
    “温哥最厉害了。”沈聿说。
    这地方确实不容易打车，不过早在这趟旅行开始前，温珣已经填补好了计划中所有的疏漏，他打了个电话，不到半小时，就有辆四驱越野车停在跟前。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子，按照导航，很快送他们去了订好的民宿。
    在这处花园小院附近，是w市很有名的地质公园，在里面有沉寂很多年的火山。
    沈聿挑的时间段好，两三点的下午，其他旅客准备离开，而他们正要进去，到了最里面，已经没剩下什么人了。
    草地由薄雪覆盖着，在低洼处能看见汇聚而成的溪流，此刻结了冰，冰层晶莹剔透，保留着溪水奔涌的形状，像是天边的云浪。
    灰蒙蒙的天与大地连成一片，两人放眼望去，看见了从大地隆起的火山，很是壮观。
    “温哥，转过来。”
    沈聿取出相机叫了声。
    “咔擦——”
    背景是冰雪覆盖的火山，脚下是随风摇曳的干草，照片定格在温珣浅浅微笑的脸上，他的右手轻抚着围巾，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飘到了一侧，他眉眼弯弯，含着细碎的光。
    不经意间的惊喜，沈聿很喜欢，这张照片成了他最新的手机屏幕。
    但温珣手机上的不是。
    用完晚餐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旅行第一天，从早上到现在，两人终于感到了一点疲乏，一进屋，便倒在绵软的床上。
    温珣背对着沈聿，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沈聿凑过去，他藏得更严实了。
    “温哥，你在干什么？”
    沈聿嘴里问着，抓住个好时机，就揽住了温珣的腰，将人拥进了自己的怀里，“让我看看，在干什么坏事。”
    他的目光从温珣通红的耳尖，到紧紧抿起的唇瓣，最后到了手机屏幕上。
    屏幕里，沈聿在傻笑。
    当然，沈聿不觉得他笑起来有多傻，但温珣往他头上p了棵小树，看着就很傻了。
    温珣闷笑着解释，“我是突然看到这个贴纸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沈聿盯着傻笑的树下傻笑的自己，狠狠皱了下眉，下一秒，直接带着被子翻了个身，连背影都在说“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沈聿同学？”

 第17章

    温珣戳戳他的背，见他没反应，连将那张照片保存，放进了“已隐藏”相册中。
    “沈聿同学，你想不想要期末考奖励？”
    温珣又戳戳他的背。
    “什么奖励？”沈聿问。
    “你转过来。”
    沈聿抿唇，慢吞吞地转过身。
    两人都侧躺着，对视着。
    窗外飘雪，印在窗户上成了点点星光。
    温珣捧起沈聿的脸，轻轻吻在了他的眼睛、鼻梁、脸颊，最后停在了唇上。
    沈聿同学，快点毕业吧。
    ……
    沈聿开学了。
    经历过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后，他开始怀念无比轻松的旅行生活。
    在w市的一个星期里，沈聿拍了上百张照片，最后手机内存告急，在温珣的“资助”下，他换了一个新手机。
    新手机和包浆的手机区别还是挺大的，沈聿摸着屏幕上的照片，不由出了神。
    那天晚上有点奇怪…
    沈聿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把888放了出来，【嘴对嘴是什么意思？】
    888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小八？】沈聿觉得自己脾气可好了，不仅主动把888放出来，还没让它道歉。
    【还能是什么，他想睡你呗。】888把之前沈聿和它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我们已经睡过了。】沈聿说。
    888又翻了个白眼。
    “睡”也是有很多动词解释的好吧。
    之前还以为它家宿主能说出这些话，是什么大聪明，没想到是个大白痴。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沈聿留下这一句，将888丢回了系统空间。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学习节奏很快，沈聿暂时将这些抛之脑后。
    由冬入夏，在需要奋斗的高三里，春天好像被遗忘了一样，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这种紧张的气氛更是达到了顶峰。
    “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从教室外传到了课桌前，沈聿在指尖转着的笔掉到桌上，他抬头，静静看着一惊一乍的孙何，“做什么？”
    “你你你你你！”
    “结巴了。”沈聿把他的手从桌上移开。
    “沈聿，啊啊啊，你你你！”
    沈聿：“……”怎么在温年那补课，脑袋越补越空了？
    “第一第一，这次模拟考，你你你，你是年级第一！”孙何一口气说完，拍在了桌上。
    他嗓门很大，全班都听见了。
    无数或羡慕欣赏或嫉妒难过的目光一块投过去，沈聿的成绩是一点点上去的，他们自然不会怀疑是作弊，可这个学期前，他还是年级倒数。
    这样的印象在他们脑海中根深蒂固，以至于他们忘了，在很久以前，沈聿就是这么优秀。
    眼前这道沉稳的身影，和很久以前那道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重叠在了一块。
    “沈聿，恭喜啊。”温年转过身说道，和孙何一起比出了大拇指。
    沈聿笑了声，“谢谢。”
    888不计前嫌，还是出声夸了句，【宿主棒棒！】它家宿主在谈恋爱以外的事情上，真的超级靠谱。
    靠谱的沈聿骄傲了一秒，【谢。】
    【看在宿主如此认真完成任务的份上，我决定告诉你一件事，温总悄悄来看你咯。】
    沈聿一愣，快步走出了教室，从走廊往下看，在桃花树底，他看到了温珣。
    似心有感应，在桃花掀起的粉色海浪，在绿草茵茵的草坪，温珣缓缓抬起头，两人遥遥相望。
    沈聿记得，温珣上一次来，急匆匆地跑上三楼，汗珠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他躲在墙角，只那么远远地看着。
    而这一次，这一次他应该主动一点。
    于是沈聿跑下了楼，抱住了他的温珣。
    他的力道有些大，再上跑过来的冲击力，温珣被撞到了树干上，抖落的桃花瓣落在了温珣的肩头，带着淡淡的花香。
    沈聿低头凝视着他，凝视着他微微张合的唇瓣，想到了那夜一触即离的温软。
    “沈聿，你跑得太快了，我又不会跑，你急什么？”温珣轻轻舒了口气。
    “温哥。”沈聿叫了声，低下头，鼻尖擦过他的脸颊，自然伸出去的手抵在他的腰侧，西装料子有些滑，曲起的指尖摩挲了一下。
    温珣最近有些焦虑，沈聿不明白，他的思绪有些乱，但他觉得他应该再主动些。
    恋爱过了平稳期的下一步应该是…
    “温哥，在有些国家，同性之间十八岁就可以领证了。”
    温珣错愕地看着他。
    “所以。”
    沈聿的手指点在了他的唇瓣上。
    “你在等我毕业吗？”
    第16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6）
    和沈聿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温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学校的，但他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搜索度娘。
    求问：比对象矮一点可以在上面吗？
    点赞最高回复：可以，活好就行。
    温珣拍拍微烫的脸，对此深感赞同，沈聿他看着什么也不懂，到最后还是得看自己。
    求问：怎么样提升技术？
    点赞最高回复：多练习多体会。
    多…多练习吗？
    温珣想入非非。
    求问：一场很好的活需要准备什么？
    点赞最高回复：…你的东西还有…t。
    温珣觉得这个回答太过直白了，透过车窗上的倒影，他可以看到脸颊上的红晕，凌乱的发丝别在两边，这样子，更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
    桃花树下，沈聿的手就搭在他的腰上，隔着好几层衣服，都能感受到了炙热的触感，摩擦间层层传了进去。
    那只手再往下一点，就能摸到紧箍在他大腿上的衬衫夹。
    温珣虚握起的拳头又松开，慢慢抚平了衬衫和西装裤上的褶皱，直至变得服帖，等会儿有场会要开，他得去换身衣服。
    等开完会，他应该去趟便利店，家里总是要准备一些东西的。
    然后，方方正正的盒子就锁进了床头柜里，靠着温珣睡的那边，刚买回来的前几天，温珣还有些心虚，每天在房间外晃荡，生怕沈聿会发现。
    但随着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温珣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柜里的东西仿佛被遗忘了般。
    时间如流水，黑板上的倒计时正式写上了“0”，在一中的最后一节课，所有人都沉默着收拾桌柜，他们看着熟悉的校园，一时有些恍惚。
    沈聿没有心理负担，他复习得很到位，对于明天的高考并不担心，此刻他将所有试卷捆在一起，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孙何往后瞥了眼，“这还能卖钱？”
    沈聿不想和富家公子哥讨论这些，他提起试卷估了估重量，“五十块钱应该是有的。”
    “欸，沈聿，咱们考完去放松放松呗，就去你兼职的那个暮色酒吧怎么样？”孙何朝他挤眉弄眼。
    “辞了，没在那干了。”沈聿头也没抬。
    “那也可以去玩啊。”孙何没去过那种地方，总是心痒痒想去看看。
    沈聿看了他一眼，“可以。”
    开心了没一会儿的孙何又惆怅起来，“沈聿，你打算报哪的大学？”
    沈聿继续摆弄着捆好的试卷，“就a市，不去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我害怕。”
    888：你怕个屁。
    孙何托着下巴，唉声叹气起来，“年年已经保送清北了，以你的成绩，进清北也是轻轻松松，唉，我到了其他地方，你们不会忘记我吧。”
    “温年给你估过分数线，你要是高考正常发挥，科技大学是能够得上的，这两所学校中间就隔着一条街。”沈聿说。
    孙何讪讪笑着，“这不是怕够不上。”
    “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a市那么多学校，还不够你挑？”
    “沈聿，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孙何快感动哭了，沈聿竟然还会安慰人。
    沈聿：“……”读书读傻了吧。
    沈聿不想在高考前和傻子说话，想到温珣早早等在外面，收拾东西的速度快了些。
    一中已经开始清场了，走下楼梯也没遇上几个人，沈聿背着装满书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两捆试卷，但步子还是又稳又快。
    拐角处倏尔传来几声粗重的喘息，持续了很久，直至重物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沈聿往那边瞄了眼，瘦弱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那人的头发留得很长，足以盖住半张脸，露出的嘴唇苍白，又干裂起皮，有血液渗出。
    目光只在那人身上停留了一秒，沈聿注意到了墙壁上的血巴掌印，许久未见，如今见到，还有些怀念。
    沈聿想起来了，这是载体。
    他复制了世界恶意的阴招，原封不动地还给载体，这才过了多久，已经要撑不住了。
    沈聿放慢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饶有兴趣地将血巴掌印往下移了移。

 第18章

    血巴掌印很逼真，能看清细小的纹路，阮云抓了抓衣角，狼狈地转过身去，漆黑的眼眸聚起了久久不散的浓墨，“沈聿。”
    阮云发出的声音很模糊，他从地上爬起来时，露出的手掌全是细小的划痕，不知是不是摔的，“你发现了。”
    沈聿挑眉，“你才知道。”
    阮云的嗓音愈发干涩，声音如一团轻飘飘的云，拍散在沈聿耳边，“你这不是没事吗？”
    便是他从前做错了一些事，但沈聿这不是没事吗？
    沈聿闻言讥笑了声，走到阮云身边，“你们这些坏人真的很喜欢说这种话。”
    阮云只觉得那道锋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划开他虚伪的假面，将他凌迟了般。
    “那你这不是也没死吗？”
    沈聿歪了歪头，低沉的声音中满是嘲弄。
    “如果你觉得每个人都能成为踏脚石，那你眼下该心甘情愿地被我踩在脚底，毕竟，自作孽，不可活。”
    ……
    沈聿回到家时，门上挂了个大肉粽，往里看，饭桌已摆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还有一块热乎乎的发糕。
    温珣将要踏进去的沈聿拉住，“沈聿同学，撞一撞粽子。”
    沈聿：“？？？”
    888扛起相机飘在半空中，【宿主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记录下这神圣的一刻。】
    888换着各种姿势，【这些照片将永远保留下来，放进宿主成长手册中，等回到本界，这本成长手册将由我亲自交到宿主手中，是不是很有仪式感？】
    沈聿抬眸，看着身前绑着红绳的大肉粽，走上前，用额头轻轻推开，
    身后的温珣笑了声，“高中。”
    “谢谢温哥。”沈聿回道。
    “明天早上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再撞一下。”温珣走进厨房，从冰箱拿了蜂蜜出来，取了些涂抹在发糕上。
    沈聿已将两人的饭盛好，“知道了温哥。”
    “还有啊，这些天饮食上要注意点，不要喝太冰的饮料，不要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温珣絮絮叨叨着。
    沈聿撑着半边脸看过去，“不过温哥，除了这些，你还忘了一件事。”
    温珣愣住，“什么事？”
    “人家都说，高考的时候，家长是要穿旗袍的，说是旗开得胜。”
    此话一出，温珣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什么旗袍？
    沈聿在说什么？
    温珣抓着自己的衣摆，努力压住声音里的颤音，“别乱说。”
    “那别的同学都有。”沈聿说。
    温珣实在不愿沈聿将攀比心放到这种事上，要他真穿了，明天各大新闻媒体肯定要传疯了，到时候再出一两条炸裂的标题。
    “亿万富豪身穿旗袍亮相引爆全网！网友热评：这腿比我还细…”
    “商圈新潮流？温姓富豪旗袍配皮鞋，是否为新型引流手段？”
    “炸裂！温氏集团继承人穿高开叉旗袍现身一中，现场路人表情包疯传…”
    温珣晃晃脑袋，将脑子里那些东西晃出去，“沈聿同学，这个不行。”
    “温哥，你想什么呢？”沈聿笑出了声，夹了块鸡肉放他碗里，“我只是想让温哥接我的时候，举着小红旗。”
    温珣艰难出声，“只是小红旗？”
    “当然了，温哥你不要乱想。”
    乱想的温珣敢肯定，他刚刚没想错。
    沈聿同学最近越来越坏了。
    高考四天，不过沈聿只需要考三天。
    每早出门，沈聿先是吃完健康的早餐，再碰一下高挂的大肉粽，坐着温珣的车去学校，一连三天都是这样，没出什么纰漏。
    最后一天要考物化政三门，压力有些大，沈聿做完三套试卷后，精神高度紧绷，从考场出来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我不想再当高中生了。】沈聿警告888。
    888难得乖巧，【好的呢，宿主的诉求888已经知道了。】
    沈聿转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大口凉水，正呼出口气时，一道凛冽的寒光贴了过来。
    是削笔刀、剪刀还是什么菜刀？
    沈聿没看清，他下意识抬胳膊去挡，但握着凶器的那只手力道很大，几乎是整个人压过来。
    尖锐的刀锋划破沈聿的胳膊，又直往里撞去，刺进了他的侧腰中。
    【滴滴滴！】
    急促的警报声在脑中乱响。
    888慌乱地按了好几个键，终于听到了冷冰冰的系统音。
    【滴！强制保护模式已开启，消耗100积分，当前积分余额：-100。】
    沈聿的意识很清晰，但视线却是一点一点模糊起来，他捂着腰侧的伤口，血液从指缝中流出，越流越多。
    他靠着墙壁慢慢滑落到地上，然后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很闹…
    很吵…
    …
    有点安静了…
    …
    校门外，温珣捧着一束鲜艳明亮的向日葵等在那，花束外包裹着青绿色的包装纸，在其中，还有一支格格不入的小红旗。
    清爽凉快的风吹拂过，飘扬的旗面呈现翻滚的红浪，温珣看了眼，唇边缓缓绽开了一抹笑容。
    来之前，他对着家中镜子排练过很多遍。
    在见到沈聿同学的时候，他会走上前，将这束花送入他怀中，然后郑重地说——
    “沈聿同学，毕业快乐。”
    第17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7）
    一连下了几天阴雨，潮湿土壤散发出的霉味已无孔不入，地面黏糊，细小的雨丝沾在身上同样黏糊。
    空旷的私家病房却是亮堂，冷色调的灯投下来，病床上躺着的人闭着眼，毫无生机的样子，瞧着有些瘆人。
    病房外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来，“故意杀人，情节严重的会判死刑…沈先生身上的伤不重…无期或是十年以上…我尽力而为。”
    苏秘书熟练地抬起胳膊，送王律师下楼，他脸上挂着笑，可说出的话跟带刀子似的，“我们温总的意思是，不想在a市看到那个人了。”
    王律师擦擦额头上的汗，“苏秘书放心，这个案子胜算很大。”
    “我们温总的意思是，万无一失。”
    “…一定一定。”
    声音飘远，又成了寂静无声。
    温珣面无表情地拧干毛巾，唯有在目光瞥到沈聿身上时，方流露出几分揪心的疼惜，自眼底慢慢浮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
    “沈聿同学，还不醒啊…”
    他坐在床边，毛巾轻轻擦拭着沈聿的指尖，他自言自语，“再不醒的话，你的毕业礼物就没有了，我敢肯定，那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声音越来越轻，温珣俯下身，额头抵在了手背上，右手失力，抓着的毛巾掉落在地，他舒了口气，握住沈聿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小桌摆放的向日葵悄然耷拉下来，这是那天温珣带去校门口的花束，他这些天一直精心养护着，可还是留不住。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珣站起身，去将门打开，是个头发半白的老医生，“刘医生，辛苦您走这一趟。”
    刘医生是市立医院的外科主任，专门被请来看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不过钱给得多，他两头跑也没什么怨言。
    伤口是由一把水果刀刺入，推搡间往两边割开了不少肉，看着吓人，但其实没伤到要害。
    但高考结束当天马路拥堵，救护车晚了十分钟，沈聿失血过多导致昏厥，等急救人员到的时候，他已不省人事。
    不过就算这样，那也该醒了啊。
    这都过去七天了，沈聿不仅没醒，连呼吸也轻了许多，伤口还在持续渗血，刘医生一度怀疑他要休克。
    刘医生扶着眼镜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眼伤口，“他今天伤口怎么样？”
    温珣回道：“渗血情况轻了很多。”
    刘医生点了点头，“等会儿我给他换次药，消炎药还是要继续挂。”
    温珣记下，垂眸看着沈聿，“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说实话，他现在就应该醒过来。”刘医生叫了护士来，麻溜地给沈聿换了药，安慰道：“这伤口不严重，不要太担心。”
    温珣低低应了声。
    ……
    系统空间里，888看着死活不醒的沈聿，第n次发出了叹气声。
    它是真没想到，沈聿还真是棵树啊。
    自从强制保护模式开启后，沈聿的本体就扎根在了系统空间中，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而可怜的888只能拖着小床，委屈地窝在一个角落里。
    那把水果刀出现得突然，刺来的角度更是刁钻，沈聿和小傻八都没发现。
    不过在刀锋刺入皮肉的时候，沈聿很快作出了反应，抓住世界恶意探出来的一角，连拉硬拽地把整团黑雾扯了出来。
    这一个星期，沈聿吸收着这些养分，原本光秃秃的枝干上冒出了几片绿叶。
    系统空间里没有风也没有光，但那新生的绿叶时不时左右摇晃，好不快活。

 第19章

    888看着再次舒展开的枝叶，嘀嘀咕咕了句，“光秃秃的丑树。”
    “你说谁丑？”
    这声音，好熟悉。
    888从小床上弹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成了条纹状，上下波动起来，“呜呜呜，宿主，你终于醒了。”
    任务没有完成，赚不到积分，它现在还倒欠着积分，要是让别的系统知道了，肯定会笑话它的。
    “你刚刚说谁丑？”声音从树顶飘下来。
    “我丑我丑。”
    一声轻嗤，寻不到的目光打量着888，沈聿的声音又飘远，“是挺丑的。”
    “欸欸欸，宿主，你都醒了，就赶快回去吧。”888喊了声。
    “过去几天了？”
    “七天，足足七天了宿主！”
    再不回去，那秃头的刘医生要发疯了。
    “知道了，回去。”
    ……
    沈聿醒了。
    病房里的窗帘拉着，他分不清早晨还是夜晚，只是头顶的灯开得太亮，刺进眼里有些难受，他抬手挡了挡。
    沈聿足足昏睡了七天，靠着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他现在的身体像是老化的机器，稍稍一动，就能听到零件间“嘎吱嘎吱”的响声。
    抬高的手臂酸胀得厉害，过了一两分钟就脱了力，盖在了他的双眼上。
    【宿主，你还好吗？】888暖心询问。
    【你说呢？】
    888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宿主，之前为了保护你，我开启了强制保护模式，花费了一百积分，之后宿主在该模式下待了整整七天，计算下来，我们现在已经倒欠了八百积分。】
    沈聿沉默了会儿，【那你为什么不关呢？】
    【我倒是想关啊，可有的人不让我关。】888意有所指。
    每每它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那棵丑树的枝叶就会收拢在一起，吓得它动弹不得。
    沈聿不吭声了，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
    【宿主，我计算过了，只要你此次任务等级达到a，我们的债务就能还清了。】888的声音又轻快起来。
    【还清之后还剩多少？】沈聿问。
    【零呢，宿主。】888疯疯癫癫地笑了声，精神状态堪忧。
    沈聿闭上眼，不想被同化。
    这个时间点，病房没有人，连外头走廊的脚步声也鲜少听到，柔软的床垫裹住放平的躯干，困意席卷而来，不知不觉间，沈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讲话声吵醒的。
    “阿何哥，你说沈聿怎么还不醒？”
    “累的吧。”
    “？”
    “你是不知道最后一个学期有多累，现在回想起来，太痛苦了。”孙何捂住了自己的脸，如果可以，他也想睡个十几天。
    温年削了个苹果递过去，“阿何哥，别想了，痛苦的高三生活已经结束了。”
    “不，还没有。”孙何的声音更轻了，“成绩还没出呢，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更痛苦。”
    有那么一瞬间，孙何想给自己来上一拳，直接昏睡到高考出成绩的那天。
    “阿何哥，你应该自信一点，你的成绩很稳，肯定没问题的。”温年说。
    两人的谈话被开门声打断。
    温珣顶着吹乱的头发进来，有半截衬衫袖子被打湿了，留下一块深色的污渍，他正拿着纸擦拭着。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温珣解释道：“刚刚和李总在咖啡厅谈事，一个新来的实习生走不稳路，端着咖啡就往我身上撞。”
    好熟悉、好刺激、好狗血的剧情。
    温年神情古怪，问：“那个实习生是不是眼角通红，然后哀求着想给你赔偿？”
    温珣诧异，“你怎么知道，我都说不用了，他还一直缠着我。”
    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做好的事，硬生生在那耽误了一个小时，温珣的心情不太好。
    “哇哦。”温年托着下巴惊呼一声。
    孙何虽然没听懂，但跟着“哇哦”了声。
    “哥，你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温年问。
    温珣走过去，坐到了床边，“算了，晚上再换吧。”
    他不想错过沈聿醒过来的那一刻。
    “哥，既然你来了，那我和阿何哥先走了。”温年站起身，拽着孙何往外走。
    “为啥呀，我也想等着沈聿醒过来。”孙何小声拒绝。
    “阿何哥，我们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为啥呀…”
    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消失在门外。
    温珣松了口气，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握住沈聿的手，然后沿着他的手指，轻轻按揉着每处关节。
    力道不重，手法也有些生疏，温珣低着头，目光很是专注，“沈聿同学，家里的向日葵开花了，它喜欢充足的阳光，就和你一样…”
    “什么时候养的？”沙哑的嗓音问道。
    “很早，一直没和你说…”
    温珣的声音停住，他猛地抬头，对上了沈聿睁开的双眼，他急促地、又很轻地叫了声，“沈聿。”
    “温哥，我…”沈聿翻身时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了口气，只得躺了回去。
    轻颤的指尖温柔地触碰着他的眉眼、鼻尖和苍白干裂的嘴唇，沈聿正想说什么，那指尖仓皇离去，悬在了半空。
    “醒了？”温珣的声音跟着发抖。
    “温哥，我没事，我已经好了。”
    “醒了。”温珣喃喃自语。
    声音落下的那一瞬，温珣靠过去抱住了沈聿，身体慢慢埋进他的怀里，温珣死死咬着唇，压抑的哭声还是泄露了出来。
    “沈聿，我很害怕…”温珣抬起头，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破碎感。
    “他们都说你早该醒了，可你一直没醒，你的呼吸很轻，你的伤口一直在渗血，你的体温很低，有些时候，我甚至感受不到半点温度。”温珣细数着这些天的担惊受怕。
    “没事了没事了。”沈聿轻拍着他的背。
    温珣直起身，对着他的唇瓣吻了上去。
    但那架势，不像是吻，更像是碾，是啃咬，仿佛在确认什么很让人惊喜的事。
    第18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8）
    亲吻讲究的是一个由浅入深，吮吸舔咬并进，动作或急切或缓慢，直至双方都放松下来，方能达到一个“吻扎吻打”的效果。
    很显然，温珣没有领悟到诀窍，在第三次进攻的时候，沈聿反客为主，锢住他的腰，将人拉到了身下。
    “温哥。”沈聿的声音比方才还要低哑几分，他的指腹一点点擦过温珣湿润的唇瓣，“你刚刚那样我有点不舒服，所以…让我来好吗？”
    沈聿的学习能力一直很强，尤其是在喜欢的事上，效率翻倍。
    刚开始还因为生涩放缓了节奏，一旦领悟其法，动作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偏偏身下的人还纵着，没一会儿便被弄得乱七八糟，也只能贴在沈聿身上喘气。
    “温哥，喜欢。”沈聿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下移，停在了他被吻得红肿的嘴唇上。
    温珣被他的直白闹得脸红，连忙转移话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沈聿蹭了蹭他的脸颊。
    “我还是让刘医生来看看吧。”
    沈聿拉住他的手，“不许走。”
    “我不走，我给刘医生发条消息。”腰被沈聿的手扣着，温珣只得伸出胳膊将手机摸来，非常迅速地给刘医生发了条消息。
    温珣：刘医生，沈聿醒了，麻烦您有时间过来看看。
    消息回得很快，刘医生最近被沈聿这病弄得精神失常，一闲下来就盯着手机。
    刘医生：好，我马上过来。
    市立医院离这就隔了条街，五六分钟就能过来，温珣算着时间，拍了下沈聿的手，“医生马上要过来了。”
    沈聿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等刘医生到的时候，两人穿着整齐，一个靠着床坐着，一个坐在床边削苹果，没什么交流，但气氛莫名的暧昧。
    刘医生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走过去查看了沈聿的伤口，“刚刚干什么了，伤口怎么又开始渗血了？”
    温珣：“。”
    沈聿恹恹回道：“我也不知道。”
    看了沈聿的伤口，刘医生心里就有数了，“既然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饮食注意点，不吃辛辣油腻，但营养要跟上。”
    温珣看了眼瘦一圈的沈聿，“我记下了，会严格按照医嘱。”
    “嗯，可以出去多晒晒太阳，别在屋里闷着。”刘医生朝四周看了眼，“要给你弄张轮椅来吗？”
    “随便。”沈聿回。
    随便约等于可以约等于好的。
    温珣宠着他，“那我等会儿弄张来吧。”
    刘医生点头，瞧着沈聿那半死不活的样，没人推着他出去逛逛，估摸着就一直躺床上了，不过也是，不吃不喝靠营养液扛了这么多天，再强健的人也遭不住。
    温珣跟着刘医生出去取药，正走到门口，听到沈聿闷闷的声音，“温哥，我不想在医院里待着。”

 第20章

    温珣脚步停下，下意识看向刘医生。
    “可以是可以，定期换药，不要磕着碰着就行。”刘医生将笔别在了口袋上。
    在家如果能保持心情愉悦，在伤势已经不是很严重的时候，刘医生是同意这种方案的。
    温珣给苏秘书打了一个电话，作为一名高效的顶级秘书，对方效率很高，找轮椅拿药办出院手续，连轴转下来也不过两个小时。
    纯黑的商务车停在了大楼底，温珣推着轮椅从电梯下来，“沈聿，在家里不好照顾你，我们先回温宅住几天…沈聿？”
    温珣弯腰凑过去看了眼。
    沈聿睡着了。
    温珣哑然失笑，推着轮椅到了车旁。
    商务车空间很大，放下推板，可以将沈聿和轮椅都塞进去。
    苏秘书忙前忙后，将轮椅固定好后，到了驾驶位上，“温总，公司下午有个会议，需要您出席。”
    温珣打开笔记本电脑放腿上，找到下午开会的文件，“知道了，先把沈聿送回温宅，再去公司。”
    “还有一件事。”苏秘书欲言又止。
    “什么？”温珣抬头。
    “董事长和夫人在温宅。”
    温珣面不改色，“知道了。”
    ……
    “老温，你快来瞧瞧，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俊俊俊。”
    “和我们家小珣可真配，诶，老温，你说他们俩谁那个谁那个？”
    “？”
    “年下好还是年长好…”姚女士自言自语。
    那边给向日葵换好水的温年走过来，“妈，你快别说了，等会儿沈聿要被吵醒了。”到时醒了多尴尬啊。
    已经迷迷糊糊清醒的沈聿：“。”
    温董附和着，“是是是，小年说得对，那个小珣还让我们干什么来着？”
    “浇花、开窗还有开换气，这些我都做好了，爸妈，我们可以走了。”温年压低声音。
    明明一个人就能做的事，这俩人非要跟着他进来。
    “等等，小聿好像已经醒了。”姚女士说。
    沈聿一睁眼，三个脑袋挤了过来。
    见，见家长？
    怎么突然的吗？
    “沈聿，你可算是醒了。”温年先开了口。
    沈聿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从床上坐起来时，只回了温年四个字，“嗯，我很好。”
    “哎哟，这孩子睁开眼更俊了。”姚女士戳戳温董的腰，见沈聿看过来，笑道：“我是小珣的妈妈。”
    888贴心补充，【姚怡，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地质学家，在清北担任地质学教授，闲暇时间，喜欢到处旅游。】
    沈聿将这些记下，脸上绽开笑，“阿姨好。”
    【温梁，现任温氏集团的董事长，闲暇时间，喜欢和老婆到处旅游。】
    沈聿的目光投向姚女士身后，“叔叔好。”
    “真是有礼貌的好孩子。”姚女士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温董严肃的面容有所缓和，“你好。”
    温年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沈聿已经和姚女士谈天论地，直至下午的时候，两人才从家里离开。
    他牢记着他哥的嘱托，让沈聿多出去感受大自然，便叫上孙何，拉着沈聿去了外面。
    花园里的鲜花开得正盛，每种品类都用矮矮的木栅栏隔开，往深处走建了个木亭，茂密的树木围绕着，垂下的枝叶遮挡住些许刺目的阳光。
    管家搬来了躺椅让沈聿躺着，又端来不少茶点果汁，摆在小桌上，十分壮观。
    “小精灵？这是什么游戏？”孙何看了眼沈聿的游戏机，疑惑问道。
    沈聿想了想，“情侣游戏？”
    “谁和谁情侣？”孙何给自己倒了杯果汁，然后坐到沈聿旁边，想听他的八卦。
    沈聿这家伙还背着他们偷偷谈恋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温年在一旁生无可恋。
    “我和温哥啊。”沈聿微抿下唇，嗓音漫不经心，坦率得不行。
    孙何受到刺激了，一口果汁呛到嗓子，拍着胸口大声咳了起来，溢出的果汁从他下巴滴落，这样子在沈聿眼里，有点像傻子。
    好一会儿，孙何才缓过来，“年年，你听到他刚刚说什么了？”
    对上孙何满怀期待的神情，温年自暴自弃，“听到了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孙何：“？”
    孙何大受打击，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沈聿往他身上瞥了眼，“还打不打游戏？”
    孙何麻木地看着两人，“打。”
    三人打得很是激烈。
    直至黄昏，落日的余光洒在每片绿叶上，下班回家的温珣询问过管家，才将三个放纵的毕业生领了回去。
    沈聿的晚餐是清淡的鲈鱼汤，奶白色的汤上浮着几片绿油油的青菜，剁碎的瘦肉塞进鱼肚里，被一起端进了房间。
    床边摆了张小桌，沈聿背后还靠着软垫，只要不扯到伤口，其余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温哥其实不用这么紧张。
    沈聿一勺一勺喝着汤，抬起的眸光望向窗边，温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脑屏幕，时不时皱下眉。
    “温哥最近很忙吗？”沈聿问。
    温珣转头看过去，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最近有个新项目，是和上头合作，方方面面要多注意一些。”
    “关于什么的项目？”
    “温氏集团对口帮扶须江以北宁焦区。”温珣向后靠到了沙发上，“主要是以改善当地居民的居住条件为主，算是一个公益项目。”
    须江以北宁焦区吗？
    沈聿怔住，这个地方很熟悉，不，应该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那里居住过一段时间，至今记忆犹深。
    “温哥投资…”
    “这不是投资。”温珣打断他的话，“我也说了，这是公益项目。”
    温珣又笑了声，将电脑放茶几上，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好吧，算是一种社会投资，对于企业宣传，为温氏带来正面影响还是很值当的。”
    沈聿定定看着他，眼神中裹挟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般。
    最后深深地凝成了一句——
    温珣，树喜欢。
    “沈聿同学，沈聿同学？怎么又呆住了？”
    沈聿看着走到身前的人，伸手将人拥进了怀里，“温哥，想要。”
    “想要什么？”
    “早上那样的。”
    沈聿急切地想要得到什么，手指穿进了他的发间，牵引着他低下头来，然后，重重吻了上去。
    树喜欢交换汁液。
    第19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19）
    腰腹的伤口要好生养一个月，事实上，沈聿在床上躺了三天就躺不住了，整天躲在隔壁电竞房，不知在做什么。
    直到高考出成绩的当天，沈聿才从里头出来，抱着一箱破铜烂铁，放到了一楼的客厅。
    阳光正盛，沙发后的落地窗没拉窗帘，暖阳直直照进来，别墅里开着空调，坐在落地窗旁也不觉得热。
    沈聿下楼时，瞧见了趴在地上的孙何，以及一旁加油打气的温年，“你们做什么？”
    “出成绩了，要出成绩了，啊啊啊，好紧张好紧张。”孙何双手合十祈祷着。
    “都是发短信的，你等在电脑前也没什么用。”沈聿语气淡淡，窝进沙发里，又开始摆弄着一块铁皮。
    孙何看过去，“你不紧张你出来做什么？”
    一语道破天机，沈聿头次觉得，人与人之间太熟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这…跑去翻垃圾桶了？”孙何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做研究。”做机器人的成本太高，能省则省，等摸透了些门道，再去买好点的材料。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制作机器人还是得看编写的代码和芯片，沈聿最近照着网上学，编了个扫地机器人的代码。
    还没实践，不过程序很稳定，沈聿有自信不会出差错，思索间，他将一小块刷头按进了铁片留的缝隙里。
    高考成绩的短信没那么早出，比这条通知短信更快的，是一连串的电话。
    安静的客厅忽而响起嘈闹的铃声，沈聿低头看了眼陌生号码，按下接通。
    “沈聿同学你好，我是清北招生办公室的王老师，首先恭喜你取得全省高考第一名的优异成绩…”
    “这里是京港大学招生组，沈聿同学，特别祝贺你在高考中的出色表现…”
    “了解到你的理科成绩特别突出，清北的ai-robo精英班可能非常适合你，同时机器人工程学院设立了丰厚的奖学金…”
    “我们不仅会设立丰厚的奖学金，还会安排在国外进行交流学习，京港大学在机器人工程领域投入是全国顶尖的，学校的设备…”
    “稍后我会加你的vx，发一份清北各专业详细的培养计划，你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第21章

    “京港招生组明天上午会到一中，希望能和你再次交流。”
    电话挂断，沈聿加了几个学校的联系方式，戳戳点点，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沈聿：您好，奖学金真的很多吗？
    清北：除了基础的在校生奖学金及国家奖学金，学院还单独设立了专项奖学金…
    清北：清北大学奖学金.docx
    清北：此外，学校特别支持学生自主创业，对此还有相应的扶持计划。
    清北：小树苗扶持计划.docx
    京港：没错，我们学校针对优秀学生设立了多项奖学金，可以叠加…
    京港：京港大学奖学金.docx
    沈聿粗略地看了遍几个文件，正抬头，对上了两人惊诧的目光，“怎么了？”
    孙何破音了，“高高高，高考省状元——”
    沈聿点头，“这个在我意料之外，应该是超常发挥，分就高了点。”
    高了点？
    孙何这几天受到的打击太多，在地上慢慢蜷缩成一团，头朝地，有点自闭了。
    又过了几分钟，温珣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聿很快接通电话，又慢吞吞地走到楼梯底，和两人隔开些距离，“温哥。”
    含笑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声，落入耳中酥酥麻麻的，“沈聿小状元，恭喜。”
    沈聿嘴角噙着笑，上挑的桃花眼跟着弯了起来，“谢谢温哥，有温哥的功劳。”
    “是不是已经有很多学校给你打过电话了，有没有想好去哪？”
    “还没想好。”
    其实每所大学给出的福利都差不多，京港对于这个专业的培养计划要更完善点，但清北有专门的自主创业扶持。
    沈聿将这些细细说给温珣听，“所以我还在想，其实去哪都一样，都是a市的学校。”
    电话那头迟迟不语，许久才开口道：“沈聿同学是想创业吗？”
    顿了顿，温珣又问：“关于机器人的？”
    “嗯。”沈聿应了声。
    要纠正世界轨迹，这是必不可少的。
    “沈聿同学。”温珣又唤了声。
    沈聿回神，“温哥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关于这方面，你有任何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沈聿自然不会拒绝，创业不是会做机器人就行的，“那就一言为定了。”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会儿。
    楼梯下的三角区域里摆着盆向日葵，向着阳光，开得艳丽，沈聿记得他上次来，这里还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俯下身，手指拨弄着金黄灿亮的花瓣，他听到温珣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上次错过了，我就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和你说，我总觉得要找个正式的场合，但现在，我突然觉得，当下也很好。”
    “沈聿同学，毕业快乐。”
    ……
    傍晚来临，加班回来的温珣携着一身热气，推门进卧室时，头顶的灯没开，四周黑乎乎的，他的手摸索着开关，正要按下，身体被轻轻撞上了墙。
    有力的胳膊环在他的腰两侧，炙热的气息笼罩住了他，最后停留在了微微张合的唇瓣上。
    拥抱着缠绵了会儿，沈聿复又抬起头，黑暗的环境里，他低垂着眼看温珣，眼尾又抬起了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是藏也藏不住的侵略感。
    沈聿在笑，可这笑又和平日不一样，他平时的笑慵懒随性，有些时候笑意不见底，甚至是冷的。
    但现在…这笑像是在勾人。
    温珣轻喘着气，垂下的胳膊无力地搭在沈聿的肩上，然后沈聿一往前，他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可沈聿没做什么更过分的，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舔吻着，从上到下，他的脑袋埋进温珣的脖颈间，呼出的热气实在灼人。
    温珣忍无可忍地想，这是在做什么？
    要/做/就/做，他又没不答应。
    接吻的空档时间，沈聿也很难受，他只是上了网，看到一个帖子说，情侣间亲密的时候要多一些特别的气氛，尤其是黑暗的环境，更能激发彼此的兴趣。
    他照做了，可是很难受。
    树的根系盘综错杂，平时很少整理，可现在，树的主根/蠢/蠢/欲/动。
    “温哥，温哥…”沈聿一遍遍叫着温珣的名字，轻咬着他的下唇，又滑到他的锁骨。
    可这些缓解不了什么，沈聿略有烦躁地靠在温珣身上，喉结滚了滚，他说：“温哥，peng/碰…”
    温珣大概是察觉到了，叹了声气，“不会？”
    “什么不会？”
    忍到极致，也许是觉得有些好笑，温珣凑过去，碰了下沈聿的嘴角，“算了，我教你。”
    ……
    次日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透进来。
    沈聿昨晚睡得很香，一觉醒来更是神清气爽，连腰腹的伤口也不疼了，喜欢的人在怀里，他伸手捞了捞
    “温哥，早上好。”沈聿打招呼。
    温珣并不太好，不想回他。
    “温哥，很难受吗？”
    温珣想，其实还好，并不是很难受。
    相反，还有点舒服。
    毕竟沈聿同学的学习能力强，学什么都很快。
    树是生命的载体，无论是富饶还是贫瘠，对于扎根在泥土中这件事，一向是天赋异禀、出类拔萃、卓尔不群、非同凡响。
    “温哥，喜欢。”
    温珣闭上眼，不用说了，知道你喜欢了。
    “温哥，早上想吃什么？”沈聿抱住温珣的腰，亲了下他的后颈。
    这次温珣回他了，“吃点清淡的。”
    沈聿想了想，问：“小米粥？”
    “好。”
    沈聿翻身起床，重新换了身衣服，出卧室前两人又黏糊地抱了下。
    【宿主，早上好——】如怨灵般的声音从系统空间里飘出来，888今天看沈聿格外不顺眼，有了上次的经验，它这次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昨晚那么…沈聿的伤口还是扯到了，888听到模模糊糊的几句，
    “伤口，伤口扯到了。”
    “不用管，一点点。”
    两人的喘息声都很重。
    有研究表明，树很喜欢湿润的土壤，这样能让它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曾经那片荒芜的大地并没有肥沃的土壤，所以当湿润的土壤包裹住了树，树的枝叶都舒展开了。
    【好。】沈聿回味着，简单回了一个字。
    【宿主，我们已经到了最后一个阶段，你千万千万不能松懈哦。】888说。
    沈聿觉得它很吵，回了句“知道了”，就把小八系统丢回了系统空间。
    天已经不早了，在厨房里做早餐的阿姨见是沈聿，还有些惊讶，“少爷还没起吗？”
    “还没有，温哥说他想喝小米粥。”沈聿说。
    阿姨笑笑，“熬了小米粥，在锅里。”
    沈聿看了眼冒着热气的电压锅，点了点头，回头时，瞧见到处晃荡的孙何。
    哦，想起来了，高考成绩出了。
    沈聿看他这兴冲冲的样子，应该是考得不错，于是走过去，“怎么样？”
    孙何仰头大笑了声，“稳了！”
    第20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20）
    九月入秋，沈聿去京港报道了。
    京港有个老教授，在机器人工程领域发表过很多论文，研究出多项专利，其中有几项很有意思，以及对方高深莫测的形象，都让沈聿很感兴趣。
    三人怀揣着各自的梦想，去了不同的大学，不过那片是有名的大学区，学校之间隔得都很近，不算分离。
    在正式开学前两天，沈聿将行李搬到了新生宿舍，c栋5楼，宿舍楼有电梯，前前后后也就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手机弹出三人小群的消息。
    国家*：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要不要出来玩啊？
    薄荷糖：好哦【猫咪点头.jpg】
    我是一棵树：不了，我要和温哥去吃饭。
    国家*：咦惹——
    薄荷糖：我们不能跟着一起去吗？
    沈聿戳戳点点。
    *树：不可以【小树拒绝.jpg】
    薄荷糖：好吧【猫咪失望扭头.jpg】
    三个新舍友都是外地的，沈聿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按电梯下了楼，温珣的消息很默契地发了过来。
    有棵小树：我到你宿舍楼底下了，车停在小道的绿化带旁边，你往前走走就能看到。
    *树：好的。
    沈聿想到网上说的冷淡回应，翻了翻新收藏的表情包，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树：【小树么么么.jpg】
    有棵小树：【抱抱小树.jpg】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楼外的阳光正好投在沈聿的发梢，金灿灿的，像是镀了层光，他抬起头，轮廓分明的侧脸露在了阳光底，嘴角扬起的笑容随着暖阳融化了般。
    靠在车旁的温珣看到了他，稍稍抬起了手，“沈聿，这边。”

 第22章

    “温哥，你怎么来这么早？”沈聿小跑过去，将人结结实实地抱进怀里。
    现在这天气不算热也不算冷，穿着单件长袖正好，隔着层薄薄的布料，两人的温度传递得很快。
    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温珣拍了下沈聿的背，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多人，都看到了。”
    “只是抱抱而已。”沈聿说，他退开了些，“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对象了。”
    温珣便不再刻意隔开距离，刚刚沈聿一路过来，有不少人驻足，他都看在眼里，他想，他不会愿意松手的。
    “中午想吃什么？”温珣拉着沈聿的手坐到后座。
    沈聿抽了张纸，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过几天就要军训了，想吃点好的。”
    京港的军训管得很严，一连十五天，早上五点起，晚上有晚训，吃饭睡觉的时间全都有规定，还不能带手机。
    沈聿当时扫了眼时间表，难得沉默了会儿，听着新舍友们口吐芬芳。
    温珣笑了声，“京港的军训是要严厉些，嗯…我到时候偷偷来看你。”
    “还是算了。”沈小树现在有些在乎自己的形象，不太想让温珣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只是那些天不能回家住。”
    温珣下意识脱口而出，“挺好的，清心寡欲，修身养性。”
    几乎在话落下的一刻，沈聿的目光就落在了温珣身上，他闲散地靠着靠背，手指轻轻挠了下温珣的手心，“没关系，到时候补回来。”
    至于怎么补，沈聿说得算。
    于是在十多天后的下午，温珣将肤色黑了几个度的沈聿迎回家，见到了空荡荡的房子。
    这房子是新购入的，是套小别墅，离学校和公司都近，温珣雇佣了住家保姆，只是今天，没瞧见她的踪迹。
    温珣深吸口气，猜到了。
    不过沈聿眼下没想那么多，他一言不发地去了落地镜前，凑近些盯着自己的脸，不，这不是树喜欢的肤色。
    【嘎嘎嘎。】888发出嘲笑。
    【不是说一级系统商店开了，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变白？】沈聿有点看不惯自己。
    【没呢，就算有，你现在也买不起。】
    【反正都欠这么多了，再欠点也没事。】
    888：听听这是人能说出口的话吗？
    888自闭。
    沈聿也没理它，从镜子里，他看到温珣走过来。
    “怎么了沈聿同学？”他都要脱衣服了，结果这人又在这做什么？
    沈聿直起身，“没什么。”
    落地镜里，温珣身上的白衬衫半敞开，白皙的细腰若隐若现，随着走来的动作，领子从肩头滑落到了手臂上。
    黑的…和白的…在一起，很有视觉冲击。
    沈聿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转过身，他觉得他又可以了。
    这些小动作瞒不过温珣，很快猜出他在想什么，便捧住他的脸，左右晃了晃，“肤色晒得很匀称，沈聿同学还是一样的帅气。”
    沈聿握住他的手，将人拉进怀里，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我给家里的阿姨放了个小假。”
    “所以沈聿同学是想…几天？”温珣问得艰难，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
    沈聿没有吭声，用行动证明——
    树很喜欢他的土壤。
    只是普通的身体，几天当然不可能，但到晚上还是可以的。
    沈聿弯腰将人横抱了起来，朝着楼上走去，“这次要听我的。”
    “听你的什么？”
    “我喜欢看着你。”沈聿低下头，蹭了下他的鼻尖，“不许转过去了。”
    有些人已经用上了“不许”这样的语气，那等会儿不照着他做，肯定会很凶。
    温珣的思绪飘散。
    再飘散…
    ……
    卧室里的窗帘拉得严实，直到再次拉开时，两人看到了黑夜里闪烁的繁星，和底下各色灯光连成一片。
    “晚上吃什么？”沈聿咬着温珣的耳尖问。
    温珣的嗓子有些干，起身含了口水，方缓解些，“本来我让阿姨采购了新鲜的帝王蟹，可你让人走了，那只能我们自己动手。”
    沈聿想到一个词，“烛光晚餐。”
    “行，烛光晚餐。”
    沈聿起身，将人摁回了被窝里，“温哥再休息会儿，我去处理食材。”
    “你会？”
    沈聿又扭过身，“我的动手能力很强，温哥不知道吗？”
    温珣差些呛到嗓子。
    “军训的时候那个教官说过，学校里的老教授也这样说，温哥不信的话…”沈聿的视线下移，停在盖好的被子上。
    “信，我信。”
    沈聿笑了，“温哥相信就好。”
    可世事无常，今晚还是吃不成烛光晚餐，在沈聿和帝王蟹斗智斗勇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晚上大好时光，你不在学校实验室待着，把那本书吃透，跑哪快活去了？”电话那头，老教授骂骂咧咧。
    一时不察，沈聿让帝王蟹的钳子咬了手，连忙甩开，顺带回了句，“嗯，会过去的。”
    在京港到一中那天，沈聿和老教授相谈甚欢，互留了联系方式，在暑假时渐渐熟络起来，到现在，老教授的真面目暴露了。
    沈聿只觉得人心险恶。
    除了温哥。
    “还有啊，你扔实验室里的那坨铁疙瘩是什么玩意儿，时不时动一下，还发出怪叫，黑灯瞎火的，吓不吓人！”
    沈聿思考片刻，回道：“其实，那是一个声音感应灯，叫小树一号。”
    “那它听到我的声音，为什么不亮呢？”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亮呢？”沈聿喃喃，是哪个步骤出了错。
    老教授的思路被沈聿带偏了，眼下回过神来，“不对，沈聿，你是不是有病，声音感应灯为什么要做成会走会跑的机器人？”
    沈聿将手机拿远了些，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转身时，瞧见穿着睡衣出来的温珣。
    “是杜教授打电话给你了？”温珣问。
    沈聿迟疑地点头。
    “是不是叫你回去了？”暑假那会儿，杜教授就经常带着沈聿去实验室。
    “嗯。”听声音不情不愿。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铁过去，温哥在家好好休息。”沈聿按住温珣的肩膀，让他坐到椅子上，“我给温哥点个外卖。”
    “好，你自己路上小心。”温珣抬眸看着沈聿，问了句：“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沈聿在手机上下了单，回道：“应该会折腾得很晚，我还是住学校宿舍吧。”
    今天被老杜瞧见了残缺版小树一号，等会儿他回实验室，免不了要被冷嘲热讽一番。
    温珣敛眸，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暗想，真是年纪大了，不过分开几天就受不了了。
    “好了温哥，等我周末回来陪你。”沈聿俯下身，将温珣拥进了怀里，“对了温哥，我在准备给你的惊喜，但可能会有点晚。”
    “什么样的惊喜？”温珣从他怀中探出头。
    “和温哥给的毕业礼物一样惊喜。”
    毕业礼物？
    温珣的耳廓渐渐泛红，堪堪冷静下来没一会儿，又受到了刺激似的，他的呼吸急促了些，不由错开目光，眼神跟着飘忽了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惊喜，那确实很让人期待。
    ……
    “开——开灯，开灯开——”
    夜晚寂静，显得实验室里这卡顿的机械声无比诡异，空间封闭，甚至还能听到几声回音，这声音被分割拉长，成了——
    “嘎～嘎～嘎～”
    杜教授学着那声音，拿着放大镜敲着桌面，“你听到了，我来实验室的时候，这铁疙瘩就发出这种声音。”
    沈聿低下身，跟着看了过去。
    小树一号正一边怪叫，一边射出刺眼的光，从两只眼睛里射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沈聿再次喃喃。
    杜教授拿放大镜敲了下他的头，“我让你看的书，你看完了没？”
    “还差一点。”
    “沈聿啊，咱们听话，初学者先从简单的开始，这些复杂的，咱们先放一边。”杜教授苦口婆心地劝道。
    沈聿木着张脸，瞥向他，“是你说的，做咱们这行就是要敢想，想到什么马上付诸于行动，做不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去做。”
    杜教授：“。”
    杜教授摸了把花白的头发，“从现在开始，我们忘了这句话。”
    “恐怕还要等一等。”
    “？”这种事还可以等？
    “我答应过温哥，要给他准备一个惊喜。”沈聿从桌上挑了个顺眼的工具，一手逮住小树一号，另一手已经敲开了它的脑袋。
    杜教授八卦心起，“你那个男朋友？”
    “嗯。”
    “挺好的。”杜教授颇为感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干咱们这行的，不容易娶到老婆，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觉悟，很好。”

 第23章

    握着螺丝刀的沈聿：“。”
    沈聿觉得干这行挺好的。
    首先是，他已经有老婆了，和身边这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人不太一样。
    其次是，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和身边这个没尝试过的人也不太一样。
    最后是，当全新的机器人从他手里研发出，那种感觉，就像是创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赋予了它灵魂。
    沈聿第一次做出功能完整的机器人，是在大二下的全国机器人大赛上，一个半人高的浇树机器人。
    沈聿给它取名小树二号。
    赛事在会展中心举办，当天下了点小雨，斜风将雨滴吹到各处，扑面而来凉丝丝的，小道上的行人撑着伞，皆是行色匆匆。
    路上有些堵车，沈聿抱着装了小树二号的大箱子，静静看着从车窗上滑落的水珠。
    “时间会不会来不及，要不把车停在这边上，我们走路过去？”在驾驶位上的温珣侧过头，看着一动也不动的车辆，皱了皱眉。
    话落，沈聿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备注是“邪恶老杜”的人发来条消息。
    邪恶老杜：你到哪了到哪了？你师兄师姐我全看到了，就没看到你。
    *树：十分钟。
    邪恶老杜：年轻人磨磨唧唧【敲树.jpg】
    老人家太新潮了，沈聿定定看了眼绿油油的表情包，很快将手机按灭，“温哥，我们撑伞走路过去吧。”
    “好。”温珣应了声，打了转向灯往右，将车停在了路边。
    雨似乎下小了，零零散散的几滴，并不讨人厌，沈聿抱着小树二号站在树底，头顶很快被一把黑伞遮住。
    温珣靠了过去，和他并肩而立，“车里只有一把伞，我们挤一挤。”
    “好。”
    目光交汇时，藏在眼底的情意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连飘来的雨丝也变得黏糊起来。
    脚下的水洼变得可爱，偶尔踩出几片小水花，也在心里留下浅浅的痕迹。
    沈聿低眸凝视着他，说出口的话一如既往的坦率，“温哥，今天晚上我和你回家好不好？”
    温珣脸上带的笑容很温柔，以前的他不太会笑，嘴角扬起，脸颊和眼睛却很僵硬，但现在，他整个笑容都舒展开了。
    沈聿听到他问，“杜教授不放人怎么办，不是说结束后要聚餐？”
    “那温哥把我抢回家。”
    温珣挽住了他的胳膊，“好。”
    第21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21）
    等温珣把沈聿抢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深夜很静，身边的人也很静。
    学生拿出来的机器人千奇百怪，但杜教授自信，他们这一组肯定能取得好成绩，在晚上聚餐时拉着沈聿多喝了几杯。
    温珣揽着沈聿的胳膊进门时，不慎绊到了脚，两人一同摔进了沙发里，所幸沙发柔软，并未摔出什么事。
    沈聿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当额头撞到枕头上时，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嗓音又低又哑，“温哥。”
    “有没有撞疼？”温珣倾去身，仔细地查看着他的额头，朝着压红的地方呼气。
    昏暗的环境里，不管什么都变得清晰，沈聿闻到熟悉的味道，掀了掀眼皮，他伸手，拉住了温珣的胳膊。
    “沈聿？”温珣跌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就这样靠在沙发上，听到了彼此一点点加快的心跳，温珣捏了下沈聿的手，“沈聿同学，让我把你抢回家，就是干躺在这里？”
    最近两人都很忙，一个忙着研究他的小树二号，一个忙着处理公司的业务，没有刻意约见，基本上一周都见不了几次。
    唯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琐事的打扰，他们才有了好好看看彼此的机会，所以温珣很珍惜这些时间。
    还有就是，他们好久没有亲密过了。
    温珣很想要，但他自小养成的脾性，让他有点开不了这个口。
    “温哥。”
    沈聿动了，他在喊这样亲昵的称呼时，尾音总是轻轻翘起来，带着钩子，将“愿者”轻而易举钓了来。
    他翻了个身，胳膊撑在了沙发上，将温珣困在了自己的怀里。
    很轻，但又很执拗地占有。
    像是树的根茎在圈画自己的地盘。
    沈聿的眸色在这种时候，往往会变得深邃，他这样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里面掺杂着的东西很直白。
    “沙发其实很大，就不回去了。”沈聿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去，声音模糊，“我知道，温哥也快忍不住了。”
    “帘子拉上的，没人会看见。”
    沈聿哄着他，“把脸露出来好不好？”
    “温哥，我喜欢看着你的脸。”
    温珣的下巴便被抬了起来，他的额头冒出了些细汗，打湿了些许碎发，一双眼看了过去，有些迷离。
    忽然，像是什么锁扣“咔擦”打开的声音。
    沈聿摸到了温珣的衬衫夹。
    黑色的…
    因伸展开的动作，几根带子在大腿上勒出了痕迹，色差就更加明显了。
    沈聿的手指/挤/了/进/去，往/外/拨/开。
    “温哥，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嗯，什么都行，喜欢温哥的声音。”
    似传出声轻笑，沈聿的动作慢下来，像是在故意/磨/蹭/着什么。
    毕竟，慢工出细活，欲速则不达。
    沈聿一向很有耐心。
    又过了会儿，沈聿如愿听到喜欢的声音，达成目的后的第一件事，无非是奖励对方。
    但在这些细碎的声音里，还有一声格外的清脆响亮——
    “开灯——”
    黑暗中出现了片刻的白光，沈聿回头看去，是带着轮子乱跑的小树一号，手舞足蹈的，不知在傻乐什么。
    残缺版小树一号被沈聿修好后，依旧是个声音感应灯，不过还不是很智能，听到一丁点声音，眼睛就在那里发光。
    沈聿不太想在这种时候理会它，于是小树一号的“开灯”声响了很久，直至凌晨两三点才结束，之后，可怜的小树一号被锁到了另一个房间。
    一夜安稳。
    ……
    沈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胳膊圈着一个人，动了动，有些发麻，他不再执着于起来，而是侧过身，盯着温珣看。
    两年过去，时间没在温珣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至于他偶尔惆怅的那些事，那就更没有了。
    许是目光太过强烈，温珣跟着醒了过来，他揉了下眼，往沈聿怀里钻了钻，“这次假期放多久？”
    “三天。”沈聿在他耳边低语。
    “那岂不是…”温珣理所当然地想歪了，他把被子往上提，嘀嘀咕咕，“真是年轻人，精力就是好。”
    “温哥，我没想那么多。”沈聿打断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近他们俩学习的东西是比较多，时不时还会擦枪走火，但还不至于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都在想这档子事。
    温珣捂了把脸，又恢复成了清冷禁欲的温总，“沈聿同学，是你想多了，我刚刚只是在想，我们的假期怎么安排。”
    “是啊，怎么安排。”沈聿咬重了后面两个字，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温珣：“。”
    大清早的，沈聿还是决定放过他，“等会儿要和温年他们见个面，温哥，你要不要一起啊？”
    温珣思考了会儿，“是为了你那小树公司的事？”
    “嗯，温年学法，孙何学金融，两个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说着，沈聿从床上坐起来，捡来衣服穿上。
    温珣盯着他的后背，上头还有几道抓住的红痕，深深浅浅各不一，他轻轻舒了口气，“太直白了点吧，沈聿同学。”
    好歹年年是他亲弟弟来着。
    “自家人，都是自家人。”沈聿道。
    “那我要不要把苏秘书借你用，他跟了我很久，各方面能力都是顶尖的。”温珣思索这件事的可能性，觉得可行，“我给他开三倍工资，让他跟着你一段时间。”
    “好啊。”沈聿将“不要脸”贯彻到底。
    创业初期，最是艰难的时候，面子什么都是虚的，产品研发出来，钱到手才是真的。
    “你那公司名字确定是小树了吗？”温珣试探着问了句。
    他实在想象不到，多年以后满大街叫着“小树小树”的场面，该有多搞笑，以及小树公司沈总…
    温珣笑出了声。
    沈聿转过身看向他，“我那公司名叫小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
    温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嗯嗯嗯，小树公司。”
    沈聿：“。”
    早上九点用完早餐，在幽静的小别墅里，小树公司未来董事长，和未来的两个骨干员工，完成了首次会晤。
    烤好的肉干刷上层蜜汁，被端上了小花园里的圆桌，沈聿拿了几根嚼着，靠进米色的秋千吊篮椅里，目光扫过翻看公司章程的两位骨干，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24章

    “怎么样？”沈聿出声问道。
    温年合上薄薄的册子，看向了身旁的温珣，压低声音问道：“哥，有种说不出来的怪，你觉得沈聿会坑我们吗？”
    “这是什么话？”沈聿看到他们在交头接耳，开始学着888和杜教授画大饼，“虽然公司现在规模还小，但发展潜力巨大，你们进去，到时候就是元老级别的管理层，那含金量可就不一样了。”
    沈聿咳了声，继续说：“而且现在就业形势如此严峻，你们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不管去哪里都是从基层做起，但我这儿就不一样了，让你们管事。”
    两番话下来，深得888和杜教授的真传。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温年＆孙何：“。”
    其实他们是富二代来着。
    孙何挠挠头，“那工资开多少？”
    沈聿丝毫不慌，比出了三根指头，道：“这个么，等公司做大做强，我给你们开到这个数。”
    孙何问：“三千？”
    “什么三千，三万。”沈聿说。
    孙何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流露出些许清澈的愚蠢，“干干干，我干，等我回家告诉我爸妈还有我姐，他们肯定会觉得我出息了。”
    沈聿坐起来，倒了杯水喝，“可不是。”
    “年年，年年，我们一起，一起。”孙何握着温年的手上下摆动。
    温年…
    温年被迫进了小树公司，并催眠自己，都说富二代不要想着创业，上代人留下的财富就能延续，但沈聿和他哥都很靠谱，可以试一试。
    看着新骗…哦，不对，新招进来的两位骨干，沈聿和温珣交换了目光，前者颇有些计划得逞的得意，后者相当纵容。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剧情里叱咤风云，最后成为行业霸主的小树公司成立了。
    888悬浮在半空，拿出相机记录下这高光时刻，并将这几张照片永远地存进成长手册，【剧情推动…80%。】
    ……
    两年后，沈聿的照片被挂上了学校荣誉墙，后面跟着一个词条——
    优秀毕业生：小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沈聿。
    在荣誉墙旁边，还播放着一条简短的广告，憨态可掬的小机器人捡起地上的纸屑，随后比了一个心，还有甜美的配音，“小树牌扫地机器人，让您的生活更加愉快。”
    一连串下来，广告的最后，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转出了沈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脸蛋，用着低醇的嗓音，“我是沈聿。”
    温珣忍了又忍，没忍住，趴在身后高大男子的肩上，低低笑出了声。
    沈聿环住他的腰，面无表情地和广告里的自己对视，随后掏出手机拨通电话，“老杜，这广告谁弄的？”
    电话那头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杜教授的嗓门还是和之前一样大，“你学弟学妹弄的，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
    沈聿沉默不语。
    “给你那小树免费宣传都很好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广告费很贵的，而且你学弟学妹说了，这种抽象的广告相当有用。”杜教授语速飞快。
    “我谢谢你们。”他只想做个低调的人。
    “不用谢。”
    那头挂断了电话，沈聿盯着黑下来的屏幕看了会儿，“温哥，他们欺负人。”
    温珣抬起头，捏了下他的脸，“谁让你好欺负，走了，等会儿该迟到了。”
    两人都西装革履，是来参加沈聿的毕业典礼，作为优秀毕业生，等会儿需要沈聿上台发言，就没有穿毕业服。
    京港的礼堂很大，桌面铺着红布摆上鲜花，看着很喜庆，沈聿在前排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温珣坐了进去。
    两人礼貌回绝了不少交谈，专心看着台上。
    温珣稍稍往他身上靠了靠，低声问：“沈聿同学，你的演讲稿背下来了吗？”
    “没写。”沈聿十分坦诚。
    “那你等会儿上去说什么？”
    “老杜说了，随便说几句就好。”
    典礼到最后，温珣就知道他的随便是什么意思了。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优秀毕业生…沈聿，上台发言。”
    台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沈聿从摆满一堆奖杯奖牌奖状的位置出来，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去。
    “首先，感谢学校这些年的栽培，感谢杜教授长期以来的支持和鼓励…”
    台下的杜教授悄悄抹眼泪。
    身姿挺拔的身影立在台上，投下的灯光聚在他身上，正是意气风发、光彩夺目。
    温珣举起手机，拍了沈聿好几个角度，最后照片全存进了“小树”相册里。
    台上的沈聿还在继续发言。
    “…欢迎大家投简历到小树，公司双休，朝九晚五，六险一金，还有女性生理期假期、生日假期、集体团建…等诸多福利，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稍后将简历给我。”
    众人：“。”
    学校领导：“。”
    温珣：“。”
    第22章 你在等我毕业吗？（22）
    毕业典礼很顺利，如果忽视结束后那个递简历风潮的话，一切都很完美。
    厚厚一叠简历放到了车里，沈聿牵着温珣的手，走在凉爽的树荫底，这些年，他们的关系早已透露出去，都已经习惯了。
    “沈聿，你还记不记得我有次到一中找你，我们也是这样，走在静谧的小道，然后…”
    沈聿接上温珣的话，“然后我就被你拐回家了，你当时来一中的借口好拙劣的。”
    往事被一点点提起，温珣微微仰头，“真的有那么拙劣？”
    “你说是来找温年的。”沈聿停下脚步，低下头，与他对视着，“但你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很明显，所以…”
    “我对你一见钟情。”温珣认真道。
    沈聿的嘴角压不住，“暗恋我。”
    “不是暗恋，是明恋，我为你做的那些事，都是想方设法把你抢回家。”温珣眼里藏着笑，“我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顿了顿，温珣又说：“当然，我也没有太注重结果，至少在那个时候，我真心实意地想要你好。”
    话落，沈聿便将人紧紧抱进了怀里，“温哥，你可以想得再大胆一点，比如说，我们见到的第一面，就能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沈聿将两人相握的手举起，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去，“因为在很久以前，我就答应过你的追求了。”
    “我曾经一直在想，以什么样的姿态进入你的生活，也许是润物细无声般占据你的所有，没想到，这么明显啊。”
    “我都知道。”沈聿说。
    “所以我很幸运，你没有因此感到厌烦。”
    沈聿脸上的笑意渐深，“那么幸运的温总，你还记得我欠你一个惊喜吗？”
    小道走到了尽头，原本长满藤蔓的旧墙，此刻被清理干净，点缀着满满一墙的红玫瑰，喷上水雾，娇艳欲滴。
    温珣愣住，看着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温年、孙何还有父母，顿时心跳如鼓，乱撞着胸膛，他想找个支撑，可身边的人走开了。
    再次见到沈聿时，他已捧上了一束向日葵，含笑着朝他走来。
    在沈聿的脚边，有个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刷了层翠绿色的漆，正捧着一个小盒子，迈着小碎步跟着沈聿。
    沈聿站在温珣的面前，将向日葵花束放进了他怀里，随后指着小机器人说：“那时候技艺不精，一直不好意思给你。”
    “现在呢？”温珣的声音很轻，发颤得就更明显了，他的目光正专注地看着沈聿。
    “现在我已经给它改良过了，算是一个陪伴型机器人，我给它录了几句话。”沈聿轻轻踢了脚机器人。
    圆头圆脑的小矮子立马仰起头，显示屏上露出颜文字的笑脸，声音和沈聿一模一样，“温哥好，温哥上午好。”
    小矮子挥起右手，“温哥中午好。”
    小矮子又挥起左手，“温哥晚上好。”
    温珣弯腰捧起了小机器人，“你好。”
    “那小树三号，就送给温哥了。”
    “还有呢？”温珣还是很紧张，他抱着小树三号，更像是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支撑点。
    “还有…”沈聿从小树三号手里拿了小盒子，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对对戒。
    最简单低调的款式，镶着一圈细钻，戴在手指上也不突兀，但在中间，刻着一棵小树，旁边还有两人名字的英文缩写。
    sy和wx。
    沈聿将戒指盒放在掌心，打开的那边朝着温珣，“温哥，在家人和朋友的见证下，我们去国外领证吧。”
    ……
    “温年、孙何，当你们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和温哥已经在毕业旅行兼度蜜月的路上了。”
    咔擦咔擦咔擦——
    一连串的照片窜进四人小群。
    有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上都戴着戒指。
    有举着果汁一起碰碰杯的。
    有两人侧脸入镜的，看着彼此。

 第25章

    有两人牵着手的背影，背景是湛蓝的天…
    历史重演，温年只觉得麻木，他坐在办公室里，不由咬牙切齿，两年的工作经验并没有让他保持着青春洋溢，而是变得非常暴躁。
    他在群里发了条阴阳怪气的消息。
    没糖：真好啊，就欣赏你们这种看得开的性子，哪儿的床都睡得惯。
    国家废物：啧啧啧…
    没糖：也不知道哪学来的，钱没赚多少，一副资本家的做派【炸毛猫咪生气.jpg】
    没糖：哦，对了，没说是你哦@我是一棵树。
    国家废物：啧啧啧…
    没糖：喜欢去国外看蘑菇，为什么不回公司呢？一片发霉长菌的，保准你们看得够@我是一棵树@有棵小树。
    国家废物：啧啧啧…
    彼时，沈聿带着温珣在一个人工养殖场摘蘑菇，看到消息，沈聿已读乱回。
    *树：收到【玫瑰】【玫瑰】【玫瑰】@没糖@国家废物。
    没糖：【猫咪发怒.jpg】就喜欢你这种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我是一棵树。
    国家废物：天理难容，啧啧啧…
    国家废物：听说国外的雷电比较多，树总你小心点，啧啧啧…
    *树：多谢【抱拳】【抱拳】【抱拳】。
    “沈聿，你快来看这个。”
    沈聿听到声音，将手机塞回了口袋，跟着钻进白色大棚，“看到什么了？”
    “羊肚菌，我们带点回去。”温珣拉着沈聿的手，让他一起蹲下来。
    “可以。”沈聿碰了碰菌盖，觉得有些好玩，又碰了碰，“长得还挺好，应该很好吃。”
    “喜欢吃蘑菇的话，我查到有家餐厅，做的奶油蘑菇汤很好喝，我们可以去尝尝。”温珣说道。
    “烛光晚餐？”
    “对，欠你的烛光晚餐，我们今天去把补回来好不好？”温珣笑道。
    “其实晚餐不晚餐的无所谓，主要是晚餐之后的事。”沈聿暗示。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块，温珣先移开了，“我查看过，我们订的酒店在餐厅附近，我们用完晚餐，走几分钟路就到了。”
    沈聿摩挲着他发红的耳垂，“那温哥有没有查到，我们订的套房里有什么。”
    “有什么？”温珣顺着他的话问。
    “顶层的套房有三个房间，其中一个放了张水床，人躺在那上面，一下就陷进去了，要是动作幅度大一点…”
    温珣捂住他的嘴，红着脸，似很无奈，“别说了，去，我们去，没说不去，会补你的烛光晚餐。”
    “还有我的大学毕业礼物。”沈聿强调。
    “会补的会补的。”
    “就今晚吧。”
    沈聿的手指穿进他的发间，扣住他的后脑，轻轻吻了下他的唇瓣，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反正有三张床。”
    “我们的假期有很长，对了，我新学了一套按摩手法，温哥想试试吗？”
    “我知道了，你想试试的。”
    ……
    “主人，欢迎回家。”
    沈聿和温珣的房产遍布各地，唯一相同的，便是这个长相憨气的机器人，设定好程序，他们一进门，便能显示出笑脸欢迎。
    在两个月的毕业旅行结束，他们回到了a市的家中，这套别墅是他们一起挑的，从装修到设计，一点点改造出他们最温馨的家。
    小树三号也是这时从屋里跑出来，目标锁定在温珣身上，开口就是，“温哥温哥，我好想你啊。”
    它张开短小的双臂，抱住了温珣的腿。
    沈聿沉着脸，一把提起它的铁疙瘩脑袋，丢到了柔软的草地里，“正主在这，还用得着你？一边去。”
    “哎呀，别那么凶么。”温珣很喜欢小树三号，平日里沈聿不在，能抱着它睡。
    “凶？”沈聿若有所思，“看来温哥不知道什么是凶，今晚凶给温哥看。”
    温珣：“。”自作自受了。
    回来后的生活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仪式感必不可少，还有每周的锻炼项目，两人都很喜欢这种稳定的生活。
    除了阮云出狱那天。
    那个时候十多年过去了，说实在的，沈聿已经记不清这个人是谁，当晚哄了温珣很久，结果第二天，就瞧见了鸠形鹄面的两个人。
    他们痛哭流涕地诉说着自己的罪孽，请求沈聿的宽恕，并保证不再作恶。
    沈聿看了他们很久，也没想起来这两人是谁，【查查，这两个谁啊。】
    888已经很久没出来过了，【忘了，一个欺负过你的胖子，一个刺你一刀的载体。】
    沈聿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为什么来找我？】
    【你又忘了，你在阮云身上复制了世界恶意的阴招，一直没收回去，人家都精神失常了。】888翻了个白眼。
    【那另一个呢？】
    888卡了卡，高深莫测地说了句，【王威他…重生了。】
    【挺好，落差感这么大，对他来说是一种惩罚。】
    沈聿没再关注这两个人，一粒尘埃落入泥地里毫不起眼。
    岁月流逝，年轻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温珣手机的“小树”相册有了用处，这些照片全部洗出来，他每天都要看一遍。
    就像是在加深自己不断遗失的印象。
    “那个时候，你晒得可真黑。”
    沈聿不明白，这种黑历史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夺过他捧着的相册，推着轮椅出去，“出去晒太阳了。”
    沈聿推着温珣，就像当初温珣推着他一样，连路过的向日葵花丛也丝毫不差。
    “沈聿。”温珣叫了声。
    沈聿便俯下身来。
    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温珣呢喃着，“若是当初…”
    温珣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没什么。”
    若是当初他没有主动，他们是不是就错过了。
    应该是的。
    兴趣不是爱，那还是让他追逐着沈聿吧。
    第23章 我在欺谁罔谁？（1）
    浩瀚的宇宙里, 本界由群星围绕，高大的世界树生长在本界中央，其枝叶繁茂, 点点星光绕着祂结出的果子转。
    在世界树一角, 是为了维护世界树健康而建立的净化研究所, 湛蓝色的半圆形巨壳笼罩住偌大的研究所，世界树掉落的绿叶，铺在了巨壳身上。
    “滴！权限通过, 请入内。”
    漂浮的小蓝球进入传送通道，到了研究所的中心, 那里立着一面光屏。
    光屏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很快被马赛克覆盖，但声音还是传了过来，“08, 继续定位编号x-001世界恶意。”
    “好的，组长。”08熟练地操控着各种仪器, “组长，1号生命体怎么样了？”
    “他很好。”那道声音停顿了片刻, “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叫沈聿, 很好听。”
    “好的，1号生命体更名为沈聿。”
    “我还需要继续回到任务中, 在此之前，从我的账上划十万积分给他, 最高等级的系统商店也给他打开。”
    08沉默了会儿，“组长，这不合规矩。”
    “净化组还有规矩？”
    大概是组长的声音太过真诚, 08模拟出的眼角抽搐起来，“好的，十万积分已入账，十级系统商店已开启。”
    随着“滴”一声，光屏变得五光十色。
    什么时候转个账变这么酷炫了？
    08正想着，听到机械的声音从光屏那响起，“02系统请求接入。”
    “组长？”08疑惑地问。
    “接通吧。”组长回道。
    光屏又是阵马赛克，这次连模糊的身影也没有，光屏那头，冷冽的声音传过来，“我是谢珵。”
    组长问：“有事？”
    “毁灭组最近新接了个单，是你们净化组的。”谢珵说。
    组长困惑，“你完不成？”
    “倒也不是。”那头传出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带着浓浓的倦意，“我休假了。”
    “你休假了？”
    “怎么，我休假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组长消化着这个消息，“抱歉，有点。”
    这一次，两头都沉默了。
    在光屏关闭的前一秒，谢珵提醒了一句，“这个任务难度有点高，要小心。”
    ……
    “叮叮叮铛，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888愉快地转圈，“宿主，我之前算过，如果任务等级达到a，我们能拿到八百积分。”
    “算上欠的，0。”沈聿打断它的幻想。
    “哎呀，你讨厌。”
    冰冷的机械声在此时响起，【积分结算中…滴！到账。】
    888连忙飞去看，“嘿嘿嘿，让我看看新鲜出炉的八百积分，嘿嘿嘿，积分余额八…十万！？”
    888擦擦眼，数字没变。
    “宿主，天上真的掉馅饼了。”888没有感到很惊喜，反而是受到了惊吓，“十万积分，那可是足足十万积分！”
    “哦。”沈聿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你们这个任务等级是怎么评定的？”

 第26章

    “按照世界轨迹的纠正程度啊。”888答道。
    “我的纠正程度不好吗？为什么不是s级？”沈聿追问。
    “原世界轨迹里是保送。”888咬重了那两个字。
    沈聿：“。”这评定标准和888一样令人无语，也不知道是谁制定的。
    系统空间内温度适宜，沈聿靠着自己的本体，源源不断的生机流入体内，很舒服，而他怀里抱着的，是从小世界带回的小树三号。
    四周家具齐全，这点倒是和888说的一样，免费系统大豪宅，可以拎包入住，沈聿随意扫了眼，“我的休息舱在哪里？”
    “你还需要休息舱？”888不解。
    本体都在这，要休息的时候变回去不就好了，都占了那么大空间，他还想要休息舱？
    “那咋了。”沈聿掀开眼皮看了它一眼。
    “没咋没咋，你要买自己买。”反正有十万积分，放着也浪费。
    沈聿抬起手指，浮在半空的光屏就到了他面前，也许是上辈子做惯了霸总，他直接加载到最后一页，挑了张最贵的，按下付款。
    888敢怒不敢言，三万积分的床，它碰都没碰过，败家子白痴宿主。
    “宿主，你要休息多久，才去接下个任务？”888问道。
    “现在就可以，走吧。”
    沈聿将小树三号藏在本体的枝叶间，脑海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些画面，大概是有些不舍的，他的心口略有滞涩感。
    他们会在早起时亲吻对方，会一同用餐，会在夜幕来临之际拥抱在一起…他们已经习惯了照顾彼此。
    这是他在那片荒芜中，从未有过的体验，沈聿想，这是孤独。
    “宿主？”
    “下个任务吧。”
    ……
    “跪下。”
    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淡淡的檀香散开，于绣着仙鹤的屏风后，一道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若隐若现，瞧不真切。
    沈聿第二次到小世界，依旧不习惯，阵阵眩晕感涌来，他乍一睁开眼，听到这样冰冷的一声，没有起伏，没有温度。
    “少爷，请跪于蒲垫之上。”站在沈聿身旁的中年男子出声道。
    如果可以，沈聿很想指着自己，然后问一句“我么”。
    沈聿不太想跪，他垂眸盯着圆滚滚的蒲垫，开始想念小树三号了，小机器人的头也很圆，但比这个可爱多了。
    “少爷。”江管家压低声音，推了下沈聿的胳膊，“别惹家主生气了。”
    沈聿的思绪还是游离于世界之外。
    突然“砰”一声，卷起的竹册拍在桌上，屏风后的家主转过身，声音如坠冰窖，“逆子，跪下——”
    沈聿往江管家身边挪了挪，好凶哦。
    僵持间，888及时赶到，【宿主宿主，你不能跪，现在听我指挥，喊出口号：我沈傲天跪天跪地，就是不跪你这个奸险小人！】
    沈聿：“？”
    【如果他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说：我沈傲天一生坦坦荡荡，行事何需向你解释！】888继续说。
    【再然后，你夺门而出，放狠话：我劝你不要惹恼我，否则这样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气氛凝滞了会儿，沈聿沉默了很久，打断它，【那个，我改名字了吗？】
    不是说到小世界后，任务对象会自动变成他的名字？这个沈傲天是什么鬼？
    【不，宿主，本位面主角攻，姓沈名聿，字傲天。】888说。
    沈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少爷少爷。”江管家快急疯了。
    今日初七，家主本就心绪不佳，偏偏少爷做了这档子事，犯了家主的讳忌，不正正往火盆子里跳。
    沈聿看了眼江管家，对方头发半白，一副憨厚长相，应当是原主身边的亲信之人，他拍了下江管家的手，“莫慌。”
    他往前一步，“我沈聿行事坦荡，此生从未愧对天地良心，今日家主要罚我，我不服。”
    说罢，沈聿转身就走，无人拦他。
    【宿主，错了错了，你应该叫那个人“父亲”。】888着急说道。
    【可那个人的岁数，看着和我差不多大。】沈聿不敢置信，不由睁大了眼。
    【这你就不懂了吧，此乃修仙之地，修为高深之人能青春永驻，再正常不过了。】888说出的话都开始变得文邹邹。
    沈聿：【叫不出口。】
    【没事，反正也不是亲的。】
    沈聿：【。】有病啊，癫统。
    沈家乃仙门宝地，占蓬莱一岛，府邸很大，但沈聿往幽静处走了很久，路上没瞧见半个人影，于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开始接收剧情。
    本世界主角攻喜欢叫沈傲天，只因他出生时天有异象，灵花齐放，有百鸟引祥云来贺，故而有尊者言，此子受天道庇佑，仙途坦荡。
    他，是修仙界千年难遇的天才，极品火灵根人人艳羡，之后被天阙宗芜衍尊者收为真传弟子，十五结金丹，悟出剑意，一时风光无限。
    可惜主角攻的父母早亡，天才少年又正值骄傲自满的时候，独自出门被人追杀，修为尽毁，灵根破碎，落入泥泞。
    但被天道庇护的人，又岂会被小小磨难折服，主角攻在经历挚友背叛、宗门抛弃后，独往绝境之地苦练。
    百年，入元婴，再之后突破化神，入世外之境，得道成仙。
    在此期间，他遇到了俏皮可爱的御灵宗少主、纯洁善良的丹修弟子，妖艳惑人的魔族少年、清冷俊逸的同门师弟…在突破化神后，主角攻带着他们，去了另一方天地逍遥。
    沈聿：“？”好怪，再看一眼。
    888沉重地叹了口气，【宿主，我们还是来太晚了。】
    这个时间点，沈聿的灵根已毁，即将遇到无数机缘，前往绝境之地修行。
    可世界恶意的出现，主角攻本该遇到的机缘全没了，古怪的是，这些机缘并非被同一人占有，而是分散各地，被不同的人捡到。
    888突发奇想，【难不成有多个载体？】
    【这么大费周章，为了什么？】
    888摊成大饼，【我也不知道呢。】
    【不用着急，世界恶意想要夺气运，肯定会再次出现的。】沈聿道。
    剧情里还有一小段介绍，简洁描述了主角攻的身世。
    修仙界有五大宗门七大世家，天阙宗在其中地位超然，集百家之长，御灵宗擅御灵兽，天剑宗以剑修为主，百花宗多为女修，修炼法器，太一宗擅炼丹之术。
    七大世家亦是人才济济，其中沈家有一处特别，沈家嫡系擅推演之术，主角攻的亲生父母身亡，便与此术有关。
    沈家家主身死道殒，沈家一片混乱，在此时出现了一个人，稳定了局面。
    此人名叫沈清珣，自称是沈家上任家主收养的义子，他无妻无子，便将主角攻收为养子，以此在沈家稳住脚跟，成了新的家主。
    这事实在荒唐，自有不少人阻拦。
    但沈清珣身边有化神修士相护，他的修为更是高深莫测，无人敢说半句不是。
    【宿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沈清珣修为不高，他是个五灵根，在修仙界认定为废材，如今不过筑基大圆满，迟迟结不了金丹，在剧情里，他后期没有出现，因为寿命到了。】
    沈聿回：【我看到这段剧情了。】
    剧情里格外提了一嘴此人的不甘。
    至于原主为何惹怒了沈清珣，大概要从三天前说起，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主弄坏了一株他尽心养护的灵花。
    原主的爹死了，还要莫名其妙多认个爹，心中自然不满，年少离家，与沈清珣的关系一直水火不容。
    自原主灵根尽毁后，回家中整日花天酒地，沈家的名声也跟着他受累，这株花更是个导火索，直接将沈清珣的怒火点了起来。
    沈聿轻轻捏住一片嫩绿的灵叶，【所以，我真的弄坏他的花了？】
    【宿主，不是你，是原主。】
    沈聿深吸口气，【可现在就是我。】
    这锅他不背也得背。
    【净化组系统888发布任务：任务一，纠正世界轨迹；任务二，抹杀世界恶意，净化世界。】
    沈聿大致理了理世界轨迹，修补灵根，往绝境之地入元婴，突破化神，重回巅峰。
    至于什么带着一众“挚友”去世外之地，这个还是算了，那么多人，想想都可怕。
    反正他现在有很多积分，任务完成度低一点也无所谓。
    于是沈聿问：【灵根怎么修补？】
    【原剧情里，主角攻往极寒雪地找到九天灵莲，重塑了自己的灵根，但现在，世上唯一的九天灵莲已经被人摘走了。】
    沈聿猜测，既然这世上有东西能重塑灵根，自然是被天道允许的，那肯定还能找到其他的宝物。
    他回想着剧情，将目光瞄准了一个地方——太一宗。
    在此之前，得先把原主留下的烂摊子收拾了，沈聿走出杂草堆，按照原主的记忆，去了沈清珣的花圃。

 第27章

    说起来，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
    沈清珣的花圃在后山，沈聿去的时候，正值深夜，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夜，干坏事也没人瞧见。
    遍地灵气缭绕，这片灵花被照料得很好，浅蓝色的花瓣如透光了般，其中叶脉清晰可见，在黑夜中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沈聿换了身漆黑的长衫，腰间绑着的玉带别到腰后，他伸出脚迈进花圃中，将衣袍提起了一角。
    【被原主踩坏的那块在什么地方，指个路。】沈聿和888说道。
    【在右边，对对对，再往右，宿主你小心点，这些灵花很脆弱的。】888指挥。
    沈家财大气粗，这片花圃是以灵液浇灌。
    但沈聿没钱，原主被天阙宗赶回来后，行事相当荒唐，沈清珣断了每月给他的灵石。
    沈聿将自己的小院翻了个遍，只找到一枚中品灵石，换了十枚下品灵石，抠抠搜搜去买了两瓶下品灵液，还剩下五枚在身上。
    【宿主，这灵花娇生惯养，你两瓶下品灵液倒下去，都未必能长出一片叶子。】
    言外之意是，别废这功夫了。
    沈聿没理会它，往右边探出脚，总算找到了那一小块光秃秃的地。
    可怜的灵花被踩得很扁，立也立不起来。
    沈聿感同身受，【被踩了是很疼的。】
    他打开装灵液的玉瓶，对着灵花头顶，小心浇了下去。
    按理说下品灵液没有光泽，与普通的泉水无异，但经沈聿的手倒出的下品灵液，却是萦绕着淡淡的绿光。
    不过眨眼功夫，灵花压扁的花瓣舒展开，连花茎也慢慢立了起来。
    888：o_o
    “不用谢。”沈聿轻轻碰了碰灵花花瓣，指尖溢出的绿光全进了它体内。
    【你是bug吧。】888深吸口气。
    【不是。】沈聿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不染半点尘埃，【我只是刚刚觉醒了木灵根。】
    888震惊，【这话到了你嘴里，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沈聿的嘴角微微翘起，将玉瓶塞进袖中，潇洒转身，做个做好事不留名的…
    月光下，沈清珣的身影不远不近，他依旧是那身青衣，两边袖子用绸带绑了上去，手里提着个浇壶。
    沈聿脸上的笑僵住。
    【芜湖～】888拍手。
    【为什么他来了你不提醒我？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吗？】
    888甩了甩手，【害，宿主这般英明神武，哪会发现不了，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这样做的。】
    沈聿把888塞回系统空间。
    那边，沈清珣盯着沈聿，眼里暗含怒气。
    沈聿抢先一步开口，拱手道：“见过家主，我已深知所做之事恶劣，深夜前来，是为向家主赔罪。”
    这人还会道歉吗？
    沈清珣蹙起眉，目光越过他，看向了原先被压扁的灵花，现如今恢复了原样，生机盎然。
    他说的话是真的。
    得到这个结论，沈清珣的目光再次落回沈聿身上，他穿得黑不溜秋，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但那双眼睛很亮，不似之前的浑浊。
    不知怎的，那些指责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
    沈清珣朝着他走过去，往灵花上浇满上品灵液，跟不要钱一样，灵液越积越多，几株灵花全浸泡在了里面。
    沈聿往边上退了退，曾几何时，他也这么有钱，现在，这些上品灵液的光，快把他的眼睛亮瞎了。
    【任务第一步，挣钱。】沈聿颇为沉重地说道。
    888鼓掌，深觉这个决定高明。
    沈聿打算明天出去看看，寻找赚钱的良机，比如说，卖点灵花什么的。
    “你又在想什么？”
    冰冷的声音飘到沈聿耳边，他回神看了过去，距离近些，他看清了沈清珣的脸，光洁白皙的脸庞线条柔和，五官精致漂亮，就是眼角尖锐，添了几分疏离。
    还有，太瘦了，脸小，就显得那双有些凶的眼睛更加明显。
    他的眼睛是深邃的墨绿色。
    沈聿有一瞬的失神，他在沈清珣身上，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这个味道曾经缠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沈傲天。”声音含着警告。
    沈聿回过神，很好，回忆停止，不需要再想了。
    “家主可以叫我沈聿。”沈聿面无表情地强调，“我更喜欢沈聿这个名字。”
    “我之前叫你沈聿的时候，你说你更喜欢沈傲天这个名字。”沈清珣道。
    “我很善变，改了。”
    有浅浅的笑意从沈清珣眼底划过，不过转瞬即逝，这么久以来，这是沈聿第一次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几句话。
    于是沈清珣和他说，“你该叫我父亲，沈家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安全，再传出父子不合的消息，对你对我都不好。”
    沈聿对上那双酷似温珣的眼睛，实在喊不出“父亲”这两个字。
    “我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我需要借沈家办事，你需要我的庇佑，各取所需，仅此而已，听懂了吗？”
    说罢，沈清珣静静地看着沈聿，在等他叫出那声“父亲”。
    沈聿…
    沈聿：…救救我。
    【宿主，我觉得他说的话有九分真，可以按他说的做。】888开口。
    沈聿一把把它摁回系统空间，【闭嘴。】
    “沈聿？”
    沈聿语速飞快，“我听不懂。”
    然后他飞也似地逃了。
    四周都是灵花，沈清珣看着沈聿一窜一跳跑远的背影，不由叹了声气，“还是得找个时间，再好好谈谈。”
    身后悄无声息地落下道黑影，问道：“家主，要把少爷抓回来吗？”
    “算了，由着他去吧，他还小，不要强迫他。”沈清珣道。
    黑影：“。”
    “家主，你之前说，对不听话的棋子，抓起来打一顿就好了。”黑影说。
    “可是他今晚看起来很乖。”沈清珣喃喃。
    黑影：家主，你睁大眼睛看看，沈傲天他哪里看上去乖了？
    ……
    次日清晨，沈聿出府了。
    理由很有很多，手头紧，不想叫爹，还有去找找世界恶意。
    沈家在岛上，进趟城还要坐飞船，此去是七宝城，有沈家坐镇，相当繁华。
    通体雪白的船是灵器，并非贴着水面行驶，还是悬浮在半空中，沈聿上船时，看到几个金丹修士施法，让飞船运作。
    沈聿靠在船边，撑着下巴看海，沈家地界禁止外人御剑飞行，他倒是看到几个穿着沈家衣袍的弟子御剑，飞来飞去，很有意思。
    “身穿锦云衣，腰挂通灵佩，这便是沈家弟子啊，不愧是仙门第一大族。”
    清朗如玉的声音从脚边响起，沈聿低头看去，见是个长着张娃娃脸的少年，虽盘腿坐在地上，但衣着整齐干净。
    “比起天阙宗如何？”沈聿问。
    “嗯？”少年探头探脑寻着声音，方抬起头去看，原来身边有人，他的脸红了几分，“都好都好，这也不好比。”
    少年连忙起身，朝着沈聿作揖，“看兄台腰间挂云纹玉坠，莫非是沈家嫡系？”
    自家人和外面收来的弟子可不一样，少年绷着张脸，看沈聿的目光愈发不同了。
    “应该是吧，我姓沈名聿。”
    “字傲天的那位！”少年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嘀嘀咕咕，“就是那个十五结金丹，之后灵根尽毁，被天阙宗赶下山的沈、傲、天！”
    沈聿觉得有些心累，“我叫沈聿。”
    “嗯嗯嗯。”少年看着沈聿，眼睛出奇得亮，一连点了好几次头。
    沈聿：“。”
    “沈兄，可能会有点冒昧，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少年问。
    “你说。”
    “灵根尽毁后是什么感觉？头疼吗？四肢发麻吗？心口有异常吗？经脉呢？全身经脉又是什么感觉？”
    少年叽叽呱呱问了一大堆。
    沈聿想，那真的是很冒昧了。
    少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竟掏出了本小册子，“不瞒沈兄，我乃太一宗神霄长老亲传弟子南宣，此次来七宝城，是特地来寻你的。”
    “就为了来问这些东西？”沈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不错。”南宣合上册子，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我一直觉得，修士身上的灵根，像是易碎的瓷瓶，虽然易碎，但可以重新粘固在一起。”
    南宣满脸向往，“我们只需要找到几种天材地宝，将它们炼成粘稠的灵液，涂抹在全身，就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了。”
    说罢，南宣定定看着沈聿，“沈兄，你可愿一试？”
    沈聿思索这个法子的可能性，“那要是没粘在一起会怎么样？”
    南宣叹了声气，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意味，“天材地宝多有腐蚀性，要是没粘在一起，那原本的碎片都会没了。”
    沈聿：“。”
    【宿主，他把你当成小白鼠诶。】

 第28章

    【你很高兴？】
    888连忙摇头，【不是宿主，我突然发现，南宣就是原剧情里的丹修弟子，主角攻的伴侣之一。】
    沈聿看了眼神神叨叨的南宣，【纯洁善良？】
    888也看了过去，【应该吧。】
    沈聿咬咬牙，他算是知道了，原主跟丹修弟子是怎么弄到一起去的。
    “沈兄，考虑得如何？”南宣问。
    “我且问你，九天灵莲是不是在你身上？”沈聿反问道。
    “九天灵莲！”南宣的声音抬高不少，“世上真有如此宝贝，在何处，沈兄快带我去！”
    沈聿麻了，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不过沈兄，我最近确实有奇遇。”
    南宣性子单纯，毫无防备之心，这样说，就将袖子里藏着的秃鸟摸了出来，往前一递，给沈聿看。
    “莫看它小，这可是圣兽鸾鸟。”
    【啊啊啊！宿主，这就是你原本的机缘！我原本还以为捡到圣兽的，会是那个御灵宗少主。】888嗷嗷大叫。
    【看着一丁点大，两根手指就能把它掐死。】沈聿打量着那只小秃鸟。
    【宿主，我们应该…】
    【不行，这算偷。】沈聿打断它的话。
    一人一统在谈话，南宣却是又在袖子里翻找起来，良久，他将鸾鸟和丹药一同塞进沈聿怀里，“沈兄，我用此鸟与你交换。”
    “交换什么？”沈聿问。
    “那个…灵根的事。”南宣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世上若真有九天灵莲，那粘固灵根的胜算又多了几分，我观沈兄面相，定是个不信命的，可愿与我一试？”
    沈聿：“你还会看面相？”
    “丹修既要买灵草，又要买趁手的炼丹炉，大多没什么积蓄，自是要做些别的，来维持生计。”南宣道。
    沈聿看他的目光不一样了，“所以…靠坑蒙拐骗？”
    “沈兄这话说的，太直率了点。”
    沈聿抬手随意摆了摆，“行了，我答应你，我们走吧。”
    “沈兄不和家中长辈说一声吗？”南宣问，眼里满是对八卦的热切。
    沈聿假笑，将鸾鸟塞进袖子里，“不用。”
    ……
    沈聿和南宣在七宝城逛了一圈，还是坐飞船回了沈家，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出现了一个金丹修为的黑衣人，押着他们回去。
    夜已深，厅堂外整齐地摆着圆润的夜明珠，给府中人照明，江管家给两人带着路，还不忘唠叨，“沈秀少爷也在里面，少爷你等会儿进去，千万不要和他发生冲突。”
    【沈秀是谁？】沈聿问。
    剧情里也没这个人啊。
    【等等哦。】888操控着仪器，【找到了，是沈家旁系子弟，在沈清珣刚刚任家主的时候，嘴甜说了几句好话，就被沈清珣带在了身边。】
    沈聿有点点不舒服，【带在身边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跟你一样喊爹呗。】
    沈聿抿紧唇，伸手拨开面前的珠帘，外面放了那么多夜明珠，亮堂得很，里头却是有些昏暗，人也瞧着模糊。
    尤其是那个相貌平平，五官扁平的沈秀，那张丑脸落入沈聿眼里，成了一堆马赛克。
    “爹，我前段日子随师兄师姐进了碧瑶仙谷，寻来了一株极品冰蝶花，今日回岛，特地带来给爹。”沈秀日常献媚。
    沈聿被那声“爹”雷得外焦里嫩。
    这厮好不要脸，看着比沈清珣还大，竟还有脸给他当儿子。
    沈聿冷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椅子上。
    不知道沈清珣把儿子们都叫来，是要做什么的，沈聿逗弄着袖子里的鸾鸟，一下又一下戳着它的脑袋。
    主位上，沈清珣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目光移到了沈聿身上，“沈聿。”
    “有事？”沈聿语气淡淡。
    “你这是什么态度！”沈秀从椅子上窜起，为沈清珣打抱不平，“爹好心好意叫你这个废物来，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若他是家主，定要把这个废物赶出门外，好叫他知道，谁才是他该捧着敬着的人。
    沈聿睨了他一眼，“聒噪。”
    “砰”一声响，沈清珣手里的茶杯搁到了桌上，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能让所有人听见，“滚出去。”
    沈秀得意，“听到没，让你滚出去。”
    “我说让你滚出去。”沈清珣沉声道。
    沈秀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虚脱无力，“扑通”跪到了地上，被无情的黑衣人拖了出去。
    “爹——”凄厉的一声。
    “我错了，我错了——”远去的声音逐渐变得惊恐。
    沈清珣此人最厌恶旁人越权，说话做事爬到他头上，沈秀这是犯了讳忌。
    江管家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朝着沈聿使劲眨巴眼，少爷啊，家主动了怒，你可千万不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沈聿：咋，眼睛坏了。
    “沈聿。”沈清珣站起身，走入了屏风后面，“你随我进来。”
    一直看戏的南宣推了下沈聿的胳膊，“沈兄，你爹看上去有点凶欸，把你带到别的地方，不会是要拿鞭子抽你吧。”
    南宣叹了声气，“我从话本子上看到的，父亲拿鞭子一打，儿子就会发出绵长的叫声，咿咿呀呀的，一夜都不会停。”
    沈聿深感这世界的荒唐，“你看的是正经书吗？”
    “当然是啊。”南宣无辜地眨眨眼。
    对上他干净的眼睛，沈聿觉得自己的思想污浊不堪，已经没救了。
    ……
    转动书架上的机关，穿过狭窄的密道，沈聿被带到了一间封闭的密室，四面搭了不少木架，卷卷书册整齐地摆放。
    在密室中照明的，依旧是夜明珠。
    沈清珣于书架中拿了册书，转过身，朝沈聿抬了抬下巴，“跪到蒲垫上。”
    沈聿相当不解，不是，怎么又要他跪啊。
    “不跪，便传家法。”
    “家法是什么？”沈聿问。
    “十杖十鞭，当着沈家所有人的面。”
    沈聿麻溜地跪到了蒲垫上。
    不是他怂，主要是他现在凡人之躯，逃也逃不出去，还不如跪一跪，反正这就他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
    沈清珣的脸色缓和不少，执着书册，慢慢坐到了沈聿跟前，“你可知错？”
    “我知错。”
    沈清珣问：“错在何处？”
    “我不该随意践踏灵花。”沈聿低着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
    沈清珣皱眉，“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
    【小八，滚出来，原主他到底做啥了？】
    【喝酒闹事？乱花灵石？再过分点的，就是醉酒打了人？宿主你随便猜一个，总能猜对的。】888回道。
    沈聿抬起头，盯着沈清珣的眼睛，“我不该酗酒还伤人。”
    “酗酒是不好，伤人？”沈清珣回想一番，想到了，“是对方先挑事，此事错不在你。”
    “那我不该乱花灵石。”
    “沈家家大业大，你花的那些，不值一提。”沈清珣沉静的眼眸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水，每每与他对视，便要深陷其中。
    【小八，滚出来，还有什么？】
    【伦家也不知道啊。】
    沈清珣见他说不出话了，问：“沈家家训第三十六条是什么？”
    沈聿搜寻着原主的记忆，一字一句地念出来，“不可做负心之人，不可做薄情之事。”
    “意诚而后心正，沈聿，你此举太让我失望了。”沈清珣闭了闭眼，“我是真的没有教好你，当年你执意要上天阙宗拜师修行，我就不该放你出去。”【注1】
    沈聿第三次把888叫出来，【小八，滚出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888急得满地打滚，【亲亲宿主，剧情里没有这事啊。】
    沈聿捏了下自己的衣角，“我实在不知，我做了何事，让沈…父…亲这样动怒。”
    许是听到“父亲”二字有所触动，沈清珣终于肯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午后，有个年轻修士找上门，声称你二人有情，缠绵数日，但你，弃了他。”
    沈聿脱口而出便是，“绝无此等可能。”
    什么鬼，什么鬼啊，不要污蔑他啊。
    【就素就素，主角攻这一个月天天醉酒，压根没时间谈情说爱，再说了，主角攻的感情线，是逆袭后才有的。】888附和。
    “他手中有你的贴身玉佩。”沈清珣道。
    沈聿摸了摸腰间，玉佩和玉坠都不见了，哪个混蛋把他东西偷走了？
    “修仙之人，不该重谷欠，但你若与他有情，应当将他接回府，好好待他。”沈清珣又说。
    “父亲，我没有。”沈聿僵笑。
    两人对视良久，沈清珣原先的念头有所动摇，他将书册放桌上，抬着沈聿的胳膊，将人扶起来，“此事我会查清。”
    “原来父亲之前没查清。”沈聿顺势起来，这声“父亲”喊得越来越顺溜。

 第29章

    闻言，沈清珣微微睁大眼，整个人看上去局促起来，“我…他拿着你的贴身玉佩，那种私密的东西，我就…”
    沈清珣轻舒了口气，捏着袖子的指尖有些泛白，“抱歉，此事是我冲动，没有确凿证据，就来质问你。”
    沈聿往前一步，低下头，看着沈清珣微颤的眼睫，“可父亲今日冤枉了我，拿家法凶我，还让我跪这么久，这事怎么算？”
    “你想要什么？”
    沈聿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我现在身无分文，一枚灵石都拿不出来。”
    “我让江管家给你拿库房钥匙。”
    “我灵根尽毁后，经脉总会疼痛不止。”
    沈清珣更加自责，“我给你拿最好的灵液，若你想，我带你上太一宗。”
    沈聿得寸进尺，“父亲花圃里的灵花，我也很喜欢。”
    “你喜欢，就随便挖吧。”
    沈清珣想，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改善父子情谊的机会，自是要抓牢，灵花可以再种，但机会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只是他没养过孩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纵着宠着他。
    第24章 我在欺谁罔谁？（2）
    深夜, 四下静谧，厅堂后有条小道可通内院，两边皆是假山环绕, 杯盏大的夜明珠镶嵌在凹陷处, 散发出柔柔白光。
    沈聿跟着沈清珣从密室出来, 外头的夜色又浓郁了许多，走上小道，从一旁的灵草堆里窜出一只小兽, 三下两下爬上了沈清珣的胳膊。
    “嗯？”沈聿疑惑出声。
    “这是我的灵兽，几年前在后山捡到的, 是一只刚生出灵智的灵狐。”沈清珣低头，伸手将灵狐抱进怀里，抚着它柔软的白毛。
    这灵狐不过小臂长点，生得瘦弱, 但尾巴出奇的蓬松，一圈圈缠绕在沈清珣胳膊上, 十分黏人。
    它也不怕生，就这么和沈聿大眼瞪小眼。
    沈聿这一眨不眨地看着, 沈清珣误以为他喜欢, 便说：“你若喜欢, 我带你去御灵宗，挑只温顺的灵兽。”
    沈聿扭过头, “不要。”
    “你出门不喜带护卫，如今又…灵兽护主, 还是该备一只的。”沈清珣抱着灵狐走上小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聿跟上去，“都听父亲的。”
    “沈聿, 我知你不喜旁人插手你的事，但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因果难除，修行之人更应牢记，凡事三思而后行，你可记住了？”
    沈清珣一张嘴吧啦吧啦的。
    沈聿思绪飘远，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888想到一个词，对牛弹琴。
    “沈聿？”沈清珣转过身，脚下却是踩到了掉落的夜明珠。
    眼看着他的身体前倾，要摔到地上，沈聿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他的额头轻轻撞在了沈聿肩上。
    “怎么不看路？”沈聿垂眸，盯着完全撞进自己怀里的人，低下头，在他耳边意味不明地唤了声，“父亲。”
    有几缕发丝垂落，贴上了沈聿的胸膛，又因两人撞在一起，又缠绕上了沈聿的，迟迟没分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熟悉的味道就在怀里，沈聿的头越低越下，克制地停留在了沈清珣的脖颈旁，然后，鼻尖轻轻蹭了蹭。
    香香的，想抱到床塌上…
    “沈聿。”沈清珣的身体僵住，一向和他不亲近的养子，突然朝他撒娇，这冲击实在有些大，“我没事，你…轻点。”
    抱这么紧，要喘不上气了。
    “哦。”沈聿力道轻了些，手依旧搭在他腰上，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有很多。
    比如说，这就是上个位面出现的人。
    真有意思。
    南宣看的话本子错了，要真拿了鞭子，咿咿呀呀叫的该是沈清珣才是。
    因为他叫起来很好听，克制的喘息声从咬紧的牙关溢出，又轻又软，树很喜欢。
    沈聿学不了含蓄那套，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表达得一向很直白，而在这件事上，他更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喜欢撒娇。”沈清珣拍了下沈聿的背，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
    撒娇？
    在他眼里，原来这是撒娇。
    沈聿若有所思，随意“嗯”了声，他这样以为，以后是不是可以随便“撒娇”。
    “已经很晚了，回去吧。”
    “嗯。”
    沈聿心情不错，从江管家那拿了库房钥匙，便沿着小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微风拂过，吹得衣袂飘飞，沈清珣立在假山旁，望着沈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方招手，叫来了黑影。
    “去查。”沈清珣的声音冷下去，与在沈聿面前两模两样，“今日跑岛上来的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黑影领命，“是。”
    “我记得玲琅阁最近有个拍卖会。”
    “家主没记错，三天后确实有。”
    沈清珣转过身，“去拍卖会上，买只灵兽回来，要性情温顺护主的。”
    “…是。”黑影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家主，傲天少爷行事作风与之前差异甚大，恐怕是个心机深沉的，如今与家主这般亲近，定有所图。”
    “你多虑了。”沈清珣想到方才两人贴一起的温度，藏在袖里的手虚虚握着，“他性子单纯，不是你口中心机深沉之人。”
    “可…”
    沈清珣抬手打断他，“他那么小就没了父母，如今与我冰释前嫌，生出了些孺慕之情，实属正常。”
    黑影：“……是。”
    ……
    沈聿回到院子的时候，瞧见南宣蹲在地上，头仰高，眼睛闭紧，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杵那，一动也不动。
    “你在做什么？”
    “我在吸收日月精华。”南宣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中，听到脚步声靠近，方睁开眼，吐出了口浊气。
    “我虽已结金丹，但师尊说我境界不稳，还需多锤炼道心，稳固境界。”南宣叹了声气起身，“修行之事本就是逆天而为，实在太难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等到头了，你也就死了。”沈聿礼貌提醒。
    南宣：“。”
    沈聿自顾自地坐到石椅上，给自己倒了杯灵茶，沈家的灵茶多以灵液泡制，入口甘甜，回味时还有股清香。
    沈聿喝了杯，又喝了杯。
    “沈兄，沈家主叫你去做什么了？”南宣挪到沈聿边上的椅子，眨巴眨巴眼，“有没有拿鞭子出来？”
    “家主他心地善良，又怎会用这种东西。”沈聿又喝了杯灵茶。
    “你为什么不叫爹？”南宣问。
    “我为什么要叫他爹，又不是亲的。”这种称呼，私底下叫叫就好了。
    南宣点头，此刻对那些传言已是深信不疑，傲天少爷和沈家家主果然不合，积怨已深。
    正所谓相逢便是有缘，南宣拍了下沈聿的肩，“沈兄放心，我定带你逃离苦海。”
    沈聿推开他的手，“你想多了。”
    “沈兄，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用玉符传信给师尊，你与我一同回太一宗，到时当自己家就好。”南宣道。
    “到了你们的地盘，然后你们就可以随便研究我破碎的灵根了。”沈聿说。
    南宣语气十分沉痛，“沈兄，我知你遭人暗算，对周围一切风吹草动都十分警惕，但我以我师尊的仙途作担保，绝不会这么做。”
    沈聿：“。”
    【哇哦，世上好师徒，当属他们俩。】
    “不瞒你说，我昨日刚刚觉醒了木灵根，还能凑合用，要不粘固…”
    沈聿话还没说完，南宣就跳了起来，“什么！你你你，觉醒了木灵根！”
    “呃，是的。”
    南宣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明亮，像是x光扫过沈聿的身体，恨不得把他骨头肠子全挖出来，“沈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沈聿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否让我用小刀，刨开你的小腹。”南宣从袖中取出了把小刀，对着沈聿比划了一下，“灵根尽毁后，还能生出新的灵根，此事真是闻所未闻，实在让我惊奇。”
    “…现在最需要刨开的，是你的头。”沈聿的嘴跟抹了毒一样，伸手就把他的小刀夺了过来，拍在了桌上。
    南宣还想再挣扎一下，“沈兄，我下手向来又快又稳，待你服下一颗丹药，麻痹了五感，睡上那么三天三夜，就能结束了。”
    “滚。”
    南宣叹了声气，“可惜了。”
    不过南宣这样说，倒是给了沈聿一些启发，他琢磨着开口，“我有个朋友是五灵根，修为一直上不去，你说，给他做一个灵根切割手术，就留一个最好的，修为是不是就能上去了？”
    888脸朝地，贴在了地板上，真是大开眼界，同一天见到了卧龙凤雏。
    “灵根切割手术…”南宣呢喃着这几个字，眼睛又亮了几分，“这个词极好。”
    【那个宿主，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这个灵根不是你想的那种根，说白了它就是一种天赋，切掉跟自断一臂没什么区别。】

 第30章

    沈聿冷酷，【哦。】
    “沈兄，且待我回去好好研究，若此法可行…”南宣不敢再说，疯疯癫癫地跑到隔壁偏房，凌乱的头发在他头顶一跳一跳。
    修士至筑基期，便可辟谷，若是意志坚定，也无需睡觉，从早修炼到晚，但沈聿不行，他需要睡眠来补充能量。
    888飞出来停在他头上，【剧情里是苦修苦修，宿主，你都有木灵根了，现在应该马上打坐，引气入体。】
    沈聿成了棵恹巴巴地小树，飘回了自己的卧房，【不好意思啊，我已经引气入体了，现在大概是炼气七层。】
    炼气十三层，以自身灵根吸纳灵气，达到临界点时需服用筑基丹突破境界，天赋好的人，这个过程需要一年。
    它家宿主…一天不到？
    【我体内的木灵根与本体有关，所以我的修炼方法和他们不一样。】沈聿解释。
    【那你怎么修炼的？】888问。
    【睡觉，阳光还有水分。】沈聿伸手推开房门，【如果可以睡在沈清珣的花圃里，那就更好了。】
    这个位面挑得很好，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本体被温养着，吸收干净的灵气，正慢慢长出新的枝叶。
    卧房内未放夜明珠，黑乎乎一片，沈聿没点灯，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床，正要躺上去时，他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眸色霎时沉了下来。
    冒着灵气的玉床上，躺着一个长相妖艳的男子，身上堪堪披着几块破碎的红布，露出了饱满的胸脯。
    他的胳膊上缠绕着银链，朝着沈聿勾了勾手指，“傲天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第25章 我在欺谁罔谁？（3）
    屋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炷香的功夫, 在床上凹着妖娆姿势的男子，连带着他睡过的被褥，被一块丢到了门外, 直到翘臀砸地, 他还没反应过来。
    “砰”一声, 门被死死关紧。
    屋内的沈聿迅速脱了外袍，拿浸湿的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以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有很重的洁癖。
    很重，十分, 非常。
    沈聿沉着脸，在心里又强调了遍。
    888开始带货，【宿主，快来看这瓶高强度空气清新剂, 只需要一百积分哦。】
    沈聿坐到床边，拿了件干净的里衣换上, 【可以，来一瓶。】
    888欢快下单, 【宿主,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 最高等级的系统商店给我们开通了，这样的话, 我们以后每买一样东西，可以返还点积分, 相当于八折购入。】
    沈聿拿到巴掌大点的小瓶子，朝着四周喷了喷，效果立竿见影, 那股刺鼻的浓香淡去，继而传开了熟悉的气味。
    沈聿：“！”
    【忘了和宿主说，使用这瓶空气清新剂后，会出现宿主心里喜欢的味道。】
    还能这样？
    沈聿不觉得自己是变态，但此刻他闻到这味道，心里泛起淡淡的涟漪，然后，很快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刚喷得有点多，这味道很浓郁，沈聿捏住了自己的袖子，唔，喜欢。
    良久，沈聿动了动发麻的指尖，走去将窗打开，小院寂静，他看到卷着被褥倒地上的人，直挺挺的，像是死了。
    将自己里里外外弄得干净，沈聿才有闲情理会这事，【这谁啊？】
    【宿主，我们来合理猜测一下，这就是沈清珣说的，你的姘头。】
    沈聿将空气清新剂藏到了袖里，听到这话，一把揪住了888，【嗯？】
    【好吧，他就是妖艳惑人的魔族少年乌牧，原剧情里，他是终极恋爱脑，为主角攻出生入死数次，最后死在世外之境。】
    说罢，888深深叹息，恋爱脑要不得，啥也没薅到，最后死那么惨，主角攻连滴眼泪都没掉，只留下一句——
    “仙魔殊途，终不可同归。”
    沈聿敛眸，并未对此事有多大感触，【所以，他这么早出现，是不正常的吧。】
    【当然不正常，现在这个时间点，一点都不正常。】888说。
    【我懂了。】
    沈聿推门而出，目不斜视，叫来了大晚上在外晃悠的江管家，“我屋里有魔族，青面獠牙，很可怕。”
    魔族闯入岛上竟无修士察觉，还是直奔傲天少爷的小院，不免让人想起前段时日，傲天少爷也是在无人时遭到暗算，灵根尽毁。
    江管家的神情霎时变得可怖，更是在府内护卫赶到时，露出抹薄凉的笑，叉着腰走在前，“走，去会会胆大包天的魔族。”
    魔族狡猾，能隐藏自己的气息，避开所有人到岛上的更甚，等他们进小院时，乌牧早已消失不见。巡逻的护卫弃了夜明珠，纷纷举起火把，跳高的火焰将黑夜烧成了半边红。
    不出意外，此事惊动了沈清珣。
    修仙之人多勤勉，深夜修行者占多数，但沈清珣有心无力，每每到深夜便会昏睡。他身上挂着隐去修为的宝物，旁人探不出他的深浅，便以为他修为高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修为浅薄，此生与仙途无缘。
    天光大明，沈清珣清醒过来，在黑影口中知晓了此事。
    “魔族人？”沈清珣的语气很快，心跟着提了起来，有些慌，“他可有出事？”
    “家主放心，少爷无事。”黑影道。
    沈清珣取了外袍穿上，想到魔族闯入，又想到昨晚的交谈，眼底不禁划过厌恶之色，与百般愧疚夹杂在一起，他的唇色都淡了许多。
    “去看看他。”
    ……
    “炼气十三层，沈兄，你修为精进甚猛啊，丹田灵海已聚拢，待服下筑基丹，便可达筑基境界。”
    南宣从储物袋中取出瓶筑基丹，交到了沈聿手中，“上品筑基丹，我师尊炼制的，杂质甚少，沈兄觉得差不多了，便可服用下此丹，突破境界事半功倍。”
    沈聿没和他客气，收下丹药，“多谢，不过我一时半会儿不会突破。”
    “为何？”南宣困惑歪头。
    “我尚有灵根未粘固。”
    南宣更是不解，站起身，绕着沈聿打转，“怪哉怪哉，都说单灵根天赋绝佳，你又何必补上之前的？”
    虽说他是想研究破碎的灵根，但修仙之事不可轻率，他也只是嘴上说说。
    “单灵根天赋高，只是因为此地灵气稀薄，聚在一起，总比分散开好，若是灵气充沛，且意志坚定，灵根自是越多越好。”
    南宣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还是摇起了头，“我实在想象不到，我自幼生长在太一宗，已觉灵气浓郁。”
    “无妨。”沈聿淡淡道。
    他强行压制境界，体内的灵气越聚越多，原本在丹海中只是小小一粒，如今已成了紧实的一片，待火灵根粘固，想必处处是硬邦邦的。
    此事也并不是为了好玩，他在试探灵根所能承受的深度。
    试探到了，就能发现，此界灵气实在太过稀薄，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开了。
    沈聿思索时，将一壶灵茶喝了个精光。
    修仙之人五感强大，隔着好远也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正朝着这处院子靠近。
    沈聿和南宣抬头看去，见到了衣冠整齐的沈清珣，正是仙气飘飘、无欲无求的模样。
    早起时的霞光穿过薄薄云雾，变得柔和起来，在身上留下片片光晕，沈聿撑着下巴，桃花眼微微上挑，在光下变得明亮剔透，沾了灵茶而显得水润的嘴唇翘起，姿态中透出不经意的慵懒。
    天气这般好，正适合躺在灵花丛中，吸收着阳光和水分，沈聿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
    沈清珣望向他的目光移不开了，直到身边的江管家开口，“家主，少爷真的没事。”
    不仅没事，还过得相当好，一早上喝了五壶灵茶，吃了三碟灵草饼，比起之前酗酒的颓废样，好得不止一点半点。
    沈清珣应了声，抬脚走进院中。
    “魔族实在嚣张，不将沈家放在眼里，你日后出门，身边要带个人，可记住了？”沈清珣问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沈聿轻敲着石桌，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还有另外一件事，家主冤枉了我，该怎么补偿我？”
    怎么又叫“家主”了？
    沈清珣实在弄不懂他的心思，想着昨晚确实委屈了他，便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沈聿思考起来，朝着他轻笑了声，“先欠着，等我要的时候，家主可不要赖账。”
    “不会。”沈清珣很快回道。
    沈聿笑着回：“那就好。”
    沈清珣松了口气，看来小孩子也没那么难相处，只要耐心些，关系就能长久。
    “家主，我还有一件事。”沈聿开口。
    “何事？”沈清珣坐到了他们对面。
    沈聿先是介绍了南宣一番，“这位是太一宗神霄长老的亲传弟子南宣。”
    沈清珣看了过去，太一宗的弟子进岛，他早已知晓，于是轻轻颔首，“嗯。”
    南宣正看着热闹，突然被提到，只得连忙起身，朝沈清珣作揖，“见过沈家主，晚辈在沈家叨扰了。”

 第31章

    “算不得叨扰。”沈清珣道。
    见两人打了招呼，沈聿接着说：“我要上太一宗拜师。”
    沈清珣微微蹙眉，“理由。”
    好端端的，为何又要上太一宗拜师？
    “太一宗有法子能粘固我的灵根。”
    “此法可冒险？”沈清珣问。
    他问着，一双眼直直盯着沈聿，不用问他也知道，此法相当冒险，否则，这般好的法子，早已天下皆知。
    沈聿没打算欺瞒，“冒险。”
    两人对视着，沈清珣慢慢收拢了五指，“一定要去吗？”
    “若是这般活着，我宁可不活。”沈聿学着原主的口吻，嘴角压下，脸色看上去郑重不少，“还望家主答应。”
    沈清珣说不清心里是何想法，只觉造化弄人，天赋这般好，偏要他屡遭磨难，因是天道庇佑之人，就该受这些苦楚吗？
    他想阻拦，可迟迟开不了口，嗓子那堵着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句，“那便去吧。”
    “对于别人是冒险，对于我来说，不算。”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可沈清珣不信他，“何时出发？”
    “等会儿就要走。”沈聿回。
    “我让人跟在你身边。”
    沈聿拒绝，“哪家修士天天让人护着的，这样修为可上不去。”
    这是实话，可沈清珣还是忍不住忧虑，大概是“儿行千里父担忧”。
    他将腰间的储物袋递过去，“里面备了些回元丹，还有一柄剑，已成灵器，是为中品，还未认主。”
    武器有三分，法器、宝器、灵器，其中又分三品，灵器已然生出灵智，十分难得，整个修仙界也没多少。
    南宣瞪大了双眼，脑子嗡嗡作响，灵器，这可是灵器，沈家也太阔绰了，随随便便拿出来就是一把灵器。
    他摸摸腰间的葫芦，这是他的本命武器，上品宝器，之前得到时欣喜万分，但眼下这一对比，南宣觉得有点心酸。
    沈聿掂了掂储物袋，里头放了很多东西，但掂起来轻飘飘的，“家主不用吗？”
    “用不上。”灵器挑主，他不过筑基修为，自是瞧不上的。
    沈聿抿了抿唇。
    “储物袋中还有一块玉符，存了三道化神修士的剑意，你贴身戴着。若遇到打不过的，要跑，不要傻傻站在那。”
    “嗯。”沈聿轻轻应了声。
    “沈聿，平安回来。”沈清珣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在沈聿头顶摸了摸。
    此一去，也不知能否再见，唯愿他得偿所愿，往后仙途坦荡。
    第26章 我在欺谁罔谁？（4）
    又至深夜, 月影遍地。后山聚起的灵泉缓缓流淌，缭绕着雾气，灵狐越过几块青石, 扑进了沈清珣怀里, 发出细小的叫声。
    沈清珣在冰冷的灵泉中浸泡了两个时辰, 穿衣走出泉水，与往常无异，可他还是觉得, 府里寂静了许多，实在不习惯。
    后山设了三道阵法, 飞鸟走禽会绕过此地，化神尊者也未必能进，除了沈清珣和他怀里这只灵狐。
    护在沈清珣身边的化神尊者，便在此地修行, 常年不见外人。
    沈清珣往小道上走，停在了一处洞府前。
    过长的藤蔓垂落到了地上, 若是不仔细些看，还以为这是一面山坡。沈清珣拨开藤蔓, 走了进去。
    “来了。”粗哑的嗓音有气无力, 在贴着洞壁的石床上, 盘腿坐着一个白发老人，他形销骨立, 让人无端想到一个词——
    油尽灯枯。
    沈清珣在他身前站正，弯腰作揖, “爷爷。”
    “你那个养子，走了？”
    化神期尊者的灵识强悍，可遍布整个岛屿, 知道此事也不足为奇。
    “是。”沈清珣答。
    “你不该放他走的。”化神尊者叹了声气，干枯的手指抬了抬，让沈清珣坐他身边，“长老堂那些老家伙精得很，他这一走，更不会将沈家秘法传给你了。”
    “无妨，我们有时间跟他们慢慢耗。”沈清珣垂眸，“这是我们与沈家主的交易，有已故的家主之令，他们不给也得给。”
    “可是珣儿，我们没有时间了。”化神尊者的眼中隐隐含泪，手掌轻搭在了他的头上，“上天不公，你悟性这般高，偏生…”
    五灵根，此生怕是无缘结金丹了。
    沈清珣搭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起来，目光平静，但此刻看，更像是一汪死水，“爷爷也说了我悟性高，待长老堂将秘法传给我时，定能很快学会。”
    他说着，嘴角撑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化神尊者又是一声轻叹，“我身上暗伤难愈，境界跌落，是时日不多了，今后你可怎么办啊…”
    一步错步步错，满腔仇恨，却让一个孩子承担，他死也就死了，可还要让在世之人陷入万劫不复中。
    化神尊者眼神一变，抓住沈清珣的手腕，将他的胳膊拉直，枯瘦的脸露出决绝之意，“以我残躯，助你结丹。”
    “爷爷！”沈清珣呼吸一滞，瞳孔急剧地收缩着，直至撕裂的疼痛感遍及全身，灵气流进浑身经脉，于丹海中猛地收拢，凝成丹元。
    沈清珣捂住心口，死死咬着唇，鲜血从嘴角慢慢溢了出来，不免泄出了几声轻/呻。
    疼…
    金丹初期，成。
    好疼…
    ……
    黑漆漆的夜和凉飕飕的风，一柄摇摇晃晃的剑，和剑上两个七歪八扭的人。
    “此地灵气紊乱，实在，啊啊啊！”黑夜视物不清，等扑扇着翅膀的飞鸟砸上来时，南宣才伸手去挡，胡乱挥动着胳膊。
    隐隐约约有道模糊的身影撞过来，沈聿眼睛微睁，连连往后撤步，却忘了如今身处何处，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嗖——”
    是吹刮而过的风声。
    “沈兄，你可好？”南宣勉强站稳，没听到回应，又叫了声，“沈兄？”
    沈兄掉下去了。
    南宣转了好几次身，终于意识到了这点，解下腰间的葫芦丢去，“小芦芦，去。”
    沈聿…
    沈聿被风吹得头疼，正要调整姿势，努力不让脑袋朝下，一个变得人长的葫芦接住了他。
    888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宿主，你还好吗？】
    沈聿揉了揉砸到葫芦的额头，又揉揉被风压着的脸，【不太好。】
    葫芦正一点点往下坠，勉强起到了一个缓冲的作用，沈聿平安着地。
    筑基修士方可御剑飞行，沈聿不过炼气大圆满，用不了那柄灵器，南宣便自告奋勇，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不多时，不靠谱的南宣御剑而来，见到此情此景实在愧疚，“沈兄，你可有受伤？”
    “托你的福，胳膊伤了。”沈聿从葫芦上跳下来，伸手揉着自己的右臂，摸了好久，听到“咔擦”一声，他将骨头正位了。
    南宣讪讪笑着，递过去了一瓶丹药，“沈兄，疗伤丹赔罪。”
    沈聿接过来，吞了颗下去。
    “真是奇怪，此地灵气这般紊乱，莫非是有天材地宝。”南宣喃喃着，眼睛亮了起来。
    沈聿扫了眼四周，是片深林，树木高大茂密，杂草丛生，鲜少有人途经，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七宝仙城之下，多是凡人居住的地方，呃，要是我没猜错，此地是虞国西陲南屏城，往西行数百里可至太一宗鸣鹤仙山。”南宣回道。
    他转过身，用着商量的语气，“灵气紊乱，无法御剑飞行，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太一宗，不如我们在此地住几日？”
    深林茂盛，却无鸟兽痕迹，哪哪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气息，沈聿又回头看了眼，偌大的林子，恍若成了凶兽呲起的血盆大口。
    须臾，沈聿收回目光，“可以，我们下山。”
    亥时过一刻，还不算太晚，南屏城内灯火通明，十分繁华，因此地靠近太一宗，也聚集了不少修士。
    但今晚，各门派的修士格外多。
    “看来真的有古怪。”南宣自言自语。
    沈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修士，他们聚在一块窃窃私语，每每有人路过，都十分警惕地扭头看过去。
    【有这段剧情吗？】沈聿问。
    【提到过一嘴，原剧情里，主角攻在此地，遭到了人生中最耻辱的时刻，所以下定决心修补灵根，去了绝境之地。】888回道。
    最耻辱的时刻？
    是什么？
    沈聿漫不经心地想着，迎面走来几个天阙宗修士，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哟，让我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天才大师兄吗？”
    说话的是个长相普通的修士，一双三角眼高高吊着，显得刻薄恶毒，这话一出口，他身后的修士跟着哄笑起来。
    “二师兄，不过一个废物，早已被芜衍尊者赶出宗门，哪还是我们的大师兄？”
    “可不是，什么千年难遇的天才，不过一个没了灵根的凡人。”
    “……”

 第32章

    听着他们冷嘲热讽，沈聿在发呆，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宿主，动动嘴。】
    【剧情里的描述：喝得烂醉的沈傲天从酒楼里出来，踉跄着摔到了地上，这般狼狈，这般窘迫，偏生遇到了同宗师弟师妹，看着他们不似往日的嘴脸，他一时怒气上涌，大喊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且等着，待我崛起之日，便是你们俯首称臣之时！】
    【…很多年以后，沈傲天依旧会回想起那一天，与那时不同，他如今已功成名就，挚友在旁，好不潇洒。】
    沈聿：【。】
    【一定要这样吗？】沈聿问。
    888十分期待打脸环节，【嗯嗯嗯。】
    沈聿轻吐口气，往前一步，拔出腰间别着的无名剑，随意挽了个剑花，朝着他们掷去。
    灵器威力巨大，剑尖直直插入地面时，震开层层剑气，直接掀翻了方才口出狂言之人。
    凛冽的剑气卷起泥灰，在其后，沈聿身姿挺拔，眉目深邃如墨画，在夜色中显得冷傲，他眼帘微低，极为平淡地扫过他们。
    “有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且等着，会有你们后悔的那天。”
    这话缺了几个字，和原剧情里主角攻说出的感觉也不一样，888一弹一弹的，不由想到，大概是逼格更高吧。
    拽拽的，酷酷的，宿主已经腌入味了。
    “沈傲天，你敢——”
    声音戛然而止，天阙宗弟子盯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咽了咽口水，连双腿都开始发软了。
    沈聿手执长剑，又往前移了一寸，语气平平，像真的在询问，“想死吗？”
    那弟子白着脸摇头。
    “不想死的话…”
    “住手！”
    沈聿的话被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
    有白衣修士从不远处走来，扶起几个弟子，皱眉道：“大师兄何必苦苦相逼？”
    【此人就是清冷俊逸的同门师弟冷玉，同拜芜衍尊者为师，如今修为金丹初期，和你爹都是清冷美人欸。】
    888说完，很快炸开了，【在原剧情里，他出现得很晚，一直在闭关来着，因为灵根尽毁的主角攻，他瞧不上。】
    【哦，这样。】
    沈聿随意看了眼冷玉，五官没有沈清珣精致，气质也差了很远，沈清珣面冷，心是热的，但他冷，心是毒的。
    哪像了？
    没长眼睛的小蠢八。
    而且他也不觉得沈清珣冷，在他面前，明明超级可爱。就算冷，他也喜欢，怎么能和这玩意儿相提并论？
    沈聿有些不高兴，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线，“眼睛没长，还是耳朵没带。”
    “什么？”许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冷玉神情微微惊诧。
    “金丹修为，还离这么近，一句话也没听清，这修为不会是假的吧。”沈聿道。
    一旁的南宣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沈兄有所不知，若靠着丹药提升修为，自是虚浮，不堪一击。”
    沈聿顺着他的话，“原来如此。”
    “你们！污蔑！”冷玉被气得不轻。
    “那怎么跟聋了似的？”沈聿问。
    南宣摊开手，“谁知道呢？”
    两人一唱一和，成功将冷玉气到吐血，人群又喧闹起来，讨人嫌的天阙宗弟子灰溜溜地逃走了，连个影也瞧不见。
    南宣的胳膊肘靠着墙，大笑起来。
    沈聿没理会他，他方才察觉到一道视线，此刻穿过人流找过去。
    卖灯笼的小摊前站着个青衣男子，戴着面具，手里提着一盏花灯，似有所感，转身看了过去。
    隔着人群，沈聿与他遥遥相望。
    只一眼，沈聿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第27章 我在欺谁罔谁？（5）
    “仙长, 你的花灯还付钱呢。”
    沿路的花灯明亮，随着晚来的夜风，暖黄色的光晕打在沈聿半张脸上, 眼眸中也点缀上了金光, 许是错觉, 沈清珣觉得他此刻的神情，有些温柔。
    沈清珣握着藤杆的手出了汗，等人到了他跟前, 方觉呼吸轻了不少，那颗心越跳越快, 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在紧张。
    能在南屏城中相遇，也是一种缘分，但他眼下不能暴露身份。
    沈清珣深吸口气, 迈开脚，便要从沈聿身边走过, 不想，右手手腕被他抓住了。
    “这位仙长暂且留步。”沈聿的嘴角挑起一个笑, “我与仙长一见如故, 可否邀仙长一同到酒楼中小坐？”
    沈清珣压着声音, 出口时已变了个声线，“我还有事, 不奉陪。”
    “什么事啊？”沈聿绕到他前面，“仙长先别急着拒绝, 也许我们要做的事一样，路上也好有个伴不是？”
    沈清珣看他，“为何要跟着我？”
    “看仙长修为高深, 远超于我。”沈聿叹了声气，“我父亲可是说了，让我出门在外谨慎行事，注意安危，如今这南屏城处处是高手，我害怕。”
    “父亲”两个字，沈聿咬得很重。
    沈清珣想到刚刚的事，不知怎的，就答应了下来，等反应过来时，沈聿拉着他的手腕，回到了花灯小摊前。
    “他手上那个，还有这个，一共多少钱？”沈聿挑了个荷花样的花灯，正好和沈清珣的配一对。
    “这两个花灯雕刻精细，要三两银子。”
    沈聿身上没有银子，递了一块下品灵石过去，灵石珍贵，修士在凡间走动，多以此物作金银。
    小贩得了灵石，自是喜不自胜，再抬头看去时，两位仙长已消失在了人海中。
    江面波光粼粼，华丽的画舫漂浮其中，如水中亭阁。二楼雅间无窗，凉爽的夜风吹进来，屋檐上挂着的纸灯乱晃，灯影摇曳。
    一对荷花样的花灯摆在了桌上，沈聿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弄着花灯的彩穗子。
    沈清珣坐在他身旁，腰板挺得很直，给沈聿倒了杯灵茶，“炼气十三层，大圆满。”
    之前走得急，他还没发现，如今被风一吹，脑子倒是清醒了，沈聿是什么时候修补了灵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
    “我这个年纪，还未到筑基，确实是有些慢了。”沈聿侧过头，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衣袖。
    沈清珣抿了口灵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突破筑基，家中长辈可给你准备了筑基丹？”
    说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瓶丹药，递了过去，“想来是没有的，这瓶筑基丹你收下。”
    沈聿捏住小玉瓶，尾音翘起，“见面礼？”
    沈清珣轻轻点头，“你说是就是。”
    “说起来，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师从何处？”沈聿将筑基丹塞进袖中，稍稍拱手，“我姓沈名聿，家住蓬莱仙岛，要往太一宗拜师。”
    “我…”沈清珣的目光飘乎起来，“我姓…温，温束，无家，散修。”
    温树？
    小树的“树”吗？
    沈聿故作矜持，好吧，也行。
    “我比你年长，你叫我…”
    “温、兄？”沈聿接上话。
    对上沈聿明亮的眼睛，沈清珣将原本那声“叔伯”咽了回去，“随你。”
    “温兄来南屏城是为了什么？”沈聿问。
    “我有个长辈生了病，需要以天材地宝入丹，此地有异样，我便来寻。”沈清珣解释。
    沈聿不知他口中的长辈是谁，不过不妨碍他们凑一块，嘴角又勾了起来，“巧了，我也是，那我们今后同行。”
    语气与往常无异，却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无端让人感到几分强势。
    底下坐的垫子往沈清珣身边挪了挪，沈聿的下巴几乎要搭在他的胳膊上，随即装模作样地补充了句，“可以吗？”
    沈清珣看着“乖巧”的沈聿，忍住摸他脑袋的冲动，点了点头，“好。”
    今夜月亮格外圆，两人躺到了开阔的台面上，画舫很高，好像伸手就能将圆月捞来。沈聿便抬起手，朝着朦胧的月光虚虚一握。
    “抓到了吗？”沈清珣的声音飘到他耳边。
    沈聿沉思会儿，“还差点。”
    “嗯？”沈清珣侧过头。
    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脑袋也快碰在一起，沈清珣不知为何要跟他躺过来，只是见他嘴巴一抿，就舍不得拒绝他了。
    “你要跟我一起。”
    沈聿握住了他的手，慢慢从他的指缝中扣进去，继而将两人的手抬起来，“就像这样，我们要一起去抓。”
    “然后，月光就能到我们的手上了。”
    ……
    ”沈兄，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南宣第五次说起这句话，依旧是义愤填膺的样子，沈聿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和之前一样，敷衍地回了句，“嗯嗯。”
    “我从街头找到街尾，还以为你被天阙宗的人绑了，差些要寻他们说理。”南宣咬牙切齿地说着。
    不想这家伙啥事也没有，花了大把灵石，带着新结识的好友上画舫赏月，实在气人。

 第33章

    沈聿终于生出了一丁点愧疚，将一袋灵石放到桌上，“画舫应当还停留在江面上，你要是想坐，现在去还来得及。”
    “…那么多灵石，你哪来的？”
    沈聿执起玉杯品了口灵茶，不经意间，腰上挂着的库房钥匙露了出来，金灿灿的，萦绕着些许灵气，想让人不发现都难。
    南宣：“。”
    “其实也没有多少，实在不值一提。”沈聿说。
    南宣“呵呵”笑了两声，觉得沈聿的面相变了，变得面目可憎，不复往日风姿卓越。
    两人说着话，沈清珣提着袋糕点推门而入，“我去打听过了，此地确有天材地宝降世，已自成一方天地。”
    沈聿看向他，“在何处？”
    “一处荒山中。”沈清珣走过去，将油纸打开，递了一块糕点给沈聿，“有不少修士前去寻找，迷失在幻境中，至今下落不明。”
    说罢，沈清珣抬眸看向两人，“若无心魔，意志坚定，幻境可破。”
    可惜他有执念，至今无法释怀，沈聿先前遭逢大祸，于幻境中恐生惧，那么他们中，唯一有可能破幻境的便是…
    沈聿和沈清珣十分默契，一同盯上了南宣。
    南宣：“。”
    南宣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你们太看得起我了。”
    他只是一个丹修来着。
    沈清珣掏出三个铃铛，“此灵器名为净心铃，不管我们中谁先清醒了，都可用此铃唤醒其他人。”
    净心铃通体银白，有镂空花纹，小枚的银珠置于里头，不晃时悬在半空。
    南宣磕巴了，“灵，灵器？”
    现在的散修都这么深藏不露了吗？
    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就是见都没见过的灵器！
    南宣双手接过净心铃，目光如炬，将珍宝里里外外打量个遍，“你们放心好了，我肯定会把你们叫醒的。”
    出于对一个纯洁善良丹修的信任，沈聿和沈清珣没再准备什么，于次日，御剑上了荒山。
    按照沈清珣打探到的消息，那座荒山在南屏城西侧，要途经条浅溪，沈聿一想，不就是他那晚跌落的地方。
    沈清珣用的剑是普通宝器，沈聿想也没想，就上了他的剑，极为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
    剑一抖，沈清珣转过身，“你做什么？”
    “我不会御剑飞行。”沈聿将他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南宣的剑，我可不敢上去，那天晚上，我都掉下去了。”
    南宣御着把木剑跟过来，“是那个地方邪门，灵气紊乱，这才出的意外，我们等会儿靠近那里的时候，也不能御剑了。”
    沈聿扭过头，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我害怕。”
    沈清珣轻拍了下他的手，安抚道：“别怕，不会让你再摔下去的。”
    “温兄最好了。”
    南宣：“。”真是长见识了。
    “待你达筑基境界，便可自己御剑。”沈清珣顿了顿，疑惑地看了眼他腰间的无名剑，“灵剑已有意认你为主，你为何不收它？”
    “没什么…”就是不太喜欢它而已。
    沈清珣不再追问，只当他有自己的打算。
    御剑至那条浅溪时，三人到了地面。
    溪水从山上流下，只有浅浅一片，其中堆起的青石清晰可见。不知溪水流向何处，它流淌得很慢，有些地方快要干涸，如死水。
    浅溪两旁的花草枯萎，沈聿蹲下，捏起了一根软趴趴的花茎，无边的死气蔓延开，其中生机不知被什么吸去了般。
    “天材地宝降世，要吸取大量灵气，看这架势，定是很厉害的东西。”南宣喃喃。
    “上山吧。”沈聿起身说道。
    沿着浅溪还要走数里，等找到了条蜿蜒的小道上山，三人仰头，却是彻彻底底地沉默在了那。
    一夜之间，荒山已成枯山，放眼望去，尽是灰败，枯枝上挂着枯叶，干土里埋着枯骨。
    露出的枯骨裹着干瘪的皮，是新鲜的。
    沈清珣走近看了眼，认出他们身上的衣饰，“是御灵宗修士，旁边还有灵兽的尸体。”
    “天呐，太可怕了。”南宣瞪大眼睛。
    沈清珣声音十分严肃，“从现在起，打起十足精神，御灵宗修士死于他人暗算。”
    “什么？”南宣也跟着蹲下，仔细查探了一遍，“吸干全身修为，如此恶毒的手段，是…”
    “是魔族。”沈聿朝着山上看去，枯树的枝干朝里收拢着，一层又一层，遮掩住了天光，盯得太久，竟生出些眩晕之感。
    “蠢东西，出来。”沈聿伸出手。
    蠢东西·无名·灵剑从他腰间飞出，欢快地到了他手中，剑锋愉快抖了抖，发出声声剑鸣。
    沈聿凝神，待风声在耳边停止，他挥剑，一道剑气朝前劈了过去。
    剑光刺目，霎时划破了天光。
    第28章 我在欺谁罔谁？（6）
    “不愧是灵器, 好生厉害。”
    “能驭灵器之人，最为厉害。”
    一阵地动山摇，卷起层层泥灰, 沈聿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那柄灵剑正小心翼翼地围着他转圈, 时不时弹出声剑鸣。
    “它看上去很喜欢你。”沈清珣道。
    说起来，这柄灵剑是他母亲亲手炼造，虽是灵器中品, 但灵性甚足，他自知修为浅薄, 并未强行与它结契，一直为它寻找合适的主人，如今看来，一切尽在缘分之中。
    怎料沈清珣说完这句, 灵剑便朝着他飞去，剑柄贴了贴他的额头, 满是亲呢。
    沈聿见此情此景，不免有些诧异, “看来它也很喜欢你。”
    他之前还以为这是个蠢东西。
    “真乖。”沈清珣摸了摸灵剑的剑柄, 看向沈聿, “许是有缘吧。”
    “既然它也喜欢你，那你也可与它结契。”沈聿说。
    沈清珣摇头, “灵器挑主，我修为滞涩不前, 它怕是瞧不上的。”
    话落，灵剑剑身又弹了弹，发出声尖锐的剑鸣, 剑柄再一次紧紧贴上了他的额头。
    沈聿眯起眼，勾勾手指，让蠢剑退开了些，“温兄看着豁达，怎会有这种想法？”
    “若我真的与它结契，待我寿命到了，留它一柄孤零零的剑在世，到时无人记得，岂不是枉费了炼器师一番心血。”
    沈清珣的声音越来越轻，敛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说八道。”沈聿走过去，将蠢剑收回剑鞘，随即伸手过去，将他歪到一边的面具扶正，“你这叫思虑过重，心结已深。”
    大概没想到沈聿会有这番举动，沈清珣抬起头时，面具下的眼睛睁大不少，往日深邃如寒潭，此刻泛起涟漪，水汪汪的。
    沈聿微微俯下身，含笑的眼睛直直看进去，“人生在世，若日日想那么多，岂不是毫无乐趣可言？”
    沈清珣怔怔，还未从方才的亲密中回过神。处处危机四伏，他惴惴不安数年，将自己封在了茧中，如今有人将他拉出来，只觉惶恐。
    但惶恐之余，他又生出了些难以分辨的情绪，藏在心底，偶尔泛上来，又酸又涩。
    荒山自上而下刮来的风渐渐停歇，自灵剑劈开挡路的枯树，天幕乌云散开，四周明亮不少，满地枯骨清晰可见。
    南宣靠着树干，听到他们的话，很想说一句，既然你们都不想要的话，可以给他啊，他可是很想要的。
    真是活见久了，那可是灵器，在那推脱来推脱去的，不知道干啥。
    还有，这瞧着是正经友人吗？
    南宣在心里吐槽着，摸到腰间的净心铃，弯起的眼睛成了月牙儿，没关系，他现在也是有灵器的丹修了。
    三人没在这耽误太长时间，沿着小道，绕了许多路，到了山谷之中。
    依旧是荒芜的景象，但山谷中央有一口灵泉，是清透的湛蓝色，正源源不断地冒着灵气，有几朵幻化出的灵花浮在水面上。
    南宣兴奋地大喊：“是九天灵莲！一朵，两朵…足足六朵九天灵莲！”
    沈聿歪了歪头，“可是我看到的是一棵小树，浸泡在灵泉里，肯定很舒服…不对，我好像不会开花。”
    沈清珣却是僵在了原地，藏在袖里的手抖得厉害，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开了口，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眼里带着涌起的恐惧，但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看到了一片血色…幽灵花被染红了。”
    ……
    沈聿睁开眼时，如愿浸泡在了灵泉中。
    干净纯粹的灵气争先恐后地钻进他体内，他的四肢舒展开，整个人摊平在水面上，顺着风漂到各处。
    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沈聿变成了本体泡澡。
    本体是棵高大粗壮的大树，不断生长出新的枝干，绿叶填满每个空隙，它们随风抖动着，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沈聿很满意自己的本体，于是扎根在灵泉中，主根努力地向下伸展，他不断地抓取土壤，将这片大地盘进自己的领土。

 第34章

    突然，他看到绿叶间冒出了一朵白花。
    “！！！”
    沈聿气愤地想，他不会开花！
    他是一棵绿油油的无花小树。
    整棵大树都扭曲了，他汲取着灵泉中的能量，不断向上生长，然后撑破了假象。
    嘭——
    幻境破碎。
    沈聿再睁开眼时，山谷已被浓雾笼罩，那口灵泉溢出乳白色的灵气，飘到沈聿手心时，才发现浓郁的灵气已凝固了。
    他掏出一个崭新的储物袋，将这些凝固的灵气全装了进去。
    【呜呜呜宿主，太好了，你没事。】888吓坏了，就在刚刚，它突然联系不上宿主，差点要发急救信号回本界。
    【刚刚那是幻境？】
    【是嘟。】
    【什么天材地宝？】
    888回道：【有老多了，九天灵莲、虚空草、养魂木、万年玄冰，还有宿主刚刚收集起来的灵乳。】
    沈聿记下这些，在灵泉附近一阵搜刮。
    收集完了，他才想起来其余两人，【他们去哪了？】
    888清了清嗓子，【身处迷雾之中，需要宿主拯救，这里有个高级道具，可以帮宿主进入他们的幻境中哦。】
    沈聿取下腰间的净心铃，【有这个。】
    【害，普通幻境有用，这里的幻境没用。】连它都没能联系到幻境中的宿主，区区一个净心铃，就更没有用了。
    【可以。】沈聿将净心铃系回腰间。
    高级道具耗费三万积分，到了沈聿手中，看着是个plus版净心铃，由银白变成了金黄。
    【建议宿主先把你爹救出来，我检测到，他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好。】
    沈聿朝着浓雾中走去，【嗯。】
    ……
    “我一定会带着这把剑名扬天下！”
    稚嫩的童音环绕在耳边，其中夹杂着清脆的铃铛声，沈聿被送到幻境时，只觉头痛欲裂，正睁开眼，瞥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被桃花林层层叠叠地掩住。
    天旋地转，意识变得模糊，待沈聿的双脚踩在地上，桃花林已变成了高阁。
    幻境由执念而生，执念不断加深扭曲变成心魔，那人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画面一转，沈聿到了厅堂之中。
    “温宗主，这便是小儿沈傲天。”
    听到“沈傲天”三个字，沈聿朝着便宜老爹看过去，老爹满头白发，但长相俊美，眉眼间和他有几分相似。
    “小儿顽劣，是个皮厚的，若有何处冒犯了温宗主，尽管罚他就是。”沈父笑道。
    “沈家主说笑了，令郎聪颖，岂会难教？”
    温柔的女声响起，沈聿又抬头看去，站在高台上的女子风姿绰约，而在她身旁，站着个清瘦的白衣少年，正和他的目光对上。
    白衣少年略有惊讶，朝他露出浅浅的笑。
    沈聿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这是缩小版沈清珣，脸还有点圆圆的，那双眼睛也不凶。
    “既如此，小儿便交给温宗主了。”沈父笑呵呵地说着，将沈聿往前一推，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
    “沈家主放心。”见沈父的背影消失，温宗主抬高了声音，不免有些无奈，侧目和白衣少年吩咐，“珣儿，你带着他。”
    “母亲放心。”
    看着白衣少年朝他走来，沈聿伸手过去，定眼一瞧，是只白白嫩嫩的小短手，他不敢置信，小手抓了抓，还是没变。
    【嗯？】
    【宿主，时间线已经变很多了，要真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888解释。
    【原来是谁？】沈聿问。
    【你哥。】
    【我还有哥？】
    888语气沉痛，【嗯，也死了。】
    沈聿沉默了会儿，就有双手托住他的臀，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颇为生疏地抱进怀里。
    双腿离地，沈聿有些不自在，两条小短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低下的脑袋也跟着枕在了他身上，小手贴在他的胸膛，仗着年幼，还上下摸了摸。
    “我叫温珣。”白衣少年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温柔地拂开他的碎发，拿了帕子轻轻擦着他的嘴角，“以后就是你的大师兄了。”
    见沈聿不说话，温珣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又滑又软，手感甚好，他忍不住又捏了捏，“睡懵了？”
    “大师兄…”沈聿一开口，整个人如遭雷劈，这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嗯，真乖。”温珣摸摸他的头。
    知道沈聿刚来这，对一切都不熟悉，温珣边抱着他，边耐心地介绍，“此地乃云隐宗，门中修士多避世，外人鲜少知道，沈家主与我母亲是旧识，故而将你送来修行。”
    云隐宗，什么东东？
    沈聿的脑袋和他贴得更紧了，“世外高人？”
    温珣笑着点点他的额头，“是世外，但未必是高，不过我母亲很厉害，她已至元婴后期，还是炼器师，炼造出了很多灵器。”
    “那你父亲呢？”沈聿问。
    “我父亲是丹修，和爷爷一同住在云隐宗，平日里不怎么见人。”温珣回道。
    沈聿懂了，是入赘。
    “那你呢？”
    “我？”温珣思索一番，“我天赋不好，只是个五灵根，如今炼气五层，不过教你引气入体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聿奶呼呼地“哦”了声。
    “我母亲说了，修炼这事急不得，若遇难处，不要妄自菲薄。”
    沈聿胡乱点了两下头，垂下的视线落在了他腰间的蠢剑上，不由凑过去，拿小手碰了碰，“好丑的剑。”
    温珣笑了声，摸摸腰间的剑，“这是我母亲给我炼造的剑，我与它约定好，等我结成金丹，就与它结契。”
    “成金丹修士，便可在修仙界中留名，届时，我会给它取个好名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母亲给我炼造的剑。”
    白衣少年眼中满是向往之色，这个时候，他尚且年轻，对周围一切含着期冀。
    沈聿看向温珣，青涩的面容与熟知的面容重叠在一起，他紧紧抿着小嘴，随后伸高小手，胡乱摸了把白衣少年的头。
    第29章 我在欺谁罔谁？（7）
    幻境中十分逼真, 成了三岁稚童的沈聿没逛一会儿，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三岁聿有些麻木, 板着张小脸, 看着呆呆的。
    “饿了？”温珣又捏上了他软乎乎的脸, “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宗门中还未辟谷的修士有很多，不过准备的吃食简单，大多能果腹便可。沈聿瞥了眼黑不溜秋的馍馍, 扭头，小脸埋进了他怀里。
    “不喜欢吃这个？”温珣将锅盖上, “可云隐宗在仙谷之中，要去外边得御剑一天一夜，不如先随便吃点，我明日再去寻。”
    对上沈聿“可怜巴巴”的小脸, 温珣连说，“我去给你弄点别的东西吃, 你想吃什么？”
    “肉。”沈聿言简意赅。
    “这个应当好弄。”后山多是妖兽和灵禽，随便抓只烤着吃, 不会太难。
    后山满坡是盛开的桃花, 紧凑地长着, 掉落的桃花瓣铺在地上，成了粉嫩的一片。
    温珣将沈聿放到了小石板上, 拍去他肩上的桃花瓣，“我去给你抓只灵禽来, 你就乖乖坐在这里，等我回来给你烤肉吃。”
    沈聿点了点脑袋，“嗯。”
    去抓灵禽的温珣还有些不放心, 转身时，就见到他依旧乖乖地坐石板上，小手搭在腿上，脑袋一点点的，像是要睡过去了。
    三岁的小傲天很乖。
    温珣轻笑了声，踏过满地的桃花瓣，去寻养在后山的灵禽，得挑只小的，肉质嫩些，小孩子才爱吃。
    待脚步声远去，耳边突然寂静，花香浓郁，一点点包裹住了小小的人。沈聿只觉得其中掺了安眠的成分，眼皮耷拉下来，忽而大脑一空，他整个人砸到了石板上。
    脑袋砸疼了，他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小手没力气抬起来揉揉，他觉得自己的灵识飘散，落不到实处。
    然后，他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纠缠在一起，扯也扯不清，他听明白了，是两伙人。
    “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阴毒的声音含着笑，如毒蛇吐着蛇信子，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的猎物。
    “能炼造出仙品灵器的第一炼器师，若是没了这双手，还能炼造出这样的法宝吗？”
    盘踞在耳边的毒蛇舔舐着地上的血，又是冷冰冰地笑起来，“我不想伤你们的，但你们不知好歹，不肯为仙人效力，死有余辜。”
    “哦，对了，我师弟在什么地方？”
    毒蛇踩在了高台之上，声音跟着飘远了，“我们师兄弟许久未见，我这个做师兄的实在想念。”
    “他都断了一条腿了，有什么好逃的，说说，你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不想说？那就换个问题好了，是谁给你们通风报信的…沈家吗？”
    声音骤然一变，不耐的毒蛇已露出毒牙，跃起的火光中，毒蛇丑陋的面孔狰狞起来。沈聿离那张脸越来越近，直至快看到五官，倏尔被一团黑雾笼罩。

 第35章

    他便知道了，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在当年没有看到真凶。
    思绪越来越乱，沈聿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架在火上烤，切开的树干冒出汁液，不断地往火堆里掉，发出“滋滋”的声音。
    “娘——”
    凄厉的声音穿破黑雾，不断地在沈聿耳边回荡，由浅入深，将这一声包含的痛苦愤恨和无助，一点一点地印刻在了心上。
    沈聿猛地睁开了眼。
    面前的桃花林迅速褪去了颜色，被一滩浓墨所覆盖，之后又添上了火光。偌大的仙谷消失在火海中，布下的阵法镇压住了此地，无人知晓。
    朝着他跑来的白衣少年含着笑，手里抓着一只灵禽，转眼间，就跪在了废墟之中。
    第一重幻境，恨。
    ……
    “孩子，忘掉你温家人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听不见也看不见，不管传出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不是什么云隐宗少主，你是沈家人，记清楚了吗，你是沈家人！”
    “我阻止不了你报仇，但至少现在不行，我会传家主之令，让长老堂将沈家秘法传于你，作为交换，你要护…”
    倒在血泊中的沈父一顿，掐指沉思了片刻，口中又是溢出血来，“不，不，我要你守沈家百年太平，百年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无人拦你。”
    那一夜，温珣成了沈清珣，云隐宗的灭门之祸掩藏在了尘埃之下。
    幻境还在继续，沈清珣到沈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家主身死，长老堂那帮人便露出了真面目，处处刁难，三天两头的派人暗杀行刺。
    沈清珣与这些老狐狸周旋之余，还要分出心神管顽劣不堪的三岁小傲天。
    起初他还有耐心，但小傲天受长老堂那些人挑拨离间，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
    在小傲天第n次试图在沈清珣的灵茶中下毒，沈聿忍无可忍，飘过去拍晕了他。
    【这次进幻境这么久了，为什么我还没进去？】沈聿盯着倒桌上的小傲天问。
    【宿主你忘了，你是你哥。】
    【…我哥不是死了？】
    888从小床上弹起，【对哦，你哥不是死了，怎么进不去呢？】
    一人一统跟着沉默了。
    沈聿在书房中飘了一圈，在书架最顶上，找到了一个打开的木匣子，里头放了封信，上写“沈霸”二字，之后跟了句“吾儿亲启”。
    【沈霸是谁？】
    【你亲爹。】
    沈聿凑过去，将信拆开，里头是狂放的字迹——
    吾儿傲天，天资聪颖，天赋绝佳，机缘颇深，定成大能，但此行必经风雨，望你不惧前路，道心不变。为父将沈家托付于可信之人，百年之后，愿你二人同行…沈家秘法，推演之术，可溯过去，可预未来，然因果难除，当三思而后行。
    沈聿读完信，将信纸折好放了回去。
    云隐宗一夜灭门，沈家二老遭到毒手，幕后之人至今未有头绪，那所谓的“仙人”和世界恶意有关吗？
    还有沈傲天遭人暗算，灵根尽毁，恐怕也是凶手为了斩草除根。
    能做到这些的，整个修仙界数得过来。
    他想到了，天阙宗。
    沈聿抬眸，目光穿过半掩的花窗，落到了立于廊道的青衣男子身上，他正和身边的黑影吩咐着什么，眉眼的疲倦依稀可见。
    这么久以来，他用琐事麻痹自己，心中仇恨不减，故而修为愈发滞涩不前。
    敌人太过强大，而他无能为力，开始怨恨自己，由恨而生恐。
    第二重幻境，惧。
    ……
    沈清珣清醒过来时，整张脸都是白的。
    他捂着发疼的心口，从浅浅的灵泉中站起来，朝四周扫了眼，见到了躺在树底的沈聿。
    这是沈聿的幻境吗？
    看来他已经破了自己的幻境。
    沈清珣这样想，朝着沈聿走了过去。
    高耸入云的大树底，沈聿躺在郁郁葱葱的绿草上，闭着眼，像是陷入了沉睡。
    绿叶飘到了他的眼睛上，沈清珣担心会吵醒他，伸出手，轻轻拂去了落叶。温和的暖光透过绿叶间的缝隙，一缕缕地落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层浅浅的绯色。
    沈清珣的指尖停留在他的脸颊，迟迟没有离开。他盯着沈聿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吐息间连着胸膛有细微的起伏。
    沈聿身上的衣袍有些单薄，衣领大大咧咧地敞开着，流畅的肌肉线条也跟着微微起伏。沈清珣冒犯的视线一点点往下。
    良久，沈清珣红着耳根移开了目光。
    真是太荒唐了。
    沈清珣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将手缩回来，呼吸跟着乱了，他轻声喃喃，“太荒唐了。”
    幻境该如何破？
    沈清珣强迫自己思考这个，此地寂静无声，绿意盎然，并无风波，沈聿的执念和心魔该去何处寻找？
    他轻轻叹了声气，忍着四肢的酸痛，靠到了树干旁顺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风微动，绿叶晃晃悠悠。
    沈聿刚睁开眼，便看到他疼痛难忍的模样，捂着小腹以下的位置，那是丹田。
    【宿主，都到第三重幻境了，你要快点想办法，赶紧把你爹带出去。】888催促。
    沈聿冷笑了声，【第一重幻境我三岁，还没做什么，就被拉到了别的地方，第二重幻境，我都成鬼了，你还指望我做什么？】
    888虚拟的眼睛放大不少，【哇塞，宿主，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欸。】
    沈聿觉得它又蠢了点，【这重幻境有没有什么指示？】
    【没有呢，到处看着挺正常的。】
    废话。
    沈聿也没想指望它，撑着草地坐起来，他有些弄不清现在的身份，犹豫再三，说了三个字，“我醒了。”
    “沈聿，你总算是醒了。”沈清珣侧过身，不免松了口气，“这是你的幻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是…我的幻境？”沈聿觉得荒谬。
    “是啊，你别担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方才沈聿坐起来，身上的衣袍又往下掉了掉，几乎是全敞开了。沈清珣往那瞄了眼，躲在发间的耳垂红得更厉害。
    沈聿…
    沈聿很安静，等着他救自己出去。
    看他这认知，这层幻境很难破。
    沈清珣拉着他站起身，“幻境中容易迷失自己，但看你神志清明，应当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这层幻境很好破。”
    沈聿：“…嗯。”
    “你心中可有未了的执念？”沈清珣走到他身前，微微抬起头。沈聿的眼睛很清澈，如同山林中流经的甘泉，独一份的纯净，
    那丝古怪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沈清珣的指尖微微蜷缩，“想不到也没关系，我会和你一起去找的。”
    沈聿点头，“好，有劳…父亲。”
    父亲？
    怎么会是父亲？
    沈清珣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脸，面具已不翼而飞，他是以真面目示人的。
    不过也是，这是沈聿的幻境，他用这个身份出现在这里，也很正常。
    是的，很正常。
    沈清珣再次警戒自己。
    第30章 我在欺谁罔谁？（8）
    “沈聿, 想要从幻境出去，必须找到你的执念，你好好想想, 你的执念是什么？”
    清润的声音飘渺起来, 沈清珣背对着沈聿缓缓前行, 青衣拂过草地，沾了露水的草叶贴上了脚腕，丝丝凉意袭来。他却是觉得四肢发软, 团着股热气。
    而他身后，沈聿一动也不动。
    沈聿面无表情地动动指尖, 正想抬起脚，便有东西从四面八方缠住他，让他不得动弹。
    沈清珣的执念是什么？
    不让他跑？还是想关着他？
    被原主气狠了，在幻境中都想着教训他？
    沈聿可以确定, 这重幻境和他有关。
    他索性盘腿坐到了草地上，叫住了走远的人, 直白地问出口，“你想对我做什么？”
    要想破幻境, 得先把他藏在心底的执念勾出来, 然后满足他, 亦或是强行打断，前者执念消散, 后者恐成心魔。
    还是满足吧，沈聿想。
    前头的沈清珣脚步一顿, 转过身来，白皙的脸上多了两坨浅浅的红晕，他目光有些涣散, 落不到沈聿身上，“你说什么？”
    控制的力道好像小了些，沈聿站起身，往他的方向走去，“我问，你想要什么？”
    “是你想要什么。”沈清珣轻轻嘟囔，发昏的脑袋低了下去，他心防很重，对藏得最深的执念不肯透露半点。
    不肯透露？
    沈聿停在他身前三寸的位置，不远不近，伸手能把人拉进怀里，他垂眼盯着他，“想要的东西不自己来拿，我就要走了。”
    “不许走。”沈清珣猛地抬起头。
    沈聿发现，他像是醉了，眼尾蔓延开的绯色打破了素来的清心寡欲，迷离的眼里渗出点点泪花。他小心翼翼地牵上沈聿的手，“我不凶你，你不要走…”

 第36章

    “我不走，然后呢？”
    沈清珣不知道然后做什么。
    不知是思绪太过混乱，还是受幻境影响，他的手里多了根短鞭，硬塞到了沈聿怀里。
    那根短鞭表面包着层皮毛，十分柔软，明显不是拿来打人的，而是用来“打”人的。
    他没再说话，就这样用双泪水打湿的眼睛，久久凝视着沈聿。
    沈聿：“。”
    沈聿看了眼短鞭，丢到了地上，“你看了南宣的话本子？”
    “没有。”沈清珣心虚地扭过头。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打你…你要是喜欢，可以打我。”
    沈聿离他更近了，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凑上去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唇，像是叼上了块软绵绵的黏糕，分开时还带了甜腻的糖丝。
    化开的糖水覆在唇上，沈清珣失神地看着他，将糖水舔进了口中。
    “你这脑子，整天都在乱想些什么？”沈聿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
    上辈子还哪哪都好，这辈子把自己搞这么惨，还老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聿又吻了上去，指尖揉了他发红发烫的脸颊，又揉捏上了他的耳垂，“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想要，想要你。”
    说完这句，沈聿再次被控制住了。
    像是怕他会逃，这次连双手也被绑住了。
    沈清珣把沈聿推倒在了树边，掀起衣袍，慢慢跪到了地上。身体前倾过去时，他觉得衣服有些碍眼，撕去了一圈。
    沈聿轻“啧”了声，“又干什么？”
    突然，沈聿的声音一颤。
    他低头，死死盯着趴身上的人。
    “哪学来的？”沈聿声音发哑。
    沈聿不是上辈子纯洁无知的小树，但这样的事，确确实实是第一次尝试。
    这样那样，好奇怪啊…
    他盖住自己的眼睛。
    任由主根被/含/进/土壤中。
    小树收拢了枝叶，但伸展了根系。
    第三重幻境实在有些荒唐了，许是后面有人的执念得到了满足，无形的控制全然消失。
    沈聿拉来他发酸的手腕，放在手中按揉着，又将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胸膛。
    确实是体力活，呼吸都重了。
    “好玩吗？”沈聿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伸出大拇指，抹去了他嘴边的汁液。
    怀里的人低低应了声，两条胳膊环住他的腰身，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天色暗下来，幻境轰然崩塌。
    第三重幻境，谷欠。
    ……
    从幻境出来后，沈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了。
    灵泉旁的浓雾消散了许多，沈聿从中走出来时，瞧见了趴在地上的南宣，双手双脚扑腾着，不知在做什么美梦，傻笑还流口水。
    沈聿有点记仇，这家伙趁他不在，尽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沈清珣看。
    要不还是别救了。
    【宿主，没事的，没检测到南宣有危险。】888出声。
    沈聿应了声，果断抬脚离开。
    挺好，等会儿再把他揪出来。
    湛蓝的灵泉旁，缭绕的雾气浸湿了青衣，沈清珣清醒过来时，整张脸褪去了血色，他抬袖擦着额头上的虚汗，越擦越多。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沈清珣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荒谬，实在太荒谬了。
    他怎么能生出这种心思？
    简直畜生不如。
    若非还身处险境，沈清珣很想往自己脸上打一巴掌，将那些肮脏龌龊的念头，全部剥离出自己的灵识。
    “止步。”沈清珣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恋爱的沈聿听话地站住。
    “抱歉。”沈清珣闭上眼，“我刚从幻境中出来，灵识混乱，怕伤到你。”
    恋爱的沈聿打量着他的背影。
    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父亲、散修还是…大师兄？
    “沈聿，你从幻境中出来，可有哪里不舒服？”沈清珣勉强稳住心神，开了口。
    腰间的净心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清珣缓缓站起身，晃晃脑袋。既然错了，那就不应该继续错下去，不能因他一己私欲，坏了沈聿的道心。
    恋爱的沈聿失恋了。
    有人看起来好像不愿意承认。
    【谁会想到是真实的你出现在幻境，沈清珣还以为是自己想象出来的。】888补刀。
    失恋的沈聿有点不高兴。
    “怎么不说话？”沈清珣戴正面具转过身来，呼吸一滞。
    再次见到沈聿，他承认，他还是忘不了。
    “没有，很好。”沈聿扭头就走，往迷雾中走去。
    “沈聿？”
    沈聿朝后丢去了一瓶丹药，“看你脸色不好，就别折腾了。”
    在幻境中也是，明明身上疼，还咬牙不说，把整个人弄得汗津津，方肯罢休。
    沈清珣握着玉瓶，迟迟未收回目光。
    他是不是惹沈聿生气了？
    ……
    山谷中最后一片浓雾比之前小很多，颜色也很淡，围着南宣身边聚拢。纯洁善良的丹修确实没什么执念，但他就是不肯从幻境中出来。
    沈聿晃了晃高级道具，再次进了幻境中。
    轰！
    砰！
    啪！
    整座仙山都在晃，沈聿撑着一旁的高树，见黑烟从炼丹房中冒出，越窜越高，成了遮天蔽日的一大片。
    一个小黑点从炼丹房中跑出来，露出口大白牙，“哈哈哈，我，南宣，修仙界第一炼丹师，炼成了仙品洗髓丹！”
    【所以，他的执念是取代他的师尊？】
    【应该是的。】
    话落，炸毁的炼丹房成了一片灵田。
    南宣拿着锄头，嘴里振振有词，“九天灵莲、虚空草、养魂木、七星花、龙鳞果…嘿嘿，全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傻乐的南宣放下锄头，把自己埋进了一个大坑里，还不停往身上扒土。
    沈聿要气笑了。
    “南宣。”沈聿从储物袋里掏出朵九天灵莲，朝着南宣招招手，跟招狗似的。
    幻想出的宝物和真实的自然不能比，南宣嗅到了浓郁的灵气，连从坑里爬出来，却不慎绊到脚，整张脸砸到了地上。
    猛烈的痛感刺激到了南宣，他捂着头爬起来。恍惚间，他看到了师尊拿着鸡毛掸子，正追在他身后。
    好可怕！
    幻境中人意识清醒，幻境破碎。
    山谷中最后一片浓雾跟着散去，灵泉中的景象变得清晰。几尾灵鱼轻盈地游弋，金黄的鱼尾如丝绸般飘逸。
    南宣趴到了灵泉旁，眼睛发光，“这是焰灵鲤啊，据说修仙之人吃了可强健经脉，温养丹田，普通人吃了可延十年寿命。”
    “哗——”
    灵剑伸进水中，刺穿了三条焰灵鲤。
    沈聿冷酷地站在泉边，“饿了，烤着吃。”
    一炷香后，沈聿在灵泉旁生起了火，拿削尖的木枝穿过焰灵鲤，熟练地架在了火上。
    上辈子结婚后，他和温珣到处旅游，各种野外生存技能学了个遍，不过烤几条鱼，对他来说轻轻松松。
    烤鱼的香味很快飘出来，沈聿拿小刀割开鱼肉，见里头鱼肉鲜嫩如白雪，呈现软软弹弹的脂膏状，看着就很好吃。
    “我要我要。”南宣举起胳膊。
    “自己拿。”
    沈聿拿了串起身，慢悠悠地到了沈清珣身边。他还是盘腿坐在地上运气，咬着下唇，眉心疼得皱在一起。
    心忽然就软了。
    “到底哪里疼？”沈聿坐到地上，将鱼串塞进他手里，又将他的手整个包住，“是丹田疼得厉害吗？”
    沈聿的手指按住他的唇瓣，又轻轻往里塞，“别咬了，吃口鱼肉，南宣说，这个可以温养丹田。”
    “疼得说不了话了？”
    沈聿叹了声气，将迷迷糊糊的沈清珣抱进怀里，凑过去蹭了下他的脖颈，“不许再惹我生气了，听到没有？”
    “…沈聿。”灵识混乱的沈清珣唤了声，苍白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不惹你生气…”
    “嗯，你最好记住。”沈聿的手贴上了他的丹田，慢慢往里渡着灵力，“别怕，不疼了。”
    片刻后，沈聿蹙起了眉。
    他的丹田被强行撕裂开，往里灌入了大量灵力，让他的修为冲破筑基，但结起的金丹很小，丹田也变得松松垮垮，缝合不上。
    破损的丹田漏了气，平日修炼吸收的灵气无法停留，修补丹田也成了难事。
    是谁这般着急，让他强行结金丹的？
    沈聿揉着他冰凉的指尖，感受到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将入口即化的鱼肉喂给了他。
    第31章 我在欺谁罔谁？（9）
    “这个丹田破损啊, 确实比较难养回来，我有个师弟，之前也是这种情况, 给他服用了上品大还丹, 情况才有所好转。”

 第37章

    “不过嘛, 这个大还丹所需灵草甚是难种，需要消耗很多灵石。”南宣咬了口焰灵鲤，眨眼暗示, “还有啊，若是往里加上一瓣九天灵莲, 丹效会更好哦。”
    “能治就行。”语气听不出喜怒，沈聿走入灵泉中抱起疼晕过去的沈清珣，“去太一宗。”
    太一宗处鸣鹤仙山中，自山脚已弥漫开缭绕的仙气, 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宗门外设万丈天梯，有弟子守门, 还能见到仙鹤缓缓飞过，舒展开亮丽的尾羽。
    此地处处透露着一种随性, 不受拘束。
    南宣御剑带着两人进了宗门, 不忘提醒, “你要进太一宗，需徒步登万丈天梯, 此为第一试，测心性。”
    “第二试呢？”沈聿问。
    灵剑可大可小, 沈聿便抱着怀中人盘腿坐在剑上，他的目光掠过高阁楼台，停在了一片竹林中。
    南宣曾说过, 他师尊神霄长老以竹为友，平日里照料竹林，比照料那些灵草还上心。
    “其实收徒大典还未到，不过你是我朋友，我可以给你走后门，只要你过了第一试，我求师尊收你为徒。”南宣咧嘴傻笑。
    到时沈聿可是要叫他“师兄”了，嘿嘿嘿。
    师兄，南宣师兄，给师兄敬茶…
    沉浸在幻想中的南宣又没长眼，灵剑剑锋朝下，往大片的竹林撞去。
    沈聿一直盯着他，在南宣的额头撞上竹子时，连站起身，抱着沈清珣从剑上一跃而下，翩然着地。
    身后，南宣“吱呀吱呀”乱叫。
    身前，有个白发仙长拿着鸡毛掸子冲出来，光着脚朝着南宣奔去。
    沈聿的身体往右侧一偏。
    “南、宣！你毁我竹林！”
    此起彼伏的惨叫惊起一群仙鹤。炼丹房中走出个白衣丹修，他怀里捧着几簇仙草，见到沈聿，含笑点头，“我是南宣的大师兄，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走后门的沈聿：“大师兄。”
    “大还丹难炼，还需师尊亲自出手。”大师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沈清珣，又说：“竹林中有一口灵泉，可将温修士放于其中。”
    这个大师兄可比南宣靠谱多了。
    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灵泉隐蔽，神霄长老在竹林中设了多道阵法，绕错一处，便会掉入陷阱中。沈聿不动声色地将路记下来，时不时应一声大师兄的话。
    【太一宗修士话都挺多。】沈聿说。
    【人家那叫健谈。】888打了个哈欠。
    沈聿抿嘴，生气。
    怀里的人忽然呢喃一声，沈聿低下头去听时，什么也没听到。他的唇角抿得更紧了，凑过去碰了下沈清珣的耳垂，如愿听到一声“沈聿”。
    他眼眸中溢出了点笑意，现在他是棵心情不错的小树了。
    踩着铺满落叶的小道，灵泉在竹篱后。
    大师兄推开竹篱笆门，“就是这里了，师尊往灵泉中添了很多灵草，于温修士的经脉丹田有益。”
    “多谢大师兄。”
    “不必谢，往后就是同门师兄弟了。”
    灵泉旁还有几只仙鹤，昂首立在那，被灵泉浸泡过的尾羽格外有光泽。沈聿将人小心放入了水中，让他靠着岸边盘腿坐下。
    丹田受损疼痛数日，又在幻境中耗费心神，浸于灵泉中也只可缓解。
    沈聿不好摘他烦人的面具，只能轻抚着他的后背，让他在泉水中放松下来。
    “沈师弟放心，有我在这里守着，不会让人靠近此地的。”大师兄边说着，边往灵泉中撒灵草，还拿根棍子搅动。
    这场景看着颇为怪异。
    沈聿朝他作揖，“有劳大师兄了。”
    “不是什么大事。”大师兄挥挥手，趴在地上闻了闻灵泉的气味，喃喃自语，“还要再加点别的，最好碾成灰再倒下去。”
    在大师兄身上，沈聿看到了南宣的影子。
    太一宗里的修士真的正常吗？
    沈聿感觉自己进了贼窝。
    他正从竹林中出来，被脏兮兮的南宣拉到一旁，“你刚刚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你呢，趁着天还没亮，赶紧去把天梯给爬了。”
    “怎么着急？”感觉要把他卖了。
    “反正就走个形式而已，整片竹林都知道你是走后门的。”南宣说。
    “整片…竹林？”
    “哦哦哦，对了，这个没和你说。”南宣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这片竹林除了师尊，还有我师兄师弟在，等你拜师了，就是我们小师弟，加上你，一共四个人住在这。”
    沈聿沉默了会儿，“你是不是没把你自己加上？”
    “哦对对对，五个五个。”南宣又拍了下自己的头，露出抹纯洁善良的笑。
    都拍傻了还拍。
    沈聿暗暗腹诽。
    已至黄昏，刺眼的晚霞穿过氤氲的云雾，变得朦胧起来，如在仙山蒙上层薄纱。南宣御剑带沈聿去了天梯那，站于剑上俯视，天梯也撒上片金光。
    南宣感慨，“以前收徒大典，都是几千几万人攀爬云梯，今日只有你一个，你要好好爬，往后说出去多有面子。”
    这个值得炫耀的点在哪？
    只他一个人走后门吗？
    沈聿从灵剑上下来，稳稳站在地上。
    他仰头望向不见尽头的天梯，将万般思绪移出灵识外。第一试，登天梯，测的是心性，有人轻视，有人生惧。
    生出此二念者，心性不稳，与修仙无缘。
    而沈聿什么也没想，他抬脚，迈出了第一步。他目光清明，望向前方，无畏亦无惧。
    初入登天梯，亦是一种修行。
    ……
    “这孩子心思剔透，心性很好啊。”
    一片云雾中，神霄与太一宗其他长老看着一面水镜，见镜中沈聿的步伐依旧轻盈，不由满意地摸着白胡子。
    “可测了灵根？”太一宗宗主问道。
    “眼下是木系单灵根。”神霄回道。
    太一宗宗主看向他，“眼下？”
    “这孩子原本是火系单灵根，只可惜遭人暗算，灵根尽毁，如今虽已生出木灵根，但依旧惦记着原本的。”神霄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太一宗宗主皱眉。
    多少修士向往单灵根，这孩子还不愿意？
    神霄缓缓摇头，“是人都有执念，只要执念不深，算不得什么坏事，这孩子看着稳重，定是深思熟虑后的打算。况且，我看他腰佩灵剑，定是想修炼剑道，如此，修补火灵根，也实属正常。”
    木灵根修柔和之术，引自然之力，多以丹修为主，若以此灵根修剑道，难免力不足心不快，难成大气。
    “这样，那我们太一宗还不得出个厉害的剑修？”有个胖乎乎的长老笑道。
    “什么剑修？”神霄哼了声，“丹剑双修，他拜我为师，我定是要教他炼丹的。要练剑？他自个儿去再找个师尊。”
    几位长老围在一块笑了起来。
    ……
    夜幕降临，沈聿这万丈天梯才爬完。
    宗门两边摆着两座高耸入云的石像，不少仙鹤在石像上安家，修理着自己漂亮的尾羽。石像下，有个小黑点一窜一跳。
    沈聿吐出口浊气，按揉了下发酸的双腿，朝着小黑点走去。
    “哎呀，不愧是我看好的小师弟。”南宣递过去一枚丹药，“调息片刻，我带你去见师尊还有两位师兄。”
    “嗯，有劳。”沈聿吞下丹药，盘腿而坐。
    “我们大师兄呢，他脾气可好了，你往他头上种灵草，他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你三师兄脾气就不太好了。”
    南宣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从里头翻出几根杂草，“你三师兄有把厉害的斧头，你可千万不要惹到他。”
    “还有我们师尊，他脾气时好时不好，古怪得很，不过他年纪大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南宣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话音刚落，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他头顶砸下来，“南无知，带着你小师弟滚回来。”
    约莫过了一刻，沈聿睁开眼，看向来回打转的南宣，“南无知是谁？”
    南宣咬牙，“是你二师兄。”
    沈聿恍然大悟，“哦，无知师兄。”
    “什么无知师兄，是二师兄，二！”
    沈聿拍拍自己的衣袍，召来自己的灵剑，“无知师兄这次要看路，别又撞到什么东西，摔到地上。”
    “意外，那是意外！”
    沈聿不信，坐到放大的灵剑上，等着无知二师兄带他回竹林。
    “你等着，我非得让你见识见识你师兄的本事。”
    南宣为一雪前耻，此次御剑相当谨慎，遇上仙鹤就绕路，终于把沈聿安然无恙地送到了竹林中。
    林中木屋外，师尊正端坐着品灵茶，大师兄挑拣着灵花灵草，三师兄在一块大石板前，磨着自己的大斧头。
    见到沈聿，大师兄扬起了笑，“小师弟，灵泉中放了很多灵草，不宜泡太久，我已将温修士带到了你屋中。”

 第38章

    “多谢大师兄。”
    【真是太靠谱了。】888感叹。
    【和你相比，确实。】
    靠谱的大师兄“师兄弟间何需言谢。”
    “他可醒了？”沈聿问。
    “倒是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得知此地是太一宗，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大师兄看向神霄长老，“师尊已看过温修士，虽然丹田破损得有些严重，但对师尊来说，并非难事。”
    神霄长老清了清嗓子，坐直了些。
    大师兄又笑了声，起身到了沈聿身边，“师尊只收了我们四个徒弟，竹林中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小师弟，拜师行礼吧。”
    沈聿便走上前，倒了杯灵茶，随后跪到地上，“弟子沈聿见过师尊，师尊请用茶。”
    “既入吾门，当守道心，你需谨记。”
    “弟子谨记。”
    神霄笑了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吾门三戒，一不伤同门师兄弟，二不欺凌弱小，三不沾染邪佞，可记住了？”
    “弟子谨记。”
    神霄将一块玉牌系到了他腰间，扶他起身，“往后你便是我亲传弟子，执此弟子令，可入藏书阁。”
    “多谢师尊。”
    “好孩子，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三个师兄。”
    沈聿转过身，看向自己三个师兄。
    其余两个还算正常，有一个泪眼汪汪，不知道在哭什么。
    南宣：“呜呜呜，太感动了。”
    第32章 我在欺谁罔谁？（10）
    沈聿在太一宗竹林住下了。
    师尊炼丹之术精妙, 随随便便出手便是上品灵丹，可惜性子古怪，在沈聿第五次炸毁炼丹炉后, 将他赶到了竹林中照料灵草。
    大师兄喜爱灵草, 整日与灵田作伴, 得知沈聿被赶到此地，含笑着递去一把锄头，让他重新挖片灵田。
    二师兄懒散, 没见到人影。
    三师兄勤勉，天没亮就在那里磨斧头, 见沈聿拿着把小锄头，连给他换成了小斧头。
    沈聿：“？”
    三师兄性子沉默寡言，和南宣说的脾气暴躁沾不了边，“给你, 护身。”
    沈聿没辜负他的好意，将巴掌大的小斧头挂在腰间, “多谢三师兄。”
    “不谢。”三师兄继续在那磨斧头，来回“咔擦咔擦”的声音听久了, 竟还有些习惯。直至将石板磨了层灰出来, 他又抬起头, “天阙宗，冷玉, 我认得。”
    “所以？”
    “南宣说，他, 欺负你。”
    三师兄说话一卡一卡的。
    但沈聿听明白了，三师兄在这磨斧头，打算上天阙宗给他报仇。他盯着磨得锃亮的斧面, “三师兄莫要冲动。”
    “不冲动，五日后，仙门大比。”
    仙门大比每二十年操办一次，乃是各宗门金丹及金丹以下修为的弟子相互比试，设三场，炼气、筑基、金丹各为一场。
    三师兄拿着这把斧头，上擂台后招式大开大合，见人就砍，次次宗门大比都是前三，说出要给报仇的话并非是虚的。
    “那先谢过三师兄了。”沈聿道。
    “不谢。”
    三师兄磨好斧头，对着空气砍了几刀，忽然吐气，将斧头掷了出去。锋利的刀锋划破了仙雾，进了竹林中，砍断了一片竹子。
    轰！
    沈聿默默撤步。
    “明日，你，重塑灵根，莫要筑基，炼气场第一，很多灵石，竹林穷。”
    沈聿再次撤步。
    三师兄转过身，见沈聿离他那么远，眼里浮出些许疑惑，“你，怎么？”
    沈聿深吸口气，躲到了屋里。
    片刻后，神霄长老从炼丹房中冲出，一把揪住了三师兄的头发，“好啊，何笨拙，谁给你的胆子，毁本尊的竹林！”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整片竹林好似跟着震了震，一把斧头从天而降，捅破了屋顶，又扎进了屋内仅有的木桌中。
    沈聿喝了一壶灵茶，挪到了床边。
    他方才一连炸毁五个炼丹炉，他那师尊的怒气值蹭蹭往上涨，这时三师兄砍了一大片竹林，更是直接点上一把火。
    真吓人，真可怜。
    沈聿吃了块肉饼压压惊。
    在此地，一不可毁师尊的竹林，二不可踩大师兄的灵田，三不可碰三师兄的斧头。沈聿不过住几日，已深谙真正的“三戒”。
    【宿主，等明天修补好灵根，你就可以找个理由去绝境之地了～】888的声音浪起来。
    【过了仙门大比再走。】他那三个师兄，就大师兄靠谱点，可惜是个战五渣，他的本命武器，是一把银针。
    888隔着虚拟墙朝他挥手绢，【好滴好滴，宿主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你可以退下了。】
    【是，宿主～】888退下了，临走前提醒了他一句，【伦家刚刚看到你爹的手指动了，昏睡了那么久，也该醒了。】
    醒了？
    床榻旁的木窗半阖，由竹林遮挡，昏暗的光照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疼痛麻痹全身，沈清珣直挺挺地躺着，十分僵硬。
    沈聿俯下身，隔着一点距离，目光从他发白的唇瓣，落到了轻颤的眼睫上，随后伸出手，揉捏了下他冰凉的指尖。
    “醒了？”沈聿没给他躲藏的机会，右手贴上他的后背，将他慢慢扶起来，“久躺不好，我抱你出去晒晒太阳。”
    等……
    一个字还没吐出口，沈清珣已经被沈聿拢进怀里。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沈聿低下头，像是在笑。
    沈聿确实在笑，一起晒太阳这件事，总能让他想起些美好的回忆。
    他是一棵很念旧的小树，他喜欢阳光、露水和土壤，但他始终生活在那片荒芜中，那是他出生的地方，有着他所熟悉的一切。
    怀里这个人也是他熟悉的。
    沈聿熟悉他身上的味道，熟悉他眼睛，熟悉他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虽然性格有细微的差别，但总归是一样的。
    “沈聿…”沈清珣太久没说过话了，好不容易开口也是虚浮的气音。
    “怎么了？”
    “你放我下来。”
    沈聿拒绝，“不要。”
    “沈聿…”这样不好，若是让别人知道了，百般污名都会落到他身上。
    很久之前，他经历过这样的事，因而不愿沈聿陷入那样百口莫辩的境地。
    “怎么了温兄，是不是丹田又疼了？”沈聿抱着他一路去了灵泉旁。
    竹林中只有那一处阳光最好，周围没有高大的竹子遮挡，还有浓郁的灵气。沈聿坐到小椅上，依旧抱着他。
    温兄…
    沈清珣恍惚了片刻，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了。这几日，他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一会儿他姓温，一会儿他又姓沈，一会儿是桃花林，一会儿成了火海。
    百般思绪揉在一块，搅得他不得安宁。
    突然，他的丹田流入丝丝温热。沈聿的手正贴着他的小腹往下，慢慢输着灵力。
    藏在面具下的脸倏地红了，沈清珣抓住他的手，声音磕磕巴巴，“不，不用，这样。”
    他想到了他的幻境，想到了各种荒唐的场面，以至于他不敢去看沈聿的眼睛。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只会觉得自己龌龊不堪。
    “怎么不用这样？这些天我给你输灵气的时候，你一直缠着我。”沈聿嘴角勾起来，像是故意的，“口是心非。”
    “缠着你？”沈清珣嗓音打颤。
    “对啊，我手移开的时候，你就嗯嗯嗯不让我走，可坏了。”沈聿说着，将手移开，转了转发酸的手腕，“输灵力好累的，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沈清珣失神喃喃，“补偿你。”
    “补偿我什么？”沈聿勾起了他的发丝，缠绕在了指间，发丝柔软滑顺，落于掌心时如上好的绸缎。
    日日浸泡在灵泉中，还有这好处。
    沈聿打算将自己的本体悄悄移过来。
    “你想要什么？”沈清珣问。
    库房钥匙已经给了，灵花已经送了，灵剑已经在他手上，灵兽已经在蓬莱岛上，好像没什么东西可送了。
    “我想要你陪着我，不要乱动。”沈聿拍了下他的侧臀，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僵住，得逞般弯起了眼睛。
    “沈聿。”
    “嗯？”
    “别这样。”他会忍不住的。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睡了几天，就变成这样了？沈聿喜欢他戴面具的样子？还是说他的样貌不堪入目？
    喜欢他的身体，却不喜欢他的脸吗？
    “你又在想什么？”沈聿低下头。
    “没什么。”沈清珣侧了身，手虚虚抓着他的衣襟，“我又有点累了。”
    “那便再睡会儿。”晒着太阳睡，也是件很舒服的事。
    沈清珣轻轻应了声，他现在只是个姓温的散修，无家亦无亲人，可以和旁人纠缠到一块…就这几天，就纠缠这几天。
    ……
    次日深夜，大师兄在灵泉中换了新的灵草，清澈的泉水瞬间变得浑浊，绿油油的，又有几片艳红的花瓣飘着，十分扎眼。

 第39章

    南宣解下腰间的葫芦，往灵泉中加了些油紫色的液体，随即拿了木棍在那搅动。
    “小师弟，你且在泉中浸泡两个时辰，运气时不要着急，要将药效慢慢吸收。”泉水忽然变得滚烫，不断冒着热气，南宣擦擦额头上的汗，眼神示意沈聿下去。
    沈聿瞥了眼乱七八糟的泉水，觉得有必要问清楚点，“浸泡了，然后呢？”
    “然后你就晕过去了啊。”南宣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朝着沈聿咧开嘴，“放心，我下手又准又快。”
    “…还要开刀？”之前也没说啊。
    灵泉那头的大师兄笑了声，“他骗你的，不用担心，粘固灵根这事是头一回，不过我们做了万全之策，不会让你出事。”
    “对对对，顶多灵根化了，命还是能保住的。”南宣露出“纯洁善良”的笑容。
    大师兄走过去，一巴掌拍他头上，“别听他乱讲，最坏的结果确实是这样，但我们会保住你的木灵根。”
    还是大师兄靠谱。
    沈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哎呀，时间紧迫，别废话了。”南宣一把将沈聿推了下去，等他呛了口水，从水中冒出头，大师兄的三根银针已插进了他头顶。
    沈聿：“。”真是令人糟心的手术。
    正如南宣说的，困倦感很快就来了，沈聿陷入沉睡时，还听到他们在那嘀嘀咕咕。
    “师尊，没好？”
    “害，那颗灵丹要吸够日月精华才能现世，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快来看看，再加点什么下去。”
    失去意识前，沈聿又听到熟悉的声音。
    “沈聿的情况怎么样了？”
    “温修士，你怎么来这儿了？”
    “是啊是啊，你伤还没好呢，赶紧回去吧。”
    熟悉的声音飘近，“不了，今夜容不得半点闪失，我守在这，心里也要踏实些。”
    第33章 我在欺谁罔谁？（11）
    夜已过半, 隐隐有天雷闪过，披散着满头白发的神霄走出炼丹炉，他手中的灵丹通体莹白, 丹纹有流光溢出。
    灵丹融入天材地宝, 几乎没有杂质, 自成上品，经神霄之手，已破仙品, 因而引来天雷，想来要不了多久, 太一宗炼出仙品灵丹，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神霄将灵丹逼入了沈聿体内，灵草间相生相克，随着吸入的灵气遍及全身经脉。灵丹甫一化开, 撕裂的疼痛感聚在丹田，沈聿浑身发着抖, 汗珠混杂着水汽，自脸颊滑落。
    皮肤白得好似能透光, 但暴起的经脉却是可怖的深青色, 转眼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沈清珣沉默着等在他身旁, 呼吸又轻又慢，怕惊扰了他。
    几人又往灵泉中加了些灵草, 南宣没像往常般嬉笑打闹，拿着小册子记录着什么。
    吸入丹药过一刻, 浑身发抖，经脉暴起，于灵泉中添风叶草。
    又过一刻, 痉挛抽搐数下，皮肤开裂渗血，此乃伐毛洗髓之相。
    又过三刻，经脉平息，然额上虚汗不止，丹效已入丹田，第一难已过…
    沈聿在灵泉中浸泡了一天一夜。
    其余人便在灵泉旁守了一天一夜。
    沈聿醒过来时，四周静谧，方褪去深夜的暗沉，竹林堪堪披上层薄薄的光。
    灵泉中黑乎乎一片，还浮着层可疑的灵花灵草，而他身处其中，像是成了待炼的天材地宝，很快要被这些东西分化。
    弱小又无助的沈聿动了动胳膊，虽有些酸胀，但经脉通畅，十分有劲。“哗啦”一声，他脚尖点地，从泉中跃出，稳稳着地，取了泉边的干净衣物披上。
    丹田空荡荡，储存的灵气被新生的灵根吸收，沈聿摊开掌心，幼小的火苗跳动着，筑基大圆满，已有结金丹之象。
    最先听到这些动静的是沈清珣，他半睡半醒间，冰凉的水珠溅到了他的脸上，缓缓睁开眼，看到生龙活虎的沈聿在玩火。
    “沈聿。”沈清珣撑着树干起身，朝人走过去，拎起他半湿的袖子，将他左左右右打量个遍。
    除去皮肤有些苍白，看不到半点虚弱的痕迹。他眨着眼，由灵泉浸过的眼眸变得格外透亮，便是满岛的夜明珠也比不上。
    “我没事。”沈聿笑了声，将掌心的火苗又扯又捏，总算塞了回去，“也就最初的时候难受，后面就不会了。”
    沈清珣依旧抓着他的衣袍，垂下的胳膊挂在了他的袖子上，“没事就好。”
    “当然没事了。”沈聿往前一步，抱住了眼底泛青的沈清珣。
    沈聿很喜欢拥抱，当他把整个人拥进怀里的时候，那个人会被迫搂住他的脖颈。
    两个人离得近了，炙热的吐息会与轻盈的水雾交织。
    氤氲的水雾模糊了眉眼，只有靠得更近才能看清。沈清珣失神般，将自己的手心贴了过去。
    然后，是一个轻飘飘的吻。
    沈聿的唇瓣在他的手心一触即离，他低头时，目光始终停留他的身上。每到这个时候，他会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真可爱。
    “下次不要坐在灵泉旁边了。”沈聿的手指轻点着他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指腹传去的温热就不容忽视了。沈清珣仰起头，指尖滑过了他的眉峰。
    真是折磨人，沈清珣想。
    他自暴自弃地抱紧了沈聿。
    “丹田还疼不疼？”沈聿问。
    “好多了。”沈清珣回了这样不明不白的一句，又问：“你呢？粘固灵根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要转移话题，到底疼不疼？”
    沈清珣轻轻舒气，“疼，但我可以忍。”
    “疼的话，为什么要忍呢？”沈聿松开他，神情很是认真，“师尊给你备了很多灵丹，有办法缓解，为什么不用呢？”
    “我…”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惩罚自己。”
    强行帮他结金丹，给他输灵气的人必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又把自己藏进了茧里，试图用这些痛苦，让自己永远牢记这些事。
    这些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沈聿紧紧盯着他，执着于一个解释。
    沈清珣呼吸一滞，“我…不是，我只是忘了，真的。”
    “我不希望你这样，不要有下次了。”
    沈聿说这话，更像是和他最深的执念交谈。
    “如果你有恨，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如果你有悔，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挽救，但你不能伤害自己。”
    生命是很珍贵的。
    沈聿顿了顿，又说：“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可以抱住你，就像这样…”
    沈聿拉来他的手，再次抱住了他。
    “然后，不要怕了。”
    ……
    仙门大比在即，突破筑基的沈聿闭关了两日，正赶上太一宗往天阙宗的飞船。仙门大比由五大宗门轮流操办，这一次，正好轮到天阙宗。
    沈聿上了飞船，见三师兄正磨着斧头，力道比往日都要大，磨出的碎屑成了碎石。
    大师兄在给几盆灵草浇水，二师兄靠着船神神叨叨，其余弟子不是在玩闹，就是在睡觉。太一宗的未来，真是一眼望到头。
    沈聿深吸口气，在船尾找到了沈清珣。
    吃下丹药调养了几日，沈清珣的精神气好了很多，他转过身，“沈聿，你来了。”
    “咱们这么晚出发，迟到了怎么办？”飞船行驶缓慢，沈聿有些心累。
    神神叨叨的南宣飘了过来，“莫着急莫着急，反正去了也是倒数，晚点也没关系。”
    沈聿：“。”
    还是三师兄好，他还有夺第一的心思。
    “放宽心啦，我们只要保住前五，就能分到很多灵石了。”南宣笑眯眯地说。
    沈聿木着脸，深感无助，“太一宗连前五都要保不住了？”
    “瞧你这话说的。”南宣解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大口灵酒，“好吧，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们宗门多是丹修，不擅比武啊。”
    沈聿懂了，偏科，偏得有点厉害。
    “前几次都是什么情况？”沈聿问。
    “没太注意，就三师弟进了金丹场前三。”
    “那你呢？”
    “你还问，我和大师兄榜上无名啊。”南宣瞪了沈聿一眼。
    沈聿扭过头，很好，前五百都进不了。
    比孙何还学渣。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告诉你啊，我是你二师兄。”南宣强调。
    沈聿摆摆手，“知道了，无知师兄。”
    南宣跺脚，气煞我也。
    迎面刮来的风凉嗖嗖，吹得人心里起不了半点波澜，沈聿的胳膊肘撑在船沿上，目光投远，一片金光要亮瞎眼。
    “御灵宗。”沈清珣道出他们的身份。
    “他们怎么也这么晚？”沈聿问。
    南宣又飘了过来，“不知道啊，反正不是跟我们一样，他们应该是有事耽搁了。”
    沈聿：“一边去。”
    南宣又飘远了。

 第40章

    “御灵宗最近丢了一件宝物，全宗上下都在寻，想来他们是为此事耽搁。”沈清珣见他对此事感兴趣，便解释了几句。
    宝物？
    沈聿似想到了什么，于袖中取出一堆储物袋，挨个翻找过去，抓出了一只小秃鸟，“不会是在找这个吧？”
    沈清珣皱眉，“灵兽？”
    南宣再再再飘了过来，“这是圣兽鸾鸟，小师弟，你怎么不喂它，看它都恹巴成什么样了，你到底有没有把它放心上啊？”
    叽里呱啦一通话，沈聿盯了鸾鸟片刻，手指戳下它柔软的翅膀，“忘了，一直没喂。”
    “鸾鸟。”沈清珣伸手过去，轻碰下它的头，“古籍记载，鸾鸟喜食赤灵果，巧了，我储物袋中有很多。”
    “温兄，我们去那边喂它吧。”沈聿指了指一个隐蔽的角落。
    沈清珣已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枚赤灵果，闻言点头，“好，我们去那边。”
    被两人忽视的南宣：“。”过分，太过分了，谁家小师弟这样对待师兄的？
    那边，沈聿手执灵剑，三下两下将两枚赤灵果分成了小块，灵气充裕的赤灵果，连流出的汁液都是血红色的。
    鸾鸟从沈聿的手心跳到地上，尖长的喙尖带着一点红，灵活地叼起一块果肉，光秃秃的小脑袋仰起，将果肉吞咽下去。
    两人就这样蹲在它身旁，静静地看着它将两枚赤灵果吃完。
    “羽毛灰不溜秋的，好丑。”沈聿说。
    “刚出生的鸾鸟就是这样，等它再长大点，就会生出鲜艳的羽毛，会很漂亮的。”沈清珣看向沈聿。
    沈聿觉得他在哄自己，“漂亮？”
    怕他丢了这只小秃鸟吗？
    “当然，相传鸾鸟长大后，会生出五彩长羽，恍若换上霓裳羽衣，这是祥瑞之鸟，昭示着祥和安宁。”沈清珣道。
    沈聿又戳戳鸾鸟的头，“那你说，御灵宗到处的找的，是不是它？”
    沈清珣沉思片刻，“不是。”
    “嗯？”
    “你与它有缘，它便是你的了。”
    就算是，护不住自己的宝物，也无需在护。藏在面具下的神情愈发柔和，沈清珣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与温热的，贴在一起了。
    鸾鸟歪着脑袋，贴上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发出几声细细的叫声，很是亲昵。
    “仙门大比中，有不少高手，也有不少人会使阴招，你要小心些。”沈清珣道。
    “我有灵剑，境界稳固，必夺第一。”沈聿脸上露出张扬的笑。
    沈清珣也跟着笑起来，心情轻松不少，“我信你。”
    第34章 我在欺谁罔谁？（12）
    天阙宗, 青衍峰。
    正所谓敌人相见，分外眼红，沈聿倒是没什么感觉, 正从飞船上下来, 瞥到一群白衣修士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为首的那人, 里三层外三层套着薄如蝉翼的白纱，有些刻意的飘逸出尘，正是芜衍尊者如今的大弟子冷玉。
    冷玉手执长剑, 手臂自然地垂在身侧，抬眸时略带轻视, “你竟进了太一宗。“
    沈聿掀了掀眼皮，没理他。
    “原本，你只需向师尊服软道歉，我自会为你求情, 让你成青衍峰记名弟子继续修行，若得机缘, 或可重入内门。”冷玉的神情满是倨傲。
    沈聿难以理解一些人的脑回路，【他是不是想让我说谢谢？】
    【是的呢, 亲～】888从系统空间出来, 坐到了沈聿的肩上, 隔着老远挥拳头，【亲, 这边建议您直接打他一顿哦。】
    沈聿接纳了这个建议。
    正要出手，一把斧头从天而降, 斧面在半空中划出凛凛冷光，而后，朝着冷玉劈了下去。力道、角度都控制得很好, 一分不差，砍断了冷玉的半截袖子。
    三师兄上前几大步，将柔弱的师兄师弟们护在了身后，“我，师弟。”
    南宣在后面蹦起来，“就是就是，谁稀罕你们天阙宗的破记名弟子，沈聿，我们小师弟，可是神霄长老的亲传弟子！”
    “天阙宗青衍峰？”大师兄讥笑，摸着怀里的灵草，“弃弟子于不顾，如此无情无义之地，我家小师弟自然不会来。”
    沿路树梢静了下来，抽芽的枝条凝固在半空中，有不少宗门的弟子停下看热闹，两厢对比，将天阙宗那帮人衬成了奸险的鼠辈。
    看着冷玉的脸色乍青乍紫，沈清珣将偷偷到他身旁的灵剑推了回去，“将人拦在此地，这便是天阙宗的待客之道吗？”
    几声激起万层浪，冷玉似羞恼，冷眼相对，“你们要这样想，我百口莫辩。”
    僵持间，有个蒙着面纱的女弟子跑来。
    “大师兄，师尊在寻你。”
    像是给了冷玉一个台阶下，他的脸色缓和不少，不想转身之际，纠缠不清的声音又追了上来。
    “随意辱骂，好生傲慢。”沈清珣的声音沉下去，若早知号称“第一仙门”的天阙宗是这么个地方，他说什么也不会让沈聿来此地拜师。
    南宣亦是附和，“谁让你走了，和我们小师弟道歉。”
    三师兄提起斧头往前，“道歉。”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辱骂，胡说八道！”冷玉身后有弟子气愤大喊。
    本就是个废物，他们大师兄好心，想留他在天阙宗，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敢教唆旁人对付他们。
    如此忘恩负义之徒，太一宗真是眼瞎了。
    大师兄轻抚着灵草，显得从容不迫，“此事我会禀明师尊，不道歉的话，太一宗往后，会断了给天阙宗的灵丹。”
    周围一阵倒吸口气的声音。
    这事可闹大了。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丹修啊。
    稳固根基、增进修为、安神安魂…哪个不需要灵丹，天阙宗虽说有些丹修，但和太一宗可不能比。
    胡思乱想时，雄浑有力的声音穿插了进来，“傲天少爷！”
    众人纷纷转身，这又是谁来了？
    “是谁欺负傲天少爷！”五大三粗的修士跑到沈聿跟前，身后还带着一堆人，“家主有令，敢欺傲天少爷者，打！”
    沈聿…
    沈聿盯着沈清珣的后脑勺。
    非得玩这么尬吗？
    小树想把自己埋进土里。
    【桀桀桀，没错，就该这样，气死他们！】888给他们加油打气。
    沈家修士一到，冷玉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一个太一宗已是棘手，偏偏又来了个沈家，此事不能善了了。
    这种时候，冷玉倒是清醒过来了，他死死抓着佩剑，出口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是我失言，莫要放心上。”
    说罢，冷玉维持不住淡漠的神情，满目屈辱，抬脚便要走。
    “让你走了吗？”
    散漫的声音带着点冷意，冷玉猛地抬头看去，那人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前。阳光下，树荫底，点点光斑微微晃着，与他的身影重叠在一块，一时有些眩目。
    沈聿低着头，左手抬起剑，并起的两根手指轻轻擦过剑身，细密的花纹迅速被一片火光覆盖，聚在剑尖，成了跳动的火花。
    “我不接受虚情假意的道歉。”
    冷玉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挥剑去挡，但沈聿身形极快，如同掠过一道残影，带着灵火的烧灼感，震开了他手中的剑。
    “咔！”
    挂着蓝穗子的佩剑断成两半，砸在地上，也砸了他脆弱可笑的自尊，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张扬的剑气掀起了漫天飞沙走石，沈聿立于巨石之上，稀疏的云雾拂过他飘起的衣袂，他挽了个剑花，将灵剑收回了剑鞘。
    “仙门大比见，手下败将。”
    ……
    仙门大比三场设的擂台皆在青衍峰上，自下往上，炼气、筑基、金丹三场擂台，看热闹的修士可顺着山道走，像是在吃流水席，不过走动的是修士，不动的是擂台。
    沈聿将调息好的三师兄叫到一旁，“这个仙门大比，能一连试两场吗？”
    “可以。”三师兄抬手，拍了拍沈聿的肩，“没人，危险，你，心意，很好。”
    沈聿懂了，可以是可以，但没人会这么做，在大比上突破境界很危险，他有这份挣灵石的心意很好。
    “懂了。”沈聿说。
    三师兄深深看了他一眼，小师弟志向远大，想夺他的金丹场第一。
    时间紧迫，师兄弟几人分了两道，沈聿在半山腰找了凉快的地，掀开衣袍，靠树边坐着，目光投向了擂台。
    这样的比试在于守擂台，想要夺魁只能一直在台上打车轮战，最后站在上面的就是第一。除去第一，再来两轮，分第二第三，其余名次按击败人数算。
    一连十天，全在打打杀杀，听着就很痛苦。沈聿接过沈清珣递来的水壶，“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
    沈聿瞥到还有个一模一样的擂台，脑袋挨过去问道：“那是什么？”
    “上主擂台为争前三，上小擂台为夺分争名次。”沈清珣解释道。

 第41章

    “是这样啊。”
    “你可以先上小擂台比试几场，探探对手的实力。”沈清珣建议。
    主擂台是主动上去比试，但小擂台是分的对手，一场一场着来。
    “那要怎么样才能快点拿到第一？”沈聿问。
    “以两个时辰为限，若无人敢上擂台，你便是第一。”沈清珣笑道。
    沈聿打算速战速决。
    “等等，你若决定好，一定要小心些，一旦被打下主擂台，便不能再上去了。”沈清珣提醒道。
    沈聿回头，朝他笑了笑，“好。”
    不久前沈聿断了冷玉佩剑的事早已传开，如今见到他走来，众人纷纷将路让开，暗想，此子果然受天道庇佑，屡逢机缘，已重回修仙之途。
    此刻在擂台上的是天剑宗弟子，待沈聿跃上擂台，两人一同收剑，拱手作揖。免不了来回推脱一番，而后三招，胜败已定。
    沈聿胜。
    台下，混在人群中的沈清珣仰起头。他已收剑立在擂台中央，挺拔的身姿落下淡淡的影子，徐徐清风吹动他束起的长发，忽而转身，扬起的眉眼带着点少年气，比起升起的晨曦还要耀眼几分。
    从结金丹，到灵根尽毁，再到如今，不过两三年光景，沈清珣觉得他有些变了，在他身上寻不到过去半点影子。
    就像是注入了灵魂般，变得生动起来。
    沈清珣不受控制般抬高胳膊，不稳重地、很幼稚地来回挥动起来。
    直至轻晃的衣袖被染上层金光，第一场比试已过去大半天，对于不断冲上擂台的修士，沈聿依旧游刃有余地对付着。
    晚霞的金丝包裹住了台上的身影，南宣和大师兄来时，正见到沈聿将一个丹修逼下台去，挥剑时毫不犹豫。
    呼，丹修，好残忍。
    南宣想到了被逼下擂台的自己，伸手抱住了自己，“温束兄，沈聿这是打败几个人了？”
    “嗯？”沈清珣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不多，百余人，你们怎么就下来了？”
    百余人…不多？
    还他们怎么就下来了？
    温束兄说话怎么和沈聿一样气人。
    一旁的大师兄叹了声气，“本来想多打几场的，但是我的银针不见了。”
    沈清珣不解，“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刚刚有个会用火的修士，把大师兄的银针全给化了，一根都找不着了。”南宣解释。
    “可有赔偿？”沈清珣问。
    大师兄点点头，“说是说了，可惜现在找不着她人了。”
    说罢，大师兄又是叹了声气。
    “那你们…”
    大概是猜到沈清珣会问什么，二人一齐叹气，异口同声道：“五百开外了。”
    “诶，温束兄，你怎么不去试试？”南宣问道。
    “我境界不稳，下次吧。”
    南宣点头：“确实，还是再好好养养。”
    擂台上，沈聿挥出剑气，将天阙宗弟子扫下擂台后，一时无人敢上去。他们三个不再交谈，就这样专心等着，两个时辰过，沈聿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怡然走下擂台。
    “太一宗沈聿，筑基场魁首。”
    一声敲定，周围人有片刻的失神，随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
    沈聿从擂台走下后，径直朝着沈清珣走去，在他身前站正，目光灼灼。
    “很厉害。”沈清珣说道，见他盯着自己，更为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超级厉害。”
    沈聿笑意晏晏，尾音跟着翘起来，“嗯。”
    “第一啊，大师兄，第一有多少灵石？”南宣迫不及待地问道。
    太一宗可从来没有出过第一，没什么经验，等大师兄吐出一个数，南宣瞪大眼，“哇”了好大一声。
    “哎呀，太厉害了小师弟。”南宣使劲拍着沈聿的肩，“总算能扬眉吐气了，让他们知道，我们太一宗也是能人辈出。”
    “走走走，我们去喝酒庆祝。”南宣扯着沈聿的袖子。
    “不了。”沈聿拒绝。
    南宣：“？”
    “找个地，我要结金丹。”
    南宣：“？”有病否？
    沈聿拍拍灵剑，“实在对不住三师兄了。”
    第35章 我在欺谁罔谁？（13）
    修士至金丹修为, 可通感天地，天眼通，神足通, 便知天道玄妙, 有人终其一生无法结金丹, 待寿命至，魂归大地。
    888当时说得也没错，沈聿确实是个bug。他盘腿坐于密林间, 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如古井无波, 但四周凝聚起的灵气疯狂卷入他体内，追着要将这些喂进去。
    而此时骤然刮起狂风，盘踞在身边，风声如吼, 似猛兽张开血盆大口，亮出爪牙, 要将一切撕裂般。沈聿身处其中，却未受到半点恐吓。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 888再往风暴里头看时, 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棵树。
    光溜溜的秃树上冒出不少绿芽, 树干上包裹的树皮变得鲜亮，成了棵小嫩树。888飘到树底, 伸出软趴趴的触手，踹了过去。
    【#%*@#*…呸！】
    隔上几十丈, 风依旧肆虐，沈清珣扶着树干，飞来的灵剑到了他身后, 剑尖扎进土里，剑柄抵住了他的后腰。
    “啊，多谢。”沈清珣见到灵剑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沈聿还好吗？”
    动静这般大，怕是会引来多重雷劫。
    平常修士结金丹不过三四重，他当日强入金丹，逆天而行，因而引来了六重，但有化神修士护法，又有法器抵挡，并不算难熬。
    但…
    沈清珣的目光在此刻变得异常平静，他将腰间的储物袋翻出来，挑挑拣拣，掷出去了几片网状的法器。
    他身后的南宣只看见几道金光闪过，一眨眼，就什么也没了。南宣失魂落魄地看向大师兄，“这合理吗？”
    现在是灵器烂大街的日子吗？
    大师兄没理会他，盯着沉下来的天色，声音凝重，“九重雷劫。”
    “什么九重？”南宣大骇，一时不察松了手，跟只扑棱蛾子被风吹了出去。
    大师兄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衣角，将人用力扯了回来，“别乱动，得马上将此事告知师尊和掌门师伯。”
    “可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啊。”
    “只有留着口气，师尊就能把他救回来。”大师兄揪住他二人的后领，跟拎猫似的，以极快的身形，带着他们退出了密林。
    “轰！”
    天空骤然变色，金色惊雷流窜在乌云间，转而撕裂开道口子，如天河倾泻，瞬间将偌大的密林吞没，砸开层层烟浪。
    南宣怔怔，“小师弟被雷轰了。”
    沈清珣久久凝视着冲天而上的浓雾，汗水打湿的脸一瞬失了血色，他撑着灵剑，深邃的眼睛依旧如一潭深泉，但盯久了，里头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小师弟平日和他关系最好了。
    南宣暗想。他丹田带伤，在小师弟身边，大多时候是一阵风能吹走的柔弱模样，但眼下，他一反常态的镇定，意外的□□起来。
    显得有点…凶。
    “我已用玉符给师尊传话，师尊让我们守在此地，莫要让人打搅。”大师兄走来道。
    南宣看着一茬又一茬往下劈的天雷，“师尊真是想多了，谁敢进去啊。”
    “不用太过担心。”沈清珣扯着衣角，深吸了口气，“掷出的灵器可帮沈聿挡三层天雷，剩下的…我们应该相信他。”
    南宣：“。”可素，现在看上去最担心的是你诶。
    三人诡异地沉默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立在原地的双腿已有些发麻，沈清珣俯下身按了按，脚腕忽然缠上来什么东西，轻轻挠了挠，有些痒。
    眸光有短暂的停滞，沈清珣蹲下去，伸出了自己的指尖，试探般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
    指尖粗细的须根很快缠了上去，一圈又一圈，盘住了自己喜欢的味道。
    须根是浅浅的绿色，晶莹饱满能透光，好似一块美玉，贴在指尖冰冰凉凉。沈清珣又碰碰它，原本浮躁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你…”沈清珣被须根牵着，往前踉跄了几步，只得撑着地坐了下去，“别闹了。”
    须根晃晃尖尖头，钻进了沈清珣的袖子中，惹得他轻/吟一声，难免有些羞意，嗓音软下来，“沈聿，别闹了。”
    听到这个名字。
    “沈聿”动得更欢了。
    “没事就好。”沈清珣由他盘在自己的胳膊上，传闻修士到了一定的境界，能将自己的意识存放在其他东西身上。
    沈清珣先前从未碰过这样的事，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那里有他熟悉的影子。
    天雷渐渐停歇了。残存的雷光由聚起的云雾遮掩，最后连声音也小下去了，困兽发出最后几声呜咽，不甘地退出了天幕。
    倏尔弥漫开一股奇香，凝固的灵乳漂浮在了半空中，闻到气味的须根拉着沈清珣起身，不断地伸长，将灵乳全拢在一起，一股脑地塞给了他。

 第42章

    “雷劫过后，会有灵雨甘霖，此乃天地馈赠，若处其中，也许会生出感悟。”沈清珣说道，他转身时，南宣和大师兄靠着树边已入定。
    须根不满地拉了拉他的手。
    “怎么了？”沈清珣回头。
    须根拉着沈清珣往树边走。
    沈清珣哭笑不得，顺着他的意，盘腿坐到了地上，“你也想让我和他们一样，那我试试，你不要跑走，外面很危险。”
    须根点点尖尖头。
    沈清珣说这些话，只是哄他的，他平日修炼极难入定，单单闭眼，没什么用。但很奇怪，在他闭眼时，有温热的气息流入他的四肢百骸，轻轻柔柔地包裹住了他。
    让他暂时忘了这些年的挣扎，回到了那片桃林，以赤子之心修炼的时候。很久以前，有很多人说过，他悟性极高，可补天生不足。
    可他，好像忘了。
    可他，好像又想起来了。
    ……
    【沈聿？】
    【沈某人？】
    【某沈小树？】
    888麻木地喊着。
    又来了又来了，历史重演是不是，这家伙一变成树，连人话也听不懂了。
    【你好吵啊。】是懒洋洋的声音。
    处于密林中心的小树动动新生的枝叶，将天上掉落的灵乳一口吞掉，然后凭空消失了。
    888扭过身体，看着回到系统空间的树，竟有种要感动落泪的冲动。
    【我刚刚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圈。】
    四下宁静，沈聿落到地上，转了转自己的胳膊肘，【这个天雷还挺好吃的，有没有什么道具，能再叫它出来？】
    888：【。】尽逮着一只薅是吧。
    888：【什么味的？】
    【烧烤味的。】沈聿认真回答。
    888：o_o
    【刚刚我突破金丹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世界恶意的气味。】沈聿到。
    【它竟然就在这附近。】
    【是，它一直盯着我们，而且并没有对我动手。】沈聿自言自语，【是为什么呢？】
    888重复着，【是为什么呢？】
    沈聿拍拍额头，【算了，不管了。】
    还是去仙门大比挣灵石比较重要。
    密林外，神霄和太一宗宗主已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在那给入定的几人护法，时不时伸长脖子，往林子里头张望一眼。
    “没动静了，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太一宗宗主开口道。
    神霄摸着胡子，抬头时正和沈聿的目光对上，笑眯眯地说：“不用，人没事，且境界稳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沈聿在他们身前站正，拱手行礼，“见过师尊，见过掌门师伯。”
    “没事就好。”太一宗宗主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来，“在此地突破境界，太莽撞了。”
    不是他们太一宗的地盘，万一有个什么人暗算，身旁又没什么人守着，别说成功突破境界，也许小命都会不保。
    “不敢了。”沈聿道。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落到南宣和大师兄身上，匆匆移开，停在了沈清珣身上。
    他的须根还留在那里。
    经此次雷劫，沈聿的力量有所恢复，可以随时随地地召出自己的本体。须根埋得浅，又生得分散，可离开本体，承着他的意志，独自活动。
    这个世界的沈清珣有些脆皮，沈聿打算把须根留在他身上。
    “劳烦师尊和掌门师伯照看着他们，我去金丹场擂台一趟。”沈聿道。
    神霄眼皮一跳，难以置信，“你这刚扛过雷劫，还要再去打打杀杀不成？”
    “只打，不杀。”仙门大比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神霄：“你和你三师兄学的？”
    宗主大笑了起来，“行了神霄，孩子想去就让他去，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
    沈聿应了声，御剑离开此地。
    自仙雾间往下看去，金丹场的擂台好大一片，其右侧高台添了好几把椅子，有白发仙长坐于其中，那个长着双上斜眼的，便是天阙宗芜衍尊者。
    擂台上，三师兄和天阙宗弟子已缠斗了数百招，还是未分出胜负。
    【嘶，宿主，你三师兄打得好凶啊。】888感叹。
    那把斧头每次砸到地上，都是一个大坑，抡起来攻过去的时候，还带着木屑，偏偏这般，何某人连口气也没喘。
    【宿主，感觉你打不过呢。】
    沈聿落到地上收剑，【打不过也没关系，第二也行。】
    888：改口改得真快。
    擂台上，三师兄定神，几招内将对手逼了下去，擂台外，芜衍尊者脸色难看得厉害。
    “谁，敢战？”三师兄收起斧头，目光扫过擂台，流露些许疑惑，小师弟还没来吗？
    雷劫不是停了…被雷轰伤了？
    “太一宗沈聿。”
    一声拉回三师兄的思绪，他看着沈聿，“太一宗，何道成。”
    沈聿脸上挂着笑，两人执礼，他道：“还望三师兄不吝赐教。”
    “来。”
    第36章 我在欺谁罔谁？（14）
    若说炼气场和筑基场是“小学鸡打架”, 金丹场已称得上是真正的比试了。
    两人单单面对面站在那，便有磅礴灵力相撞。黑夜与白日交接，三师兄右手握住斧柄, 斧刃上结起一片冰晶, 在晨曦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挥出斧头, 面前结出了层冰障，刹那间，整座擂台都被冰层覆盖。
    沈聿闪到一旁, 剑身跳动着的火焰映红了他俊逸的面容，待他找到个空隙, 挥剑，卷起的赤焰如同活物，升至半空中，恍若神龙。
    神龙朝下时, 又化为了灼热的火浪，猛地撞向那层冰障, 砸开的冰刺朝着四周击去。
    冰刺极为锋利，在半空中几乎瞧不见, 唯有靠近些, 折射出的冷光在眼前放大, 方能察觉到。
    “大师兄！”一声惊喊。
    冷玉被冰刺划破了脸颊，他抬袖, 狼狈地往一边侧过头，眼里升起不知多少情绪, 揉碎了又融在一起，叫人心惊。
    “冷玉，过来。”上首的芜衍尊者开口。
    他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 声色俱厉，那双上挑的眼睛愈发狭长，死死盯着擂台上的两道身影，喉咙里溢出声古怪的笑。
    冷玉忐忑不安地走到他跟前，“师尊。”
    “乖孩子，走过来些。”
    芜衍在笑，可冷玉身子在抖，跪到了他脚边，膝盖砸地，发出好大一声，“师尊恕罪，徒儿知错了。”
    “这又是做什么？”芜衍俯下身来，抓住了冷玉的胳膊，“你有没做错什么，为师有什么好怪你的，起来，别让人看了笑话。”
    是了，笑话。
    芜衍尊者的大徒弟，连金丹场前十都排不进。天阙宗上上下下都知道，芜衍尊者最好面子了。
    冷玉不敢碰疼到发麻的胳膊，只低着头站在他身侧，目光呆滞，重复着一句，“师尊恕罪，徒儿不敢了。”
    “去，将那块赤焰石取来。”
    “师尊？”在芜衍身后，冷玉阴沉着脸，伤口流出的血糊了满脸，又染红了衣襟，他抬手抹了把，朝后退了出去，“是。”
    “不过是一些误会，解释清楚，也就没事了。”芜衍品了口灵茶，眯起了眼。
    这厮，真是机缘不浅。
    周围修士没太注意这边的动静。擂台上一声巨响，冰障破开，散成了漫天飞雪，流窜的火焰消散在其中，胜负已分。
    “太一宗何道成，金丹场魁首。”
    ……
    “来来来，三师弟喝茶，小师弟吃肉。”
    “刚刚冷玉灰溜溜地送来块石头，给沈聿赔罪，师尊说是块好东西，呐，给你们看。”
    【宿主，是你的机缘欸，赤焰石，原来是被冷玉捡到的，这个可以融入灵剑中，不要白不要，宿主快收起来。】888扭扭扭。
    沈聿接过赤焰石，又看了眼南宣。
    一回飞船上，南宣就殷勤地忙前忙后，一会儿递来灵茶，一会儿端来新烤的肉干。
    “你，做什么？”三师兄迷惑地看着他。
    “他想让我们分点灵石给他。”沈聿一眼看破了南宣的心思，毫不犹豫地揭穿，“铁定是炼丹炉坏了，想新买一个。”
    三师兄看向南宣，“不，你，刚买。”
    南宣仰头“嗷”了声，“可是坏了呀，那个炼器师肯定是坑我的，收了我那么多灵石，结果没用多久就坏了。”
    三师兄犹豫了半天，分了一半灵石给他。
    “还是三师弟最好了。”南宣怕他反悔，将灵石全塞进自己的储物袋，“还有大师兄，他的银针被融了。”
    三师兄再犹豫，慢吞吞地给出另一半灵石，“省点，没了。”
    刚挣的，全没了。
    南宣“嘿嘿”笑着，“三师弟，以后你就是我最疼爱的师弟了，你放心，我和大师兄肯定不会乱花的。”
    沈聿：“。”
    刚刚走来的大师兄：“。”有什么事，突然就提到他了，他好无辜。

 第43章

    沈聿转过身，“大师兄的银针被融了？”
    待沈聿夺了第二回飞船上，南宣和大师兄已出定，修为涨了一大截，不过沈清珣还未醒，神霄将他带回了飞船上。
    大师兄去看了眼他的灵草，方慢悠悠地走过来，“是被融了，不过她已赔偿了我。”
    三师兄连伸直胳膊，将桌上的灵石扫回来，“不给，我留。”
    “三师弟。”南宣又“嗷”了一声。
    “千万别给他，到时候又乱花了。”沈聿说着，一连给自己倒了几杯灵茶喝。
    这人就是这样，灵石少的时候，节省得不得了，但储物袋里的灵石一旦多了，不管多少，不出三日保准花光。
    三师兄深感赞同，“嗯。”
    南宣觉得自己形象崩塌，忧伤地背过身去，嘀嘀咕咕，“我怎么会乱花灵石呢？”
    桌上盛灵茶的陶壶又空了，沈聿敲敲桌面，“我有件事要与你们说。”
    大师兄和三师兄一齐看向他，南宣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我要先回趟家，然后去绝境之地修炼。”沈聿道。
    与“父亲”不告而别，总归是不太好的。
    眼下两人都没有戳穿的意思，且沈聿确实想看看，等回到家，那人能说出什么话。
    这样想，沈聿轻笑起来。
    飞船的船舱外，沈清珣脚步一顿，藏在面具下的眼眸看了过去，长睫轻颤，他揪住了衣袖，神情转而变得茫然起来。
    好端端的，为何要回沈家？
    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没有那么好，他知道，沈聿讨厌他，哪怕他曾经解释过很多次。
    此时南宣开口，更是说出了他的心声，“你去修炼就修炼，干嘛还要专程回趟沈家，你和你爹不是关系不好？”
    沈清珣盯着沈聿的背影，有些紧张地咬住了下唇。真是够贪心的，他想。
    滋生贪念从来是件卑劣的事情，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马上断了这个身份和沈聿的关系，那些不明不白、暗潮涌动的暧昧，也要一并除干净了。
    然后，他会重新拾起长辈的身份，保持着克制的疏远，教导他，鼓励他，将沈家交到他手中，看着他站于巅峰。
    他们之间是有没有可能的…
    沈清珣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可是现在…
    现在他有些贪心，也有点不甘心。
    明明换了一个身份，他们之间相处得那么好，他不再是那个糟糕的父亲，而沈聿也会拉着他的手，含笑着看向他。
    “说什么呢，我们关系哪里不好了，不要听外面那些谣言。”
    思绪混乱不堪时，他听到了沈聿的声音。
    “可外面那些人说，沈家主狼子野心，为了独揽沈家大权，百般蹉跎你，想把你偷摸地…”南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聿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真对你不好，怎么会把库房钥匙给你，外面那群人瞎讲。”
    “那倒也不是。”沈聿开口。
    南宣：“嗯？”
    “他给我，主要因为是我。”沈聿微微抬起下巴，骄傲，开心。
    要还是沈傲天那个小傻子，整天想着下毒暗算，和人家作对，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这种重要的东西交出来。
    南宣听得迷糊，晃了下头。
    沈聿摆摆手，“算了，你们也听不懂，不与你们说了。”
    “绝境之地，我，一起。”三师兄忽然出声，拍了下自己的斧头。
    沈聿稍加思索，“可以。”
    “要不我们搬到那边住得了，那听着就是个好地方。”南宣异想天开。
    他们身后，沈清珣深吸口气，走上前，“绝境之地危险重重，凶残的妖兽遍地，甚至还有魔族人，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温兄，你醒了。”沈聿起身，扶上他的肩，将人摁在了椅子上，“我做了一个梦，这算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机缘与危险同在。”沈清珣喃喃，想到落在沈聿身上的命格，“如此，你多加小心。”
    沈聿坐到他身旁，撑着下巴，眼底带的笑细瞧有些恶劣，“温兄，我要回趟家，师兄们都去，你要与我们一起吗？”
    “我便不去了。”沈清珣还算镇定，他早有准备，语气平平，“就此告别吧，若有缘分，来日会再见。”
    可说出口后，他又存了点不该有的念头，沈聿会说什么呢？会出口挽留么…
    “好啊。”
    如此果断，轻飘飘的，没有一丁点不舍。
    沈清珣一怔，慌乱地执起桌上的杯，又想到脸上带着面具，只得僵硬地拿着，一动也不动，许久，才缓缓地放下。
    应该放下的。
    ……
    飞船停在天阙宗山脚，山风猎猎，吹动淡青色的衣袍和束腰的绸带，沈清珣望向连绵山脉，烦躁地将拂起的衣袍压平。
    放轻的脚步声在身后，沈清珣没有回头。应当是黑影来了，天材地宝送回沈家后，爷爷便让黑影跟在他身后。
    出来放纵那么久，该回去了。
    沈清珣正要开口，被身后人搂住腰，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气味静悄悄地传了过来，沈清珣低下头，瞥见了贴在他身上的手，很好看、很熟悉的一双手。
    沈清珣还没说话，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自他头顶落下，“还真走啊。”
    “沈聿。”沈清珣叫出了那个名字。
    “是我啊。”沈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本来是想给我父亲一个惊喜的，但有些人看上去好像有些难过。”
    沈聿点了下自己的下巴，“好难猜啊，那个人是谁啊？”
    沈清珣始终低着头，“没有难过。”
    沈聿没有理会他说的话，“所以我决定，不回沈家了，我把你偷走好不好？”
    “偷走？”
    “是啊，沈家家规，不可做负心之人，不可做薄情之事。”话音一转，沈聿绕到了他前面，“你是不是想让我受罚？”
    沈清珣别过头，“胡说八道…”
    哪里会真的罚他，只是吓唬吓唬罢了。
    沈聿俯下身，透着张面具，直直望进他的眼睛，“我在胡说八道吗？”
    沈清珣换个了说法，“我们是什么关系？”
    “道侣啊。”
    虽然有些人不愿意承认，但小树是棵不记仇的小树，原谅他了。
    “傻话。”
    “还没听懂啊。”
    胆小鬼，只做不说。
    善良的沈聿拉来了他的手，再一次搂住了他的腰，轻咬着他的耳尖重复，“我们是会成亲的道侣，会成亲的，会成亲的…”
    第37章 我在欺谁罔谁？（15）
    沈清珣逃了。
    小树很生气！
    ……
    漫山遍野又添春色, 已是百年过去了。绝境之地本就昏暗，乌云压过来，又沉几分, 眨眼间天雷密布, 刺来的冷光如同一道道裂缝。
    沈聿睁开眼, 对于周围突变的景象并未有多大的触动。但这雷劫来得离奇，因不久前，他金丹破裂, 刚突破元婴。
    源源不断的灵气卷来，争先恐后地窜进他体内, 以极快的速度于丹田中聚拢，然后不断地向两边撑开。
    丹田撕裂般疼痛，沈聿皱紧眉，不断将溢出的能量传到自己的本体。
    天地以他为祭, 要他破体而亡。
    霸道的灵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沈聿忽然笑了声, 起身时掷出了手中的灵剑。天雷、赤焰石和灵剑在半空中交汇，火星四溅, 成了滑落的流光。
    【宿主——】888扒拉住沈聿的衣角, 涌起的气流直直往它身上撞, 【这不太对啊，我检测到了世界恶意的气息。】
    【露出马脚了。】
    【啊啊啊——】888两只幻化出的小爪子越拉越长, 最后被沈聿握在了手心。
    修仙世界已是高等世界，其中力量强悍, 便是从本界来，也有抵抗不了的时候。888此刻更是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圆球。
    【知道它想做什么吗？】
    卷起的飓风中，沈聿的衣袍与风相撞, 拍出阵阵响声。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压下眼眸时，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像是锋利的刀刃，刮下了层薄薄的戾气。
    888叫得更惨了，【不知道哇——】
    【那就顺它的意好了。】
    看看它想用他的死，去做些什么好玩的事。
    沈聿敲了下888的脑袋，【买个道具。】
    【什么道具？】
    【能扮作我的…木偶人。】
    系统音响起，【“质感超赞木偶人”道具购买成功，扣除积分一万，已投放成功。】
    轰——
    一道树干粗壮的天雷劈下来，正中盘腿坐在地上的人，瞬息间，生机消散，人也成了黑乎乎的一堆碳，被沙石掩埋。
    修士突破境界时身死，雷劫自散。
    乌云散去，天顶依旧灰茫茫的，遍地倒着焦黑的妖兽尸体，它们的四肢散落在各处，没有血，只有失去生气的躯体。

 第44章

    有个披头散发的修士呆呆立着，不知怎的，突然大喊一声，踉跄着往前冲去。
    沾满泥泞的手深深陷入泥中，被锋利的锐石扎进肉里，渗出的鲜血汇入了一条条裂缝中，直至——
    挖出了一根断开的枯指。
    然后——
    他们就都知道了。
    沈聿死了…
    ……
    南屏城近日有喜事，说是张员外的女儿要出嫁，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茶摊酒楼处处说着此事，倒也不是这姑娘有多么的美若天仙，才引得众人看热闹。张家小女张筝，是个天赋极高的修士，不知为何，张家着急将她嫁出去。
    还是嫁给一个凡夫俗子。
    最近这些古怪的事有很多，大多绕不开一个词——天赋极高。
    天赋极高的御灵宗少主陷入昏迷。
    天赋极高的天剑宗弟子成了痴傻儿。
    天赋极高的张家姑娘要嫁人。
    天赋极高的沈聿…死了。
    天阴沉沉的，实在不是个成亲的好日子，迎亲的队伍往地上撒了不少银钱，众人纷纷去抢，挡在了酒楼门口。
    戴着帏帽的白衣修士走来，手中的灵剑轻飘飘打去一道剑气，拥挤的行人便全散开了，他独自入内，坐到偏僻的角落。
    “来一壶凉茶。”
    灵剑轻轻放桌上，淡青色的剑穗落到一旁，露出刻在剑柄上的字——
    一个端端正正的“树”字。
    “好咧仙长。”南屏城依旧有不少修士，小二对此见怪不怪，很快端来壶凉茶。
    “向你打听一件事。”白衣修士嗓音冰冷，如同含着块千年寒冰，叫人有些喘不上气，“张修士要嫁的，是哪家人？”
    “听说是个模样俊俏的书生，就在西街巷口那住着。”小二回道。
    “多谢。”修士递去块灵石，当作报酬。
    待小二走后，白衣修士才将帷帽取下，露出张苍白消瘦的脸，称不上多好看，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实在骇人。
    是沈清珣。
    离雷劫过去已有五日，沈清珣依旧不愿相信那件事。百年来，他时常到绝境之地，从何道成的口中，知道很多事。
    他修为精进，境界稳固，一如当初想的那样，仙途坦荡。
    他时常追着那些妖兽跑，又嫌它们的肉柴，入不了口。
    他偶尔会呆坐在山顶，望着灰蒙蒙的天地，不知在想什么…
    本来很快就要结束了…
    沈清珣将茶壶举起，狠狠灌入口中，凉茶溢出打湿衣衫，他全然不察。良久，他勉强动了下发僵的手指，咳了好几声。
    整整五日过去，他依旧不信沈聿会出意外。
    既然不是意外，那一定有人在作乱。
    黑漆漆的眼中裂开了道缝，仅有的光忽亮忽灭，那一刻，这成了他向生的执念。
    于是，他到了南屏城，直觉告诉他，这些古怪会串在一起，揭穿个肮脏的秘密。
    方才有些茶水溅到桌上，沈清珣拿了帕子，小心擦拭着灵剑，从那个“树”字一遍又一遍地擦过，直至指尖都磨出血来。
    细微的刺痛让他回过神，他伸手卡着嗓子，大口喘了声气，泛红的眼尾渗出了点泪花，划过煞白的脸颊。他随即缓缓起身，将灵剑佩在了腰间，又成了异常平静的模样。
    “西街巷口，俊俏书生。”
    ……
    “既是有仙缘，为何要嫁人？”
    “这，这不是看对了眼，有缘就嫁了。”
    “不是说张修士性子要强，日日苦修，怎么会看上个普通的书生？”
    “张员外年纪大了，当然希望自个儿闺女有个好归宿。”
    “可笑，嫁人就算好归宿了？”
    “你是不是来找茬的！”
    说书人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敲桌板，掀起的书卷朝前扔去，却见原本还坐他身前的修士，早已退至一丈外。
    戴着面具的修士拍拍衣袖，“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算什么事？”
    说书人瞪大眼，“仙，仙长？”
    “是。”面具修士站起身，觉得这身份还挺管用，“现在可以说说，她为何要嫁人吗？”
    “这我哪知道啊，外面传什么的都有。”说书人嘀咕着，“不过这事说来真是稀奇，修仙之人皆是斩断尘缘，割亲求道，她竟回来嫁人，真是闻所未闻。”
    面具修士沉思片刻，问道：“她要嫁的是哪家人？”
    “西街巷口，一个穷书生。”
    “知道了。”他转身离开茶摊。
    待走进小巷，他直接翻了好几面墙，不忘问888，【死了几个了？】
    888翻着小册子，【已经死了三个了。】
    死了三个修士算不得什么，但沈聿“死后”，一直追着残留的世界恶意气息，自然而然地察觉到了其中古怪。
    沈聿跃上墙头，眸光沉沉，【因果颠倒，法则扭曲。】
    这种情况恐怕很早开始了，散落各地的机缘，剧情里提早出现的人，以及一直没有出现的人。但最近愈发频繁起来。
    【法则扭曲对它有什么好处？】888跳上他的肩头，【等等，法则为什么会扭曲？】
    若说气运是能量，维持着小世界的运转，那么法则就是程序，程序乱了，小世界不会崩塌，但会变得无序紊乱。
    888回想着沈聿的话，【因果颠倒？】
    【修炼至元婴境界的修士突然归家，称尘缘未了，要嫁给一个书生，你说奇不奇怪？】
    888用力点头，【奇怪。】
    【那换个说法，不想嫁人的姑娘逃出家，自此日日苦修，成了个元婴修士，你说合不合理？】沈聿又问。
    【合理，太合理了。】
    沈聿唇角微勾，【这就是古怪之处，至于缘由，总会发现的。】
    888似懂非懂。
    【法则扭曲，让我想到两个词。】
    888问：【什么词？】
    【毁灭与…重生。】
    ……
    沈清珣推开破旧的木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荒凉景象。外头的唢呐声隐隐传来，这里头却是连块红布也没挂。
    “王公子？”沈清珣往四周扫了眼，没见到人影，一连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
    沈清珣便不再等，伸手推开了房门，在地上，见到一具干枯的尸体。他走过去探了眼，被吸尽浑身血液，是魔族。
    喜轿已经到了门外，喜娘掐着嗓子大喊：“王公子，新娘子到了。”
    里头自是无人回应。
    沈清珣跃上了屋顶，盯着底下的喜轿。
    新郎没有出声，喜娘好似也不在意，满脸堆着笑，将新娘从轿中迎下来，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
    新娘头上盖着喜布，慢慢往前晃着，看上去并未有奇怪之处。
    等等，新娘的脚没有着地。
    沈清珣眼神一变，正要拔剑下去，想看个仔细，不料被人掐住了腰。
    “看热闹就看热闹，不要到处乱跑，要是你下去捣乱了，这亲还怎么结？”语气有些冷，与说出的玩笑话截然相反。
    沈清珣目光骤冷，腰间的佩剑推出去，剑柄直接抵上了那人的胸膛，“滚开。”
    “还挺凶。”沈聿的指尖弹出一道亮光，成了无形的绳索，将他的双手连着腰腹捆在一起，“小点声，别被人发现了。”
    “你！”
    尾音消失。
    一道灵力拂过了他的唇瓣。
    沈聿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将他额前的碎发别到两边，“这样就不吵了。”
    第38章 我在欺谁罔谁？（16）
    底下喜娘架着新娘, 已经开始拜堂成亲了，顶上两人目光交汇，火花四射。
    沈聿对上沈清珣清寒的眼眸, 脑袋一歪, 右手撑住了他的额角, 姿态极为散漫，“干嘛一直看着我？”
    沈清珣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盯一个死人。他浑身动弹不得, 连声音也发不出，没过一会儿, 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这怎么能怪我呢？”沈聿看了眼底下，手指轻弹，送去了一阵风，掀开了新娘的红盖头。他定眼一瞧, 红盖头下，是张青灰色的脸, 经脉暴起，像是干枯的根系从地里撑出。
    吸干浑身修为而死, 这其中还有魔族在搅这趟浑水。
    这也正常, 魔族贪念重, 受世界恶意蛊惑，成为它的爪牙, 替它办事，就是不知它许了魔族什么好处？
    “元婴修士, 突然殒命，这么大的事，至今无人知晓。”沈聿喃喃。
    闻言, 沈清珣也看了过去。
    “这位道友，不如我们商量商量。”沈聿靠了过去，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我把这些解开，你只能听我的，怎么样？”
    沈清珣眸光微闪，头低了低。
    “看来是同意了，早这样不就好了。”沈聿弯起眼角，指尖从他的脸颊擦过。
    在解开束缚的那一刻，沈清珣抓住了他的手腕，翻过身，腿上用力，膝盖紧紧抵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摁在了屋顶上。

 第45章

    两人的衣角纠缠在一起，不过有些人的力道实在大，沈聿磕到了后脑，脖颈抬起，被迫露出流畅的下颌角。
    面具还是牢牢地粘在他脸上，沈清珣抿唇，伸手就要去抓，不想正伸过去，手指间缠绕了根红线，被轻轻往后拽。
    “说话不算数。”沈聿生气，这一次，连带着他的双腿也被捆住了。
    沈清珣沉沉地看着他，语气却不像之前那般激烈，“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心人啊。”沈聿道。
    沈清珣冷笑，别过头。能随随便便捆住一个金丹修士，此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你瞧，这其中有魔族作恶，能杀害元婴修士，这魔族的来头不容小觑，你要追查到底，定是小命不保。”
    沈聿勾来他的发丝，缠绕在指间，口吻暧昧，“你也想查清楚吧，这样，只要你哄我开心，我就带你去找。”
    “无耻之徒。”沈清珣拽紧拳头。
    何时出了个修为这般高深的修士，看他穿着举止，竟探不出他的来历。
    冷静，要冷静，等黑影寻着他留的痕迹过来，再对付这个不知哪跑来的麻烦。
    沈清珣咬住自己的舌尖，传至浑身的痛意勉强让他冷静下来，“你想要我怎么哄你？”
    沈聿轻轻“唉”了声，“你不想哄我的话，那就没办法了，你只能…嗯？你说什么？”
    “我说哄你。”沈清珣咬牙切齿。
    沈聿呆住了，看他的眼神极为复杂，就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其中裹挟着不解、困惑、委屈和生气，一股脑儿地全涌上来。
    “哼！”沈聿狠狠皱眉，背过身去。
    沈家家法，负心人，得挨棍子。
    沈清珣：“？”喜怒无常的疯子。
    可是…太像了。
    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背影，连他垂落的满头墨发都那么相像，只是气息变了，他身上，没有沈聿的气息。
    可世上，有那么相像的人吗？
    沈清珣觉得思绪很乱，明知是假的，却还是控制不住。眼里的冰冷尽数击碎，沾染了水雾的眼睛跟生了根一样，久久地凝视着，隔着些距离，描摹着他的背影。
    只有一瞬，只有那么一瞬，沈清珣的神情又变得平静，像是用了把钝刀，将那些情绪全部剥离出来，成了具死气沉沉的空壳。
    “既然你诚心实意地要哄我…”沈聿在这时开口了，语气比方才又冷了许多，“那也不是不行，我们换个地方。”
    之后再算账。
    等这些烦心事都解决了，他就把人绑到那沈家，当着所有人的面，传家法。
    “是不是应该先干正事。”沈清珣道。
    两人的声音皆是一般冷，但细听，却有些相似，皆是化不去的雪山，未有消融的痕迹。
    “怎么就不是正事了？”沈聿又转回来，“一起做，不行？”
    破旧小屋里的喜事还在继续，拜完天地，喜娘要架着新娘回喜房。眼下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到了夜里，一定会有人来。
    沈聿借着院中枝叶遮挡，将动不了的沈清珣打横抱进怀里，说出口的话不饶人，“去找个好地方，哄我。”
    哄他…
    被抱住的沈清珣有些恍惚，他从很早就知道了，沈聿的怀抱柔软温暖，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只会让人安心。
    沈聿抱他时，习惯将手完完全全地贴在他身上，或是腰腹，或是后颈，一向是些旁人不得触碰的地方。
    眼下，眼下这人抱着他，自然地将手贴在他的侧腰，轻柔地摩挲着，实在磨人。
    沈清珣觉得自己也有些疯了。
    ……
    沈聿挑的好地方，是离这不远的客栈。
    一家叫做福来的客栈，里头住着不少修士，沈聿递去几块灵石，要了间上厢房。
    走上木梯时，沈聿还和客栈小二吩咐了声，“不要让人来打搅。”
    “你干什么？”沈清珣抓着他的衣襟，将脸埋过去，低低地问了句。
    沈聿没吭声，抱着他上了三楼，找到最里间的上厢房，脚尖往前，轻轻推开门，随即径直走向了床。
    “哄我吧。”沈聿解开他身上的束缚，踢开鞋，胳膊抬高，后脑枕上去，往床榻上一躺，“哄我开心了，我就…”
    沈聿的声音突然停了。
    脸上一凉，面具不见了。
    呵，面具不见了又怎么样？他早有准备。
    沈清珣盯着张完全陌生的脸，蹙起眉。
    “怎么，把我当成你哪个小情郎了？”沈聿阴阳怪气地问了句。
    沈清珣的眉头越蹙越紧，俯下身，手指沿着他的下颌摸过去，一点点的，很仔细。
    沈聿：“。”以为他戴了人皮面具？
    怎么可能？
    上品易容丹，谁也发现不了。
    沈清珣又往下凑了凑，鼻尖蹭过他的脸颊，“玉容花香，易容丹。”
    沈聿：“。”闻出来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是炼丹师，解不了上品易容丹。
    “你干什么？”沈聿别开他的手，“让你哄我开心，没让你动手动脚。”
    “哄你开心，不需要动手动脚吗？”沈清珣便顺着他的意直起身，嗓子微微发哑，“你的头疼不疼？”
    被雷劈坏了，失忆了？
    沈聿：“。”
    见他不说话，沈清珣叹了声气，坐到了床边，伸手按揉着他的太阳穴，“不要再乱吃丹药了，易容丹中有味灵草，会伤经脉。”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思绪牵远。
    从屋顶上的对峙，到抱着他一路，各种细节在脑海中不断涌现，他剖开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又疼又痒，强迫他冷静分辨着。
    那颗心越跳越快，有什么东西似要冲破牢笼，最后全化为了一句——沈聿还活着。
    沈聿还活着。
    沈清珣此刻并不像所看到的那样平静，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生怕打破这不太真实的一切，如同他每晚惊醒的梦境。
    “别怕，不疼了不疼了。”沈清珣喃喃自语，忽然趴到了他身上，浑身在发抖，所有情绪化为一声呜咽卡在齿间。
    沈聿胸前的衣服被打湿了，他低下头，看着埋进他胸膛的脑袋，“我不疼。”
    他想了想，问道：“我是谁？”
    嗯，没错，他失忆了。
    失忆的人是很脆弱的，所以什么装死、绑人，其实都和他没有关系。
    沈清珣抬起头，眨了下通红的眼睛，“你叫沈聿，我是你的…父…”
    “未婚夫？”沈聿打断他的话，懂了，“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有些熟悉，原来我们是未婚夫夫。”
    “我…”
    沈聿开始算账，先发制人，“那为什么你见到我，对我那么凶？”
    “我…”
    “算了。”沈聿转过身去，占了大半张床，“我不和你计较了。”
    说罢，沈聿摸来了那张面具，又戴到了脸上，唇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
    在破旧木屋见到沈清珣确实是意外，不过既然见到了，那定然是要去打个招呼的，毕竟他看上去薄薄一片，风一吹，就能将他撕破。
    “沈聿。”
    沈清珣一条腿跪在床上，软着嗓音又叫了声，“沈聿，哄哄你好不好？”
    他有些贪婪地看过沈聿的每一处，一边唾弃着自己的可耻和恶劣，一边低下身，握住了沈聿的手，按在床上，手指陷进指缝。
    嗯？
    哄他？
    沈聿扭过头，偷偷瞥了他一眼。
    沈清珣扶在他的肩上，正很认真地亲吻他的后颈，一下又一下，还伸出舌尖，生疏地舔舐着。
    沈聿：“！”舔，舔他的枝干。
    有点痒。
    沈聿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身前，凑过去，藏在面具中的眼睛闪着亮光，“不是这么哄人的。”
    “那怎么哄？”沈清珣觉得头有些晕乎，莫名升起的燥意烧遍全身，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轻喃着，“我哄骗你…”
    “你骗我？”
    沈清珣靠着他的胳膊，“嗯”了声。
    “那怎么办呢？”沈聿故作苦恼。
    “没关系，没关系的…”
    声音越来越轻，沈聿黏过去听到了句，“所有因果，都由我来担，那些不答应的，都杀了就好了。”
    第39章 我在欺谁罔谁？（17）
    “沈聿, 沈聿…”
    沈清珣撑着床起来，往他怀里靠得更紧，迷迷糊糊的, 一遍遍喊着沈聿的名字。冰雪消融, 渗入泥土中, 每一声都缱绻得带着湿意。
    微微张合的唇瓣喘着热气，流连在他的脖颈附近，“我后悔了, 沈聿，我后悔了…”
    沈清珣呢喃着, 如深潭般的眼眸萦绕着水雾，变得湿漉漉的，他像是醉了，熟悉的气味正悄无声息地缠住他, 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说不清在后悔些什么，或许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 就不该逃避，不该想着那些莫须有的因果。
    明明是喜欢的不是吗？

 第46章

    他应该待在沈聿身边的, 他接受不了再次失去沈聿的痛苦了。
    “知道你后悔了。”沈聿轻拍着他的背, 安抚着他的情绪, “我不记仇的，所以你之前做的那些事, 在我这里已经一笔勾销了。”
    这个世界的沈清珣就是个小拧巴。
    自厌自弃，不断将人推开, 小树理解，小树知道，他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棒了。
    沈聿的手指穿进他的发间, 凑过去，吻去了他眼角滑出的泪，“好了好了，觉得累的话，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沈聿…”沈清珣牵着他的衣角，又深深嗅了口熟悉的气味，方闭上眼睛，抱紧他的胳膊，窝进他怀里。
    天色暗下来，屋内唯有烛火昏黄的光，沈聿将沈清珣的胳膊小心移开，往他怀里放了个软枕，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做完这些，沈聿又掏出迷你版空气清新剂，往各个角落随意喷了点。
    现在，在某人看来，整间厢房都是小树的味道了。沈聿将瓶子塞回袖中，翘起嘴角。
    888：变态。
    【走，小傻八，我们去会会装神弄鬼的家伙。】沈聿扶在窗沿，于厢房中随手捏了道屏障，随后从窗户那一跃而下。
    掠过的风声飘远，晃动的花窗停歇下来，稀疏的月光投进，洒落在桌案的灵剑上。一声敲门声在寂静中响起，床榻上的人翻过身，声音冷淡，“进来。”
    携一身冷气的黑影推门入内，跪在床前，“家主，属下顺着线索去查，那几人都曾进过太虚秘境。”
    太虚秘境，几千年未必能开一次，其中天材地宝无数，乃是天道所化，无论何等境界都可入，压制于金丹境界，抢夺掠取者数不胜数，死伤无数，因而称为阴煞之地。
    “你是说，秘境有异。”沈清珣道。
    黑影点头，“如今秘境还未关，属下愿前去查探一番。”
    “单说那御灵宗少主，身旁不知有多少人护着，从秘境出来后，至今昏迷不醒，你独自前去，无疑是送死。”
    沈清珣思索片刻，“太虚秘境还有半月才关，此事容我再想想，你不要轻举妄动。”
    黑影起身拱手，“是。”
    “沈聿的消息先不要透露出去，趁着这个机会，将长老堂那些有异心的先揪出来。”
    沈清珣走至窗边，目光投远。沈聿方才便是从这里离开，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飘远，他睁开眼，只捕捉到一抹残影。
    身形矫健如游龙，跃上屋顶时只余风声。其实和百年前相比还是有些变化的，他的身量又高了些，褪去少年气，添了些沉稳。
    环住他的肩时…肩也稍稍宽了些，不过他服下了易容丹，暂且还看不出五官上更细致的变化，也许是眼睛更亮了，鼻梁更挺…
    沈聿还在生气，要多哄哄他，让他把脸露出来。想看他现在的样子。
    “家主，家主？”
    沈清珣回神，“什么事？”
    “提到异心，最近三长老频繁出岛。”
    “频繁出岛。”沈清珣敲了下桌。
    “是，三长老十分警惕，属下只敢远远跟着，有一次，属下看到他去了…”黑影抬头，觑了眼沈清珣的脸色，“云隐仙谷。”
    “咔！”
    沈清珣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眼里愠色渐深，“他去那里见什么人了。”
    “观衣饰，应当是天阙宗的弟子。”
    “天阙宗。”沈清珣紧紧握着块碎片，鲜血填满指缝，又顺着骨节往下滴落。
    滴答…
    ……
    “滴答…”
    沈聿走进阴森森的婚房，悬在平梁的深褐色血液往下坠，带着股腥臭味，他闪到一旁，一道掌风劈了出去。
    “唔。”来人蜷缩着倒在地上，捂着发疼的胸口，还有闲情雅致朝沈聿抛媚眼，“傲天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沈聿直接封住了他的嘴，径直往里走，喜床上铺着桂圆花生，看着很喜庆，而新郎新娘并排躺着，神态很是安详。
    “都死了。”沈聿探了两人的经脉，“以邪术吸干修为，是魔族所为。”
    说罢，沈聿走向乌牧，面无表情，一脚踩在了他的腕骨上。
    无法开口，连疼痛的闷哼也发不出，乌牧脸色惨白，几息间已布满细汗，他另一只手伸过去，抓住了沈聿的衣角。
    “人是你杀的？”沈聿冷声问。
    乌牧连摇头，小脸挂泪，就这样仰视着沈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是魔族杀的吗？”沈聿又问。
    乌牧略有迟疑，摇了摇头。
    “那就是天阙宗宗主王衡杀的。”
    乌牧霎时瞪大了眼。
    沈聿移开脚，拉来条椅子坐着，“天阙宗有问题，我很早就知道了，如今元婴修士无故身亡，无人知晓，那定是有人刻意压制消息，能做到这一点的，不难猜。”
    他低下身，目光摄人，“如此大费周章，无端杀害身负气运之人，会沾染因果吧。”
    “修仙之人最忌讳沾染因果，有人许诺你们，替你们解决这件事，所以弄出来这么个阴招。”
    就像在所有故事里，一个堕落的主角，一个失去光环的主角，将不再是主角。
    【净化组前前前辈就说过，小世界需要以气运作为支撑，如果气运消散了，小世界就会崩塌。】888适时出声。
    【可这个世界的气运没有消散，这些气运被转移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易。】沈聿道。
    【转移？】888歪头。
    【若我猜得没错，这些气运被转移到了王衡身上。】沈聿点着桌面，【还记得原剧情里，主角攻飞升往世外之境吗？】
    888连点头，【记得记得。】
    【这个世界有一层屏障，阻碍化神大能飞升，唯有气运之子，才能打开那扇门。】
    【所以？】
    【世外之境…没什么人踏足的地方，天道法则尚且薄弱，多么有吸引力，完全可以将那方天地占为己有，创造自己的法则。】
    888：o_o
    【所以我得死，因为我不好掌控，而世界恶意这个所谓的“主宰者”，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这个傀儡识时务，也足够的贪心。】
    可他现在没死，气运到不了他们身上，只能急不可耐地掠夺，下一个目标又是谁呢？
    沈聿的目光重新投向乌牧，对他不停搔首弄姿也无动于衷，“王衡现在在什么地方？”
    乌牧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别耍花招。”沈聿挥手，解开他的束缚。
    乌牧又卖弄起了自己，脚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傲天少爷，仙人许了魔族很多好处，你想要消息，拿什么来换呢？”
    “你能做主。”
    “我当然能做主了，傲天少爷。”乌牧趴到了桌上，手臂伸过去，正是柔若无骨的模样，“魔族五域，现在都听我的。”
    沈聿敏锐地抓住一个词，“现在？”
    乌牧笑着，眼尾带着钩子，“是啊，这就是仙人许我的第一个好处。”
    “第二个呢？”
    乌牧撑起下巴，佯装思索，“魔族素来是被人喊打喊杀的，仙人应允，魔族为正。”
    沈聿轻嗤，“是正是邪，你们心里清楚，单凭变个名字就能变，可笑也无知。”
    “傲天少爷这话说得不错，可世人误解颇深，如今有个好法子，我没道理不答应。”乌牧道。
    沈聿站起身，“那就没什么好谈的。”
    先把人抓了再说。
    “云隐仙谷，太虚秘境。”
    乌牧忽然笑了声，坐正时正经不少，“我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看不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善之辈。”
    “过去种种烟消云散，你应该庆幸你不是，不然，我会拉着你一起死。”
    ……
    院中月色朦胧，轻柔的风牵着衣角，并不扰人。沈聿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脚步一停。
    “谈好了吗？”沈清珣转过身，眉眼跟着软下来，“虽已辟谷，但我想，这个你应该爱吃。”
    说着，沈清珣打开了包裹的油纸，“妖兽的肉干硬，难以入口，我便让人抓了两只灵禽来，烤出的肉质鲜嫩，应当好吃。”
    沈聿眨了下眼，顺着自己的心意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我要去一个地方，有点远。”沈清珣垂在桌上的手虚虚握着，“我不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当然要啊。”沈聿坐到他身旁，接过他递来的、用油纸包好的鸡腿，凑上去咬了口，“你要去什么地方？”
    “云隐仙谷。”沈清珣低声道。
    云隐仙谷，曾经的云隐宗。
    沈聿听出来了，他在难过。
    “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沈清珣踌躇着，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带你回去看看。”
    第40章 我在欺谁罔谁？（18）
    百年已逝, 不复当初。偌大的仙谷被遗弃在了这，杂草丛生，掩盖了石阶和小径, 再找不出半点熟悉的影子。

 第47章

    “以前这里是片桃花林, 我常会来此地练剑, 偶尔师兄弟也来，娘亲也来，她就看着我们比试…”沈清珣的声音轻下来, 他蹲下，将块石板的落叶拂去。
    “哦, 对了。”沈清珣转过身，“你兄长曾经在云隐宗修行，不过…”
    他抿唇，有些说不下去了, 心里懊悔，好端端的, 又提起那些事做什么。
    沈聿从一堆杂草枯叶穿过来，闻言抬起头, “我兄长长什么样？”
    总不能像幻境中的, 和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吧。
    “你兄长他长得…”沈清珣有些记不太清, 此刻回想，看到故景生出的涩意散去不少, “和你不太一样。”
    沈聿追问，“哪里不一样？”
    “你兄长他小时候, 有点…胖胖的？”沈清珣接着往前走，“不过个子很高，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弟子, 他是最高的。”
    沈聿懂了，小胖墩。
    “沈聿，你小时候的样子，我记在留影石里，如果你想看，等回去了，我给你找出来。”沈清珣道。
    沈聿：“。”
    沈聿其实也没有那么想看，他跟在后头，目光随意地朝两边瞥着，忽而看到杂草中一抹亮光，他俯下身，伸手探过去。
    细长的藤蔓突然从土里窜出，甩出好些泥渍，喘息之间缠绕住了沈聿的脚腕，力道很大，拉着沈聿往下，很快在脚腕上留了一圈红。
    沈聿：“？”
    迟疑间，那根藤蔓猛地用劲，将沈聿拽进了冒着白光的洞里。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声，沈清珣转过身，人不见了。
    “沈聿？”
    沈聿：“！”可恶，相煎何太急！
    天旋地转，周边的草木变得异样扭曲，随后天光消散，成了黑漆漆一片。
    沈聿摔在不算柔软的杂草堆里，摸了把头，从里头挑出好些干草根，不远处有个游魂般的声音嘀嘀咕咕。
    “还魂草，还魂草在什么地方？”
    “那本古籍说，将尸体浸泡在还魂草的汁液中，便可招魂，随后用其他天材地宝塑肉身，就可以把人弄回来了。”
    沈聿：“。”修仙版哪吒？
    “二师弟，你在何处？”又一个熟悉的声音飘来，“秘境中古怪，有魔族的气息，我们三人不要分开走。”
    听声音离得近，但触不到，像是由层层屏障隔开了，几人并不在同一片天地。
    “大师兄，又一个，杀。”
    “先别杀先别杀，问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心怀叵测之人再杀。”
    “偷袭，杀。”
    南宣嗷了一嗓子，“大师兄，三师弟，我好像找到还魂草了！”
    还魂草通体黝黑，趴在地上找也瞧不真切，南宣只得伸手，一寸一寸摸过去，直至摸到表面滑腻的叶片。
    黑暗中，沈聿坐在草堆上撑起下巴，看着他二师兄爬来爬去，摸到条草蛇还没发现，当成宝一样抱进怀里。
    然后疯疯癫癫地往前跑，撞上个魔族，偏偏不抬头，一个劲地在那说着“不好意思”。
    沈聿：“。”唔，头好痛。
    一阵阴风袭过。
    “好肥嫩的小丹修啊…”
    粘腻的声音贴到了南宣耳边，他一个激灵，将那条草蛇丢了出去，大喊，“三师弟，救命啊——”
    “嗖！”
    一道剑光刺来，泛着火光的灵剑挡在南宣面前。沈聿轻吐口气，单手执剑，几招逼退了阴森森的魔族。
    不过瞬息之间，密密麻麻的魔族围了过来，皆是蒙着黑布，看不清容貌，手里提着冒黑气的长叉，正缓缓地飘着。
    “沈聿？”沈清珣的声音传过来，他追着突然消失的灵剑，跟到此地。
    沈聿？
    南宣：“？”
    大师兄：“？”
    三师兄：“？”
    沈聿没回头，握着的灵剑跳动着灵火，剑身颤了颤，发出声声清脆的剑鸣。他唇角微勾，一一扫过这些魔族。
    区区几个魔族算什么，他可是元婴巅峰的修为，待他一剑破魔障，一剑斩——
    斩，怎么斩不动呢？
    “找到你了。”沈清珣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由松了口气，“太虚秘境竟到了云隐仙谷，不要恋战，我们快走。”
    沈清珣打出一道符篆，惊雷劈下，他一手拉着怀疑人生的树傲天，一手提着南宣，闪到了一旁。
    空间扭曲，屏障隔开，虽近在咫尺，但再也触碰不到，这一闪，让他们碰上了原地打转的两位师兄。
    沈聿歪头，靠在了沈清珣肩上。
    “怎么了？”沈清珣摸摸沈聿的脸，解释道：“太虚秘境压制修为，暂且找不到出口，我们要小心一些。”
    沈聿：“哦。”
    此地比别处阴冷，浮着黏黏糊糊的水雾，粘在脸上，难闻的腥味扑面而来。沈聿寻着，掌心的火焰越燃越烈，将四周照明。
    他停住脚步，眉头轻拧。
    面前有一株比人高的灵花，宽厚的花瓣长着一圈尖牙，此刻紧紧闭着，不断有或鲜红或暗沉的血液涌出，它听到声响，合在一起的花瓣又蠕动起来。
    而在这株灵花底下，尸骨，全是尸骨，裹着肉、包着皮还是变干枯的，全混在一起，分也分不清。
    “斧头，砍了。”三师兄出声。
    “不可。”大师兄拦住他，“我曾在藏书阁看到过这种灵花，它食死人的血肉。”
    南宣正要松口气，就听到大师兄更为严肃的声音，“所以在此之前，它会先把我们都弄成死人。”
    话落，吃人灵花张开了腥臭大嘴，喷出的热气带着人肉的残渣，全往他们身上飞去。
    沈聿：“！！！”
    洁癖十分非常严重的沈聿眼疾手快，连掷出灵剑，目标准确，拉着沈清珣躲到了巨石后。危机解除后，他不忘招手，让几位师兄躲过来。
    似因灵剑威势，吃人灵花暂不敢上前，孤零零的灵剑绕着花茎转，弹出低沉的剑鸣。
    “怎么办怎么办？”一连遭几次毒害的南宣捂起头。
    “百步之内必有解药，二师弟，你去找。”大师兄拍拍他的肩。
    南宣指着自己，“为啥是我啊？”
    大师兄：“宗门识灵草考核，你是第一。”
    “有灵剑在，无需怕。”沈聿开口。
    沈清珣掏出张亮晶晶的布，递了过去，“那灵花的汁液怕是有毒，此物百毒不侵，你盖在身上。”
    吹来的风又阴冷许多，南宣接过，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沈家主？”
    沈清珣坦然，“是我。”
    “沈，沈聿？！”南宣恍惚了一瞬，目光移过去一寸，“你是活人死人？”
    沈聿：“…死人。”
    南宣深吸口气，抱住大师兄的胳膊，声音很轻，“大师兄，还魂草未用，沈聿的魂就回来找我们了，我们赶紧把他抓住。”
    三师兄将斧头抗在肩上，“活人。”
    大师兄亦是点头，“吐息平稳，活得相当好。”
    三人一齐看向了沈聿。
    那样直白的、掩盖不住喜悦的目光，沈聿有些招架不住，“那日你们找到的尸骨是意外，我没事。”
    三人只觉压在心口的巨石落了下来，连呼吸也变得舒畅，他们没追问沈聿为何不回来。事态紧急，南宣咬牙，左右瞄了眼，迈开腿，悄悄挪了出去。
    吃人灵花和灵剑缠斗在一起，并未理会东跑西窜的南宣，沈聿看了眼就收回目光。
    “沈聿。”沈清珣轻唤了声。
    沈聿回头，对上他极为复杂的目光，似欣喜，又似慌张，“怎么了？”
    “你…恢复记忆了？”沈清珣问。
    “失忆了？”大师兄疑惑地看向沈聿。
    “脑袋，雷，劈坏？”三师兄问。
    沈聿沉默了会儿，伸出根指头，“我也是看到师兄们，才恢复了那么一点点。”
    大师兄点头，“原来是这样，失忆之人见到熟悉的人和景象，是会慢慢恢复记忆。”
    三师兄：“对。”
    沈清珣没再问什么，抿上失去血色的唇瓣，慢慢移开了目光。
    熟悉的人和景象，他，原来不是吗？
    也对，沈聿以前那般厌恶他，哪会轻而易举地改变，而他不仅百般哄骗，还做了那种事，大概是不可饶恕的吧。
    若他再暴露另一层身份，也不知沈聿会不会更加厌恶。可是总要坦白的，他们之间永远隔着层薄纱，亲密又疏离，太难熬了。
    沈清珣轻轻叹了声气，不察黑暗中，若有若无的白雾弥漫开来。
    ……
    陌生的、淡雅的兰花香传开。
    沈聿揉揉额角，清醒过来。
    大概在几刻前，沈聿最先察觉到了那股古怪的白雾，正要出手，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昏过去，而他，被连拉带拽弄到了这。
    此地碧空如洗，鲜活的灵花灵草遍地，在其中还有一处洞府，挂着流淌的水帘，白衣男子身处朦胧之中，执杯品着灵茶。
    “醒了。”白衣男子开口。

 第48章

    “你是何人？”沈聿从地上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他，哪怕从他身上没感受到半点恶意。
    “在话本子里，主角出门在外，都会有个神秘前辈送机缘，助他仙途坦荡顺利。”
    沈聿：“。。。”
    白衣男子笑了声，“说笑了，小聿，初次见面，我是你兄长。”
    第41章 我在欺谁罔谁？（19）
    泉水滴落坠出清脆的“滴答”声, 成了不断虚化的背景音，沈聿盯着自称是他兄长的白衣男子，与幻想出的小胖墩放在一起, 看过去, 又移开, 看过去，再移开…
    “小聿，我很抱歉, 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我没有出面。”白衣男子放下茶杯, 随着缥缈的白雾，眨眼间到了沈聿跟前。
    那样的事，大概是指灵根破碎的时候。
    “这件事还要从百年前说起…”白衣男子顿了顿，“嗯, 我长话短说，当年, 王衡以活人为祭，欲开天门, 父亲推演到了此事, 称此乃大劫, 故而以玉符与温宗主相商，约定一同上天阙宗讨要说法。”
    白衣男子舒了口气, 声音跟着慢下来，眸光冰冷, “不想三长老告密，暴露了父亲的行踪，王衡察觉到异样, 借所谓的仙人之力，灭云隐宗满门，并对外宣称，云隐宗与魔族勾结，而父亲和娘亲…也惨遭毒手。”
    沈聿敛眸思索，这两玩意儿勾结的时间，比他想象的更早。
    “我当年在云隐宗修行，侥幸逃了出去，偷偷回沈家禁地，才知道了此事。”他眼里仇意不减，在看向沈聿时，略柔和了些，“这些年我隐姓埋名，潜伏在天阙宗，欲将恶事揭露，如今，正是好时机。”
    沈聿沉默不语。
    剧情里早已认定的“死人”，突然冒出来，将当年的事拼拼凑凑，成了条合理的逻辑，说给他听，正常人都会怀疑的。
    白衣男子还沉浸在自己的剧情里，“芜衍向你下手，使你修为尽散，这是批给你的命，我不好插手。”
    说罢，他朝沈聿眨了下眼。
    “大概的，我很早就猜到了。”沈聿道。
    白衣男子摸摸鼻尖，“那就说点你可能不知道的，天门没那么好开，而他们也确实以为你死了。”
    以气运子为祭，未能冲击天门半分，所以需要一场更加猛烈的祭典。
    白衣男子指了指脚下，“这里是祭坛。”
    电光石火间，沈聿一下想明白了什么，祭品除了在白日做梦的王衡，还有此界所有的人，真是疯狂过了…
    “世界还未崩塌，便生息不止…”
    声音随着一阵风消散了，连带着那股淡淡的兰花香，渐渐消失在了此地。
    “小树。”
    小树、小树、小树…
    “出口在洞府中，你的朋友被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玩得开心，小树…”
    ……
    薄暮冥冥，最后一缕残阳被化不开的浓墨吞噬。沈聿回到那片荒林中，望着从地缝里溢出的黑气，伸手，灵剑自远方回到他手中。
    沈聿跃上灵剑，御剑到了高空，偌大的仙谷由死气包围，而在最中央的位置，亮起诡异的红光，不断翻转扭动，成了诡异的图腾。
    堆起的尸山上，跪倒在地的王衡披散着发，浑身抽搐着。一旁站着个枯瘦的老人，正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返老还童。
    “载体。”沈聿觉得有些不恰当，用了个更准确的词，“皮囊，肉身。”
    “小八，还听得到我说话吗？”沈聿问了声，自他进秘境开始，888跟失踪了一样。
    没统回应，那就是听不到的。
    “那你呢？”沈聿微微抬眸，他的身后印出了一片树影，泛着淡淡的青色，“天道。”
    一刻、两刻…足足五刻过去。
    终于有道稚嫩的声音回应，带着哭腔，“呜呜呜，坏蛋，它用我孕育出的能量来打我，呜呜呜。”
    沈聿：“。”我的天呐，傻白甜。
    “爸爸。”
    “别乱认爹。”沈聿微炸。
    “哦。”天道委屈巴巴地蹭在了树影上，“我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呜呜呜，好可怕。”
    “这么大的事，你没发现？”还睡觉？
    “它篡改法则，我刚开始没发现。”天道的声音弱下去，“而且，按照法则，天门几万年后才开，我需要积蓄能量，才能控制住更高级的文明。”
    一控制不住，就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
    沈聿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天道：“什么办法？”
    “趁着他们用所有力量冲击天门，我们抢占先机，然后杀了他们。”
    天道偷偷给自己打气，“好。”
    沈聿感受到丹田积攒了浓郁的灵气，在灵剑上盘腿坐下，“我突破化神，没空管你，你等会儿机灵点，先钻上去懂不懂？”
    “好。”爸爸。
    沈聿应了声，闭上眼。
    “那个，哪怕是我，也不能轻易变动法则，化神期十道雷劫避免不了。”
    “…没事。”
    一片沉寂。
    天穹忽而聚起了雷云，闪着冷光的惊雷有些急迫地、仓促地劈下，瞬间笼罩住了沈聿。
    磅礴的力量几近贯穿全身，激起他的衣袍朝外飞舞鼓动，他的双手依旧搭在膝盖上，神情平静，无甚波澜。
    飘在半空中的灵剑经几番天雷淬炼，又融入赤焰石，此刻突破上品，剑身覆着层灵火，变得更加明亮。
    “化神期雷劫。”不知是谁发出这样一声。
    沈聿睁开眼，冷调的雷光慢慢从他眼里褪去，他站起身，御剑朝下，在半空中，化为了一道凛冽的雷光。
    “哗！”
    没等王衡开口，沈聿以一剑刺穿了他的脖颈，血液顺着剑尖流下，沈聿稳当地立在地上，挥剑，溅出的血留在枯瘦老人的脸上。
    “不愧是天生的气运子。”嘶哑的嗓音带着莫名的激动，那又变干枯的手伸过去，“你想成为世界的主宰吗？”
    “我认得你。”沈聿转过身，“养分。”
    树影与人影重叠，枯瘦老人脸色微变，五官扭曲在一起，成了黑乎乎一团。
    “轰——”
    空荡的巨响响彻云霄，黑夜突然撕裂开一道口子，刺眼的天光从里头泻出，而后不断朝两边飞出，整片天碎开了般。
    “天劫，是天劫！”
    “天降浩劫，必死无疑…”
    “那是天阙宗宗主！”
    不知何时，吞入秘境中的修士逃出，看着遍地白骨，一人一言，嘈闹起来。
    “时机到了。”枯瘦老人张开双臂，等着无数人的生机流入他体内，但他等了很久，始终不如他愿。
    “天道苏醒，这已经不是你的法则了。”
    那片树影伸出的枝干，朝着它迅速收拢。
    ……
    “情况怎么样？”
    “天降甘霖，将最后一片邪火扑灭了。”
    黑影走至沈清珣身后，弯腰行礼，“七宝城很多修士受邪火所伤，也都送去了丹药。”
    沈清珣颔首，“沈剑呢？”
    沈剑便是三长老，数日前，他放火烧谷，那景象，与当年云隐宗灭门时一模一样。
    这邪火，灵力无法扑灭，沈清珣顾不得追究，只能尽量将岛上的人救出，直至甘霖扑灭邪火，他才有功夫算账。
    “三长老被长老堂的人…扣下了。”黑影语气气愤，“这些人，实在可恶。”
    话落，长老堂的人便到了。
    以前对上沈清珣毕恭毕敬的几人，如今神态嚣张。
    大长老上前，未行礼，“邪火降世，伤亡无数，是傲天少爷炼出冰魄丹，才能治愈邪火的灼伤。”
    二长老紧跟其后，“傲天少爷已突破化神，还是天赋如此高的炼丹师。”
    沈清珣抿唇，“他自是厉害。”
    四长老冷笑，“若他还愿意待在沈家，天阙宗消沉，我沈家当为首。”
    五长老更是个暴脾气，“沈清珣，你本是罪人之后，若想赎罪，就该上太一宗向下任家主赔罪！”
    离云隐仙谷那日大劫，已过去半月，突破化神的沈聿自是人人称赞，所有人像是变了副面孔，无不尽心讨好。
    之前那些传言也被人提起，沈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众说纷纭。
    此刻他们身处七宝城街口，长老堂的人丢了往日的脸面，想将罪责都推到沈清珣身上，以此站队，引得城中修士驻足。
    “这事我听说过，这人原本是云隐宗少主，得已故沈家主恩惠，这才到了沈家中，不想狼子野心，百般将傲天少爷逼入绝境。”
    “云隐宗？”
    “就是那个勾结魔族的，不可提不可提。”
    周围的声音似利箭，刺入沈清珣耳中，他握紧拳，眉骨压得很低，眼睑半阖着，瞳仁像是淬了冰。
    “闭嘴。”沈清珣声音也很低，朝人群看去时，目光很冷，他接过他们刺来的箭，又射了出去。

 第49章

    他到底还压着怒，没太过失态，“此事有误会，待天阙宗恶事昭告天下，自有说法。”
    五长老暴跳如雷，“能有什么说法，若你是无辜的，傲天少爷为何不回来！”
    是啊，为何不回来…
    沈清珣的脸色在这一瞬，苍白极了。
    日头正盛，却冷得刺骨。
    沈清珣闭上眼，觉得有些疲惫，四肢很重，提不起半点力气。
    “哎呀。”屋顶上，沈聿懒洋洋地靠着，右手盖在眼上，遮住烈阳，“好话歹话都被你们说完了，那我能说什么呢？”
    这一声，如暖流注入五脏六腑，沈清珣猛地抬头，怔怔地望着。
    沈聿将手移开，目光正好落了下去，含笑的眼眸在日光下泛着浅浅的金，他起身，轻盈着地，一步步朝着他走过去。
    “我今日特地过来，告知尔等，云隐宗无罪。”
    第42章 我在欺谁罔谁？（20）
    云隐宗无罪。
    掷地有声的一句, 沈清珣呼吸一滞，像被什么攥住了，他平缓着气息, 看着沈聿朝他走来。
    煦色韶光明媚, 沈聿从树荫里转出来, 一身白衣跟着披上了晴光。叶隙间有日光漏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光影又慢慢移到他的脸颊, 跟着他的步子，跟着他脸上的笑, 轻轻地晃动着。
    他在笑…
    周围一切都变得虚无，远不及他眼底那点笑意来得鲜活。他走得更近了，连那细微的吐息也能听清，和又快又急的心跳纠缠在一起。
    这是百年后的沈聿, 没戴面具的沈聿，漾开笑意的沈聿…在他心里藏着的沈聿。
    “想什么呢？”沈聿微微俯下身, 勾起他被风吹乱的一缕长发，“想这么出神。”
    沈清珣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声音像是被绊住了, 卡在喉咙里, 微微发颤，“沈聿。”
    “好久不见, 沈聿。”这一回，他的声音更轻了, 怕惊散了眼前人。
    沈聿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掰着指头算起来，“不久啊, 也就十多天而已。”
    沈清珣胡乱应了声，没和他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扰人心神的念头。
    “不过么。”沈聿往前一步，越过他，两人的肩膀相贴着，他眼里笑意渐深，“确实有件事要和你算账呢，父亲——”
    “咳咳咳…”沈清珣呛了声。
    “这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在此之前——”
    沈聿话音一转，沉下来的目光扫过长老堂的人，“大长老，把沈剑交出来。”
    二长老讪讪，“家，家主，我是二长老，三长老，不是，罪人沈剑关押在地牢中。”
    “我管你排行第几，今日我过来取沈剑的命，尔等要拦，便陪他一起。”沈聿的声音不重，但足以每个人听到。
    浮在他身后的灵剑窜到了前头，森然剑气一圈圈地荡出去。
    长老堂无法，只得派人将沈剑押来。沈聿看到他的时候，容光焕发，腰间还挂着几个储物袋，是已经做好出逃的准备了。
    沈剑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这都是误会，这都是——”
    尾音戛然而止，只余一声尖锐的惨叫在众人耳中震动，但很快也随着风拍散。五长老尖叫声，其余长老也是脸色难看。
    沈聿利落地收剑，这把灵剑通人性，自个儿跑到一边，将剑身上的血迹甩干净。
    好一会儿，大长老咳声叹气，“沈剑已死，家主是否该往蓬莱岛长老堂，受家主之礼，执家主之令？”
    只要沈聿接了家主之令，有些事，之后再算。大长老目光暗了一瞬，“家主？”
    “嗯？”沈聿拨弄着腰间的玉坠，“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接家主之令？”
    暴脾气的五长老：“沈聿，你别太过分！”
    “过分？”沈聿侧过头，看向跟丢了魂似的沈清珣，“我过分吗？”
    “不过分，你做什么都不过分。”沈清珣略微迟钝地开口。
    “听到了吗？”沈聿对着长老堂的人说。
    长老堂诸位：“。”
    “想要我回来也不是不行。”沈聿似笑非笑，“你们三跪九叩上太一宗，若是我满意了，我就回来。”
    大长老的脸色霎时阴到底，还未等他们开口说什么，沈聿已拉着沈清珣转身。
    街口围着不少修士，方才还一言不发，眼下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贬低的对象成了长老堂，投去无数白眼。
    绕过几条巷子，沈聿拉着人到了溪水旁，此地鲜有人经过，四下静谧，偶有灵鸟啼叫。
    四目相望，还是沈清珣先开了口，“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沈聿盯着他，“岛上的事处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有黑影在，会处理妥当。”
    “那就好。”
    沈聿的嗓音拉长了些，在沈清珣的目光中，上前搂住他的腰，打横将人抱了起来，“把你抢走。”
    沈清珣的眼眸微微睁大。
    一阵异香飘来，沈清珣无力地垂着胳膊，他的眼皮一点点耷拉下去，在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密室、关起来、家法、鞭子…
    ……
    “滴、滴、滴…”
    连串的水滴掉落在精巧的水缸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耳边的脚步声也清晰起来。沈清珣从困顿中清醒，只觉耳目清明。
    他身处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身下的木床宽大结实，薄褥柔软滑顺，不远处只摆着张小桌，堆了不少灵草在上头。
    这是沈聿住的地方吗？
    沈清珣思索着，听到敲门声。
    “公子，你醒了吗？”
    “醒了，你进来吧。”
    约莫七八岁的洒扫弟子推门而入，朝着他微微弯腰，“尊者让我来传话，说公子醒了，到后山去找他。”
    “尊者？”
    “是啊，尊者要收公子为徒。”洒扫弟子满脸艳羡，“尊者乃是化神期强者，又精通炼丹之术，宗门不少人想拜他为师。”
    沈清珣沉默了会儿，“？？？”
    他又一连问了好多遍，确定这不是误会。
    此处乃太一宗，却又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洒扫弟子领着他过去，这才知道好多事。
    成化神强者，自是位居长老之列，沈聿继承了他师尊“朴素无华”的品性，挑了块荒芜的山头住下。说来也奇，不过半月，山上开遍灵花灵草，枯树返青，冒出嫩芽。
    “洵樗尊者…”
    “咳咳咳…”沈清珣又呛了声，摸摸发烫的耳尖，像是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洵樗尊者啊。”洒扫弟子面露古怪，“洵取心性澄明之意，樗取苍劲之意，正好对上了洵樗尊者的木灵根。”
    沈清珣的脸颊也跟着发烫，“极好。”
    洒扫弟子笑了起来，浅浅酒窝也跟着露出来，“那自然是极好的，前路我不好过去，公子沿着这条小径往里走，洵樗尊者就在里面。”
    “有劳带路。”
    沈清珣递给他一块灵石，只身前往。
    沿着长满矮小灵花的小径往里，细听有水声，沈清珣提起衣袍，穿过挨得紧的树干，瞥见了一口冒着白雾的灵泉。
    泉水中撒了好些灵草，变成浓郁的乳白色，沈清珣往前，见到了沈聿浸在其中。
    他斜倚在泉心的青石旁，半身浸入泉水中，单薄的里衣贴在身上，若有若无地印出明朗的肩峰。垂落的墨发被打湿了，有几缕黏在颈侧，他伸手拂去，侧头时，是一双因水汽柔和了锋芒的眼眸。
    沈聿好似没瞧见人，自顾自地在那玩水，半晌，才略带不自在地清清嗓，“跪下。”
    他可没忘记刚来这个小世界，这人一连让他跪了好多次，得跪回来。
    这两个字不重也不凶，落入沈清珣耳中，像是在调/情，不带一点威慑。
    沈清珣大概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这比他想到得好多了。他走上前，掀开衣袍，自然地跪到灵泉旁。
    沈聿：“！”
    沈聿更加不自在了，他记得他当时跪的时候，是跪在蒲垫上，这里没什么东西垫，跪在石头上，会不会有点疼？
    “还想做什么？”沈清珣出声问道。
    “你，知道错了吗？”沈聿故作冷淡。
    “知道了。”沈清珣很是纵容地回应，“我不该欺瞒你，藏着其他身份。”
    “不是这个。”
    “我不该凶你。”
    “不是这个。”沈聿皱眉。
    沈清珣想不出了。
    沈聿舒了口气，移到了岸边，“你始乱终弃，违反了沈家第几条家规？”
    “什么？”沈清珣诧然抬眸。
    沈聿已到了跟前，荡漾开的水花带动他的衣角，又敞开了些，水珠自他的下颌滑落，途径锁骨的凹陷处时，稍稍停歇了几息，终是汇入泛起涟漪的水中。
    “什么时候的事？”沈清珣又问了遍，嗓音发哑，稍稍移开了视线。
    沈聿：“！”生气！

 第50章

    沈清珣动了下藏在袖中的指尖，伸了出去，停留在他沾湿的脸颊，“别生气，沈聿，哄哄你好不好？”
    他又低低呢喃了遍，“哄哄你好不好？”
    又哄他？
    沈聿还未出声，唇上贴来轻飘飘一片，像是轻颤的蝴蝶吻住浇下蜜汁的花瓣，一点点舔舐着，不得章法。
    “沈聿、沈聿…”
    缭绕的雾气中，沈聿看清了他漫开薄红的眼尾，因他冷玉般的肤色显得格外分明，他的眼眸也迷离般，洇开一层湿润的艳色。
    沈·娇花·聿盖住了他的眼睛，把他拖到了灵泉中。
    “哗啦”一阵水声，沈聿将人抵/在了那块青石上，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灵泉是给你准备的。”
    “温兄…父亲…”
    声音渐渐模糊，“灵草放得不多，多泡会儿也没关系…嗯，放了几瓣七星花，渗入经脉，是会有一点点疼…不骗你。”
    两条腰带绞在一起，被水浪带到了岸边。
    沈聿握住他的手腕，摁在了青石上。
    “温兄…要被水花带走了。”
    小树颇有些蛮横地探出根系，将飘到一边的人拉了回来，“不喜欢这样叫的话，我也可以叫你…父亲…”
    “父亲，动动手好不好？”
    分化出去的须/根派上了用场，一圈又一圈缠绕住了沈清珣的脚腕，他不受控制地、急促地、又难耐地开口，“住嘴。”
    声音有些无力，小树没听见。
    动了动顽皮的须/根。
    沈聿又靠了过去。
    第43章 我在欺谁罔谁？（21）
    别处山头有青烟袅袅升起, 已是浓稠的黑夜过去，窗隙间透进一线天光，隔着屏风, 隐约见到床榻上相拥的身影。
    沈清珣动了动压得发酸的胳膊, 缓缓睁开眼, 沈聿的脑袋枕在他身上，凌乱的发丝散落在他胸前，依旧沉睡着。
    昨日, 昨日哄了他好久，回来后胡乱喝了几杯灵茶, 又开始闹腾起来，很晚才歇下。
    “沈聿。”沈清珣轻轻唤了声，实在抽不出自己的胳膊，叹了声气。
    沈聿的睡相其实挺好, 可不知夜里发生了什么，早起时他整个人是盘过来的。
    在有些事上, 沈聿也很温柔，舒服到两人皆是飘飘然, 就是有的时候, 他心急, 他又太慢，实在有些折磨人…
    怎么会在大早上想这些东西？
    沈清珣抿唇, 藏在发间的耳垂倏地红了。
    “别动。”沈聿“唔”了声，往他脖颈间蹭了蹭, 伸手，把他移出去的胳膊又拉回来。
    “很晚了。”沈清珣碰了下他的指尖。
    “不晚。”沈聿拒绝早起，抱住他翻了个身, 继续紧紧地盘着他，还不忘为自己狡辩，“我在修炼。”
    大概只有天赋逆天的人，才能理解这种说法，沈清珣不理解，但知道叫不醒他，便放弃挣扎，跟着他一块闭上眼。
    不知过了过久，别处山头的青烟渐浓，掺了焦味的药香弥漫到这头，沈聿嗅了嗅，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起来。
    神霄的怒吼响彻云霄，“梅脾气——”
    “谁让你动我的炼丹炉！！！”
    沈聿压平翘起来的发丝，呆呆地盯着门口，来了来了又来了，每天都把他吵醒。
    不是南无知就是何笨拙，今日还冒出个梅脾气，他那师尊的暴脾气就像快炸的炼丹炉，不停往外冒着白气，稍不如他意，就不管不顾的，整座山都能被他炸开。
    床上，沈清珣揉揉眼，“怎么了？”
    “没什么。”沈聿动动指尖，灵剑“嗖”一声，挑着他的衣袍过来。他换上干净的衣饰，指着自己的脑袋，“他们这儿不太正常。”
    沈聿转身朝着他笑，“快起来，我们去看看大师兄的热闹。”
    灵剑任劳任怨，又挑来新的一套衣饰。
    沈聿接过来，没等他反应，三下两下给他套好。指尖划过他敏/感的后腰，他一颤，就会往前靠，沈聿的手刻意慢下不少，拉着青色腰带往前，系了个好看的结。
    情侣装，真好看。
    “沈聿，别闹。”沈清珣握住在他腰间的手，“不是说要出去。”
    他们皆是穿着浅青色的衣袍，在袖口绣了青竹，这不是他原先那身。沈清珣抬眸望着沈聿，忽而抱住了他，“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沈聿问。
    沈清珣又低下头，紧张地问：“你那天说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沈聿佯装不解，“我哪天？说的什么话？”
    “就是你原本要回家的那天。”
    “原本要回家？”沈聿拉开他的胳膊，作势要往门外走，“我怎么不记得了，那天说了什么来着，我记得是有个人先逃了。”
    “沈聿。”沈清珣追上去几步，又从后抱住他，不知该解释什么，便一个劲地在那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沈聿停下，“错哪了？”
    “我不该胡思乱想，不该到处乱逃，那个时候，我该说…”沈清珣从后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缠着贴在一起，“是，我们会。”
    他们会成亲，是会在一起的道侣。
    从很早之前，沈聿就向他表达过心意，是他庸人自扰，自寻烦恼，原地打转逃不出去，将人一次次推开。
    “以后不会了，我以此言向天起誓。”
    澄澈的天有惊雷闪过，是天地为证。
    沈聿觉得这个认错态度勉强可以，于是牵着他的手转过身，板着脸道：“以后喜欢我，就要说出口知道吗？”
    沈清珣应了声，迎上他的目光，“好，我喜欢你。”
    “不是现在，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沈聿，我喜欢你。”
    ……
    去隔壁山头串门还是晚了些。
    修仙之人寿命可达千年，人间的时辰的便看淡许多，不过屋外日光曜目，已是穿过层层薄雾，落在盛开的灵花上。
    披散着长发的沈聿被拉到小桌旁，摁在椅子上。沈清珣拿着木梳，轻柔地理着他乱糟糟的墨发，“也是要为人师表了。”
    说到这就停了，沈聿能猜出未尽之意。
    “你还真想拜我为师啊。”沈聿撑起下巴。
    “…别乱说。”
    “这可不行，爹未必是真爹，但师尊可是真师尊，师徒相恋，有驳天理。”沈聿仰头看了他一眼，“想玩这么刺激的吗？”
    沈清珣轻点在他的额头上，“说什么呢？”
    “这是你说的。”
    沈清珣经不得逗，“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聿笑了起来，“那父亲是什么意思？”
    一声“父亲”，惊得沈清珣手一抖，扯到了沈聿的发结，惹得他闷哼了声。沈清珣连凑过去，吻他的脸颊，“疼不疼？”
    “你说呢？”
    沈清珣有些心虚，“谁让你乱讲话的？”
    “我？乱讲话？”沈聿指着自己。
    沈清珣放下木梳，拉着他起身，试图糊弄过去，“收拾好了，我们快过去，不是说要看热闹，等会儿热闹都没了。”
    两处山头离得近，御剑过去不出一刻便能到，沈聿有意带他看看自己的山头，便多绕了些路，在万丈天梯那，瞧见了三跪九叩往上爬的几道人影。
    烈阳全落在那边，几乎要将他们晒成人干，没过一会儿，他们已动弹不得，瘫倒在了天梯上。
    沈清珣瞧见，问沈聿，“你想回去吗？”
    “可以回去住几天，但家主之令我不会接。”沈聿回道。
    “那便从旁系挑个乖顺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
    沈清珣顺着他，“为什么？”
    “天门已开，待你突破元婴，我便带你去世外之境，盘个大山谷住下。”沈聿道。
    世外之境吗？
    听沈聿这样讲，沈清珣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憧憬，天地广阔，而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去探索，看遍山川草木、世间风光。
    “说起来，昨日我们双/修了那么久，亦有神魂交合，温兄应当很快能突破元婴吧。”沈聿直白地说道。
    双什么修？
    沈清珣闻言一怔，脸颊浮起浅浅红霞，偏过头去遮掩时，颈侧跟着绷紧了。
    “除去每日双/修，还要泡灵泉水…”沈聿自顾自地在那讲，正回眸，瞥见个红透的人，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沈聿低下头，咬着他的耳尖低语，“修炼之事不能懈怠，知道吗？”
    沈清珣胡乱应了声。
    恰仙鹤从灵剑旁飞过，立于灵剑俯视而下，云雾缭绕中，一片竹林隐现其间。熟悉的木屋排排藏在竹林中，熟悉的师兄排排站在师尊身前。
    神霄的目光从他们三个身上一一掠过，语气不耐，“梅脾气，南无知，何笨拙，你们三个搬出去，不要再祸害本尊的竹林了。”
    他的目光一偏，瞥见了从灵剑上下来的沈聿，“还有你，沈呆瓜，别以为你搬到别的地方，本尊就管不了你了。”
    沈聿：“。”别搞连带那套行不行。

 第51章

    “一个个的，成天到晚就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神霄重重哼了声。
    沈聿一一看过去。
    大师兄梅昭梅脾气抱着破损的炼丹炉，浑身上下弄得黑不溜秋，但神色平静，想来是挨骂挨习惯了。
    二师兄南无知低着头，昏昏欲睡。
    三师兄何笨拙擦拭着斧头，没当回事。
    沈聿悄悄挪到沈清珣身后，“温兄，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走什么走！”神霄大骂，在看向沈清珣时神色缓了缓，“你爷爷与我乃是故友，往后住在竹林中，慢慢调养暗伤。”
    沈清珣瞄了眼发呆的沈聿，已然猜到了，连笑着向神霄作揖，“多谢长老。”
    “无需谢。”神霄随意摆摆手，盯着沈聿，声音又抬高，“沈呆瓜，给我过来。”
    沈聿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和三位师兄排排站，招来灵剑撑着身体，继续发呆。
    还是得赶快去盘块仙谷…
    ……
    远山含黛，仙气弥漫，浅浅清溪自谷间流淌而下，泠冷水声悦耳，溪水两岸桃林延绵，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灼灼其华。
    桃枝横斜，树影交错，在斑驳的光影中，有团白光跳动着，在地上挖出小坑，塞进去好大一颗龙鳞果。
    然而刚埋进去，便有道无形的力量将土扒拉开，把龙鳞果掏出来。
    光团气呼呼地抢过来，又埋进去，“那是我爸爸，好东西都要给他。”
    法则拒绝，并将龙鳞果挖出。
    “修改修改，好东西都是爸爸的。”
    法则拒绝修改。
    光团变成火焰状，一把逮住法则，“那些身负气运之人的转世你安排好了吗？做错事还在这偷懒，烦死了。”
    光团将法则揉搓压扁，丢到了一旁，继续种天材地宝。
    夜里，沈聿和沈清珣在外游玩回来，牵着手走在桃花林中。
    “沈诩那孩子怎么样，我看他性子稳重，可担家主之令。”沈清珣开口道。
    沈聿思索一番，一口敲定，“若他能处理掉长老堂那些人，他便是下任家主。”
    “好。”
    沈聿侧过头，“此事也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挑，大不了我们先守着沈家。”
    沈清珣含笑着点头，“好。”
    桃花林中还未挂上夜明珠，四周又黑乎乎的，难免有地方看不清，沈聿走着走着，被地上一个疙瘩绊到。
    什么东西？
    沈聿蹲下去看，一个硕大的龙鳞果。
    “这地方怎么会有龙鳞果？”沈清珣不解。
    沈聿又往前一步，还是一个龙鳞果。
    再往前，一步一个龙鳞果。
    沈聿：“！”
    沈清珣：“？”
    沈聿拍拍衣袖站起身，得意得不行，“我就说这儿是块宝地吧。”
    “…嗯。”
    “正好三位师兄要过来，到时给他们一人一筐。”沈聿将这些天材地宝收起来，“可以炼好多灵丹了。”
    “…别炼些奇奇怪怪的。”
    一空闲下来，沈聿就爱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能让肌肤更加白嫩，能让身上散发出奇香，能让人激起那方面兴趣…总之，只有他想不出，没有他炼不出的。
    沈聿没听见。
    沈清珣舒了口气，算了。
    好不容易将土里的天材地宝收完，夜色更深了，仙谷中静谧，两人便靠着桃花树躺下，望向天幕一片星河。
    “要不我们收几个徒弟？”沈聿提议。
    “你想开立宗门？”
    沈聿“嗯”了声，握住他的手，贴在心口，“到时候把师兄们都抢过来。”
    “那你想好叫什么名了吗？”
    “就叫…云隐宗。”
    云隐深处不见山，而见仙人。
    仙人稳世间安宁，自此魔族隐退，纷争罕有万万年。
    第44章 你绑我！？（1）
    “沈聿, 我喜欢你。”
    ——
    古怪的、带着生锈金属质感的声调回荡，像是磨损的小刀刮过铁板，刺入耳中, 刹那间, 成了嗡嗡作响的电流声。
    这股电流声越来越重, 越来越嘈杂，激得大脑疼痛肿胀。修复舱中的男人猛地惊醒，残缺的左臂浸在深蓝色的药水中, 无力抬起。
    “警告，严重警告, 系统故障，请立即离开，滋滋滋——”修复舱顶部射出红光。
    沈聿离开眩晕状态，听清的就是这么一句, 请立即离开…
    左臂不敢动，他尝试着动了下右臂, 依旧没有力气，于是强撑着往下看, 他的右手食指也断了, 安上了一截金属手指。
    银色的金属材质在修复液中, 折射出一圈又一圈冰冷的光晕。
    战损呢，沈聿轻吐口气, 气流从修复液冒出，成了一串咕噜咕噜的气泡。
    【小蠢八, 听得到吗？】
    自上个世界天门大开后，蠢统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现在也没个音信。
    【小蠢八？】
    沈聿一连叫了两次, 也没统回应。
    沈聿：“。”麻了。
    修复舱顶部的红光越来越刺眼，沈聿闭上眼，恍惚间，脑海中闪过支离破碎的几个片段。
    他好像来到这个小世界有一会儿了…
    ……
    痛，很痛，骨头断裂、血肉撕扯开的声音比他想象得还要沉闷。
    过了午夜，唯有这条小巷被阴沉的黑夜笼罩，两侧高耸的墙壁夹出一道裂缝，不断有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巷口外是嘈杂的商业街，这道光线成了天然的屏障。
    沈聿脱力地靠着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喘气声和外头的嘈杂混在一起，重重敲击着他的耳膜。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近了。
    一根手臂粗壮的触手，沿着粗粝的墙面，悄无声息地爬过来。沈聿察觉到什么，余光瞥见一抹厚重的油光。
    那根触手表面还覆着层尖细的倒刺，密密麻麻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层皮毛。
    沈聿咬紧牙关，在触手尖端的倒钩刺过来时，强撑着疼痛转过身，右臂套着的金属外壳化为光刃，如闪过一道流光，砍断了触手的倒钩，将它钉在了墙上。
    他晃了下不知是被血液还是汗水打湿的碎发，用上些力，将扎进墙里的光刃拔出来。
    真是狼狈，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黑夜小巷、左臂砍断、遭到追杀…这是逃亡状态啊。
    沈聿没接收到剧情，不太清楚该逃到什么地方去，但他必须换个地方，这里已经暴露了，再待下去，会更危险。
    浑身是血的男人跑到大街上，只会引起恐慌，那就只能往暗处逃。
    沈聿试着迈开沉重的大腿，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精神霎时高度紧绷，他握紧那把光刃，目光聚焦在地上的黑影。
    “少将，总算找到您了。”
    来人口吻亲切，身上并未带武器，快步走到沈聿身边，扶起他完整的右臂。
    沈聿看了过去，幽深的眼眸审视着他。
    是个年轻的青年，一身白色军装，中级士官军衔，柔软的头发拨到两边，笑起时脸颊带着酒窝，显得人畜无害。
    从他身上，沈聿闻到了股淡淡的青苹果味，明明是喜欢的味道，但带着攻击性。
    沈聿不喜欢，默默将胳膊扯回来。
    青年没发现沈聿的抗拒，语速飞快，“少将，现在军部到处在抓捕您，不过我已经联系过伊兰家族的人，很快会有人带您去安全的地方。”
    军部？伊兰家族？
    沈聿猜测一番，他犯了事，这个国家的领导层要处决他，现在有个不怕死的“好心”家族站出来，说要保护他，嗯…是这个意思吧。
    两个对立的权力团体…
    没接收剧情前，还是不要闯入这样的纠纷。几乎在几秒内，沈聿已做出决定。
    “少将，我不能离开太久，您跟着定位器去约定的地方，会有人把您安全带到星港。”青年说着，塞给他一个定位器。
    巴掌大小，上面有个跳动的红点，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导航。
    沈聿没吭声，望着压低军帽的青年离开小巷，将定位器丢到角落里，踩上一脚，然后往小巷深处，慢慢挪了进去。
    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致，但意志还能勉强支撑，沈聿扶着墙面，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鼻息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疼痛已不再是保持清醒的方法。
    “砰！”
    沈聿失力地跪倒在地上，膝盖上的金属护膝砸出一声重响。他想，如果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他能撑到再次清醒过来。
    小树有自愈的能力，他会慢慢地、慢慢地…呼呼呼…
    在脑袋不受控制前倾时，有一双手托住了他的肩膀，熟悉的气味驱散血腥味，钻进了鼻尖，不断浓郁。
    失去意识前，沈聿看到了一双浅绿色的眼睛，像是轻风拂过，拨乱无边无际的草地。

 第52章

    ……
    “警告，严重警告，系统故障，请立即离开，滋滋滋——”修复舱始终重复着这句话。
    沈聿没理会发疯的系统，他又睡着了。
    “啊，咕噜咕噜咕噜…”
    “呼呼呼，咕噜咕噜咕噜…”
    气泡不断往上冒，聚在修复舱的一角。
    “滴！”
    清脆的一声，有些像888的声音。沈聿动了动指尖，沉重的眼皮像压着铅块，撑不起来，耳边却有声音断断续续地渗进来。
    “咔！”是铁门敞开的声音？
    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修复舱旁。有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到沈聿身上，他蜷缩起还不太灵敏的金属食指。
    “呵——”
    一声轻笑，准确无误地落入沈聿耳中。
    “醒了？”含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倦意，来人似乎俯下身来，趴到了修复舱上。
    沈聿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身边没武器怎么办？身上没力气怎么办？须根呢？他的须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滴！”修复舱震了震，诸如“系统故障”的声音很快消失不见。
    “呼吸通畅吗？”来人温和地问道。
    “咕噜咕噜…”
    “不用回答我，如果通畅的话，你可以眨下眼。”他说。
    沈聿尝试了一下，眨不动。
    “啊，呼吸不通畅，身体机能下降严重，小八，再注入一倍氧气进去。”
    沈聿：“。”养鱼呢。
    “左臂还疼吗？”
    来人又问了句，没指望沈聿能回答，自顾自地伸手探入营养液，沿着他还算完好的半截上臂，一点点按过去。
    动作很轻，有点痒，沈聿的眼睫颤了下。
    “恢复得还不错，再过段时间，可以带你去检测敏感材质，现阶段最先进的机械臂，能够和血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过也要看适配度，我会尽量给你寻找合适的材料。”
    声音飘远，在那人离去前，沈聿听到一句，“沈少将，好好休息吧。”
    空间再次紧闭起来，沈聿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思索着将他带到这里疗伤的人是谁。
    “宿主，亲亲宿主。”压得很低的系统音贴着沈聿的耳朵响起。
    沈聿冷笑，“咕噜咕噜…”
    “宿主，不要动不要动，不能被邪恶的黑心博士发现。”888小心翼翼地查探一番，“现在监视屏没开，我们可以说会儿话。”
    沈聿：“？”
    “是这样的宿主，因为一点点意外，我稍微晚了一步，你就被带到这里了。”
    沈聿：呵，“一点点”意外。
    “这里到处都是检测仪和屏蔽器，我只能伪装成这间实验室的系统出现，等黑心博士回到中央操作室，打开监视屏，我们就不能说话了。”888解释。
    沈聿：“咕噜咕噜…”
    “宿主，这是一个星际背景的世界，你现在身处的地方是首都星，呃…具体的，检测不出，你现在身负重伤，暂时逃不出去，我们先跳过这一点。”
    沈聿：“咕噜咕噜…”
    “还因为一点点意外，那个剧情稍稍有些简略，总而言之，你是一名s级alpha，联邦最年轻的少将，但在一场战役中，你叛变了，造成你所在的第三舰队损失惨重，现在军部在抓捕你。”
    888飞快说完，敏锐地检测到什么，“啊啊啊，黑心博士到中央操作室了，宿主你小心养伤，我不能说话了。”
    说闭嘴就闭嘴，一点电流声也发不出，实验室瞬间陷入诡异的静谧中。
    沈聿：“。”s级的什么东东？
    实验室中突然亮起几束白光，黑心博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小八，氧气注入修复液中了吗？”
    “滴！氧气注入中——”
    氧气注入得无声无息，但沈聿觉得酸胀的肌肉正渐渐舒展开，舒服的暖流沿着浑身经脉抵达五脏六腑。沈聿吐了串气泡，又困了。
    实验室四角的监控器闪着红光，将这一幕画面传到中央操作室。
    昏暗的光线中，偌大的中央操作室贴满密集的显示屏，而沈聿所处的实验室，就有整整一面墙，从沈聿的全身到每个部位。
    修长的手指伸过去，停留在沈聿身上，隔着冷冰冰的屏幕，摩挲着他紧闭的眼睛。
    手腕上的智能手环亮起，他按了下去，偏冷的声调很淡，“是，我是温束。”
    “不好意思，没有元帅的批令，军部无权进入我的实验基地。”
    “嗯，有舰队总司令的批令也不行。”
    第45章 你绑我！？（2）
    智能手环那头, 军部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有服软，全是恼羞成怒的威胁, 温束并未放在心上。
    他靠着软椅, 手指轻点镶在皮肤表面的手环, 淡蓝色的显示屏浮在了半空，将基地门口的画面，传到了面前的大屏上。
    投射的画面很清晰, 一辆悬浮车停在地面，几个身穿军装的男人站在那, 攥起拳头，气急败坏地打在坚不可摧的基地大门。
    温束轻轻“哈”了声，“蠢货。”
    半人高的机器人端着营养液过来，安静地等在温束身边, 直到他端起杯。
    “你说沈聿喜欢喝什么味道的营养液？”温束忽然问显示笑脸的机器人。
    圆形的显示屏变成飞快翻阅的代码，机器人的声音一板一眼, “大数据显示，沈少将的信息素是柏树味, 前调松香, 后调微苦, 应该更喜欢西柚味的营养液。”
    温束闷笑了声，“那你去准备吧。”
    “好的, 博士。”
    小轮压着地面滑动的声音渐远，中央操作室又陷入凝滞的静默, 冷冽的蓝光笼罩住所有。温束摘下固定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垂下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
    他迟钝地想，他该去看看沈聿了。
    片刻后, 他站起身，换上副银框眼镜，将毫无人味的眼睛掩藏，他对着玻璃墙扯开嘴角，自顾自地说：“我该去看他了。”
    ……
    “咕噜…咕噜…咕噜…”
    睡美·树静静躺在修复舱中，温束走到这间实验室的时候，他依旧在吐着泡泡。
    星际时代，人类基因不断优化，使用高氧浓度的pfc液体，可以直接通过肺部进行气体交换。可他好像不太习惯，还在用着…嗯，比较原始的方法。
    真是有点可爱。
    温束坐在修复舱分解出的高椅上，“小八，把沈聿现在的身体数据调出来。”
    “好的，博士。”888尽心尽力地扮演没有感情的系统。
    “沈聿，s级alpha，身高188.6cm，体重78.9kg，精神力轻微受损，骨骼严重受损。”
    “是不是有点太轻了。”温束喃喃。
    “经扫描，患者左臂残缺，处重伤状态，属于正常的体重范围。”888回复。
    温束随意应了声，盯着沈聿看。
    他生着一副极好的皮相，骨相也很好，鼻梁高挺，在右侧有颗褐色的小痣，眉骨高而分明，衬得那双眼愈发深邃。
    却又不像那些冷血无情的人，温束看过他的那双眼睛，明亮、清澈、纯净，哪怕是在幽深的小巷，也能一眼瞧见。
    或许高不可攀的少将不知道，他们之前其实见过面。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他被温家当成一件商品推出去，以此来拉拢这个冉冉升起的新家族。
    而他的联姻对象是沈聿的…哥哥。
    和他一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beta。
    不同的是，那个愚蠢自负的家伙没权力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他有。
    说起来，沈聿和之前很不一样，至少那个时候，年轻的上将可不会用正眼瞧他。
    温束脸上的笑情真意切许多，情不自禁地将手再次伸入营养液，冰凉的指尖划过沈聿的眉眼。
    困在小巷中的凶兽倒在地上，满脸是血，气喘吁吁时带着胸脯起伏，不经意间看向他的那一眼，真是——
    太带感了。
    修复舱右上角的显示屏亮了亮，888看着笑容变态的黑心博士，数据流炸成一团。
    好可怕，贪图宿主美色的黑心博士，趁着宿主熟睡，对他又摸又揉，而它宿主浸在修复液里，什么也没穿…
    888悄悄抽走了些水里的氧气，它为了宿主的清白，真是操碎了心。
    “咕噜咕噜…”
    沈聿呛了声，被迫灌了一大口修复液，酸酸的，不太好喝，他猛地睁开眼，沉浸在喝泡澡水的茫然中。
    “醒了。”温束没有半点心虚，手指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给你检查身体。”
    检查身体？
    沈聿卡壳般慢慢看过去。
    坐在高椅上的男人形貌昳丽，精致的五官有几分熟悉的影子，但他的皮肤很苍白，在森冷的灯光下，几乎白得透明，脖颈修长，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他嘴唇的颜色很淡，此刻弯起明显的弧度，与他浑然天成的阴冷气质有些割裂。
    这个世界的他好像有点凶。

 第53章

    比上个世界还凶。
    “沈少将还记得我吗？”温束随口问了句，并未从他眼里看出其他情绪。
    沈聿眨眼，“咕噜…”
    “我叫温束，是洵樗生物生态实验基地的实验员，研究的领域有很多，不单单是仿生机械，还有精神力方面…”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沈聿只听清两个词，温束和洵樗。
    这人这么喜欢他的吗？
    【小树骄傲.jpg】
    “另外——”温束顿了顿，扶了下眼镜。
    另外，什么另外？
    沈聿又眨眼。
    温束嘴角的笑意愈浓，俯下身时，过长的头发歪到一边，“我是你的追求者。”
    ……
    实验基地有客到访，温束再次离开。
    临走前，温束重新设定程序，抽干修复舱中的修复液，扶着沈聿坐起来，让他适量地补充点营养液。
    等温束一走，888肆无忌惮地开口，“宿主，这个黑心博士就是变态，他趁你睡着，一直在摸你！”
    沈聿没理会它，一直盯着轮子滚来滚去的机器人，这家伙酷似小树三号。
    “沈少将，西柚味的营养液。”机器人握着营养液的机械臂不断延长，递到了沈聿跟前。
    连声音也很像。
    沈聿若有所思，装着营养液的小瓶移到他嘴边，浓郁的西柚味飘了过来。
    “我不喜欢喝水果味的营养液。”
    机器人小屏的笑脸变成哭脸，“沈少将，您喜欢喝苦瓜味的营养液吗？”
    “我不喜欢喝蔬菜味的营养液。”
    机器人飞快搜索着，“沈少将，这里还有一款加入胆汁的营养液。”
    沈聿：“…必须是苦的吗？”
    机器人小屏变成大大的问号。
    沈聿舒了口气，“有没有肉味的？”
    “好的，为您搜索中。”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机器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评分最高的肉味营养液是2.3分，多数人评价，里头粘稠的沉淀物，像是**不可描述的东西。”
    沈聿：“。”
    “沈少将，您还要喝吗？”机器人问。
    “…必须喝营养液这种东西吗？”
    机器人羞愧地低下头，“沈少将抱歉，基地能够提供的食物只有营养液。”
    沈聿沉默了会儿，“白开水味的营养液。”
    机器人轱辘轱辘地滑走，冲出实验室大门，“好的沈少将，马上为您准备原味营养液，请稍等片刻。”
    望着机器人消失在门口，888发出无情嘲笑，“宿主，星际时代就是这样，这里的居民习惯通过营养液补充能量，他们的消化系统，已经不再适应曾经的食物了。”
    “好吧。”沈聿往后一靠。
    修复舱能根据他的身体曲线，变幻出舒适的弧度，此刻他躺下去，自动有柔软的材质，充盈在他的后颈部位。
    小蠢八之前说什么来着？
    温束趁他睡着，一直在摸他？
    沈聿的视线下移，摸…他…
    他为什么是光着的？
    他！为什么是光着的！！！
    小树虽然没有什么羞耻心，但□□地出现在别人面前，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沈聿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闪烁的亮点，“你不准看我。”
    888：“…亲亲宿主，我这边自动打了马赛克的。”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不应该是黑心博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吗？
    沈聿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门外很快响起“轱辘”声，小机器人扛着一箱营养液飞奔而入，停在修复舱前时，还发出一声人性化的呼气。
    “沈少将，我根据您的兴趣爱好，挑选了一批全新口味的营养液。”
    机器人将箱子放下，一一展示五颜六色的营养液，“这是蛛类虫族的内脏做成的营养液，这是蚁类虫族的脑花，那是螳类虫族的腿肉…这个是原味的营养液。”
    说完，机器人发现沈聿背过身去了，于是随便挑一瓶递过去，“沈少将？”
    “你走。”沈聿的背影看着有些脆弱。
    “沈少将都不喜欢吗？”
    “放下那瓶原味的，其他的都拿走。”沈聿叹了声气，“谢谢。”
    大门很快敞开再合上，但以沈聿s级的精神力，能够清晰地听到外面的谈话，是温束见完客人回来了。
    温束的脚步声比平常要快些，见到机器人拖着一箱营养液出来，停步问道：“他今天的胃口怎么样？”
    “博士，沈少将可能不太喜欢我。”机器人小屏出现大大的哭脸。
    温束盯着蠢萌的机器人，思索其中的可信度，“为什么这样说。”
    “我给沈少将挑选了很多口味的营养液，但他好像都不是很喜欢。”机器人的机械臂跟着垂下来，瞧着可怜兮兮的。
    温束扫了眼箱中的营养液，大多是古怪暗沉的颜色，有几瓶还漂浮着未处理好的血管，“你给他准备这些？”
    “是的博士，沈少将的口味独特，他偏爱肉味的食物。”机器人解释。
    实验室内被迫偷听的沈聿：“。”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第46章 你绑我！？（3）
    实验室外的一人一傻停止了谈话, 片刻后响起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沈聿算着时间，一扭头, 和他的追求者对上了目光。
    像是两片羽毛在空中轻轻相碰, 又悄无声息地分离, 飘落在水面上时，有浅浅涟漪晃开。温束轻笑，追着他移开的眼眸, 将他沾了层水雾的脸颊及赤裸的上半身收入眼底。
    “午餐不合胃口吗？”温束将一支青色的营养液放入胸前的口袋，走过去按下修复舱右侧的按钮。
    嗡鸣声又重了些。
    沈聿盯着他, 明知故问。
    “基地顶楼有个小厨房，我平时会做些简单的熟食，不知有没有荣幸，邀请少将一起用餐。”温束撑着修复舱, 朝他俯下身来。
    离得近了，温束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经意间钻入鼻腔，然后很快被浓郁的花香掩盖。沈聿低下头, 鼻尖停留在他的袖口。
    “这个味道, 少将喜欢吗？”
    沈聿一下弹起头, 觉得有点不矜持。
    他是被追求者来着。
    “我分析过信息素的大数据库，专门提炼出这款味道的…”温束停顿了几秒, 神情略有些微妙，“香水。”
    沈聿自动略过“信息素”这个陌生的词, 不疑有他，“哦。”
    喷香水，没什么稀奇的。
    温束唇角笑意渐浓, 身体又往下弯了弯，垂下的手几乎要碰到他。
    后知后觉，沈聿想起自己是光着的。
    光着的…被看到了…
    小树矜持不动了，开始胡思乱想。
    进度条这么快的吗？不是才表白过，还没牵手接吻就要**吗？我要是拒绝的话，他会不会霸王硬上弓…那个时候，我是应该拒绝着“同意”，还是直接“同意”？
    “咔！”
    “修复舱的门打开了，少将，我扶你出来。“温束去后面推了把轮椅过来，贴心地问了句，“少将需要衣服吗？”
    沈聿被迫含蓄，默默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还算光滑的后背。上面纵横交错的几道伤口，经营养液的浸泡，留下粉粉的痕迹。
    温束定定看了眼，目光不知不觉间沉了下来，连嗓音也夹了些冰渣子，“我去给少将拿衣服。”
    想到沈聿会有清醒的那天，实验室中各种基本品早已备齐，温束拿了件白袍放他手上，托着轻飘飘、软乎乎一团。
    是很特殊的材质，比棉布更加柔软，比麻料还要清透，款式有些像睡袍，不过将腰上的带子换成纽扣。
    “需要帮忙吗？”温束问。
    这点力气还是有的，沈聿很快给自己穿上遮蔽□□的衣服，变成了棵矜持小树。
    “去顶楼。”温束给轮椅上的系统下达指令，随后将修复舱的门关上。
    嗡鸣声更大，沈聿回头看了眼，修复舱中有密集的水雾喷出，应当是加了管药剂，水雾呈现淡淡的蓝色。
    “清洁而已。”温束道。
    轮椅稳当地向前移动，沈聿便没再思索这些，他想到那些黑暗营养液，谨慎地询问：“你们这的熟食有什么？”
    “嗯——”
    温束认真思索起来，“种类有很多，异种生物的肉营养丰富，是最常见的，不过它们的外骨骼大多有毒，需要很多道工序进行处理，顶楼的小厨房刚好有一套完整的消毒设备。”
    沈聿抓住把手，轮椅停下来，他抗拒地看着面前层层打开的感应门，“我突然觉得不饿。”
    “是吗？”温束跟着停下，忽而笑了起来，细碎的及肩长发跟着轻晃。
    沈聿：“。”
    温束再开口时，还是藏不住笑，“当然，考虑到少将独特的口味，我特地让人送了份新鲜的鱼肉过来。”
    沈聿谨慎，“什么鱼？”
    “普通的海鱼。”
    沈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第54章

    基地的电梯靠里一面是透明设计，沈聿透过玻璃往下看，密密麻麻的矮小机器人正有条不紊地工作，效率极高。
    高科技时代，树喜欢。
    升至顶楼不过几秒钟，温束上前，感应门扫描过他手腕上的智能环，四边亮起白光，朝着两边敞开。
    沈聿往每个角落都看过去，从不停移动的机械臂到没有缝隙的地面，他成了乡巴小树。
    “这个还挺好玩…”
    声音卡住，沈聿的最后一眼，停留在半颗硕大的鱼头上。
    手掌大小的眼球爆出来，流出些不可名状的浑浊液体。
    “嗯？什么好玩？”温束站在水池边挽起袖子，听到沈聿这样讲，好奇地转过身，被他这呆呆的模样逗笑了。
    他拿了把小刀，朝着沈聿走去，“沈少将在奥利安星域作战那么多年，没见过这种海鱼吗？”
    沈聿摇头，“没有。”
    温束眸光微闪，“不过也正常，这种海鱼出自偏远星系，因它肉质鲜嫩，我才让人运些过来。”
    他说着，手中小刀飞快割下一片鱼肉，送到沈聿嘴边，“这种海鱼，生吃能保留它最好的口感，少将尝尝。”
    生鱼片？
    沈聿没有嗅到鱼腥味，尝试着咬上鱼片，送进嘴里，入口即化，鱼肉的油脂在口中爆开，只余鲜甜的味道。
    好像是挺好吃的。
    “好吃吗？”温束问。
    “还行。”沈聿回。
    “看来我猜得没错，少将更偏好甜味。”温束有递来一杯橙黄色的液体，“里面加了些调制的蜂蜜，少将再尝尝。”
    沈聿接过来抿了口，胡说，他明明更喜欢原汁原味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甜甜的喝着不腻…他好像是有一点点偏好甜味。
    “当然，还有少将最喜欢的熟肉。”温束从烤箱中端出盘切好的肉块，放到了餐桌上，“只撒了些盐，少将应该会喜欢的。”
    肉块样子正常，颜色正常，闻起来也很正常，但沈聿还没动筷，“这是什么肉？”
    “牛肉。”
    沈聿：“！”这个世界竟然还有牛肉。
    温束坐到了他身侧，“今天的午餐，少将还满意吗？”
    沈聿嚼着肉，“满意。”
    “作为少将的追求者，够格了吗？”
    “超了。”
    温束笑了声，细微的弧度在嘴角绽开时，浅绿色的瞳孔跃出两簇光芒，是阳光照耀下的青草地，“是我的荣幸。”
    ……
    回到实验室的时候，笨拙的机器人在清扫地面，哼着欢快的调子，底下的轮子飞快滚动，也不怕冒烟。
    “哦，我亲爱的沈少将，您终于回来了。”机器人放下扫帚，迎了上去，像是妻子在迎接久别重逢的丈夫。
    沈聿起了鸡皮疙瘩，“正常说话。”
    “哦，我亲爱的沈少将，小九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机器人的机械臂伸长，“您柔软的头发像丝绸般滑顺，您透亮的眼睛像是清澈的湖面，你结实的身体像是…”
    “停。”沈聿忍无可忍，打断了它。
    “哦，我亲爱的沈少将，您不喜欢小九这样夸赞您吗？”机器人小屏成了翻滚的水面，诉说着它的伤感。
    沈聿指挥轮椅往前，“小蠢八，在不在，在的话吱一声。”
    这处实验基地的主人很忙，给他做完一顿午饭，又急匆匆地跑到别的地方，让自称“小九”的机器人来这，大概是为了陪他。
    “哦，我亲爱的沈少将，小蠢八是谁？”小九疑惑地问道。
    “…这间实验室的系统，我给它取的名字。”沈聿解释。
    “哦…”
    “停，不要加上那一长串。”
    “滴！程序更改成功——”小九的小屏灭了又亮，“呵，男人。哒，小蠢八没电了，沈少将要给它充电吗？”
    沈聿：“…可以。”
    “呵，男人。哒，好哒。”
    沈聿：“。”
    没电的是修复舱，系统重启还要一段时间，沈聿等得发霉。
    “呵，男人。哒，沈少将，你在无聊吗？”小九蹬蹬蹬跑来。
    “没有。”沈聿打算靠着轮椅睡觉。
    “呵，欲擒故纵的男人。哒，沈少将，博士让我来陪你，我们来聊天吧。”
    “到底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
    “呵，男人。哒，沈少将想聊什么？”
    沈聿深吸口气，默念“珍惜生命”四个大字，随意问道：“冲洗修复舱的液体是什么？”
    一直运作，都搞没电了。
    等等，这还会没电？
    沈聿沉思，迟迟没听到霸总语录，目光移过去，见小九的小屏成了马赛克。
    良久，小九恢复过来，“呵，男人。哒，沈少将，只是普通液体哦。”
    沈聿来了点兴致，只是普通液体，需要调查这么长时间吗？他敲敲轮椅的把手，“搜索一下沈聿这个名字。”
    “检测到违禁词，自动屏蔽中。”
    “…搜索一下伊兰家族。”
    “检测到违禁词，自动屏蔽中。”
    “第三舰队。”
    “检测…”
    “军部。”
    “检测…”
    “温束。”
    “检测到…”
    “。”忒！
    沈聿脖颈后仰，盖住了眼睛，缓缓顺着气，“alpha。”
    “呵，男人。alpha，主导性别，象征着力量和统治，是天生的战士、领袖和征服者。”小九回道。
    alpha…是一种性别。
    沈聿有了些模糊的概念，于是又问：“信息素。”
    “呵，男人。信息素，由腺体分泌，用以压制和共鸣，在alpha的易感期或是omega的发情期，用以安抚自己的伴侣，alpha咬破omega的腺体注入信息素，可以进行标记。”
    腺体…
    沈聿理着思绪，换了个问法，“你家博士是什么性别的？”
    小九又卡壳了几秒，“博士是…有omega味的beta？”
    第47章 你绑我！？（4）
    “你是不是有病？”
    沈聿和机器人小屏上无辜的表情包对视良久, 发出这声诚恳的质问。
    “呵，男人。嘤嘤嘤，你这样太伤伦家的心了, 伦家只是说味道。”小九发出人性化的哭声, 小屏逐渐被模拟出的水浪覆盖。
    沈聿不太想和人工智障探讨这种问题, 于是指挥轮椅，移到修复舱旁。
    在修复舱底端标记三格电，显然是蓄电状态, 平白无故地断电，听着还挺不可思议。
    沈聿先前学过相关专业, 知识在某种程度上是互通的，他对于这方面略懂，“散热片完好，底座无损…不是, 谁把插头给拔了？”
    星际时代的插头和其他世界有些区别，但沈聿一眼看出, 它和通电口接触不良。
    小九挪到了他身后，小屏上的眼睛一眨一眨, “呵, 男人。不知道呢, 难怪充不进去电，原来是没插插头。”
    “敢情刚刚那么久, 一点电也没充进去。”沈聿深感无语。
    “呵，男人。嘤嘤嘤, 伦家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屏变成了心虚表情包。
    “就算没插插头，这不是有电。”沈聿自力更生，按下了修复舱的启动按钮。
    实验室最核心的装置就是修复舱, 其系统程序是通用的，几秒后，修复舱开启，系统也会跟着苏醒。
    但这一次，沈聿听到了陌生的声音，“我是系统0801，请问您需要哪种服务？”
    沈聿微微怔住。
    他身后的小九努力挥动机械臂，小屏上的笑脸透着傻气，“呵，男人。泥嚎泥嚎小蠢八，我系小九，快乐滴小九。”
    “它不是。”沈聿抿唇，有些心不在焉。
    小九扭过身体，机械臂也跟着转过来，“呵，男人。它不系小蠢八，那系谁？”
    沈聿回得冷淡，“0801。”
    叽叽喳喳的机器人跟着他沉默下来，沈聿拨开额前的碎发，荒唐的孤寂感瞬间席卷而来，让他有片刻恍惚，他还没有从那片荒芜中走出来。
    上万年扎根在荒芜中，使他明白——
    他害怕孤独。
    ……
    温束回来的时候，见过沈聿坐在实验室边缘，呆呆地望着洁白无瑕的墙壁，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略微攥紧。
    不高兴了吗？
    从沈聿挺直的背影，温束分辨着他透露出的情绪。半响，温束面无表情地将一针液体注射进自己的手腕。
    随后温束保持着平日的步伐，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下午好，少将。”
    “你被扣分了，温束博士。”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温束不露声色，停在沈聿面前，抚平衣角，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腿上，单膝跪了下去。
    “我做了什么事令少将生厌？”温束仰头，凝视着沈聿不悦的面容，他眉心微蹙着，下颚绷紧，连带拉直了嘴角。
    他生气时和平常判若两人，从懒洋洋的状态苏醒，眉眼透露着些许凌厉。头顶的冷光斜照在他脸上，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神陡然幽深。

 第55章

    温束察觉到自己变快的心跳，夹杂着兴奋和慌乱，反复拉扯着他。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沈聿压眸扫过他的衣袖，又闻到那股花香了，比之前还要浓烈，这么爱喷香水吗？
    但不可否认，类似于玫瑰花的香味驱散了些许烦闷，像带了隐形的钩子，拽上他的衣领，又乖巧地停留在他的锁骨附近。
    沈聿承认，在这样的气味下，他被慢慢安抚了，先前升起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很抱歉，这是我的失误。”温束低下头时，呼吸跟着急促起来，他牵来沈聿的手，在手背上留下一个颤抖的吻。
    “您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温束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脸颊泛起不明显的红晕。
    沈聿盯着他，压下的眉眼怔松开，转而浮现淡淡的疑惑，“？”
    “那我要出去。”沈聿毫不客气地提要求。
    作为一个合格的追求者，应该满足心上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不合理的。
    温束站起身，扶了下眼镜，笑意隐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当然，出去是您的权利，我不会阻拦。”
    “真的？”难道是误会他了？
    “不过——”话音一转，温束点着手环，在白墙上投射出一段视频，“少将伤口没有愈合，到了外面，恐怕会受到感染。”
    视频中是一片废墟，掉落无数异种生物的残肢断臂，卷起的风是深灰色的，其间还能看到各种碎铁片和垃圾。
    沈聿眨眼，有些诧异，“这是我们住的地方？”
    我们…
    温束弯了弯眼睛，“准确的来说，这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
    “啊？”沈聿看他。
    “实验基地像是一艘巨舰，不停地移动，以此来搜寻宇宙中存在的各种物质。”温束跟着看向视频，“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一颗废弃很久的垃圾星。”
    沈聿：“。”出门游玩计划pass。
    温束将视频关闭，“不过少将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和我待在另一间实验室。”
    “研究什么？”沈聿问。
    “研究一款更为温和的抑制剂，如果实验成功，将会解决alpha在易感期时引起的精神暴乱。”温束转头看向沈聿。
    许是错觉，从他的眼神里，沈聿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没错，这是专门为您研究的。
    “实验的过程可能会有些枯燥，如果少将平时喜欢看电影的话，我也可以给少将找几部出来。”温束道。
    “还有电影？”沈聿下意识问出来。
    “沈少将。”温束低笑一声，眼神晦暗不明，“总觉得您对这个世界很陌生。”
    “伤太重了。”沈聿打算用上个世界的借口，“很多事情，我有些记不清了。”
    温束似乎没太深究这些，“原来是这样。”伤势太重，记忆模糊吗？
    “走吧。”沈聿转移话题，拍拍扶手。
    温束笑着，给轮椅下达指令，和他一同往实验室外走，“少将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随便，都可以。”
    ……
    温束最近待的实验室很大，里面用玻璃墙分隔成好几个空间，在最里边的，摆上柔软的沙发和靠枕，与周围格格不入。
    小九端来几个高脚杯，“呵，男人。少将哒，这是博士为您调制的几款饮料。”
    沈聿随意拿了杯过来，目光停留在巨大的电子屏上，电影中的场景呈现出3d的效果，让人身临其境。
    恶心粘稠的异种生物匍匐在地，主角操作着机甲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抡起两米高的光刃劈下去，软趴趴的残肢飞向各处，黑色的血随着激光束，似乎要溅到他脸上。
    沈聿咕噜咕噜喝着饮料，刺激。
    小九坐到沙发上，和沈聿贴着坐，读出电影的名字，“呵，男人。霸道少将爱上我。”
    沈聿：“。”
    “呵，男人。原来沈少将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伦家知道啦。”小九甩着机械臂。
    “把你前缀删了，然后闭嘴。”
    “滴！程序更改成功——”小九搜索着电影库，“萌萌哒。这种类型的电影，评分在9.5分以上的还有五部，沈少将都可以看哦。”
    “闭嘴。”沈聿想起左臂没了，便转过身体，抬起右臂，拍在了它的头上。
    小九闭嘴了，贴心当着电影搭子。
    电影中很快换了场景，主角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星舰走下，无数闪光灯对准他，一个莽撞omega跌跌撞撞地倒进他怀里。
    “两人对视的那一眼，是心动。”小九抢了沈聿的抱枕，激动地读出电影旁白。
    剪辑的bgm准时播放，小九跟着轻轻哼着，圆脑袋歪来歪去。
    沈聿瞥了它一眼，被它逗笑了，好吧，还挺可爱的。
    这层空间外，温束将一支红色药剂倒入试管中，正回头，看到了沈聿眼里稍纵即逝的笑意，穿过层层玻璃墙，披上了层流光。
    没有人会拒绝他不经意间弯起的眼睛。
    从玻璃墙的倒影中，温束看到了自己，亲手为自己戴上枷锁的他。
    试管中的气泡快要溢出来，发出些“噼里啪啦”的声响，温束这才回过神，熟练地将试管放进别的仪器中。
    手环在这时亮起，温束皱眉，还是按下了接通按钮。
    一个紧张的男声传了过来，“博，博士，请，请问我按照实验手册上的步骤，为，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温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哪步？”
    “不，不知道啊，突然就炸开了。”
    “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实验员。”
    那么细致的实验步骤给他，竟然还能失败，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欢快的女声跟在传过来，“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了，你这个盖子没拧紧，实验手册上说了，要拧到第三圈。”
    “啊，是这样，我看岔了。”紧张的男声愈发羞愧，“很抱歉博士，打扰到了您。”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有事有事！”女声急忙开口。
    “什么事？”温束问。
    这位女研究员叫乔曦，beta，刚从第三联邦学院毕业，是最近才招进来的，但比起在基地两年的沐信，能力要出色得多。
    乔曦连忙问：“博士，为什么通往地面的电梯关闭了？我和沐信待在地下都好长时间了。”
    “地面基地随我离开了，你们去5号实验室，在十号货架后有个隐形电梯，我给你们开通权限，可以随意出入。”温束道。
    差点就把他们两个忘了。
    第48章 你绑我！？（5）
    电子屏忽然暗下来, 在灯光灭掉前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主角将他的omega压在沙发上，咬上他的后颈。
    闷哼、吞咽以及若有若无的碰撞, 拉黑的屏幕时而出现几抹光晕, 是沙发的一角, 被掐着的胳膊无力垂落。
    画面一转，主角和他的omega站在了古朴的教堂上，所有人望着这对新人, 送上无数鲜花和祝福。
    小九怀里的抱枕压得很扁，小屏变成了爱心, 念出上面的旁白，“就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他们是伴侣，是战友, 交换着彼此最坚实的后背。”
    沈聿：“。”
    电影很简单，大概可以总结成几个关键词——男男、强强、o装b、掉马。
    狗血之际, 还夹杂着各种刺激画面。
    沈聿久久无言，盯着电子屏发呆。
    这部电影的主角怎么这么喜欢咬脖子？
    “咚。”玻璃墙那传来一声轻响。
    沈聿转头看去, 温束就站在感应门旁, 含笑着望着室内, 不知看了多久。他从胸前口袋取出小册子和笔，指了指右侧两米高的机器人。
    浑身发着光、站得笔直的高大机器人——小树捕获器。
    沈聿拉来轮椅, 急匆匆去了外面，问：“你忙好了？”
    “是, 现在带少将去做个检查。”温束拍拍身旁的机器人，“这是小七，平时在观察室工作, 是我的助手。”
    小七长得高壮，表面躯壳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温束给他穿上人类的衣服，还帮他贴心地戴了顶齐刘海假发，看着比小九有智慧得多。
    它朝沈聿伸出机械臂，“你好沈少将，我是小七。”
    沈聿和它握了手。
    “走吧，观察室在三楼。”温束下达指令，在前面带着路。
    一路上，温束还不忘和沈聿解释，“这次主要是根据少将伤口的恢复程度，做个敏感材质的检查，如果神经活跃度良好，可以考虑安装仿生机械臂…”
    沈聿动着那根金属手指，“就像我这根手指一样吗？”
    温束看了过去，垂下的眼眸流露出几丝冷光，“少将这根仿生手指的安装技术相当落后，已经出现了排异反应，到时候拆解下，会一并解决。”
    “这样…”难怪这么不灵敏。
    电梯抵达三楼，感应门自动开启，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齐全，都由淡蓝色的玻璃墙隔开，分工完善。沈聿根据说明，躺到了治疗舱中。

 第56章

    随着程序开启，治疗舱的顶部慢慢合上，内外彻底隔绝，沈聿被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蓝光之中，完全封闭的环境内，耳边只余下细微的气流声。
    密集的数据出现在一旁的大屏上，温束坐在前面，镜面划过点点光芒。沈聿侧头瞄了他一眼，浅淡的微光映在他眼里，将那双浅绿色的瞳孔染成近乎金属的色泽，透露出一种克制的专注。
    几分钟…或许是更久，沈聿感受着那片蓝光一遍又一遍地扫描过他的身体，之后程序结束，治疗舱的顶部自动打开。
    “先别动。”温束制止住他起身的动作，从抽屉中取出新的胶质手套戴上。
    沈聿很听话地躺好。
    “各方面数据都很好，但身体反应比数据要更真实一点。”温束走到治疗舱旁，俯下身去，“少将需要准备吗？”
    “准备什么？”沈聿不明所以。
    “那我们就开始了。”
    温束的神情很认真，唇角不似之前挂着笑，温柔的气息全无，变得不近人情起来。他伸手过去，指尖从衣袍边缘滑过，轻轻挑开了几个纽扣。
    很快，很迅速。
    沈聿还没反应过来，衣襟已然掀开，胸膛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冷空气中。指尖隔着层手套按上皮肤，胶质的阻力让触感变得黏腻又生涩，一点点地磨过去。
    肌肉线条在按压下微微绷紧，沈聿的呼吸滞了一瞬，侧过头，喉结动了动，沉默着让他“为所欲为”。
    这种检查，比直接抚摸更让人头皮发麻。偏偏温束眼里毫无欲色，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指尖很快从胸口离开，移到了残缺的左臂上，温束沿着伤口切面摸过去，开口询问：“有感觉吗？”
    沈聿嗓音发哑，“有。”
    “什么样的感觉。”
    “…麻麻的，有点痒。”
    “那我重一点。”温束手上的力道大了些，又问：“现在呢？”
    “…现在不痒了。”
    “这些都是正常反应，少将的伤口恢复得很好，神经活跃度也很高。”温束的声音柔和下来。
    沈聿有些走神，随意应了声。
    小七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沈聿由温束扶着坐到轮椅上。沈聿低头扣好纽扣，理着边缘的衣角。
    温束从架上取来几支药剂，放入胸前的口袋，“这几支药剂要加入修复舱中，之后几天，少将要保证每天浸泡五小时的修复液，我会让小九监督您。”
    “哦。”沈聿继续理衣角。
    皱巴巴的，刚刚都压到了。
    “沈少将，忘了问您。”
    温束转过身，细碎的笑意出现在眼底，他将略长的头发拨到一起，随意扎成一个小啾，显得利索很多。
    “什么？”沈聿问。
    “您有啃咬方面的欲望吗？”
    “啊？”沈聿愣住，绞揉起了自己的衣角，现在都这么直接的吗？
    “我翻阅过相关的资料，alpha会有这方面的需求，所以…”
    温束朝着他走过去，笑意在唇角晕染成了一片，继而五官都舒展开来。他弯下腰，右手贴在了沈聿的腿上，试探着往前，随后整个人贴了上去。
    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是沈聿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需求得不到满足，是件很痛苦的事，所以少将可以在我身上抒/解。”
    说着，温束将扎好的头发别到一边，露出光滑白皙的脖颈，他低下头，后颈弯成了恰到好处的弧度。
    没有腺体，分泌不出信息素…
    可沈聿闻到的玫瑰花香渐浓，带着小钩子似地牵扯着他、引诱着他…他慢慢低下头，鼻尖停留在后颈附近，轻轻蹭了蹭，像是在确认香味的来源。
    “少将不用有顾虑…是还需要消毒吗…嗯…”
    尾音一颤，温束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微张的唇瓣不受控制般溢出些低呻。
    力道着实不算大，他更像是碾吻着，带着点蛮横的意味，尖牙咬住薄薄一层皮，轻轻地啃咬。
    好香好香…
    沈聿有些急躁地扣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不免有些收不住力。
    “嗯…”
    沈聿抬头，“弄疼你了？”
    “没有，少将。”这点力算什么，温束扶起歪下去的眼镜，安抚着他，“不要紧张少将，我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还是有点疼的。”沈聿松开锢住他腰间的手，盯着他啃红的后颈，抿紧了唇，“帮你擦点药膏。”
    “少将？”
    沈聿吻吻他的耳垂，“已经够了。”
    ……
    “萌萌哒。小九把药膏拿来啦。”小九挥着机械臂冲进观察室中，“萌萌哒。咦，真奇怪，小九检测到奇怪的味道。”
    温束去按下净化空气的按钮。十多分钟过去，他脸上那抹潮红褪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一丝痕迹，至少在外人眼里，看不出半点异常。
    事实上，沈聿清晰地看到他眼底还未褪去、来不及遮掩的欲色。他招来小九，接过药膏，“坐过来，帮你涂药。”
    小九小屏上出现大哭脸，“萌萌哒。呜呜呜，博士，你怎么受伤了？”
    两人都没有理会它。温束坐了过去，嘴里却还说着，“少将，真的不需要这样，只是一点轻微的皮肤磨红，也许过几个小时就好了。”
    话音刚落，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在了他的后颈。沈聿的指尖沾了白色的药膏，小心地在上面打圈，“不许乱动。”
    “少将，如果您还有需求的话…”
    沈聿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需求。”
    但这个世界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只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少将不用觉得害羞。”温束笑道。
    沈聿：“。”
    小九适时出声：“萌萌哒。研究表明，正视自己的生理需求，合理适当地满足，有益于身心健康。”
    沈聿轻吐口气，“好了，你可以走了，带上门，谢谢。”
    小九哭哭哒走了。
    观察室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阵静谧，淡淡的柏树味和玫瑰香交缠，被四角的换风扇带了出去。
    突然，温束的手环响起急促的铃声。
    浮起的小屏显示未知坐标，温束的脸色沉下去，笑意渐渐凝固在唇角，眼底的温度也消失殆尽。
    “很抱歉少将，我需要处理一些私事，您在这里等我片刻。”
    沈聿点头，“可以。”
    温束按灭手环，匆匆离开观察室。
    在隔开的走廊上，温束嗓音发冷，没有丝毫起伏，“有什么事？”
    没等那头回应，温束又开了口，“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有闲情雅致听那些废话，你最好挑几句重要的。”
    那头传来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你一直在实验基地？”
    “不然呢？”温束反问。
    “军部最近闹出的动静很大，不单单是针对沈聿的，他们在进行一场秘密大清扫，你最好不要和沈家的人扯上关系。”
    温束冷笑了声，“当初让我和沈家扯上关系的是你吧…温先生。”
    “我听说你拒绝了军部的搜查，温束，你到底在想什么！”
    “无可奉告。”
    第49章 你绑我！？（6）
    前前后后不过五六分钟, 温束已回到观察室，神色如常。沈聿抬眸看向他，问了句：“是谁？”
    “一个骚扰坐标, 不清楚。”
    沈聿不信, 刚刚反应那么大, 肯定是熟悉的人，但既然不肯说，他便没有追问, 搭在扶手上，不知在想什么。
    “少将, 晚上想吃些什么？”
    声音落下时，面前的感应门跟着开启，轮椅跟在温束身后，带着沈聿穿过静谧的走廊, 一路上升，停在了顶楼厨房。
    温束脱下白大褂, 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抬手时, 里头的衬衫拉扯出层层褶皱, 露出一截裸露的侧腰, 雪白的肌肤上若有若无的一颗红痣。
    以前有这颗红痣吗？
    沈聿回想着，又听到温束开口询问, “切点鱼肉，熬些鱼肉粥可以吗？”
    “可以。”只要不让他吃乱七八糟的虫子, 哪怕啃生米都可以。
    温束的厨艺算不得高明，更像是初学者在摸索。他站在新拆的锅前，严格按照说明, 加入分毫不差的米粒，甚至连倒入的水也拿容器量过。
    不过切割鱼肉时的动作还算熟练，一同加入锅中时，他眼睑半垂着，在镜片后凝出一道锐利的视线。
    这人说谎啊。
    沈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来，说什么经常来小厨房做饭，不会是今天才进来过吧。
    这样的追求勉勉强强可以通过。
    “大概还要等二十三分钟。”温束转过身，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曲起的指节在酸胀的眼窝处短暂停留，余光中，沈聿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明晃晃地烙进他眼底。
    方才和某些人交谈产生的负面情绪兀地消失，温束倒上调制的饮料给他，“少将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第57章

    “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沈聿接过杯，两人的指尖意外触碰，又像所有巧合发生般慢慢分开。
    沈聿收回手，摩挲了下方才沾染上玫瑰香的手指，“你回到及格线了，博士。”
    下午扣的分，现在加回来了，他一直是个很宽容的阅卷官。
    煮粥的小锅提前发出声响，温束走过去处理，两人心照不宣地越过那个话题。很快，香气扑鼻的鱼肉粥摆到桌上。
    看卖相很不错，米粒早已熬化，浮起的鱼片边缘呈半透明状，一同融进浓稠的米汤中，粥面还缀着切碎的肉丝，搅在一起，很有食欲。
    但味道…
    沈聿还是第一次从粥里吃出焦味，和鱼腥味混杂在一起，还带着点苦味，咽入喉中，成了毒气弹。
    “怎么样？”温束托着下巴问他。
    “还行。”沈聿艰难地吞咽，在心里默默给他扣了一分。
    “那就好。”温束放松了些。
    沈聿好不容易喝完一碗，温束又给他满上一碗，“这些食物比不上营养液，少将要多吃点，补充所需要的营养。”
    沈聿再给他扣一分。
    “你不吃吗？”沈聿慢吞吞地拿起勺子。
    “我习惯喝营养液。”
    沈聿：“。”很好，这么快就露馅了。
    在温束眼里，共进晚餐是件很浪漫的事，他颇有仪式感地将青色营养液取出，倒入小碗中，和沈聿一起拿着小勺。
    沈聿瞥了眼他碗里绿油油一片，“这是什么味的营养液？”
    “我在里面加入了些柏树汁液。”温束很直白地回应，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沈聿咽下粥…没懂。
    ……
    实验基地中感受不出日夜交替，到处都设了明亮的灯。沈聿用完晚餐后，困倦感越来越重，“三肢”也跟着提不起劲。
    在他强烈要求下，终于从修复舱搬到软乎乎的大床，就在那间实验室隔壁。
    “做个好梦，少将。”
    灯光随之暗下去，沈聿趴在床上，脸朝下，埋进了柔软的枕头中。
    时间流逝，他的意识也跟着模糊。在沈聿即将陷入熟睡状态，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宿主——”
    “亲亲宿主——”
    什么声音？
    沈聿翻了个身，将被子揉成一团盘起来，忽略“小老鼠”的声音。
    “宿主，是我啊，俺888又回来了。”
    沈聿：“？”
    “是这样的宿主，之前出了一点点意外，我好像不小心被黑心博士发现了，然后他关闭程序，把我当成病毒给杀出去了。”888心虚地说。
    沈聿清醒过来，睁开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缓缓舒了口气。
    这个世界，他有短命之相。
    “现在，我又偷偷摸摸溜进来啦。”888彻底发疯，“嘎嘎嘎”笑起来。
    沈聿循着声音找过去，转过身，在床底发现了一个又扁又小的机器人，两只发着红光的眼睛在头顶一闪一闪。
    “宿主，你第一天搬过来，黑心博士还没在这里安满监视器和屏蔽仪，我们要珍惜这段时间。”888在地上爬来爬去。
    沈聿靠着床坐起来，“嗯。”
    极冷淡的回应。
    “宿主，趁着这段时间，我已经接收完整的剧情，现在传给你哦。”
    “嗯。”
    没有无数屏蔽器的压迫，宿主和系统间的联系重新搭建起来，这层联系还很微弱，剧情传送得断断续续。
    本世界主角攻沈聿，出自联邦偏远星系一个落魄的家族，一家人好吃懒做，只有他奋发图强，考入首都星第一联邦学院，毕业后加入第三舰队，屡获战功，成为联邦最年轻的少将。
    剧情上看，除去年幼时过了几年苦日子，主角攻这一生顺风顺水，最后接任联邦掌握实权的元帅，推翻帝国，足以用“传奇”二字形容。
    至于主角受，他是帝国四大家族之一，伊兰家族的omega伊白，据说主角攻对他一见钟情，之后念念不忘，更是在推翻帝国后对他强取豪夺，禁足了他一生。
    沈聿：“…”好熟悉的剧本。
    按照时间线，主角攻还没有见过伊白，可伊兰家族却已经给他投出橄榄枝。
    有古怪，是世界恶意。
    星历651年，除去最大的敌人异种生物，联邦和帝国的争斗已初见端倪，而他，被冠以叛变的罪名，毫无疑问，成了争斗的牺牲品。
    梳理完这些主要的剧情，沈聿在剧情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温束，与温家决裂的二公子，洵樗生物生态实验基地的创始人，掌握最先进的仿生机械技术，在精神力领域亦是翘楚，所有人上赶着巴结的最热门人物之一…是——
    他那个游手好闲、贪图享乐、懒惰成性…的哥哥还未过门的未婚夫。
    ……
    经过整晚的思想争斗，沈聿终于接受他被关起来的事实。
    888已经不在房间，它取代了楼底其中一个机器人，要赶在五点前回到自己的岗位干活，不能让人察觉出异样。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小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萌萌哒。亲爱的沈少将，您该回到修复舱中了。”
    每天五小时的修复液浸泡。
    沈聿揉了把自己的脸，按下床边的按钮，让小九进来，“你家博士在哪？”
    人工智障小九不知想到什么，莫名笑了两声，“萌萌哒。少将一醒来就找博士，博士肯定会很高兴的。”
    小九头顶还端着一个餐盘，里面摆了一支透明的药剂，还有几块煎好的牛排。
    “萌萌哒。博士好忙，小七说什么数据错错，什么笨笨脑袋，什么滚滚来，然后就把小九赶走了。”
    沈聿拿起那支药剂，上面贴了个标签——柏树味清洁剂。
    变…变态。
    梳理过剧情，沈聿对星际世界了解更深。原主的信息素是白兰地，但他到了这个世界，信息素自动变异成了柏树味。
    温束总拿他的味道做奇怪的东西。
    沈聿盯着手里的清洁剂，轮廓分明的五官凝滞住，耳尖略微发烫，问道：“你是不是拿错了？”
    “萌萌哒。让小九看看。”小九的机械臂伸过去，在扫描到清洁剂上的标签，小屏变成了惊恐表情包，“萌萌哒。啊，小九拿错了，拿错成博士的了。”
    沈聿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萌萌哒。小九给少将更换，沈少将喜欢什么味道的清洁剂？”小九问。
    “玫瑰味吧…”
    沈聿突然顿住。
    他不会对普通的香水有那么大的反应，可温束已经是分化稳定后的beta，不可能分泌出信息素。
    “萌萌哒。沈少将，您在想什么？”
    “你家博士…算了，问了你也不知道。”沈聿摆摆手，又将清洁剂拿来，“不用换了，就这支吧。”
    “萌萌哒。可是被博士发现了怎么办？”小九的小屏变成大哭脸。
    “发现？”沈聿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那不正好，做了坏事让人发现，看他怎么解释。”
    沈聿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打开清洁剂灌入口中，咕噜咕噜吞咽下去。
    星际时代的清洁剂——加强版可吞咽的漱口水。
    小九巴巴地看着他，“萌萌哒。沈少将，博士的清洁剂好喝吗？”
    非得加个“博士的”。
    沈聿没吭声，拿小九的脑袋当桌板，享受起自己的全肉早餐。
    肉质鲜嫩，加一分。
    没放青菜，加一分。
    追求者温束，及格。
    第50章 你绑我！？（7）
    “博士您好, 我是乔曦。”
    坐标定位艾塔星系a372。
    废墟之上停靠着地面实验基地，坚硬的外壳骤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炸开一圈凛冽的光轮。光芒扫射之处, 密密麻麻的异种生物停止攀爬, 节肢抽搐着蜷缩起来。
    乔曦放下手里的巨大的收纳舱, 脱下黑色皮质手套，将手掌印在感应门上。
    感应门的小屏上，温束抬起头, 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镜片下是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你的活动区域在一楼和二楼，进入基地后，先进行全身杀菌消毒。”
    乔曦微笑点头，“好的, 博士。”
    进入基地前，乔曦回头看了眼, 无数异种生物被激光烧焦，黏在了星岩上。虽说只是些d级异种, 但这实验基地的防卫措施, 属实有些厉害。
    一楼的小机器人在做运输工作, 扁平的脑袋压着比它们个头还大的特殊星岩，十分有秩序地来回滑动, 看着有些滑稽。
    乔曦将收纳舱递给小七，开口道：“这是失败的药剂样本, 共五支，麻烦送去给博士。”
    小七点了下头，假发歪到了右侧, 遮住冒着光的一只眼，“好的，乔曦。”
    消毒室在进门的左手边，乔曦进去后，很快响起“嗡嗡”声。
    不远处，运输队伍的末尾，有个贼头贼脑的小机器人扭过身，把星岩往边上挪了挪，露出两只红眼睛。

 第58章

    “0318，你又偷懒。”
    队伍的老大，一个体型大些的机器人滑过来，手里的长棍敲敲888的头，“再偷懒，就把你送去销毁。”
    冷冰冰的机器人，好阔怕。
    888连忙转过身，迅速跟上队伍。
    乔曦，那个人不就是…
    ……
    “疼吗？”
    三楼观察室中，温束拿着仪器扫描过沈聿的断臂切面，淡淡的蓝光由金属片切割成了细小的光束。
    沈聿坐在冷调的白光下，裸露的上半身在强光中泛着突兀的白。在蓝光扫描过伤口，针刺般的疼痛钻入皮肉，他咬紧牙，皮肤上浮起层细密的汗珠。
    “适配度百分百之八十三点二五…”温束看了眼手里的仪器，关掉放到一旁的桌上，取来纱布擦试着他额上的汗珠。
    照射灯还未关，沈聿的眼睛呈现透明的质感，像是被光穿透的琉璃珠，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晕，随着每次眼睫的轻颤而流转，映出不同的光泽。
    五彩斑斓的黑。
    打湿的发梢贴在他的脸侧，温束轻轻拨开，纱布顺着往下，他的锁骨凹陷处盛着浅淡光影。汗珠随着胸膛起伏滑落，温束拿着纱布按了上去。
    一点点红痕，很快消失不见。
    “你干什么？”沈聿微微喘着气。
    “很显然，我在给少将擦汗。”温束的手没移开，抬头朝他笑了笑。
    沈聿盯着他，“你在占我便宜。”
    “当然，少将这样想也没错。”温束扶了扶鼻梁上眼镜，笑容坦然，“作为少将的追求者，我喜欢少将…”
    沈聿打断他的话，低下头的头往前，带着压迫，“那你怎么和我哥订婚了。”
    温束脸上的笑滞住，一丝诧异从眼底划过，像是平静的草地上，忽而刮起了风，那抹异色在他的瞳孔中撞开，“少将想起来了？”
    是心虚的表现。
    沈聿轻轻哼了声。
    “温束博士，作为我哥的未婚夫，你明目张胆地来追求我，是什么意思？”
    小树坚决不做小三。
    “我会解决这件事，给少将一个交代。”温束直截了当地说道。
    至于如何解决，过程大概是有些强硬的，按照那家人欺软怕硬的脾性，只要温束出面，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另外，那是少将的家人，我会努力让他们接纳我。”温束又说。
    沈聿的神情变得古怪，一时无言。且不说这件事有没有必要，他什么时候答应他的追求了？
    他答应过吗？
    没有吧。
    虽说这个结局是固定的，但有完整过程是一个故事的枝干。况且这人一见面就把他关起来，还满嘴谎话，最起码要有个道歉吧。
    没错，就是道歉。
    沈聿恢复了些力气，夺过他手里的纱布，自顾自站起身，“等什么时候解决了，再来谈这件事。”
    松口了…
    温束看着他坐上轮椅，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来，眼底像落入一粒星光，瞬息间明亮起来。
    他听到自己压制不住的心跳。
    他朝着沈聿追去时，听到了衣摆带起轻快的风声，在空荡荡的走廊回响。
    直至瞥到迎面走来的小七，温束稍稍压住步伐，但扬起的眉梢，柔和了他平日不近人情的面容。
    “博士，乔曦带来的药剂样本。”小七提着收纳舱挡在路上。
    大块头占据了一半路，温束只能看着沈聿渐渐远去的背影。
    “博士，乔曦现在在二楼的实验室，看以前的数据。”小七木木地说。
    温束舒了口气，白大褂上的扣子解了又合，合了又解。借着繁琐的动作，他在掩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沐信这次没来？”温束问。
    “乔曦说，沐信劳累过度生病了，在家静养。”小七回道。
    温束皱眉。
    他又一颗颗解开纽扣，转过身，让小七跟进来，“将收纳舱中那支红色药剂拿出来，打开分离器。”
    “好的博士。”
    ……
    “萌萌哒。沈少将，今天早上的检查，您感觉怎么样？”小九这条小尾巴，只要温束不在，就跟在沈聿身后。
    简直无处不在。
    “还好。”沈聿已经习惯它的叽叽喳，回想起检查结果，补充了句，“检查结果应该还不错。”
    百分之八十三点二五，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很快就能“长出”新的枝干了。
    “萌萌哒。那真是太好了。”小九的机械臂摆来摆去，“今天那个笨笨脑袋的人滚滚来啦，小七还去一楼接她。”
    沈聿敲着轮椅扶手，让它停下来，“你是说今天实验基地来了其他人。”
    “滴！程序错误——”小屏一瞬间暗下来，过了几秒，才重新启动，“萌萌哒。实验基地没有其他人哦。”
    沈聿：“。”
    “萌萌哒。沈少将，您今天想看什么电影，小九又搜到好多部哦，霸道上将爱上我，霸道司令长爱上我，还有霸道元帅爱上我…”
    “我今天不想看电影。”
    “萌萌哒。小九可以陪沈少将打游戏哦，星际大战还有改造快乐星球。”
    “我也不想打游戏。”
    小九的小屏变成了伤心表情包，“萌萌哒。那沈少将想干什么？”
    “基地一共几楼？”沈聿问。
    “萌萌哒。基地有六楼哦，博士的实验室在四楼，沈少将住在五楼，哦呼，是亲密的邻居欸，这里有一部评分高达9.8的电影，叫做腹黑邻居狠狠爱。”
    沈聿：“。”这邻得也太牵强了。
    “我想好了，我们去一楼走走。”沈聿指挥轮椅去电梯旁。
    但身后的小九迟迟没跟上来，它的小屏乍黑乍白，成了一堆错码，很久才恢复过来，“萌萌哒。沈少将，不可以去哦。”
    “你家博士说，不限制我的自由。”不管是不是假话，说出口就是真的。
    “可是…”
    沈聿挑眉，“可是什么可是，我又不出去，只是在基地各处逛逛。“
    不出去等于可以执行。
    小九的小屏瞬间亮起，屁颠屁颠地用自己的权限去开电梯门，“萌萌哒。一楼有好多小九的朋友，小九可以向沈少将分享它们。”
    电梯一路往下，待门开启时，沈聿见到了机器人大军的“庐山真面目”。
    他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偷懒的那个，一股憨样挡也挡不住，是888。
    “萌萌哒。那个是小五，是小九最最最好的朋友。”
    这个时代的人工智能发展很快，但应该还没有产生自我意识。沈聿正疑惑着机器人见到朋友会怎么样，就看见小九和小五的小屏一贴，“滴”了声。
    它们机械臂拉着机械臂，转圈圈。
    十分独特的见面方式。
    沈聿悄悄退到角落，敲敲扶手，压低声音道：“小蠢八。”
    “呜呜呜，亲亲宿主，呜呜呜…”
    888很痛苦，它是产生自我意识的系统，将意识投射于机器人身上，成天到晚地干活，身体僵硬，意识麻木。
    “别废话，今天到实验基地的是什么人？”沈聿问道。
    “哦对对对，就是要和宿主说这件事，今天来实验基地的是…”
    “萌萌哒！沈少将，您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小九“嗖”一下滑过来。
    888不敢吭声了。
    沈聿：“。”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萌萌哒。沈少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博士检测到小九在一楼，已经下达了指令。”小九哭哭哒说道。
    沈聿吐了口气，真好啊，白跑一趟。
    数据错误，所以来送错误的样本吗？
    费这么大劲跑来这颗垃圾星，意图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能让温束放“他”进来，想必是熟悉的人，不，不一定熟悉，但肯定是没有威胁的人…
    沈聿没有机会思考太多，他沉进了温和的修复液中，新加的药剂效果很好，悄无声息地修补这具身体。
    他的意识变得模糊。
    小树埋进了柔软的云朵，却无力扎根其中，枝干也变得软趴趴，只能无力地依附在云朵的一角。
    没有力气，提不起劲…
    第51章 你绑我！？（8）
    安静封闭的空间里, 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放轻的脚步声停在修复舱旁，久久未曾离去。
    不加掩饰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沈聿身上, 夹杂着几丝露骨的痴迷。
    “沈聿, 我喜欢你。”
    时间一瞬间回到几天前, 古怪的声调回荡在耳边。那个人不远不近地坐在他身旁，病态地一遍又一遍地表白。
    不知疲倦，甚至是有些麻木。
    ——空旷中只余他们两个, 而有一个已经疯得差不多了。
    意识逐渐清醒，沈聿想去牵起他的手, 然后握进手心，要紧紧的，不留一丝空隙。温束的性子里大概是有些执拗的，而这个世界更是放大了他的这一面。

 第59章

    没有人是完美的, 这些无伤大雅的占有欲在沈聿眼里，只会让温束变得更加鲜活、更加明亮。
    ——他愿意去了解这个真实的灵魂。
    但有些人好像不愿意相信, 他执着于用自己的方法去试探，不断将自己更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
    只要稍稍偏离他的预想, 会很快钻回茧中, 变得“完美无缺”。
    好吧, 也不是不行。
    他一直是很宽容的小树。
    可是，真的有必要说这么多遍吗？
    总不能是上个世界, 他说了句“喜欢要说出口”，这人一直记心上, 找着机会就啰里八嗦一大堆。
    …好，好可爱。
    沈聿想笑，刚咧开嘴, “咕噜咕噜”吐了串气泡出来，浮出修复液。
    糟糕，暴露了。
    沈聿打算装晕。手腕上却突然有细微的刺痛感，随即冰凉的液体进入体内，通过血液，缓缓流遍全身。
    眩晕感席卷而来，沈聿感到身体变得沉重，柔软的云已无法支撑他，“嘭”一声坠入水底，意识猛地抽离。
    “小七，将五号注射器递给我。”
    修复舱中的修复液已排清，温束拿着把锋利的小刀站在一旁。他重新戴上那副单片镜，曲起的指尖敲了下，镜片上霎时出现圈圈蓝光。
    “博士，已经三支了。”小七说。
    “他看起来不太放松。”温束冷静地分析，苍白的嘴唇微微抿上。
    小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能是受到袭击的阴影太深，已经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
    “创伤…”温束抬头瞥了眼屏幕上跳跃的数据，待这些数据稳定下来，他将药剂熟练地注射进沈聿体内。
    “博士，脑信号稳定。”
    “准备植入式电极，将他送到隔壁的无菌室，检查肌电信号强度。”
    小七用机械臂将沈聿举起来，稳稳当当，“好的博士。”
    “过程可能会引起精神暴乱，在无菌室中释放些安抚信息素。”
    “博士，释放什么味的？”小七搜索着以往的数据，“玫瑰味吗？”
    数据库中怎么出现这么多人造信息素？博士最近很喜欢研究这个吗？
    温束思索片刻，“换个味道。”
    还没确定他最喜欢什么味。
    “橘子味。”温束敲定，“将剩余的库存全部释放。”
    人造远远比不上纯天然，还是需要再提炼一下浓度。
    不然那种时候…用处不大。
    ……
    洁白的卧室中弥漫开橘子清香，甜甜的有些上瘾。沈聿从全麻状态中醒来，入目是柔和的白光，以及墙面柜架上一排五颜六色的试剂。
    他身上的被子很轻，浅绿色的被套绣着郁郁葱葱的小树，而他怀里，还被塞了个绿叶抱枕。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沈聿有片刻恍惚，他回到了第个一世界吗，他们一起布置的卧室也有这样的…
    “咔！”房门打开，温束难得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换上身休闲的白色风衣。
    他看到沈聿醒来并不意外，拿着杯营养液放到桌上，“算算时间，少将也该醒了，怎么样，左臂还习惯吗？”
    左臂？
    沈聿有些迟钝地往下看，残缺的左臂生出了新的枝干。
    “！”
    仿生机械臂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每一处关节随着他的动作变化，五指张开又握紧，流畅得与真实的手臂无异。
    沈聿用仿生臂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跟着它的关节转，“安好了？”
    “是，考虑到少将清醒状态下，可能会产生应激反应，所以没有事先和少将说。”温束将营养液送到他嘴边，“原味的营养液，少将尝尝。”
    比起纯净水，原味的营养液带了股淡淡的铁锈味，勉强能入口。
    温束盯着他微皱的眉头，浅笑道：“很抱歉，没来得及给少将做熟食。”
    “没关系。”沈聿继续看自己的新枝干，银色的金属壳表面还有花纹，规律的小圈排列，有些像连环。
    “过五十天左右的观察期，如果仿生臂能和少将完全匹配，可以根据少将的肤色，覆盖上仿生皮肤。”温束道。
    沈聿连拒绝，“不要。”
    仿生皮肤，听着就很奇怪。
    沈聿又玩了会儿自己的新枝干，正抬头，对上温束眼里溢出的笑意。
    ——一直举着胳膊，好像是有点傻。
    沈聿靠回了床靠背，往四周扫了眼，“这是什么地方？”
    除去那些药剂，在角落里还摆着半成品机器人，脑袋还没安上机械眼。
    一看就是…
    “我的房间。”温束道。
    沈聿：“。”好直接啊。
    某博士说得冠冕堂皇，搬来他的房间，是为了手术后更好地照顾沈聿。
    可惜某博士一直很忙，他像是满基地乱晃的机器人，不知疲倦地工作，最后只起到专属厨师的作用，没有暖床服务。
    当然，只是表面上。
    每到深更半夜，工作狂博士会悄悄溜回来，霸道地扯开沈聿盘着的被子，将自己的胳膊强硬地塞进去，一点点，极有耐心地取代那团被子。
    之后天还没亮，他准时清醒，小心翼翼地离开沈聿的怀抱，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被子送回去。
    他自以为高明的作案手法，沈聿其实很早就发现了。
    小树能清楚地知道，他盘下的土地发生过的每处变化。
    还有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已经渗透进了他的枕头，比起那股莫名其妙的橘子味还要清晰。
    终于在某天清早，沈聿逮着他的小尾巴了。
    ……
    实验基地中，沈聿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但温束的卧室挂着钟表，过一个小时，就有个小机器人跳出来吐舌头。
    今早自律的温博士起晚了。
    沈聿醒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的“被子”有些不对劲，触感柔软度都不一样。轻轻一戳，还会跟着他的指尖回弹。
    他睁开眼，看到了在被窝中温束熟透的脸。暖意借着深夜汇聚，两团红晕在温束的脸颊上化开，红扑扑的。
    没有之前那么凶。
    沈聿弯起眼睛，捏住了他的脸，凑到他耳边，“坏蛋，大坏蛋。”
    温束的眼睫颤了颤，发出声呢喃。
    “把我关起来，是想做什么？”
    沈聿换了个说法，“还是说，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
    “这样吗？”
    沈聿黏过去，蹭了蹭他的脖颈，抬起头时，微张的唇瓣擦过他的下巴，像是故意的，停留了很长时间。
    “沈聿…”
    温束迷迷糊糊睁开眼，怔怔看着盘在自己身上的沈聿。他们之间贴得很紧，温度传递，气息交融，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有些慌乱，肌肉慢慢紧绷起来。
    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地方…不知羞耻。
    等等，不是梦里。
    温束睁大眼睛，浅绿色的眼睛成了雾蒙蒙一片，水汪汪的。
    “沈…少将。”温束深吸口气，声音带着刚清醒时的暗哑，“很抱歉，我昨天回来得有些晚，冒犯了少将。”
    他想求沈聿快些挪开，不然秘密就要被发现了…
    “有反应了？”沈聿直接点了出来。
    温束的脸瞬间炸开层绯红，回得更是磕磕巴巴，“抱，抱歉。”
    沈聿笑了声，这人就是这样，不管平时多凶，到了这种时候，很容易脸红。一红起来，其他地方也不受控制了。
    “不是我的追求者吗？”
    新装上的仿生臂冰冰凉凉，贴到温束腰侧，引得他一阵颤栗。
    他的脖颈微微仰起时，沈聿坚挺的鼻梁描摹着曲线往下，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吻上了他的喉结。
    “沈聿。”温束咬紧牙，轻轻叫了声。
    “反应这么大啊。”沈聿含住他的耳尖，细细地啃咬着。
    小树承认，他身为alpha，确实有些啃咬的欲望，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变尖的虎牙急切地想要咬破“腺体”，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抱在一起很热，两人都出了些汗。汁液温热又有些粘/稠，两人的睡裤都沾到了，湿哒哒的一角。沈聿握住他的手，指尖不断在他手心打转，像是在安抚他。
    “缓过来了吗？”沈聿问。
    这种事上，沈聿一向很在意对方的感受，两个人的舒服才是舒服。
    所以要慢慢的，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必要时还要开口问，小树对自己的恋爱经验十分自信。
    温束慢吞吞地侧过头，不敢看他。
    “还没缓过来。”沈聿嘟囔了句，直起身来，盯着有些发懵的博士，又捏捏他的脸，礼貌询问：“还需要多久？”
    素来冷静自持的温博士有些听不懂话了，脑子跟生锈似的无法运转。良久，他拿被子蒙住了脸。
    被子里，有味道。
    温束红着脸钻出被窝。
    “没有力气了…”沈聿趴在床上，和他截然不同的反应，“温束博士，我想吃肉，烤的煮的都可以。”

 第60章

    沈·木的力气·软趴趴·小树戳戳温束的腰，疑惑道：“好奇怪啊。”
    在修复液躺了这么多天，还没有修补好这具身体吗？
    还没怎么动，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肯定是营养没跟上。
    “博士？”沈聿的手指再戳戳。
    过了很久，温束捏紧睡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去给你做。”
    第52章 你绑我！？（9）
    浸了蜜汁的烤肉很香。
    但做出完美早餐的温博士消失了。
    沈聿猜测, 平日里凶巴巴的博士是害羞了，嘴上各种“正常的生理反应”，真到实践的时候, 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服里。
    “萌萌哒。沈少将, 您今天心情很好吗？”陪伴小九待在餐桌旁。
    沈聿压平嘴角, “还好。”
    “萌萌哒。今天的沈少将超级开心呢。”小九的机械臂挥舞起来。
    在小九眼里超级开心的沈少将用完早餐后，主动提起去四楼看电影，报出的电影名是之前小九的强烈推荐——
    霸道博士爱上我之哪里逃？
    随着节奏感飞快的音乐响起, 酷炫的感应门后，西装革履的霸道博士闪亮登场, 他对着自己的光脑，“三分钟，我要知道他的下落。”
    小九滑到了电子屏前，机械臂转到后面, 学着电影里的人物，“萌萌哒。三分钟, 我要知道沈少将的下落。”
    画面一转，脸色阴沉的霸道博士踏上星舰, 无数流星从屏幕划过, 他一路走向逃跑的少将, 将人摁在星岩上。
    沈聿上前，将它的脑袋扒拉开。
    力道不算大, 但小九脑袋一歪，砸在了地上, 发出重重一声响，小屏上两个圈圈在转，随即“哔”一声关机。
    沈聿：“？”机器人也会碰瓷？
    “咚！”
    声音是从玻璃墙那头传来的, 沈聿看过去，一张脸贴在上面，五官压得很扁，直至微微泛白。
    像张两面煎熟的大肉饼。
    一个记忆里还算熟悉的人。
    ……
    五分钟后，乔曦拿着高科技产品，撬开了这间休息室的门，端坐到沈聿对面，双手有些紧张地搭在膝盖上。
    开门见山道：“沈少将您好，我是第三舰队乔曦，刚刚晋升为舰队上校，您也许见过我，在晋升仪式上的时候。”
    原剧情里确实有她的戏份。
    不过不是在晋升仪式上，乔曦，作为原主最忠实的下属，独自前往帝国，将伊白给绑了回来。
    并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好久没看到元帅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剧情变了，所以这个忠实的下属是来救他回去的？
    “受阿威上将指令，让我押送沈少将去第一星际监狱。”乔曦绷着脸开口。
    沈聿：“。”命好苦。
    剧情一变，忠实下属也没了。
    沈聿揉揉眉心，冰凉的机械手指停留在额头，他思考片刻，开口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座实验基地？”
    乔曦的脸绷得更紧，“沈少将，不要转移话题…”
    “谈判就要有谈判的态度。”沈聿抬手，冷淡地打断她的话，“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只要我发出半点声音，你今天走不出实验基地。”
    乔曦深吸口气，“沈少将想谈什么？”
    赌对了。
    沈聿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你潜入实验基地，第一目标不是我，说说，你们想调查什么？”
    “沈少将。”乔曦的声音重了些，带着威胁的意味，“您还有叛变的罪名在身，奉劝您不要得寸进尺。”
    “嗯？”
    “我实在微不足道，任务失败，死在外面再正常不过，但有些事，我不会透露半分。”乔曦挺直腰板。
    沈聿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便知道这件事问不出来，“那我们换个事来谈，第一星际监狱——”
    尾音扬了扬，沈聿轻笑声，“听上去，阿威上将不太想让我死。”
    阿威翼，第三舰队最高指挥官，沈聿的直系长官，一个古板严肃的中年男人，在原剧情里，死于一场凶险的战役。
    原剧情中，他对原主照顾有加，百般栽培，有意扶持他为第三舰队的下任指挥官，自然不会相信原主叛变。
    毕竟第一星际监狱，说说吓人，但在严格的治理下，如同密不透风的鸟巢，将瘦弱的幼鸟护在其中。
    两人对视着，暗中较量，最后还是乔曦先败下阵，她吐了口气，“沈少将，跟您谈话，真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
    沈聿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阿威上将想抢先一步，将您送进第一星际监狱，以此保下您。”
    第一星际监狱在第三舰队的掌控下，不会有人轻易对沈聿下手，明面上对各方势力也有个交代。
    “但这件事遭到其他四个舰队的强烈反对，最终呈报给元帅。”
    沈聿问：“失败了？”
    其余人施压太大，阿威上将又不善言辞，一人难敌四张嘴。
    乔曦摇头，“不，成功了。”
    她想到谈判那天的场景，半头白发的阿威上将穿着军装，将所有象征着荣耀的军徽挂在身上，脚步沉稳，哪怕对上咄咄逼人的指责，亦是从容淡定。
    他宽厚挺拔的背影，像是座巍然屹立的山，沉默，但能抵挡所有的不公。
    “第四舰队的上将说，您与帝国的伊兰家族暗中勾结，但很可惜，他们并没有拿到实际的证据。”
    沈聿想起刚到小世界的场景。
    原来阴谋诡计很早就等着他了。
    “沈少将，恭喜您，暂时摆脱嫌疑。”乔曦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只是暂时。”沈聿敛眸，要想摆脱嫌疑，必须拿到确凿证据。
    还有那场损失惨重的战役，第三舰队那么多人因意外惨死，必须有个交代。
    但那天的形势太过混乱，原主的记忆亦是模糊不清，他只能隐约抓捕到一个背影——
    他假传军令，让军舰停在了错误的坐标，造成突发危机。
    无数实力强悍的异种涌上来，包围住了军舰，然后…是爆炸的巨响。
    尖叫、残肢、血液…
    在脑海中浓缩成了一个小黑点，成了不愿提及的阴影。
    记忆不断回想，所产生的情绪也加注在了沈聿身上。他抬手揉揉眉心，清透的眼睛覆上层暗光，闪过一丝戾气。
    像是温和的枝干瞬间变成攻击状态。
    这样的反差更让人心惊胆战。
    乔曦再次开口，“这些天，我已经摸清了基地的路线，我身上带了军部最先进的仪器，可以暂时断开所有监控。”
    言外之意很明显，基地中的调查工作已经结束，她想让沈聿跟着一起走。
    “可以断开多久？”沈聿问。
    “五分钟。”
    沈聿点头，“可以。”
    这些剧情是必须过的，在他走之前，会给温束留下“小小”的暗示。
    ……
    今日实验室的光格外刺目，温束坐在咕噜咕噜冒泡的试剂前，难得失神。
    他在回味着一些事。
    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腰间的软肉，慢慢地扣住、用力、收紧，他被沈聿完完全全地掌控。不知是兴奋还是别的，他颤抖着，将自己送上去。
    平常冷淡的地方忽然激动起来，在磨/蹭间失控。
    腿上。
    衣服上。
    还有沈聿的手上。
    也许他手上也有些，记不太清了。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温束慢慢捂住发烫的脸，烧起的热意让他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对沈聿有欲/望，他从不会否认这样的事实。
    回想到最关键的时刻，他的手环突然响了，急促的闹铃落入耳中，打断了美好的回忆，让他有些烦躁。
    手环那头，是沐信。
    “博士不好了，乔曦是奸细，她混入基地别有意图，就在几天前，她把我迷晕，关在地下，我也是刚刚得到营救。”
    后面说了什么，温束已经听不清，他脸色骤变，因羞意浮起的绯色顷刻消散。
    温束按灭手环，朝着实验室外走去。
    走廊空荡荡，沿路的白灯一闪一灭，本该守在外面的小七倒在地上，小屏彻底暗了下去。
    想到某种可能，温束迅速转过身，手肘撞开电梯旁的隐藏门，直接爬楼上去。
    屏蔽仪失效，却没有警报声，监控也没有捕捉到异样画面，手段当真了得。
    扑通——
    扑通——
    扑通——
    心脏在强烈跳动。
    温束憋着口气，在推开房门时，浑身血色褪去，他咬着苍白的嘴唇，抓着门把手的指尖煞白，指甲陷入了肉中。
    他走了…
    沈聿走了…
    “走了…”温束猛的大口喘气，脖颈间的青筋暴起，像是要崩开薄薄的一层皮。
    额头虚汗不止，他低下头，骇人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一点点占据原本的平静。

 第61章

    好一会儿，温束才恢复些理智，脚步一点点挪进去，迟缓而僵硬，像抽干血液和魂魄的躯壳。
    然后，他看到了桌上的便签——
    咳咳咳。追求者温束博士，有件很棘手的事需要我去做，我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等事情了结，你来（划掉）你必须来接我。（小树）
    在便签的最后，还画了棵简笔小树，有双浅绿色眼睛的火柴人坐在上面。
    温束的手指抚摸过那张便签，眼里的厉色还未消退，与平白升起的温柔揉杂在一起，成了复杂的情绪。
    “小树。”温束低念着这两个字，语气缱绻，“小树沈聿。”
    “告别？”温束压下眼，自言自语，“小树不许告别。”
    他打开智能手环，点了几下，升起的小屏上显示出庞大的星系，一个红点跳动着，离实验基地越来越远。
    “这方向是…第一星际监狱。”
    温束的唇角扬起僵硬的弧度。
    “监狱中可没有好吃的熟食。”
    “我要给小树做饭。”
    第53章 你绑我！？（10）
    沈聿的出逃计划并不顺利。
    他体力不支, 约等于半残，没等他多想，乔曦直接举起他的轮椅, 举过头顶。她挽起半边袖子, 绑在胳膊上的武器弹出把光刃, 连着捅穿几面玻璃墙。
    乔曦确实把基地“摸透”了，踩在廊道边缘一跃而下的事，确实不需要规划什么复杂的路线。
    “嗖！”
    是刮过耳边的风声, 轮椅上尤其晃荡，沈聿跟着上上下下——
    ####！（树语）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偷偷逃走, 我是去做正事。####！好好和他讲不就好了，他那么好，肯定会放我走的。####！想追求者温束博士的第二分钟，###…
    在警报响起的前一秒, 乔曦成功带着目眩神摇的沈聿逃出基地。
    小型星舰停在不远处，乔曦放下轮椅, 使劲一推，轮椅的滑轮沿着传送带进入星舰。只听见“嘭”一声, 轮椅飞出去, 沈聿脸朝下, 摔在了地上。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身侧，严肃的声音响起, “沈聿，第四舰队指认你叛变, 你认还是不认？”
    沈聿撑起身往上看，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立在那，脊背笔直, 像是把久经风霜的军刀，他低下头，投下的阴影遮住深陷的眼窝，不怒自威。
    沈聿盯着他看了会儿，盘腿坐起来，方才磕到的仿生机械臂搭在膝上，他还未回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第三舰队的指挥官亲自来这偏远的垃圾星，实在让人意外。
    “沈聿。”阿威上将的声音又沉了些，发白的眉毛皱在一起，成了倒着的“八”。
    “不认。”两个字铿锵有力。
    “那你是否配合第三舰队找出真凶，将背后真凶绳之以法？”
    “是。”
    阿威上将的目光从那条仿生手臂扫过，脸色缓和下来，“怎么，在外面松懈几天，站都站不起来了。”
    “…有点。”沈聿等着罪魁祸首来拉他，至少把他扶到轮椅上。
    阿威上将噎住，一手提起沈聿的衣领，一手扶正轮椅，把他按了回去。
    那目光像是看翅膀折断的可怜幼崽。
    引擎的低鸣打破寂静，星舰缓缓脱离地面，不断加速上升，尾部拖拽出长长的光痕，碎尸尘埃被气流卷起，一瞬间，又从高空坠落，砸出一个个小坑。
    待星舰稳定朝着固定坐标飞行，乔曦从感应门后走来，一言不发，往沈聿右臂上抽了一管血。
    “…血液检测显示，沈少将体内有大量a-342物质，浓度高达76%。”乔曦看着简便型检测仪，递给阿威上将。
    沈聿：“？”
    “a-342。”阿威上将语气稍冷。
    “是一种使四肢疲软的物质，用量稳定在一个范围。”乔曦回道。
    阿威上将问：“有副作用吗？”
    “有。”
    沈聿：“！”
    “什么副作用？”阿威上将追问。
    “嗜睡、暴食。”乔曦道。
    沈聿：“。”呼呼呼——
    阿威上将：“能解除药性吗？”
    乔曦却是点头又摇头，“可以，但不建议，这种物质多用于重伤后的alpha，蓄养体力，以调养身体。”
    虽说有些极端，浓度也比别处稍稍高了些，但本意是好的，毕竟alpha好战多动，用这种物质，是让他们强制休养。
    沈聿：“～”加一分。
    “另外，这种物质会随着新陈代谢排出体内，上将不用担心。”乔曦说。
    “那就行。”阿威上将瞥了眼沈聿，嘴角抿着，胡子也成了一条线，“藏着点消息，到时把沈聿关进第五层监狱。”
    第一星际监狱一共五层，第五层是特殊监狱，一天二十四小时交替监视，用以关押重大罪犯。
    阿威上将不认为沈聿是罪犯，但幼崽·聿眼下手无缚鸡之力，关在单人间不会被其余罪犯殴打。
    沈聿也没多想，他在星舰中睡了觉，一闭眼一睁眼，身下躺的成了冷冰冰的铁板，头顶照的成了刺眼的审讯灯。
    “罪犯097，根据联邦法律规定，你有重大叛变嫌疑，现将你进行关押，直到有确凿证据出现。”
    冷漠的电子音从门上的电子锁传来，沈聿坐起来，揉下眼，整个人看着恹恹。
    “好的，长官。”沈聿回应了声。
    “咔嚓”一声，监狱门开启，两人穿得严严实实的狱警站在门外，他们的头上戴着坚固的头盔，以防有罪犯袭击。
    “有什么事？”沈聿看了他们一眼。
    狱警没吭声，将一坨铁疙瘩推进来。
    沈聿定眼一看，是小九，“？”
    “上将批准，罪犯097重伤在身，允许家人照顾。”其中一个狱警说。
    沈聿…理解。
    第一星际监狱是第三舰队的地盘，可操作的空间很大，可这个小蠢机器人什么时候成他的家人了？
    等等，为什么小九在这里？
    狱警没给沈聿解释太多，重新关上监狱门，“豪华单人间”重新陷入寂静。
    “也不知道有没有电。”沈聿嘟囔着，把小九扒拉过来，按下启动开关。
    “滴！”小九的小屏显示初始登陆画面，随即是个大笑脸，“您好，尊敬的主人，请问您选择哪种服务？”
    在小屏中出现三个选项——
    陪伴款（人生漫长，您是否需要这份能说出口的牵挂？）
    伴侣款（深夜孤寂，床头亮着独属您的温柔，您是否需要爱侣的抚摸？）
    特殊款（恭喜您解锁隐藏款！）
    沈聿：“。”
    谁能告诉他，之前的小九是哪款？
    沈聿仔细观察着小屏，在左下角有个重启键，决定挨个试一遍。
    陪伴款——“哦，朋友，今天我们去远航！艰难阻挡不了我们前进的步伐！”
    伴侣款——“亲爱的，为何你看上去有些悲伤？是风还是雨…”
    沈聿深吸口气。
    特殊款——“萌萌哒。咦，沈少将，这是什么地方？”
    沈聿抹了把脸，好感动。
    ……
    “温束博士，您请进，元帅在会客厅等您。”元帅府外，一个身穿制服的下人弯下腰，将行色匆匆的温束迎进去。
    温束自顾自往前走，没看他，“有劳带路。”
    会客厅在小花园后，要穿过条古朴的石子路，两边种着娇艳欲滴的鲜花。温束分神看了眼，这种鲜花生存能力差，难以适应首都星的气候环境，元帅府种活这些，费了很多心思。
    不过很好看，小树也许会喜欢。
    他该向元帅请教相关的种植方法。
    沿着小路往前走，下人先一步推开会议室的门，退到一旁，“博士请。”
    一阵友好温和的笑声，“温束博士，欢迎您回到首都星。”
    温束抬眸看过去。
    在星际时代，科技迅速发展，基因也发生一系列变化，人们的平均寿命提高至两百一十岁左右。而联邦元帅是个一百多岁的中年男性alpha。
    alpha到中年，又退出前线战场，元帅有些发福，像是刚出炉的白面馒头透着蓬松感，但他身形挺拔如松，裹着剪裁考究的西装，由内而外透露着股儒雅。
    温束和他打过交道，知道这alpha是个名副其实的和稀泥，无时无刻不挂着张笑脸，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
    “温束博士，您这一路…”
    温束扶正眼镜，打断他的话，“废话就不用说，想要最先进的仿生技术，可以，但要拿人来交换。”
    元帅难得失去笑容，“谁？”
    “沈聿。”
    “这…”在温束毫无温度的目光下，元帅当即改变主意，“现在不行。”
    “最先进的仿生技术，可以实现血肉和机械完美融合，对于机械武器的各方面性能，能得到最大程度地开发。”温束继续给自己加筹码。
    元帅无奈失笑，“博士，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沈聿现在有重要的工作。”

 第62章

    “被当作诱饵的工作？”温束冷笑，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寒光，“联邦与帝国之间、军部之间有什么样的纠纷，我不想管，我只想管沈聿的安危。”
    气氛又一瞬的凝滞。
    元帅叹了声气，语气肃穆，“但博士，沈聿首先是个军人。”
    “第三舰队在那场战役中损失惨重，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身为主将责任重大，找出真凶，义不容辞。”元帅继续说道。
    见温束的脸色有些苍白，元帅的语气缓了缓，“况且这件事，不管旁人问多少次，沈聿都不会推脱。”
    温束急促地喘声气，僵硬的手指摩挲着上衣衣摆，他张开口，什么也说不出。
    “不过如果博士实在担心，第一星际监狱那边可以给博士行个方便。”元帅又笑了起来，“博士对我有误解，我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
    先兵后礼，好独特的谈判方式。
    “第三舰队的人刚逃出我的基地。”温束忽然说了句。
    元帅的笑容僵住，有些尴尬地咳了声，“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
    “不管是不是误会，我现在也不在乎。”温束舒了口气，“元帅不如说说，我以什么身份进入第一星际监狱。”
    “呃…狱警？”元帅道。
    穿得很严实的那种黑色狱警吗？
    “是沈聿那片监狱的狱警吗？”温束问。
    “…可以。”
    “可以暴露身份吗？”
    “如果博士实在忍不住，可以向沈聿暴露身份，其他人，不行。”
    温束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54章 你绑我！？（11）
    “萌萌哒。按照门上的时间表…”小九垫起扁平的机械脚, 小屏上的眼睛眨啊眨，“沈少将，你该去参与改造了！”
    监狱门边有个小铁柜, 小九“蹬蹬蹬”跑去翻出本册子, 上写端端正正几个大字——第一星际监狱思想道德教育。
    “萌萌哒。沈少将, 你快醒过来，不然会被扣分的。”小九举着册子过来。
    躺在铁板床上的沈聿拿手盖住耳朵，翻过身, 把薄薄一条被往上提。
    “萌萌哒。沈少将？”
    小九跳上铁板床，小屏探了过去。
    沈聿此刻的状态极不正常, 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从锁骨蔓上耳尖，由热气蒸出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颚线滑落。
    他低垂着眼，倦怠地捏着被角, 露出的犬齿反复磨咬着下唇，继而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浓郁的、烦躁的、带着些许攻击性的信息素充斥着整个监狱。
    小九检测着这些信息素, 小屏眨着眼睛成了旋转的圈圈，“萌萌哒。无端发热, 信息素异常, 是易感期。”
    浅薄的知识盲区告诉小九, 处于易感期的alpha约等于破坏力极强的大魔王。
    “啊啊啊！”小九尖叫着往门口跑，甚至连前缀也忘记加了, 它拍着铁门，小屏凑到锁孔那, “来人啊，快来个人啊！”
    沈聿将被子蒙到头顶，尖牙划破了下唇表皮, 有淡淡的血腥味混进浓烈的柏树味中，被他舔进了口中。
    后颈的腺体肿胀发烫，沈聿将手伸到后面，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腺体。
    门外的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狱警拨开门上的小窗，“什么事？”
    “萌萌哒。抑制剂，我们需要抑制剂！”小九不断跳起来。
    s级alpha的信息素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在带着尖刺的柏树味溢出，狱警不受控制地后退，只觉有千万根细针扎入脑中，不断地搅动。
    这种精神压迫，让他们头痛欲裂。
    狱警白着脸，将头盔完全封闭，按开光脑，“警戒，一级警戒，将五层封闭，准备抑制剂。”
    “什么？最新款的抑制剂？靠谱吗？beta？可以，让那个新来的到五层来。”
    小窗重新关紧，声音也跟着离远。
    小九回到床边，和沈聿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萌萌哒。沈少将，您感觉怎么样？好好狱警已经去拿抑制剂咯。”
    沈聿躲在被子里，低低应了声。
    小九悄悄往前，把他的被子往上拉拉，便沉默着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重新响起，由远及近，一声声回荡在耳边。沈聿迷迷糊糊睁开眼，卷起被子，慢吞吞地露出脑袋。
    “萌萌哒。有人来给沈少将打抑制剂啦。”小九压低声音，在门边等着。
    “咔嚓。”监狱门开了又关。
    身穿统一制服的狱警走入内，似乎丝毫不受信息素控制，目光清明，二话不说按灭了小九的开关。
    “萌萌哒…”小九被迫关机，两脚一翘，躺平在地上。
    狱警目光向前，朝着沈聿径直走去，“还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俯下身，透露出关切的声音经特殊的传导器荡然无存，变得冷冰冰。
    “头很疼吗？”狱警凑过去，轻按沈聿的腺体，硬邦邦的，呈充血状态，他微微皱眉，将注射器从腰间取出，“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沈聿懒懒地眨下眼，没动，他嗅到了股丝丝缕缕飘来的消毒水味，夹杂着熟悉的味道。
    ——这股味道轻飘飘的浮于表面，进不到深处，闻到反而让他烦躁起来。
    而且明明是他，还这么冷淡。
    这种委屈更是在针刺扎入腺体内达到顶峰，沈聿咬紧下唇，脖子上的青筋因痉挛而暴起。
    冰凉的液体强硬地将热浪逼退，冷热交织，沈聿浑身轻抖，各种情绪揉在一起，拼命地翻滚起来。
    “好了，已经好了。”狱警拍着他的背，慢慢安抚着他。
    “难受。”沈聿闷闷吐出两个字。
    “乖，很快就好了。”
    狱警坐到床边，伸手按揉着他的腺体，像是学过某种专门的手法，沈聿闭上眼，一瞬间窝进了柔软的云间。
    安抚处在易感期的alpha，方法有很多，除去最直接、最猛烈的方法，也可以按揉腺体帮助缓解。
    但没有alpha能受得住这样的安抚方式，在他们眼里，这是引诱调·情。
    沈聿不是土著，不了解这些，他觉得这样很舒服，那就是真的舒服。
    “舒服点了吗？”
    沈聿转过身，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铁板床上时，一把摘掉他烦人的头盔，“温束，继续。”
    狱警·温微微睁大了眼睛，眸中的诧异显而易见。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继续。”沈聿略有不满，把他的手往自己的后颈拉，“那样很舒服。”
    “沈聿。”温束的喉结滚了下，裹在黑色紧身的制服中格外明显，被叫的沈聿睁眼，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的手指伸过去按了下。
    小小的凸起从他的指尖滑走。
    温束不受控制地脸红，顺着他的意，将手伸到后面，继续按揉着他的腺体。
    “舒服。”沈聿又说了声。
    这样的安抚方式本就靠得很紧，沈聿又往前黏了黏，将人当成了巨型抱枕。他的胳膊搂住温束的腰，紧紧锢住。
    “放松点。”温束力道放轻了些。
    沈聿喉咙中溢出一字，“嗯。”
    “头疼不疼？”
    “还好。”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下面。”
    温束对上他的眼睛，“什么？”
    “下面也要揉揉。”
    ……
    “这就被安抚了？”
    浩瀚的宇宙中有数不清的星球，联邦与帝国各自占地，前者为艾塔星系，后者为灼日星系。而异种生物不断攻击宜居星球，联邦为此拉出一条警戒线，取名为奥利安星域。
    ——意为联邦高大勇猛的战士。
    而阿威上将此刻就在奥利安星域，第三舰队的驻扎星球——阿莫尼亚星。
    巨大的显示屏中，乔曦笔直地站立行军礼，“是，沈少将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阿威上将笑了声，“温博士还真厉害，他新研制的抑制剂太管用了。”
    “是。”
    “行，既然沈聿没什么事，我就不回去了，免得到时候打起来。”
    处在易感期的s级alpha，哪怕得到安抚，破坏力也难以想象。
    到时两个alpha的信息素撞在一起，整个监狱就别想安稳了。
    乔曦点头，“是，上将放心，我会守在监狱中，将心怀叵测的人拿下。”
    阿威上将站起身，满脸欣慰，“乔曦，你是联邦优秀的战士，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和忠心。”
    “是。”这声回得更响亮。
    “沈聿易感期这几天，除了你，不要让其他人靠近五层，违令者，直接关押。”阿威上将嘱咐。
    “上将放心，五层由我亲自看守。”
    和阿威上将谈话结束，乔曦拿起桌上的手枪佩戴在胳膊，转身离开指挥中心，乘坐传送梯上五层。
    易感期也不能不吃不喝，乔曦是上去送营养液的，不想电梯门打开，碰上正要下楼的温束。

 第63章

    身体霎时紧绷，乔曦朝着温束弯腰，“温博士，很抱歉，之前有所冒犯，还弄坏了基地的玻璃墙。”
    温束抬眸看了她一眼，“厨房在哪？”
    “我会赔偿损失以及向…什么？”乔曦错愕地看向他。
    温束不耐地重复，“厨房。”
    沈聿现在睡着了，可以暂时离开，要是等他醒了没见到人，肯定会生气。
    “监狱负一层有厨房，但很少有人使用，里头的设备可能有所损坏，另外，储备的食材很少。”乔曦回道，等温束进电梯后，自觉地按下负一层按键。
    “有肉吗？”温束问。
    乔曦思索片刻，“有冷藏的虫腿肉。”
    温束沉默了会儿，“不能出去？”
    “抱歉博士，不能，您的身份不能暴露，不然会有危险。”乔曦回。
    “那就这样。”
    不说，应该吃不出来…
    ……
    沈聿醒来的时候，刺眼的灯光强制关闭，四周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他四肢酸胀，后颈的腺体稍稍消肿了些，不过摸上去还是有些疼痛。他低下头，嗅着被角残余的味道，抿起嘴角。
    味道已消散得差不多了。
    “沈聿”的味道聚集在一角，沾染在各处，不同于信息素，温束能够清晰地闻到，于是在他走之前，打开了排风扇，将气味带出去，连带着那股熟悉的味道跟着消失。
    而alpha·聿想要那些味道。
    他不想要什么抑制剂，他只想让他们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然后深深地嵌入身体，直到难耐的情绪消失。
    可是有些人好像没有继续往下的意思，只有用手安抚。
    【小树不高兴·皱眉.jpg】
    沈聿将身上的被子团成一团，丢到角落里，整个人趴在了床上。当时出了很多汗，他身上的衣服被更换过。
    换下来的衣服呢？
    沈聿的胳膊垂下去，在床底摸到什么，紧密的绒毛，摸着十分滑顺，是狱警的制服。
    温束也换衣服了吗？
    沈聿将衣服捞上来，扒拉进自己的怀里，上面熟悉的气味浓稠很多。
    他深吸一口，将脸埋了进去。
    监狱门在此时打开，沈聿趴着一动不动，等着追求者投喂。
    等等，这味道不是温束…
    来人蹑手蹑脚，释放的精神力好似试探的触角，但在下一刻，直接被连根斩断，他捂住头，疼得五官皱在一起。
    “砰！”
    沈聿迅速起身，一脚踹了过去，不知死活的杀手撞到墙上，还没反应过来，沈聿已扼住了他的脖子。
    力道加大，沈聿扣着他，沿着墙面一点点往上提，“谁派你来的？”
    第55章 你绑我！？（12）
    静谧的空间中, 因恐惧泄露的些许声音格外明显，在经过被掐紧的喉道时，成了若有若无的气音。
    杀手双脚悬空, 唯一的支撑点只有沈聿那条胳膊, 他不停扒拉着, 冰凉的触感在惊恐中渗入骨髓。
    不受控制散发出代表着害怕的信息素，淡淡的青苹果味，很快被攻击性的柏树味压制。
    是他。
    沈聿抬头盯着“青苹果”, 碎发下的眼睛泛着凶厉，半响, 他松开手，看着倒在地上的“青苹果”狼狈地大口喘气。
    “不说吗？”没给“青苹果”反应的机会，沈聿踩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微微俯下身，摄人的目光扫过黑暗中一团模糊的影子, “你是军部哪个舰队的人？”
    “沈，沈少将。”喘着粗气开口, “您忘了，我是来救您的。”
    “青苹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缓一些, “伊兰家族知道少将身陷囹圄, 特地让我来搭救。”
    “帝国的人。”沈聿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 大发慈悲地移开脚，“帝国的手可真长, 都伸到军部来了。”
    “青苹果”没听出言外之意，正要松口气, 用更具说服力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忠心。
    下一秒，沈聿的脚踩上了他的脖子。
    “真是可笑，我和伊兰家族有什么关系？”沈聿翻找着原主的记忆, “哦，想起来了，倒是收过条加密的垃圾信息。”
    接受剧情的时候，谁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沈少将，伊兰家族有意与您联姻，帝国亦会奉您为上将…啊！”
    “那你们帝国收揽人的方式可真是有意思，假情假意说些好话，背地里却做些污蔑人的勾当。”
    最后来个人赃俱获，到时任他如何解释，也洗清不了叛变的罪名。
    “什么仇什么怨啊，大费周章地来对付我？”沈聿问，自顾自地思索起来。
    他的家世背景可算不上显赫，好不容易爬到少将的位置，也只是在军部初露头角，何必费心思陷害他？
    “沈少将，这是…误会。”声音轻下来，“青苹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身上的信息素被压制得无影无踪。
    “咔！”
    监狱中的白灯忽然亮了。
    几个狱警站在门外，手中的武器对准地上的“青苹果”。
    沈聿慢慢将腿挪开，摊开手，相当无辜，“有什么话，去和军部说。”
    狱警往两边退开，乔曦沉着张脸走进去，当机立断卸了“青苹果”两条胳膊，拿着环扣贯穿他的手腕，锁在一起。
    在“青苹果”叫出声前，乔曦往他嘴里塞了快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乔曦站起身，朝沈聿点了下头，随后转过身，“把他关到二层审讯室，我亲自审问。”
    来的狱警都是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很快就将杀手拖走。监狱门重新关上，沈聿看向端着餐盘的温束。
    从几分钟前起，他就安静地站在狱警身后，直到人全走光了，才不慌不忙地进来，他戴着头盔，看不出此刻的神情。
    哼！
    沈聿坐到床板上生闷气。
    许久，温束动了动发僵的腿，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声音哑得厉害，“有没有受伤？”
    沈小树动动耳尖，信息素也跟着爬过去，攀上温束的肩膀。
    但温束闻不到，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不该走的…”
    沈聿侧过头，“？”
    “沈聿。”他们真是该死。
    沈聿摘了他的头盔，对上他阴沉沉的眼睛，在目光聚焦到沈聿身上时，转而变得傻傻呆呆。
    “我没事。”沈聿胡乱揉了把他的头发，“好胳膊好腿的。”
    温束迟疑地看向他发光发亮的仿生机械臂，伤心。
    伤心难过的温博士藏起烤好的虫腿肉。小树不爱吃这些，不给他吃。
    “为什么要藏我的午餐？”沈聿的身体倾过去，胳膊伸前，把餐盘拉过来。
    “这个…不好吃。”温束捏住餐盘一角，想把拉回来，“我会想办法运些新鲜的肉进来，午餐先喝营养液好不好？”
    “不用。”沈聿道。
    第一星际监狱建在独立的星球上，不管运输什么都要费很大功夫，况且进进出出目标太大，会引起旁人警惕。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出去。”沈聿又说，挑了块长相奇异的烤肉，塞进嘴里，“咔哧咔哧”地响。
    “不是挺好吃。”确实和普通的烤肉不太一样，这肉吃起来嘎嘣脆。
    温束：“…”继续伤心。
    “你怎么不说话？”沈聿吃完一盘肉问道，将空盘子放到一旁。
    温束…不敢说话。
    沈聿没察觉出异样，他将床上的薄被和衣服推到角落里，拍拍床板，很直白也很认真，“我们继续吧。”
    “继续什么？”温束的目光移过去。
    沈聿挑了个和谐的词，“安抚。”
    ……
    “沈少将，真是不可思议。”
    沈聿主动提起去审讯室这件事，乔曦只感到相当诧异。审讯是个借口，消息互通才是正事。
    但没有身处易感期的alpha会想工作的，他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们会选择放纵自己。
    沈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动不动，闻言，“嗯”了声。
    “那我们就不浪费时间，我已经审问过那个杀手，他叫平果，是第四舰队一名中级士官，但真实身份是帝国大皇子的下属。”乔曦道。
    “帝国大皇子。”在剧情里，联邦与帝国之间的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此人就是最大的对手。
    但同样，这个时间点，还没到他的剧情，他应该忙于帝国皇室的内斗。
    “按照平果所说，在上次任务失败后，帝国大皇子没有联系过他，已经认定他是一颗弃子，此次冒险闯入监狱，是他的个人行为。”乔曦继续说。
    沈聿猜测，“为了将功补过？”
    “没错，他在这场阴谋中所知甚少，所以沈少将，这些供词无非为您脱罪。”乔曦整理着桌上散落的纸张。
    顶多证明沈聿和伊兰家族没有关系，但那场损失惨重的战役，依旧没有结果。

 第64章

    沈聿已预想到这个结果，“我知道。”
    那场战役，原主带领第三舰队第二支队五千人赴前线，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百余人，多数伤势严重。
    联邦元帅称此次战役为奥莱特罗斯战役——意为巨大的悲剧。
    沈聿敛眸，指尖动了动，“我会努力回想那天的场景，找到突破口。”
    两人起身，弯腰，一同行军礼。
    两名狱警将沈聿押回监狱的时候，温束正坐在地上，拿把小刀撬开小九扁平的脚板，取出一枚芯片。
    好恐怖的杀“人”现场。
    沈聿微微睁大眼，“你在做什么？”
    “换个零件。”温束转过身，推了推眼镜，嘴角跟着弯起来，“你不是嫌它说话老要加个前缀，给它换了。”
    沈聿跟着坐过去，撑起下巴，“温束博士，我有个问题。”
    “什么？”
    “小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
    “这得问您了，沈少将。”温束脸上的笑容愈深，伸手戳了下他的肩。
    “嗯？”沈小树歪头。
    “沈少将的人格魅力太大，以至于小九现在认定的主人是您，看您急匆匆地逃走，就偷偷跟在了后面。”温束道。
    这话提起了沈聿心虚的事，他凑过去，下巴搭在温束的肩上，蹭了蹭，“真的，可我没发现？”
    “但是阿威上将发现了。”温束不知想到什么，笑出了声，“小九当时扒着星舰的感应门，不停地喊救命，阿威上将给它拍了张特写照，等你出狱了，给你看。”
    沈聿盯着他，应了声。
    温束熟练地将小九拼装好，按下开关，几秒钟后，小屏亮起，熟悉的机械音回来，“沈少将晚上好啊。”
    “沈少将，您感觉怎么样了？”
    小九刚刚逃离温束的手，就跑远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问：“您有被安抚吗？”
    沈聿冷酷，“没有。”
    小屏出现大哭脸，“沈少将，抑制剂打了也没用吗？”
    沈聿：“没用。”
    “那，那沈少将今天进行过改造了吗？”小九跑去翻出那本册子，“第一星际监狱思想道德教育上面写了，要友爱和善，不可以欺负机器人哦。”
    “我不信。”沈聿非常幼稚地和它争辩，“你拿来我看看，肯定没写这条。”
    “有哒有哒。”小九跺跺扁脚。
    看着他们的温束：“呼…”
    小九再次关机。
    温束直起身，将小九抱到柜子里放置好，随即走到沈聿身边，取出新的抑制剂，“一天两支，不能少。”
    沈聿瞥了眼红色的液体，变得矫情，“可是打这个，很痛。”
    “这是我改良过的抑制剂，痛感会少很多，你忍一忍，很快就会好。”
    “冷脸”温博士将液体注入注射器中，温柔地抚摸过沈聿的腺体，找到个合适的位置，刺了上去。
    沈聿还没反应过来，冰冷的液体灌进腺体中，不由打了个哆嗦。
    “打抑制剂，不是害怕你控制不住情绪，只是没有信息素的安抚，可能会引起精神暴乱，到时候会头疼的。”
    恹巴巴的小树躺到床上，“哦。”
    “沈聿，小树…”
    温束的声音软下来，“我和你道歉，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沈聿转过身，直直看向他，“我要蹭/蹭。”
    第56章 你绑我！？（13）
    树的根系贴合着土地的裂缝攀过去, 随后慢慢扎根在了边缘。信息素散发出的柏树味堆积在一起，变得浓稠起来。
    薄被的一角掉落在地，伸出的手紧紧捏着衣角, 直至指尖略略泛白。
    良久, 温束趴在床上, 轻喘着气，“够了小树…够了…”
    这声音，更像是无意识地低喃。
    他闻不到满监狱的柏树味, 但更浓烈的味道，却是难以忽视地冲进鼻尖。
    刺激太大, 他还没有缓过神。
    沈小树心满意足地叠在他身上，时不时舔舐着他的后颈。
    ——那个没有生出腺体的扁平位置，被咬得通红，残留着一个个牙印。
    “标记, 想要标记…”沈聿嗅着他的后颈，指尖碰了下。
    “不够吗？”还没有安抚好？
    温束侧过头, 余光瞥见沈聿微微泛红的脸，被腾腾热气熏的, 额头上挂着几滴汗珠, 顺着脸颊滑下。
    他吐了口气, “其他地方也可以咬。”
    “想要注入信息素…”
    沈聿的声音跟着轻下来。
    他身上还有残留的a-342物质，刚刚的“自我安抚”已经耗费大半力气。
    “那怎么办？”博学多才的温博士思考起这个问题, 总不能弄个人造腺体？
    注入信息素吗？
    沈聿直起腰，胳膊撑在两边, 变得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他很久，然后，对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瓣吻了上去。
    尖牙轻轻磨咬着他的唇瓣, 沿着他的唇形寻找合适的位置，动作缓慢但十分强硬地将“信息素”渡过去。
    “咳咳咳…”温束呛了声。
    这样也算注入信息素吗？
    “又难受了。”沈小树抱怨。
    “那…”
    温束脱了鼻梁上的眼镜，随意丢在地上，抬袖擦拭沈聿额头上的汗。
    熟练地钻进被窝。
    却有些生涩地消化过多的“信息素”…
    ……
    不知折腾了多久，沈小树再次心满意足，换了身衣服，盘着温束睡了过去。
    梦境中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轰鸣声离得很近，但等他去寻时，一瞬间又变得很远。
    这是哪？
    他又是谁？
    对了，888在什么地方？
    视野被刺眼的白光笼罩，沈聿下意识拿手去挡，再睁眼时，面前站了个笑起来有小虎牙的alpha，看上去才十六七岁。
    他身上穿着第三舰队的军装，看军衔，是个少尉。军部军衔，从下往上，义务兵、士官、尉官、校官、将官，这孩子年纪轻轻，前途无限。
    “定位奥利安星域c99…少将，我们的星舰很快就能停在新的坐标了！”
    奥利安星域、星际、新的坐标…
    等等！
    “停下！”沈聿大喊。
    尾音湮灭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翻滚的火浪席卷而来，几乎在眨眼间，就冲破了星舰的挡风玻璃面，碎开的尖刺铁片卷成了一阵风，撞向沈聿。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模糊的目光中，原本还笑着的士官倒在操控杆上，一截断开的铁棍横插进他的胸口。
    血液…喷了出来。
    沈聿的瞳孔猛地收缩，急忙忍痛爬起来，伸手要去拉他。不想有人动作更快，抓住沈聿的胳膊，就往星舰外拽。
    “少将，有人假传军令，坐标错误，异种太多，引发了军舰的自爆模式…您要出去，您要赶紧出去…”
    声音哽咽着，颤抖着。
    沈聿回头去看，亦是一片模糊的人影。他被往外狠狠一推，不知从哪窜出的异种扒住了那道人影。
    “滚开！”沈聿勉强站稳，抡起地上的光刃，朝着异种的头掷去。
    胳膊停在了半空中。
    方才被火吞噬的军舰，转而变得完好无损，而他站在感应门前，正要进入操控室。
    “我怎么觉得这条路怪怪的？”
    “不是，大石，你电影看多了吧，这个坐标可是少将亲自敲定的。”
    “也许是我多想了。”
    沈聿平复着呼吸，额头上冷汗不止，大步走进操控室，“停下，立即回去！”
    “少将？”虎牙士官看过去，挺直腰板行军礼，“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提前从治疗舱出来了？”
    被称作大石的士官也转过身，敦厚的脸上露出笑，“少将。”
    “坐标是谁传来的？”沈聿问。
    “是阿杰传来的，他说这是您敲定的新坐标。”虎牙士官说着，还不忘沈聿先前说的“停下”，将操控杆往后移。
    “阿杰…”沈聿重复着这个名字。
    “哎呀，少将，有些零件可能坏了，我得去修修…”
    “砰——”
    熟悉的爆炸声再次在耳边炸开。
    沈聿浑身僵住。
    灼烧感再次贴着他的皮肤涌来。
    再睁眼，依旧是这艘军舰。
    淡蓝色的光芒扫过他的躯体，沈聿被迫躺在治疗舱中，动弹不得。
    越是强大的alpha，精神力受到的伤害要更猛烈些，操纵机甲，伤身伤神。
    奥利安星域异种生物遍地，前线的作战压力可想而知，而原主正结束上场战役，很快就要奔赴下场，便在作战之前，修复着损伤的精神力。
    这是原主的记忆。
    可这次不同，沈聿控制不了这具身体，他像是旁观者，接受着既定的命运。
    这处房间的感应门开启，脚步声停在治疗舱旁，“少将，军舰马上要起飞了，坐标定在哪里？”

 第65章

    沈聿听到自己开口，“原处。”
    原处，是原处。
    没有什么所谓的新坐标。
    沈聿艰难地转过头，抓到一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假传军令的阿杰。
    ……
    “砰——”
    ……
    “沈少将，您记起了什么事？”
    长桌后，乔曦刚刚按灭光脑，表情凝重，“刚传来消息，第一联邦医院发生了场性质恶劣的行凶案，局势非常混乱。”
    沈聿撑在桌面上，冷汗不断从渗出，打湿的碎发下，那双眼睛布着红血丝，状态极其不稳定。
    他说：“假传军令的是钟杰。”
    “什么？”乔曦站起身，脸色有些难看，“那场战役后，伤员统一送到第一联邦医院，但很巧，意外的混乱后，钟杰在医院消失了。”
    “我现在马上发布抓捕令。”乔曦道。
    “不。”沈聿抬手，制止住她，“消息传过来到现在，已经错过最好的抓捕时机，不出意外，他已逃出艾塔星系。”
    “少将觉得他是帝国的人？”
    说罢，乔曦沉默下来。
    若这种事是其他舰队干的，那也太畜生不如了。
    沈聿开口，“我更倾向于，他们是合作关系。”
    帝国的人想让他死，军部其他舰队就在推波助澜，想扳倒第三舰队集权。
    狼狈为奸，不惜残害同胞。
    “少将想做什么？”乔曦问。
    “我想去帝国亲自抓捕钟杰。”沈聿正声道，态度十分坚决，大有种不同意就越狱而逃的意思。
    “这件事我要向阿威上将请示。”
    “我等你的消息。”沈聿转过身。
    “但沈少将，您身上的罪名未消，您要面对的，不仅是帝国的敌人，还有联邦各种追杀令。”
    沈聿“叛变”的消息传出去，联邦中不少人对此义愤填膺，除去明面上的，暗处还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这次任务交到沈聿手上，难度只会更高。
    但，乔曦说不出拒绝的话。
    奥莱特罗斯战役已成为沈聿的梦魇，是第三舰队所有人不愿提起的往事。
    “我会小心。”沈聿说。
    “当然，就算阿威上将同意，沈少将也要等易感期结束才能出发。”乔曦看了眼自己的光脑，“在六天后，帝国的伊兰家族将举行一场宴会。”
    点到为止，两人心里清楚，这是一个突破口，沈聿混入帝国，需要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叮！”
    传送梯升至五层，沈聿回到监狱中等着消息，他呆坐在铁板床上，失神地盯着角落。
    “沈聿。”
    是温束。
    他走至床边，半跪下来，伸手握住了沈聿的手，声音温柔，“做噩梦了？”
    “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沈聿俯下身，脸颊蹭蹭他的手背。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温束知道沈聿在做噩梦。
    他们抱在一起，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沈聿忽然发起抖来，身上薄薄的单衣也被浸湿，而他，叫不醒沈聿。
    隐约间，他听到几个字眼。
    那些字，代表着沈少将一生的噩梦。
    战场无情，但那一次，格外无情。
    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温束伸手过去，轻抚着他的后背。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沈聿很诚实地告诉他，“你回家里等我好不好？”
    “离开。”温束呢喃着这两个字。
    如此郑重说出口的离开吗？
    沈聿已经从那些爆炸声中缓过神来，他拨开额前的湿发，露出那双清透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温束。
    “我这次提前和你说了。”
    没有拿小纸条糊弄。
    像是在求表扬，温束很意外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头，“嗯”了声。
    “阿威上将的秘密批令应该很快下来，我会悄悄出去，收拾行李。”
    这件事不需要太多人知道，阿威上将和元帅知晓就足够了。
    温束站起身，“搬出去，住我那。”
    “当然要住在你那里。”沈小树嘀咕了声，他现在是个犯人，房产地产星球产全封了，不让他住，他就要流落街头。
    “什么时候出发？”温束问。
    “六天后。”
    “那易感期这些天，就安心地住下。”
    温束朝他露出浅浅笑意，浮在眼表，很快被别的情绪压下去。
    第57章 你绑我！？（14）
    天阴沉沉的, 偶尔划过的小型飞舰盖过屋顶，投下一片阴影，吞噬从窗帘缝中透进, 一束仅剩的光芒。
    沈聿迷迷糊糊睁开眼, 从混沌中清醒, 视线下移，停留在绑着手腕的绸带。
    嗯…
    ……
    “？？？”
    他身下躺的床垫很柔软，贴合着他的后背弧线, 慢慢凹陷进去，不过每隔几分钟会有东西蠕动起来, 有点痒。
    显而易见的按摩装备，但沈小树不太适应自己的枝干被束缚。
    沈聿尝试着动动手腕和脚腕，但绸带绑得很紧，用蛮劲挣脱不开, 一动，这些绸带反而捆得更牢固。
    没过一会儿, 从他头顶伸来一根机械触角，在顶端安装了类似于吸盘的器具, 很快, 吸在了沈聿的额头上。
    “咕噜咕噜——”
    不断有液体传送至吸盘那, 成了密集的水雾，凉凉地喷在皮肤上, 很舒服。
    一眨眼功夫，沈小树浑身上下都贴满了这些吸盘, “咕噜”声和机器运转的声音在房间中格外清晰。
    “沈少将，您不要乱动哦，不然博士会很生气的。”小九蹲在地上说话。
    沈聿的脑袋扭过去, “你怎么在这？”
    小九的机械臂挠挠自己，“小九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沈聿沉默，回想起两天前的场景。
    已至深夜，阿威上将的秘密批令传来，乔曦带着沈聿走秘密通道出狱。温束比他早些，说是去收拾新家。
    等沈聿抵达星港，一艘小型星舰早已停在那，外壳画着棵绿油油的小树，一看就是温束的私产。
    沈聿毫不设防地走进去，然后，被走步敏捷的小九打晕了。
    再然后，他现在醒了…
    所以，这家伙是罪魁祸首！
    沈聿瞪着小九，隐隐带着杀气。
    “沈少将，您好凶哦。”小九贴着墙壁挪远，“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小九？”
    “你为什么要抓我？”沈聿冷冷道。
    话落，沈聿的脑海中响起阴阳怪气的一声笑，【您这脑回路好棒棒哦。】
    【小蠢八？】它怎么来了？
    【您看看那小蠢机器人的样，怎么敢自作主张对您又打又绑的？】888冷哼。
    沈聿：“。”变异了？
    【您这颗心都要偏什么地方去了，俗话说得好，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话还没说完，888被关进系统空间，禁言。
    逃出来的888：呸！
    “小九没想抓沈少将啊。”小九狡辩，它只是个可怜无助的替罪机器人。
    “这是哪？”沈聿问。
    “是博士另一处实验基地。”
    “你博士呢？”
    小九那窗帘遮住自己，“小九也不知道呢，沈少将不要为难小九。”
    “咔！”
    门外的温束用指纹打开智能门锁，推门进来。他带着副半框眼镜，长长的银链缠绕在框上，走路时，晃动着拂过过长的头发。
    他没穿那身百穿不厌的白大褂，而是换上修身的燕尾服，上面镶着细碎的钻石，以及佩戴了枚小树胸针。
    “沈聿。”温束嘴角弯弯，温柔的笑容印刻在脸上，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温文尔雅的西方贵族。
    情侣cosplay？
    什么贵族家主和新到的小男仆？
    不行，他要当贵族家主。
    粘在沈聿身上的器具悄无声息退去，温束走过去，坐到了床边的靠椅上。
    沈聿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他拍拍床板，面无表情，但语气略微惊诧，“你绑我！？”
    温束看着震惊小树，从他被吸盘微微压红的额头，到宽松睡衣下若隐若现的腹肌，目光停稳，“沈聿，外面很危险，你乖乖待在这里…”
    话被打断，沈聿努力将手伸过去，把睡衣狠狠往里一收，“不给你看。”
    “…养伤，等易感期过了，我亲自送你去灼日星系。”温束停顿，继续说。
    沈聿松开手，“哦”了很长一声。
    “给你绑起来，是怕你乱动，这是最新款的治疗仪器，可以帮助你修复精神力。”温束不慌不忙，甚至还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小树被绑起来，很听话。
    “那…小蠢九为什么要打晕我？”
    温束摊开手，“这就不能问我了。”
    两人一同看向躲角落的小九。
    小九的机械臂委屈地绕在一起，“电影里就是这样放的，博士墙纸爱，沈少将肯定会想方设法逃走。”

 第66章

    小九顿了顿，从窗帘中出来，咳了声，学着温束的语气，“带沈聿回来。”
    沈聿：和888一样的天才出现了。
    温束推推眼镜，打手势，让聪明小九先出去。
    “你这次行动，我实在有些担心。”温束低下头，缓缓舒了口气。
    “别担心。”这声跟在他的话后面。
    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下沈聿的手腕，很熟悉的气息，他的目光追过去，是他失踪已久的须根。
    “！”
    须根的一端翘起来，指向温束。
    沈聿抿起嘴，不同意。
    他又不是变态，老是往人家衣服里钻算什么事？
    温束没发现这些小动作，还在继续说，“我动用了些手段，查过伊兰家族那场宴会，说是给他们omega小少爷挑选丈夫。”
    沈聿还在和须根较劲，应了声。
    “那个叫伊白的omega有古怪…”温束眼里的笑意消散，变得冰冷起来，“他身上的信息素很奇怪。”
    “哪里奇怪？”沈聿一把抓住须根，抬头看向温束。
    “只要闻到他身上的信息素，就会不受控制地…爱上他，类似于催眠。”两人的目光也在此时撞上，温束连躲闪开。
    他的语气依旧刻意放缓，但在此刻，多了点起伏，显得有些焦躁。
    “沈聿，我…啊？”
    灵活的须根拨开绸带上的结，沈聿的手脚完全挣脱，几乎在同一瞬，直起身，将“贵族家主”按到了床上。
    “温束博士，我应该提醒你一句，我的易感期还没有结束。”
    “我知道。”倒在床上的温束艰难出声，随着说出的话，脸也跟着泛起红，“你昏迷的这些天，我给你安抚过。”
    “什么？”
    温束的目光往下，重复道：“你难受的时候，我给你安抚过。”
    沈聿没再说话，眼睛紧紧锁着他。
    太安静了…
    温束鼻梁上的眼镜歪到一边，银链也滑到了脖颈上，他有意找些话，“本来不会昏睡这么久的，但这些仪器在修复你的精神力，所以…嗯…”
    “什么东西？”温束的脸完全红了。
    沈聿低头看向溜走的须根，找了个和谐的词，“我的精神触角？”
    温束有些失神，“小小树…”
    “别乱动。”沈聿压住他的手腕，俯下身蹭蹭他的颈窝，“你这身衣服…”
    “打算在宴会上穿的。”温束喘了声气，“给你也做了一套。”
    “所以你该叫我什么？”
    灼热的呼吸扑在耳边，温束的耳垂慢一拍般地烧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很轻很细，“少爷…”
    “嗯？”沈聿愣住，“那你是什么？”
    “我是少爷的管家。”
    沈聿停下来，这剧本不太对。
    不过，树也很喜欢。
    很久——
    沈聿礼貌地问道：“我可以厚乳吗？”
    温束：“。。。”
    “因为我喜欢咬你的脖子。”
    温束：“。。。”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两人的声音都很哑，温束刚从一阵刺激中缓过来，“你，你把你的触角收收…”
    “可是我控制不住它。”
    “要不，你求求它。”
    “求——”
    “想好，求谁？”
    ……
    “温束博士，您大驾光临，简直让我的庄园蓬荜生辉。”
    私人悬浮车停在一座庄园外，管家前来为他们开门，在他身后，发福的贝利公爵拄着拐杖，脸上堆着笑。
    作为洵樗生物生态实验基地的创始人，想巴结他的可不仅仅是联邦人。再者，温束早已对外宣称与温家决裂，不太纯正的联邦人，更容易被招揽。
    可帝国很多人向温束抛出橄榄枝，都没有得到过回应，除了这一次。
    贝利公爵激动得脸上肥肉发颤。
    温束从悬浮车中走出，一身洁白的燕尾服，在肩头袖口别了几串珍珠。他目光冷淡，朝着贝利公爵颔首。
    “小树。”温束转过身，朝着车里伸出手，“已经到了。”
    车内的沈聿恹恹地伸去手。
    易感期过后的alpha，少数会出现一到两天的虚弱症状，沈聿是棵幸运树，他没睡好，原本活蹦乱跳的须根，也是软趴趴地窝在温束口袋。
    小树是谁？
    管家和贝利公爵正疑惑，就见到温束拉了个高大的alpha出来。
    他穿着裁剪合身的燕尾服，混着细闪的黑色，款式明显和温束的一样，但做工要更精细些，一对比，温束那套像是赶工出来的。
    沈聿没说话，他脸上戴着精致的面具，遮住了俊气的五官。
    “这位是？”贝利公爵问道。
    alpha身上的气势很足，隐约散出淡淡的信息素也极有压迫感，这样一个alpha，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我的人。”温束不想透露沈聿的身份，他们这次行动，主要是为了抓钟杰。
    贝利公爵满脸错愕。
    据说温束博士已有未婚夫，是个普通的beta，但眼下，他显然没把那个未婚夫放眼里，还公然养了个alpha！
    温束没理会贝利公爵，他牵着沈聿往庄园里走，轻声问：“用我的身份进宴会，是不是好用多？”
    “你这样暴露身份，不怕走不了？”
    “你能安全离开就好。”
    沈聿低头看他。
    “迂腐的帝国迟早会毁灭，如果真走不了，我就等你来接我。”
    第58章 你绑我！？（15）
    入夜, 伊兰庄园，晚宴。
    收到邀请函的客人非富即贵，皆是在军、政、商三界叫得出名的人物,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贝利公爵跟着引路的机器人, 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还不忘讽刺，“为一个omega举办声势浩大的宴会，我还当伊兰家的老东西脑子坏了, 原来…”
    他环视一周，重重哼了声。
    正是皇室各位皇子争斗的关键时期, 投靠大皇子的伊兰家族弄出这场宴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众人心知肚明，但点破的，只有贝利公爵一个。他是二皇子的亲信, 追随的皇子是大皇子最大的敌人。
    沈聿盯着贝利公爵的背影，拉着温束, 拐进一个弧形门。
    长长的廊道铺满玫瑰花瓣，两边的墙面上挂着色调鲜艳的油画, 骑士的背影慢慢掩藏在翻滚的花海中, 每一帧, 就是一幅独立的画。
    两人牵着手从头走到尾，停在最后一幅油画前, 骑士倒在地上，胸口流出的鲜血化为了凋零的玫瑰花。
    这些油画有个共同的名字——背叛。
    鲜红的大字印刻在画框上, 沈聿伸手过去，在指尖触碰到干涸的颜料时，强烈的怨念席卷而来。
    是…
    “没有我的允许, 谁准你们到画廊来的？”阴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聿目光微变，伸手揽住温束的腰，侧过身时将他往怀里一带。飞来的小刀被沈聿的左手抓住，刀锋在特殊金属上划过刺耳的声音。
    沈聿看了眼，沿着原方向掷了回去。
    “哐当！”
    小刀被什么人击落。
    下一秒，仿生机械臂中弹出的光刃到了沈聿手中，他身形一闪，白光在半空中留下一道痕迹，直逼那人的脖子。
    打落小刀的是个男alpha，穿着华丽，在腰间还佩戴一把装饰长剑，金闪闪的，应当是镀了层金。
    “什么人？”沈聿的语气平淡，但手里的光刃始终没有离开。
    “放肆！”alpha气急败坏。
    “埃尔维斯。”
    说话的是画廊主人，声音有气无力，细听还有些慌张，和之前判若两人。
    但埃尔维斯？
    “帝国大皇子。”温束出声，点出了alpha的身份，但也仅仅是点出，“小树，刚刚有没有受伤？”
    受伤？
    沈聿的眼角垂下来，盯着手掌浅浅的划痕，吐出一个字，“痛。”
    “大皇子，我需要一个解释。”温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好似没有感情的机器，他看向埃尔维斯时，冷白的脸上像覆了层霜，“随意行凶是什么意思？”
    埃尔维斯认出温束，狠狠咬磨着牙齿，不想把人得罪，“误会，都是误会，这里是小白的画廊…”
    “有禁止入内的指示牌吗？”
    “…没有。”
    “既然没有，选择在这里举办宴会，客人四处走动，有问题吗？”
    “…没有。”
    气氛僵持，温束叫了声“小树”，见他乖乖伸手过来，从口袋中取出干净丝帕，轻轻擦拭着他的手心。
    “这块有些磨损，回去给你修好不好？”温束柔声问道。
    “哦。”沈聿继续装委屈。
    埃尔维斯深吸口气，脸上扯出点笑，“温束博士，这件事确实是个误会，我代小白向你们赔罪。”
    沈聿看过去，原剧情里，这位可是心机深沉的主，手段更是狠辣，那么多兄弟姐妹，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

 第67章

    至于另一个——
    削了骨头皮肉的矮萝卜。
    伊兰家族的a级omega，伊白。
    他身上的信息素如满地的玫瑰花，踩烂碾碎，透着股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他后颈的阻隔贴毫无用处。
    alpha和omega在寻常会散发出一些信息素，在正常的范围内，不会引发什么意外，但现在，显然超过那个范围了。
    埃尔维斯满脸熏红，但只是痛苦地倚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始终不敢上前，成了伊白牵着的一条狗。
    栓在他脖子上的绳被他举高，而他的主人始终没看上一眼。
    沈聿想起温束说的，催眠。
    “这里是我的画廊，以后不要进来了。”伊白的声音又变得阴郁，恶劣地朝两人慢慢咧开嘴。
    沈聿没理会他，他思索着这个味道，世界恶意的载体吗？
    不对，他是恶意本身。
    ……
    视线昏暗起来，沿路的小灯灭了，在小花园中送来凉爽的风。
    沈聿托着下巴坐在长椅上。
    888冒了个泡，【净化组系统888发布任务，任务一：纠正世界轨迹；任务二：抹杀世界恶意，净化世界。】
    【。】
    【仪式感非常重要。】888说。
    【。】
    【这段时间，我给宿主整理了世界轨迹，除去必要的升官路线，还有一个占比相当大的任务——囚禁。】
    【？】
    【呃…不过面板上显示，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被囚禁者…沈聿，哇哦。】
    【。。。】沈聿忍住把888关回去的冲动，【面板是什么？】
    【这是本界新研发的功能，可以实时看到任务的完成度，避免我们走弯路。】
    【上个世界的任务怎么样？】
    888沉默了会儿，【嗯…这个程序有延缓，也许过几天就出来了。】
    【算了，你闭嘴吧。】
    在888飙泪回到系统空间的时候，一根注射器扎进了沈聿的右臂。
    沈聿的目光挪过去，见到一丝不苟给他扎针的温束，“你干什么？”
    “你刚刚一直在走神。”
    沈聿：不是，发呆就要扎针啊。
    温束强装镇定，“我说过，伊白的信息素很奇怪，你应该是中招了，幸好我早有准备。”
    “我没有。”沈聿开口。
    “没关系的，我会想办法让你清醒。”
    沈聿又说：“我真的没有。”
    ”如果能提取到他的信息素，我或许能研究出催眠的原因…”
    沈聿伸手过去，将来回踱步的人拉进怀里，拿开面具，低下头，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月光轻轻柔柔地落下来，在抬头时，沈聿的眼里映着些许细碎的光，闪动着，流淌成了蜿蜒的星河。
    浩瀚的宇宙中是有独属于他的家，在此时，温束无比确信。
    在爱上沈聿的一刻，温束以为自己会忍不住，从小遭受的白眼和教训告诉他，应该不计后果地将人留下。
    可事实上，和沈聿在一起的每天，他都变得更加安定。
    ——小树会宽容着他所有的情绪，好的不好的，哪怕是一些阴暗的。
    “我不会受影响的。”沈聿说。
    温束趴在他怀里，轻轻应了声。
    “等会儿你回宴会上，乔曦给我发来消息，钟杰很有可能就在伊兰庄园。”
    温束扶正眼镜，浅笑，“好。”
    两人在路口分开，温束需要回宴会上，时刻关注着情况，给沈聿打掩护。
    借着浓郁夜色，沈聿闪身进了栋小楼，按照乔曦的消息，钟杰回到帝国，经历过大大小小几场刺杀，之后，被人给藏了起来，消失的地点就在这附近。
    他从腰间取下小型武器，握牢。
    搜查的过程并不顺利。
    伊兰庄园很大，成千上百个房间，一个个找过去很费事。
    钟杰是大皇子的人。
    沈聿准备去跟着埃尔维斯和伊白。
    ……
    黑暗填满整栋小楼，沈聿贴着墙根移动，脚步放得很轻，几乎和风声融为一体，在埃尔维斯和伊白进感应梯时，侧身躲进了阴暗处。
    他们抵达的位置在五楼。
    沈聿没冒险，等了几分钟，找到楼梯，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没人发现。在靠近窗户的房间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掩盖了一切声音。
    “我说了，沈聿必须死！”
    “必须死”的沈聿凑过去偷听，埃尔维斯说了一堆哄人的废话。
    他耐着性子等了会儿，终于听到钟杰的声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声音，那场噩梦后，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响起，一遍又一遍问着他“坐标定在哪里”。
    透过一点门缝，沈聿见到了一滩烂泥的钟杰。他的四肢长短不一，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被火烧毁的半边脸糊着层黑焦，在月光上十分骇人。
    “少爷，你不要着急，沈聿一定会死的。”钟杰粗砺的声音安慰着伊白。
    少爷…
    钟杰不是大皇子的人吗？
    沈聿不认为埃尔维斯会大方到自己的下属忠于另一个人，那就是乔曦的消息错了，这也没什么。
    他只是好奇，这个剧情节点，他为什么必须死？
    “沈聿必须死。”这是伊白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他的眼睛黑洞洞，蛰伏在阴影里，盯准了猎物，随时都能剜下一块肉。
    伊白张开双臂，“他的反抗如同堡垒阻挡着我们辉煌的命运，他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碍事者！”
    在他身后，竖起了八根摇晃的“足”，半边是覆着油光的虫肢，半边是滑腻恶心的章鱼腿，交缠着沿地面往外爬去。
    沈聿松手，尖锐的武器掉落在地，扎进了一根“足”中，硬生生地砍断。但很快，这根“足”重新长了出来。
    他微微睁大眼，被恶心到了。
    过快的心跳声传到仿生臂。
    传到更远——
    “滴滴滴！”
    手腕上的智能环传出急促的警报。
    温束低下头，脸色一变。
    “贝利公爵。”温束大步走过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很冷很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晰，“伊兰家族囚禁了我的人。”
    伊兰家族、囚禁…把柄！
    贝利公爵连问：“在什么地方？”
    “定位在…左排第三栋。”
    第59章 你绑我！？（16）
    夜半时分, 月光隐去。楼道唯一的光源在角落里一闪一闪的感应灯，应该是有些坏了，能听出细微的嗡鸣声。
    沈聿倚靠在墙上, 迈开的长腿踩着上下两层楼梯, 他垂下眼眸, 从感应灯的透明外壳上，瞥见一抹窜出的黑影。
    半截细长的，从尖头往后逐渐变粗, 成了蠕动的一大团。
    是楼上。
    沈聿抬眸看过去，对上那坨肉团里睁开的狰狞的畸形独眼。
    这只是一团虚影, 它的实体已经朝着沈聿爬过去，成了厉风，拍过他的耳边。
    “咚——”
    特殊金属与血肉的碰撞在楼道中爆出巨响，那坨肉团猛地颤了颤。沈聿的左臂在异种靠近时, 已完成了形态转换。
    这条仿生臂是由温束亲自设计，以最先进的仿生技术, 让沈聿的血肉与之融合，能够以精神力控制安装其中的武器。
    ——小型的仿生机甲。
    仿生臂表面微微膨胀了些, 刺眼的白光在缝隙中流窜。
    沈聿握拳抬手, 把黏糊的一根“足”砸进墙壁里, 又打上一拳。
    伴随着噼啪声，沈聿按住那坨肉团, 手心爆出蓝白色的电光，高压电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进了异种的神经束。
    “滋滋滋——”
    在电流中, 异种八条“足”都直挺挺地竖起来，烧焦味还有淡淡的…肉香？
    沈聿盯着这样一坨，还是有点犯恶心, 狠狠皱起眉，左臂在它“脸”上一阵找，不过片刻，他五指收紧，死死钳住了异种的下颚。
    它的“足”，和他初到小世界，想趁机暗杀他的触角一摸一样。
    所以在那个时候，屋里三人已经计划过第一场刺杀行动了。
    思索时，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地上。
    沈聿低头去看，是从异种身上烤出来的油，眨眼间，八根“足”变得一节一节，也在簌簌往下掉。
    不对，这样不对。
    沈聿的掌心骤然一紧，却什么也没抓到，异种的本体化为了一滩肉泥，从楼梯滑了下去，转眼就消失不见。
    电流在指缝间炸开“噼里啪啦”作响的蓝光，沈聿垂下胳膊，嘴角抿成直线。
    抓不住，逃走了…
    沈聿只不高兴了几秒钟，转身迅速上楼，推开靠近窗户的房间。
    屋内静谧无声，床上躺着的钟杰陷入昏睡，有半边身体倒在地上，身上遮的被子也歪歪扭扭。
    想走，没人带他走。
    他被抛弃了。
    沈聿盯着床上的可怜虫，嗤笑。

 第68章

    “小树。”轻轻的一声。
    是温束找过来了。
    沈聿抬起胳膊，看着满是划痕的仿生臂，从一处裂缝中，找到个亮起的小红点。果然，给他安了定位装置。
    难怪每次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扣分扣分扣分…
    嗯…原来多少分了？
    算了，就给个勉强优秀的八十分。
    “小树，找到你了。”温束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鼻梁上的眼镜框不知歪到哪里去了，勉强撑着。
    “你怎么来了？”
    “我…”温束寻找借口，“眼皮一直在跳，有些担心你。”
    总不能说检测到心跳呼吸有异，到时候不就全暴露了。
    星际时代，竟然还有眼皮跳财跳灾这种说法，沈小树觉得稀奇。
    “我没事，刚刚遇到个恶心的大家伙，没抓到。”沈聿道。
    “异种吗？”温束扶眼镜，以专业的口吻说道：“异种种类繁多，大多只能杀，不能抓。”
    “那怎么杀？”非土著沈小树问。
    “大多斩断四肢或是砍去它们的头，但级别高的，只能用精神力攻击。”温束温和地笑了声，“当然，目前所知的异种中，还没有级别那么高的存在。”
    沈聿沉思，“哦”了很长一声。
    温束走上前，将沈聿的仿生臂拉来眼前细看，“这次是真得修了。怎么样，给你装的武器好用吗？”
    “太小了。”沈聿实话实说。
    温束失笑，“只能装些小型的，不过你的全身机甲，我可以给你改装一下。”
    那种很酷炫很亮眼，浑身都会发光发电甚至喷火的机甲吗？
    “嗯嗯嗯。”
    “不是装乱七八糟的武器，是让机甲更贴合你的精神力，那些高端先进的武器，都在军部。”
    温束说着，思索偷偷造武器的可能。
    犯不犯联邦法也没什么，主要是，小树看上去很喜欢这些东西。
    “哦。”小树懂，得找阿威上将要。
    门外的脚步声杂乱起来，是贝利公爵大张旗鼓地带了人来搜查。
    温束转身看了眼，“我以为你遇到危险，就想借贝利公爵之手，助你脱身离开，不过现在…”
    “事情闹大了，整个伊兰庄园混乱一片，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沈聿接上他的话，抓上钟杰的衣领，将人提起来。
    温束盯着缺胳膊少腿的叛徒，“这就是钟杰，竟然真的在伊兰庄园。”
    “乔曦发来消息，庄园外有接应我们的人，走了博士。”
    “从哪走？”温束尽量冷静地分析，“现在外面都是人，我们还要带着一个，走传送梯和楼梯都不行，还是我在这里打掩护，你先走…”
    声音突然卡住。
    温束看着被沈聿抛出窗外的钟杰，瞳孔骤缩，只剩下那个小黑点。
    “怎么了？”沈聿扭过头问。
    温束这才看到绑在窗边的粗绳，被沈聿抓在手里。
    所以，人还没摔死对吧。
    沈聿探出身，往地上看了眼，那里有片灌木丛，附近没人，很好的藏身之处。
    他左手抓着绳，踩上窗沿，朝着温束扬起嘴角，“过来，博士。”
    温束匆匆走了过去，还没站稳，就被弯下身的沈聿揽紧腰，扣进怀里。
    “我好像…办了坏事。”温束低声道。
    本来，他可以以更稳妥的方式离开。
    “怎么会呢？”沈聿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嘴角，“你来找我，我就不用回去了。”
    “我不用走…”
    “可是，我想带你走。”
    沈聿试了试绳子的牢固程度，抱紧温束，翻出了窗外。
    粗绳在左手心擦出点点火星，微光中，沾染笑意的眉眼有些温柔，“带你回家了，博士。”
    ……
    “乔曦？”沈聿将钟杰塞进悬浮车后备箱，和温束迅速进后座，“怎么是你亲自来的？”
    驾驶位上的乔曦似沉默了会儿，“沈少将，两个星系的坐标频繁通信，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沈聿跟着沉默下来。
    “阿威上将的意思，是让我和沈少将一起来帝国，彼此有个照应，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乔曦说。
    沈聿：“。”
    “不过想杀沈少将的人太多，和我一起行动确实更危险。”乔曦说着，按下按钮，打开后座的显示屏。
    阿威上将的脸出现在上面，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沈聿。”
    沈聿下意识坐直，“上将。”
    “这次行动，完成得很好。”
    乔曦插了一嘴，“确实很好，有温博士的路子，沈少将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引起其他舰队注意。”
    阿威上将瞪不到乔曦，只能瞪沈聿，“钟杰由乔曦押回第一星际监狱，沈聿，你即刻启程去奥利安星域。”
    沈聿能猜到这个结果，“是。”
    很明显，阿威上将和元帅在布一场大局，想清扫有异心的舰队，军部乱，但前线不能乱。
    他们需要派一个值得信任的将领去前线作战，而沈聿，是最好的选择。
    “前线…”温束呢喃着，搭在膝上的手一点点握紧。
    沈聿察觉，拍了拍他的手背。
    显示屏中，阿威上将又开口，声音沉重许多，“沈聿，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我不希望一次战败…让你失去在战场上的信心。”
    沈聿目光未变，“不会。”
    “我保证，清扫过后，第三舰队所有人都值得你信任，他们已知那场战役的真相，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你，我也希望，你能担得起这份信任。”
    沈聿抬起右臂，执军礼，“是。”
    “愿联邦的日光与人民永存。”
    ……
    艾塔星系，中转联络站。
    “听说奥利安星域常年有冰雪覆盖，极其寒冷，也不知道那边的调温系统怎么样…”洁白的大床旁，温束嘀嘀咕咕。
    沈聿则坐在床上，玩着已修好的、崭新的、布灵布灵亮的仿生臂。
    闻言，沈聿“啊”了声，“好像是挺冷的，不过机甲里有调温系统。”
    “还有物资也要多准备些，嗯，带不了多，你平时还是得喝营养液…”
    沈聿听出点别的意思，看向他，“你要跟着我一起去？”
    温束推了推眼镜，“当然。”
    “你…一起去？”
    “当然，这件事我已经向阿威上将请示过，作为你的家属随行，抵达奥利安星域后就住在阿莫尼亚星。”
    随行家属…
    也不是不行。
    沈小树咳了声，觉得可以勉强满足他这个不太过分的需求。
    毕竟恋爱这种关系需要维系，要是太长时间没见面，感情就淡了。
    “小树，你想吃什么品种的肉，我让沐信准备一些。”
    说着，温束给沐信发去消息。
    沈聿想了想，“就在监狱的时候，吃上去脆脆的那种肉，是什么品种？”
    温束…
    “如果烤得没那么焦，应该就更好吃了。”沈聿说。
    温束：如果烤得没那么焦，就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第60章 你绑我！？（17）
    “怎么不说话？”
    沈聿伸手握住温束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贴上来的瞬间, 温束的身体微微发颤，还未想好用什么借口，他整个人都趴到了沈聿身上。
    掌下是坚实紧致的肌肉, 随着他往前轻轻撞去的动作, 稍稍往里凹陷。
    温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视线低垂着，盯着因拉扯撩起的衣角。沈聿的皮肤是很健康的白，底下隐隐透着淡红血色, 在有些时候…又掺了几分蜜色。
    是在夜晚的时候，也许床边点了灯, 也许没点，离开了日光，能看清每一处起伏形成的阴影。
    ——他们喜欢看着彼此。
    “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沈聿捻了捻他发红发烫的耳垂，目光扫过他低着的头, 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
    “嗯…什么？”温束失神地看着他。
    沈聿定定看了他几秒, 凑过去，含住他微微张着的唇瓣, “下次。”
    下次什么？
    温束很快就明白他在说什么。
    易感期那些天确实是有些放纵, 独属于他们的家, 还无人打扰，沈聿的信息素填满了基地每个角落。
    像是小树的枝干不断生长延伸, 将喜欢的地方盘成巨大的巢。
    第一次易感期，两人都是手忙脚乱, 还没有什么经验，下一次的时候…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温束的脸红透了。
    “温束博士，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沈聿道。
    “之前的问题, 对，品种。”温束扶眼镜，含糊不清地说着，打算糊弄过去，“营养成分很高，你要是喜欢，等到了阿莫尼亚星，我去找找…”
    沈聿：“。”他在说些什么？
    一个名字，有这么难说出口吗？

 第69章

    “咚咚。”敲门声响起。
    沈聿把温束抱到床上坐着，随即走去开门，在门口站着一个士官，“什么事？”
    士官向沈聿执军礼，“沈少将，去往阿莫尼亚星的军舰已到了联络站。”
    “半小时后出发。”沈聿道。
    “是。”士官说完，退了出去。
    中转联络站是军部用以补充物资的地方，不会停留太久，沈聿回到屋内，取出军装换上。
    听到动静，温束看过去。
    沈聿站在柔和的灯光下，黑色军装裹住他挺拔的身躯，刻着联邦标志的金属纽扣泛着冷光，从上往下，每一颗都紧紧扣着，严肃，气势逼人。
    他对着落地镜整理自己的碎发，理顺后别到两边，拿起桌上的军帽压上去，碎发很听话很自然地待在两边，露出他锋利的眉眼。
    随着动作，他肩上挂着的金穗微微晃动，象征着少将的军衔别在上面。
    整好这些，沈聿才慢条斯理地戴上黑色的皮革手套，提到腕骨位置。
    “要出发了。”沈聿转过身。
    温束呆呆坐在床上，听到自己砰砰直装撞的心跳，不加掩饰地撞击胸口。
    “又傻了？”沈聿将桌上小刀样式的武器别在腰间，扣牢，皮质腰带收束出精瘦的腰身，前头的腰封上还镶着金色徽章。
    温束艰难地移开目光，真是要命了。
    ……
    军舰宽敞的直道上，一扇扇感应门打开，整齐的脚步声变得清晰。
    擦得锃亮的及膝军皮靴停在最后一扇感应门外，随着一声“权限通过”，又抬脚走了进去。
    操控室中只有一个alpha在盯着路线，沈聿走上前，拉开操控杆前的椅子，坐了进去。
    “少将。”说话的alpha叫李聪，戴着副小型的圆框眼镜，镜片里的眼睛也是小小的，他的信息素是李子味，第三舰队的人都叫他李子。
    “暂且没有发现异种的生物痕迹，少将，您这一次出来的时间太长，是否先回阿莫尼亚星？”李子问道。
    显示屏上是错综复杂的星球分布图，军舰上的仪器扫描过去，并未在图上出现跳跃的红点。
    守在奥利安星域的战士便是这样，绕着星域地图，日复一日地扫描搜索，不让异种有入侵联邦的机会。
    半个月，能将第三舰队所管辖的区域搜查过一遍。沈聿来到奥利安星域快两个月，前前后后搜查过三次，依旧没有发现那个异种的身影。
    那晚，他也只是匆匆看到一眼，还未想明白伊白和异种间是什么关系，共生或单纯的合作？
    沈聿撑起下巴，曲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把手，“先回去，其余人继续巡逻，有任何情况，马上汇报给我。”
    “是。”李子领命，控制军舰往其他路线行驶。
    阿莫尼亚星，某荒山。
    远处传来撞开气流的声音，小型飞舰停在了指定的位置，沈聿走下飞舰，往四周扫了眼，没瞧见他的随行家属。
    在这颗星球上居住的人并不多，房产地产极其便宜，沈聿两月前抵达这里，大手一挥，直接买下整座山。
    山里的空气比首都星好很多，不过还没来得及盖高房子，温束就将他的地面基地移到这儿来。
    ——可移动的豪宅，十分方便。
    沈聿回到基地中，在温束的实验室里找了一圈，还没找到人。
    “哦，我亲爱的沈少将，您终于回来了，小九真是太想你了。”
    远远的，有个小蠢机器人甩着机械臂，朝着沈聿扑过来。沈聿侧过身，逮住小九的一根机械臂。
    “沈少将工作累不累，小九可以帮你捶背捶腿哦。”小九兴冲冲地说。
    “你家博士呢？”沈聿问。
    “博士在顶楼的小厨房啊。”小九回。
    沈聿脱下军帽，盖在小九的头上，“帮我送回屋，我去找你家博士。”
    基地的路线，沈聿已了如指掌，他乘坐传送梯上楼顶，瞥见一楼的“矮土豆”们，目光锁定在一个偷懒的上面。
    沈聿的手搭在护栏上，【888。】
    等了很久，888的声音回过来，【欸？宿主有什么事吗？】
    【好端端的，又附身到机器人身上做什么？】沈聿问。
    在沈聿“不知情”的情况下，心虚的博士将房间里的监控器和屏蔽仪拆得七七八八，888不用这样东躲西藏。
    【因为…】888卡顿，依旧躲在角落里偷懒，【我爱上了劳动的感觉。】
    沈聿：“。”
    【劳动使我快乐，劳动使我成长…】888开始试图催眠沈聿。
    沈聿面无表情地盯着一楼的888。
    【劳动…】888恰好和传送梯里的沈聿对上目光，一个激灵，它挪到暗处。
    【说实话。】沈聿说。
    【没什么，下线了。】
    888手动下线，拍拍自己的头顶，笨笨宿主，整天和黑心博士待在一起，可怜而不自知，唉。
    沈聿猜到888又在犯傻。
    “滴！”
    传送电梯打开，沈聿一路走去小厨房，透过未关的感应门，看见温束站在水池旁，耐心地处理食材。
    似乎是某种动物。
    他的手套上沾染了很多血，在水池旁的袋子里，还有一堆内脏。
    小小的，是鸡还是鸭？
    沈小树想着，他不挑食，都爱吃。
    不过温博士处理食材的时候，可能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只见他拿着把精巧的小刀，手起刀落，不知戳到了什么，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沈聿有点想笑。
    温博士取下手套，依旧冷静地擦拭镜片上的血迹，随后打开水管，将水池冲洗干净。
    “在做什么？”沈聿大步走过去。
    温束惊了惊，连将装着内脏的袋子盖在水池上，转身时，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给你发过消息的。”沈聿说着，去和他抢那个破袋子。
    “这里没什么东西，你要是饿的话，冰箱里还有点…”
    袋子被扒拉到一边。
    温束的身体微微僵住。
    沈聿盯着水池里的半只虫，起了鸡皮疙瘩，搓搓手臂，“咦——”
    为什么他的随行家属要背着他，偷偷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等，他又不是什么那种凶巴巴、控制欲很强的树，干嘛不能让他知道？
    温束分辨着他的神情，掩耳盗铃般挪到水池前，将袋子盖了回去，头脑飞快运转，“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所以想给你准备丰富点的晚餐。”
    说罢，温束仰起头看着沈聿。
    后知后觉，沈聿发现，他口中的“晚餐”是水池里那堆东西。
    “？”
    “你之前一直说，想吃那种脆脆的肉…”温束见沈聿的神情越发捉摸不透，索性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
    沈聿身上还穿着军装，少将的军衔徽章别在上头。温束将脸贴过去，有些冰冰凉凉，他小心蹭了下。
    良久，沈聿深吸了口气。
    “我本来想悄悄做的，但在监狱的时候，食材是已经处理好的，我没有这方面经验，就折腾了很久。”温束轻轻说。
    “…真的？”小树忧伤。
    温束缓缓点头。
    “…好吧。”小树难过。
    “要不我们吃点别的？”温束问。
    “…不用了。”
    沈聿看向水池里的半只虫。
    和他想象得有些不同，切开的虫足更像是放大版蟹腿，里头的肉看起来白白嫩嫩，但外表的硬壳不好处理，拿着小刀也很难撬开。
    沈聿对着它比划了下，从柜里取出大圆盘，“不用再处理，烤了直接吃。”
    烤蟹腿，蘸点酱，美味。
    星际虫——变异版海鲜大餐。
    第61章 你绑我！？（18）
    沈聿也是最近才发现, 在小厨房的角落里，还藏了暗梯上露台。
    偌大的地面基地停稳在半山腰，呈半球体状, 淡蓝色的透明外壳罩在外表, 在日光下熠熠生光。
    而到了夜里, 外壳的颜色暗沉下来，隐隐有暗纹流转，远远看去就如同宇宙间缓缓流淌的星海藏于其中。
    小小的露台延伸出一块三角, 斜下来一面玻璃墙，绿油油的植物爬满整面墙, 像是给地面基地扎了个小揪。
    露台上摆了张小圆桌和两把柔软的靠椅，两人坐下，正好填满狭窄的空间。
    沈聿懒洋洋地靠着软椅，窝在花草间, 眼睛慢慢弯起来。
    “你一直在外面，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浮在半空的显示屏前, 温束伸手滑动着，找到想要的消息, 手指一抬, 显示屏送到了沈聿面前。
    沈聿看了过去。
    显示屏上是一则军部通报。
    他略略扫了眼, 详细叙述钟杰叛变第三舰队以及诬陷沈少将的全过程，在“钟杰”之后, 还带出了很多陌生的名字。
    军部第一轮清扫，已经结束了, 最近其他舰队应该会消停很多。

 第70章

    温束又调出社交平台上的帖子，热搜榜第一——沈少将叛变的真相！！！
    发帖的博主义愤填膺，言辞激烈且犀利地复述军部的通报, 并将之前给沈少将泼脏水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墙倒众人推，爆出沈少将叛变的那几天，某社交平台刮起腥风血雨。
    除去叛变的二字，还有——
    强*omega、当众殴打普通人、吸食违禁物质、隐婚还婚内出轨、骗婚…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如今形势反转，那条帖子下全是道歉的回复。
    温束挑了条念出来，“呜呜呜，我就知道沈少将不会做出那种事，他在奥利安星域奋战二十余年，身上的军功全是自己拼回来的，他是联邦勇猛的战士。”
    沈聿：“。”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念出这些东西的？
    “他们都说，你这次从奥利安星域回去，应该会升中将。”温束道。
    沈聿想了想，“嗯”了声，“补偿？”
    “不单单是补偿，还有对你能力的认可。”温束站起身，伸手拂过他肩头的金穗，“所有人都认可你。”
    目光交汇，沈聿将他的手按在肩头，“那回去后的晋升仪式，你要和我一起参加。”
    温束声音很轻，似是有些紧张，被包裹着的手小心收拢，“以什么身份？”
    “我要相伴余生的伴侣。”
    沈聿跟着站起身，握着他的手移到唇边，轻轻吻了上去，“我一直没有很正式地和你说，你满分了，温束博士。”
    “我喜欢你。”
    喜欢那个在未知中一次又一次来寻找他的灵魂，他们会重逢，会相爱，会坚定地一次又一次选择彼此。
    所以小树知道，孤独不再是这场旅途的终点，爱才是。
    ……
    沈聿告白了。
    这是温束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他待在自己的实验室中，看着满屏幕的数据，只觉得枯燥和乏味。
    于是他开始一点点回想，他当时是怎么和沈聿表白的。
    ——我是你的追求者。
    啊，太强硬了，也一点都不正式。
    除此之外，他还使用变声器，无数次地在沈聿耳边呢喃着“我喜欢你”，他不想自己阴暗变态的行为让沈聿知道…
    可这些，沈聿没听到。
    对，他应该筹备一场盛大的仪式，有沈聿喜欢的花花草草，然后穿上沈聿喜欢看他穿的衣服…哦，还要叫上阿威上将他们，小七小九也要。
    等等，这样不就成了求婚仪式？
    求婚…
    坐在药剂前的温博士开始搜索求婚。
    ——alpha最喜欢的99种求婚方式。
    ——小说里的求婚场景一比一还原。
    ——怎样的求婚才更浪漫？
    温束摁着显示屏，保存保存保存。
    不过在求婚之前，还是需要一个正式的表白。他向元帅请教过鲜花的种植方法，前段时间往基地引进了些，正好能用上。
    温束站起身，去温室精心挑选52朵，按照某社交平台教的，捆成一个巨大的花束。之后回房间，换掉这身古板的白大褂。
    乘坐传送梯到一楼的时候，沈聿正站在玻璃墙旁，和光脑那边的李子谈话，脚尖时不时推下偷懒的机器人。
    “少将，检测到了异种的生物痕迹。”
    “好，我马上过来，你把军舰上所需要的物资武器准备好。”沈聿嘱咐。
    “是，少将。”
    屏幕暗灭，沈聿转过身，见到温束稍稍有些诧异，“李聪说发现异种的生物痕迹，我要走了。”
    不远处的温束穿着亮眼的白西装，搭配着色调和谐的米色衬衫，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色玫瑰花。
    呆呆地站在那，傻乎乎的。
    沈聿走过去，笑着问：“给我的吗？”
    “给你的。”温束的唇瓣上下碰了碰，想了很久的表白情话迟迟没有说出口。
    沈聿接过玫瑰花，站正，已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些，但很快压了下来，“给你三分钟时间。”
    不能笑，要他说出来才能笑。
    “三分钟？”
    “对，只有三分钟。”
    温束深吸口气，声音还算平稳，“沈聿，我喜欢你。”
    “啊，没了？”沈聿问。
    “不是，我还有…”温束憋红脸。
    背地里说，和当着人的面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他应该说“月光”那句，还是“初雪”那句？
    “我教你，你还应该说世上小树千千万万，我只喜欢你这一棵。”
    小树骄傲并得瑟，等着他重复。
    温束轻喘着气，上前埋进他怀里，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语，“沈聿，世上小树千千万万，我只喜欢你这一棵。”
    ……
    “少将，我家omega给我准备的烤虫腿，放了点辣椒粉，要不要来一把？”
    军舰行驶在奥利安星域，操控室中，闲下来的李聪抱了个大袋子出来。
    沈聿瞥了眼袋子里五颜六色一团，拒绝道：“不要，异种的生物痕迹还没检测出来吗？”
    “还没，大虎在那检测。”
    “大虎？”
    李聪点头，“是，新来的侦察员，刚从第一联邦学院毕业的优秀生，靠不靠谱不知道，但相当有激情。”
    沈聿：“。”
    “不过侦察组组长带着她，不会出错，呐，坐标发过来了。”
    李聪将袋子放一边，坐正时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密密麻麻一大片，还有几只等级很高。”
    沈聿站起身，压好军帽，“等级高的交给我，通知下去，备战。”
    “停在c11西侧上方，不要落地，先拿光能抢将标号1区域的异种扫射过去。”沈聿停在显示屏的分布图前，举起联络器通知，“三组四组，换上机甲，去标号3区域，其余人，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救援。”
    去机甲舱前，沈聿回头看了眼李聪，“不要离开操控室。”
    “是，少将。”
    灰红色的云层淤积在大气中，不时闪过刺眼的光纹，大地坑坑洼洼，堆积着废弃的金属物质，流出的水也带着肮脏的金属光芒。
    废弃的星球，是异种繁衍的地方。
    “轰”一声，银色机甲从天而降，双足重重砸进被腐蚀的星岩，震开地上的碎屑，机甲半跪在地上缓冲，很快直起身。
    沈聿站在机甲的操控室中，机甲的头随着他的脑袋移动而移动，一双眼睛扫描着每处的生物痕迹。
    李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少将，检测到您所在的区域受污染程度严重，空气中带着腐蚀性物质，您千万不能离开机甲的操控室。”
    “明白。”沈聿回应。
    “少将，您有任何情况，我会…滋滋滋。”信号中断。
    沈聿的目光一下变得警惕，机甲的金属眼也跟着泛起冷光，冷静地审视着这片<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ptb.html target=_blank >废土，并不断做出分析。
    “当当当，您的贴心系统888上线啦。”操控室响起熟悉的声音。
    不知为何，沈聿在这种地方听到888的声音，竟然已经不意外了。
    “虽然我不能直接到宿主的脑子里，但是我可以直接到机甲上啊，嘎嘎嘎，俺888真是个天才。”
    疯了几秒，888开始认真工作，“宿主，左前方那块破石头后面，有个影子在晃，哦，它飘过来了！”
    “嘭！”
    机甲的右臂高高抬起，带着滋滋作响的高压电流，将飞来的长条虫砸进废墟中，暗沉的鲜血糊满拳头。
    “b级异种，当时在军舰上，侦察组有在这里检测出b级异种吗？”888问。
    “没有。”沈聿问。
    888倒吸口气，“宿主，你要小心了，这里藏着的高级别异种，肯定在所有人认知之外，它实力强大，轻而易举地扰乱了侦查的信号。”
    沈聿继续观察四周，“明白。”
    机甲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刚刚那只b级异种更像是抛出的诱饵，试探来人的实力，如今试探到，准备做什么？
    “宿主，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沈聿冷静道。
    “怎么办怎么办，听着就吓人，要不我们赶紧买个道具吧。”
    “买了能到我手里？”
    888很快闭嘴。
    “帮我分析方位，我需要靠近它。”沈聿的脚步放慢。
    888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然后呢？”
    “控制它。”
    第62章 你绑我！？（19）
    沈聿第一次尝试释放精神力。
    闭上眼的一瞬间, 万籁俱寂。
    轻轻柔柔的风从枝叶间游走，只余下细微的“沙沙”声，这些声音并不明显, 它更像是一个指引, 带他乘着风到树顶。
    放眼望去, 轻晃的绿草结成绵软的地毯，沿着天际铺展开，风过时掀起层层碧浪, 一片平和。
    这里是沈聿的精神海，有着包容万物的静默, 无声无息地带去源源生机。

 第71章

    在沈聿的精神力散开时，小树根系深扎的土地突然崩裂开，冒着黑气的长足从裂缝中探出，沿着突起, 慢慢攀上树干。
    巨大的虚影在小树身后张牙舞爪，浓郁的黑雾弥漫开, 看不清虚影的五官，
    虚影越来越庞大, 几乎要将小树完全吞没, 因此它不再试探, 将八根足露出地表，毫不留情地碾过青草。
    沈聿在这时睁开眼, 找到了。
    “宿主，绕过那块石头, 从后面靠近，没错，就是这里！”888欢呼。
    银色机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对着地面冒出来的异种，重重踩上去，随即俯下身，将一根嘎吱响的虫足硬生生拽了出来，左手斧头劈下，顿时成了两半。
    精神海中，小树的根系刹那间朝着虚影盘上去，像是得了块肥土，将虚影扯到地底下，扎根其中。
    ——反杀。
    沈聿勾了勾唇角，左手的斧头换成光能抢，对准异种的头，一枪崩了过去。
    信号重新连接，李聪慌张的声音传过来，“少将，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没事。”沈聿回应。
    “那就好。”李聪松了口气，“三个区域的清扫工作基本完成，军舰停在原来的坐标，等候少将回来。”
    “好。”
    显示屏暗下来，沈聿没着急走，坐到几块星岩上，机甲的左手不停转着那把光能枪，目光始终停在异种身上。
    它没死，还有生命气息。
    精神被瓦解，身体被分割，只能说不愧是世界恶意，这都没死。
    地上那团腐肉蠕动着，化不成肉泥，无力地垂着断开的虫足，发出痛苦的叫声。另外几条足从身体抹过，竟然慢慢露出了张人类的脸。
    那张脸扭曲着，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伊白。几息间，五官拼拼凑凑，一只眼充斥着恐惧，一只眼满是恨意。
    前后发出的声音也截然不同。
    “不要…不要关我，我不要被锁起来，我不要，我不要！”
    “沈聿，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沈聿…
    沈聿起身退了几步。
    精神分裂，好可怕。
    “莫名其妙的恨意，是因为在原剧情里，原主关押了他一辈子。”沈聿道。
    888震惊，“不是因为原主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强，才不让他出门吗？”
    沈聿：“。”
    “按照这种说法，原主知道这是个什么东东，为什么还要带在身边？”
    “因为原主杀不了一个怪物，为了不让怪物祸害其他人，就亲自控制它。”从来不是什么爱情故事，这只是个沉默寡言的战士为保家卫国的缓兵之策。
    这是沈聿第一次，从原主身上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情绪。
    不是剧本上的主人公，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谓的剧情变得不再虚假。
    888小心翼翼开口，“我们也杀不了这个怪物吗？”
    “我们可以。”沈聿查探了自己的精神海，虚影被完全拉入泥土中，小树正一点点地吸食掉它，“需要一点点时间。”
    “太好了，我就知道宿主是最棒的。”888再次欢呼。
    “在它的生命气息消失前，还是得把它关起来。”沈聿道，十分嫌弃地提起地上那坨腐肉。
    等回到家，他要把机甲里里外外全都刷一遍。
    ……
    “小树，欢迎回家。”
    基地大门敞开，伴随着小九播放的魔性音乐，沈聿从小型飞舰上下来，见到站在门口捧着花的温束。
    最近温博士的衣饰格外多，从里到外全是崭新的，根据每天的天气更换色系。
    就比如今天，阳光明媚，将整座荒山照得明亮，温束便换上浅绿色的衬衫，内搭简约的纯白t，怀中捧着一束小香兰，格外有活力。
    唔，是小树喜欢的绿色。
    沈聿大步走上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我回来了。”
    温束从他怀中挣扎着抬起头，视线便没有离开，“听说你遇上了等级很高的异种，军舰与你失去联络。”
    “已经解决了。”沈聿道。
    温束伸手，轻轻碰了下他透亮的眼眸，沿着鼻梁往下，滑到他唇边，百般情绪化为一句，“没事就好。”
    “李聪说，你原本要带着小九，直接闯进那颗星球。”
    温束清清嗓，“是有这个打算…”
    两人的声音沉寂在热烈的吻中。
    沈聿的手搭在他的腰间，带着他一路退进基地中，随着感应门关合，两人的肩膀都轻轻撞在玻璃墙上。
    这个吻不算用力，但两人都有些急迫，唇齿交缠间，又克制自己放轻放慢，转而变得缠绵起来。
    玻璃墙上映出他们相望着彼此的模样，无声地交谈着，爱意在眼底堆积。
    良久，沈聿开口道：“这次回首都星，阿威上将给我放了个长假。”
    “你想去做什么，我陪你。”
    “是你想做什么。”
    温束连错开目光，“有这么明显吗？”
    沈聿摆弄着那束小香兰，“当然。”
    “那，你当做不知道好不好？”温束的声音软下来，轻拍了下发烫的脸，学着小树撒娇，“好不好嘛，小树。”
    不会撒娇的脸红博士，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但沈聿是棵好小树，就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军部的假期批准很快通过，通往的首都星的军舰在次日清晨停靠在星港。两人准备的行李都不多，全收进一个收纳舱。
    宇宙一如既往的浩瀚无垠，军舰化为一道流星，在无数星球间穿梭。
    而今日，在首都星的星港，有无数小型飞舰和悬浮车停靠在两旁，密密麻麻的显示屏记录下这一刻。
    “…第三舰队沈聿少将在奥利安星域，击败了一只高级别的异种生物，据侦察组消息，这只异种是目前已知异种中级别最高的…”
    “人类与异种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歇…第三舰队在奥利安星域的战斗中，取得了新的胜利。”
    各大媒体播报的声音混在一起，其中一个格外突兀。漂浮的巨大显示屏前有一家三口，穿着得体的衣服，笑容难掩。
    “没错，我就是沈聿的母亲。”自称是沈聿母亲的妇人拿帕子挡着脸，眼睛通红，似笑似哭，“不，你们误会了，沈聿一直是我们的骄傲。”
    “沈聿这孩子从小就独立，我们一直很放心，相比之下，他的弟弟就让我们头疼多了，他弟弟…”自称是沈聿父亲的男人侃侃而谈。
    在他们身后，还有个满脸不耐的青年，一身华贵也阻挡不了他的庸俗粗鄙，“沈聿…是我哥，怎么了？”
    显示屏上的提问越来越犀利。
    ——之前没见着沈家的影，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了，假惺惺的。
    沈母继续抹眼泪，“不，你们误会了，他弟弟身体不好，伤心过度会导致昏厥，沈聿是个疼弟弟的…我们一家人都很担心他。”
    沈父重重哼了声，当做附和。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场面一度混乱。沈聿从军舰上醒来，透过窗户，就看到乌压压一大片人。
    “！”
    “醒了，喝点水。”温束递去杯子。
    沈聿“咕噜咕噜”喝下去，“这下面是什么情况？”
    “来看你的。”温束的指尖停在窗户上，大致比划了下，“人太多，军舰不好停泊，已经通知军部疏散了。”
    沈聿指着自己，“看我？”
    我是猴吗？
    那么多人来看。
    “你打败高级异种的消息传播很快，整个星网上都在讨论这件事。”温束低头划动着显示屏。
    沈聿凑过去看了眼，屏幕上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时不时提一嘴“沈聿”这个名字，然后就开始说“他弟弟吧啦吧啦”。
    “这是谁啊？”沈聿问。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小树还有点懵。
    温束定定看着他，“又失忆了？”
    沈聿无辜眨眼。
    “这是你的父母和弟弟。”
    沈聿皱眉，点了点屏幕上的一个，阴阳怪气地问了句，“你那个未婚夫？”
    “…小树。”
    沈聿扭过身，不理他。
    “我有在处理这件事，已经在走最后一个程序，如果顺利的话，解除婚约的消息明天，不，今天晚上就能发出去。”
    温束伸手过去，想抱住沈聿的背，但被人躲开了。他只得坐回去，扶下眼镜，在给工作人员发消息时，眼里泛着冷光。
    家有小树勿扰：那件事，今天晚上必须处理好。
    解除婚约不难，但温束不想和温家扯上关系，还要进行一些财产分割和转移，时间就耗在这。
    苦命打工人：好的，温博士。
    苦命打工人：您看一下，这是温老先生在世前答应划分给您的房产…
    家有小树勿扰：都不要，尽快办好。
    家有小树勿扰：如果暂时办不好，先把解除婚约的消息放出去。
    苦命打工人：【ok】

 第72章

    做完这些，温束的双手搭膝上，脑袋歪过去，“小树，已经处理好了。”
    第63章 你绑我！？（20）
    某平台热搜榜, 红红火火三个爆。
    爆！沈少将不见了！！！
    爆！温束博士宣布解除婚约！
    爆！沈少将击败超s级异种！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霓虹与路灯的流光映照在落地窗上, 客厅里开着暖光, 和窗面上的冷光重叠。
    沈聿盘腿坐在窗边, 静静地俯视着热闹繁华的街道。他整张脸浸在流光中，眼眸变得剔透起来，好似装满了人间百景。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
    沈聿没回头, 慢慢撑起下巴。
    从玻璃面上，沈聿能看到, 某博士在注视着他，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上前。
    “干什么？”沈聿开口。
    温束缓缓舒了口气，急急忙忙拉出手环里的显示屏, 送去沈聿面前，“沈聿, 小树…真的已经解决好了。”
    这是沈聿身上的罪名洗清后，解封的一处私宅, 离星港近, 两人没再折腾搬去其他地方。
    但从军舰上下来, 沈聿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沈聿生气了。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温束坐到他旁边，歪头小心翼翼去蹭他的肩膀, 见他没躲开，方贴了上去。
    沈聿划着显示屏, 嘴角翘起又压平，“你说话不算数。”
    “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温束握住沈聿的手, 手指沿着他的指缝塞进去，“我会监督自己的工作。”
    “嗯。”尾音上扬。
    “不生气了？”温束试探着问。
    “嗯。”沈聿勉强被哄好。
    高楼下的悬浮车来来往往，各样喧嚣打扰不到投入黑夜的人。
    落地窗两边的窗帘倏尔拉紧，地上的毛毯压得皱巴巴，很快被推到了角落，遗忘在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中。
    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被压在冰凉的地面上，微微有些泛白。
    “会不会有点冷？”沈聿在他耳畔轻轻地问，有些懊悔，不该把垫子拿走的。
    过了很久，温束才回应，“还好。”
    他的后背拱起，没贴到地板，不冷，滚烫的…覆在他身上，还有点热。
    沈聿的右手贴到他的后背，那根仿生食指上安了温感装置，能够检测再细微的温度变化，他笑了声，“是不冷，和我一样，很热…”
    “沈聿…”温束身体一颤，咬紧牙。
    “不用那只手亲近你。”沈聿等他一点点适应，“但总是要放上去的，不是吗？”
    温束埋进他胸口，“嗯。”
    “博士，如果你那么不适应的话，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弄个调温系统什么的？”沈聿故意问他。
    温束不想在这种时候，回答他这种问题，于是抬头吻上他。
    “博士。”沈聿直直望进他迷离的眼睛，“我的易感期好像又到了。”
    “什么？”
    “离上次，已经过了很久，不是吗？”
    “那…会不会很难受？”
    沈聿只抿唇盯着他，不说话。
    温束懂了，忍着身上存在感很强的凉意，慢慢转过身去，摘掉不知歪哪里去的眼镜，“如果我是个omega，就能在这种时候帮上你了。”
    “你不是也能帮上。”
    “沈聿，我想被你标记。”
    这是温束很早以前就生出的念头，他每时每刻都疯了似的幻想，甚至还为此生出些更疯狂的想法。
    他的心酸酸胀胀。
    然后，他被靠过来的沈聿吻住了。
    声音模糊在缠绵的吻中，飘忽起来，“沈聿，我想被你标记。”
    ……
    沈聿用实际行动告诉温束，不要东想西想，beta也是可以被“标记”的。
    落地窗旁的窗帘拉开，太阳快落山了，耀眼的霞光洒在地面，亮晶晶、闪闪发光的一小片。
    浓郁的柏树味信息素堆积在每个角落，苏醒的小九任劳任怨开始工作，除去紧闭的卧室，将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
    过了很久，卧室门从里打开，温束穿着白净的家居服出来，走得很缓慢。
    他没戴眼镜，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露出来该是幽暗深邃，此刻只剩下一片柔软，眼角还有些擦红。
    “博士，你看上去很不好。”小九听到动静，拖着吸尘器滑过来。
    “没有。”温束靠着墙，“去拿几支抑制剂过来，另外，我记得首都星有家餐厅专门做熟食，你去订餐，叫人送来。”
    “好哒。”小九记下这些。
    “等等，再给我取几支营养液。”
    体内新陈代谢掉a-342物质，alpha的体力实在太过卓越了。
    温博士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像是几个月没从实验室出来，坐着那把没有靠背的高椅，双手亦没有停歇。
    “好哒。”
    小九脚底板上的轮子改造过，静音还速度飞快，很快就将抑制剂和营养液取来，“博士，需要小九拿进房间里吗？”
    “不用。”温束一连喝下三支营养液，拿着抑制剂回屋。
    屋里乱糟糟一堆。
    温束出卧室前，将换下来的衣服堆在地上，又被沈聿拿了回来，塞在怀里，连着他一起躲进被窝中。
    “小树，很脏的。”温束坐到床边，扯了扯那团衣服，没扯动，
    被窝里的沈聿睁开眼，“我翻过，没有沾到，香香的，不脏。”
    翻，翻过？
    温束看着他，难得失言。
    易感期的小树，都没有洁癖了。
    温束的脸红了红，“你别用这些，我去给你找新的。”
    易感期的alpha是有筑巢这个习惯，但他身上并没有信息素，难道说这只是alpha的习惯？
    温束思索着，去收纳舱里翻出些衣服，一件件换给沈聿。
    “还要，味道好淡。”沈聿不满。
    温束把收纳舱里的衣服全倒给他。
    “不是这样，要叠起来。”沈聿嘀咕。
    温束给他一件件叠起来，塞在他两边，拿被子一盖，成了柔软舒适的巢。
    “还要摸摸腺体。”
    温束掀起被子一角，小心窝进沈聿的巢里，双手捧住他的脸，凑前吻上他的脸颊，“好，给你摸摸腺体。”
    沈·作精·小树不闹腾了。
    入夜，联邦某热门餐厅的员工送来小九订的餐。盒子全打开放在桌上，在暖黄色的灯照射下，食物的色调十分有食欲。
    又睡了几个小时才起来的沈聿坐在餐桌前，恹恹地扫过切好的牛排、炸好的虫腿、蒸好的蔬菜汤以及摆好的鱼片。
    “沈少将晚上好啊，这家餐厅的评分特别高，也是星网上推荐最多的。”小九端着调制好的饮料到桌上。
    沈聿低低应了声。
    “要先尝什么？”温束问。
    “都可以。”
    温束便给他的碗里夹了块牛排。
    易感期的alpha会情绪暴躁、心情起伏较大，星欲高涨，但从未听过会嗜睡，是没有得到信息素安抚的原因吗？
    温束的手背贴上沈聿的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沈聿黏上他的手背。
    “我还是让沐信送些人造…”温束突然顿住，有些心虚抬高眼镜，“没什么，小树你快吃，等会儿凉了不好吃。”
    沈聿侧头盯着他，“人造什么？”
    温束：“。”
    “博主，是人造信息素吗？”沈聿轻飘飘地问了句，显得随意。
    温束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听到沈聿再次开口，“我不喜欢那些味道。”
    “啊？”
    “我只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
    第二次易感期过去得很快，比起第一次手忙脚乱，他们都十分有经验。
    在易感期结束的第二天，阿威上将给沈聿发来消息，让他准时参加晋升仪式，地点在联邦大礼堂。
    意外的是，不是中将的仪式，而是第三舰队上将及指挥官的晋升仪式。
    有种风雨欲来的凝重。
    沈聿换上军装，佩戴好军衔和勋章，和温束进入前来接送的飞舰，在晋升仪式当日早晨，准时踏入礼堂。
    阿威上将就站在最前头，身旁不断有人靠近想要恭维，但都被他不苟言笑的面容给吓退了。
    “沈聿，你跟我过来。”阿威上将见到沈聿出声。
    沈聿和温束说了声，便跟着他过去。
    内堂的门还未开，所有来参加仪式的人都站在草地上，阿威上将带着他到偏僻的角落里。
    “沈聿，你这次出战成熟很多，往后第三舰队就交给你了。”阿威上将拍拍沈聿的肩，语气欣慰。
    沈聿沉默，盯着他不算花白的头发，还非常硬朗结实的身子骨，开口问道：“您要…退休了？”
    阿威上将：“。”
    “你小子，你能晋升，我就不能晋升？”阿威上将看向他端正的军帽，还是没有一巴掌拍过去。

 第73章

    “哦。”
    军部进行大清扫后，舰队总司令驭下不严，自请离开军部，几个舰队心怀鬼胎的高层被关押进监狱，阿威上将这个深得元帅信任的上将，自然升成总司令。
    “以后给我好好干，我可不会给你留什么情面，听到没有？”
    沈聿执军礼，“是。”
    阿威上将的脸上难得露出丝笑意，但想到什么，很快又消散开，“帝国的大皇子死了。”
    “死了？”
    “对，死状凄惨，二皇子被封为了皇太子，他一直是个激进好战的人。”
    点到为止，沈聿已清楚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联邦与帝国的斗争。
    “时间差不多，该进去了，等会儿仪式开始，别给我出岔子。”阿威上将叹了声气，看向缓缓打开的大门。
    礼堂的穹顶很高，挂着厚重的黑布，布幔从高处垂落，沉沉地压了下来，四壁也裹着同样的黑绸。
    每张桌上整齐地摆着牌位，沈聿跟着阿威上将，扫过牌位上的每张脸，有的熟悉，有的记不太清，有的不认识。
    ——他们是奥莱特罗斯战役牺牲的战士，如今正看着换血后新的军部守护故土。
    沈聿停在阿威上将前，低下头，那枚闪着亮光的上将军衔佩戴到他胸前。
    “我代表军部，授予你上将军衔，这是对你过往忠诚与奉献的认可，也是未来更大责任的开始，望你恪守誓言。”
    “我沈聿以生命和所有信仰起誓，忠于联邦，忠于人民。”
    第64章 你绑我！？（21）
    星历669年, 联邦与帝国持续18年的混战以帝国覆灭，正式宣告结束。
    以艾塔星系和灼日星系重新划分区域，各大区长及军部制定新政策, 为新联邦, 于次年更改为新星历元年。
    经星网公开投票, 新联邦元帅一职，由五年前晋升为总司令的沈上将担任。
    沿着流光轨迹飞向首都星的军舰上，沈聿站立在操控室的显示屏前, 右手稍稍抬起，点在一个发光的星球上。
    “通知乔曦, 让她即刻出发新坐标。”
    李聪在显示屏上瞥了眼，在他身后发送消息，“好的，总司令。”
    没过几秒, 沈聿转过身，“对了, 她的假期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
    “行，通知下去, 落地星港。”
    “是。”
    李聪离开后, 感应门重新关闭。
    沈聿坐到靠操作杆右侧的软椅上, 伸手拿起桌上的相框。相片中，他和温束端正地坐在基地前的草地上, 咧开嘴笑。
    扬起的弧度如出一辙，博士当时觉得有些傻, 但沈聿还是偷偷留了下来，拿象牙白的相框装上，每天带在身边。
    这些年, 战事紧急，他们聚少离多。
    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交谈，始终比不上两人相望时，视线相撞，在心底留下真实的痕迹。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
    “博士，小领带哦。”
    “博士，戴小领带好还是领结好？”
    小九的小屏里设置了新特效，火红色的花瓣在小屏底部翻滚，大大的笑脸看着很喜感。它身上套了件小西服，滑到温束身边，叽叽喳喳不停问。
    温束没有回应，他对着落地镜，理着深青色的领带，晃眼的白西装裁剪得很窄，裹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匀称的腰部轮廓，里头搭配着白衬衫和灰马甲。
    袖扣和胸前的别针是专门定制，一棵歪头小树，一棵直立着的小树。
    这样穿着，对于温束来说，是极其难得的正式。
    “系领结。”温束终于开口。
    在镜子里，他穿戴整齐，但双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手虚虚握着。良久，他朝着镜子扯开嘴角，压平，再扬起。
    每次勾起的幅度都不同，他在找最合适的笑，要温柔要真诚，要让小树喜欢。
    手腕上的智能环在这时响起，温束瞥了眼，是沐信，便按下接通，“东西都准备齐了？”
    “是的，博士，都准备好了，我检查过三次，保证不会出岔子。”
    离军舰停泊在星港的时间还早，温束一把提起还在纠结领结领带的小九，匆匆往外走，“我亲自去检查一遍。”
    地点就在星港附近，检查过后，温束捧着新摘的玫瑰花，通过vip通道，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军舰在此时降落星港。
    周围散开一阵白烟，朦胧中，温束静静地注视着慢慢敞开的感应门，捧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眼睫跟着轻颤。
    舰队的战士鱼贯而行，站立两侧。温束略有焦急地站着，心口狂跳，甚至开始无意识地轻喃，“…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对，这里应该加一个我…”
    “博士博士，沈上将出来啦！”小九拉着温束的裤脚叫起来。
    温束跟着看过去。
    星港的风裹挟着热气掠过传送道，沈聿迈开长腿从感应门走出，漆黑的军装下，宽肩窄腰裹得愈发锋利。
    听到呐喊声，他压正军帽，帽檐的阴影遮不住凌厉的眉眼，下一刻，他抬起头，五官落入明亮中。
    沈聿脸上的笑缓缓变得明朗，瞳孔中跳动着点点碎光，他抬高手，朝着人群扬了扬，随后目光在人群中找着什么。
    “上将，往那边的vip通道走。”李聪伸出手，给沈聿指路。
    “等等。”沈聿拒绝离开。
    李聪：“。”
    离得太远，沈聿有些没看清，便往台阶下走了几步。
    熟悉的声音穿过嘈闹落入耳中。
    “沈聿！”
    “沈上将——”
    是温束还有…小九？
    沈聿终于找到了。
    人群最前面，温束不停挥着手，鲜艳的玫瑰花后，藏着张通红的脸。
    穿着小西服的小九一下下跳着，挥舞着自己的机械手臂，也十分显眼。
    沈聿脸上的笑意更深，朝着温束大步走了过去，没等他说什么，就紧紧拥住了他，“好想你啊。”
    隔着鲜花，两人抱得很紧。
    “我也想你。”温束道。
    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咔擦咔擦咔擦。”
    小九举高显示屏，将两人拥抱的画面记录下来，小屏上堆满了红花。
    沈聿慢慢退开，转而握住温束的手腕，在突然响起的哄闹声中，带着他，越过人群，越过军部的战士，沿着通道，跑向无人的地方。
    这条通道的尽头不是普通的接待室，而是香气扑鼻的花室，品种各异的鲜花溢出来，在这条通道铺展开。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花室中。
    退休的阿威上将和元帅，捧着蛋糕的沐信，呆呆立着的高大小七，以及在显示屏中抽出时间祝福的乔曦。
    军部几个亲信跟在后面，悄无声息地进入花室中，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这是一场早有谋划的…
    “沈聿，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擅自将你带到这里。”
    沈聿知道了，是求婚。
    温束捧着玫瑰花，单膝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向沈聿，浅绿色的眼睛水盈盈的，将那道身影装满，
    “沈聿，我喜欢你，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幻想着此时此刻，你是我这一生最坚定的选择，也是在无数轨迹中唯一的永恒不变，我曾等待着你的回应，如今，我期待着和你的未来。”
    温束的嗓音发颤，“所以，你愿意给予我与你共度一生的机会吗？”
    他从口袋中取出戒指盒，小心打开，取出对戒中的一枚。
    沈聿压不住嘴角，将左手伸了过去。
    “小树…”
    “有人说，左手更接近心脏，而这颗心，是你亲自给我装上的。”沈聿说着，微微俯下身来。
    温束握住他的手，小心戴进他的无名指，闪闪的发着光，印在温束眼里。
    “温束。”
    “嗯？”温束抬头。
    沈聿笑着，跟着单膝跪下来，拿起盒中另一枚戒指，十分迅速地戴进他左手无名指，“我愿意。”
    ……
    在最后一刻赶到的888，立马抢了小九的活，咔擦咔擦咔擦。
    多角度拍摄，十分出片。这些照片装在相框中，专门挂在基地的一面玻璃墙上，每次温束从实验室出来，都能看到。
    这个社会，并不太认可alpha和beta的婚约，沈家人来闹过，但被沈聿私下里收拾了一顿。他们身边都是开明的长辈和朋友，加之沈聿是新上任的新联邦元帅，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再惹他不快。
    在求婚后的第五天，沈聿和温束去登记结婚，新联邦的结婚证摆在了床边。
    星网某平台炸了。
    爆！沈元帅和温博士登记结婚！！
    底下热议：
    我是甜o：呜呜呜，要幸福～
    喷子：难怪当初温博士要和沈家那谁解除婚约，根本没法比啊。
    刻薄打工人：甚是欣慰。
    ab绝配：元帅和温博士晚上***，还在窗边***，还在浴室里***，我当时就在边上，全都看到了！！！

 第74章

    隐形中：求资料。
    没糖：加一。
    国家废物：加一。
    很快，一条红色的违规消息飘过。
    在军部指挥中心大门外，等着接沈聿下班的温束看到附带的文件夹，手里的调制饮料差点没拿稳。
    “这些人真是…”
    “在看什么？”沈聿的头探进悬浮车。
    温束连将显示屏一收，把饮料瓶的吸管塞进沈聿嘴里，“没什么。”
    “真的？”
    沈聿可不信，脸这么红，别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隔着车窗，沈聿伸手进去，摩挲着他的脸颊，不断向后，托住他的后颈，将人轻轻压向自己，随即吻了上去。
    淡淡的桃子味在唇齿间弥漫开。
    直至将人亲得七荤八素，沈聿方松开手，鼻尖蹭着他的脸，“到底看到什么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真没什么。”温束快撑不住了。
    沈聿“哦”了好长一声，“我知道了，准备藏起来自己偷偷看。”
    “没有。”温束声音重了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沈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头移开，将车门打开坐进去，下巴微抬，“不说这个，该回家了。”
    “小树…”
    “这么想知道，也要回家再说，万一研讨的时候，我的易感期来了，你可是要负责的。”沈聿道。
    温束不说了，在他身边坐好，由着装作听不到的小七送他们回家。
    路上还需要点时间，沈聿“咕噜”喝完饮料，左手探过去，从温束口袋里翻出好多零食。
    ——某博士牌，纯天然无添加。
    “今天会议上有没有人欺负你？”温束每日一问。
    沈聿这个新冒头的元帅，军部有很多年长的官员想打压，被沈聿揍过一顿就安分了。温束知道，但还是会问。
    沈聿想了想，“有。”
    “谁啊？”温束看向他。
    “就那个白胡子，眼睛是红色的。”
    温束稍稍思索一番，就知道是谁，“那以后我们家的药剂不卖给他。”
    “嗯嗯。”沈·超级无辜。
    ……
    新联邦事务繁忙，帝国覆灭后，奥利安星域又往外延伸了一圈，工作之余，沈聿还要上战场收复几只高级别的异种。
    前前后后不过五六年，政界军界所有人都对沈聿心服口服，不敢放肆。
    以至于沈聿很久才从前线退下来。
    两份工作变一份，沈聿轻松很多。
    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沈聿提前将琐事处理好，偷偷带着温束到一颗浅粉色的星球上度假。
    那是沈聿作战时发现的，星球上没有过多的生物痕迹，但开满了未知品种的鲜花，鲜花的缝隙中还散落着粉色的晶石。
    沈聿带着他躺到平坦的山坡，身体埋进柔软的花草，他们侧过头，看向彼此。
    岁月并未在他们脸上留下过多痕迹，沉淀着更为成熟的气息。
    温束伸手过去，描摹着他的鼻梁，又轻捏着他的脸，“小树，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大十岁。”
    “证上有标，我知道。”
    在星际时代大十岁，算不了什么。
    “你从来没叫过我哥哥。”
    “？”
    “现在星网上就流行这种。”
    温束趴到他身上，戳戳他的脸。
    沈聿木着脸，“哥哥。”
    “再叫一声。”
    “哥哥。”
    温束埋进他怀里，笑了起来，清清嗓子道：“小树，会和哥哥一直在一起吗？”
    “会。”沈聿不假思索道。
    两人对视，沈聿抬手摸着他的头发，“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干。”
    “有被极光笼罩的星球，那里有片水晶森林，我们可以穿上防护服，踩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里面游玩，还有一颗冰冻的星球，半透明的冰块镶嵌在地面…”
    “听上去很美。”
    “无数种可能，我们可以一起探寻。”
    宇宙一直在变化，而他们的轨迹早已重叠。
    第65章 他是我的精灵（1）
    本界净化研究所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传送通道中泛起淡淡的蓝光, “权限通过”的声音落下，修长清隽的身影走入研究中心，稍稍抬手, 巨大的光屏随着流光缓缓显现。
    “温珣！我把你当兄弟, 你竟然想拐走我弟！”略微暴躁的声音炸开。
    温珣没回头, 盯着光屏上的数据，蹙起眉，喃喃：“又给跑了。”
    靠墙边一声轻嗤, “什么你弟，花不花草不草的东西, 你们在一个族谱上吗？就在这称兄道弟。”
    “哇，谢珵，你过分了啊！”
    不花不草的哥瞥了眼谢珵，暗想打不过, 只得再次看向温珣，“我和你说话呢, 能不能吱一声？”
    温珣冷淡回应，“哦。”
    不花不草哥：“过分, 太过分了…”
    “再吵, 离开净化研究所。”温珣转过身, 抬手，半空中飘来瓶药剂到他手心, 又轻轻推开，送到谢珵手上。
    谢珵握紧药剂, “多谢。”
    “不谢，互惠互利的事。”
    不花不草哥怀疑温珣原本想说“滚”。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眯起眼,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两人都没理他，谢珵晃晃手里的药剂，“能借用研究所的仪器吗？”
    “不行，那是小树专属的。”温珣礼貌微笑，“不过你描述的情况，有药剂就足够了，轻微的恶意沾染并不严重。”
    “好。”谢珵本就没执着于仪器，又道了声谢，拿上药剂转身离开。
    不花不草哥凑上去，“什么什么，什么恶意沾染，到底是什么？”
    “08。”温珣朝角落里叫了声，“我这次离开，净化研究所不再接待客人。”
    08回应：“好的，组长。”
    不花不草哥：“。”
    ……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精灵！”
    浓郁的花草香冲进鼻尖，又拂过脸颊，算不上温柔地拎起头顶几根呆毛。沈聿刚睁眼，身体飘起来，悬浮在了半空。
    “德维尔聿，你的咒语念错了。”
    沈聿低头看过去，带着红帽的小人拿着根棍子，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棍尖一束亮光掉进桌上的蘑菇里。
    紫色的小蘑菇越变越大，像是越来越蓬松的云朵，很快就占据半张桌子，然后不断往上长。
    沈聿睁大眼，看着自己的脚尖被埋进去，之后是腿，腰，脖子…在他整个人快给蘑菇“活埋”的时候，又一束亮光掉进蘑菇里，它终于停止了生长。
    这是什么地方？
    悬在半空中的沈聿能清晰看到附近的景象。像是在洞穴里，石壁上飘着会发光的水晶球，十几个小人围着桌子叽叽喳喳，穿着…很奇怪。
    他思索着，一抬头，对上两撇又长又卷又翘的金胡子，随着动作一弹一弹。
    “德维尔聿，咒语是什么，你还记得吗？”金胡子小人问道。
    沈聿扑腾着四肢，退开了些。
    金胡子小人有着茂密的金发，垂到脚跟，非常凌乱，遮住半张严肃苍老的脸。他穿着洁白的长袍，脖子挂着光环。
    底下的红帽小人恨铁不成钢，施了传音咒，将咒语告诉沈聿，“布啦布，心之所向，快快生长。”
    沈聿沉默了会儿。
    盯着金胡子快要喷火的头发，他艰难出声，“布啦布，心之所向，快快生长。”
    一秒、两秒…好几秒过去。
    其余小人一齐看向沈聿。
    金胡子的头发炸开，喷起了火。
    一道亮光划过，将沈聿轰了出去。
    沈聿被迫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摔进柔软的草地里，周边的绿草，和他的人差不多高，蹭在脸上，痒痒的。
    【当当当，888来了！】
    【。】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第二个世界评定a级，第三个世界评定s级，两次任务共得积分…三十万！！！】
    888嘀咕了好几遍“真是奇迹”。
    沈聿拨开一根根绿草，试图走出这片草地，但走了很久，依旧望不到头。
    【宿主，其实你可以飞的。】888成了小光点，窝在沈聿的肩头。
    【。】
    沈聿开始尝试飞，试图理解这个世界，但他跳起来好几遍，还是落回地面。
    【。】小树不理解。
    【哦对，给宿主传剧情哦，这次来的剧情节点很早，宿主可以尽情发挥。】
    大团剧情塞进沈聿脑子里。
    本位面主角攻德维尔聿，是维丹森林里新生的小精灵，天赋很高，在净化仪式后离开森林，顺利完成考核，成了整片大陆上人人称赞喜爱的精灵。
    在探险途中，主角攻遭到邪恶的巫师袭击，被善良的王子拯救，自此，两人一同踏上消灭黑巫师的道路。
    可世界恶意的出现，主角攻没有撑过那场净化仪式，永远地沉睡在湖底。

 第75章

    眼下这个剧情点，主角攻还在学习阶段，离净化仪式隔着两个月。
    净化仪式是精灵族特有的传统，用来洗去精灵身上的污秽，证明他纯洁善良。
    方才在洞穴里的小人，都是和主角攻同时间段出生的精灵，那个金胡子是他们的导师瑟里安。
    【怎么样，这个时间点是不是很不错。】888在他肩上滚来滚去。
    【嗯。】沈聿应了声。
    原主的记忆很简单，挤满瑟里安导师教的咒语。
    那个红帽精灵教的也没错，但每个精灵的咒语都有自己特殊的印记，所以他的咒语应该是——
    聿啦聿，心之所向，快快生长。
    沈聿为加深记忆，默念好几遍。
    只听见周围“簌簌”声，沾着水珠的绿草猛地窜高，落在沈聿身上的阴影越来越重，他连抱上根草，才免于被挤压。
    他身上浅绿色的长袍给划破几道小口，摇摇欲坠地挂在肩头，忽而刮来阵风，将外袍一层布掀到他头顶。
    真是个糟糕的世界。
    沈聿嘴里叽里呱啦几句，窜到几米高的绿草晃晃悠悠地长回去。几十秒后，他平稳站在地上。
    888兴奋地跳起来，【好玩！】
    【不好玩。】沈聿抿起嘴。
    【真的好玩！】
    沈聿不想和它争辩这种东西，他取下挂在腰间的迷你法杖，握在手中时，变得和他一样高。
    金灿灿的法杖雕刻着神秘纹路，在顶端还镶嵌着一颗圆润的绿色宝石。
    沈聿执法杖往右划，宝石飞出的光成了细碎的亮粉，洒在他身上时，他的双脚离开地面，很快浮起来。
    好像还挺好玩的…
    沈聿坐在法杖上，指向前方，法杖带着他在草地中穿梭，往上飞向棵大树。
    他的家，在那棵树上。
    ……
    草地连着整片山坡，在森林边缘有棵茂密的高树，枝叶遮天蔽日，萦绕着淡淡的水雾，由透过树缝的光染成金色。
    法杖以极快速度飞进枝叶间的时候，片片绿叶拍在沈聿的脸上，他伸手去挡，嘴里指挥，“停停停。”
    没反应。
    沈聿敲敲法杖的宝石，吐了口气，“聿啦聿，心之所向，停止。”
    法杖非常突兀地停在半空中。
    沈聿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刻，法杖直挺挺地往下掉，他朝下看了眼，是树往外延伸的枝干，树皮的纹路很粗糙。
    枝干上托着朵合拢的花，尖头对准沈聿，但当他靠近时，那朵纯净的白花突然盛开，接住了他。
    沈聿脑袋朝下，在密集却柔软的花蕊上弹了弹，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他的法杖也跟着缩小，掉在他身侧。
    真是糟糕透了。
    【哇哦，好刺激好好玩！】
    888很兴奋，那团光点在沈聿眼前晃来晃去，【宿主，你念咒语的时侯好熟练，很有天赋。】
    沈聿没吭声，从花蕊上爬起来，朝四处扫了眼，
    这朵花大得离谱，嫩黄色的花蕊整齐排列着，成了舒适松软的床，而到了深夜，花瓣会重新收拢，当作薄被。
    “花床”可没有那么智能，会随随便便接住从天而降的主人。
    沈聿没多想，他在花蕊中找到个奇怪的东西，夹在角落里。他走过去，把棕色的一角拔起来，呆住了。
    ——一个超级可爱、超级软乎乎的迷你版小树抱枕。
    和他的小树本体一模一样！
    沈聿一把抱住半精灵高的小树抱枕，脸颊轻轻蹭了上去。花香和青草香融合，他深深吸了口。
    香香的。
    “德维尔聿，德维尔聿…”熟悉的声音从底下飘上来。
    沈聿往下看了眼，是小红帽。
    “瑟里安导师在找你，说是为了净化仪式的事情。”小红帽往上飞。
    “我知道了。”
    沈聿回了声，拿起法杖往小树抱枕上一点，心中默念咒语，小树抱枕瞬间缩小成手掌大小，被他抓在手心。
    软软的会回弹，很好捏。
    第二次飞行，沈聿熟练很多，坐着法杖跟在小红帽后面，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德维尔聿，你可不能再惹导师生气，他为了你的净化仪式，整晚没睡。”
    “好。”沈聿应道。
    “在净化仪式前，你要离开森林，帮助有困难的人，并拿到他们给你的礼物。”小红帽转头看向沈聿，“这里面包含他们对你真心实意的感谢，是世界上最为纯净的力量。”
    沈聿思考，“比如说？”
    “或许你该去问问索恩，他在今天早上带回莉娅夫人给的水晶，得到了导师的称赞。”小红帽说。
    “他做了什么？”
    “他帮助莉娅夫人炖了一锅可口的南瓜汤，里面还放了些苹果块。”
    沈聿：“。”
    第66章 他是我的精灵（2）
    瑟里安导师住在小溪旁的蘑菇屋, 紫色的菌盖下挂着串串水晶球，水汽萦绕在四周，屋内暖黄色的光朦朦胧胧。
    沈聿乘着法杖到了屋顶, 将它缩小收起, 坐上滑溜溜的菌盖, 从蘑菇尖尖滑到底，稳稳当当地站在溪石上。
    “瑟里安导师。”沈聿叫了声。
    “在这里。“
    沈聿看过去，瑟里安导师坐在溪边, 清洗着自己满头金发，他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每哼一句，绵密的泡沫就出现在随溪水晃动的金发上。
    “在森林外，农场主的女儿艾莉森可能遇到了麻烦，作为维丹森林里善良的精灵, 你该去帮助她。”
    沈聿走过去，“什么样的麻烦？”
    瑟里安导师瞥了他一眼, “德维尔聿，或许你应该自己去找出这个答案, 勇敢无畏会指引你前进, 你会带回最纯粹的礼物, 顺利度过净化仪式。”
    “我知道了。”沈聿扯着被划破的长袍，拎起两根碎开的布条, 绕过胳膊，在肩上绑了个蝴蝶结。
    瑟里安导师飞到沈聿身边, 轻抚他的发梢，指尖绽出星屑般的微光，“德维尔聿, 如果你迷路了，就碰碰发间的蘑菇，它们总会记得所有精灵幼崽第一次独自飞行的方向。”
    沈…幼崽？
    沈聿抬手碰碰发间，在发窝的位置长出一堆小蘑菇。
    说完，瑟里安导师退开些，闭上眼睛，挥动手中的法杖，“德维尔聿，我祝福你，若你心存善良和感激，万事万物都会帮助你。”
    一股奇怪的暖流涌向全身。
    沈聿的手腕上多了串缩小的水晶球，温柔的力量推着他往外走。
    他踩上一路向外的流光，回头看了眼，瑟里安导师满是欣慰地看着他。
    森林渐渐远去，大地铺满的绿草也稀疏起来，流光缓缓消散，将沈聿安全送到森林外的一个路口。
    视野开阔很多，这条大道上没有过多的植被，阳光直直倾洒而下，将泥土覆盖的土地烤成香喷喷的蜂蜜色。
    地上留着几道歪歪扭扭的车轮印，一直延伸到很远，沈聿坐在法杖上飞起来，目光投远，依稀见到一圈木栅栏。
    “农场。”沈聿喃喃出声。
    应该没有认错。
    沈聿胳膊往前一伸，“聿啦聿，心之所向，向前。”
    施完咒语，沈聿盘腿坐在法杖上，双手抱胸，等着法杖带他去农场。可他等了很久，法杖还是停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沈聿拍拍法杖顶端的宝石，皱眉道：“这就坏了？”
    888从他肩上跳到宝石那，“哪有那么容易坏，宿…精灵，你再试试。”
    这个世界一个小光点会说话，没什么可稀奇的，加上周围没有其他人，一人一统都没有拘着。
    沈聿怀疑地盯着绿色宝石，“聿啦聿，心之所向，快快向前。”
    还是没动。
    不仅没动，还左右晃晃，差点把沈聿给甩出去。
    “！”坏法杖！
    “精灵，要不我们走了一条路？”
    另一条路？
    沈聿跟着888看过去。
    另一条路指的是阴森小道。
    枯树倾斜着遮挡日光，粗壮的藤蔓缠绕着树干往上，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几只蜘蛛沿着藤蔓爬下来，突出的眼睛盯着沈聿，泛起诡异的光。
    沈聿舒了口气，还是决定尝试一番，“聿啦聿，心之所向，向右。”
    法杖“嗖”一声，窜进小道中。
    沈聿：“。。。”
    ……
    小道很黑很脏，但没有什么危险，那些蜘蛛眼里也只是好奇，等沈聿经过时，还将自己吐的丝给收起来。
    眼看着要冲出小道，刺眼的白光就在前方，半路突然刮起大风，豆大的雨珠从乌云中挤出来，啪嗒啪嗒地砸下来。
    “精灵，瑟里安导师对你的祝福，好像不管用欸。”888缩进沈聿的长袍里。
    “闭嘴。”沈聿躲到树叶底，盯着地上迅速积起的小水洼，“雨越下越大，这里挡不住多久。”
    “那怎么办？”888问。
    沈聿伸手探出树叶，一滴雨打进手心，冰冰凉凉，还带着特有的气味。

 第76章

    “还是得出去。”
    沈聿拔下头顶一个小蘑菇，心里默念咒语，蘑菇在他手中逐渐放大，浮在他头顶，成了天然的蘑菇伞。
    他拍拍长袍里的888，“抓好，要走了，找到农场，可以在他们家里留宿。”
    “好！”雨下得更大，888回得很大声，碰撞时身体撞到什么东西，它扭过身一看，“精灵，你腰间挂着什么？”
    “不准你动。”沈聿伸手进长袍，将888抓到了另一边。
    他的小树抱枕，只能他抱着。
    888：“。”
    等沈聿冲进暴雨中，斜斜飘进的雨滴还是打湿了他的长袍。湿答答的精灵撑起下巴，听着蘑菇伞上嘈杂的声音，开始练习自己的咒语。
    聿啦聿，心之所向，放大。
    雨滴瞬间变成石块大小。
    聿啦聿，心中所向，缩小。
    雨滴成了轻飘飘的细丝。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聿在暴雨散开的浓雾中，见到了一座漂亮的庄园。
    庄园坐落在空旷的平地，洁白的矮墙环抱着，爬满艳丽的月季花，庄园大门缠绕着深绿色的藤蔓，开满蓝色小花。
    沈聿举着蘑菇伞靠近时，蓝色小花张张合合，发出悦耳的铃铛声响。他凑上前，礼貌询问：“你好，我是路过的精灵，请问可以借宿吗？”
    声音成了阵阵回音传进去，很快，庄园管家冒雨来给可怜的精灵开门。
    “哦，真是糟糕的天气，远道而来的精灵，请快随我进来，庄园中温暖的床和可口的点心。”
    沈聿跟着进去。
    庄园中央矗立着奶白色的城堡，尖顶有座由钻石打造的雕像，是个戴皇冠的国王，即便在大雨中，也闪闪发光。
    这里是蒂亚王国的皇室庄园，一如所有童话故事，里面住着年轻的国王和美丽的王后，他们共同守护着这片土地。
    得知有精灵来访，国王王后很快赶来，一眼就看到飘在半空中的沈聿。
    他穿着不合身又破破烂烂的长袍，因沾了雨水，牢牢地黏在身上。
    待沈聿转过头时，国王王后看到精灵天赐的容貌。肌肤是精灵特有的白皙，他的眼睛是深邃的黑色，像是未经雕琢的黑曜石，又像是深海中的黑珍珠，流淌着明亮的光泽。
    微卷的黑发往下滴着水，两边绑成了辫子，镶着几颗碎宝石，尖耳从发间探出，耳廓边缘泛着点红，是被凉风吹的。
    “哦，亲爱的小精灵，怎么被雨淋成了这样。”王后拎着厚重的长裙走来，看向管家，“快带他去换身衣服。”
    沈聿的右手贴在胸口，弯腰，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仪，“多谢王后。”
    “不用谢。”王后很喜欢精灵，见到他乖乖跟在管家后面，环住国王的手臂，“你看，真是太可爱了。”
    ……
    给精灵准备的房间在三楼，沈聿和管家道过谢，便踩着法杖飞到圆形的花窗边，猛烈的雨拍打着矮墙上的月季。
    “恐怕是找不到导师说的艾莉森小姐。”沈聿将888从长袍里掏出来。
    888无所谓得很，“那我们就待在这呗，看看城堡里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
    沈聿没吭声。
    城堡里并没有那么小的衣服，管家给他准备的是块小小的布，整齐地叠在桌上，还贴心地摆了几根细带。
    沈聿跳到桌上，将草绿色的布展开，围着它转了圈，“这怎么穿？”
    888跟着飘过去，提议道：“简单，用法杖变出衣服。”
    “好像没有教过变衣服的咒语。”
    “你试试嘛，什么聿啦聿，心中所向，变个衣服。”888说。
    沈聿：“。”
    法杖回到他手中，宝石溢出一圈又一圈光晕，沈聿闭上眼，念起咒语，“聿啦聿，心之所向，变衣服。”
    “精灵，好像没有反应诶。”
    沈聿又念了几遍。
    一束刺眼的光芒从他衣袍中射出，借着法杖从宝石顶端落到布上。在888的惊呼声中，深绿色的布变成了合身的长袍，几根细带加进去，长袍结实很多。
    “啊啊啊，成了成了！”888欢呼。
    沈聿睁开眼，有些惊讶，这也行？
    “精灵，你快点将湿衣服换掉。”
    沈聿抿了下唇，“你转过去。”
    “我不偷看。”888翻着白眼转身，有马赛克呢，它也看不了啊。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偷看，沈聿才将肩上的结解开，长袍一下滑到底。
    “不要弄丢了。”
    光着身体的精灵从长袍里翻出小树抱枕，摸摸上面圆圆的眼睛，弯起眼蹭了下，才把它放在一边。
    几分钟后，沈聿麻溜地换上新长袍。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管家在门外开口询问：“亲爱的小精灵，我准备了些鲜花饼和蜂蜜水，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沈聿坐上法杖飞过去，“约翰先生，您请进来。”
    端着小餐盘的管家推门而入，见到换上新衣的沈聿，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精灵。”
    “嗯？”
    “艾莉森手巧，我原本想要让她帮助您，但我现在找不到她，没想到您已经学习过高阶咒语。”
    “高阶咒语？”
    “是，这种咒语，我只见过一位厉害的巫师会。”管家将小餐盘放到桌上。
    沈小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但他刚刚说什么，“艾莉森？”
    “是，她是农场主的女儿。”
    “她去哪了？”
    “她去了镇上，现在还没回来。”
    第67章 他是我的精灵（3）
    沈聿准备出发去小镇的时候, 倾盆大雨已停歇，金灿灿的日光又从云间钻出来，将那座国王雕像照得明光铮亮。
    透过圆形花窗往外看, 蒂亚王国的骑士们回到庄园中, 他们的马蹄踏过缀满水珠的草丛, 溅起的水点在光下像是成了闪烁的碎银。
    为首的骑士长脱下帽子，一声令下，身后的骑士分为两队, 往城堡两边骑去。
    这个王国在这片大陆上领土很小，也不算富饶, 但生活在这里的百姓远离战争，足够幸福。
    周围大多是平地，艾莉森所到的小镇不远，沿着庄园后的大道走, 在天黑之前就能抵达。
    国王王后事务繁忙，沈聿离开的时候, 只有管家送他到爬满藤蔓的大门。
    “吹向城堡的风，请为赶路的精灵引路。”管家向着沈聿欠身, “德维尔聿阁下, 祝您一路顺风。”
    “约翰先生, 多谢您的祝福。”沈聿又盘腿坐到法杖上，转过身, 朝他招招手。
    聿啦聿，心之所向, 向前。
    宝石溢出的光晕落在沈聿身上，他顺着风，飞行在雨后的泥土地上。正如所有人的祝福所期盼的, 在遇到岔路口时，他沿着有风的一侧行驶。
    法杖没有再出什么意外，在雨后的最后一缕残阳没入黑暗中，沈聿见到慢慢变得拥挤的房屋，成片地分布。
    月光融化在鹅卵石街道上，两边草丛里的萤火虫飞出来，围着沈聿转圈，他的目光朝两边扫过，每家每户的彩色玻璃窗后，透出暖融融的烛光。
    “精灵，你头顶的蘑菇在发光。”
    沈聿往头顶摸了把，落下后，他在自己的手心看到五颜六色的亮粉，不由喃喃自语：“导师在暗示我什么？”
    888没听清，他对着沈聿的脸，咔擦咔擦拍下来好几张照片，会发光的宿主，得赶紧记录下来，它是优秀的统。
    “有人需要帮助吗？”沈聿想了很多可能，还是觉得这个最靠谱。
    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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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的蘑菇晃晃，又洒下好多亮粉，沈聿想，他是猜对了。
    “需要帮助的人在哪，请你们带我过去。”沈聿说。
    蘑菇的亮粉簌簌飘落，在夜风中打着旋儿，它们聚成发光的薄雾，在法杖下，成了七彩的道路。
    还未等沈聿念出咒语，法杖已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往前，西窜东窜，到了家还未关门的面包房前。
    “哦哦哦，慢、慢、慢点。”888一卡一卡地说话，掉进了沈聿的长袍中。
    浓郁的奶油香扑面而来，沈聿双手扶住发晕的脑袋，往前一倒，抱住了宝石。
    法杖没给沈聿太长时间休息，它又往前一大段，宝石撞向门上的风铃。
    “请进。”沙哑的嗓音响起。
    “等等。”沈聿急忙按住宝石。
    “嗖——”
    法杖带着沈聿冲了进去。
    木架上陈列的面包带着刚刚出炉的微焦色泽，在特有的暖色照灯下，显得格外松软可口，可惜没有客人购买，还是满满当当，放了一天。
    坐在壁炉旁的老太太织着毛衣，鼻梁上勉强撑着的眼镜又厚又重，她抬起头，仔细分辨着自己的客人，露出和蔼的笑容，“原来是只小精灵。”
    “很抱歉夫人，我的法杖可能出现了点意外，它——”
    发疯的法杖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绕着木架快速前进，沈聿被迫抱紧，声音急促起来，“聿啦聿，心之所向，停！”

 第77章

    法杖拒绝了沈聿的咒语，并弹出道光，轻轻砸在他的额头上。
    “！！！”
    一阵哐啷哐的声响，搞破坏的法杖推翻好几个装着糖块的罐子，撞开好几个柜子，又沿着摆放面包的橱柜划过去，发出刺耳又难听的声音。
    沈聿捂着额头，看到老太太突然从躺椅上起来，慈祥的面容变得凶神恶煞，“糟糕的精灵，你在做什么！”
    沈聿也很想知道，糟糕的法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法杖在低处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往高处去飞，沈聿正抬头，对上了“一堵墙”，“等等，停停停！”
    沈精灵撞进了面粉袋里。
    “咳咳咳…”
    沈聿抬起沾满面粉的脸，站起身，抖了抖长袍上的粉，随后走过去，面无表情地踢了脚宝石。
    讨厌的法杖。
    “糟糕的精灵，你快停下，快停下！”老太太捂着胸口，看着一片狼藉的面包房，抓着扫帚跑过来。
    “夫人，我现在已经——”
    停、下、了…
    “嗖——”法杖带着沈聿从右侧的楼梯上去，一路冲进了小阁楼。
    到处都堆着杂物，空间极其狭窄。陈旧的橡木地板积起厚厚的灰尘，褪色的毛毯早已开裂，崩出几个线头。
    宝石上的光芒黯淡下来，法杖朝着地面落下，晕乎的沈聿脚下绊到什么，直接跌进毛毯中，成了灰扑扑的精灵。
    缩小的法杖重新挂到他的腰间，无辜地垂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呵。”
    沈聿坐在脏兮兮的毛毯上，发出声天凉王破版凉薄的冷笑。
    888小心钻出来，跳到沈聿的肩头，“精灵，你还好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不太好。”888超级小声。
    “你可以闭嘴。”
    888麻溜地钻回系统空间，跟着精灵小世界一日游，体验感实在不好。
    静谧中，调理好的沈聿爬起来，冷静开口，“你好，请问有人需要帮忙吗？”
    没人回应。
    “你好，请问…”
    “天已经很晚了，劳累一天的小精灵该忘掉所有烦恼，进入美好的梦乡。”
    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沈聿：“？？？”
    阁楼的格子窗微微敞开，柔风轻拂过沈聿的脸颊，有淡淡的清香萦绕其中。他掐了掐胳膊，不停地在四处寻找，但困倦感还是无声无息地涌来。
    在沈聿闭上眼睛，向后跌倒时，柔风接住了他。小树进了柔软的怀抱，慢慢地蜷缩起四肢，窝得更加紧密。
    点点亮光自阁楼中凝聚，成了一道虚幻的身影，他抱着沈聿走到窗边，手指稍抬，身后掀起了狂风。
    阁楼中的杂物一扫而空，地板变得平滑有光泽，破损的毛毯瞬间崭新如初。
    魔法从天空借来云朵，不断揉捏拉扯，成了张绵软舒适的床，几颗圆润的珍珠点缀在两边，散着柔光。
    虚幻的身影将沈聿小心翼翼地放进云朵床中，抓来几片云，捏成被子盖在他身上。之后思索一番，还是将掉落的小树抱枕塞进他怀里。
    “做个好梦，小精灵。”
    他轻吻在了沈聿熟睡的脸上。
    ……
    蜂蜜和奶油混合而成的香味再次弥漫，晨光缓缓从格子窗浇下来，云朵床中的精灵眼睫轻颤，睁开清透的双眼。
    沈聿盯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震惊。
    【小蠢八，昨天晚上有人来过吗？】比如说“田螺姑娘”之类的。
    888也刚醒，看到焕然一新的阁楼，虚拟的嘴巴张成了大“o”，【不知道呢，没看到有什么人啊。】
    一人一统都非常默契地用脑电波交谈，尤其是888，十分畏惧“鬼”。
    沈聿掀开云朵被，举起变大一些的小树抱枕，又塞进怀里蹭了蹭，“可能是什么古怪但心地善良的老头，白天会藏起来，应该没什么恶意。”
    888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艾莉森，艾莉森！”
    清脆悦耳的声音叫唤着，沈聿急忙挥动法杖，飞到窗边去看。
    在楼底下，有个年轻的姑娘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她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卷发，像是上好的绸缎，不过总是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找到了。”沈聿轻声道。
    他站在法杖上念咒语，“聿啦聿，心中所向，开。”
    今天的法杖很听话，沈聿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格子窗向外打开，法杖带着他飞向楼底。
    “艾莉森。”沈聿飞到艾莉森耳边。
    听到陌生的声音，艾莉森终于有了些反应，她迟钝地抬起头，看向身侧的精灵，淡棕色的眼睛睁大不少。
    “你好，我是维丹森林的精灵德维尔聿，瑟里安导师说你遇到了麻烦，让我来帮助你。”沈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白。
    “你好，善良的精灵。”艾莉森有些紧张地开口，“我确实遇到了麻烦。”
    “我们去树底下说吧。”沈聿指向不远处的大树，途中往面包房中看了眼。
    一晚上过去，打碎的罐子和撞裂的橱柜全消失不见，面包房依旧是温馨的景象，慈祥的老太太织着毛衣，遗忘了昨晚所有的不愉快。
    沈聿愕然，“真是奇怪。”
    “怎么了，德维尔聿阁下？”
    “没什么。”沈聿暂时放下这些疑惑，重新看向艾莉森，“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艾莉森揪着裙子，“我…找不到艾瑞，他是我的弟弟，五天前离开农场，到现在还没有回家。”
    “他有说他去做什么吗？”
    “农场里养了几只奶牛，他每天早上都会带着新鲜的牛奶，带到小镇上贩卖，之后会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家。”
    “长相和年纪。”
    艾莉森想了想，“他十五岁，有着和我一样的发色，深褐色的圆眼，他很喜欢笑，笑起来有可爱的虎牙，对了，他那天早上出去，穿了件黄色的斗篷。”
    沈聿点头，默念咒语，在半空中画了个火柴人给她看，“像吗？”
    “…不太像，德维尔聿阁下。”
    第68章 他是我的精灵（4）
    沈聿一连画了好多张火柴人。
    虽然那张脸毫无特色, 但他身上穿的黄色斗篷越来越有神韵。
    在艾莉森第十次说出不像时，落到石桌上的沈聿拍拍法杖，用着商量的语气, “不是这样画的, 以她最强烈的念想做媒介, 就可以画出真正的艾瑞。”
    等了几分钟，沈聿手中的法杖浮起来，洒下的亮光围着艾莉森, 一幅逼真的涂鸦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是艾瑞，德维尔聿阁下, 这就是艾瑞。”艾莉森激动地说起来。
    沈聿收起画卷，承诺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回艾瑞。”
    按照艾莉森所说，艾瑞每天都会去小镇的中心喷泉那贩卖牛奶。农场的牛奶很新鲜, 每天都有固定的客人来买，要不了多久, 他会得到空木桶和一堆金币。
    之后呢？
    十五岁的男孩正是爱玩的时候，他或许会追逐着小镇的白鸽玩耍, 会偷偷溜进肃穆的教堂看人们祈祷。
    对了, 这些天菲斯伯爵和他的夫人来到小镇, 与慈悲的教皇交谈。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他们邀请小镇所有人去玫瑰別苑参加舞会。
    “我去过教堂和玫瑰別苑, 但那里的守卫并未见过艾瑞。”艾莉森又开始搅着自己的裙子，“哦, 德维尔聿阁下，我实在不愿意相信他们会说谎。”
    “他们有没有撒谎，我去看过就知道了。”沈聿道。
    他坐上法杖, 与艾莉森告别，临走前，让她先回农场，等着艾瑞回家。
    清晨的小镇格外有生气，房屋的烟囱飘出几缕白烟，裹着烤面包亦或是奶油蘑菇汤的甜香，慢悠悠地升向天空。
    法杖带着沈聿在高处飞行，不会撞到什么东西，还能将小镇的景色收入眼底。
    【宿主，今天的法杖好像格外听话。】888在系统空间里冒泡。
    【它需要哄。】沈聿说着，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干面包片。
    啃了口，难以下咽。
    【哄？】
    【嗯，要好好和它说上几遍，它就能听到了。】沈聿将面包片塞回袋子。
    “好饿啊。”沈聿趴到宝石上。
    话落，一罐蜂蜜水从天而降。
    沈聿看了眼，“我不想喝这个。”
    一块烤好还涂上草莓酱的面包片掉在沈聿手心，上头还有个大大的笑脸。
    沈聿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我要吃烤好的肉，不要太生也不要太焦。”
    过了很久，法杖还没有反应。
    “我肚子饿。”沈聿再拍拍宝石。
    一阵清风拂过他的头顶，轻抚着他微卷的发丝。很快，烤肉的香味钻入鼻尖，沈聿伸手去接，摆着烤肉的小餐盘掉落。
    888看傻了，这到底谁哄谁？
    还有，谁家好精灵爱吃肉？
    沈聿享用自己的专属豪华大餐，头顶还会时不时掉几块胡萝卜块下来，他全当没看见，用刀叉扒到一边。

 第78章

    在最后一块肉消失在餐盘，教堂里的钟声“当”地响起，声音不断荡开。
    一群白鸽扑棱棱地飞向天空，洁白的翅膀掠过教堂的尖顶，沈聿看过去时，上头的风向标跟着转了转。
    像是某种不太好的暗示。
    在底下的小树林旁，沈聿见到了面包房的老太太，以及满头白发的教皇。
    ……
    “愿十二圣钟的光芒永远庇佑您，圣座。”老太太单手抚胸，另一只手在身前比划着什么印记。
    教皇微微俯身，头顶的法冠异常刺目，他的嘴角弯起固定的弧度，“格恩夫人，早安，许久没有见到您了。”
    “太阳还未升起，我便在面包房中忙碌，摆上香喷喷的面包，供来往的客人挑选，每道程序都是我独自完成。”格恩夫人似有些苦恼。
    “您是勤劳的人，教堂的圣光会保佑您。”教皇笑着说。
    “可，面包房中的小家伙总是不安分。”格恩夫人脸上的笑容在此时消失，脸颊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成了刻薄的长相，“您也说了，懒惰是罪恶之一。”
    教皇脸上的笑容愈发圣洁慈悲，“格恩夫人，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信徒，懒惰享乐走向毁灭，这是不变的箴言。”
    格恩夫人双手合十，紧紧贴住额头，“圣座，我愿追随您，惩罚享乐之人，带领他们走向重生。”
    ……
    郁郁葱葱的橄榄树后，沈聿站在法杖上，双手扶着树干，慢慢探出头，【能把人洗脑成这样，也是本事。】
    【宿主，你说艾瑞的失踪，会不会和他们有关系？】888问。
    【有。】沈聿肯定地回应。
    从瑟里安导师的蘑菇指引他到面包房，到法杖到处找东西，再到这座教堂，每一步都离真相越来越近。
    【我们得回面包房。】
    沈聿闭眼默念咒语，法杖的尖端指向后方，想从小树林钻出去，但在咒语生效的前一刻，巨大的彩色泡泡包裹住了他。
    糟糕，被发现了。
    法杖脱离他的脚尖，泡泡带着他不断飘向高处。沈聿拍着泡泡壁，小手过去，泡泡没破，反而在上面突出一个手印。
    像是密不透风的茧，还在他手心留下一滩黏腻的液体，散发着铁锈味。
    “聿啦聿——”
    咒语被强硬地打断。
    “维丹森林的精灵，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教皇悬浮在半空中，手心托起那颗泡泡，随后降到地面。
    沈聿没大喊大叫，说着什么“你放开我”之类的话，他的手伸到后面，朝着自己的法杖勾勾指尖。
    聿啦聿，心中所向，打他。
    法杖尖端的绿宝石迸射出耀眼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窜过来，对准教皇的后脑，猛地砸了上去。
    教皇吃痛，手心的泡泡弹了出去。他捂着后脑，带笑的面容撕碎般，变得狰狞可怖起来，在他的脸颊上，有几道愈合不了的伤口若隐若现。
    “顽劣的精灵，上天会惩罚你的罪恶，你将永远不能回到维丹森林，独自在外飘零——”
    教皇头顶的法冠由黑暗覆盖，伸出无数只虚幻的漆黑触手，眨眼间包裹住七彩泡泡，将它吞噬进黑洞。
    “哐——当——”
    “叮——哐——”
    “嘭——砰——”
    泡泡掉进狭窄的甬道。
    关在里面的精灵翻滚再翻滚，眼前好似闪起了密密麻麻的星星。
    这种眩晕感影响到了系统空间里的888，它成了扁平的一块，贴在墙壁上，【宿主，能不能聿啦聿，让它停下。】
    “聿啦——聿！”
    法杖陷进泡泡里，塞入他怀中。
    下一秒，整个甬道都被照亮。
    沈聿下意识去遮挡眼睛，等耳边的碰撞声消停，他睁开眼，面前是茂密的森林，他回到了熟悉的森林小道。
    不熟悉的是，这里死气沉沉，没有他的精灵同伴，也没有瑟里安导师。
    ——对着维丹森林一比一复刻的牢笼。
    泡泡在下降中途消失不见，沈聿站起身，将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他低头看了眼，新衣袍又成了破破烂烂的样子。
    沈聿深吸口气，自力更生，将碎开的布条重新拉紧，在腰间绑好几个结。
    做完这些，沈聿才捡起法杖，原本金灿灿的法杖，变得灰扑扑。
    他轻喃了声“聿啦聿”，法杖依旧没有反应，良久，他将缩小不了的法杖绑在腰间，抿紧唇往前走着。
    幽深的森林，粗壮的树干上长着不伦不类的蘑菇，洒着诱惑精灵的亮粉，靠近些还能闻到花草香。
    又走了几步，地上赫然堆满精灵最喜欢的食物——新鲜的浆果和花蜜。它们用精巧的瓶罐装着，看着十分美味。
    沈聿很有原则，全部视而不见。
    他往前看，那边的大树底晾起华丽的长袍，淡淡的青色，还用银线绣成神秘的花纹，在长袍旁，还放着双小鞋。
    明显是用柔软的皮革做成，但一点也没有难闻的皮革味。沈聿慢吞吞地挪过去，伸脚比了比，哦，无缝贴合！
    888：【？】
    感觉这个世界的宿主蠢蠢的。
    【你在干什么？】888出声提醒。
    【我就看看，等出去了，可以用法杖变出一模一样的。】
    沈聿勉强还有些原则，移开目光。
    “嘟嘟嘟！”
    嗡鸣声响起，沈聿抬眸看去，一辆蒸汽小汽车从他身边经过。它的外壳刷成了亮眼的绿，里面放着舒适的坐垫。
    沈聿踮起脚往里看了眼，如果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肯定刚刚好。
    888崩溃了。
    上帝如果能听到它的祷告，请快点将它陷入诱惑中的宿主带走。
    但…
    “还有什么？”沈聿忽然笑了声，神情却是冷淡，“这点小诱惑就想把我困在这，那也太瞧不起精灵了。”
    他拔下头顶的蘑菇，指尖贴在菌盖上，心中默念咒语。在蘑菇飞向天空的瞬间，爆炸声将这些“礼物”掀翻出去。
    “森林”的假面褪去，浓稠的雾气弥漫开。沈聿听到轻快的歌调，以及其中夹杂着“踢踏踢踏”的声音。
    一个人。
    准确来说，应该也还能称得上是人。
    他有着人类的身体，但那张脸如木偶般僵硬，最生动的笑脸停留在上面。他的皮肤缓缓皲裂，血肉在凝固，已完完全全成了没有生命的木头。
    尽管如此，他的双腿还在抬起落下，成了复杂多变的舞步，顺着急促的节奏，磨损的鞋面渗出了血。
    沈聿盯着他，一言不发。
    忘记家的人，会永远被遗忘在这里。
    第69章 他是我的精灵（5）
    “哦, 阁下，要一起来跳舞吗？”
    凝固的笑容贴到沈聿面前，木偶人竟弯下腰来, 右手置于胸口, 很热情的邀请姿势。
    “我喜欢在清晨跳舞, 踮起脚尖，和路边的花草一起摆动，过往的人们都会为我奏乐, 我也喜欢在夜晚跳舞，寂静的花丛里, 萤火虫在追逐着我。”
    木偶人脚下的舞步复杂起来，鞋头的铁板已踩踏得弯曲，暗沉的血迹一层又一层覆上去。他却是扬起双臂，声音轻快, “那是自由的味道！”
    “可是…小镇上的人一点也不快乐。”
    木偶人拉起沈聿的胳膊，将他小心放到肩上, 有力的舞步带着他们往前。
    “我再也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笑容，他们会为没有在月光下补好袜子而苦恼, 会为穿上一件新衣而自责。”
    木偶人努力压着脸上的笑, 细听还有木头破损断裂的咔嚓声, 于是他嘴角的弧度更加夸张，“每件小事都成了罪孽, 而罪孽已无处不在。”
    教堂中挤满想要赎罪的人，他们祷告, 他们忏悔，他们的脸上再也见不到以前那样灿烂的笑。
    他们以为这是救赎，却将枷锁牢牢地束缚在身上, 死气沉沉，慌慌张张。
    沈聿抓着木偶人的斗篷，防止过快的舞步将他甩出去。他深吸口气，叫出了木偶人的名字，“艾瑞。”
    咔——
    像是有无形的屏障破开。
    明亮的光透进混沌的脑海，融化凝固的一团，给了木偶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依旧是那张木头脸，但沈聿从上面看出几分迷茫，他再次坚定地唤着他的名字，“艾瑞，你是艾瑞。”
    “艾瑞…”木偶人呢喃着这个名字，滚烫的泪珠从干裂的眼角流出，他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安，“艾瑞是谁？”
    脚下的舞步乱了。
    “艾瑞，你的姐姐艾莉森在等你，我会找到真实的你，然后带你回家。”
    “找到真实的我？”木偶人呆呆地问。
    “对，找到真实的你。”
    沈聿语气平静，浅浅流光在眸中闪烁，却是凝于表面，望不到深处。他的手轻搭在木偶人的肩上，低下头。
    蘑菇的亮粉随着他的动作掉落，法杖上的纹路又变得金光闪闪。
    沈聿解开法杖，默念咒语，顶端宝石的光芒向外扩散。旋即，他没有半点犹豫，降下法杖，砸在木偶人的头上。

 第79章

    “我说过，虚幻的诱惑困不住我。”
    顷刻间，木偶人成了片片碎片，堆在地上，化为枯枝落叶，不堪一击。
    “我确实想找到艾瑞，所以我必须出去。”沈聿抬眸，清透的眼里结着寒冰，愈发凛冽，“你困不住我，任何地方都困不住我。”
    巨大的树影浮在身后，沈聿举高法杖，绿宝石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树影的力量，随后化为利刃朝天空砍了过去。
    纯净的亮光驱散黑暗。
    森林的景象迅速褪去，沈聿抱着法杖从天而降，被高大的树木接住。他坐在枝干间，理着凌乱的头发。
    “轰——”
    是惊雷。
    银白色的闪电流窜在天空，连串的雨滴坠落。沈聿连变出蘑菇伞，晶亮的雨珠从菌盖的绒面上滑下，发出阵阵闷响。
    【宿主，我们回到小镇的街道上了？】怂怂888问出声。
    “应该吧。”沈聿冷静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们已经回来了。”
    这蘑菇伞破了个洞，不好用。
    【那我们去哪里找艾瑞？】
    “去面包房。”沈聿低头，敲敲还没黯淡的法杖，“带我去面包房。”
    话落，法杖缩小挂回他的腰间。
    沈聿：“。”
    沈聿深吸口气，语气放缓，“亲爱的洛里安树，请带我去面包房，我要找到可怜的艾瑞，带他回家和家人团聚。”
    888贼头贼脑地从系统空间出来，“精灵，洛里安树是谁？”
    “我给法杖取的名字。”
    888：“。”
    法杖还是没有反应，沈聿抚摸着上面的绿宝石，“亲爱的洛里安树…”
    ”让我休息会儿好么？”温柔的声音随风飘来，还没抓牢，就已经散开。
    什么声音？
    888整只统炸成刺球。
    沈聿解下法杖，头歪过去听，脸颊贴在宝石上，“洛里安树？”
    似叹了声气，温柔的声音再次飘来，有些无奈，“那是我的…你的法杖，现在还早，我会带你去找艾瑞。”
    沈聿眨着眼，到底是谁的？
    别以为他没听到。
    轻风避开所有雨丝，将沈聿脸上的雨水拂去，神奇的云朵床再次出现，沈聿被风托起塞了进去，巨大的蘑菇伞出现在头顶，没有破洞，完好无损。
    风亲吻了沈聿的脸颊，在他耳边轻语，“你的力量很强大，但似乎，你不知道怎么召唤它。”
    沈聿埋进云朵被里，只剩下几根打湿的呆毛在外面。
    流氓，还没见面就亲他，不给他亲。
    “我教你。”
    风钻进了云朵被里，牵起沈聿的右手，冰冰凉凉，“你能掌控住这股力量，只需要去感受它。”
    凉意划过全身，又停留在手心。
    “感受到了吗？”
    “…嗯。”
    “聪明的精灵。”
    沈聿动动指尖，去碰飘渺的风。
    “法杖只是载体，不用太在意它。”
    法杖是载体，不是力量的根源。
    沈聿闭上眼，尝试着将自身的力量注入法杖，在睁开眼时，法杖上的纹路重新恢复了生机，十分夺目。
    先注入力量，再使用法杖。
    所以法杖是…蓄电池！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精灵。”
    尾音消散，轻风也无影无踪。
    沈聿玩了会儿“充满电”的法杖，暗想，原来的“电”是谁充的？
    哦，消失的风。
    ……
    夜晚来到小镇，沈聿坐着“自动版”法杖到达面包房的阁楼。只是那道声音始终没有出现，他像是陷入昏睡，需要王…精灵的亲吻才能被唤醒。
    沈聿在出发前寻找过一番，连头顶的蘑菇和发间的珍珠也挨个问过去，还是没摸清他会藏在什么地方。
    也许还是在法杖里。
    他的眼睛比这颗绿宝石还要好看。
    “精灵，鬼还在吗？”888害怕地问。
    “你害怕可以回去。”
    888：好啊，有人陪就赶它走。
    沈聿站稳在地面时，脸颊蹭蹭法杖上的绿宝石，唔，喜欢。
    失去魔法的阁楼依旧破落灰败，毛毯上多了几个脚印，应当是格恩夫人来查看过，墙边还推翻好几个柜子。
    沈聿挥动法杖，宝石溢下的光铺满一路，他踩着亮光往下，轻盈优雅着地。
    再次挥动法杖，搬动重物的咒语奏效，杂物悄无声息地开始移动，沈聿的目光扫过，在一面墙上，发现个不大不小的洞。
    洞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沈聿走过去，在洞的边缘闻到甜香，是浓稠的糖浆裹在上头，还粘着饼干碎。
    “偷回来了，终于偷回来了。”
    “有被邪恶的格恩夫人发现吗？”
    “没有，我在她的浓茶里加了蜂蜜，她现在赶去教堂忏悔自己的罪行。”
    “干得漂亮，杰克。”
    “你也是，麦克。”
    两只深灰色的小老鼠碰了碰拳。
    在它们的身后，沈聿瞧见倒地的木偶人，双脚在半空中不停蹬着，加上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滑稽。
    叫做杰克的老鼠趴在地上，翻着本厚皮魔法书，一字一句念出来，“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朝着月光前行，那是家的方向，坚定信念，能战胜一切。”
    麦克总结，“午夜十二点，月光。”
    “等等，麦克，木偶人的身上有诅咒，他不能离开面包房。”
    “那怎么办？”麦克的尾巴甩到一旁。
    “或许我们可以带他离开面包房。”杰克提出这个假设。
    麦克摇头，“这样我们也离不开面包房，而且魔法书上说，要坚定信念。”
    两只小老鼠一同看向木偶人血肉模糊、还未变成木头的脚，发出声叹息，“哦，上帝，这是不可能的事。”
    “或许我们该唤醒他，让他有强烈的念想回家。”沈聿拿着法杖闪亮登场。
    两只小老鼠警惕起来，“你是什么？”
    “我是维丹森林的精灵德维尔聿，特地来帮助艾瑞。”沈聿人机似的回应。
    “精灵！”俩老鼠发出惊叹。
    杰克更是冲到沈聿身边，左看右看，“那为什么你没有翅膀？”
    “精灵都是有翅膀的。”麦克附和。
    沈聿还是第一次知道精灵有翅膀，“维丹森林的精灵都没有翅膀。”
    “是这样吗？”杰克和麦克面面相觑。
    “不要纠结这些东西。”
    沈聿走到木偶人身旁，法杖轻碰他的额头，“艾瑞，清醒过来，你的家人在农场等着你。”
    “你有自由的灵魂，不会愿意被关在这里。”沈聿闭上眼，法杖浮起，“你敢于做出斗争，上天赞扬你的勇敢，你将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朝着月光前进，回到家人的怀抱。”
    在法杖的光芒没入木偶人的身体，艾瑞渐渐苏醒，睁开了象征着人类的深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沈聿。
    咒语还在继续，“在你的勇敢战胜诅咒，所有的邪恶都会脱离。”
    月光悄然洒进格子窗内，轻风吹开紧闭的窗户，温柔的嗓音随着风落入沈聿耳中，“聪明的精灵。”
    第70章 他是我的精灵（6）
    精灵的魔法缠绕在木偶人身上, 皎洁的月光牵出牢固的银线，藏入他的身体，另一端不断远去, 与记忆里的家连接。
    沈聿走上轻风铺起的台阶, 朝着格子窗往外看, 月光撒向遥远的农场。
    “阁下…”木偶人的身体已半僵化，但还是用木头胳膊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 他的眼眶里不断冒出泪珠，“多谢阁下, 是您的善意唤醒了我。”
    未变成木头的双脚还是有痛感，从鞋面脱落的铁片扎进脚心，不断渗着血，在诅咒下, 缓慢地抬起落下。
    沈聿盯着他的脚，“我相信你的意志, 但或许，你需要一双新鞋, 用柔软舒适的皮革制作。”
    没有能发出“蹬蹬”响声的铁片, 哪怕是踩在石子路上, 也不会硌脚。
    “杰克，麦克, 艾瑞需要你们的帮助。”沈聿朝着两只小灰鼠说。
    它们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冲出洞。它们在小镇上生活了很多年, 知道哪里会有这样的皮革。
    那位鞋匠很善良，如果用早起时采摘的花蜜做交换，他一定会同意的。
    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前, 小灰鼠带回两块皮革、亚麻线和黄铜色的顶针。它们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互相夸耀“干得漂亮”。
    “洛里安树，我需要你。”沈聿抬起手，感受着来往的轻风，“城堡的管家说，那是高阶咒语。”
    所以新的长袍大概是洛里安树帮忙完成的，默默跟在后面，还把他看光。
    “刚刚，你已经学会了高阶咒语。”轻风带着笑意传入沈聿耳中，“将你心里想的说出来，你会成功的。”
    法杖飘到沈聿身边。
    沈聿握住它，轻抚过绿宝石，慢慢闭上眼，“上天愿意守护那双永不停歇的脚，在午夜十二点前，你需要一双合脚的鞋，抚平所有硌脚的回忆。”

 第80章

    于是亚麻线自动穿过顶针，皮革在咒语下变得异常柔软。轻风从空中借来云朵，从田野借来四叶草，融入鞋中，带着淡淡的药香。
    “叮——”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沈聿睁开眼，艾瑞的双脚已换上新鞋，整齐热情的舞步再次出现。
    这种舞步，本身代表着一种反抗。
    月光指引着艾瑞离开面包房，原本玩偶大小的木偶人缓缓变大，他踩上回家的道路，草丛的萤火虫与他共舞。
    幸运跟随着艾瑞，这一路格外安宁。
    木头的表面开始泛起微光，粗糙的纹理逐渐变得细腻，艾瑞的手臂颤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原本呆板的面容重新修饰，笑容生动起来。
    他很喜欢笑，他笑起来有可爱的虎牙，深褐色的圆眼也会跟着弯成月牙…
    ……
    深夜的晚风有些熟悉，在教堂的尖顶上，沈聿盘腿坐在那，将法杖和小树抱枕绑一块，打开农场一家送的礼物。
    拿绣着小花的餐布包裹着，里面放了个用草编织而成的精灵，眼睛是黑色的纽扣，嘴巴用红线钩织。它的身上披着威风凛凛的长袍，还有根雕刻而成的法杖。
    “看，洛里安树。”沈聿十分大方地将草编小人给他看。
    “很好看。”轻风回应，似坐到了沈聿身边，“不过小精灵，我不叫这个名字。”
    “那你叫什么？”沈聿问。
    “我叫…你还是叫我洛里安树吧。”
    沈聿：“。”
    他将草编小人也绑在腰间，撑起下巴，“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你肯定是什么很出名的人物。”
    原主还未离开过维丹森林，所接触到的人都很少。
    那剧情中呢？
    剧情中倒是有那么几个，不过都以“金发王子”、“卷毛王后”之类的词标注，并未点明姓名。
    但似乎没有“绿眼睛王子”或是“绿眼睛骑士”之类的角色。
    沈聿仔细搜寻过一遍，“我要看看你长什么样。”
    “…现在还不行。”
    “是遇到困难了吗？”
    “是。”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沈聿矜持地抬抬下巴，咳了声，“那…你需要精灵的亲吻吗？”
    洛里安树飘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亲吻上他的眼睛，“不需要。”
    沈聿摸摸眼睛，上面还残留了些许痕迹，口是心非的洛里安树。
    “拿到真挚的礼物，要回维丹森林了吗？”过了很久，洛里安树才开口问道。
    精灵身上自带了股花草的清甜，融化进轻风中，久久不散，牢牢地包裹在周围，比起掺了魔法的花蜜还要香甜。
    “不，一个礼物哪里够？”沈聿站起身，风吹得长袍猎猎作响，他俯视着教堂的中央，“况且我是来找他算账的。”
    “算账？”
    声音很轻，有点心虚。
    沈聿顺着声音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
    沈聿坐着法杖到地面上。
    按照杰克和麦克说的，教皇每日深夜都会提着油灯到禁地，待整整一小时才会回去。离开时，他的衣袍会沾上苦艾，身上出现腐烂的臭味。
    如今时间差不多，但教皇还没有出现。
    轻风·洛里安树不远不近地跟着沈聿，“很晚了，劳累一天的小精灵该…”
    催眠的话被沈聿打断，“你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睡觉。”
    洛里安树没再说什么。
    活泼的小精灵还是想要探险。
    教堂的禁地由长着尖刺的栅栏围着，阴森森的藤蔓爬满整个地面，门口有咒语阻挡外人，一盏幽暗的灯悬浮在空中。
    在沈聿靠近时，那盏灯翻了个面，巨大的骷髅头露出来，暴露的牙齿残缺不全，张张合合，吐出嘶哑难听的声音，“顽皮的精灵，这里不允许你进入。”
    沈聿被轻风托着，一法杖打过去。
    骷髅头被打偏，“顽皮的精灵，你——”
    沈聿再打。
    “邪恶的精灵，你简直——”
    沈聿还打。
    “善良的精灵，欢迎您进入。”
    沈聿收起法杖，慢悠悠地晃进去。
    视野暗了许多，在禁地中，墓碑歪歪扭扭地插入地底，青苔攀上十字架的基座，几只乌鸦停留在墓碑上，凸出的眼珠不停转动，发出刺耳的啼鸣。
    “墓地。”沈聿轻声道。
    轻风捂住他的眼睛，“如果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会为你找出教皇。”
    沈聿不怕，可还是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好吧，我的名字是斯蒂文·艾克多尼亚·明德·珣，如果记不住，更简单点，你可以叫我斯蒂文·珣。”
    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耳边响起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从漫漫远方传来，像是某种契约，在沈聿心头印刻。
    沈聿反复喃喃着他的名字，“珣。”
    “我在。”
    轻风在此刻变得凌厉起来，将墓碑上的乌鸦全部驱散，进而掀翻了表面一层落叶和灰土，在古老的纹路上，有只体型肥硕的乌鸦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它的头顶带着教皇的法冠，那双眼睛灰蒙蒙的，不见半点光亮，是失明了。
    沈聿的脚未着地，他俯下身，在乌鸦眼前招招手，“这是教皇？”
    “是，他已经得到了惩罚。”
    至于执刀的惩罚者是谁，沈聿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没揭穿某个心虚的人，佯装发困，懒懒地伸了懒腰。
    心虚的斯蒂文·珣果真上当，将云朵床送到他身边，“是困了吗？”
    沈聿自觉地躺入被窝，“嗯。”
    铃铛声成了摇篮曲，轻风再次吻上沈聿的脸颊，哄着他闭上眼睛，“亲爱的德维尔聿，明早灿烂的阳光会迎接你。”
    在他们离开后，巨大的树影盘踞在禁地中，一口吞了变成乌鸦的教皇。
    膨化版世界恶意肉干味薯片。
    等等，分身？
    真有意思。
    ……
    在沈聿面前过了明面的斯蒂文·珣非常嚣张，仗着沈聿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有恃无恐地欺负精灵。
    在清晨的阳光照耀，藏在树枝间的云朵床变得金灿灿，一片绿叶摇摇晃晃地停在沈聿头顶，叶尖轻轻挠了下他的脸。
    沈聿没醒，翻了个身，怀里的小树抱枕抱得更紧，几乎要将整张脸埋进去。
    “该醒了，小精灵。”
    轻风钻进云朵被，在里面一阵闹腾。
    沈聿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往被窝里看，并拢的两条腿弯起来，“斯蒂文·珣，你在干什么？”
    气氛似凝滞了片刻，轻风安静地靠在他身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我是个成年的精灵。”沈聿强调。
    而且精灵族也没什么断情绝爱的传统，他们向往爱情，充满憧憬。
    斯蒂文·珣非常心虚，不是心虚做的事，而是心虚这种时候将人弄醒，“不，小德维尔聿，你还没有度过净化仪式，只是个精灵幼崽。”
    再次成为幼崽的沈聿：“。”
    “小德维尔聿，我再次和你抱歉。”某珣试图催眠自己，一连说了好几遍“小德维尔聿”。
    沈聿翻身，趴在床上，哼了声。
    “小精灵，原谅我好不好？”
    无孔不入的风努力贴到沈聿身前，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到两边。斯蒂文·珣盯着沈聿紧抿的嘴唇，凑过去时刻意偏了点，吻在他的嘴角。
    但精灵和不知物种的珣体型暂且差太大，沈聿只觉得那个吻糊满半张脸，一下贴过来，都是熟悉的气味。
    “我不会引诱还没有度过净化仪式的精灵，刚刚真的是个意外。”
    沈聿面无表情地盯着荡起波浪的云朵枕头。
    有些人隐藏了一点小心思，又将其他心思暴露出来。
    真够直白的。
    第71章 他是我的精灵（7）
    “早餐想吃什么, 亲爱的小精灵。”
    轻风依依不舍地离开满是花草香的云朵床，拨开遮挡阳光的叶片，让洁白干净的餐盘悬浮在床边。
    “想来一杯香甜可口的花蜜茶吗？”
    沈聿坐起来, 拉起被子到胸前, “我想喝没有放花蜜的凉水。”
    斯蒂文·珣总能变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譬如装着凉水的杯，晶莹剔透，比起擦试过的玻璃窗还要明亮。
    “夹着胡萝卜块和肉饼的三明治好吗？”斯蒂文·珣说着, 已将叠好的三明治堆到餐盘中，挤上些奶酪。
    “帮我把胡萝卜块拿走。”
    胡萝卜块变成胡萝卜粒, 融进了上下两块面包片中。
    沈聿深感蔬菜的邪恶，拿起刀叉，将面包片扒到一边，“多谢款待。”
    “好吧, 挑食的小精灵。”斯蒂文·珣无奈地笑了声，将原味面包片送回去, “我记下了，下次不会出错。”
    周身的轻风还在忙碌, 给沈聿的脖子挂上绣着小花的餐巾, 又小心梳起他凌乱的头发, 两边绑成辫子，拿珍珠装点上。

 第81章

    做完这些, 斯蒂文·珣捧起精灵被上帝偏爱的小脸，吻上他藏着熠熠亮光的眼睛, “亲爱的德维尔聿。”
    沈聿碰不到他，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冷酷问：“干嘛一直亲我？”
    “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才会一直跟着他, 没有离开。
    沈聿扭过头，嘴角翘起，“斯蒂文阁下，我是没有度过净化仪式的精灵，你不能和我说这种话。”
    斯蒂文·珣盯着他的后脑勺，有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的感觉。他默默退开些，“你说得对，德维尔聿。”
    只隔上几秒，斯蒂文·珣又凑上去，轻轻戳他的脸颊，“亲爱的德维尔聿，我占了第一个位置对不对？”
    “当然。”沈聿毫不吝啬自己的承诺。
    “那一定是我的荣幸。”
    精灵的许诺一向是真诚的。
    不知是昨晚教皇的失踪，驱散了小镇的阴霾，还是艾瑞平安回家，带来无限生机和希望，斯蒂文·珣只觉得今早的阳光格外明媚，落在心爱的精灵身上，像是镀了层美好的色彩。
    枝桠另一侧的面包房还未开门，勤劳的格恩夫人消失了般。但木架上的面包依旧满满当当，折射着独特的光芒。
    “叮铃叮！”
    门上挂的风铃摇出欢快的旋律，两道忙碌的小身影将窗户全部敞开，挂起色调鲜艳的旗帜，上面写着“贝拉”两个字。
    沈聿坐着法杖从窗户飞进时，带着厨师帽的杰克站在桌上，迎接每个客人。
    “哦，德维尔聿阁下，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杰克扶正厨师帽，“欢迎来到贝拉小姐的面包房。”
    沈聿随意扫了眼，形状各异的面包和橱柜里摆着的新鲜牛奶，以及偶尔糟糕但很爱笑的小灰鼠，十分温馨。
    “贝拉小姐？”
    “当然，这原本就是贝拉小姐的面包房，但讨厌的格恩夫人趁她出门，就将面包房占为己有。”杰克愤愤不平地踩着桌面，发出“咚咚”响声。
    完整的故事线应该是，善良的姑娘，恶毒刻薄的继母，以及被黑巫师变成老鼠的俩厨师。
    据说格恩夫人从教堂回来后，受到惊吓，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一边忏悔，一边咒骂。
    心善的继女不会再来看她，因为她消失不见了，很久没有回到小镇。
    “最近很多人消失啊。”沈聿和斯蒂文·珣说悄悄话。
    “或许是，只有一趟远行，才能碰上奇遇。”斯蒂文·珣回道。
    至于那场奇遇是好是坏，他们暂且不知。沈聿只知道，他们兄弟俩遇到了麻烦，而他作为精灵，需要帮助他们。
    斯蒂文·珣捧着手心的精灵，在他耳边轻声道：“想要把他们变回人，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打败那个黑巫师，逼他解除诅咒，另一种是拿到月亮草，做成药剂让他们喝下。”
    “不可以聿啦聿，把他们变回去吗？”
    斯蒂文·珣笑了声，“当然要这样，但还是需要月亮草。”
    沈聿懂了，叠了层毒药buff。
    “那月亮草在什么地方？”沈聿问。
    “在海底。”斯蒂文·珣语速很快，接着又放缓了些，“所以我们先去找贝拉小姐，也许在中途，我们会碰上黑巫师。”
    海底怎么了，海底不能去吗？
    沈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有些人似乎格外抗拒海底这个地方。难道是什么要变成泡沫的海底小王子？
    那…精灵可以勉勉强强给一个真爱之吻，让他不变成泡沫。
    沈聿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找贝拉小姐。
    在面包房开开心心做面包的小灰鼠，和失踪很久的贝拉小姐，还是后者更有可能遇上危险。
    在出发前，沈聿收获了一袋浇上蜂蜜汁的烤肉干，十分美味。
    ……
    沿路的溪水叮咚作响，清澈得能看清水底光滑的鹅卵石，有几簇亮光在水面上跳跃舞动，荡开圈圈涟漪。
    悠扬的歌声传得很远，沈聿正经过这片林子，就听到小溪那边的动静。
    法杖已经带着他赶了很远的路，能量即将消耗殆尽，沈聿思索片刻，便指挥法杖飞向溪边。
    云朵床准确无误地停在法杖下面，接住跳下来的精灵，并稳当地浮在水面上。
    有几滴溪水溅到沈聿脸上，他还没抬手，轻风已温柔地擦过他的脸，“亲爱的德维尔聿，我们已经到了别的国度。”
    “别的国度？”
    蒂亚王国是不是小得有些过分了。
    “是，这里是多拉王国。”斯蒂文·珣抚摸着精灵的头发，“这片土地曾经有个残暴的国王，被人们所唾弃。”
    “后来呢？”
    “后来人们有了新的国王，他是个勇敢的骑士，斩杀了吃人的巨龙，被人们所拥戴，在老国王死后，成了新的国王。”
    “这样啊。”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
    沈聿的脑袋歪向风那边，“怎么，你知道什么内幕？”
    斯蒂文·珣深吸口气，他心爱的精灵实在是太敏锐了，“我不知道。”
    “又说谎。”沈聿把脑袋歪回去。
    真把他当成呆呆的小精灵了？
    沈聿趴在云朵床上，双手垂下，拨开清凉的溪水，慢慢往前划。
    “啊！”
    不远处响起惊呼声。
    沈聿连翻身坐起来，向前指，轻风推着云朵床飘过去。几簇光降到岸边，变成了头戴光环的仙子，穿得五颜六色。
    哦，等等，少了个绿色。
    红裙仙子手中的仙棍点过每个人，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小绿去哪了？”
    其余五个仙子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云朵床飘到岸边，沈聿勾勾手指，让轻风靠过来些，“小绿去哪了？”
    话落，所有仙子都看向了沈聿。
    沈聿：“。”声音这么轻也能听到？
    “小绿…”红裙仙子喃喃出声。
    沈聿：“。”
    红裙仙子眼中迸出强烈的光，其中夹杂着不安和欣喜，极为强硬地揉在一起。她抑制不住激动，飞过去将整张云朵床给捧了起来。
    “亲爱的小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红裙仙子亲昵地问着。
    “…我是精灵。”
    “哦，我们可怜的小绿，不知遭遇了什么。”红裙仙子将手贴在沈聿的头上，“你放心，我会帮你重新戴上光环。”
    沈·精灵被迫戴上迷你版仙子光环。
    他尝试摘掉，扒拉不动。
    沈聿舒口气，“我是男的。”
    “哦，亲爱的小绿，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女仙子，那你就是男仙子。”
    沈·精灵·男仙子：“。”
    红裙仙子笑着，提着沈聿的长袍，将人揪了出来，放在队伍的第四个，“好了，亲爱的小绿，这次可要跟上哦。”
    沈聿麻木，“我们去哪？”
    “我们要赶去王宫，为新生的王子祈福，你要知道，王子的出生让黑巫师发现了，她一定会去捣乱的。”沈聿前面的黄裙仙子回道。
    黑巫师？
    沈聿觉得这个男仙子也是可以假扮的，毕竟他是乐于助人的精灵。
    轻风吹动他头顶的光环，让它缓缓转着，仿佛在说“我会一直跟着你”。
    ……
    临近中午，整片林子浸在浅金色的光晕中，在七仙子的脚下，七彩光条弯弯绕绕，穿梭其间。
    仙子是可以直接飞的，里面坐着法杖的沈精灵显得格格不入，但没有仙子提出疑问，甚至还唱起了歌。
    “在传说中美丽的多拉国度。”
    “勇敢骑士打败了残暴国王。”
    “吃人的巨龙被利剑所斩杀。”
    歌声在此时卡住，轮到沈聿了。
    他抿紧唇，对上黄裙仙子鼓励的目光，尝试着唱出声——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歌声愉快地继续。
    “公主的眼泪化作星辰闪耀。”
    “花丛的仙子唱起古老歌谣。”
    “高大的城堡又披起了晨光。”
    还有个公主？
    沈聿坐在法杖上思考。掉眼泪化为星辰闪耀，很高的赞誉，可在斯蒂文·珣所叙述的故事里，并没有这位公主。
    “亲爱的德维尔聿。”
    想到这个人，这个人就出声了。
    其他仙子并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应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魔法。
    沈聿将耳朵凑过去，轻风擦过耳边，引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或许，我是知道一些内幕。”斯蒂文·珣轻笑了声，“和你唱不出的歌词有关。”
    “而且我有预感，只要我们继续走下去，所有问题都会得到答案。”
    第72章 他是我的精灵（8）
    林子外头横着一座城, 灰白色的城墙将高低错落的房屋圈起，只能看到鲜艳的红砖瓦，在耀眼的日光下, 散发着质朴而温暖的气息。
    七仙子脚下的七彩光条一路铺向王宫, 远远的, 便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尖塔，旗帜挂在最顶端，随风飘扬着。

 第82章

    仙子的歌声愈发响亮, 越过整齐排列的砖瓦，越过街上走动的行人, 直至抵达王宫的尖塔，方停歇下来。
    塔顶立着把雕刻而成的利剑，那是国王的佩剑，是多拉王国不朽的象征。
    最顶层是宽阔的会客厅, 巨大繁琐的地毯绣着五颜六色的花，七仙子依次站稳在上面, 围成了圈。
    “尊贵的国王陛下，我们向您问安, 愿您永远健康。”红裙仙子走上前, 拎起裙子朝上首的国王屈膝。
    “哦, 亲爱的仙子们，我真开心你们能够赶到, 不用拘束，我希望这些天, 你们待在城堡中能够开心。”
    沈聿小小的身影被黄裙仙子遮住，他慢慢探出脑袋，看向国王。
    多拉国王面容威严, 即便是笑也让人难以直视，卷曲的棕发上戴着闪亮的王冠。他朝着七仙子走去时，腰间挂着的佩剑轻撞饰品，发出“叮叮”响声。
    “哦，或许我该问一句，绿裙仙子去了什么地方？”国王扫了一圈问道。
    红裙仙子不慌不忙，优雅地拎着裙子走过去，将沈聿的长袍一把拎起，“看，小绿在这里。”
    国王眨眨眼，“哦，原来在这里。”
    沈聿垂着四肢，“国王陛下，午安。”
    “午安，绿衣仙子。”国王迟疑道。
    沈聿：“或许我们现在该去看看王子殿下，黑巫师随时会过来捣乱。”
    国王却是挥挥手，像是没听见沈聿的话，“快来啊，为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丰盛的午餐。”
    沈聿：“。”好吧，先吃饭也行。
    王宫里准备的午餐是花蜜，被低着头的侍从送上尖塔，摆在长桌上。
    而此时，国王早已离开。
    沈聿趴在狭窄的窗台上，撑着下巴看尖塔下的景象，“我们不可以出去吗？”
    其余六个仙子本围着长桌祷告，听到沈聿的声音，睁眼时神情都很是慌张。红裙仙子更是冲到窗边，将沈聿揪起来。
    “亲爱的小绿，你怎么跑到这了？”
    “…我不想吃花蜜。”
    “亲爱的小绿，你该和我们一起祷告，花蜜是森林的馈赠，我们需要心怀感恩。”红裙仙子边说着，边将沈聿放到正确的位置上。
    红裙仙子坐回椅子，闭上眼，双手合一，“让我们一起祷告。”
    轻风从窗户里钻进来，从后环住了沈聿，似生出无形的手，握着他的手慢慢合拢，“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斯蒂文·珣。
    “闭上眼，我带你离开。”斯蒂文·珣听到沈聿的心声。
    在沈聿的手掌拢起的瞬间，淡淡的绿光萦绕在他身侧，托起他飘向半空。
    沈聿悄悄睁开眼，在他原本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个小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跟着仙子一起祷告用餐。
    “这是什么魔法？”沈聿问。
    轻风带着他飘出了窗户。
    “想学吗？”斯蒂文·珣问。
    沈聿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降，他朝下看了眼，是沾着露水的青草地。熟悉的味道笼罩住他，沈聿被塞进充满斯蒂文·珣气息的怀抱中。
    他好像有了点实体。
    沈聿的指尖动了动，一点点往下按，不再是碰到毫无存在感的空气，而是软软的、会回弹的皮肤。
    还未完全成型，像轻飘飘的云。
    “想学的话，我教你。”
    沈聿翻过身，手掌摩挲过身下的每处，仔细分辨着，“有什么条件？”
    “当然没有条件，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寻找。”
    斯蒂文·珣说着情话，任由他探索着自己的身体，随后，将自己的脸也贴到沈聿的掌心。
    更软的触感让沈聿一怔，他站起身，前倾过去，吻在了柔软的地方，热意相贴，更为浓郁的气味倾倒过来。
    “斯蒂文·珣…好大啊。”沈聿觉得自己吻不到实处，“我也能变得这么大吗？”
    “啊？”斯蒂文·珣承认自己想多了，空气中无端出现一团红晕，“会的吧。”
    模棱两可的回应，沈聿盯着那团红，“到底会不会？”
    斯蒂文·珣的目光飘忽起来，“这个要看精灵的品种，有的精灵会变大，有的精灵不会，维丹森林…我还不知道。”
    沈聿震惊并威胁，“要是我变大不了，我们俩就别在一起了。”
    “哦，亲爱的德维尔聿，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我可以变得和你一样小。”斯蒂文·珣捧起他绷起的小脸。
    沈聿转过身，不搭理他。
    “让我猜猜，我心爱的小精灵要去什么地方？”斯蒂文·珣跟在他身后，“是要去找多拉国度的王子吗？”
    沈聿装模作样地拨开草，继续往前。
    “或许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
    尖塔中再次响起悠扬的歌声，不断夸赞着新国王的功绩。用完午餐后，七仙子无时无刻不在跳舞唱歌，不知疲倦。
    而进入尖塔的大门却是挂上铁锁，沈聿这才发现，尖塔竟只有顶层一扇窗。
    不过这点困难对于精灵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沈聿挥动法杖，默念咒语，在铁锁打开的一瞬间，轻风吹得他挤进去。
    “让我看看，要是我没有记错，王子应该在地底下。”轻风往前，绕着弧形的墙壁，撞开一扇隐蔽的小门。
    “没有记错的话。”沈聿坐着法杖进入小门，“你之前来过这座王宫吗？”
    “亲爱的德维尔聿，地道实在太黑，是不是有些看不清？”斯蒂文·珣没有回应那个问题，自顾自地变出盏灯。
    幽暗的光照亮地道的石壁，上面用有些暗沉的颜料画着壁画，从昏庸残暴的老国王、高高举起剑的骑士，再到山洞里巨龙的头颅。
    壁画很突兀地结束。
    沈聿走到地道的终点——一堵墙。
    “那句我不知道的歌词是什么？”
    “废墟之上绽放新的紫藤花。”
    “有什么样的故事吗？”沈聿问。
    “据说是一个很凄惨的故事。”斯蒂文·珣尝试撞开这堵墙，但墙面很坚固，在魔法下依旧纹丝不动。
    沈聿也凑到墙前，“你说你知道一些内幕。”
    “是这样。”知道糊弄不了精灵，斯蒂文·珣笑了声，接着说：“老国王有位公主，叫做伊莎，曾经与骑士相爱，后来因巨龙而死。”
    “这算什么故事。”
    斯蒂文·珣俯下身，轻轻靠在沈聿的头顶，嗓音轻轻柔柔，带着点委屈，“可是小精灵，我只知道那么多。”
    沈聿没吭声，他从法杖上下来，右手抚过墙面上的纹路，挥动法杖，尝试着用光描摹出来。
    “如果告诉曾经的我，心爱的小精灵想要知道这个故事，我一定会多留意。”
    绿宝石渗出的光沿着纹路游走，忽而发出破裂的声响。在整堵墙倒塌的瞬息，刮过的飓风护在沈聿身前。
    碎石泥沙向外炸开，沈聿未伤分毫，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墙后的场景，开口问道：“王子是伊莎公主的孩子？”
    “也许吧。”
    毕竟国王从未有过王后。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伊莎公主逝世那么久，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冒出个孩子？”沈聿问。
    斯蒂文·珣沉默不语。
    好吧，他确实是个不称职的引路人。可是心爱的小精灵就在眼前，他实在无法思考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精灵的眼睛是如此明亮，能够看到墙壁上的破绽，他是如此敏锐，那样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哦，他心爱的德维尔聿…
    “斯蒂文·珣，或许你还应该跟我解释，为什么新生的王子是颗蛋？”
    墙壁后并没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层层软垫上，是颗橙色的蛋，几乎占据了大半的空间，沈聿这样仰头看着，甚至看不到这颗蛋的顶部。
    刻意放的青草绿叶盖在蛋上，还有洞穴里长出的紫藤花，生长着缠绕着，给巨大的蛋戴上坚硬的盔甲。
    “还没孵出来的蛋。”斯蒂文·珣带着沈聿飞上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颗…龙蛋？”
    沈聿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眼睛，和他对视上，“龙、蛋。”
    “这听上去，确实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斯蒂文·珣道。
    在声音落下的一刻，轻风圈起整颗蛋，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你干什么？”沈聿深感荒唐。
    “偷蛋，带回去仔细看看。”
    “这是别人的蛋。”
    “你想把小龙孵出来吗？”
    沈聿：“。”无法交流。
    “哦，可怜的龙蛋，这地方阴森森的，又充满难闻刺鼻的味道，要不了多久，这颗龙蛋就要变成死蛋了。”斯蒂文·珣自言自语。
    沈聿默默给自己的猜测加了条。
    ——喜欢孵蛋、爱捉弄人、喜欢亲他（划掉）只喜欢亲他、讨厌大海、还可能会变成泡沫的海底小王子。
    “我们去哪孵蛋？”沈聿问。

 第83章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是同意了吗？”斯蒂文·珣亲吻他的脸颊，“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太开心了。”
    第73章 他是我的精灵（9）
    在静谧的午后, 沈聿决定开始孵蛋。
    阳光斜照而下，将晃动的青草影子拉得很长，并不灼人,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沈聿拉下圆润的花瓣, 躺了上去。
    在他身边, 龙蛋有一半埋在土里。轻风·珣从湖泊带来干净的水，极有耐心地浇在龙蛋上方。
    这片林子在多拉王宫的后方，被很多人所遗忘, 树木生长得很拥挤，枝桠挽着枝桠, 紧紧贴在一起。
    “孵龙蛋的时候，并不需要强烈的日光，但要让它感到温暖。”斯蒂文·珣说着，施展魔法, “对了，还需要水。”
    给龙蛋细心照料好, 斯蒂文·珣飘向沈聿身边，将从花瓣上收集的清露盛进绿叶中, 温柔地送到他嘴边。
    “干什么？”沈聿睁开眼, 盯了几秒, 还是凑过去喝了口甘甜的清露，“我不渴啊, 你过去照顾你的龙蛋就好了。”
    “怎么会呢德维尔聿，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首位。”斯蒂文·珣似轻轻趴在花瓣上, 手指挑起他两边的辫子，“我很抱歉，刚刚没有及时到你身边。”
    斯蒂文·珣拉低他头顶的叶片, 遮住刺眼的光线，又将云朵被盖在他身上，保证小精灵不会着凉。
    “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精灵。”
    斯蒂文·珣闷笑着“嗯”了声，绿叶中的清露荡开涟漪，“我知道。”
    “那么现在，我要睡个午觉。”沈聿又闭上眼，双手交叠在前。
    多拉王宫中有精灵替身陪着仙子唱歌跳舞，眼下并没有什么事。况且将身体浸于森林中，不断吸收蓬勃的生机，沈小树可以扎根在这里，待到四季变化。
    花草树木的气息凝为实质，包裹住了花瓣上小小的精灵。沈聿翻过身，压到腰间的小树抱枕，硌得有些难受。
    “嗯——”
    什么声音？
    这道声音很轻，像是从裂开一条缝的坚果壳中钻出来，传至耳边时，忽而扬起几个声调，很快、很急促地压回去，然后用力屏气，欲盖弥彰。
    沈聿还是闭着眼，往声音那边凑过去。轻风此刻安静地停留在他身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又仿佛伸出无数尖细的触手，变得躁动。
    斯蒂文·珣怎么了？
    沈聿思索着，下意识的举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小树抱枕。
    某珣努力平复已经乱了的呼吸，但还是泄出几声慌乱的、忍不住的轻喘。
    嗯嗯嗯？
    小树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聿把脑袋埋进云朵被中，偷偷去看自己的小树抱枕。十分立体的卡通小树，在绿叶部分还绣着大大的笑脸。
    里面藏着个他所熟知的灵魂吗？
    藏在他的“本体”里？
    【小树震惊.jpg】
    沈聿揪着小树抱枕的尖尖，一扯一放，手心往下，贴在大大的笑脸上。
    原来藏在这里，真是让人想不到。
    “坏精灵。”
    他们之间一向很有默契。于是斯蒂文·珣很快知道，他一直隐藏的事被聪明的小精灵发现了。
    放缓的触感流连在他的脸上，像是扫过片羽毛，从注视着精灵的眼睛，再到不受控制微微张起的嘴巴。
    还有脖颈，他的脖颈原本戴着一圈宝石，精灵的手覆上来时，压着宝石，冰凉和热意交织，他抑制不住发出声低吟。
    “坏精灵。”斯蒂文·珣又这样说了声，俯下身去，环住花瓣上的精灵。
    沈聿扭过头看了眼，伸手大致摸在他的脸上，“坏斯蒂文·珣。”
    好吧，他确实有些坏。
    “是我的错。”斯蒂文·珣低下头，抵住沈聿的额头，又往下，“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亲爱的德维尔聿。”
    沈聿只觉额头上濡湿一片，和以往的贴贴不一样，像是从上到下舔舐过。他推不开空气，只能硬邦邦地说声，“变小。”
    “嗯？”斯蒂文·珣捧着他的小脸，从“埋头苦干”中清醒过来。
    沈聿掏出小树抱枕，威胁道：“你要是不变小的话，我就——”
    “好吧，亲爱的德维尔聿。”
    淡淡的绿光洒过。
    沈聿尝试着去触碰，和他一样小小的，但却是柔软的。他弯眼笑起来，抱住了那一团模糊的云朵人。
    花茎往下弯曲许多，花瓣弹了弹，相拥的两人朝着花心滚去。沈聿埋进他的颈窝，愉快地蹭了蹭。
    “德维尔聿…”
    沈聿抬起头，“嗯？”
    “如果知道这件事让你这样开心，我一定不会拒绝。”
    ……
    “咔擦——”
    光芒从枝叶缝隙透下，落在收拢花瓣的蓝花上，随着法杖上的绿宝石轻敲过去，花瓣慢慢绽开。
    “咔擦——”
    沈聿盘着压成云片的斯蒂文·珣，揉着眼睛坐起来，再次听到“咔擦”声。
    “什么声音？”沈聿问。
    斯蒂文·珣活动下手腕，又膨胀成原本的大小，化作轻风飘到龙蛋旁，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快来看啊，小精灵。”
    法杖驮着睡懵的沈聿过去。
    淋上的水珠照得龙蛋闪闪发光，上头几道裂缝特别显眼。沈聿凑过去看，一只小爪子从裂缝中伸出来。
    又细又短，还带着透明的黏液。
    沈聿有点嫌弃，离远了些。
    “竟然这么快就破壳了。”斯蒂文·珣感到不可思议。
    “过了这么久才孵出来，奇怪。”沈聿的手贴在蛋壳上，闭上眼，感受着里面的生命气息。
    很快，一只巴掌大小的小橙龙从蛋壳中爬出来，它是很稀有的异瞳，一边是鲜艳的赤红色，一边充斥着白。
    它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聿，龙吐人言，黏糊糊地叫精灵，“精灵哥哥。”
    “龙刚出生就会说话吗？”
    沈聿已经能很快找到斯蒂文·珣的位置，并分辨出他在看向何处。
    斯蒂文·珣：“是刚出生吗？”
    “也许不是。”
    两人一同看向小龙。
    小龙缩缩脖子，并不算大的眼睛睁得很圆，无辜地眨啊眨。
    它的眉心镶着块血色宝石，从血肉中长出来，如晕染了鲜血，透着股诡异又血腥的气息。
    “其实在很久以前，龙是勇敢的象征，人们崇拜龙的力量，并敬畏它。”
    斯蒂文·珣顿住，叹了声气，“直到那条吃人的恶龙出现，它与人为敌，便成了世间最邪恶的存在。”
    之后，骑士取代了恶龙的地位，并斩杀它，让它的头颅在山洞中腐朽。
    信仰不复存在。
    多拉王国更是掀起疯狂的斩龙行动，不管是龙，还是与龙相关的图腾书籍，全部都要消失在世上。
    谁也不会想到，在那位骑士的王宫中，仔细藏着这样一颗龙蛋。
    小龙，大概是世间最后一条龙，它莽撞地撞开蛋壳，脚下不稳，踉跄着摔到地上，两只小爪子不停抓着半空。
    那是沈聿的方向。
    斯蒂文·珣猜测着它的举动，“亲爱的德维尔聿，它对你有依赖，它想要你的怀抱，就像是家人抱住他一样。”
    沈聿瞥了眼底下的小爪子，拒绝。
    “如果不喜欢，你可以拒绝。”
    拒绝吗？
    但小龙崽子看着有些可怜。
    小树一向是棵心软的小树。
    沈聿指着它，“那你把它洗干净，给它换上干净的衣服。”
    “对了。”沈聿低头看着自己又破开口子的长袍，“我也要好看的新衣服。”
    “当然可以。”
    轻风提起小龙的龙尾，往小溪飞去。
    ……
    等待的过程，沈聿从头顶拔下个蘑菇当软椅，随手挥动法杖，树旁的小草开始舞动起来，很活泼。
    又挥动，身后两棵高树弯下，比成了巨大的爱心，有点勉强。
    “精灵，鬼还在吗？”888鬼鬼祟祟地从系统空间钻出来。
    888？
    对，这个世界的888一直在身边。
    沈聿抓住肩上跳跃的光团，摊开手，光团上浮现出熟悉的五官，“你怎么出来，是剧情线出错了？”
    888目光幽怨，“没有。”
    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很简单，顺利度过净化仪式，之后在外探险，做个善良的精灵，让世人记住就好。
    “那你怎么…”
    沈聿的话被连续的巨响打断。
    “咚、咚、咚！”
    巨响落下时，整片大地都在震动。
    坐在蘑菇椅上的沈聿也在震动，不断弹起掉落，几次下来，菌盖都碎成几瓣。
    远方的大树哗啦倒下一大片，被深深踩进地里。沈聿连坐上法杖飞起来，只看到几片庞大的黑影。
    “精灵，小心点。”
    黑影走动时，连空气跟着颤抖，气浪波及到这边，沈聿坐在法杖上摇摇晃晃。

 第84章

    沈聿又往高处飞，目光投远，神情很是凝重，绷着脸，头顶的呆毛翘起来。
    一、二…七个大巨人？
    这和看过的童话故事不太一样啊。
    为首的红衣巨人捶打着胸脯，朝天空嗷了一嗓子，“是哪个可恶的小偷，偷走了安布罗斯王子殿下——”
    后面几个巨人跟着重复。
    “嘭！”
    猛烈的气流冲过来，直接将法杖上的沈聿掀翻了。唰唰往下掉的绿叶盖在他脸上，叫他看不清周围。
    “聿——啦聿，蘑菇，蘑菇！”
    情急之下，沈聿将头顶的蘑菇全拔了，向前用力一抛。
    七彩蘑菇不断变大，在地面长出几面厚实的高墙，将那些气流挡住。
    沈聿被迫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脸朝下，摔在了花瓣上。
    有些时候，物理攻击比起法术，果然要更胜一筹。
    沈聿捂着发红的额头，从花瓣滑到地面上，伸手接住了抛来的法杖。
    第74章 他是我的精灵（10）
    “七个大巨人。”
    斯蒂文·珣的声音难得凝重起来。
    他听到沈聿的心声, 从湖泊旁赶来时，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将地上脏兮兮的精灵牢牢卷了起来。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斯蒂文·珣低头看怀里的沈聿, 放轻的声音满是心疼。
    精灵聿可能自己也没发现, 他身上的长袍又破开好几道口子, 深浅不一的擦伤还渗着血珠，在白皙的皮肤上极其明显。
    “怎么了？”沈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不远处的巨人那。
    他们靠着蛮力破坏森林，性格莽撞, 脾气暴躁，颇有点头脑简单, 四肢发达的意思，嘴里自始自终只有一个词。
    ——安布罗斯王子殿下。
    “那是巨人叔叔们。”是小龙的声音。
    沈聿循着声音看过去，在他的身边，多了团蓬松的橙色毛团, 像是蒲公英一样炸开竖起来，每根发丝都裹着光。
    “安布罗斯？”沈聿叫出毛团的名字。
    安布罗斯仰起头, 可爱的小脸露出灿烂的笑容，“精灵哥哥, 你好啊。”
    沈聿沉默了几秒, “这就变成人了？”
    三四岁的模样, 这是刚出生？
    “罗斯也不知道呀。”安布罗斯又开始装傻充愣，看向远方时, 大圆眼里透出几丝担忧，“巨人叔叔们看起来很难受。”
    难受？
    沈聿没看出来, 但从安布罗斯的话里，他大概能推测出，在龙蛋还未破壳前, 他们是朝夕相处的。
    王子的护卫吗？
    蓊郁的森林眨眼间秃了一大块，七个大巨人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而不断朝他们靠近。到了跟前，抬脚推翻了蘑菇墙。
    被踩碎溅出去的蘑菇瓣淋上不少亮粉，有了生命般汇成条彩带，缠绕在几个巨人的脚腕上，死死地往后拽。
    “瑟里安导师的蘑菇。”沈聿敛眸，抬手摸摸头顶，只有微卷的黑发。
    “我会帮你找回来的。”温柔的轻风抚上沈聿的双眼，在他们身后，却是掀起了呼啸而来的狂风。
    天空异变，忽而暗了下来，如同一滩墨打在白布上。四面八方刮起的狂风涌向中心，成了不断攀升的龙卷风。
    空气湿润起来，“滴答”声十分急促。
    沈聿往上看了眼，是雨。
    他头顶浮着朵云，为他遮挡风雨。
    “以斯蒂文之名…”
    沈聿的耳边划过浪潮的声音。
    他朝后看，巨大的海浪铺天盖地地冲过来，起初只是一道模糊的黑影，在几息间猛地拔高，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压向森林，压向七个大巨人。
    浪尖化为利刃，闪烁着冷冽的银芒，从巨人的四肢穿过。
    沈聿没回头，他盯着面前慢慢浮现的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
    海蓝色的长发松散地垂落肩头，有几缕缠绕交织在沈聿的头顶，如深海涌动的波浪，天然泛着粼粼微光。
    翠绿色的眼眸带着冷冽的锋芒，在低下头时，在看向他心爱的精灵时，如冰雪消融般化开。
    “心爱的德维尔聿。”斯蒂文·珣很喜欢这样叫沈聿，额头上绑着的绿宝石，轻轻贴在沈聿的脸颊上。
    这块宝石有些似曾相识。
    沈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法杖，尖尖头的绿宝石不见了，光秃秃的。
    “很快就还给你。”斯蒂文·珣说。
    沈聿别过头，哼了声，蹭在他的颈窝附近。斯蒂文·珣身上穿的衣服很单薄，胸前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肌肤，一串又一串珍珠挂在上面。
    这是什么物种？
    沈聿挑了个好地方，安心枕着，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
    海蓝色的长发，和深海一样正宗的颜色，所以果然还是要变成泡沫的海底小王子吗？头顶没有戴王冠，是王子吗？
    “我将惩罚你们，在月光来临之前，无法回到王宫中，你们将困在这里，为造下的罪孽所忏悔。”
    斯蒂文·珣带着沈聿飞向高空中，以审判的姿态看向七个大巨人。
    他们被斩不断、扯不烂的浪潮困住，只能无助地来回打转，突然被绊倒，“嘭”一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轻风带着沈聿飞向远方，离那倒地的七块巨人越来越远。
    “斯蒂文·珣，我们去什么地方？”
    没珣回应。
    “斯蒂文·珣？”沈聿又叫了声。
    环住他的风越来越轻，勉强托着他，坚持着将他送到地面上。
    沈聿的声音重了些，伸手去捞那块绿宝石，“斯蒂文·珣，马上停下。”
    绿宝石脱落到他手心。
    沈聿很快给自己的法杖安上。
    注入树的力量。
    “聿啦聿，心之所向，向下。”
    在轻风消失的一瞬，沈聿稳当地坐在了法杖上，继续往前飞行。
    色调暗了许多的小树抱枕从天而降，沈聿连伸手接住它，放在怀里，小心拍着，“斯蒂文·珣？”
    沈聿俯下身，蹭着小树抱枕，“你好好休息，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
    “如果一个王国中有那样强大的存在，那么平庸的国王将毫无意义。”
    深夜，萤火虫围着火堆跳舞，沈聿盘腿坐在比他大一倍的火堆旁，一手抱着小树抱枕，一手顺着上头的毛。
    突然听到安布罗斯说了这样一句，沈聿看向他，“你说什么？”
    安布罗斯眼里的戾气迅速褪去，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精灵哥哥，这是罗斯无意听到的。”
    “谁说的？”沈聿追问。
    “罗斯，罗斯忘记了。”安布罗斯的声音小下去，大圆眼里溢出泪水，眨巴着，眼泪也跟着流出眼角。
    说哭就哭的小龙崽子，沈聿可不会再心软，“男的女的？”
    “女，女婶婶。”安布罗斯迟疑道。
    得，难不成还有男婶婶？
    “你在龙蛋里待了多久？”沈聿问。
    “罗斯记不清了。”安布罗斯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小手搅着，“蛋里黑乎乎的，但是罗斯一直出不去”
    出不去？
    沈聿想到满是神秘纹路的墙壁，以及洞穴里铺满的绿草和紫藤花，刻意弄成这样，是故意不让安布罗斯出来吗？
    一面阻止他的出生，一面保护着脆弱的龙蛋，真够矛盾的。
    等等，紫藤花…
    废墟之上绽放新的紫藤花。
    有个和故事主人公之一同样身份的小龙崽子，沈聿很容易联想到。
    再看他们降落的地方。
    ——一处断崖旁，寸草无声，只有棵弯曲的枯树，高大的洞穴在枯树后，洞口堆满各种碎石泥沙。
    废墟…巨龙居住的山洞吗？
    沈聿是沿着轻风的方向前行，斯蒂文·珣不会无缘无故带他来这里，这地方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他站起身，走过去踢在安布罗斯的腿上，“起来。”
    “精灵哥哥，起来做什么呀？”安布罗斯从地上爬起来，伸出自己的手，“精灵哥哥，你要去什么地方，罗斯可以带你过去哦。”
    沈聿瞥了眼他的手，拒绝，并坐到自己的法杖上，“我们去山洞里看看。”
    到了山洞跟前，一精灵一龙崽子才发现能进的入口实在太小，只有几处碎石的缝隙可以钻入。
    安布罗斯比了比自己的体型，往后退了一步，“精灵哥哥，只有你可以进去。”
    沈聿飞上前，手心贴在岩石上，在山洞的表面有层强大的魔法，如果强制解除，他的力量会损耗很多。
    带个没啥用的小龙崽子进去，似乎得不偿失，况且都是龙…
    这是巨龙的葬身之地。
    巨龙的头颅就在其中。
    沈聿挥动法杖，往地上画了个圈，将安布罗斯移进去，“我进去看一眼，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如果发生什么事，你就大喊我的名字。”
    非常靠谱的精灵嘱托不太靠谱的龙。
    小龙崽子用力点头，看着沈聿挤进狭窄的缝隙中。

 第85章

    细碎的月光洒在断崖下的密林中，但在这片荒芜的土地，却不见半点亮光，那处断崖，成了天然的屏障。
    安布罗斯静静伫立了会儿，变成手臂长的小龙，跨出亮圈，沿着洞穴往后走。在被泥沙掩埋的小山丘上，他看到了一簇紫藤花，顽强地生长着。
    ……
    “精灵，你不觉得奇怪吗？”
    黑暗的洞穴中，888尽心尽力扮演着灯泡，窝在沈聿的肩膀上。
    “哪里奇怪？”
    沈聿立在法杖上，仔细看着洞穴上新的壁画。比起王宫中的要捡漏许多，讲的是巨龙和人类女孩的爱情故事。
    “龙诶，他们都是龙诶。”888跳起来，“如果安布罗斯真的是伊莎公主的孩子，那如今的多拉国王，就不可能是安布罗斯的父亲。”
    沈聿很平静，“嗯。”
    “她爱他，他爱她，他也爱她，但她不爱他，好复杂的关系。”888感慨。
    沈聿依旧平静，“嗯。”
    “所以，我们来大胆猜测一下，正如一切很俗套的狗血故事，伊莎公主和巨龙相爱后，骑士很嫉妒，便给巨龙强加罪名，将他斩杀，而后强取豪夺，可惜伊莎公主呜呜呜，最后只留下颗蛋。”
    “…想象力很丰富。”
    888：“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
    沈聿又飞回第一面壁画前，伸手抚摸上去，除去简陋的涂鸦，还有歪歪扭扭的几行字体。
    是以龙的视角展开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龙（划掉）我遇到了美丽的天使，龙的好朋友安德说，那是多拉王国的公主。
    第75章 他是我的精灵（11）
    洞穴中的壁画很连贯, 慢慢的，笔触也成熟起来，所有的中心亮面都聚焦在伊莎公主身上, 很快, 龙也有了身影。
    威武的龙身很少出现, 更多的是两人漫山遍野牵手的画面，以及写得满满当当的情话，还有偶尔提上一嘴的朋友安德。
    沈聿坐着法杖仔细看过去, 感受着壁画中传递的深厚浓烈的爱意。
    在一面龙亲手做好王冠的壁画后，很突兀地多了块空白, 是颗碎开的爱心，成了眼泪掉落一地。
    之后的画风完全变了，鲜艳的色调逐渐变得暗沉压抑，大多以黑色作为底色, 地上堆积的泪水越来越多。
    伤感，以及自责。
    “失控吗？”
    沈聿望向倒在地上的士兵, 他们眼里充斥着恐惧，手中的武器全都对着凶戾的龙, 大团大团的浓墨铺在上面。
    唯一的亮光在打开的格子窗上, 伊莎公主探出头, 惊慌失措地看着龙。
    “伊莎公主也加入屠龙行动了吗？”888趴在沈聿的肩上问。
    在那首歌谣里，七仙子这样赞誉伊莎公主, 会有这样的原因吗？
    “在这个世界，龙是很强大的存在, 它们拥有绝对的力量，甚至可以呼风唤雨，我想象不到有什么能伤害它。”888狗血剧看多了, 轻而易举地联想到。
    “我们不能先入为主，小蠢八。”沈聿抚上士兵恐惧的眼睛，“这些情绪是龙的幻想，不一定是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呢？
    龙遭遇什么导致失控，还有面对失控的爱人，伊莎公主究竟会做些什么？
    壁画的最后，画着简简单单的洞穴，一簇紫藤花攀上岩壁生长。
    “这面壁画…”沈聿又往前凑了凑，“不是龙画的。”
    “什么什么什么？”888咋咋唬唬，“难不成是伊莎公主画的？”
    “也不是，很显然，在之前的壁画里，有伊莎公主亲手画的影子。”
    “那是谁？”
    “我们好像一直忘了一个人。”沈聿转过身，扫过完好无损的洞穴。
    这么多年过去了，洞穴里却被打扫得很干净，用心打造的石桌石椅依旧摆放在原位，铺上干净的餐布。
    石桌上甚至还有一捧新鲜的花。
    龙的头颅呢？
    没有腐烂的气味，到处都是淡雅清新的花香。这些过于明显的变化，无一不告诉沈聿，有个人经常来这里。
    888问：“忘了谁？”
    “骑士，现在的多拉国王，还有…”沈聿又回头看向壁画，“龙和伊莎公主共同的朋友安德。”
    对力量同样崇尚的骑士，会和龙成为好朋友，这件事并不让人感到意外。王国的骑士大多是从贵族子弟挑选，能和伊莎公主相识也不并不稀奇。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朋友，看到龙的失控，想做的永远不是杀了它，而是…
    安抚。
    没错，就是安抚。安抚的过程一定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说，这本就是为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
    伊莎公主死了，龙死了，侥幸活下来的骑士一定会做些什么。
    赶来庆生的七仙子，被层层保护起来的龙蛋，以及实力强大的七个大巨人…
    沈聿连指挥法杖带他离开洞穴。
    夜晚静谧无声，在空地中画出的圈亮着金光，但在其中，龙崽子已消失不见。
    沈聿深呼吸，“不听话的崽子。”
    ……
    “啊，好疼啊好疼啊！如果让我抓到那可恶的小贼，我一定要把他挂在尖塔上，让他忏悔。”
    “哦，我的上帝，如果您见证小贼的恶行，一定要给他最为严厉的惩罚。”
    “他将再也吃不到涂满草莓酱的面包片，喝不到新鲜的花蜜水，穿不到柔软舒适的衣服…”
    森林中踩扁的树木重新焕发生机，直立起来，长出新的嫩芽枝叶。而七个大巨人悠哉悠哉地趴在地上，时不时嗷上一声，装模作样。
    沈聿盯着他们看了很久，沉默会儿，坐着法杖飞下去。
    当时七个大巨人凶神恶煞、来势汹汹，斯蒂文·珣十分凶狠地将他们打伤，但他力量不支，缠在他们脚腕上的海浪早已退去。
    可他们还是憨傻地趴着。
    “几位阁下。”沈聿出声。
    红衣巨人看了过去，大胡子脸露出和善的笑容，“哦，亲爱的小精灵，你是迷路了吗？”
    沈聿和他对视几秒，成功看到红衣巨人的笑容消失，整张脸皱起来。
    “哦，亲爱的小贼精灵，你怎么又回来了？”红衣巨人往他身后看了眼，语气更为慌张，“安布罗斯王子殿下在哪？”
    “他溜走了。”沈聿坐着法杖来回飞着，“我猜测，他回到王宫中了。”
    红衣巨人一下蹦起来，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吼叫。沈聿连捂住耳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讨厌的国王会把可怜的王子当诱饵。”红衣巨人捂住头，“可怕的黑巫师会将王子当成食物，一口吞掉。”
    “所以我们现在要马上赶回王宫，拯救可能会遇到危险的王子。”沈聿道。
    “哦，我的上帝，那个冷酷无情、固执己见的讨人厌国王，现在一定在自己的王宫里沾沾自喜。”
    沈聿降到巨人的肩上，挥动起自己的法杖，莹莹亮光落在巨人头顶，牵引着他往前，“我们要快些回王宫。”
    夜的黑渐渐淡去，天空浮出一抹浅白色，低处的云转作灰白，闪闪发光的星星隐入天幕，又过了些时候，太阳出现了。
    早醒的麻雀试探着啼叫几声，在看到远方冲来的几抹黑影时，惊得从树梢跃起，扑腾着翅膀往高处飞。
    高处，再高些。
    ——伫立的尖塔又扬起鲜艳的红旗，隐约能看到“七仙子”绕着尖塔跳舞，他们的长裙溢出七彩流光，如彩虹般。
    “尊贵的安布罗斯王子殿下，您的出生是上天赐予多拉王国的珍宝。”
    红裙仙子率先飞进窗户，落在地上，含笑着看向中央的安布罗斯。
    他穿着华丽的礼服，柔软的橙色卷发整齐地梳在两边，整只崽子笼着层柔和的辉光。但他板着张冷冰冰的小脸，异瞳中包含的情绪很是复杂。
    “安布罗斯。”国王垂着眼看向小王子，深深叹息一声，“不要质疑，你的降生，一直是我们所期待的。”
    “不用说这些，开始吧。”安布罗斯跪在地上，将头顶的小王冠高高举起。
    在王冠放到国王的手心时，两根龙角从安布罗斯的发间冒出来，小小的，还未完全长成，莹润如玉，透着淡淡橙光。
    王宫钟楼的钟声敲响，一连三声，声音荡得很远。在此时，晴朗的天空聚起乌云，其间流窜着雷光。
    天穹骤然撕裂开道可怖的口子，周围闪电不断，一道黑影自混沌中坠落，散开的黑雾慢慢显现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他的五官在黑雾中有些模糊，透着腐朽的死气，“多拉国王，我接到您的召唤…好久不见，埃默向您问安。”
    黑色的藤蔓窜进窗内，攀到埃默的肩膀上，他宽大的袖子灌进邪风，里头不停鼓动着，竟是钻出条长蛇。
    多拉国王高站在台阶之上，头顶的王冠在黯淡的光线下依旧璀璨，“埃默，你终于出现了。”
    埃默的视线往下，移到安布罗斯身上，伸出舌头舔舔嘴周，古怪的声调吐出一个字，“龙。”

 第86章

    他夸张地咧开嘴，大笑了好几声，“这是向我供奉的食物吗？”
    国王没回应，背到身后的手握住腰间的长剑。
    “哦，七仙子也在。”埃默不慌不忙地坐在一团黑雾上，“龙是邪恶的化身，应该在这世间消失。”
    ……
    “往右往右，你看着点路，别撞到周围的宫殿。”沈聿爬到巨人的头顶指挥，稍有偏差，就那法杖戳他的头。
    “哦，小精灵，不用担心这些，毁坏的宫殿无需我们赔偿，只要没伤到人就好。”红衣巨人回道。
    七个大巨人在王宫中狂奔，沈聿抓着巨人的头发，也被晃得一起一落。
    在不远处，沈聿看见了尖塔。以往洁白的尖塔被黑色藤蔓覆盖，又有黑雾弥漫，充斥着邪恶的气息。
    “等等，停！”沈聿戳巨人的头。
    “是埃默，糟糕的事情！”红衣巨人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龙的气息一旦传出去，肯定会被埃默知道。”
    “埃默？”沈聿在巨人的头顶，依稀能看见尖塔顶端的景象。
    红衣巨人沉浸在自己的怒火中，捶打着胸脯，“安德那个疯子，还是拿安布罗斯当了诱饵，哦，我的上帝，他之前可是答应过伊莎公主的。”
    “可怜的安布罗斯，他还那么小，就要经受这些磨难。”后头的黄衣巨人开始抹眼泪。
    其他大巨人纷纷附和。
    红衣巨人又骂了几句，眼睛往上瞟，瞧见了沿着藤蔓往上爬的沈聿，“哦不不不，小精灵，你不能这样，快下来。”
    精灵抱着黑色藤蔓，像是上头长出个白团子，实在显眼。
    七个大巨人往前，就被四面八方长出来的藤蔓绑住，倒是精灵聿，总能从这些缝隙中钻出来，不断往上。
    【哇吼哇吼，宿主加油加油！】888在系统空间加油打气。
    沈聿屏蔽系统小蠢八，又往上爬了一段，将法杖上的绿宝石拔下来，使劲往紧闭的窗户扔去。
    “以斯蒂文之名——”
    绿宝石瞬间炸开刺眼的光。
    第76章 他是我的精灵（12）
    ——以斯蒂文之名。
    巨大的浪潮从天际涌来, 拍向被黑色藤蔓覆盖的尖塔，水花从缝隙中挤出，迅速撞开紧闭的格子窗。
    绿宝石重新回到法杖上, 沈聿默念咒语, 法杖不断放大, 成了艘细长的小船，飘在海浪上，带着沈聿冲进去。
    侵略的浪潮拂过沈聿的脸颊时, 成了温柔的水流，轻轻地去蹭他。
    沈聿低下头。灰扑扑的小树抱枕拿了根细绳串起来, 挂在他的脖子上，垂下来时，紧贴着他跳动的心口。
    “斯蒂文·珣，我会等你醒过来。”沈聿捏捏小树抱枕, 又往里注入了点力量。
    有些暴躁的浪潮似被安抚下来了些，从窗户落入地面时, 放缓不少。
    在尖塔中，国王拔剑与埃默打斗, 一来一回, 十分激烈, 而六仙子头顶的光环飞向半空，已凝成巨大的牢笼, 将埃默和国王关在其中。
    沈聿的傀儡和安布罗斯倒在一处。
    “哦，我亲爱的小绿, 你总算是回来了，快将你头顶光环的力量注入牢笼中。”红裙仙子眼尖，一眼看到精灵。
    沈聿坐着法杖飞近些。这牢笼似可吸食力量, 缠绕在埃默身上的藤蔓少了很多，只得气喘吁吁地盘腿坐在地上。
    国王一如传言那般勇敢无畏，手执宝剑与埃默的黑蛇搏斗。
    ——那条黑蛇足足有两人高，盘在一起，几乎占据牢笼大半空间，它吐着血红色的蛇信子，不断避开刺来的宝剑。
    “再这样下去，国王会死的。”沈聿看向红裙仙子。
    他挥剑依旧坚决果断，但力道明显一次比一次低，这已经快到他的极限了。
    红裙仙子叹息声，脸上的笑悲悯又无奈，“亲爱的小绿，国王是个伟大的君主，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埃默他吸食了龙的力量，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再没有什么困住他。”黄裙仙子又往牢笼上加固力量。
    “来自遥远维丹森林的精灵，感谢你的帮助，多拉王国经此磨难，将会变得更加强大。”
    红裙仙子伸出手，沈聿头顶的光环慢慢飞入她手心，转而凝入牢笼中。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残暴国王，他忌恨龙的力量，嫉妒龙在人们中的威望，受到黑巫师埃默的蛊惑，想要抹杀人们心中的信仰。
    巨龙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伤几个士兵，被刻意传成会吃人的谣言。
    伊莎公主受国王所胁迫，带上屠龙的宝剑，与勇敢的骑士一同出发，最终成功斩杀恶龙，被人们所称赞。
    但故事的真相和沈聿的猜测所差无几，领命后的伊莎公主和骑士想唤醒失控的巨龙，而后审判恶毒的国王。
    爱的力量能超越一切。
    原本所有事都进行得很顺利，伊莎公主从七仙子那借来圣洁的光环，能够驱散他身上的黑雾，又从七个大巨人那借来手铐，能绑住龙，不让他失控伤人。
    “一切都是因为邪恶的埃默。”
    埃默挟持并打伤伊莎公主，让她迷失在黑暗中。
    清醒后的龙献出自己的心，终于唤回她善良的灵魂，不让她消散于世间。
    他们生命停止，一同沉入海底，但他们的灵魂永存世上，成了天上的繁星，成了那片禁地上顽强生长的紫藤花。
    “人们心中的成见很难改变，只有揭露埃默的恶行，才能让人们接纳龙，但埃默失踪了。”红裙仙子盯着牢笼中阴森森的埃默，“他吸食了龙的力量，成为更可怕的存在。”
    埃默古怪地笑了声，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舒展开四肢，周身黑雾又浓起来。
    他抬起双臂，“我敬爱的伟大的多诺基兰之神——”
    “埃默请求您的降临，惩罚这些与您为敌的存在。您的信徒将踏足整片大地，泽菲索斯之刃将取代所有教堂。”
    黑雾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实在是太糟糕了。”六仙子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一同飞向牢笼顶端，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的力量。
    龙的力量实在太有吸引力，国王将龙蛋保护在尖塔中，不让它被埃默发现。
    如今做好万全之策对付埃默，用安布罗斯吸引埃默出现，也从未想过让安布罗斯做牺牲。
    他，还有仙子们都没有想过。
    安布罗斯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邪恶的力量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多拉国度，而他们要做的，是扼杀这种可能，让埃默消失。
    沈聿看向牢笼中落入下风的国王，又扫过身体逐渐变透明的六仙子，微微压下眼，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下一刻，他直接钻进牢笼中，站在巨蛇的头顶，给了埃默狠狠一棒。
    法杖打散了些黑雾，沈聿看到埃默崎岖的五官，高颧骨突出来，黑雾落在他脸上，像是有数不清的小虫爬过。
    这一棒措不及防，埃默恶狠狠地瞪着精灵，指尖溢出的黑雾不断袭去，“可恶的精灵，多诺基兰之神会惩罚你，将你永远困在黑暗的尖塔中。”
    诅咒在愤怒中化为实质，如同砸过来一块坚硬的黑石，沈聿往上看了眼，挥动法杖，打了回去。
    精灵小树拒绝诅咒并反弹。
    “可恶的黑巫师，德维尔之神会惩罚你，将你永远困在坚固的牢笼中。”沈聿不屑地学着他的咒语，又一法杖打过去。
    “可恶的黑巫师，斯蒂文之神会惩罚你，将你永远困在王宫的地底。”沈聿围着他的头顶打转，时不时来一棒。
    “可恶的…”
    沈聿的咒语被埃默嘶哑的尖叫打断。
    “够了——”
    埃默捂着头跳起来。
    他一大一小两只眼跟充了血似的，昂着脖子看向头顶的精灵，脖颈暴起的血管蠕动着，快要炸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埃默的声音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盯着萦绕在精灵身边的金光。
    ——那是世间最纯粹的力量，轻而易举就能将他多年“积累”的力量瓦解。
    “这不可能！”埃默不允许自己的力量被压制，他打颤的双臂再次举起，“我敬爱的多诺基兰之神…啊！”
    尖锐的惨叫在尖塔中回荡。
    埃默卡顿着低下头，盯着横穿进胸前的宝剑，不受控制地吐出团黏腻的黑雾。
    沈聿诧异，抬头看过去。在牢笼外，安布罗斯扛着比他高的宝剑，用力扎进埃默的体内，整张小脸憋得通红。
    安布罗斯将宝剑往埃默身上推，“讨人厌的黑巫师。”
    “你醒了？”
    ……
    安布罗斯的清醒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他受到埃默的诅咒昏睡，又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挣脱那层枷锁。
    更值得惊喜的是，龙的力量回到安布罗斯体内，让他头顶的龙角更加耀眼。
    失去力量的埃默软弱无力地倒在地上，在六仙子的吟唱声中，覆着圣光的锁链绑住了他的手脚，以及那条缩小的蛇。

 第87章

    一场大战后，沈聿软趴趴地窝在柔软的地毯上，抱着折好的叶子，小口抿着里头香甜的花蜜水。
    好吧，他为之前对花蜜水嗤之以鼻感到后悔，味道确实不错。
    “安布罗斯。”包扎好伤口的国王终于看向小龙崽，犹豫着开了口。
    安布罗斯坐在地上，低下头板着小脸，并不说话。
    他们两人都对彼此有误解。
    ——一个觉得自己当初没有打败埃默，实在无脸面对龙蛋，以及觉得早已经被龙蛋讨厌的严厉国王。
    ——一个以为自己的降世是灾难，不被抚养自己的国王“爸爸”喜欢，又在日复一日的恨意中折磨自己的可怜龙崽。
    在过往的岁月里，两人对着彼此的冷脸，说不出一点解释的话。
    “你是多拉王国最勇敢的王子。”国王脸上的两撇胡子扬起来，弯下腰，从地上抱去小龙崽。
    安布罗斯的异瞳睁得又大又圆，害羞地钻进自己宽大的衣袍里。
    父子交心，气氛融洽。
    而变得有些透明的六仙子聚在一旁，整理着自己有些脏乱的长裙。
    “哦，我的上帝，我真的没有在做梦吗？”红裙仙子捂住脸，声音很轻，“埃默真的被我们打败了吗？”
    其余几个仙子也在叽叽喳喳。
    沈聿喝完花蜜水，默默举起自己的小手，清清嗓子，“你们没有在做梦。”
    主要是因为小树，善良的小树，靠谱的小树，力量强大的小树。
    888在系统空间里翻白眼，它家宿主在经历过修仙位面后，就变得有些臭屁起来，时不时耍帅，一发不可收拾。
    果不其然，六仙子围过来，重新给沈聿带上迷你光环，又用绸布和皮革做成新的长袍和鞋子，送给沈聿当礼物。
    “小绿呢？”沈聿问。
    红裙仙子连连叹气，“小绿她害怕埃默的力量，在半路逃跑了。”
    即便这样，即便队伍不完整，也要放手一搏，和埃默作斗争吗？
    红裙仙子回头看了眼安布罗斯，“龙蛋不能一直藏在尖塔中，它需要阳光和温暖，需要清澈的水。”
    处于龙蛋中，不利于龙崽子的生长，甚至可能会造成他的死亡。
    沈聿懂了，什么王子的祝福仪式，其实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屠埃默计划。
    他还想说什么。
    可法杖上的绿宝石忽然强烈跳动起来，一弹一弹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斯蒂文·珣？”沈聿抚摸着绿宝石，又低头去看小树抱枕，从其中感受到更为微弱的气息。
    在沈聿发现斯蒂文·珣藏在哪后，他便没有再隐藏自己的气息，沈聿能察觉到他此刻的虚弱。
    以及，他在求救。
    “小精灵，怎么了？”红裙仙子问。
    “我想找一个人。”沈聿站起来。
    红裙仙子将手贴在绿宝石上，闭上眼，“这是…海洋的力量？”
    “不要担心小精灵，我们祝福你，当你向着太阳往海洋的方向前进，会有善良的人鱼指引你，带你找到你的朋友。”
    仙子的祝福落入沈聿身上，尖塔与那遥远的海洋多了层无形的联系。
    沈聿坐着法杖到了窗边，转身时，他们都在向他告别。小龙崽被国王抱在怀里，朝他用力地挥手。
    “快去吧，小精灵。”国王道。
    “等等。”沈聿决定停一会儿。
    他看向安布罗斯，挥动法杖。
    “安布罗斯，我祝福你，愿你的灵魂永远如火焰般炽热，即便面对黑暗与未知，也能勇敢前行，愿你的心比太阳更明亮，能照破迷雾，指向前路。”
    ……
    “在传说中美丽的多拉国度。”
    “勇敢骑士打败了残暴国王。”
    “邪恶的黑巫师被王子斩杀。”
    “巨龙最心爱的紫藤花永存。”
    “公主的灵魂化作星辰闪耀。”
    “仙子和精灵唱起古老歌谣。”
    “高大的城堡披起辉煌晨光。”
    ……
    “贝拉，贝拉——”
    拉长的旋律在清晨响起。
    沈聿从飘在海面的云朵床中爬起来，揉揉眼，再次往四周看去。
    这已经是他来到海面的第五天了，依旧没有见到祝福里的人鱼，更别提帮他去海底，给他带路了。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有个哀怨忧愁的声音传来，不停叫着“贝拉贝拉”，跟招魂似的。
    巧的是，沈聿也在找贝拉。
    “贝拉，我心爱的贝拉——”
    男鬼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沈聿窝回被窝中，翻身趴着，将云朵被提到头顶。
    “贝拉，呜呜呜…”
    沈聿再次坐起来。
    吵死了，好烦啊。
    沈聿拿出法杖，不断变长，伸进海里，不停搅动着。
    浪花越搅越大。
    突然，一个脑袋从海面冒了出来。
    “是贝拉吗？”
    贝拉你个头！
    沈聿忍住烦躁和怒意，不耐地看过去，然后，对上了一双翠绿色的眼睛。
    第77章 他是我的精灵（13）
    “哦, 我亲爱的贝拉到底在什么地方，呜呜呜…”
    海里冒出的脑袋开始掉珍珠，咬着自己一缕头发, 又重重抿起嘴唇。他见沈聿没反应, 埋进水里, 又暴躁地钻出来。
    沈聿终于回过神，盯着他熟悉的海蓝色头发和翠绿色眼睛，开口问道：“斯蒂文·珣是你什么人？”
    “欸？”人鱼歪着脑袋, 不说话。
    沈聿深吸口气，语气还是有些急切, “我和他已经结婚了，他现在很不好，我必须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人鱼的眼睛睁得特别大，还未成型的珍珠挂在眼角, 被他用手背抹去。
    他鬼鬼祟祟地钻回海里扫视一周，才神经兮兮地冒出来, 压低声音，“真的？”
    “真的。”沈聿从云朵床里站起来, 整理着长袍领口, 又将松散的辫子别到耳后, 让整只精灵看起来格外可靠。
    人鱼还是有些不信，“那我问你, 他的全名是什么？”
    沈聿自信满满，“斯蒂文·艾克多尼亚·明德·珣。”
    “他手里的法杖是什么颜色？”
    “宝石是绿色。”
    沈聿答完, 还拿出法杖和人鱼炫耀。
    “他是什么物种？”
    沈聿下巴一抬，极其自信，“人鱼。”
    人鱼“扑腾”声钻回海里。
    沈聿盯着海面上散开的水浪, 声音抬高些，“鲨鱼、海豚、螃蟹、虾、章鱼…那总不能是水母吧。”
    海面露出了点脑袋尖尖，一串水泡跟着窜出来，“算了，您跟我来吧。”
    人鱼跳出海面，有力的白色鱼尾在半空中弯起来，甩出不少海水，随即很快没入海水，只剩下一点影子。
    被溅到一身水的沈聿：“。”
    没听说过精灵能在水里呼吸。
    沈聿站在云朵床边缘，思索着怎么下水，突然床一翻，他整只精灵掉了进去。
    “咕噜咕噜…”
    一颗折射出七彩光芒的水珠塞进沈聿嘴中，顷刻间化开。
    沈聿的四肢浮起来，他尝试着睁开眼，海水中的景象很清晰，他的身体好似成了海水的一部分，并不受到排斥。
    海里，人鱼在不远处带着路，身上带着斑纹的小鱼绕着他的鱼尾游。
    人鱼是大海的宠儿，他们性情温顺，并不轻易伤人，但他们的鱼尾是强大的武器，不容小觑。
    沈聿游了会儿就累了，法杖一挥，抓来几条斑纹小鱼，盘腿坐在它们身上，让它们带着他往海底深处游。
    “我叫艾克多尼亚·瑞文。”人鱼忽然游到沈聿身边，和他说了这样一句。
    “我叫德维尔聿。”
    人鱼仿佛并不在意精灵叫什么，欲言又止，还是鼓起勇气问出来，“你们的婚礼是在什么地方举办的？”
    沈聿咳了声，思索一番，面不改色地回道：“在一片森林里，我敬爱的导师瑟里安亲自为我们主持。”
    人鱼眼里充满向往。
    “我们之间的爱情坚不可摧，在婚礼时，我们收到过很多祝福，有六仙子、多拉王国的国王和王子。”沈聿侃侃而谈。
    人鱼羡慕不已，已经信了十分，他游得缓慢起来，“真希望我和贝拉也能这样，但狠心的贝拉离开了我。”
    沈聿没吭声，人鱼忧愁的样子，并不像是想找人诉苦，他只想快点把精灵带到海底，然后继续回海面上嗷叫。
    又往下游了会儿，视野忽而变得明亮起来，海水中遍地是凝固的水晶，折射出变幻的光彩。
    海底的王宫庞大壮观，由珊瑚、水晶和珍珠建造而成。最大的那座宫殿在中央，覆盖着会散发出亮光的海藻，圆弧形的穹顶镶嵌着各种亮眼的贝壳。
    瑞文降在那座宫殿前，和边上的螃蟹守卫“咕噜咕噜”说了几句，方转过头，“德维尔聿阁下，您可以进去了。”
    他说得很急，没看清沈聿什么反应，就摆动鱼尾，飞快朝着海面冲去。

 第88章

    沈聿看着比他大几倍的螃蟹守卫，抱紧了自己的法杖，“你好。”
    “瑞文公主殿下说，您可以进去。”螃蟹守卫一板一眼地说。
    瑞文…公主？！
    海底的生物是分不清男女吗？
    “请——”螃蟹守卫伸出手里的铁叉，往宫殿大门一指。
    ……
    沈聿被赶进去了。
    这片王宫的守卫相当粗鲁，他们仗着手里头的铁叉，丝毫不将小小的精灵放在眼里，推沈聿进去后，顺手将门关严实。
    最后一丝光亮隔绝在珊瑚门之外，宫殿里头黑漆漆的，沈聿挥动法杖，变出一盏灯，晃晃悠悠地在前面带路。
    “斯蒂文·珣。”
    沈聿叫了声，声音回荡在各处，又传来空灵的回声。
    没珣回应。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走了。”沈聿说着，又往里游了段路。
    廊道两旁挂着各样的贝壳串，在灯光照过去时，有几个还一张一合，吐出里头饱满圆润的珍珠。
    沈聿凑过去戳了下，张开的贝壳一下合住，还将里头的珍珠往里头藏。
    “斯蒂文·珣——”
    一股气浪灌入廊道中，裹挟着腾腾杀气，将墙面上的贝壳掀翻，朝着浮在墙面前的沈聿袭来。
    在靠近时，气浪生出锋利的刀面，几乎是要贴着沈聿的脸颊划过。扶着的墙面变得滚烫起来，沈聿烫得移开手，不受控制地往后撞去。
    “聿啦聿——”
    法杖飞到沈聿手边，他一把抓起，指向前，绿宝石迸射出刺眼的绿光，在他身前挡成一块盾。
    “咔擦！”
    魔法聚成的盾面裂开了几道缝隙，沈聿将手心贴上去，不断注入力量。
    “哪来的精灵，谁允许你进来的？”苍老的声音顺着气浪传来。
    沈聿的头发全刮到了后面，他拿手挡着，用力睁开眼，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一道虚影，在沈聿挥法杖打过去时，他就成了气泡散开。
    精灵在打斗中是不占优势的，他们身形很小，十分脆弱，需要被别人保护。
    沈聿的力量很强大，但他现在被气浪刮着，只能抓着碎开的盾，才能免于被撞到乱七八糟的地方。
    况且，他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住手！”
    在沈聿的小手脱力松开时，熟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沈聿的后领被拉住，他落入一个充满斯蒂文·珣气味的怀抱中，在四面八方冲来的气浪中，结结实实地将他护在安全的角落里，不停安抚着他。
    冰凉的珍珠贴在沈聿脸颊的伤口上，疼痛感稍缓，他从斯蒂文·珣的手心探出脑袋，仰头往上看。
    实体的、真实的斯蒂文·珣。
    他微微低下头时，翠绿色的眼眸看过来，沈聿能清晰地从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斯蒂文·珣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小精灵。
    精灵脸颊上有几道明显的伤痕，斯蒂文·珣伸出食指，轻轻擦过去，在魔法的力量下，伤痕在慢慢愈合。
    “疼不疼？”斯蒂文·珣吻在他的脸颊上，“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到你的身边。”
    温热的触感贴过来，不再是虚渺的空气，沈聿踮起脚尖，亲他的嘴角，“终于找到你了，斯蒂文·珣。”
    “我很担心你。”沈聿这样说。
    所以在这个世界，他有时会觉得很无助，在他心里的那个人消失在身边，他会感到紧张和不安。
    “不用担心我。”斯蒂文·珣弯起好看的眼睛，捧着他往廊道深处走，“另外，你很担心我，实在是我的荣幸。”
    气浪被强硬地逼退。
    斯蒂文·珣稍稍抬手，墙壁上的夜明珠照出亮光，整座宫殿明亮起来。
    “德维尔聿，你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让我猜猜是谁带你来的，是…瑞文对不对，他总是喜欢到处乱跑…”
    斯蒂文·珣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有说不完的话和沈聿讲。
    但…
    沈聿看清那个人时，呼吸微微滞住。
    他身上的袍子很长，掩盖住满是血的下半身，随着往前走动，沈聿终于看清。
    ——漆黑的锁链贯穿他整条鱼尾。
    那一片浅绿色的鳞片坑坑洼洼，血肉模糊，鱼尾的颜色变得暗淡无光。
    锁链的那头扎进他的后背，在他胸前没有伤口，但留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
    应该是刚刚赶来时，不计后果地挣脱开锁链，伤口又冒出了血。
    “怎么回事？”沈聿伸手，隔着点距离，不敢触碰上去。
    斯蒂文·珣僵住，缓了会儿，将松垮的衣领拉紧，“没事的，只是出了点小意外，很快就会好。”
    “小意外？”沈聿抿唇。
    “不要不高兴。”斯蒂文·珣贴住他的额头，“我保证，过些时候就好了。”
    这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沈聿打算偷偷去打探真相，于是绕开话题，“你是鲨鱼吗？”
    他的鱼尾比起瑞文要长一些，看着也不像是那些短尾鱼或者胖尾鱼。
    斯蒂文·珣发懵，“啊？”
    “那，是鲸鱼？”
    力量这么强大，原形肯定也很大。
    斯蒂文·珣失笑，指尖轻轻顺着他的头发，“你是怎么想到这些奇怪的东西？”
    沈聿沉思片刻，“章鱼？”
    “水母？”
    “皮皮虾？”
    不对，这些没有鱼尾。
    斯蒂文·珣憋笑，“我其实是…”
    话被打断，在廊道尽头，站这个阴森森的老头，“王。”
    第78章 他是我的精灵（14）
    廊道尽头, 方才攻击沈聿的鱼老头举着灯，他浑身上下穿着脏兮兮的烂布，乱糟糟的头发全塞进斗篷里。
    那串珊瑚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斯蒂文·珣站于其中, 脸色忽地沉到底。
    王抬袖, 招来水流将人掀了出去。
    沈聿的目光顺着贴墙飞出去的鱼老头，到撞开又合上的珊瑚门，隐约还能瞧见被鱼老头压扁的螃蟹守卫。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 你不要去看他。”斯蒂文·珣的手抚上他的眼睛，又轻轻摸了下他的小脸, 让他看向自己。
    “嗯？”沈聿顺着他的意看过去，又被某条不要脸的鱼亲了口。
    斯蒂文·珣的眼里含着笑意，但苍白的脸色却是挡不住，沈聿伸手过去, 摸到好些粉末。
    “这是什么？”沈聿问。
    手心沾了些淡粉色的粉末，很细腻, 在水中也没有融化。
    沈聿再看过去时，脸颊那块又惨白了些, 在海水中毫无血色。
    “这没什么。”斯蒂文·珣侧过脸, 垂下的右手不动声色捏碎颗粉珍珠, 在不经意抬手时，悄悄往脸上抹。
    目睹全程的沈聿：“。”
    抹多了, 还簌簌往下掉粉。
    斯蒂文·珣叹声气，带着沈聿走进一间卧室, 将他放到柔软的贝壳床中。
    “好吧，我确实有些不好。”斯蒂文·珣坐到他身侧，垂下目光, “我见不到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无心进食，亦无法安眠，整日只能与这些臭鱼作伴。”
    沈聿原本盘腿坐好，等着斯蒂文·珣一一交代。听到这些废话后，他的脑袋低下来，向后一靠，躺进珍珠堆中。
    “会不会有些硌？”
    斯蒂文·珣拨开那些珍珠，将手垫在沈聿的后背。
    “王，是什么王？海里的国王吗？”沈聿盯着头顶那片洁白的贝壳。
    斯蒂文·珣跟他一起躺着。
    这样放胳膊有些难受，他索性将沈聿移到自己怀里，让精灵枕着他躺。
    “是海里的王。”斯蒂文·珣回道。
    “是…什么鱼？”
    斯蒂文·珣笑了起来。
    沈聿跟着他起伏的胸膛震动。
    有什么好笑的？
    沈聿翻过身，拍下他的脸，“那条叫做瑞文的人鱼，说你不是人鱼。”
    “他这样说吗？”斯蒂文·珣思索。
    沈聿点头，觉得自己理解能力了得。瑞文没这样说，但这样的意思很明显。
    “我确实不是纯种的人鱼。”犹豫了会儿，斯蒂文·珣轻声说道，他的指尖缠绕起沈聿的卷发，“他们说，我是怪物。”
    怪物？
    沈聿仔细观察着斯蒂文·珣。
    他见过瑞文那样纯种的人鱼，因此很快发现些许不同之处。
    人鱼的耳朵精巧地嵌于鬓角后方，被一层薄蹼所覆盖，耳廓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在边缘延伸出若隐若现的骨骼。
    但斯蒂文·珣的耳朵不是这样。
    沈聿上手去摸。
    他的耳朵和人类的所差无几，只在耳廓顶端微微尖出去一角，摸上去肉肉的。沈聿没忍住，又摸了几下。
    那一点小尖头很快被揉红，摸着有些发烫，像是镶着颗圆润的珍珠。沈聿又凑过去了些，被斯蒂文·珣捧住小脸。

 第89章

    “很好摸吗？”脸颊泛红的王这样问。
    沈聿连收回自己的小手，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还可以。”
    “那要不要摸摸我的角？”
    角？
    沈聿往上看。
    斯蒂文·珣的头顶挂着串华丽的贝壳，大概是王的象征。很快，有什么东西从他发间冒了出来。
    一根…龙角？
    只有一根，贴在他偏右侧的额前，如同流淌着水纹的宝玉，透着淡淡寒意。角根处覆着层薄薄的鳞片，更是流光溢彩。
    “他们说，我身上有龙的血脉，所以我曾经经常去多拉国度，寻找巨龙，我想看看传说中的巨龙到底是什么样。”斯蒂文·珣的声音里染上些许哀伤。
    沈聿安抚着去亲吻他，随即趴到他的脸颊上，伸手去触碰，然而指尖刚及角尖，便猛地撤回去。
    ——这龙角看着像寒玉，但摸起来却是滚烫的，似是捏住了团有形的火焰。
    “烫到了？”斯蒂文·珣的声调变得有些古怪，害羞得有些夹着。
    他牵来沈聿的手，施展魔法抚平那点烫伤的疼痛，“还疼吗？”
    沈聿没吭声，他盯着斯蒂文·珣红过头的脸，眼里浮现疑惑。
    天然的腮红，比起粉珍珠沫更加自然，他的双眼饱含情/欲，还歪歪扭扭地躺在贝壳床里…
    但精灵沈聿什么也看不出，他对上斯蒂文·珣水汪汪跟哭过似的的眼睛，沉默半响，问道：“你变小好不好？”
    “变小？”
    斯蒂文·珣的脸更红了，像是黄昏时，鲜艳的晚霞照在海面上，如今到了他的脸颊，层层晕染在上面。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我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淡绿色的魔法萦绕身侧，眨眼间，斯蒂文·珣逐渐变小，成了精灵巴掌大小。他跳到沈聿手中，鱼尾蜷缩在他手心。
    沈聿：“？？？”
    “哦，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还是没有经历过净化仪式的小精灵，不可以整天想那种事情。”
    斯蒂文·珣说着，鱼尾越来越卷曲，脑袋也埋进铺散开的长发中。
    沈聿：“？？？”
    “当然，如果你实在难受得厉害，我也可以帮帮你。”斯蒂文·珣细细说了声。
    沈聿：“？？？”
    小树震惊，小树崩溃，小树脸没了。
    他只是觉得某珣有些难受，想抱着安慰他，没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睡个好觉，我心爱的德维尔聿。”
    ……
    “贝拉，我的贝拉在什么地方？”
    魔性的声音再次传到沈聿耳边。
    沈聿在贝壳床上一连翻好几个身，突然想起斯蒂文·珣还在他手心。他睁开眼，脑袋往被窝里钻，“斯蒂文·珣？”
    “斯蒂文·珣？”
    “尊贵的客人，王在别的地方，请问您需要用些早餐吗？”苍老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是那个讨厌的鱼老头。
    脑袋钻出来，沈聿压平翘起来的呆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斯蒂文·珣去什么地方了？”
    鱼老头闭上那张鱼嘴，但想到王的交代，还是忍气吞声地回道：“王在海底漩涡的中心。”
    沈聿爬起来，“我也要去。”
    鱼老头将精灵从头到尾扫了眼，极为不屑地哼了声，“那是海底最大的漩涡，没有足够的力量，随时都会被吞没，即便你是王的…啊！”
    放大的法杖打在鱼老头的头上。
    沈聿对法杖的使用已经相当熟练，在法杖缩小时，很快接住他。
    “所以你们就让他自己去？”沈聿的声音冷下来，锐利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明明是那么小又那么脆弱的精灵，但鱼老头从他身上，感到不容小觑的威势，这种感觉比铁叉悬在头顶还要强烈。
    精灵身上，再没有半点平和的气息。
    “一边厌恶他，视他为异类，一边又不得不仰仗他的力量，你们这些人，真是虚伪又无耻。”
    沈聿落回贝壳床上。
    鱼老头对上他的眼睛，看到了深不可测的漩涡，轻而易举能将他撕碎。
    “我再说一遍，带我去找他。”
    鱼老头眨动下深陷的鱼眼，微微俯下身，“尊贵的客人，您请上来。”
    这是王的安排，绝对不是因为他有些害怕精灵。哦，亲爱的上帝，也不知道这精灵是什么品种的，竟如此凶悍。
    沈聿瞥了眼他的肩，没理会，自顾自地坐上法杖，“带路。”
    ……
    “贝拉，你们一定没见过善良的贝拉长什么样子…”
    “瑞文公主，我并不想知道。”螃蟹守卫目不斜视，直言拒绝。
    鱼老头远远看见瑞文，他扒着珊瑚柱，又哭又闹，全然忘了皇室的礼仪。
    “瑞文殿下，您在做什么！”鱼老头气得不轻，大步走过去，连斗篷掉了也没在意，“快起来，别让王看见。”
    瑞文仰头看了他一眼，嘀咕着，“王才不会怪罪我。”
    “不行，快点起来。”鱼老头去拉瑞文的胳膊，但瑞文死死抱着珊瑚柱，这样的拉扯下，依旧纹丝不动。
    鱼老头气喘吁吁，“瑞文王子…”
    出口的话被尖叫声打断，瑞文的鱼尾不停拍打着珊瑚柱，“我是公主！”
    不远处的沈聿盯着这场闹剧，刚欣慰于海底有正常的生物，就被瑞文这几句雷得不轻。
    所以说有病的是他？
    瑞文又开始掉珍珠，“人类的小说里都这样写，英俊帅气的王子，只有美丽动人的公主才能配得上。”
    鱼老头蹲下来，“可人类的小说也写了，和王子相爱的人鱼都会变成泡沫。”
    瑞文捂住自己的耳朵，“我和贝拉是相爱的，真爱之吻会拯救我，我不会变成泡沫，我会和贝拉永远在一起。”
    螃蟹守卫、鱼老头，以及沈聿大概只有一个想法，这人鱼没救了。
    等等，英俊帅气的王子？
    贝拉不是女孩子吗？
    沈聿眨眨眼，也许不是同一个人，毕竟世界上同名的人有很多。
    “你们不要挡在我前面。”
    尾音突然扬起来，瑞文看到什么，神情很是欣喜，“德维尔聿阁下，你快告诉他们，您和王是如何相爱结婚的！”
    沈聿：“。”
    “结婚？”
    赶来的斯蒂文·珣盯着心爱小精灵的背影，意味不明地吐出这两个字。
    第79章 他是我的精灵（15）
    “在美丽的森林中, 王和德维尔聿阁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他们在瑟里安导师的祝福下，呜呜呜——”
    瑞文情真意切地讲着, 沉浸在虚无的婚礼中, 自己也成了宾客的一员, 然后被沈聿一法杖打醒了。
    飘来的贝壳捂住人鱼的嘴，沈聿立在珊瑚灯顶看着他，“不许说。”
    恶狠狠的一眼, 还带着点尴尬。
    心爱的鲜活的帅气的可爱的…小精灵抱着法杖，散开的卷发随着水流摇曳。
    那对黑宝石般的眼眸轻轻眨动, 在斜照进海水的阳光下，漾起一层琥珀色的光晕。他笑起来，眼尾上扬，如此生动。
    斯蒂文·珣仰视着他, 不受控制地抬起双臂，“我心爱的德维尔聿, 快下来，不要摔着。”
    “我正要去找你。”憋了好久, 沈聿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若是放以前, 他会更理直气壮, 但经历过几个位面的熏陶，他稍稍变得含蓄。
    含蓄了一丁点。
    沈聿张开双臂, 跳进了他怀里。
    “我知道你在找我，所以我就回来了。”斯蒂文·珣稳稳接住他的精灵。
    “那…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沈聿直白地问出来, 含蓄不了一点。
    “啊？”轻轻惊讶了声，一时措不及防，斯蒂文·珣再看向沈聿时, 发现他紧紧抿着嘴，有些不高兴。
    “当然当然，心爱的德维尔聿，让我想想，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斯蒂文·珣紧张起来，声音起起伏伏，与过快的心跳声同鸣。
    沈聿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说法。
    两人隔得远，声音又不重，瑞文没听见，只看到两个黏糊的家伙，又开始嗷起“贝拉”这个名字。
    斯蒂文·珣回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瑞文，皇室的礼仪你都忘了吗？”
    在尊贵的客人面前如此失礼，真该让米勒老师来看看他的学生。
    瑞文有些怕王，听到斯蒂文·珣这样讲，缩着脖子，将手贴于胸口，朝着沈聿俯身，“阁下，我很抱歉。”
    鱼老头更是逮着说教的机会，大步走至瑞文面前，啰里八嗦一阵指责。
    “停。”斯蒂文·珣打断他的话，又看向瑞文，“我会帮你找到贝拉。”
    瑞文傻了，珍珠啪嗒啪嗒掉落手心。
    “不可以。”沈聿道。
    “怎么了？”斯蒂文·珣抚摸着沈聿的头发，“马上要到你的净化仪式，积攒的力量越多，仪式会越顺利。”
    这些纯粹的力量来源于真挚的礼物，斯蒂文·珣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第90章

    “我去，你伤这么重，不准去。”
    “我的伤已经好了。”
    说着，斯蒂文·珣特地将他的鱼尾露出来，没有铁链，没有伤口，完好无损。
    但被铁链贯穿的那块依旧没有光泽。
    沈聿顺着他的胳膊滑下去，摸着斯蒂文·珣原本的伤口。鱼尾在他手心发颤，沈聿仰起头，“很痛吗？”
    “不痛。”长发落到两侧，挡住红透的脸颊，斯蒂文·珣难耐地靠着珊瑚灯。
    还是纵容着精灵在他尾巴上玩闹。
    ——在靠近生/植/器的地方，隐隐发烫起来，腹鳞也跟着微微张开。
    沈聿皱眉，这反应，明明是有点疼的，又在这里假话。
    “德维尔聿？”精灵的神情越发捉摸不透，斯蒂文·珣小声唤他。
    “可以去，但不能离开我的身边。”沈聿松口道。
    同样邪恶的力量，沈聿已经在这个位面发现过两遍，如今，又出现在鱼尾上。
    世界恶意这么多的分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理干净。
    “心爱的德维尔聿，我求之不得。”
    斯蒂文·珣蹲下身，鱼尾小心弯曲，压住又张开些的腹鳞。他捧住沈聿的脸，上前蹭了几下。
    心爱的德维尔聿，快些平平安安地度过净化仪式吧。
    ……
    在你第一次吹响海螺的时候，我会带来香甜的果子酒和刷上花蜜的烤肉。
    在你第二次吹响海螺的时候，我会带来镶满钻石的王冠和华丽的礼服。
    在你第三次吹响海螺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你面前，带你去我们的王宫。
    所以瑞文享用过大餐，珍藏起漂亮的王冠和礼服，但在他第三次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吹响海螺时，他的爱人没有出现。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誓言。
    而现在，有人摒弃了这个誓言。
    讨人厌的海巫说，他没有得到真爱之吻，会成为泡沫，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
    天际堪堪泛起些许光亮，霍桑王宫的西南角响起悠远的钟声，皇室马厩突然嘈闹起来，各种杂音混在一起。
    罗南是个暴躁的御马官，往往这个时候，他会冲出自己的卧室，扬起沉重的马鞭，“啪”一声打在地上。
    马厩里的马并未受惊，它们已经习惯这样的御马官，在离开马房时，甚至闭着眼睛，偷偷打个盹。
    “快来啊，懒马们。”
    罗南放下马鞭，又拿起铁锤来，挨个给皇室的马匹换马蹄铁。
    还不忘哼着歌。
    “我的铁锤叮当响。
    马蹄铁要敲得又圆又对。
    嘿！别动！敲歪一下可怎么办？
    这边的马儿偷吃草。
    那边的马儿又偷吃起胡萝卜芯…”
    罗南直起身，圆溜溜的眼睛瞪圆，“等等，胡萝卜芯，胡萝卜芯！”
    不远处，一匹优雅的白马前蹄跪在地上，正一点点挑着胡萝卜芯吃。
    罗南一下冲过去，又气又急，“真是挑剔又高贵的皇室马匹，斯特拉，你快停下，这是萨拉给薇薇安准备的。”
    白马斜睨了他一眼，继续挑着胡萝卜芯吃，眼里满是高傲。
    ——既然我是高贵的皇室马屁，区区胡萝卜芯，我怎么就不能吃了？
    “哦，真是糟糕的皇室马匹。”罗南捂住了自己的头。
    他已经和萨拉结婚很多年，薇薇安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如今已经七岁。他们将她当成捧在手心的珍宝，无比小心。
    即便薇薇安养成刁蛮无理的性子，他们仍然不约束。
    前些天，薇薇安将辣椒水加进草料中，让白马斯特拉的肚子疼了很久，今天来偷吃胡萝卜芯，是故意报复。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萨拉，她穿着朴素的长裙，脏兮兮的围裙绑在腰间，从厨房中走出来时，还甩着手里的水珠，“怎么回事，你们吵到薇薇安睡觉了。”
    罗南连捂住自己的嘴，“是可恶的斯特拉，它偷吃了薇薇安的胡萝卜芯。”
    萨拉看过去，狠狠瞪了白马一眼。
    可夫妻俩都不敢惩罚皇室马匹，尤其斯特拉是二王子殿下的专用马匹。
    卧室里的薇薇安开始哭闹起来，萨拉的胳膊肘撞了下罗南的手臂，示意她会再切一份胡萝卜芯，让他们不要再吵。
    罗南带着马匹往草地那赶，马房这边终于安静下来。
    长着亮丽尾羽的鸟儿在树枝间啼叫，初升的太阳将地面染成金色，住在王宫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一个灰扑扑的姑娘走出马房，她瘦弱的身体蜷缩在厚重的毛皮中，宽大的帽檐遮住她的脸，她又时常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她完完整整地听完这场闹剧。
    应该说，从她来到皇室马厩起，这样的闹剧每天都会上演。
    真是无聊又虚荣的夫妻。
    “贝拉，快去山上摘些野果回来。”萨拉从厨房中探出头，不停催促着。
    贝拉是被他们夫妻打晕，强行带到霍桑王宫中的。她本受了重伤，想去森林中寻找善良的精灵，帮她治疗，不曾想遇到了这种事情。
    在霍桑王宫西南角的皇室马厩里，这对夫妻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学起贵族豢养使唤起下人来。
    他们想成为高高在上的贵族，想自己的女儿薇薇安长大后嫁给王子。
    这种想法愚蠢又可笑。
    贝拉抬起苍灰色的眼睛，里面一片浑浊，“好的，萨拉夫人。”
    她瞎了一双眼，只能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强悍的记忆力，来分辨周围的环境。
    比如说她的右手边，应该放了个菜篮，她会带着它，去山上采摘野果。
    山上的景色应该是极好的，贝拉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来往的风，吹散毛皮渗出的腐烂气味。
    这座山很少有人来，上山的小道不会有什么阻碍。
    贝拉很放松地走着，却绊到了什么东西。在摔倒的瞬间，她伸手撑在了地面。
    干活而粗糙的手摸索过去，贝拉摸到了一个小方盒，上头雕刻着海浪的纹路。
    海浪…
    贝拉不可避免地想起些什么。
    失神时，小方盒自动开启。
    一个冷静的声音传来，“我是盒中的精灵，谁拥有这个小方盒，谁就会暂时成为我的…朋友。说出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实现。”
    “精灵？”贝拉愣住。
    “没错，我是精灵德维尔聿。”
    小方盒中很是精致，有各种适用于精灵体形的家具，柔软的贝壳床，用于用餐的桌椅，还有精灵无聊时可以玩耍的蘑菇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沈聿此刻就坐在贝壳床上，不停摆弄着身上的新长袍。
    藏着斯蒂文·珣灵魂的小树抱枕在他身边，也被挂上了几层绸缎。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吗？”贝拉问。
    “嗯…”沈聿思考很久，还没想出来，就先忽悠，“我的朋友，你当然需要付出代价，但这个代价我现在并不知道。”
    有代价。
    不是骗人的。
    贝拉提起的心落下，变得从容起来，“那么，我的第一个愿望，希望精灵阁下帮我送一封信。”
    第80章 他是我的精灵（16）
    沈聿同意去送信。
    他挥动法杖, 唤来一只尾羽鲜亮的鸟儿，将写上思念的树叶信系在它的脚腕。
    摸摸鸟儿的头，沈聿将饼干碎喂给它, “勤劳的鸟儿, 请将这封信送到海边的礁石上。”
    鸟儿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 最后贴了下沈聿的手心，朝着远方的大海飞去。
    翅膀挥动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贝拉仰起头, 失明的眼睛始终盯着一处。金黄的头发从毛皮中滑出，如熔化的太阳, 从头顶倾斜而下，最终铺展在了地上。
    “多谢精灵阁下，有任何代价，我都会承担。”贝拉侧过身, 露出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柔和的声音在这一瞬变得陌生。
    是男人的声音，自带一种低沉的磁性, 裹着沉稳的力量。
    “啪嗒。”
    沈聿惊得踉跄一步，摔进柔软的贝壳床中, 聚集的云朵凑过来, 安抚着他。
    “我很抱歉, 吓到精灵阁下了。”贝拉慢慢弯曲膝盖，无法聚焦的眼睛看向沈聿, 但还是偏了，沈聿在他的左手边。
    是的, 他。
    沈聿埋进贝壳床里，暂时无法接受。
    其实瑞文很早就说过是英俊的王子，但沈聿始终记得老鼠兄弟说的“贝拉小姐”, 一直将他们当成两个人看。
    “或许我应该坦白的。”
    贝拉又重现站起来，右手置于胸前，低下头，一个很标准的皇室礼仪。
    “精灵阁下，我叫卡西安，是霍桑王国失踪的大王子，我的弟弟安德与女巫联手谋害我。”
    卡西安的声音中充满悲伤，“粗心大意造就了我的失败，我中了女巫的诅咒，再也睁不开那双象征着皇室的眼睛。”
    沈聿懂了，狗血的夺权故事。

 第91章

    “在失明后，安德一直派人刺杀我，是善良的独角兽帮助了我，它将动物的毛皮披在我身上，让我伪装成这样。”
    话落，卡西安将身上的毛皮揭下，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瘦弱的身躯逐渐变得高大挺拔，五官也有细微的变化。
    和沈聿想象出的王子形象一模一样。
    许久没出声的888突然出现，【宿主宿主，主角受诶，是主角受诶，剧情里那个善良的王子。】
    888咳了声，继续说道：【在剧情里，卡西安成功揭穿了安德的阴谋，成为霍桑王国最优秀的王储。】
    【哦。】沈聿冷淡地回了一个字。
    平时见不着统影，这种时候倒是上蹿下跳，生怕别人把它忘了。
    沈聿对卡西安是谁并没有多少反应，在他眼里，偏差的剧情显得更为真实。
    888灰溜溜地下线。
    “那小镇里的格恩夫人和老鼠兄弟是怎么回事？”沈聿问。
    “精灵阁下，您在说什么？”卡西安的惊诧不是装的，他解释道：“格恩夫人是一直照顾我的仆人，但老鼠兄弟？”
    沈聿：“。”
    “我一直在寻找对付女巫的方法，游走在各个国度，对外宣称和格恩夫人是母女，精灵阁下或许是误会了。”
    不是精灵阁下误会了，是卡西安走后，发生过太多离奇的事。沈聿将小镇发生的事简单说给他听。
    “哦，真是糟糕的事情，杰克和麦克怎么样了？”卡西安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姿态，“愿上帝保佑他们。”
    “他们不会有事的。”沈聿许下诺言。
    离卡西安离开马厩，已经过去很久，他带来的菜篮空荡荡。
    失明的王子重新披上毛皮，成了不起眼的瘦弱模样，他循着记忆采摘野果。
    山间的野果在烈日下静默地悬挂着，弥漫开熟透的果香。卡西安挑了个稍软的果子递给沈聿。
    小方盒就在他腰间揣着，蘑菇地里的沈聿伸手，接过和他人差不多大的甜果子，放在角落里储存起来。
    “忘了问精灵阁下，您是如何进入王宫的？”卡西安低下头询问。
    王宫中住着强大的女巫，她心胸狭隘、喜怒无常，不会允许任何像精灵般智慧的生灵进入。
    若一直待在王宫中，恐怕会有危险。
    沈聿…
    沈聿罕见地沉默了。
    ……
    回到几天前，沈聿和斯蒂文·珣刚刚踏上前去寻找贝拉的路途。
    在海洋的力量灌入，沈聿头顶长回胖乎乎的小蘑菇。他们很幸运，在蘑菇的指引下，到了片陌生的森林。
    在那里，他们见到雪白的独角兽。
    它有着纯洁无暇的心灵，乐于帮助遇到困难的人们，但它不喜与外界交流，常年藏匿在森林中，很少有人碰到。
    独角兽为他们引路，告诉他们贝拉的去向，以及霍桑王宫中住着女巫。
    她有着美丽的容貌，甚至让霍桑国王为她倾倒，想迎娶她为王后，可她的仁慈比划过的流星更短暂，像最致命的毒蛇往往有更艳丽的鳞片。
    王宫里还有不知情况的贝拉，强闯计划不可用，沈聿和斯蒂文·珣迟迟没有想出其他计划。
    他们便在王宫外，用饱满的珍珠买下栋小阁楼，先住下再想其他办法。
    于是在寻常的早晨，斯蒂文·珣翻过身，唤醒以他长发为被的精灵。
    嗓音温柔缱绻，斯蒂文·珣抚摸着他的额头，哄着给他换上长袍，“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今天穿这件好吗？”
    沈聿揉揉眼，迷迷糊糊睁开，面前摆了一排崭新的长袍，各种颜色都有。
    同居的好处是，有人会每时每刻给他做新衣服，衣柜里满满当当。
    沈聿看向幻化出双腿的斯蒂文·珣。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紧身短上衣，紧贴着他的细腰轮廓，上面浮着珊瑚研磨成的亮粉，格外夺目。
    紧身还收脚的裤子用精细的面料制作，紧裹着双腿，但垂感很足，腿部的线条若隐若现。
    斯蒂文·珣特地将长发扎起来，用根淡青色的绸带绑着，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头发到了身前，轻轻蹭着沈聿的脸颊。
    “让我看看，我心爱的德维尔聿穿这件新长袍，一定非常帅气。”
    斯蒂文·珣跟变魔术似的，将件新长袍展示在沈聿面前。
    他制作精灵长袍的手艺愈发娴熟，不需要量体裁衣，就能精准地把握精灵每个尺寸，做出的长袍也十分合身。
    这件新长袍的料子和斯蒂文·珣身上的差不多，泛着独特的光泽。
    在袍襟处用银线勾勒成藤蔓纹样，每片叶子都缀着极小的宝石，会随着精灵的步履闪闪发光。
    沈聿很喜欢自己的新衣服。
    他乖乖抬起手，任由斯蒂文·珣给他换上新衣，小心扣上领口的银扣。
    穿完长袍后，斯蒂文·珣还取来迷你王冠，将迷你光环取下，戴了上去。
    沈聿摸着王冠上的珍珠，又垂下手，玩奇迹小树吗？
    “非常合身。”斯蒂文·珣捧起精灵聿，黏糊糊地亲了他一口。
    “今天我们去哪？”亲完后，沈聿问。
    “让我想想，楼下的裁缝店出了新的面料，我们一起去挑些，等晚上月亮升起的时候，我给你做新长袍。”
    沈聿木着脸吐出两个字，“王宫。”
    “我们还可以去那家面包房，夹上肉片的面包，你一定很喜欢吃，我再为你调一杯甜度刚好的花蜜水。”
    沈聿：“王宫。”
    “哦，对了，还有街头的那家杂货铺里，有各种类型的玩具小车，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一定会喜欢的。”
    沈聿迟疑，“…王宫。”
    “好吧，我心爱的德维尔聿，确实应该先做正事，我们去打探消息。”斯蒂文·珣吻吻他的发顶，带他下楼。
    用完多肉、一点蔬菜汁的早餐后，沈聿从一个流浪汉的嘴里，得知女巫要出王宫的消息。
    “哦，那个讨人厌的女巫，她每个月都会变得苍老丑陋，前去森林中的小木屋寻找解药。”流浪汉这样说。
    沈聿没怀疑他的话。
    童话世界里的npc很少会说谎。
    森林离这里不远，沿着大道往小道，两边慢慢长满野菜和低矮的灌木。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沈聿难得没坐法杖，或是坐斯蒂文·珣，脚踩地面，走了一段路。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密，有马车的辙印出现在地面，沈聿凑上去看了眼，这样的花纹，是皇室的马车。
    “真是庆幸，他没有说谎。”斯蒂文·珣抱起沈聿，“好了，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应该回到我的怀抱里。”
    沿着辙印往深处去，简朴的小木屋很快出现在他们眼前。
    从外观上看，这里不像是常有人居住，木地板上覆盖着好厚一层灰。
    斯蒂文·珣带着沈聿躲进草丛里，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看，有个堆满白胡子的头颅悬浮在空中。
    沈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别怕。”斯蒂文·珣小声安抚。
    在王的眼里，他的小精灵是如此胆小，任何恐怖的事情都不该靠近。
    忽然，悬在空中的头颅唱着歌谣。
    “蜥蜴的眼睛，蜘蛛的腿。
    乌鸦的羽毛，毒蛇的牙。
    腐烂的血水浇下去。
    三滴女巫的眼泪往里加。
    生锈的铁锅咕噜咕噜冒着气…”
    待那口铁锅冒出黑气，弥漫到窗外，在地面堆起有实体的一团，那颗头颅往上一蹦，发出“嘎嘎嘎”尖锐的笑声。
    沈聿爬到斯蒂文·珣的头顶，向前探去身体，想将屋里的景象看得更清晰。
    头颅下，是具壮硕的身体。
    之间隔着好些距离。
    暴起青筋的手拿着锅铲，不停搅拌着铁锅里的黏糊液体，十分用力，没一会儿，锅铲就被握得变形。
    在身体的旁边，站着个丑陋的女巫。
    第81章 他是我的精灵（17）
    “斯蒂文·珣, 你一定想象不到里面是什么场景。”沈聿抓着他的头发爬下去，附耳过去轻轻说了声。
    斯蒂文·珣扶上精灵的腰，指尖缠绕着他身后的卷发, 免得他玩耍时, 不慎摔下来, “很可怕吗？”
    沈聿靠过去，脸颊贴在他的手心，没什么情绪地吐出三字, “很可怕。”
    “不怕不怕，所有可怕的事都是虚幻的影子, 我保证，任何危险都不会靠近你。”斯蒂文·珣柔声哄着自己的精灵。
    沈聿扶正被他蹭歪的王冠，在转身时，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 偏生不让人看，颇为傲娇地将头一扭。
    果然, 他是斯蒂文·珣最爱的人。
    这个人，这么这么这么喜欢他。
    斯蒂文·珣憋笑, 小心压平他头顶的呆毛, 心里很快填满那句话——我最最最心爱的德维尔聿。
    正想着再说几句情话, 斯蒂文·珣目光下移，瞥见了扒拉着草, 拿蘑菇当遮掩，不断往木屋里移动的沈聿。

 第92章

    爱冒险的精灵, 永远需要一个站在他身后、自始至终保护着他的骑士。
    斯蒂文·珣默念着咒语，身体慢慢变成随风飘散的绿色泡泡，沾染上沈聿气息的灵魂, 一股脑儿全塞进小树抱枕中。
    作为一个最合适的载体，小树抱枕挂在沈聿的脖子上，会随着他的走动，以他的视野，看清面前所有景象。
    不过稍稍有些晃。
    精灵喜欢攀爬，转眼就将窗口延伸出的藤蔓绑在腰上，一点点往上移动。
    骑士斯蒂文·珣连唤来轻风，托着沈聿的身体往上，让他更轻松些。
    “不要这么用力。”骑士没有拘束，轻风像是有了形状，成纤细又软的手，按在腰上，还有些痒。
    斯蒂文·珣克制些，安心当着保护垫，待沈聿爬上窗户，迅速躲到花盆后，紧接着探出脑袋时，他们看到优雅喝汤的头颅。
    肌肉强壮的手臂捏着一小根汤勺，舀起粘稠的黑汤，一点点但很迅速地往头颅嘴里送。
    过程有些缓慢，头颅开始不耐烦地往前凑，干瘪的嘴皮子嘟起，将整个汤勺包进了嘴里。
    这两部分极其不协调。
    古怪的是，站在身体旁边的女巫虽然又变得美丽，但没有任何反应，她像是死板的、没有生命的傀儡，漂亮但呆滞的眼睛望着这场闹剧。
    沈聿看了一会儿，就拽着藤蔓往下。
    从木屋内长出的藤蔓很结实，足以承担精灵的重量。
    况且精灵一向受这些植物所偏爱，在沈聿曲起腿，夹着藤蔓往下滑时，藤蔓上长出几朵小白花，左右摇晃着。
    轻风摘了几朵，装点在精灵头顶。
    沈聿没说什么，他贴着墙面往那口铁锅靠近，偶尔溅出几滴黑汤，掉在地上，还“滋滋滋”冒着烟。
    一股奇异的臭味窜入鼻中，沈聿连屏气凝神，抬脚绕过这些黑汤，继续靠近。
    离得近了，沈聿在女巫腰间看到一串骷髅头，表情各异。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多久，但那些骷髅头已经发现了他，小幅度地挪过去，灰白的眼眶死死盯着那一点脚尖。
    “哪来的小老鼠，敢跑进我的木屋？”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声音混在一起。
    “哐当”一声，是锅铲砸到铁锅锅壁的声音，覆在沈聿身上的阴影越来越重，肌肉身体缓缓弯下腰来。
    白胡子头颅更快，率先飞过去，粗重的呼吸压过来。
    沈聿正要掏出法杖，带着他逃到藤蔓那，身后的木柜伸出一只手，捏住长袍的一角，将沈聿扯了进去。
    “？？？”
    木柜后别有洞天。
    一块嫩黄色的花布盖住小门，适合精灵大小的卧室里亮着暖灯，松木地板上摆着各种鲜花，有个长手小人坐在花中。
    “你好，我是灵。”长手小人紧张地介绍自己，脸颊浮出害羞的笑容。
    从长相和声音，沈聿分辨不出灵的性别，但住在木屋里的小人，实在离奇。
    沈聿的手背到后面，召唤来自己的法杖，心中默念着咒语蓄力。
    “阁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灵好奇地打量着没见过的精灵，“这里很危险，如果你被发现了，会被丑当成魔法药剂的原料。”
    丑，大概就是那个肌肉身体。
    “还有恶，他最讨厌有人来打搅，他会毫不犹豫将你丢进铁锅中。”
    恶，大概是那个白胡子头颅。
    沈聿上前一步，明亮的眼睛闪着独有的光泽，他用犀利的目光扫过灵，显得从容而谨慎，“那你呢？”
    “我？”灵错愕地站起身，指着自己。灵大致比沈聿高半个头，这间小卧室对他来说，显得有些逼仄。
    “是啊，你难道不是其中的一员吗？”沈聿抱着法杖问。
    这里种着的花，在铁锅里出现过，随着黑汤每一次沸腾，都会有几片鲜艳的花瓣出现，极其显眼。
    灵先是一愣，而后咧开嘴笑了起来，“阁下，你可真聪明。”
    “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
    话音一转，灵的笑容褪去，“每个部分都需要献出自己的原料，我种花，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做恶，伤害无辜的生命。”
    灵的身体碎成片片花瓣，他的脸像破裂的瓷器般往下掉碎片，他的声音很轻，“阁下，或许你不信，但我确实是最后残留的一点善意。”
    而现在，他实在支撑不住了。
    “如果阁下愿意，这里会成为您的寄身之地，如果阁下不愿意，可以从鲜花丛后的小洞逃离。”
    ……
    “灵，还在那磨蹭着什么，该走了。”
    沈聿还未从灵消失的场景回过神，就听到恶尖锐的声音。
    他没来得及去找什么小洞，整只精灵，不，他脚下的地板都在上升，眨眼间，飞去了丑的手中。
    白胡子头颅挤进花布里看，眉头皱起来，“你怎么又换了张脸？”
    沈聿揪揪自己的脸，原生的。
    白胡子恶满脸嫌弃，“更丑了。”
    沈聿：“。”
    “算了，我们该回去了。”恶说道。
    回去？回哪去？
    倏尔天旋地转，沈聿身体一晃，倒在地上，两条腿抬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以极快的速度缩小，沈聿盯着自己，从手到脚，最后还差一个脑袋，快要把小卧室挤爆。
    最后，脑袋也小了。
    小卧室里一片杂乱。
    没有乱七八糟的装饰，沈聿才发现自己的寄身之处是个盒子。
    一个华丽的盒子，金属材质，还有各种漂亮的花纹，刚好能让拇指小树住下。
    沈聿坐着法杖往上飞，推开盒盖的一条缝，正好对上女巫清醒锐利的眼睛。
    “亲爱的灵，或许我应该再警告你一遍，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到处乱跑，不要给自己换上奇怪的皮。”
    女巫皮笑肉不笑，“不过你这次很有眼光，这张皮勉强能看。”
    她掀开盒盖，戳在沈聿的头顶的王冠上，“让我看看，这是在装扮什么？优雅贵气的小王子吗？”
    话落，女巫自己先大笑了起来。
    她腰间的骷髅头转过来，还有两个熟面孔，是丑和恶，他们全毫无顾忌地笑起来，笑声冲击着沈聿的耳朵。
    沈聿盘腿坐在法杖上，捂住自己的耳朵，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糟糕的、讨人厌的、没有眼光的东西。
    这可是斯蒂文·珣专门给他做的。
    好似心有灵犀，强有力的劲风对准女巫的脑袋，猛地撞过去，将她还未牢固的秀发全部刮走。
    沈聿瞥向她光秃秃的脑门，翘起嘴角，“让我看看，你这是在做什么，扮演秃头修士吗？”
    女巫双手挡头，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沈聿没理会她，自顾自地将盒盖关紧，拒绝讨人厌家伙的打扰。
    他不担心女巫会伤害他，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女巫的一部分。
    善的一部分。
    女巫的恶意不断膨胀，身体无法承载，便分裂成很多部分。善意被挤压，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聿想到灵，不由叹了声气。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不要难过，若灵始终心怀善意，他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灵魂，常存在这个世界。”
    空灵的声音飘到沈聿耳边，他低下头，抚摸着法杖顶端的绿宝石，“嗯。”
    “现在值得庆幸的是，女巫并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可以平安地进入王宫。”斯蒂文·珣又说。
    沈聿又点头。
    他刚刚尝试了下，使用他自己的力量，可以操控这个盒子。也就是说，他并不受女巫的控制。
    实在是个好消息。
    见到独角兽，果然会带来好运。
    “在此之前——”
    斯蒂文·珣化出的轻风拂过，整个盒子焕然一新。
    精灵喜欢的绿色地毯铺在地上，柔软的贝壳床安置其中，还有各种小家具，以及精灵无趣时可以玩耍的蘑菇地。
    他的精灵格外喜欢种蘑菇。
    他曾经因为头顶的蘑菇消失，难过了好久，一句话也不说，真叫人心疼。
    斯蒂文·珣对此信心十足。
    沈聿环视一周海洋风卧室，沉默了。
    好吧，这算是斯蒂文·珣准备的，对于斯蒂文·珣，要给予全肯定。
    “好啦，爱冒险的精灵该休息会儿了。”斯蒂文·珣将沈聿塞进贝壳床中。
    安心又熟悉的气味萦绕在身侧，沈聿很快进入梦乡。
    黄昏，马车晃晃悠悠驶进王宫，女巫急于和国王谈情说爱，没有闲功夫管沈聿，随后一丢，将小方盒扔进草丛中。
    从梦中惊醒的沈聿爬出盒子，盯着女巫的背影，“狂妄自大的家伙。”
    第82章 他是我的精灵（18）
    沈聿是从白马那得知贝拉的下落。
    没错, 就是罗南口中，那匹高傲的皇室白马斯特拉。
    斯特拉的主人二王子是个伪善的人，但它不同, 它有着颗纯善的心。

 第93章

    在贝拉, 即卡西安口中, 他落难后，斯特拉帮助过他很多次，偶尔是枯燥的干草, 偶尔是晒干的胡萝卜干。
    前者不至于让他在夜里冻得发抖，后者勉强能让他饱腹, 他便这样顽强地活了下来，一日比一日好。
    卡西安双手合十，十分虔诚，“上帝, 我将感激一切。”
    带来的菜篮中已装满野果，青得发酸的, 红得齁甜的，挤在粘着泥泞的篮中, 成了幅色彩鲜艳的油画。
    沈聿从小方盒跳出, 坐进果子中, 又挑了个又软又甜的，伸手拍拍, 挑个好位置，一口咬上去。
    清甜的汁水带着果香, 有些溢出，渗进了长袍中，轻风连忙拂过来, 擦着精灵糊满汁水的嘴唇。
    沈聿其实不爱吃果子。
    树吃果子总是怪怪的。
    但这些果子甜度正正好。
    卡西安挎起菜篮，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精灵阁下，这种果子不能多吃，不然肚子会疼的。”
    轻风紧张兮兮地凑过去，温柔地拍下沈聿的肚子，好似在询问疼不疼。
    “哦。”沈聿继续啃着剩下半个果子。
    理解但不听。
    整个果子对精灵来说还有些负担，轻风斯蒂文·珣盘在沈聿的头顶，伸去一条轻风胳膊，将剩下半个果子抢过来，直接塞进嘴里。
    在沈聿眼里，果子凭空消失。
    沈聿：“。”
    “怎么了，精灵阁下？”卡西安问。
    “没什么。”
    仗着卡西安看不见，斯蒂文·珣念出咒语。淡绿色的魔法落在沈聿身上，将他身上的长袍换成新的。
    精灵的尺寸又小很多，长袍是重新做过的，斯蒂文·珣对这件事乐此不疲。
    坐在菜篮里并不颠簸，卡西安走得很平稳，他带着果子和沈聿回去时，正巧罗南将皇室马匹送回马厩。
    其中还有斯特拉。
    劳累过度的白马一见到卡西安，就不停踢踏着马蹄，躁动起来。等卡西安走近，斯特拉将藏好的胡萝卜芯递给他。
    “多谢白马阁下。”卡西安感恩。
    白马没有停留太久，在罗南挥着马鞭走来时，昂首挺胸地往前走，顺带往罗南身上踢了一脚。
    ——这是相当粗鲁的御马官。
    “你这糟糕的皇室马匹，今晚的优质草料没有了！”罗南大喊。
    当然是一时的气话，二王子每天都要骑着斯特拉打猎，罗南可不敢克扣它的草料，让它无精打采地出去。
    马房里，卡西安已送完果子回来，他掀开不算柔软、但堆放整齐的干草，将小方盒轻轻放在上面。
    他的眼睛无法聚焦，始终望着墙面。
    “那么，精灵阁下，我的第二个心愿，希望皇室马厩能换个新的御马官。”
    沈聿坐在盒中的贝壳床上，闻言放下手里的王冠，“你不为自己许个愿望吗？”
    没有人规定不能给自己许愿，这不是什么自私或是愚蠢的做法。
    沈聿微微歪头，换了个说法，“如果你现在是霍桑王国的王储，那么换御马官这件事，你随时可以做到。”
    卡西安沉默下来，双手紧捏着身上的毛皮，忽而叹声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抱歉，精灵阁下，那件事太过困难，或许现在的我还不足以做到。”
    为一个虚无的目标，卡西安更希望身边人能过得更好。
    沈聿站起来，小手抬起。
    轻风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将他小心托起来，直至与卡西安的视线齐高。
    “卡西安，你是在对自己不自信吗？”
    “精灵阁下，我…”
    “你忘记了，你是霍桑王国最优秀的王子，所以你的弟弟嫉妒你，和女巫想方设法除掉你。”沈聿道。
    卡西安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
    在各个国度游荡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失去天真的想法。
    “没有人规定不可以失败，也没有人规定失败后不会成功。”沈聿飘过去，手中的法杖点在卡西安的额头上。
    “卡西安，或许你该去听听人们的声音，他们在呼唤你，在他们心中，你永远是最优秀的王子，他们希望你能回来。”
    随着咒语落下，法杖在卡西安头顶画出一个光圈。
    无数祈祷的声音在卡西安耳边响起，有卖糖果的小贩，有做甜点的面包师，有爱跳舞的小女孩，有每日插花的夫人…
    他们无一不在祈祷——
    “卡西安王子殿下，快回来。”
    沈聿的声音显得格外宽容。
    “过三天有个晚宴，国王会宣告霍桑王国的王储，我会拦住邪恶的女巫，而卡西安，你该去揭穿安德的阴谋，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
    三天后的晚宴，沈聿打算让卡西安惊艳全场，完成从平凡到华丽的完美转变。
    在所有贵族的见证下，卡西安甩开身上的毛皮，里头竟是穿着闪耀夺目的礼服，他浅笑，将王冠带到头顶。
    所有人的目光投过去，卡西安手执象征着王权的宝剑，一步步走向高位。
    说出那句，“陛下，我回来了。”
    沈聿将完美的计划说给卡西安听。
    很意外，卡西安静默很久。
    卡西安看不见精灵，但也能想象到他说出这些话时的神态，下巴抬着，嘴角翘起，头顶的呆毛也会跟着晃动。
    这是精灵的好朋友轻风倾诉的。
    在轻风的眼里，他的精灵是那样的帅气迷人，无时无刻都在帮助着别人。
    但…
    “精灵阁下，一定要这样吗？”卡西安垂下的眼睫轻颤着，颇为无奈地问道。
    “当然。”
    沈聿表示，童话故事都是这样写的，唯有此等出场，才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好吧，我赞成。”卡西安道。
    拯救王子计划小队没有异议。
    在晚宴的前一天，沈聿在王宫中找到个空闲的房间，开始制衣。
    王宫的顶楼鲜少有人打搅，沈聿在门上固定一层魔法，便安心在桌上摆放制衣的各种工具。
    水晶吊灯从高处的穹顶垂下，千万颗细碎的钻石在光中闪耀，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星河倾泻。
    沈聿坐着法杖飞上去，沿着吊灯摸索过一遍，找准里头一处，用力一拉，细碎的钻石全往下坠。
    房间里下起钻石雨。
    等水晶吊灯变得光秃秃，沈聿回到地面，站在钻石堆上。
    斯蒂文·珣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的精灵从钻石堆上滑下，镶着珍珠的卷发全朝后飞起，紧接着，他两条胳膊也抬起来。
    桃花瓣状的眼睛上扬，又睁圆很多，在钻石堆的衬托下，他眼里堆满最纯粹的笑意，流转的光泽更为明亮。
    一对小尖耳也竖起来，在斯蒂文·珣看过去时，左右动了动。
    斯蒂文·珣幻出原形走过去，长长的鱼尾在地上留下水痕，“我心爱的德维尔聿，还想再来一遍吗？”
    沈聿没说话，只是默默张开双臂。
    他承认，之前拒绝这种好玩的事，并在888面前表示幼稚，实在是太装了。
    斯蒂文·珣俯下身，伸去指尖，小心翼翼地勾起沈聿的小手。精灵的体形比之前更小，力道要更轻，动作要更慢。
    “德维尔聿…”斯蒂文·珣看着手心里的小精灵，再也抑制不住狂跳的心，低头，吻上整只精灵。
    沈聿只觉被柔软的云朵压了压，随后很快弹开，唯独留下熟悉的清香。
    “这些钻石又大又硌人，坐上去会很难受的。”斯蒂文·珣隐瞒自己的私心，将精灵放在自己的鱼尾上。
    鱼尾的鳞片沾了水，变得滑溜，沈聿刚坐上去，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在尾鳍附近，他才缓缓停下来。
    “好玩吗？”斯蒂文·珣问。
    沈聿矜持，“还可以。”
    “需要我在尾巴上涂些海藻的汁液吗？”斯蒂文·珣询问。
    “海藻的汁液有什么用？”
    “顺滑。”
    顺滑…
    不再单纯的沈聿想到些什么，变得心不在焉起来，“效果很好吗？”
    “效果？”斯蒂文·珣仔细思考，“我没有尝试过，西海那边的海藻应当要好些，会生出些黏液。”
    “算了，不用了。”沈聿含糊不清地补充句，“我们不需要黏液。”
    单纯的海王斯蒂文·珣：“？”
    “已经很晚了，我们应该开始制作新的礼服。”沈聿说道。
    斯蒂文·珣自然不会拒绝精灵，将他捧到桌上，“我会帮助你的。”
    沈聿盘腿坐在桌上，拿起梭子左右端详，“我一直在想用什么原料制作布匹，它该是耀眼的，令人难忘。”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或许你可以试试这个。”斯蒂文·珣走到窗边，一把将厚重的窗帘拉开。
    耀眼的阳光照进来，满地金灿灿。
    沈聿往窗外看，“你是对的。”
    法杖回到沈聿手中，他又拿起桌上的剪刀，往窗外抛去。

 第94章

    “太阳借我千缕金丝。”
    剪刀飞向空中，咔擦咔擦剪下几缕正午的阳光，轻飘飘地掉在云朵上。
    沈聿继续编咒语，“云朵纺车转啊转，请将金线搓成球。”
    云朵将阳光压成条条金线，搓成球。
    沈聿又将梭子抛过去。
    “厉害的梭子来回跑，请将金线球织成布。”
    咒语落下，金灿灿的布料已成形。
    它随着轻风飘进窗内，整齐地叠放在桌上，自带着太阳的温暖气息。
    沈聿抚过这些布料，“完美。”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想要一件金灿灿的长袍吗？”
    沈聿转过身，崭新的、金灿灿的长袍已停在半空中，转着圈向精灵展示。
    沈聿：“。”
    第83章 他是我的精灵（19）
    晚宴前几个小时, 带着高帽的厨师推着餐车进入宴会厅。
    两旁的长餐桌一眼望不到头，装点着娇艳欲滴的蔷薇花。水晶烛台映照的白光下，有刷上蜜汁的烤鸡, 洒上玫瑰花碎的甜点, 还有高脚杯中盛着的葡萄酒。
    王宫中的仆人都在忙碌, 确保每处地面都擦拭得铮亮。
    在他们来回走动时，一个金色的小身影从蔷薇花束中探出身，他低下头, 在反光的地面上，能看到金灿灿的自己。
    斯蒂文·珣给他做的金色新长袍。
    为了整只精灵的装扮看起来协调些, 斯蒂文·珣还将那串华丽的贝壳缩小，戴在他的头顶，又精心挑选好多金色珍珠，别在他的发间。
    “喜欢吗？”斯蒂文·珣问道。
    沈聿摸摸脖子上的小树抱枕, “我想要把小树也变成金色的。”
    “当然可以。”斯蒂文·珣的咒语落下，小树抱枕变成黄金挂坠。
    沈聿再次看向地面。
    他现在看起来像是突然暴富的精灵, 毫不遮掩自己的财富，又土又傻。
    但斯蒂文·珣很喜欢。
    …算了。
    宴会厅外响起“嗒嗒”的脚步声, 沈聿躲回蔷薇花中, 见到女巫挽着国王的胳膊走进来。
    她嘴巴红得像是吃了人, 仰头看向国王时，笑着更是整张脸提起来。
    和覆着一层皮的傀儡没什么区别。
    “亲爱的卡迪, 我幻想这一天已经太久了，我会成为你真正的妻子, 还有霍桑王国的王后。”女巫靠在国王身上。
    “哦，这真是值得纪念的事情。”国王脸上的两撇胡子扬起来。
    才说了一会儿，女巫的神情变得伤感, “只是这样的仪式，卡西安不在这儿，一家人无法团聚…”
    国王打断她的话，厌恶地皱起眉，“亲爱的梅尔，不要提那个残害弟弟的家伙，如此残暴，他该死在外面，腐烂的尸体让乌鸦啃食。”
    真想象不到，这是从一个父亲嘴里说出来的，用上如此恶毒的诅咒。
    女巫扭过头，红艳艳的嘴唇使劲往上扯，成了恐怖故事里小丑的模样。
    “亲爱的卡迪，你不要为了这样一个孩子感到伤心，我们还有安德不是吗？”
    想到近来变得听话懂事的安德，国王的脸色才平复下来，“你说得对，我们有安德在，那个孝顺孩子说给你准备了惊喜，你一定会喜欢的。”
    女巫佯装高兴，“真是有心了。”
    准备了惊喜？
    沈聿靠着蔷薇花束，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将女巫引出去。
    他坐上法杖，朝着上方的小窗飞出去，“聿啦聿，心之所向，请为我引路，我要找到安德。”
    法杖引出的光线一路到皇室马厩。
    牵着缰绳往外走的少年十分张扬，他和卡西安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不过因为年纪小，脸颊上的肉鼓鼓的。
    如果忽视他打在斯特拉身上的马鞭，远处瞧确实是个可爱的王子。
    “斯特拉，皇室的名义让你享受了这么多，如今到了你该回报的时候。”
    安德笑着，笑意不见底，整个人看着十分乖戾。马鞭上的血迹溅到他脸上，他全然不察，继续鞭打着。
    “是斯特拉。”沈聿拍拍法杖顶端的绿宝石，一下冲了过去。
    在沈聿身后，轻风中灌入海水，逐渐有了颜色，伸出无数条手臂，控制住安德，并将斯特拉送到安全的地方。
    沈聿落在轻风身上，飞过去，一法杖打在安德的头上，“讨厌的家伙。”
    “你，你是什么人！”安德捂住肿起一个大包的头，大声喊起来，“皇家护卫，皇家护卫在什么地方！”
    “别喊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护卫。”
    沈聿挥动法杖，无数藤蔓破土而出，不断攀援而上，将安德牢牢捆住。
    “皇家护卫！皇家护卫！”安德还不忘大喊大叫，直至藤蔓塞进他嘴中。
    沈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晚宴结束前，你就好好待在这里，试图残害哥哥的家伙，上帝不会原谅你。”
    “二王子殿下！”
    不远处一声惊呼。
    差点忘了，这里确实没有什么皇家护卫，但有着幻想成为贵族的一家人。
    沈聿没转身，稍抬法杖，藤蔓沿着地面爬过去，又绑住罗南一家人。
    那个刁蛮的小姑娘薇薇安趴在地上，还在不停啃咬着藤蔓，恶狠狠地瞪着他。
    沈聿回头看了眼，牙口真好。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打算做什么？”斯蒂文·珣附耳过去询问。
    轻风吹过脸颊痒痒的，沈聿伸手碰碰耳尖，“我们先去看看斯特拉。”
    本该准备惊喜的安德跑到这儿来，斯特拉身上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随风微微摇曳的青草地上，斯特拉的前腿上沾满鲜血，还是支撑不住，膝盖处一折，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原本梳理整齐的鬓毛被鲜血黏在一起，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它张着嘴，大团大团的白气吐出来。
    见到沈聿，斯特拉眼里含泪，嘶鸣几声，竟是口吐人言，模糊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主人抛弃了我，我将会成为女巫的食物…”
    食物？
    斯蒂文·珣猜测，“女巫一直在吞噬智慧的生灵，这会维持她的容貌。”
    在木屋里的那口铁锅里，一定还放了其他原料，而这种原料不为外人知，也极其稀少，安德用原料讨好她，很正常。
    “斯特拉，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沈聿安慰白马。
    斯特拉却是强撑着站起来，沿着夕阳，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你们不懂，失去主人的马匹，就像是失去了灵魂。”
    沈聿：“斯特拉？”
    “阁下，你们一定还有其他事，不用，不用管我，如果上帝慈悲，我会重新找回自己的灵魂。”
    ——它是骄傲的皇室马匹，不会，不会以这幅样子出现在人前。
    沈聿望着它的背影，叹气。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上帝会保佑它。”斯蒂文·珣看了眼天色，“现在最重要的事，卡西安会上场的晚宴。”
    “你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在斯蒂文·珣面前，沈聿从兜里抓出一大把白马的鬓毛。
    斯蒂文·珣：“？”
    “走，我们去把女巫引出来。”
    ……
    “王后，您脖子上的项链比月亮还要柔美，衬得您更加美丽。”
    “真是客气了，琳雅夫人。”
    女巫享受着这些虚浮的夸赞，不动声色地将项链摆正，等着其他夫人过来。
    “秃头女巫。”
    什么声音？
    女巫的脸瞬间拉下来，差点捏碎手里的高脚杯。
    她四处张望，都没有寻到灵那个可恶的家伙，于是低头喝口酒，恰巧见到酒杯中浮起的几根鬓毛。
    这是那匹智慧白马的鬓毛。
    女巫一眼认出来，这是她苦苦寻找了很久的原料。
    “调皮的灵，你到底想做什么？”女巫咬牙切齿地问道。
    她拒绝了几个夫人的谈话，匆匆到了外面，声音跟着重起来，“调皮的灵，你快些出来，否则——”
    沈聿悬浮在女巫眼前，手里的鬓毛不停甩着，女巫的眼睛也跟着来回转。
    “真是可怜，你看好的原料飞走了。”沈聿怜悯地看着她。
    这世上没有人比女巫更在乎自己的容貌，她随时随地想受到万人瞩目。
    “顽皮的灵，你在说什么！”
    尖锐的声音让沈聿皱起眉，他往后退些，手臂一抬，指向和皇室马厩相反的方向，“斯特拉跑到那里去了。”
    话落，女巫拎起裙子跑了出去。
    女巫不会怀疑灵会伤害她，毕竟他们是一体的，她出了什么意外，灵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若只是个恶作剧…
    奔跑的女巫阴狠地笑起来，如果是个恶作剧，灵一定会受到惩罚。
    “斯蒂文·珣，那些陷阱真的能困住她吗？”沈聿抱着法杖问道。
    “如果只是一晚上，当然可以。”斯蒂文·珣吻吻精灵露出的耳尖，“我以海洋的名义保证，不会出差错。”

 第95章

    随着夜晚第一缕月光落下，宴会厅里响起轻快的奏乐，大肚子乐师拿着指挥棒，闭上眼，沉浸在旋律之中。
    国王高坐在王座上，俯视着自己的子民，面容有些严肃。
    女巫不在国王身边的时候，他看着要理智许多，脸上的两撇胡子压下，眼睛也跟着低垂，显得有些烦躁。
    “安德在什么地方？”
    这是国王第五次询问身边的仆人。
    自第一任王后死后，国王孤独生活了很久，两个孩子就是他心灵的支撑，而现在，他只剩下一个孩子。
    “陛下，安德王子在为新王后准备惊喜。”仆人人机似的回答。
    国王的脸更冷了。
    他正想要抛弃国王的形象，起身去寻找安德或是新王后时，宴会厅门口突然响起嘈杂的声音。
    一个脏兮兮的马夫走了进来。
    没有人拦，不知是看傻了，还是被什么人拦住。
    宴会厅里的贵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下等的、肮脏的、丑陋的马夫走来，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身上散发出的古怪气味，让不少贵族掩面作呕。
    可哪有什么古怪的气味？
    “马夫”身上明明是一股绿草的清香。
    沈聿躲在卡西安的袖子里指挥，“卡西安，就是现在，脱掉身上的衣服。”
    卡西安望向上首的国王，犹豫好久。
    第84章 他是我的精灵（20）
    “下面的是什么人？”
    国王捋着两撇胡子, 眉心连着眼睛皱起，一眨不眨地盯着肮脏的“马夫”。
    他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哪怕整个人藏在毛皮里, 他也能看到露出的几缕金发…金发, 是卡西安的象征。
    ——在卡西安出生的时候, 就有人说过，他是霍桑王国未来的太阳，王国会随着他一起冉冉升起, 耀眼夺目。
    卡西安没太注意国王说什么。
    他低头，察觉到精灵探出袖子, 又连叹了好几声气，将身上的毛皮揭下。
    “哦，我的上帝！”
    当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太阳般刺目的光照亮整个宴会厅。
    卡西安露出真实的面容, 雌雄莫辨的脸又因压下的眉峰，稍显几分冷淡和锐利, 即便那双眼睛依旧灰蒙蒙的，也没人能发现。
    他们无一不是在心里呐喊。
    ——卡西安王子殿下, 是卡西安王子殿下回来了！
    国王更是直接从王座上弹起来, 五官皱在一起, “卡西安…”
    “陛下，我回来了。”
    卡西安顺着精灵的期待, 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他抬眸，显得从容优雅, “我回来，是为了揭穿安德和女巫的阴谋。”
    简单几个字冲击着国王的心，他握着王座的手暴起青筋, 张口又不知说什么，像只暴躁无能的狮子。
    “我的陛下，伤害至亲的不是我，是安德。”卡西安往前几步，“他和女巫联手谋害我，如今又在诬陷我。”
    国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
    他想让卡西安别说了，可脑海中分明响起了一个声音，让他说，让他说…
    “梅尔，梅尔在什么地方？”国王终于想起令他信任的女巫。
    在众目睽睽下，金色的精灵从金色的礼服中钻出来，坐着金色的法杖飞至半空，宣判最后的结果，“她畏惧王国的惩罚，已经逃走了。”
    国王看过去，像是看到块黄金在移动。他喃喃，“逃走了？”
    “至于谋害哥哥的安德，他和他的同伙已被卡西安王子殿下抓获。”
    沈聿又立在轻风上，抱着自己的黄金法杖，面无表情但很迅速很配合地说出台词，“卡西安王子殿下英勇无比，是霍桑王国最合适的王储。”
    这场仪式需要最先煽动的人。
    等宴会厅中的贵族欢呼起来，沈聿悄悄躲到长餐桌的蔷薇花后，抱起一块巨大的肉干慢慢啃着。
    肉干是难得的咸口，沈聿没忍住，多吃了几口，直到斯蒂文·珣找过来。
    “看看我心爱的德维尔聿在做什么？”斯蒂文·珣将他藏到身后的肉干翻出来，“贪吃的小精灵。”
    精灵变小之后，更容易积食，偏偏他的胃口和先前差不多。
    “你刚刚去做什么了？”沈聿转移话题问道。
    “我感受到了瑞文的气息，便跟着指引出去寻找，却什么也没找到。”斯蒂文·珣很是无奈，“那个糟糕的孩子，一定是躲起来了。”
    “躲起来做什么？”
    斯蒂文·珣也不像是控制欲极强的大家长，不让族中的小辈出去玩耍。
    “和他的王子幽会。”斯蒂文·珣解释。
    沈聿沉默了会儿，探出头往宴会厅中心看，仪式的主人公卡西安也消失了。
    趁着良好的夜色，心意互通的恋人会在月光下起舞，善良的精灵将祝福他们，若他们忠于彼此，一切都会顺利。
    ……
    “世界上最善良的精灵，请您告诉我，到底什么样的珠宝更受欢迎？”
    “世界上最善良的精灵，看到那边英俊的骑士了吗？如果我现在过去和他搭话，他会理会我吗？”
    “世界上最善良的精灵，我仰慕莉丝小姐很久了，你能告诉我，她到底喜欢哪个花园的鲜花？”
    “世界上最善良的精灵，您能否告诉我，西边庄子里酿的葡萄酒，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打开？”
    世界上最善良的精灵…
    沈聿累趴在桌上，头抬也抬不起来。
    长餐桌上堆满各种礼物，有闪闪发光的珠宝首饰，有一柄金灿灿的小剑，有宝石雕刻成的鲜花，还有一瓶葡萄酒。
    名声打出去的第一步，就是让成为王储的卡西安帮忙宣传。
    不料效果太好，晚宴还未结束，就有许多贵族将沈聿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也没指望沈聿能回答，更像是逗精灵开心，拿各种礼物砸第一排的位置。
    良久，沈聿举起双臂，“各位夫人小姐、先生少爷们，世界上最善良的精灵很忙，现在就要离开。”
    还没把女巫梅尔抓起来。
    这样想，沈聿从桌上爬起来，从头顶抓了一把蘑菇，一一给捧场的贵族发放。
    “这是幸运的蘑菇，会保佑你们平安。”沈聿坐着法杖飞向高处。
    拿个大布袋将礼物装起来，跟着精灵一起悬浮在空中，华丽的离场。
    从热闹的宴会厅飞入静谧的夜色，轻快的奏乐和温暖的烛光相送他很久。
    不知不觉，沈聿已朝着女巫离去的方向飞了好久。夜风穿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哼唱着熟悉的摇篮曲。
    萤火虫从灌木丛中冒出来，围着沈聿起舞，在他身前，汇成条璀璨的路。
    “聿啦聿，心之所向，变大。”
    沈聿念出咒语，魔法落到自己身上。
    先是变大的脑袋，再是四肢和身体。沈聿恢复成精灵原先的大小。
    他清清嗓子，“我心爱的斯蒂文·珣，你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秒、两秒，足足三秒没有珣回应。
    沈聿不高兴地盘腿坐在法杖上，忽而轻风取代夜风，将整只精灵塞进怀里，来回揉了半天。
    精灵沈聿：“。”窒息。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刚刚说什么？”斯蒂文·珣的声音里充满惊喜，说出口时又带上了些小心翼翼。
    沈聿向来不遮掩自己的喜恶，也不吝啬自己的示爱。
    “我最最最心爱的斯蒂…唔。”
    …被强吻了。
    好吧，其实这个世界，沈聿一直被某珣强吻，因为他体形太小，随随便便就能被某珣捧起来、抱起来、牵起来吻。
    “德维尔聿，这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斯蒂文·珣的声音微微发颤。
    沈聿默默将人推开，他的脸上沾满斯蒂文·珣的味道，一股脑儿地冲过来，实在让人脑袋…发晕。
    “怎么了，我心爱的德维尔聿？”脸红的斯蒂文·珣捧起精灵泛红的小脸。
    沈聿缓过来些，“去找女巫。”
    斯蒂文·珣见冷静下来的精灵，有些失望，那个样子的精灵实在太可爱了。
    “陷阱就在这附近。”沈聿环视着两边，用法杖尖尖的绿宝石照明。
    在右边的矮灌木丛中，传出些许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高跟鞋露出来，红色的皮革泛着光泽，沈聿一眼就认出来。
    这是女巫的鞋子。
    他的手指贴在嘴唇上，示意斯蒂文·珣不要出声，随后轻轻扒开草丛。
    躲在里头的并不是什么女巫，而是一只断了翅膀的乌鸦，它有颗眼珠子突出来，是很诡异的红色。
    沈聿思索半响，“女巫变乌鸦了？”
    斯蒂文·珣笑了声，凑过去贴着他的脸颊，“确实是有这个可能，但心爱的德维尔聿，这只是普通的乌鸦。”
    “这样…”
    可这里再没有其他会呼吸的生物。
    沿着灌木丛往里找，沈聿在地上发现断开的锁链，以及还未渗入泥中的海水。

 第96章

    “这是逃了？”沈聿转过身。
    斯蒂文·珣摸摸鼻尖，“很抱歉，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是我搞砸了一切。”
    “我们沿着蘑菇的亮粉去找。”沈聿依旧沉着，很快想出其他办法。
    “亮粉？”
    在斯蒂文·珣布置的陷阱里，沈聿还扔了把瑟里安导师的蘑菇，这件事某珣并不知道…但，反应是不是过激了？
    沈聿分辨出他在什么方位，“怎么？”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是不是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沈聿静静看着被轻风激烈拍打的树叶，“什么事？”
    “你忘了你的净化仪式，我的德维尔聿。”斯蒂文·珣故技重施，想用吻来迷惑精灵的心智，让他赶快回维丹森林。
    可惜被身手敏捷的精灵躲开了。
    “还是抓女巫比较重要。”
    “不不不，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任何事都比不上你的净化仪式，至于逃跑的女巫，我可以去抓。”
    斯蒂文·珣终于暴露自己的想法。
    想独自去抓女巫吗？
    为什么？
    沈聿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问：“这么重要的净化仪式，所有精灵都在，你不待在我身边吗？”
    斯蒂文·珣卡壳了。
    是啊，这么重要的净化仪式，他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精灵长大，看着万事万物为他的精灵祈福。
    这么重要的仪式，这么神圣的时刻，他真的可以割舍吗？
    “所以，我们一起去抓女巫好吗？”沈聿将这句话缓缓说出。
    如果有什么事，他可以说出来，他们应该一起解决，而不是憋在肚子里，用各种方式隐瞒。
    “德维尔聿…”
    “你说过，我的力量很强大，你不应该担心我。”沈聿靠近些，“相反，如果你独自去做些危险的事，我会很担心你。”
    斯蒂文·珣幻出一道身影，轻飘飘的，好似随时都会消散。
    “德维尔聿，我很抱歉。”
    沈聿的视线往下移，狠狠皱眉。
    那条鱼尾又贯穿上瘆人的铁链，连着他胸口的位置，血淋淋的。
    下一刻，如稀薄的雾，拍散了。
    第85章 他是我的精灵（21）
    沈聿回维丹森林了。
    在斯蒂文·珣音信全无的第三天, 沈聿带着一布袋礼物，钻进瑟里安导师的蘑菇屋里，将礼物全展示给他看。
    有艾瑞一家送的草编精灵, 有仙子们送的迷你光环, 有卡西安和瑞文送的一颗巨大珍珠, 还有贵族们送的无数礼物。
    “瑟里安导师，这些够了吗？”十分豪横的精灵站在桌前，盯着戴单面镜看礼物的瑟里安导师。
    “够了够了。”瑟里安导师惊喜道。
    沈聿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那么现在，我可以进行净化仪式吗？”
    “哐当”一声, 瑟里安导师从蘑菇椅摔到地面，稻草窝般的头发盖在脸上，“德维尔聿，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我需要度过净化仪式, 让我得到更强的力量。”沈聿解释道。
    瑟里安导师沉默半响，走到蘑菇书架旁, 从最顶层取下草绿色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离本届精灵的净化仪式还有…十天。”
    为了在净化仪式上不出错, 都是本届精灵一起参与, 彼此之间有个照应，很少有精灵会独自进入未知的湖底。
    “可是我不能再等了。”沈聿道。
    “好吧, 德维尔聿，我可以带你去, 但你要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急切？”
    “瑟里安导师，有人需要我的帮助。”沈聿视线下垂, 落在自己胸前的小树抱枕上，“他是我的爱人。”
    瑟里安导师面容扭曲，“？”
    瑟里安导师愤怒地敲桌板，“！”
    瑟里安导师死死瞪着恋爱脑精灵，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的！上！帝！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德维尔聿还是没有度过净化仪式的精灵，究竟是谁引诱了他？
    “我的爱人。”沈聿重复一遍。
    瑟里安导师差些晕过去。
    “我已经是成年的精灵了。”
    瑟里安导师很想爆粗口，抛弃那些有的没的，他真想成为粗鲁的、没有素质的导师，去质问引诱精灵的人。
    沈聿往前走几步，“瑟里安导师？”
    “知道了，马上给你准备。”瑟里安导师没好气地说道，暴躁地抓把头发。
    ……
    静谧的湖泊沉睡在一片银蕨丛中，纤细的长叶折射着月亮的光辉，慢慢地，水面也披上了层薄薄的的月光。
    当深夜降临时，湖面散出的雾霭升起，银蕨丛中藏着发光的蘑菇，像是铺成条路，指引着沈聿前行。
    “德维尔聿，我只能送你到这里。”瑟里安导师望着那片湖泊，深邃的眼眸无比睿智，亦无比宽容。
    沈聿背着小包，“好的。”
    “德维尔聿。”瑟里安导师又叫住他，“如果你害怕的话，请呼唤我的名字，你头顶的蘑菇会帮助你。”
    沈聿回头，“好。”
    瑟里安导师望着精灵幼崽，抬手抹抹眼睛，嘴里念出一串祝福。
    它们化为星星点点的亮光，落入湖水中，成一圈又一圈的漩涡，慢慢形成一条路，让沈聿走进去。
    在精灵的身影消失在水中，魔法变出的漩涡也消失不见。
    瑟里安导师抱紧边上的蘑菇，像是在抱刚刚出生的精灵小崽，“愿上帝保佑你，德维尔聿。”
    与沈聿同届的小红帽精灵也从银蕨丛中探出头，“瑟里安导师，德维尔聿会平安度过净化仪式吗？”
    “会的。”
    “湖底到底有什么？”
    “或许有长着獠牙的狼，有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世间一切恐怖的东西，他都有可能看到。”
    瑟里安导师转过身，“当然，如果他拥有纯粹的心，永远善良勇敢，那么，一切都没什么好怕的，他会见到世界上最美的景色。”
    由心而定，这是一场考验。
    事实上，在另一边，被所有精灵担心的沈聿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他没有见到恶狼或是毒蛇，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地。
    他软趴趴地埋进草里，深深嗅着满是生机的青草香，舒服得四肢舒展开。
    这种情绪影响到888，它从系统空间里掉出来，跟着沈聿一起埋草，整只球欢快地滚来滚去。
    什么世界恶意？没看见。
    原剧情不会是假的吧。
    888想说些什么，一扭头，见到一棵挺拔的树，扎根在土里，新冒出的绿芽随着风悠闲地晃动。
    888：熟悉的情景，真够糟心的。
    “给你一天时间。”888滚过去，拍了下树干，用很轻的声音威胁。
    ……
    沈聿睁开眼，满目陌生的景象。
    四周的物品被扭曲放大，让人分辨不出原样。后知后觉，沈聿察觉到，他被关在一个圆柱形的培养皿中。
    “？？？”
    从培养皿玻璃壳的倒影上，沈聿见到一棵光秃秃的小树苗，还没有手指粗，不仔细看，只会认为是根杂草。
    “！！！”
    他，大树，不是这样的。
    突然，沈聿听到放轻的脚步声，有什么人的谈话跟着传进来。
    “组长，1号生命体已恢复正常的生长状态，不过吸收营养的状况不是很好。”
    正经的机械音，和888差不多。
    很快有人回答这道声音，“挑食？”
    不算熟悉的声音，但很奇怪，沈聿认定这就是他熟知的那个人。
    但…挑食？
    他，大树，从来不挑食。
    “应该是的，1号生命体对肥料的要求很高，现有制作肥料的仪器已无法满足他。”机械音继续诬陷小树。
    “我知道了。”
    沈聿：“。”知道什么了？我不挑食。
    “要用更为细致的方式制作肥料。”
    一阵机器运转的声响后，机械音再次响起，“需要和毁灭组那边合作吗？他们在执行任务中，会碰上世界恶意。”
    “不用，他们的手段太粗鲁，收集到的养分极其劣质。”
    沈聿循着声音找过去，在某面玻璃墙上，瞧见一道修长清隽的身影。
    他扶着鼻梁架着的防护眼镜，趴在巨大的仪器上，“要用一种更为温和的手段收集养分，并投入最新型的仪器中，就能给小树提供他喜欢的肥料。”
    和888差不多的系统将话记录下来，“组长，更为温和的手段是什么？”
    “我有个想法，大概可以执行。”他按下开关，分神看了培养皿一眼，笑道：“在此之前，我需要成立专项组，然后给小树收集养分。”
    “成立专项组，有啥用？”
    “成立专项组，本界会提供更多资源。”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08：懂了，养树实在是件费钱的事，如此富裕的组长都要扛不住了。
    “这个专项组的名字…”

 第97章

    “净化组。”
    “好的组长，08马上去对接。”
    之后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
    等沈聿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已回到普普通通的湖底，旁边还有个888熟睡，嘴巴一张一合，打着呼噜。
    他坐起来，托着下巴。
    原来这么早就认识了吗？
    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百般疑惑得不到回答，想到最后已变成——这个人竟然这么早就暗恋他！
    他那个时候，还是一棵小树苗…
    【小树昂首挺胸.jpg】
    “善良的精灵，请你往前走。”
    忽而传来温柔的女声。
    沈聿连忙爬起来，一巴掌把888拍醒，“别睡了，起来。”
    888迷迷糊糊睁开眼，被沈聿揪起来，塞进了长袍的袖子中。
    “善良的精灵，你有着纯粹美好的心灵，我会保佑你永远平安。”
    “你是谁？”沈聿猜测一番，没等她回应，开口问：“精灵女王吗？”
    温柔的笑声顺着湖水传过来，“我是精灵的守护神，每个精灵进入湖底，度过净化仪式后，我都会保佑他们。”
    沈聿没吭声，寻不到守护神的位置，便随便对着一处，右手贴胸口俯下身，学着人类行标准的骑士礼。
    “善良的精灵，我听到了你的心声，我将满足你的愿望，作为你永存初心的奖励。”守护神这样讲。
    什么心声？
    沈聿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缓缓飘起来，下一瞬，直接弹到别的地方。
    “善良的精灵，闭上眼睛，感受你的心，你想找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
    “你是被诅咒的血脉，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海洋对你的惩罚！”
    漆黑的海底，披头散发的女巫被绑在珊瑚柱上，身上缠绕着结实的海草，海洋的力量让他无法挣脱。
    她从早到晚不停骂着，可从未有人回应她，整间牢笼回荡着她的怒吼。
    “嘀嗒——”
    海里怎么会有水滴落的声音？
    斯蒂文·珣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自己的鱼尾又开始渗血，只能无力地蜷缩进角落，将手心贴在上面。
    这处洞穴确实没有海水。
    被诅咒的海王，连海水都不愿靠近。
    “別白费功夫，哪怕我现在处置不了你，你也别想逃出去。”斯蒂文·珣虚弱地咳起来，每咳一声，脸色跟着惨白。
    鱼尾上的锁链牢牢陷进岩石中，让他不得动弹，亦…无法逃脱。
    诅咒的力量太过强大。
    海里老辈的子民都知道这个诅咒，他们惧怕王的失控，便要求王自己戴上锁链，将自己囚禁在这里。
    直至海底漩涡再次发生暴动，他们的生命再次得到威胁。
    斯蒂文·珣疲倦地闭上眼，握紧手心的一缕黑色卷发，轻声喃喃，“我心爱的德维尔聿…”
    “哐当！”
    飞来什么东西砸穿岩石一个洞。
    斯蒂文·珣猛地睁眼，在灰蒙蒙中，见到一具高大挺拔的身体。
    第86章 他是我的精灵（22）
    那道身影在浑浊中变得清晰。
    他转过头, 缝隙透进的水光恰好漫过他的眉骨。五官长开了，便是极具侵略性的俊美，此刻他沉着脸, 眼睛泛着幽光。
    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明净透亮, 却藏着令人心悸的锐意, 显得格外冷。
    他生气了。
    于是斯蒂文·珣拼命睁眼去看。精灵存在本身，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
    斯蒂文·珣这样轻唤着他，像是快溺在水里的鱼, 每一声都显得格外急切。
    心口狂跳着，但他的四肢发寒发颤, 眼皮也无力地耷拉下来。在沈聿朝着他走来时，他慢慢伸去自己的指尖。
    “斯蒂文·珣。”沈聿叫了声，扶住他往下坠的肩，将他的手包进自己手里。
    海蓝色的长发披散在沈聿身上, 他侧眸看了眼，斯蒂文·珣的脸颊压在他的肩头, 已陷入昏迷中。
    “下次不准一声不吭就走了。”沈聿在他耳边警告，“这是最后一次。”
    说罢, 沈聿单手拧断这些锁链。
    “咔擦”几声, 这些注入魔法的铁链在他手里格外脆弱, 瞬间断成几段，被他随手丢到地上。
    “你是那个冒充灵的精灵——”
    女巫还没骂出那些难听的话, 嘴里就塞进一团海草。
    法杖乖乖回到沈聿手中，它在大·沈聿面前格外听话, 不管做什么都很配合。
    沈聿将法杖缩小挂在腰间，俯身将斯蒂文·珣打横抱起，手臂刻意往下些, 免得压到伤口。
    他朝着有亮光的路往外走，在路的尽头，瞧见背着龟壳酣睡的鱼老头。
    他们的王在里面受苦，他们倒是悠闲自在，还特地挑这么个地方。
    沈聿目不斜视，一脚踹了过去。
    这处黝黑的山洞在宫殿底下，长满各种粘稠的植物，能让斯蒂文·珣挖成囚禁自己的监狱，也是本事。
    沈聿低下头，往他脸上揪了把。
    发生这种事情，还不告诉他。
    不过沈聿大概能猜到缘由，净化仪式将近，不容出任何差错，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就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肯说。
    到最后力量透支，无力再维持自己的分身，便只能虚弱地蜷缩回这种地方。
    没错，分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没让他看出半点不对劲。
    沈聿随意找了间卧室进去，将斯蒂文·珣放到柔软的贝壳床上，压下身，在他压红的脸颊上轻轻咬了口。
    目光下移时，沈聿瞥见他满是血污的胸口。干涸的血迹呈现深沉的暗红，在翻开的血肉中，还藏着个尖锐的小铁钩。
    ——三只爪，顶端弯曲扒着肉。
    沈聿的呼吸轻缓绵长起来，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还是将掌心贴在伤口处。
    他默念咒语，小铁钩化为铁水流走，伤口处萌发出淡绿色的光芽，伴随着树木的清香，扎破的皮肉在慢慢愈合。
    精灵一向很擅长治疗，尤其是度过净化仪式后，力量更为强大。
    又用同样的咒语，沈聿治疗了他的鱼尾。伤口虽然治愈，但磨掉的鳞片却很难长回来，以至于那片鱼尾灰扑扑的。
    沈聿凑过去看，吻了又吻。
    就像是之前斯蒂文·珣偷吻他一样，趁着他昏迷，小树要全补回来。
    ……
    海底的子民以随处可见的珍珠贝辨别早晚。
    在日暮时分，珍珠贝会连续闭合，如同海底的晚祷钟声，就好比现在。
    沈聿立在海底宫殿的尖顶，看着偷闲一日的鱼虾从睡梦中醒来，去到处觅食。
    除去爱美的人鱼，他们在海底大多是以原形出现，偶尔会冒出一条腿或一条胳膊，但也极其少见。
    沈聿不想自己去觅食，于是拽住一个螃蟹守卫，“我和王想用晚餐。”
    螃蟹守卫认得沈聿，这是王宫殿的熟客，便礼貌询问：“阁下想吃些什么？”
    “螃蟹和虾可以吗？”
    螃蟹守卫惊恐万分，眼睛跟着竖起来，“阁下，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见到螃蟹这样，方才产生的郁气终于散去了些，沈聿慵懒地往珊瑚柱上一靠，“那你们这儿有什么？”
    “海草大餐。”螃蟹守卫迅速说，从身后拔几根海草递过去，“海底尊贵的客人，就该尝到这种美味。”
    “我不吃草。”沈聿道。
    螃蟹守卫咬紧牙，“这样阁下，我去给您偷偷抓条鱼回来。”
    海底还未成人形的生物，很容易被捕捉，海底的居民大多是杂食。
    沈聿道了声谢，转过身往宫殿里走，“麻烦等会儿送进来。”
    沿路的珊瑚灯还未开，沈聿摸着黑找到那间卧室，推门进去。
    还未合门，身前靠上来一条鱼，黏黏糊糊地环住他的脖颈，鱼尾轻轻拍着他的腿，继而缠上来，“德维尔聿。”
    沈聿连抱住他，后背轻撞在墙上。
    “让我看看，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成功度过净化仪式，变得如此英俊帅气。”斯蒂文·珣捧住他的脸，仔细观察。
    沈聿垂眸看着他。
    斯蒂文·珣大概是刚醒，头发乱糟糟的，脸颊上还留着几个珍珠印子。声音也软软的，小黏鱼。
    不过…脸怎么这么红？
    像是被火烤过，红潮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连脖颈都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这反应更像是发烧了。
    沈聿将人抱到贝壳床上，拨开他额前打湿的碎发，“哪里不舒服吗？”
    斯蒂文·珣目光躲闪，“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尾鳍却焦躁地拍打着水流。斯蒂文·珣忽而埋进沈聿的胸膛，发出几声难以抑制的轻吟。
    沈聿长袍的衣襟口被蹭开，王羞涩地钻进去，将发烫的脸颊贴在凉凉的胸脯上，声音更低，“德维尔聿…”

 第98章

    “到底怎么了？”
    “换，换鳞期…”斯蒂文·珣细细说了声。
    沈聿不太懂。
    斯蒂文·珣扒着沈聿的手臂，缓缓直起身，手指碰着他的尖耳，凑过去解释，“德维尔聿，你治疗了我的鱼尾，让我的换鳞期提前了。“
    沈聿还是不太懂。
    但换鳞片应该确实挺难受的。
    可斯蒂文·珣的反应，更像是什么发/情/期到了，整条鱼发烫发热。
    换鳞片为什么会发/情？
    生病了？还是什么步骤错了？
    沈聿往下看他的鱼尾。
    “鱼尾不好看…”斯蒂文·珣遮住他的眼睛，鱼尾又拍了几下水流。
    “好看的。”沈聿安慰。
    斯蒂文·珣又往前凑了凑，翠绿色的瞳孔扩张成狭长的竖线。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抓紧沈聿的长袍，凑过去，吻上了沈聿的嘴角。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斯蒂文·珣模糊不清地说着，又一点点往里吻，解开沈聿长袍上的扣子。
    沈聿被推到满是珍珠的贝壳床上时，终于看到了他此刻的鱼尾。
    ——上头的鳞片在水波中泛着异样的光芒，露出腰腹附近更为敏感的软鳞。
    当水流拂过时，斯蒂文·珣的脊背绷紧，尾鳍不受控地痉挛起来。
    那是什么？
    斯蒂文·珣的腹鳞也跟着张开，露出里头的…
    沈聿：“！！！”
    看到精灵震惊的模样，斯蒂文·珣脸上的羞涩消散不少。
    他轻笑声，指尖描摹过精灵的五官，在眼睛附近停留。他低下头去，灼热的呼吸和他的吻一起，让沈聿含/进去。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你之前说过会给我留第一个位置，你可以…”
    话被腰上的力道打断。
    沈聿抱着他的腰翻过身。
    “伤口会不会疼？”在快要开始前，沈聿还是忍下来，问了他这样一句。
    “不会。”斯蒂文·珣挺起腰，搂住了沈聿的脖子。
    “好吧。”
    沈聿吻吻他的耳尖，将他的双臂抬至他头顶，“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
    “嗯……”
    满是珍珠的贝壳床实在硌人，沈聿将人抱到另一边，有些着急地将珍珠拨开。
    掉到地上，叮叮当当响了很久。
    “把腹鳞打开…让我看看。”
    斯蒂文·珣气喘吁吁，纵容地打开。
    沈聿埋进他的脖颈，“变成腿。”
    “嗯？”
    “找不到地方…”
    沈聿更委屈，“找不到地方…进去。”
    尾巴上的温度降下来，但沈聿掌心的温度却是越来越高。
    直至第二天的日光落入海中，这点热意才慢慢褪去，墙壁上的珊瑚重新照出亮光，将贝壳床上两人照得亮晶晶。
    沈聿睁开眼，将斯蒂文·珣抱过来，团团团进怀里，拿轻薄的被子一盖。
    “伤口疼不疼？”沈聿又问了遍。
    斯蒂文·珣继续闭着眼，重复昨晚说过很多遍的话，“不疼。”
    “不疼的话，我们还是起来吧。”
    沈聿说着，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斯蒂文·珣翻身看过去，“怎么了？”
    “我要吃早餐。”
    听到沈聿这样讲，斯蒂文·珣跟着坐起来，抚平沈聿头顶的呆毛，“好。”
    “昨天晚上，宫殿外的螃蟹守卫说要送鱼来，结果现在还没送来。”沈聿告状。
    斯蒂文·珣挥手，一阵风送去，将卧室的门打开。
    在门外有个小餐车，上面摆着各种鱼片，还撒着海草碎，看着颇有食欲。
    第87章 他是我的精灵（23）
    海底的鱼肉鲜嫩, 上好的油脂入口即化，加之海草碎解腻，口味很清新。
    斯蒂文·珣宰鱼的手法, 和上个位面一样的娴熟。先用鱼尾拍晕几条鱼, 挑挑拣拣, 放贝壳桌上，化出尖锐的指甲，直接划开鱼肚。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沈聿还未看清楚，一盘切好的鱼片就推到他面前。
    “还要吗？”斯蒂文·珣侧过头, 伸去手，将沈聿两边的卷发别到耳后。
    昨夜睡得有些晚，用早餐的精灵现在还是呆呆的。他的眉毛本如剑锋，此刻软塌塌地挂着, 恹恹地看过来。
    一缕卷发翘起来，弯成一个弧度, 垂到额前，怎么压都压不平。
    “不用了。”沈聿慢慢趴到贝壳桌上, 跟条滑溜的鱼, 斯蒂文·珣抓也抓不住。
    是该有些累的。
    昨天帮他治疗伤口, 力量消耗过度，又没用晚餐补充营养, 被他拉到卧室里…这么久，整晚都没有消停。
    忙的时候倒没什么反应, 眼下从床上起来，各种症状是冒出来了。
    斯蒂文·珣有些愧疚。
    他心爱的精灵刚刚度过净化仪式，千里迢迢地赶来, 还未说上几句情话，让他的精灵开心些，就…
    太快了。
    换鳞期来得真不是时候。
    斯蒂文·珣站起身，从后环住沈聿的腰，下巴轻轻蹭着他的肩，“我心爱的德维尔聿，再回去睡会儿好吗？”
    “算了。”沈聿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握住他伸来的手，“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昨晚？”昨晚斯蒂文·珣睡得很熟，“没有听到什么。”
    “我听到了。”沈聿直勾勾地盯着斯蒂文·珣看，“那个声音一直让我去一个地方，我昨晚没睡好。”
    哦，让精灵无精打采的又一个缘由。
    斯蒂文·珣贴上他的脸颊，像是安抚，又像是求原谅，“让你去哪？”
    “海底漩涡。”
    这个地方一直是海洋的禁地，无法消失的危险，是海底子民最恐惧的存在。
    斯蒂文·珣皱起眉，垂下的手紧握，“那里又发生暴动了吗？”
    “我会和你一起去查看。”沈聿道。
    本是他出生的地方，却让他如此抗拒，这个海底漩涡或许藏着什么秘密。
    ……
    在海底，很久以前就有个传说，有任海王因一己私欲招来天祸，他化为泡沫消失世间，留下痛苦让子民承担。
    而起初，不过是水流的一丝异动。
    接着几声巨响，海底忽而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吞噬着四周，暴动的海水变得狰狞，浑浊又幽深的黑。
    如同撕扯开一道口子，所有人都不知道漩涡里面是什么东西。
    此刻沈聿就站在海底漩涡的顶端，望着底下深不可测的黑洞，神情毫无波动。
    但系统空间里的888闹翻了，【这肯定就是本位面世界恶意的根源，宿主宿主，你快变成树，把它们都吃了。】
    沈聿：【。】
    【宿主？】
    【由欲望凝成的陷阱，吞食它，会变成什么？】世界恶意汲取海王的欲望，并放任它不断生长，成为吃人的怪物。
    沈聿不太想知道那个传说，什么贪婪的海王和天灾，他现在只想处理好事，带斯蒂文·珣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888试探着回：【会变成大树？】
    沈聿：【。】小蠢八。
    “以斯蒂文之名。”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咒语。
    沈聿连转过身，便看到游向高处的斯蒂文·珣破开一片黑雾，摆动的鱼尾熠熠闪光，他拿着法杖，正往里注入力量。
    法杖。
    沈聿摸向腰间，摸了个空。
    好吧，是共同财产没错。
    可这鱼伤还没好，又去说叽里呱啦一大堆咒语，跑到危险的地方。
    沈聿沉下脸，本体的须根抛过去，迅速缠绕住斯蒂文·珣的脚腕，毫不犹豫，将他一下扯了回来。
    “斯蒂文·珣，不可以去。”
    斯蒂文·珣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精灵，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回来的。
    “你的子民这样对你，你还要继续帮他们对付海底漩涡吗？”沈聿问。
    斯蒂文·珣先是一愣，随后很轻地叹了声气，刻意露出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我受了诅咒，无法离开海洋，唯有赎罪，才会让我好受些。”
    “诅咒？”沈聿扯开他的衣领，指尖滑过他胸前大片的黑色纹路，“是这个？”
    斯蒂文·珣缓缓点了下头，“是。”
    他曾经尝试过离开海洋。
    很多次。
    每次反抗，无一不是遍体鳞伤。
    海洋的诅咒让他痛不欲生，只有继续做海洋傀儡般的“王”，才能稍稍缓解这些痛苦。
    “这不是诅咒。”
    沈聿突然别过脸，下颌线紧绷着，他无意识地攥牢斯蒂文·珣的衣角，以至手背微微暴起青筋。
    精灵在生气。
    不，是情绪更为强烈的愤怒。
    愤怒什么呢？
    斯蒂文·珣呼吸轻缓，小心去牵精灵的手，“我心爱的德维尔聿，不要生气，我不会出事，这么多年我都是…”
    都是什么？
    都是这样过来的？

 第99章

    沈聿挣开斯蒂文·珣的手，转而朝着海底漩涡移去。
    “嘭——”
    让心跳乍停的巨响，冲击的水流朝四周涌去，而在其中，巨大的漩涡如易碎的玻璃盘，瞬间碎成了几瓣。
    沈聿站在其中一块碎片上，在庞大的怪物面前，变得无比渺小。
    可他半跪在地上，又是一拳砸下去。
    过长的卷发遮住他的眉眼，却挡不住那近乎实质的杀意。
    斯蒂文·珣从未看过精灵这副模样——戾气横生。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斯蒂文·珣摆动着鱼尾，拼命朝着他的精灵游过去。
    在指尖即将碰到精灵时，一根漆黑的铁链从碎片中窜出，朝着他的心口，似要狠狠地贯穿进去。
    这铁链…
    刹那的失神，斯蒂文·珣落入沈聿的怀中，熟悉的气味拥住他。
    “找到了。”沈聿声音冰冷，准确无误地抓住铁链。
    拧断。
    “不是诅咒。”沈聿又这样重复了遍。
    他的声音缓下来，下巴轻搭在斯蒂文·珣的发顶，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现。
    他只是个得到结果，从而想要糖果奖励的小精灵。
    “是海底子民的欲望控制了你，他们想要强大的王，保护他们，庇佑他们。”
    “现在，这层联系被我斩断了。”沈聿退开些，俯下身，吻了吻他受惊的小鱼。
    四目相对，沈聿的目光恢复平静，“你自由了，斯蒂文·珣。”
    ……
    “不许碰，不许坐，不许摸。”
    “这里不欢迎海里的子民。”
    瑞文从一口浅浅的清潭中冒出头，开始掉小珍珠，“德维尔聿阁下，你误会了，我不是海底的子民。”
    就在几天前，沈聿斩断所谓的“诅咒”，带斯蒂文·珣回维丹森林定居，本该是幸福的二人世界，可有条烦人的人鱼硬要跟过来。
    沈聿把斯蒂文·珣给他“生”的珍珠全塞兜里，一点光也不让瑞文瞧见。
    “我是被王，不是，被斯蒂文阁下收养的孤儿鱼。”瑞文小声狡辩。
    两人幼稚地争辩着，斯蒂文·珣端着烤好的小肉饼出来，分神给瑞文解释了句，“确实是这样没错。”
    沈聿勉强接受了些，“赶紧去找你的卡西安王子殿下，不要在这里。”
    “两位阁下，我是来给你们通风报信的。”被嫌弃的人鱼道。
    瑞文力量薄弱，还无法化出人腿，上岸后，也只能鱼尾点地，一点点弹过去。
    “海里已经有新王了。”瑞文靠过去，鬼鬼祟祟的，“据说是只漂亮的人鱼，制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法令。”
    “听说他可凶了，完全不听那些老鱼老蟹的话，要遇到不听话的，直接丢进海底漩涡里，他们都说他是…暴君！”
    沈聿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但见斯蒂文·珣听得津津有味，还是没打扰，带着满兜珍珠钻进蘑菇屋里。
    他们的蘑菇屋，是维丹森林最大的蘑菇屋，那些还未度过净化仪式、无法变大的精灵可羡慕了。
    【宿主，你不嘎吱嘎吱吃掉世界恶意吗？】888真的不明白。
    往常宿主一看到养分，早凑上去了。
    【不要。】沈聿抬抬下巴，【让你拿的仪器拿来了吗？】
    【宿主，这不太好吧，这也不是我们的东西，一声不吭拿来用…】
    【拿来没？】沈聿问。
    888忍气吞声，【拿来了。】
    沈聿满意点头，【女巫已经丢进漩涡里，到时把仪器安在那。】
    他，娇气的树，非常挑食。
    要用某珣给他做的仪器，将世界恶意做成最最最优质的肥料，再吃。
    ……
    在维丹森林同居的某天，斯蒂文·珣向他的精灵求婚了。
    求婚的场景和沈聿想象的、在无数童话世界里出现过的一模一样。
    湛蓝的天空中，洁白的云朵自由地舒展着，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一缕缕金色的光束，像是块无垠的画布。
    而在画布中，除去盘旋的飞鸟，还有乘着彩云而来的六仙子，她们吟唱着关于精灵和人鱼的歌曲。
    如果他们拥有爱彼此的心，请将幸福永远地降临到他们身上。
    祝福随着圈圈光晕，落在他们身上。
    最开始，沈聿并不知道这件事。
    斯蒂文·珣做得很隐蔽，他们又接到瑟里安导师给的任务，前去帮助受困的小白兔，让它从八音盒里逃出来。
    任务的地点离维丹森林很近，就在他们熟悉的小镇。沈聿特地带去月亮草，做成魔法药剂，让老鼠兄弟变回人。
    至于小白兔…
    按照各种指示，沈聿很快找到那个八音盒，熟练地念起咒语，“聿啦聿，心之所向，请打开它。”
    八音盒缓慢打开，随着指针地跳动，优美的旋律在沈聿耳边轻轻响起。
    等精灵再次睁开眼时，一捧向日葵出现在八音盒中。
    他又成了小小的精灵，被塞进涂满色彩的世界里。
    每一眼都像是饱满的油画，而温柔的笔触在沈聿身上简单几笔，淡绿色的长袍就变成贴身的礼服。
    沈聿向前走，在花间小路的尽头，变得和他一般大小的斯蒂文·珣早已等待在那。
    “我心爱的德维尔聿。”斯蒂文·珣伸出自己的手，一串鳞片制成的手链静静躺在掌心。
    之后由他亲手戴到沈聿的手腕。
    “我曾在海底见到划过的流星，那点亮光消失得太快，所以我一直去追寻它，而现在，我在你眼里见到了永恒。”
    斯蒂文·珣单膝下跪，牵起沈聿的手，真挚而虔诚的吻落在他的手背，“精灵阁下，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精灵与受伤的鱼相爱，他们拯救过迷路的木偶人，打败过邪恶的黑巫师，帮助过盲眼的王子…
    “我愿意。”
    …正如所有人所期待的那样，他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第88章 朕要你留下（1）
    “滴滴滴！系统错误, 系统错误——”
    “程序故障，程序严重故障——”
    ……
    “陛下！”
    “陛下，不可…”
    遍地金砖光可鉴人, 倒映着两排灯台跳动的烛火。龙榻外的帐幔忽而层层垂落, 帐角缀着的玉铃也缓缓晃起来。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中, 似哭似恐的声响轻下来，转而变得模糊。
    沈聿停下来，感受着直冲而下的躁热, 聚在一处，脸颊越发的滚烫。
    不寻常的热意让视线朦胧起来, 沈聿伸手，指尖轻轻抚过身下人的眼睛，凑上前，安抚地吻了吻。
    ——不是熟悉的浅绿或是翠绿。
    但, 肯定是他。
    所以沈聿才会拉他进来。
    可……
    “别怕。”
    感受着身下人打颤的身体，沈聿小心抚上他的腰身, 又往前，小心按揉着他被磨红的物件, 让他放松下来。
    他还是怕。
    故而紧紧咬着唇, 不让那种声音溢出来, “陛，陛下恩宠, 微臣不敢…唔。”
    沈聿堵住他的嘴。
    “嘶啦——”
    一块黄布被沈聿从身上的衣袍撕下。
    沈聿盯着他失神的眼睛良久，随后将黄布覆在他的眼上, 进去，拍着他的背，又重复着那两个字, “别怕。”
    ——
    【亲亲宿主，你还好吗？】
    888偷个小懒，结果就办错了事，此刻从系统空间探出头，声音细若蚊蝇。
    沈聿睁开眼，抱紧身侧做噩梦的人，眼尾潮红稍褪，眨了下又闭上，问道：【怎么回事？】
    【嗯，也就是出了点小意外…亲亲宿主，马上把剧情传给你。】
    大雁景元七年，帝食明朱散过度，日渐神志失常，至六月初七失足溺水，无人施救，遂崩，谥号武哀。
    武哀帝崩，朝野震荡。于七月，帝幼弟践祚，礼部尚书萧钰潜行辅弼，终成明主，时政令畅通，百姓和顺。
    而本位面主角攻…萧钰。
    而本位面小树…将死的武哀帝。
    【亲亲宿主，这都不是问题，我们继续，继续看剧情。】说着，888尬笑。
    主角攻萧钰，天才少年，可惜不及弱冠，满门惨死，独留他一人，被托付给正五品国子监博士陆鹤珣。
    而后，他连中三元，步步高升，成为朝堂上最年轻的礼部尚书，更是暗中牵上幼帝这条线，之后，以雷霆手段处决杀害父母的真凶，位居太师。
    888搓着小手，讨好地笑着，【剧情一点也不复杂，但现在的问题是，主角攻这个身份给宿主留着，但亲亲宿主你…抢占了皇帝的身份。】
    沈聿：【。】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宿主你一边当皇帝，一边跑去当萧钰走剧情线捏？】
    沈聿：【汝言人话否？】
    888忽视沈聿的话，自顾自说着，【这个方法是可行的，等走完萧钰的剧情线，再让这个身份下线就好了嘛。】

 第100章

    小蠢八越说越起劲，【其实就是考几场试走个过场，宿主你可是皇帝，给自己安排个大官，还不是轻轻松松。】
    沈聿：【。】
    【再把原剧情里辅佐幼帝，换成辅佐没死的皇帝不就成了。】
    沈聿：【。】我辅佐我自己？
    【反正都是亲亲宿主，可操控的空间很大滴。】888“嘿嘿嘿”笑着。
    沈聿沉默几秒，【你可以滚了。】
    【亲亲宿主，不要着急嘛，在萧钰的剧情线没走完前，宿主这个皇帝最好不要太ooc。】888滚之前说。
    ooc？
    沈聿简单过一遍原主的记忆。
    原主为嫡为长，在先帝死后登基，可惜是个彻头彻尾的莽夫，除去武功高强，智力基本为零。
    这段时间更是迷上明朱散。
    大量服用金属物质，导致原主的脑子越发不清醒，变得喜怒无常。
    还有什么皇帝失足溺水，竟然无人施救，一听就荒唐至极。
    不过如今这世道还算太平，朝堂中亦有贤能之人、刚正之辈，在原主死前，并未出大岔子，勉强能称得上平庸的皇帝。
    至于今日…
    今日是个意外。
    原主沉迷于长生不老，并不喜情爱之事，碍于原主年岁尚轻，文武百官并未强求他充纳后宫。
    而服用两贴明朱散，致聿望上涨。
    后宫无人，陆鹤珣是来为什么官求情的，不想被他拉上龙榻…
    ……
    东方既白，一缕天光自雕花窗棂间渗入，漫过层层堆起的帐幔、洒落各处的衣物，在金砖地上投下片影子。
    墙角的香炉中，残余的龙涎香散去。
    殿外倏尔响起放轻放缓的脚步声，尚未熄灭的宫灯来回移动。又过了一会儿，一盏宫灯停留在寝殿门口。
    “陛下，天既明，请御驾起。”
    无帝回应。
    王公公无声地叹了声气，慢慢推开门，将宫灯递给身后的小太监，低着身绕过屏风，小步入内。
    “陛——”
    王公公见到跪在龙榻旁的陆鹤珣，顿时瞳孔骤缩，如遭雷殛。
    陆大人身上不过一件里衣，露出的后颈皆是泛红的痕迹，更别提其他地方。他此刻安静地跪在地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陛陛下这是…宠幸了陆大人？
    王公公连收回目光，强压下眼里的惊慌之色，跟着跪倒在地上，又唤一声，“陛下，该起了。”
    好吵啊！
    沈聿翻了个身，将被子揉成团抱在怀里，又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落入耳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鹤珣偷偷抬眸，正对上陛下熟睡亦丰神俊朗的龙颜。
    陛下年岁还小，却已气度摄人。眉如墨画，斜飞入鬓，昨夜宠幸他时，眼角略略弯起，黑白分明，透着很难得的干净，可眸光流转间又隐有威仪。
    后来陛下拿布条遮他的眼，不让他瞧，他就什么也没瞧见了。
    只余下灼热的吐息扫过他全身，不紧不慢地带起他所有的情/欲。
    陛下…
    陆鹤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待他回过神时，已抢来薄被，转而盖在陛下身上。
    “！”
    王公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大胆，好大的胆子！
    更过分的事还有。
    沈聿再踢被。
    陆鹤珣抢来再盖。
    再踢，再盖，再踢，再…
    沈聿睁开眼，牢牢盯着和他抢被子的人，眼睛一眨也不眨。
    陆鹤珣浑身僵住，待耳边传来王公公一声“陛下恕罪”，连弯腰伏在地上，跟着说一句，“陛下恕罪。”
    “你…”沈聿抢来自己的被子，团起来，半张脸埋进去，“干什么？”
    抢他被子，还莫名其妙地跪在地上。
    陆鹤珣不知说什么，紧紧抓着衣角，“陛下恕罪，微臣罪该万死。”
    又是恕罪，又是要死的，吓傻了？
    沈聿舒了口气，慢慢坐起来，手指一抬，指在王公公的脑门上，“你，出去。”
    王公公早已吓得胆战心惊，听到陛下的宽恕，麻溜地站起身，疾步走出去，还将寝殿门又关严实。
    殿中只余他二人。
    沈聿盯着陆鹤珣看了会儿。
    他生得一副清隽的相貌，如松如柏。但他此刻衣冠不整，眼尾还留着点泪痕，一块黄色布条松松垮垮挂在他脖颈上。
    里衣…
    里衣好似有些脏。
    穿昨晚的，没换新的？
    沈聿想着，视线又往下，瞥见了金灿灿的地面，反着光，显然冰冷。
    这冷冰冰的地面，也不知跪了多久？
    沈聿正伸手过去，突然想起888说的话，手就这么悬在半空，最终收了回来。
    他，很凶的皇帝。
    “起来。”沈聿冷声道。
    陆鹤珣不敢不从，连站起身，却也是低着头，不敢去看沈聿。
    “脖子上的，什么？”
    “陛下所覆，微臣不敢揭。”
    沈聿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坐。”
    “是。”陆鹤珣小步往后退，找着椅子，正要转身时，又被沈聿叫住。
    “等等，过来。”沈聿皱眉朝他招手。
    陆鹤珣虽不解，还是走上前。
    “你身上的里衣怎么是湿的？”
    沈聿直接上手，在他腰侧摸了把，不仅是湿的，摸着还有点黏糊。
    哦，懂了。
    昨夜迷迷糊糊的，确实没有洗过。
    “你——”
    “扑通！”
    陆鹤珣又跪在地上，声音很轻，“陛下所赐，微臣不敢取。”
    那也不能这样啊，会生病的。
    沈聿自龙榻上起身，盯着陆鹤珣披散着的长发，绕着他左右走了几步，“怎么，你很怕朕？”
    “微臣不敢。”
    “抬头，看朕。”
    闻声，陆鹤珣猛地抬起头，颈间喉结滚动数下。他袖中五指早掐进掌心，偏生脸上还绷着臣子该有的恭顺。
    他的目光不高，只在陛下的唇畔，“陛下，微臣得瞻天颜，目眩神驰…”
    陆鹤珣忽地咬住舌尖改口，“是微臣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一声笑自他头顶落下。
    还未等陆鹤珣再说些求饶的话，沈聿已掀开衣袍蹲下来，唇角勾着，意味不明地重复着，“得瞻天颜，还目眩神驰？”
    “陛下…”陆鹤珣喃喃。
    “刚升得五品官？”沈聿伸手过去，抬起他的下巴。
    “是。”
    “难怪。”沈聿努力压着嘴角，显得喜怒无常些，“先前没见过朕？”
    大燕朝堂，五品及五品以上方有资格上朝，列班觐见皇帝。
    果然，沈聿听到他答：“是。”
    “今日进宫做什么？”沈聿问。
    “微臣昧死启奏，想给…”
    “一个五品小官，也敢进宫给人求情了。”沈聿烦躁地“啧”了声，打断他的话，“真够无趣的。”
    “陛下…”
    “去汤泉将自己洗干净了，别这么脏兮兮地出现在朕面前。”
    第89章 朕要你留下（2）
    皇帝的汤泉向来是天下至珍, 六宫粉黛争艳之地。而如今，陆鹤珣却是第一个踏入这里的。
    白玉为池，四时氤氲着藏入药草香的暖雾。陆鹤珣靠在泉边, 脚底踩着自生温热的暖玉, 浑身僵着, 不敢动弹。
    王公公立于屏风后，低头笑道：“陛下体恤，特地恩准陆大人今日免朝。”
    “陛下圣恩, 然下官职分所在，不敢怠惰。”陆鹤珣侧头道。
    一个国子监博士能有什么忙事。无非是那明州司马做错了事, 如今已械送皇都，陆大人想为他求情罢了。
    王公公叹了声气，声音更低些，“陆大人, 容咋家劝一句，私底下软声软语和陛下说几句, 不过娱情，但真要放朝堂上讲, 便是藐视皇威了。”
    五品官啊, 还是国子监清闲之职。
    便是上朝, 也是站最末位，这皇都太多达官显贵, 数也数不过来，陆大人又门荫薄弱, 可没人护着。
    陆鹤珣沉默半响，慢慢转回身，“多谢王总管提醒。”
    待陆鹤珣从汤泉中出来, 王公公早取来新的官服让他换上。卯时三刻，天已灰蒙蒙一层白，正是上朝入朝仁殿的时辰。
    龙座之上，天子临朝。
    陆鹤珣行礼后立末尾，只敢抬头远远看上一眼，便低眸藏在百官之中。
    那一眼，正好被沈聿发现。
    沈聿端坐在龙椅之上，垂眸扫过文武百官的脸，手指稍抬，等在前头的王公公立马掐起嗓子——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底下几个长差不多的官员相互看了眼，还是没站出来说什么。
    上朝一事不说，未免太荒唐。几个老臣用眼神推脱一番，将个倒霉蛋推出去。
    胖乎乎的工部侍郎手执笏板，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扬声道：“工部呈报，嗯…这些时日，京仓鼠患，故而向国子监借来狸猫五、六…呃，共八只，然狸猫竟与恶鼠同食官粮，实在猖狂！”

 第101章

    沈聿：“。”没事找事。
    帝王冕旒垂下的白玉珠微微晃动，显然是有些不耐了。
    工部尚书连站出来，替自己的下属说话，“陛下，这些狸猫如此可恶，偷食官粮，是…国子监的错！”
    国子监有什么错？
    沈聿忽然想到什么，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终于开了口，“这事，国子监陆卿怎么说？”
    国子监陆卿？
    什么人？
    百官面面相觑，无人站出来。
    王公公清清嗓子，“陆鹤珣陆大人。”
    陆鹤珣？
    百官向后看去，便瞧见个样貌极好的年轻后生执笏板出来，傻傻往上看了眼，跪到地上后，一声不吭的。
    等了会儿，沈聿身体前倾，又问：“朕问你，此事何解？”
    “狸猫…狸猫食官粮，想来是饲养不周，故而惰于捕鼠，若每日供鲜鱼二尾，此事可解。”陆鹤珣回道。
    “哎呀。”工部侍郎惊叹声，压低声音自言自语，“不愧是国子监博士，脑子就是灵光，原来是没喂饱啊。”
    沈聿轻笑声，身体靠回去，“陆卿此法甚好，那饲养狸猫之事，便交给你做，若做得好，有赏。”
    “是。”陆鹤珣又悄悄抬头。
    “既无事，下朝。”
    说罢，沈聿站起身，自高阶而下，拒绝王公公的搀扶，径直离开朝仁殿。
    “恭送陛下——”百官跪伏在地上。
    陆鹤珣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陛下的步履沉稳有力，踏在地面上几乎无声，从身旁经过时，他的余光能看到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陆大人，陆大人。”
    什么声音？
    陆鹤珣连站起身，拍拍发酸的膝盖，有些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眼。
    文武百官离开得差不多了，而站在他面前的，是笑眯眯的王公公。
    “王总管有何事？”陆鹤珣问。
    “陛下有旨，明日休沐，让陆大人进宫。”王公公道。
    陆鹤珣眼睫轻颤着，唇瓣微张，却是许久未能成言，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回了句，“下官知道了。”
    “陆大人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陆鹤珣呆呆问道。
    “这还能准备什么？”王公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凑过去轻声道：“陆大人这就赶忙回去，买些册子先学着。”
    册子…
    春宫图吗？
    陆鹤珣的脸霎时红到底。
    ……
    回到寝殿的沈聿没闲着。
    他从书架上翻出宫图，找出条最短的路，可以迅速出宫，不让人瞧见。
    888从系统空间里出来，手里举着的大屏已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大字。
    ——萧钰当前剧情点。
    【宿主，快来不及了，我们要去拦陆鹤珣的马车，让他收养你。】
    沈聿推开888，不情不愿地换身衣服，随后吩咐声寝殿里的下人，便脚尖一点，运起轻功，“嗖嗖嗖”飞出宫。
    彼时，朱雀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简朴的马车停在平安书肆前，待书肆小二小跑而来，陆鹤珣掀开布帘一角，低头，压低声音问：“麻烦问问小哥，此地书肆可有那种…书卖？”
    小二不解，“哪种？”
    “就是…”
    陆鹤珣的话被打断，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陆叔”在他耳畔响起。
    等陆鹤珣看过去，一位十七八的少年跪在马车前，披麻戴孝，脸戴面具，就这样直愣愣地看向他。
    陆鹤珣瞥见他腰间的玉佩，当即掀起衣袍下马车，声音满是惊诧，“你是？”
    “我父亲乃是青石县县令萧淳，当年有幸与陆大人是同窗。”少年哽咽着说，还伸手抹去流至下巴的泪水。
    虽是同窗，但年纪相差过大。
    当年共去求学时，年长的萧淳时常照顾陆鹤珣，两人便成了至交好友。
    “你是萧兄的孩子，你…”陆鹤珣盯着他身上的孝衣，揪住衣角的指尖渐渐泛白，下一刻，连忙扶起他。
    少年借着他的力道起身，边道：“前些日子，一伙人闯入我家中，二话不说就…就杀害了我父母。”
    “怎会如此？”
    陆鹤珣眼圈通红，呼吸跟着变得沉重起来，又重复了遍，“怎会如此？”
    “后来，有人来查，声称是山匪报复，我不信，安葬好父母的尸身后，便来皇都申怨。”
    少年的声音愈发嘶哑，竟是直接上前，牢牢环住了陆鹤珣的腰身，将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里。
    陆鹤珣此刻空茫又无措，瞳仁中映不出任何光亮，心里不断聚起钝钝的、绵长的痛，只得麻木地拍着少年的后背。
    “我会帮你。”陆鹤珣这样说。
    “好孩子，我会帮你的。”
    “陆叔…”
    “别怕别怕，我会帮你的。”陆鹤珣理着少年额前的碎发，“你叫什么？”
    “我姓萧，萧钰。”
    ……
    上了陆鹤珣的马车，少年的情绪已平复下来不少。
    陆鹤珣叫马夫买些零嘴吃食来，摆在马车的小桌上，满满当当。
    “小钰，你此来皇都，安心住在我家便是，我找合适的机会，会帮你申冤，心急则乱，你莫要心急。”
    萧钰…沈聿靠在马车的软垫上，脑袋一歪，枕在了陆鹤珣的肩上。
    方才拿胡葱熏眼睛，哭了一路，还换个沙哑的声音说话，有点累了。
    沈聿缠着他腰间的玉坠子，“我信陆叔，我父亲说，陆叔是好人。”
    陆鹤珣点了下头，思索起这件事来，想到几个可疑点，又窜到其他的事上，到最后已变成，这孩子的性子真是单纯。
    皇都是个吃人的地方，他要护好他。
    “小钰，除去此事，你今后还有何打算？”陆鹤珣问道。
    “我已过院试，想来还是要继续读书的。”沈聿回道，又黏糊糊地抱着他。
    “秋闱在即，那你便在家中好好备考，若中了举，我便帮你进国子监，谋个监生的出身，往后官途自可坦荡。”
    “多谢陆叔。”
    陆鹤珣侧过身来，温柔地拍着他的手背，“不必谢。”
    少年戴着面具，不过依稀能见到面具下弯起的眼睛，闪着亮光。
    为何要戴面具？
    陆鹤珣想不通，但少年父母双亡，心思正是悲戚恍惚的时候，郁结难解，如枯木寒灰，不好多问。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从小桌上拿起块桂花糕，递到沈聿嘴边，“来尝尝新蒸的糕点，味道应是不错。”
    “陆叔，我不想吃这个。”
    从远在西陲的青石县奔波而来，盘缠差不多使尽了，当是饥渴难忍的时候。
    可沈聿不愿维持着这点人设。他知道，不管他要什么，不管这件事多奇怪，眼前这人都会同意的。
    他，只要精细肥料的娇气树。
    陆鹤珣将桂花糕放回去，“是我疏忽了，忘记问你爱吃什么，这样，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我带你去酒楼吃。”
    “好。”沈聿又弯起眼。
    陆鹤珣探出身，和马夫吩咐声。
    既是要带人去用午膳，自然要最好的。
    陆大人掂掂腰间干瘪的钱袋，还是让马夫将马车停在华丽的酒楼前。
    转过街角，金碧辉煌的五层阁楼赫然映入眼帘，这辆简朴的马车和其他停在这的马车，简直不能比。
    陆鹤珣撩开帘子，抬头看去，酒楼挂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匾，上写“天下第一楼”五个大字。
    沈聿往外看了眼，很贴心地说道：“陆叔，要不我们换个地吧。”
    剧情里早有描述，陆鹤珣是个清官。
    没想到，是清贫的“清”。
    第90章 朕要你留下（3）
    正午时分, 日头正毒。天下第一楼靠窗的雅座那，说书人崔九竟是将说书摊子支到了这儿。
    “铛——”
    铜锣一声脆响，酒楼中的客人循声望去, 只见崔九身穿洗得发白的长袍, 一柄快板在指间灵活敲着。
    他笑着环视四周, “列位看官，今儿个老朽给诸位讲一桩奇闻——仙人临凡，降于皇都, 向皇帝陛下献仙药！”
    这道声音洪亮，沈聿拂衣而坐后便朝那边看去, 撑起下巴。
    “仙药出自蓬莱岛，仙丹一出，天生异象，仙人闻皇帝陛下信奉仙家, 便千里迢迢到来仙药…”
    沈聿嗤笑了声，转回头。
    皇帝迷上长生不老的仙丹灵药, 底下的百姓也开始倒腾起这种东西，将那些装神弄鬼之人捧上高台。
    “明虚真人。”陆鹤珣琢磨着这个名字, “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沈聿靠过去, 低声道：“所以, 这不就开始造势了。”
    “你看得通透。”陆鹤珣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眉心微微蹙起, 嘀嘀咕咕，“乱吃这些丹药, 总归对身体不好。”
    沈聿看向他，眼角弯起。

 第102章

    就这么担心他啊…
    他嘛，一向很好说话, 要是有人在他耳边多说几遍，他也许就不乱吃东西了。
    “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酒楼的小二眼尖，连窜到他们桌前。
    陆鹤珣理了理袖子，“麻烦小哥，且将食单呈上来我看看。”
    “好咧。”
    天下第一楼的食单做得精致，每块木板上还镶着一圈白玉边，沈聿偷偷过去瞄了眼，视线下移，在陆鹤珣腰间的钱袋那停留了很久。
    疯了，一盘青菜五十文钱。
    陆鹤珣神色如常，将食单交给沈聿，“小钰，你看看想吃些什么？”
    “要不点一盘白玉青菜？”
    “听闻此间有佳肴，名为南湘子鸡，肉质细嫩，入口酥软，你可要尝尝？”
    两人的话同时响起。
    陆鹤珣展颜一笑，眸底漾起几分暖意，将食单交给小二，“那便上道南湘子鸡和白玉青菜，还有这杜家四宝、元鱼羹、松仁糕都要。”
    小二拿来算盘，拨弄一番，朝陆鹤珣笑道：“客官，加上茶座费，共五百一十三文。”
    沈聿盯着那算盘，似要将它盯穿一个洞。真是黑店，座位和茶水也要收钱。
    “这样，我这里有块散银，劳烦小哥拿去称称，该找多少便与我。”陆鹤珣说着，从钱袋翻出块指头大点的银子递去。
    小二收了银子，“好咧客官，您稍等，菜马上端上来。”
    陆鹤珣微微颔首，“麻烦小哥了。”
    待小二一走，沈聿脑袋一低，额头轻轻贴在陆鹤珣的身上，莫名瞧出几分委屈，“陆叔，我一来，就让你这样破费。”
    “这是什么话。”陆鹤珣抚着他背后披散的长发，“不算破费。”
    “可陆叔每月俸钱就那么七千文。”
    陆鹤珣往两边看了眼，附耳过去，“我最近得了个新差事，若做得好，会有很多赏钱。”
    “什么差事啊？”
    “饲养狸猫。”
    沈聿了然，差些忘了这层身份，到时多给他塞点银两，保证让他养得起小树。
    “你无需担忧，这些年，我也存下些银两，等我们用完膳，我带你去牙行那看看，你身边还缺个小厮书童，得挑个机灵听话的…”
    陆鹤珣又絮絮叨叨说起来。
    身后的说书人已讲到明虚真人是如何如何取药，实在聒噪。也是这时，方才那小二端着菜肴上来。
    五道菜，板上还放了五枚铜板。
    “客官，这是碎银找回的。”小二道。
    “有劳小哥。”陆鹤珣道了声谢。
    沈聿趴到桌上，指尖一一拨开五枚铜板，在心里又一遍遍地数过去，一二三四五，还真就五枚啊。
    “怎的不吃？”陆鹤珣夹了整个鸡腿到他碗里，目光跟着转过去，“看看你，从青石县赶来皇都，定是瘦…胖了。”
    尾音轻下去，陆大人找不出词说。
    现在才瞧出，也不过十七岁的少年郎，怎会生得如此高大？
    沈聿直起身，朝他腼腆一笑。
    脸能遮着，声音能变，但这身材可变不了，顶多拿衣袍挡挡。
    早说了，他是大树。
    “陆叔，我在家中习过武。”
    “这样这样。”陆鹤珣和他比了比胳膊，依旧有些迷茫。
    君子六艺中确有骑射一学，他幼时也学得勤勉，以强身健体。可小钰学得已经和那些武将没什么区别了。
    “陆叔，你也快吃，这些菜可好吃了。”沈聿绕开这个话。
    “好。”陆鹤珣夹了根青菜嚼着。
    “陆叔，书童的事不急，要挑个合眼缘的书童很难，不如看缘分。”沈聿道。
    “好。”陆鹤珣想想也是，又从钱袋里抓了把铜板给他，笑得宠溺，“买糖钱。”
    “什么买糖钱，陆叔将我当成三岁稚童了…”沈聿嘟囔。
    “收下，平日里买些自己喜欢的。”
    沈聿“哦”了声，收下陆大人给他的买糖钱，琢磨着，迟早是一家人，提前管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叔明日可忙？”
    陆鹤珣咳了声，耳根泛起红，含糊不清地回道：“明日休沐，但我需进宫侍奉陛…狸猫，侍奉狸猫。”
    “哦——”
    一个音，上上下下。
    “你明日…”
    沈聿打断他的话，“陆叔，我明日在家中温书，不必担心我。”
    “好。”
    ……（小树遛回宫）
    “陛下，胡大人称，宫外有个明虚真人，做出的仙丹比明朱散还厉害，陛下可要见见？”
    王公公问着，小心觑着沈聿的脸色，又轻轻唤了声，“陛下？”
    今日陛下怎魂不守舍的？
    且不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才换好常服，陛下便直奔这御花园，什么事也不做，一个劲地坐在亭里发呆。
    “你方才说什么？”沈聿恹恹问。
    做皇帝真累，稍微起晚点，底下的人就惊慌失措，甚至还要将太医请来。
    “胡大人请了明虚真人来。”
    沈聿记得这个名字，那个招摇撞骗的，他的“事迹”传得到处都是。
    至于这个胡大人，门下省左补阙，虽是个从七品的小小官，但寻得各种奇怪的人，逗皇帝高兴，又一向会谄媚，深得皇帝信任，待那些老官告老还乡后，一飞冲天也不是没可能。
    可惜，现在的皇帝是沈聿。
    沈聿烦躁地摆摆手，“不见。”
    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往常有这些“仙人”在，陛下可都会放下手头事去见。
    王公公想不通，不过身为天子近侍，他一向有眼力劲，稍稍一想，就猜到了，试探着说道：“从宫门口走到这御花园，少说也要一个时辰，陆大人恐怕…”
    “不知道派步辇去接？”沈聿甩了个冷冰冰的眼神过去。
    猜对了。
    王公公弯下腰，“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叫人派步辇去接陆大人。”
    陛下对陆大人，是上心了。
    临近夏日，本就炎热，眼看着太阳升至头顶，王公公擦把额头上的汗，招来个小太监吩咐几句。
    很快，御书房的小太监端来冰镇的果盘来，碎冰里放了新鲜的杨梅和荔枝，配上几片荷叶，瞧着就解暑。
    “陛下尝尝，永州进贡来的荔枝，快马加鞭几日，总算是送来了…哎哟，小祖宗，您怎么跑到这来了？”
    王公公又连“哎哟”好几声，不敢撞到桌底下的人，向后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也是这时，从桌底探出个小脑袋，张开两条短胳膊，抱住了沈聿的腿，“皇兄皇兄，覃儿要吃荔枝。”
    “长乐王殿下，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王公公揉着后腰爬起来。
    小沈覃没理会他，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咧开嘴朝沈聿笑得欢，“皇兄皇兄。”
    沈聿动动小腿，没将这黏人的皇弟弄开，只得抓了把荔枝，混着几块冰，全塞他怀里，“一边去。”
    小沈覃脸蛋晒得红扑扑，将荔枝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凉凉的。”
    沈聿打量着他。
    这小孩没什么心眼，还傻里傻气的，不像是他弟弟。
    “覃儿身边的下人呢？”沈聿皱眉问，见到碎冰化开浸湿他的衣襟，连揪起他的衣领，交给王公公。
    小沈覃傻呵呵笑着。
    王公公连忙抱住他，“这群偷懒的混账，奴才一定好好罚他们。”
    “皇兄皇兄，不要罚他们，是覃儿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小沈覃喊起来。
    沈聿被逗笑了，“就你？还偷跑出来？说说，谁把你带出来的？”
    小沈覃捂住自己的嘴，眼神却是不停往亭外的树上瞄，“覃儿不知道。”
    “哦，不知道。”
    沈聿轻飘飘说了句，指间夹起枚荔枝，使上内力朝后掷去。
    不偏不差，正好将藏在树顶的人砸下来，“哐当”一声，他脸朝下，摔在地上。
    王公公眼皮一跳，“小侯爷？”
    小侯爷齐策抬起头，朝他们讪讪笑着，手掌贴地，用上些力，一眨眼从地上弹起来，向沈聿行礼，“见过陛下。”
    这齐策乃是镇宁侯府的小侯爷，少时与原主乃是玩伴，前些日子被镇宁侯丢到军营里效力，今儿个是回来了。
    沈聿转身看他，“这么清闲？”
    齐策挠挠头，“还好还好。”
    ”给你安排个活儿。”
    齐策眼睛一亮，翻过亭子的围栏，直接奔到沈聿面前，“什么样的活儿？”
    “给朕当书童。”
    齐策脸一垮，“啊？”
    第91章 朕要你留下（4）
    沈聿让齐策当书童原因有三。
    一是无需陆大人付那昂贵的买身钱。
    二是侯府小侯爷, 无需自家养。
    三是他武力高超，还可当个护院。
    勤俭持家的陛下打得一手好算盘，越看齐策越满意, 随意摆摆手, 让“高兴傻了”的齐策先退下。

 第103章

    转眼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御花园的小径抬来一顶步辇。
    换上身青衫的陆大人坐上头，眼睛瞄来瞄去，时而理着衣袖, 时而将腰间的玉坠摆正，双手落不到空闲。
    还未到亭前, 掰荔枝吃的小沈覃已挥起手来，“皇兄，漂亮哥哥！”
    一声“漂亮哥哥”，陆鹤珣身体歪向右侧, 差些从步辇上摔下来。
    他瞥见不远处的沈聿，斜倚着朱栏, 半身卧于软塌上，慵懒地支起手撑着头,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鹤珣也说不清是不自在更多, 还是惶恐更多, 连与宫人低语吩咐声，待步辇落到地上, 他急匆匆离开。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长乐王殿下。”陆鹤珣跪下行礼。
    “过来。”沈聿朝他招招手。
    陆鹤珣此刻思绪杂乱, 垂着眸却也不看路，脚下绊到最后一层石阶，竟是直接朝前摔去。
    殿前失仪, 大过。
    陆鹤珣脸色白了些，下意识闭上眼，心中已然想到，他待会儿会怎么被宫人架起胳膊，然后直接丢出宫去。
    “闭着眼做什么？”
    嗯？
    手腕那被牢牢握住，帝王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烙在了皮肤上。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沈聿将人扶起来，拇指在他的腕骨轻轻摩挲了下。
    有些像刻意的撩拨，陆鹤珣脑海里空白一片，就这样任由陛下抓着他的手，又往衣袖里探了些。
    “躲什么？”
    低沉的嗓音擦过耳畔，陆鹤珣连抬起头，将自己的胳膊往前推了推，“没躲。”
    沈聿：“。”啊？
    陆鹤珣深吸口气，跪到地上，膝盖一点点挪到沈聿身前，将自己的头小心翼翼枕在他的腿上，“陛下，微臣没躲。”
    见沈聿没反应，陆鹤珣咬着下唇，又将自己的脑袋送到他掌心，生疏地蹭了下，“陛下，微臣…”
    “做什么？”沈聿将人提起来。
    旁边还有个小娃娃看着呢。
    再说大庭广众之下调情…不太好吧。
    王公公总算反应过来，抱起坐椅子上的小沈覃，一把捂住他的眼睛。暗想，陆大人很有天分啊。
    “陛下恕罪。”陆鹤珣低着头，不将红透了的脸露出来。
    沈聿拍拍身侧的软塌，“坐。”
    “谢陛下。”
    陆鹤珣看了眼软塌，坐了个离沈聿不近不远的位置，待坐正后，偷偷往那边看了眼，试探着慢慢挪过去。
    该如何侍奉陛下？
    昨日小册子没买着，陆鹤珣连伸手都不知道要停到什么地方。
    书上言，行而后知真…及之而后知…履方知曲直…纸上终觉浅…
    陆大人一向是好学之徒。
    他悄悄凑过去，嗅到了陛下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混着一点晒过太阳的暖意，仿佛全身置于暖泉之中。
    呼，没有发现…
    陆鹤珣又伸去指尖，想去捏住一角金黄色的衣袍，不想人心里有鬼时，连衣料的摩擦声也觉得震耳欲聋。
    再往前一点——
    “嘭！”是玉盏掉落的声音。
    是短胳膊短腿的小沈覃挣扎时碰倒。
    王公公抱起小沈覃，不知何时站在了亭外，“陛下，长乐王殿下吵着要去别处扑蝶玩，奴才这就带殿下过去。”
    小沈覃连张口，“覃儿没有，覃儿…唔唔唔，你不要，不要捂覃儿的嘴。”
    “长乐王殿下，您快看看那边，好大一只飞蝶！”王公公飞速带人离开。
    ……
    离小沈覃离开，已过了一刻。
    亭中只余他们二人。
    沈聿从软塌上起来，盯着脑袋低着、双腿并着、胳膊拢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陆大人，不由笑了声，将人拉起来。
    “从永州进贡来的荔枝。”
    待将陆鹤珣带到椅上，沈聿坐到他身边，敲敲装满荔枝的白玉果盘。
    陆鹤珣瞥了眼红中透点青的荔枝，很快会意，三下两下给荔枝去壳去核，递到了沈聿嘴边，“陛下请享用。”
    说着，陆鹤珣抬眸，目光从沈聿抿起的唇瓣掠过，又迅速收回去。
    半响，沈聿终于有了动静。他并未接过，而是微微俯身，就着他的手指将荔枝含入口中，舌尖舔去汁水。
    柔软的、温热的…陆鹤珣久久盯着自己的指尖，耳根窜起红意。
    “今年永州进贡的荔枝，颗颗皆是精挑细选，御膳房又将其放入碎冰中，味道不错，你可去尝尝。”
    “甜。”未等尝颗荔枝，陆鹤珣愣愣藏起指尖，脱口而出。
    沈聿挑眉，笑意跃至眉梢。
    “进贡到宫里来的，自然是甜的。”沈聿挑挑拣拣，选了个最红的，丢给陆鹤珣，“国子监的人，都像你这般傻？”
    “陛下恕…”
    话被打断，沈聿道：“这句话听你说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陆鹤珣剥开荔枝，往自己嘴里塞一颗，又给沈聿剥三颗，莹白如雪的果肉放入小瓷碗中，“是。”
    “这宫里最不缺蠢人，只有装傻充愣才能活得久，不过——”话音一转，沈聿侧身，将他几缕头发缠绕指间，“朕喜欢聪明人。”
    “那…陛下眼里，什么样的人是聪明人？”陆鹤珣问。
    沈聿看着他答：“无所畏惧，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陆鹤珣眸光微敛，喃喃，“这样的人，在陛下眼里是聪明人？”
    “于你，是。”
    陆鹤珣心头一跳，喉间发紧，错不开的视线黏在沈聿身上。他忽觉口干舌燥，荔枝入口也尝不出半点滋味。
    他揪紧自己的衣袍，直至那块成了皱巴巴的模样，“微臣记下了。”
    “如此，你昨日想给谁求情来着？”
    “明州司马方将离。”
    沈聿拍拍衣袖，继而站起身，望向御花园中锦簇的百花，语气不轻不重，“你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吗？”
    “监察使称，方将离借权谋私，克扣赈济粮饷，实乃大罪。”
    陆鹤珣跟着站起身，“陛下，方将离与微臣乃是同窗好友，微臣了解他，绝非此贪饕成性之人，求陛下明鉴。”
    “你的意思是，有人诬陷他。”
    轻飘飘地问话，陆鹤珣心头一凛，想跪又不想跪，注视着沈聿的背影，轻声道：“微臣不知。”
    “便是有人诬陷，监察使也该有所察觉。”沈聿转过身，“陇西一道的监察使严胜，为官三十余载，勤勤恳恳，从未出错，你该信他的。”
    “微臣自是信严大人。”
    还能怎么求情？
    陆鹤珣突然想起昨日王公公说的“软声软语”，要声音软，语调也软。
    他往前跌了步，伸手揽住沈聿的腰，软声撒娇，“求陛下，求求陛下了。”
    沈聿揉揉撞进怀里的脑袋，唇角勾起来，“朕会派人去查。”
    剧情里，方将离也确实是冤。
    不过原主和萧钰的记忆里，对此事都很模糊，并不知背后真凶。前者早落水而亡，后者忙着给爹娘报仇。
    故而只提到一句，明州司马受绞刑亡故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小树准备遛出宫）
    “陆叔！”
    步辇方停下来，戴着面具的少年已扑过来，面具下的眼睛亮晶晶，“陆叔，你可算出来了。”
    “小钰，你怎么来了？”陆鹤珣连忙下步辇，握住少年的手。
    怎么来了？
    自是因为跑到陆府，路程实在太远，有马车不坐是傻子。
    沈聿抱住陆鹤珣的胳膊，“我整日没见到陆叔，想陆叔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陆鹤珣拍拍沈聿的手背，“宫里有些琐事，让你久等了。”
    “孩子？”沈聿露出玩味的笑，“我与皇帝陛下一个年纪，在陆叔眼里，皇帝陛下也是个孩子吗？”
    “萧钰！”陆鹤珣抬高声量，伸手捂住他的嘴，往四周瞧了眼，见步辇已被抬走，周围没什么人。
    等等，那个是谁？
    陆鹤珣皱起眉，语气带上几分严厉，“不可说这样的话。”
    沈聿轻哼声，“知道了，陆叔。”
    “你身后那人是谁？”
    “身后的？”
    沈聿转身，将浑身僵硬的齐策扯了过来，朝陆鹤珣笑道：“陆叔，这是我的新书童，在街上捡到的。”
    说罢，沈聿用力打了下齐策的肩。
    见状，齐策连笑呵呵起来，抬起胳膊，展示自己结实的肌肉，大喝几声，往半空中挥出几拳。
    陆鹤珣盯了他几秒，问：“书童为何也要戴面具？”
    “他面相丑陋，不好见人。”沈聿道。
    齐策敢怒不敢言，使劲点头。
    陛下这又在玩什么？
    “那你呢？”陆鹤珣轻声问。
    “我？”沈聿扶正自己的面具，“我仪表堂堂，丰神俊逸，有人见到我的脸，就会喜欢上我，我嫌麻烦，就戴面具。”

 第104章

    齐策嘴角抽抽，不敢狡辩。
    陆鹤珣扭过头，抬袖遮着半张脸，不由笑出声，“好，我们家小钰仪表堂堂，丰神俊逸。”
    “当然。”沈聿抬抬下巴。
    “好了，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沈聿喊了几声“书童”，让他来赶马车，便和陆鹤珣一同坐上马车。
    昨日买来的零嘴还在马车内摆着，陆鹤珣将盘往沈聿那边移，“先垫垫肚，我带你去外头用膳。”
    “不用了陆叔，我这书童什么都会，他已在府中做好晚膳。”
    赶马车的齐策：？？？
    第92章 朕要你留下（5）
    月色如洗, 清辉漫过小院低矮的土墙，又落在桌面几道家常小菜上。
    四四方方的木桌是正搬出来的，桌角旁还有几丛野花蜷着叶片, 并不曾精心打理, 瞧着别有一番景象。
    陆鹤珣的宅子是前年置下的单进院, 不过是一道正门，一方庭院，一排正房, 因银钱不丰，地段偏了些, 院子也狭窄。
    如今三人往这小院一坐，好似就满了，抬头望天，月光举在头顶。
    “这…我有意买新宅, 就这两天的事。”陆鹤珣咳了声开口道。
    原本一个人坐这儿并未觉得，加上两个人, 这宅院实在有些寒碜了。
    齐策站着，主要是没他坐的地儿。
    沈聿坐的那条椅子, 是陆鹤珣新买回家的, 和其他桌椅的成色都不同。其余椅子, 要不裂缝，要不缺条腿, 不能坐人。
    这陆大人确实没有结党营私的嫌疑，别说请什么“同僚”在家中小坐, 他连家里会不会来客人都没想过。
    五品官啊，混成这样，啧啧啧…
    沈聿给陆鹤珣舀了一勺肉汤, 十分贴心地回道：“不换也无妨，这里就很好。”
    “理是这个理。”陆鹤珣看了眼书童，压低声音道：“可现在家中多了一人，实在没多余的地方住了。”
    沈聿跟着压低嗓音，“无妨，让他在屋顶打个草铺就好。”
    齐策：拜托，我习武之人，能听见。
    “这怎么行。”陆鹤珣坐直身，指了指桌角踩着的泥地，“里头埋着个木箱，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在里头。”
    沈聿瞥了眼踩得扁平的地面，夸道：“陆叔藏得真好。”
    “我托人去问了牙行，离这不远有处二进院，约莫三百两银子，我们明日同去看看，若喜欢，便定下。”
    “这价钱…挺公道。”
    一两银子一千文钱，三百两银子，放到几千年后的现代社会，也不过六十万。
    “可不是，熟人所托，价钱自是公道的。”陆鹤珣笑道。
    “那咱们搬去新宅，将这旧宅卖了能值多少？”沈聿又问。
    陆鹤珣思索起来，“这宅子不值几个钱，能卖到五十两，已是不错。”
    “怎么就不值几个钱了，少说也能卖到…一百两。”沈聿拍拍桌板，侧过身，“你说是不是，书、童。”
    冤大头齐策低下头，咬牙道：“是。”
    看上他的人还不够，现如今又看上他的私房钱，一百两买个小破烂，要让他爹知道，铁定打断他的腿。
    陆鹤珣失笑，“小孩子心性。”
    沈聿嘴角压下，脸上的面具跟着动了动，“虽是我叫一声叔，但陆叔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
    “是，是。”陆鹤珣低下头，笑起来时，连带着肩膀一抖一抖，“我是夸你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果然还是小孩子，喜欢争论这种事。
    不能和他唱反调，不然要恼了。
    沈聿盯着他看了会儿。到时以皇帝的身份站在他面前，看他还会不会把“小孩子”挂在嘴边。
    “小钰，小钰莫恼，尝尝这道小炒，味不重，你定会喜欢的。”
    陆鹤珣心思细，单单和沈聿用过一次膳，便知他的口味喜好，此刻不断夹菜，在他碗里堆得很高。
    “你是从何处捡来的书童，厨艺这般好？”陆鹤珣忍不住赞叹。
    齐策打个哈欠，翠玉轩买来的吃食，能不好。
    “他无家可归，在路上见到我，不要工钱也硬要跟着我，甩也甩不开。”沈聿又拍拍桌，“书童，是不是有这回事？”
    “是。”书童齐策假笑，“少爷骨相清奇，额藏日月，目藏山河，他日必致青云，我跟着少爷，求往后温饱。”
    被夸的沈聿扯动陆鹤珣的袖子，在他看过来时，指着自己。
    陆鹤珣…不疑有他。
    在他眼里，他家小钰顶顶好。
    ……
    夜深，沈聿秉着孝敬长辈的心意，推开了陆鹤珣的卧房门。
    彼时，陆鹤珣坐在床边的矮椅上，抱着个大瓷盆，拿着木筷，正费力地搅合着里头的东西。
    听到开门的动静，陆鹤珣连将大瓷盆往身后一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小钰，你怎么来了？”
    沈聿往他身后看，“陆叔，你在藏什么？”
    “被你看到了。”陆鹤珣讪讪笑着，犹豫片刻，还是将大瓷盆移出来。
    家中仅剩的大瓷盆，里头装着雪白的粉末，混着点水，由木筷这样一搅，成了细碎的粉块。
    沈聿：“？”
    “小钰，你快来看看，这像什么？”陆鹤珣抬眸，期待地等着回应。
    沈聿眨了下眼，“这像做胡麻饼的粗面？”
    “啊？”陆鹤珣低头，“颜色是不太对，那样子呢，样子可像？”
    “像什么？”
    陆鹤珣声音轻下去，“明朱散。”
    沈聿：“！”
    “陛下整日服用明朱散，到底对身子不好，我便想出这个法子，想将陛下殿中的明朱散替了去。”
    沈聿：“！”
    陆大人似乎还没意识到，这是大逆不道要被砍头的大罪，还在那嘀嘀咕咕。
    好一会儿，沈聿才开口道：“明朱散是陛下服用的尊贵之物，我平生从未见过，不好分辨。”
    “小钰，你靠过来些。”
    沈聿依着他的话靠过去。
    便见陆鹤珣从衣袖里掏出小瓷瓶，打开盖，往手心倒了点明朱散出来，和他搅合的那些已所差无几。
    沈聿：“。”
    沈聿：“这是陆叔…偷来的？”
    “不，不叫偷，我是取，是取。”
    错开目光时，陆鹤珣的耳根先烧起来，随即蔓延到脸颊，在昏暗的烛光下，那层绯色更加鲜明。
    陆鹤珣深吸口气，细声细语，“是陛下说，叫我什么事都敢做。”
    沈聿：“。”呜呼——
    “这些白粉乃是用茨实、莲子、怀山药、茯苓、薏米研磨而成，对身体无害。”陆鹤珣向他解释。
    沈聿：懂，养胃套餐。
    陆鹤珣又搅合了会儿“明朱散”，想起还未问清他的来意，“小钰，你可是书中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没有。”沈聿退开一步，俯身作揖，“吾家旧俗，每晚就寝前，需和长辈请安，陆叔，您早些睡。”
    陆鹤珣放下木筷，摸摸沈聿的头，“好，你也早些休息。”
    ……
    门外夜风习习，沈聿出门后，转身将房门关严实。
    他随手接住飞来的落叶，反使上内力，朝着屋顶掷去。
    叶片成了锋利的刀锋，在耳边划过破风声。不消半刻，熟睡的齐策在屋顶滚了圈，睁眼时已往下坠去，勉强平安着地。
    沈聿背着他站立，听到动静，没等他清醒，自顾自地往前走，“跟着。”
    离开陆宅，在小巷中七弯八绕，已到了繁华的街道上。沈聿摁住齐策的肩，将人带到了伞铺后头。
    “陛下，您又在玩什么？”齐策摘掉面具，揉揉眼，打了个哈欠。
    “别问，让你做什么，你做便是。”
    齐策苦哈哈地应下。
    “明日要去做什么知道吗？”
    “知道知道，花一百两将那处宅子买下，陛下放心好了。”齐策道。
    沈聿轻笑声，“瞧你没出息的样，那一百两，你到国库取。”
    齐策耷拉一天的眼睛终于提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沈聿身后，“所以陛下，我猜测的那些都是真的！”
    “什么？”
    “陛下您看上了陆大人，结果陆大人誓死不从，您便想出这个法子，伺机靠近陆大人，嘿嘿嘿…”
    笑声戛然而止。
    沈聿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
    “蠢货。”沈·阴晴不定·皇帝冷冷道。
    见到沈聿秒变脸，齐策倒也不怕，捂着后脑自言自语，无非是些“肯定是这样”之类的话。
    “陛下您放心，我肯定会帮您的，不过陆大人在家，您带着我出来做什么…”
    齐策倒吸了口气，双手环胸，扭扭捏捏地说：“陛下，我不喜男子，便，便是您，我也宁死不从。”
    沈聿翻了个白眼，停在一处客栈前。
    “清风客栈。”齐策仰头，将客栈的名字念出来，“来这儿做什么？”

 第105章

    “查一个人。”沈聿道。
    齐策的脸色正经不少，“查谁？”
    “近来皇都议论纷纷的明虚真人。”
    闻言，齐策的脸一下垮了，仰头“哎哟”声，“陛下，您怎么又迷上这种东西了，乱七八糟的仙丹吃不得啊。”
    “你以为，朕查他，是为了丹药？”
    齐策怂怂回应，“不然呢？”
    难道不是来查明虚真人有没有真本事，再思索要不要把人接进宫吗？
    “当然不是。”沈聿望向没什么人来往的客栈，“朕要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有人胆子大了，野心勃勃。”
    “不是为了丹药？”
    沈聿无语，“不是。”
    齐策拍拍胸脯，“那成，陛下放心，我保证把那江湖骗子查得清清楚楚，乃至他以往所穿亵衣之色，也能查出来！”
    “恶心。”沈聿睨了他一眼，满是嫌弃，拍拍衣袖往别处走。
    齐策招着手小跑过去，“欸欸欸，陛下，您不查了吗？”
    “朕说的是，你查。”
    “可是…您出来做什么啊？”
    沈聿往书肆走去，“买书。”
    “啊？”
    “赴秋闱。”
    齐策连忙捂住嘴，堵住自己的惊呼。
    莫非是有什么胆大妄为的人，试图搅乱秋闱，致使惊动天子，要亲赴秋闱？
    如此勤恳的陛下…
    第93章 朕要你留下（6）
    勤恳的陛下还未天明, 便穿着朴素的长衫，跃上屋顶。他闭着双眼，但前往皇宫的路已牢记在心, 运起轻功往那赶。
    早点回去, 还能睡个回笼觉。
    至崇德殿前, 天将亮未亮，皇帝寝殿的轮廓在天幕下渐渐显形。廊下微风拂过，悬挂的琉璃盏发出清脆响声。
    待沈聿推开崇德门, 进入庭院中，屋顶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跪下, 低头行礼。
    沈聿抬手，掌心带起阵风，将崇德门关了去，随后从正殿绕过, 在其后，乃天子寝居之所。
    ——天子赐名, 束（树）阁。
    推门入内，沈聿从呈暖黄色的镜前走过, 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龙颜, 甚悦甚惬。
    如此仪表堂堂、丰神俊逸的树皇, 更别提身长八尺有余，宽肩窄腰, 没有一丝赘肉，大长腿…难怪有人一见钟情。
    “陛下, 明朱散到了。”王公公轻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般早，便要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聿正思索着，还未开口, 听见王公公的脚步声远去，窸窸窣窣的谈话声若隐若现地传进来。
    “干爹，不在多问几句吗？”
    “不必，一句即可。”王公公眯眼笑起来，声音又低许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陛下不提，咱们也无需提起。”
    “是。”
    原主的下人皆是忠心耿耿啊。
    偷听的沈聿走至木架旁，从底下层找到精致的小木盒，打开一看，同样分量的明朱散装在同色的小瓷瓶中。
    少了一瓶。
    沈聿微微歪头轻笑起来，将小木盒合上，继而举起来，放到了最顶层。
    若如陆大人一般身量的人，要拿到顶层的明朱散，恐怕是有些困难。
    到时候换药，肯定很有意思。
    沈聿往后退了步，满意地望着不好拿但显眼的木盒，拍拍衣袖，前去换身干净的里衣，往龙榻上一窝。
    难得偷闲的天子并不想听朝堂上谈论猫猫狗狗的事，宽袖一挥，告知文武百官今日不必上朝。背地里，却是将国子监陆大人偷偷带到宫里。
    巳时将至，一顶步辇停在崇德殿外，王公公含笑着将人引进去，“陛下还未醒，陆大人先在里头等等。”
    “陛下昨夜安枕否？”陆鹤珣问。
    “想来是陛下处理朝政国事，一时忘了时辰。”王公公这般说。
    在转角时陆鹤珣看了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便压低声音问：“王公公可是有话要与下官说？”
    “陆大人切莫一口一个下官，实在折煞咋家。”王公公拉住陆鹤珣的衣袖，左右瞧瞧，十分警惕，“不过确实有事。”
    “嗯？”
    “陛下久服明朱散，恐已成瘾，这两日倒未曾见陛下服用，恐怕是这个缘由，故致龙颜倦怠。”王公公轻声道。
    陆鹤珣忽地收拢五指，眉间微蹙，一双清目隐隐含着担忧之色，“王公公与我说这些是…”
    “咋家想让大人劝着陛下。”
    “此乃我分内之事。”
    谈话时，两人已停在束阁门外，王公公俯身伸出手，“咋家先前劝过陛下好些次，可陛下不听，咋家想，陆大人的话，陛下或许会听。”
    王公公接连叹气，“陆大人脚步轻些，陛下好些时日没睡过安稳觉了。”
    食明朱散常生恶魇，陛下不觉得，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却是察觉得到。可陛下沉迷长生之术，脾性愈发暴戾，他们不敢多言。
    戾气侵扰心神，虽疲怠但精气难养。
    长久以往，病根已生，明朱散能令人神思暂时亢奋，变成了“良药”。
    这两日陛下平和许多，不过到底是生瘾之物，还得多防着。
    陆鹤珣推门的手一顿，“好。”
    ……
    窗外传来幼鸟的啼鸣，来得突然，陆鹤珣不由紧张起来，踩着过长而堆在地上的帷幔，差些绊倒。
    忽如其来的晨风掀起帷幔一角，露出层层叠叠的罗帷后，那团起薄被、闭眼熟睡的帝王。
    天子的睡姿该是端端正正。
    可…
    沈聿全身几乎趴在薄被上，半张脸陷进柔软的软枕中，半张脸沐在照进的晨光里，似有所感，他轻轻皱了皱眉。
    鸦羽似的长发披散在枕上，有几缕蜿蜒过颈侧，滑落到半敞的襟口。
    陆鹤珣盯了几秒，连错开目光，往上游移，掠过沈聿高挺的鼻梁，在他抿起的唇上停驻。
    ——那唇色不淡，是被被窝里热气熏的，显出几分嫣红来。
    陛下曾用这里吻过他的…
    君子…非礼勿视…
    陆鹤珣心里默念几句，眼睛还是钉在那一处。
    太放肆了。
    陆大人此刻像个毛头小子似的，紧张又心慌，失了往日的理智和冷静。
    他的目光艰难偏了几寸，落在枕上绣得大片的绿团上。
    嗯？
    金灿灿的龙盘在小树上？
    陆鹤珣伸手过去，在那片绿团上轻轻摩挲着，不知不觉，就碰上了沈聿的鼻侧，指尖小心滑过去。
    “！”
    陆鹤珣呼吸滞住，膝盖一软，收回手按在床边，跪到了地上。
    迟迟没有斥责声传来，陆鹤珣慢慢往上看，陛下转了个身，继续抱着薄被睡。
    还没醒啊。
    陆鹤珣松了口气，一连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陛下恕罪”，就像是无罪了般，继续盯着沈聿的背影。
    仗着沈聿背着身，也还未睡醒，陆鹤珣又伸出手，描摹着沈聿的背影，比对着自己，脸缓缓被熏红了。
    他靠过去，隔着些距离，吻在了沈聿散在床榻上的墨发。
    “陆卿。”
    偷偷亲人的陆鹤珣：“！！”
    沈聿的嗓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转过身时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眼眸流转，他看过去，“你刚刚在干什么？”
    “微臣…”陆鹤珣低下头，手指搅着衣袖，“方才在为陛下驱走蚊虫。”
    “蚊虫？”沈聿思索，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身上去，“应该是有的，你且看看朕身上，何处有蚊虫叮咬的痕迹。”
    陆鹤珣的手被带着，到了沈聿的胸膛，紧紧贴着，感受到的心跳声，连带着他的心口也一颤一颤的。
    “后颈、肩、胸口，亦或是…腰腹？”沈聿笑起来，“陆卿，你快帮朕看看，朕可怕痒了。”
    对上沈聿藏满笑意的眼眸，陆鹤珣的脸烧起来，脑袋也变得晕乎。
    他成了傀儡木偶，那只敏感的手，被陛下随意带到各种地方，按照陛下说的，很快到了腰腹附近。
    “这里有吗？”沈聿问。
    “没…有，陛下，有。”
    沈聿挑眉，“真的？”
    “真的。”陆鹤珣身体前倾过去，掀开薄被往里看，视线霎时昏暗起来，“陛下，有处蚊虫叮咬的痕迹。”
    沈聿懒洋洋地靠着软枕，垂下眸，“那怎么办呢？”
    陆鹤珣撑起僵硬的身体，脑袋探进被窝中，一点点往里挪。
    有几缕碎发扫过腰腹，没有蚊虫叮咬，沈聿也觉得有些痒。正要将人揪出来，温热柔软的感觉扫过腰侧。
    沈聿：“。”
    “陛下可喜欢？”
    声音从被窝里飘出来。
    沈聿：“。。”
    “那些小册子上有写，男子…喜欢这样的…微臣不知陛下喜不喜欢。”
    沈聿：“。。。”
    “可是微臣有哪里没学好？”
    “…朕，岂会是那种凡夫俗子。”

 第106章

    大清早，不太好，要拒绝。
    “这样…”陆鹤珣探出红透的脸，钻进被窝里，像小册子里写的那样，揽住沈聿的腰，将脸也贴了过去。
    沈聿舒了口气，下巴蹭蹭胸口变得乱糟糟、毛绒绒的脑袋，“喜欢的。”
    “陛下？”
    “你做什么，朕都会喜欢的。”
    ……
    龙榻上一耽误，待两人起来时，已临近午时，外头烈日升至最高处，庭院里摆着的花草变得软塌塌。
    沈聿趴在镜台前，等着陆鹤珣来为他梳发。
    有人的手法并不娴熟，不过胜在有耐心，一点点将小结疏通，待他将一般头发绑成个小揪，沈聿已昏昏欲睡。
    “好了。”陆鹤珣望向镜里的陛下，以及陛下头顶不歪不斜的小揪，满意极了。
    沈聿揉着眼睛，往镜子里看。
    许是小揪绑得有些高，与以往不同，沈聿的脑袋往后一倒，有些松散的小揪就往右边倒去。
    陆鹤珣眼睛睁大，将小揪扶正。
    “陆卿，换一个。”沈聿不太喜欢这个傻乎乎的发型，有失龙威。
    “陛下还未及冠，眼下只能这样。”
    沈聿：“？”
    “怎么了？”
    “朕，没有吗？”
    虽说男子二十及冠，但他是皇帝，可提早行冠礼，以昭告天下亲政，而后大赦天下。他，还没有吗？
    “此事…礼部和钦天监许是忘了？”陆鹤珣不知怎么安慰陛下，便翻出好些玉簪给他挑。
    沈聿…很不高兴。
    不能因为他是剧情里早死的皇帝，周围人就都忘记这件事吧。
    再说他还未及冠，在上朝时，在各种国宴上，就给他戴那些不符合未及冠身份的奇怪东西，这个皇帝当的，是不是有些太粗糙了。
    “陛下莫恼，莫恼。”陆鹤珣连放下木梳，抱着沈聿的胳膊安慰，“想来礼部很快会提起此事。”
    下朝后找个机会，要去礼部问责，正巧有礼部官员是他同窗。
    沈聿慢吞吞地“哦”了声。
    “陛下，心有郁气，要说出来。”陆鹤珣满眼焦虑，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节，上手揉着沈聿的胸口。
    发呆的沈聿：“？”
    “陛下，要如何能让您高兴？”
    沈聿抿唇，“…你自己想。”
    第94章 朕要你留下（7）
    初尝情爱滋味, 陆大人并不知该如何哄人，还是哄当朝皇帝。
    沉默那会儿，耳里钻进陛下的嘟囔声, “胸口疼, 想服用明朱散。”
    不可！
    话还未说出口, 陆鹤珣的双手已先行一步，捧住沈聿的脸，让他看过来, “陛下，可要出去走走？”
    “朕要服用明朱散。”脸上的力道不重, 但沈聿的嘴巴还是嘟起来，不满的声音“嘟嘟嘟”吐出来，“陆卿，去取。”
    “陛下, 服食明朱散损伤龙体，不可多用。”陆鹤珣蹙起眉, 秀气的眉毛成了朝下的两撇，连带着嘴角也压平。
    说这话时, 陆大人情不自禁用上在国子监中斥责学子的嗓音, 略带着点严厉。
    叹声气, 陆鹤珣扶着沈聿的胳膊，在他的注视下跪到地面, 软下嗓子，柔声商量着, “陛下，今日不用，可好？”
    沈聿盯着他, “你凶朕。”
    他，凶树！
    凶树！！
    “陛下，我…微臣错了，任凭陛下处置。”陆鹤珣竟是从袖中掏出根戒尺，放于沈聿腿上，随后摊平自己的双手。
    ——这是国子监学子受罚时常有的姿态，等着夫子打掌心。
    沈聿提起小臂长短的戒尺，放眼前仔细端详片刻，落下戒尺，在他的掌心轻轻一打，“朕定要罚你。”
    “陛下想如何罚微臣？”
    “嗯——”沈聿思索起来，“到庭院里跪上两个时辰，让宫人打几十板子，还是罚你三日不可用膳？”
    “不如这样…”沈聿话音一转，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正好瞧见他脖颈间一截雪白的里衣，笑道：“罚你这几日穿朕的里衣，入夜也不许脱下来。”
    穿陛下的里衣？
    陆鹤珣觉着有些呼吸不畅了。
    他的目光触及那抹金黄的衣角，便仓皇逃开，脖上泛起红，似要将那雪白里衣也染上绯色。
    窗柩漏进的日光忽然烫人起来，他攥紧衣袖，指尖慢慢泛起白。
    偏生眼尾不听使唤而扬起，毫不掩饰，将沈聿面上神情偷来眼底细细地品。
    陛下…神色如常，全然不知他说出了何等亲昵的话，叫人心里难耐。
    直至沈聿拍下桌，陆鹤珣才反应过来，低眉顺眼的，道了声“是”。
    “叫你取个明朱散如此慢，罢了，朕自己去拿。”说罢，沈聿要起身去拿。
    陆鹤珣连道：“陛下，微臣去取。”
    说着，也不给沈聿拒绝的机会。陆鹤珣飞快起身，借着转身的遮掩，将自个儿做的“明朱散”握在手心。
    做坏事难免心虚，且今日装明朱散的木盒实在高，陆鹤珣踮起脚尖，伸手捞了好几次，也没碰着木盒的角。
    哪个胆大的宫人放那的？
    心满意足地见到陆大人焦躁的背影，沈聿忍着笑，起身朝着他走过去。
    有人显然是没有做过细作的，手里抓着个小瓷瓶，还在那捞木盒，旁人一眼就能瞧见。
    陆大人全身用力往上时，朱色官袍勾勒出细腰，沈聿虚虚比划着，又往前靠住，理直气壮地抱了上去。
    “陆卿。”沈聿在他耳边轻笑。
    “陛下？”陆鹤珣手一松，小瓷瓶往下掉，被沈聿抓在手里。
    “这是什么？”沈聿故意问他。
    陆鹤珣手心冒着冷汗，但腰间横着的手，又让他整个人烧起来，强装镇定，“陛下，是明朱散。”
    “明朱散啊？”沈聿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带着他的腰往自己身上靠，“既然已经取到了，陆卿，你来喂朕。”
    ……
    日光显出几分炽热，穿过庭前楠木的枝叶，在青砖地上留下细碎的光斑，门口吹进风，带得树影晃动起来。
    躺椅搬到树底，还撑起把巨大的伞。两个小太监立于躺椅后，拿着宽大的蒲扇，上上下下扇着风。
    沈聿躺在躺椅上，侧目瞧着愣神的陆鹤珣，瞧扶手，“陆卿，傻站着做什么？”
    陆鹤珣紧握着小瓷瓶，“是。”
    天子服用明朱散极为讲究。要先倒出一瓶放入瓷碗中，加入清晨甘露，净手，不断揉搓，成可入口的小丸。
    陆大人太过心虚，加甘露时，手猛地一抖，将制的“明朱散”泡开了。
    沈聿瞥了眼，“这是什么？米糊糊？”
    陆鹤珣虽手上常常失误，但面上神情却是如常，“回陛下，是明朱散糊糊。”
    “陆卿，香味这般浓，你当朕是傻子？”沈聿夺过瓷碗，将里头的养胃糊糊一饮而尽，还拿帕子擦拭唇角。
    陆鹤珣：盯——
    “陆卿胆子可真大。”
    “陛下允过微臣，可做想做之事。”陆鹤珣掀起衣袍，已跪得相当娴熟。
    便是世人皆说，帝王之心难测易变，他也想赌这一场，不计后果。若真落了个满盘皆输的下场，他也唯愿陛下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朕允你的。”沈聿笑了声，将瓷碗放到他手心，“起来，别跪着。”
    沈聿抬手，身后的小太监端来把椅子，随后眼神示意，让陆鹤珣坐下。
    “我来即可。”陆鹤珣轻声吩咐小太监，让他退下，接过他手里的蒲扇，慢慢给沈聿扇着风。
    “陆卿常说同窗好友，是在何处求的学？”沈聿问道。
    “青衡山上。”陆鹤珣回。
    “倒是个好地方，听说青衡书院的夫子乃当世大儒，持身以正，诲人以诚。”
    陆鹤珣想到求学时的场景，“是，夫子极好。”
    “想来他的学生也做不出谋私之事。”
    陆鹤珣聪慧，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陛下，可是方大人的案子有了进展？”
    “你倒是对你的同窗好友看得极重。”沈聿将“同窗好友”四个字咬得重。
    “微臣年幼时遭逢家难，性情孤僻，方大人洒脱之人，常蒙他照拂，故而微臣感激他，也信任他。”
    “真令人艳羡的同窗情谊，听说陆卿还有个至交好友，意外遭难，如今还收养着他的孩子。”
    陆鹤珣眨眨眼，愣住。果然，世间任何事都逃不过天子的眼睛。
    “那少年也该有十七八了吧。”
    好生阴阳怪气的调调。
    陆鹤珣僵着身体看过去，轻声道：“陛下何需这般猜疑，微臣身心早付，不会生出二心。”
    都是小树，他肯定会生出二心。
    沈聿拉长调，别有深意地问道：“真的？”
    “自然。”陆鹤珣答道。
    ……
    不会生二心的陆大人正出宫，便在街道上碰到他挚交好友的遗子。

 第107章

    微风拂过朱雀街口，卷起地上几片落叶，飘散在踩实的泥地上。
    沈聿一袭月白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靛青色的丝绦，步履从容地穿行于各色书摊之间。
    陆鹤珣拉开帘子往外看时，堪堪瞥见他挺立的背影。
    朱雀街上的行人很多，沈聿的身影很快被各种人淹没。陆鹤珣仔细寻去，就只能找到那个书童的身影。
    “将马车停在路边。”陆鹤珣吩咐马夫，匆匆从马车上下去，追着书童的身影，伸手按住他的肩。
    嘴里嚼着根草的齐策只当有人挑衅，冷着脸，“什么人敢拦小爷的路…陆陆大人，您怎么在这？”
    嚣张气焰瞬间消散，惊得齐策扶稳脸上的面具，“陆大人？”
    “小钰去何处了？”
    “呃，少爷去…”
    齐策话还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争吵声，小贩的大嗓门传得很远，“十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陆鹤珣跟着看过去。
    白衣少年傻傻立在书摊前，拿着几册破旧的残页，低下头时，散开的几缕发在额前弯下，成了乖巧的弧度。
    “这是三十年前的抄本，宫里都未必有这样的好东西。”沈聿说着，翻开发黄的纸张，往后看去。
    “公子好眼力。”小贩道。
    “便宜点，五两。”
    哪有砍价砍一半的！
    小贩气得满脸涨红，“不可能。”
    “那就不成了，看着像，却是假的东西，还卖十两银子…”沈聿冷笑声，将残页随手丢到摊上。
    被书虫啃咬的粗绳断开，残页散开，瞬间飞落各地。
    沈聿转身离去，拂袖时透着点风流意味，即便戴着面具，也能从他那双明亮的眼中，窥出几分真容来。
    似乎有些熟悉…
    陆鹤珣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捂着跳得过快的心口，他轻喃声“小钰”，被走近的少年抱了个满怀。
    “陆叔，我等你好久了。”
    良久，陆鹤珣方抬起手，拍了下沈聿的后背，“我下次早些出宫。”
    “我方才想买册残本，可实在太贵了。”沈聿偷偷扭过头，瞄那小贩，“就是他就是他，一直欺负我。”
    “那册残本多少银两？”
    “十两。”
    “随我去看看。”
    陆鹤珣牵着沈聿的袖子，走至书摊前，捡起几张他看中的残页，“成色很接近，但小钰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假的。”
    原来早听到了。
    沈聿靠在他身后，下巴搁在他肩上。
    “你们是什么人，说假的就是假的，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小贩问。
    “真正的残本在国子监藏书阁中，你不信，如今就可随我去看。”陆鹤珣道。
    “这…”
    陆鹤珣不再理会小贩，看了眼天色，转身问沈聿，“你若喜欢这册残本，我从藏书阁中借出来给你看，可好？”
    “都听陆叔的。”沈·乖·聿回。
    “该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宅，眼下还早，我们便不乘马车，沿着街道走去如何？”陆鹤珣问。
    沈聿垂下宽大的袖子，探出指尖，勾住了陆鹤珣的手，继而牵在一起，“好。”
    第95章 朕要你留下（8）
    新宅不远, 也不过走了一刻钟。
    陆鹤珣循着记忆，拉着沈聿的手，站在新宅的朱漆大门前。
    这大门有些掉漆, 上头的门环也很是陈旧, 待牙人开锁领两人进去, 宅院内掀起层薄灰，有些苍凉。
    牙人讪笑，转身时, 便见陆鹤珣抬起袖子，挡在他二人面前挡灰, 连道：“这宅子许久没有清扫，还望大人莫怪。”
    “无妨。”陆鹤珣侧过头，“小钰，你可喜欢？这宅院花些功夫清扫过一番, 应当还不错。”
    沈聿暂且没吭声。
    他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抬头看, 甬道两旁立着参天的梧树，枝叶交错成拱, 阳光在叶片筛下细碎的光斑, 落在底下的草地上, 根根绿草也顶起了光尖。
    好大…好高的树…
    宫里也有几棵高大的树木，远不及这两棵挤在小院里的震撼。
    沈聿往树下走, 没听见身后的交谈声，想来是牙人带着陆鹤珣往屋内走了。
    喜欢树的小树便不再顾忌, 抓起些长袍，往草地上一躺。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闭上眼, 眼缝舒服地弯起来。
    夕阳西垂，余晖缓缓落下檐角，那片草地还笼在一层薄金中。那光并不灼人，温温软软地铺在身上，将整个人添上暖色和柔光。
    “小钰，你怎不进来看看？”陆鹤珣从一侧厢房走出来，正好瞧见倒地的沈聿。
    青草尖尖蹭过沈聿的脸颊时，他还不满地抿起唇，脑袋往边上移了移。
    陆鹤珣失笑，走到他身侧，蹲下身，将他的手放掌心摩挲，“可是读书读累了，带你回家休息可好？”
    沈聿模模糊糊睁开眼，“嗯？”
    “睡着这里容易着凉，我们回家。”
    借着陆鹤珣手上的力，沈聿坐起来靠着树干。他脸上的面具歪下一寸，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看看，这儿都压出个红印来。”陆鹤珣抬起手，指尖擦过沈聿的额头，“你在家中，无需戴着面具。”
    面具…面具！
    沈聿急忙扶好自己的面具，嘟囔，“我就喜欢戴着面具。”
    少年的嗓音一如之前带着点沙哑，陆鹤珣原本以为是他哭久了，可如今看，倒像是嗓子坏了般。
    陆鹤珣不由想到少年说的那些事。莫非是有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杀害那么多人还不够，事前竟毒伤少年的嗓子。
    他侥幸逃过一劫，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而他，定是要给人夺回公道。
    陆鹤珣心绪百转，也不好让年纪这般小的少年知晓这些阴暗的事，于是温柔抚过他的面具，“便是要戴，也该挑个舒服的。”
    “那陆叔给我挑一个。”沈聿道。
    “好。”陆鹤珣诺下。
    沈聿站起身，往四处扫了眼，“那牙人去哪了？这宅院…”
    “看你喜欢，定下了。”
    “我喜欢…定下了？”
    陆鹤珣拍拍他的肩，笑道：“你虽未说，但我心已明了。”
    沈聿确实很喜欢这所宅院，并非是它有多精巧，只是此地是他们共同挑的家，高树大草坪…就是全天下最好的。
    “走吧，带你去看看你的卧房，就在东厢房那边，旁边连着书房，还有两月便至秋闱，东厢房敞亮，你可安心读书。”
    陆鹤珣在前絮絮叨叨地说着，沈聿跟在他身后，将他的新卧房看个遍。
    “陆叔觉得，此次秋闱，我可能中举？”沈聿问。
    陆鹤珣转身看去，照进的光将沈聿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说：“定然可以的。”
    ……
    两月后，秋闱罢。
    皇都学子秋闱设在国子监中，今岁秋闱，由国子监博士陆鹤珣大人亲自监试。
    崇德殿内，齐策站在桌案前，俯下身，双手撑在了桌面上，“陛下，我跟着明虚真人整整两个月，终于逮着他的小尾巴了。”
    沈聿头未抬，“整整两个月，你就查些这种东西，居然还没查出来。”
    齐策脸上的笑僵住，尴尬笑起来，“这话不能这样讲，那江湖骗子警惕得很，整天都待在那个破客栈里。”
    “查到些什么？”沈聿问。
    “陛下，查出来的消息是，驻守在西南的那位，坐不住了。”
    闻言，沈聿放下笔，抬眸看去。
    齐策口中的那位，正是原主的皇叔，战功赫赫的璋王，常年驻守在西南边境，鲜少回皇都。
    “陛下，可要召璋王入宫？”
    沈聿却是很平静，眸若止水，波澜不惊，沉声道：“若璋王要反，早在先帝驾崩时，便可领七万西南军进攻皇都，何必等到现在？”
    “这…”
    “皇叔多年来镇守西南，威服蛮夷，屏藩王室，功在社稷，怎可随意猜忌？”
    “可…”
    “不必再说，朕信皇叔，正如他信朕一般。”沈聿声音又沉下去几分，“再去查，若有人栽赃嫁祸，不必留情面。”
    “是。”齐策叹声气，“陛下，您将我的话听完，最近关于璋王各种风声，璋王为证清白，让璋王世子入国子监求学。”
    “谁？”
    “璋王世子沈修。”
    门外一声铃响，与齐策的话同时响起，沈聿向外看去，便见王公公满脸喜色，踩着小碎步入内。
    王公公朝着沈聿行礼，尖细的声音也是藏不住的喜色，“陛下，您中举了——”
    沈聿：“？”
    “国子监温祭酒得知陛下赴秋闱，先批阅了陛下的朱卷。”
    沈聿：“。”
    “温祭酒言，陛下写的文章出彩，精义独抒，卓见非凡，令温祭酒钦佩不已。”王公公继续拍马屁。
    沈聿沉默了很久，“他怎么知道的？”
    “瞧陛下这话说的，入国子监前，要先验明正身，陛下戴着面具，身边跟着个同样戴面具的小侯爷，国子监那边能不知道吗？”王公公道。

 第108章

    若真不知道，岂会让陛下进去。
    沈聿目光幽幽地看向齐策，后者则低下头摸着鼻尖，很是心虚。
    “陛下，可要设宴？”王公公满脸堆着笑，这模样在沈聿眼中很是猥琐。
    “设宴做什么？”沈聿冷笑，“要真大张旗鼓地设宴，岂不是人人都知晓了此事，让温源管好自己的嘴。”
    “陛下放心，您不发话，温祭酒可不敢到处乱讲。”王公公给沈聿抛了个别有深意的目光，“此事国子监就温祭酒一人知晓，陆大人并不知情。”
    ——自然也不会误了陛下和陆大人之间的情事。
    沈聿：“。”
    朕一世威名，毁于一旦。
    “科举重中之重，朕此举，只为德才兼备之人进朝堂。”沈聿道。
    “是是是。”王公公自是顺着他的话。
    说起来，陛下也不过是十八的少年郎，活泼贪玩些也实属正常。
    王公公想着，满脸慈爱。
    沈聿吃不消这种眼神，这群人俨然忘了，他，阴晴不定还很凶的皇帝。
    “出去，别在这扰朕的耳朵。”沈聿板着脸，很凶地说了句。
    王公公憋笑，弯下腰退出去。
    有陆大人在，陛下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真凶还是假凶，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难道还不知道吗？
    “齐策。”沈聿继续凶道。
    齐策无奈走至桌案中央，“陛下有何事吩咐？”
    “璋王世子何时到皇都？”
    “大概…三日后。”
    ……
    晨光熹微，依旧是皇都最热闹的朱雀街，小摊早已摆上，行人络绎不绝。
    沈聿站在茶楼二楼的雕花窗前，轻轻推开窗棂，带着青草树木清香的微风拂面而来，他深吸了口气。
    “小钰，你来尝尝这茶饼，它浸了酥油，味道可好了。”
    沈聿身后，陆鹤珣坐于四方桌旁，执杯品茶，唇角牵起浅浅笑意，“我时常听温祭酒提起，云锦轩中的茶能品出三味，如今一尝，果然妙。”
    听到“温祭酒”三字，沈聿正欲转身，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再往下看，街道上的行人纷纷侧目，随即惊慌失措地向两旁退开。
    “闪开！快闪开！”一声清亮的喝斥夹杂其中，随后是：“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小白它初到皇都，啊——”
    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锦衣少年紧拉着缰绳，头发全刮到后面，嘴巴张得很大。
    陆鹤珣闻声赶到窗边，盯着底下的情景，眉头紧锁，“这是何人，敢在皇都如此放肆？”
    沈聿瞥见底下少年腰间悬挂的短刀，通体银白，而在刀柄那镶着颗狼头。他沉思片刻，回道：“璋王世子。”
    “璋王世子？”陆鹤珣诧然。
    沈聿看他反应这般大，有些奇怪，“怎么，你认得他？”
    “非也，近来大街小巷都在传一件事。”陆鹤珣蹙起眉，压低声音，“璋王有谋反之心。”
    沈聿挑眉，靠在了墙上，“陆叔信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
    “非也，我虽不信，但此事危及陛下，不得不防。”陆鹤珣缓声道。
    “那陆叔如今可以放心了，璋王世子入皇都，璋王念在此，绝不会谋反。”
    “如此，我也担心。”
    “哦？”
    陆鹤珣摇摇头，“有人设局让陛下和璋王离心，若他计成，恐天下大乱。”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愈发凝重。陆鹤珣很快转身，“不行，我要进宫面圣。”
    沈聿望着他急切的背影。
    进宫…见谁？
    第96章 朕要你留下（9）
    新宅离皇宫近许多。这两月以来, 风雨无阻，沈聿皆会赶到，这条路早已烂熟于心, 以至他的轻功跟着精进不少。
    但听到陆鹤珣这句话, 沈聿头次觉得, 这两个地方犹如隔着天河。
    待推门时“咔”一声，沈聿回过神，疾步而上, 抬手按在门上，继而刹住脚, “陆叔，今日休沐。”
    “我知今日是休沐。”
    “我意是，皇帝陛下在休沐日亦当憩息，不好拿这些小事打搅。”沈聿道。
    陆鹤珣低下头, “这不是小事。”
    况且陛下连着几日未曾召见，他心中思念难平。又听去许多传言, 如今在大街上瞧见张扬的璋王世子，更是急切。
    陛下许是厌倦了他。
    然他为臣子, 当时刻念着国事, 他为龙榻侍奉之人, 更需挂念着陛下的安危。
    陆鹤珣抚上发涩的心口，觉浑身浸在黄连中, 苦意自喉间漫上。他叹声气，气却还堵在那块, 久久不散。
    “陆叔，怎么了？”沈聿看他脸色不对，走上前几步, 轻拍着他的后背。
    “还是要去的。”陆鹤珣这样讲。
    “那便去。”小树可以的。
    沈聿盯着他的后脑勺，暗想，这人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马车应当还停在下面，我这就要进宫，小钰你可在外面多逛逛。”说着，陆鹤珣将腰间的钱袋取下，直接塞进他手心，“想买什么便买，你喜欢就好。”
    “…好。”
    陆鹤珣匆匆下楼，仓促的脚步声传到雅间里。沈聿又走到窗边，看着底下钻进马车的人，开口叫了声“齐策”。
    “怎么了怎么了，陛下您叫我做什么？”齐策的脑袋往下，探进窗里。一撇斜发跟着他的笑，左右晃起来。
    沈聿往外看了眼。
    齐小侯爷以一种古怪诡异的姿势，倒挂在外墙上，身体紧紧扒着墙面，双脚勾着屋顶的几块瓦片。
    齐猴子。
    沈聿在心里叫了两声，指向不远处的马车，“去，拦住他们。”
    “啊？”
    “是拦，不是不让他进去。”
    齐策恍然大悟，脚尖用力直起身，稳当地站在屋顶上，“陛下放心，我肯定拦住陆大人，让您顺利回宫。”
    回宫自会顺利，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聿熟练地跃上屋顶，足尖在瓦片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轻盈的燕、翩跹的叶飘然而起，起落只留下不可察的微响。
    皇都离江湖太远，但即便是这样，看到这般“踏雪无痕”的轻功，也会猜到是绝世的高手，亦或是顶尖的刺客。
    沈小树嘴角翘起，嘚瑟。
    直至看到自家寝宫金灿灿的檐角，沈聿方停稳在一块突起的飞檐上。
    清风拂面而来，吹得他衣袂翻飞，脱去面具后，一张意气风发的俊脸沐浴在阳光下，十分夺目。
    系统空间里的888，无语。
    忧伤的888能想到，它家宿主转变成这样，有两个非常主要的转折点。
    ——修仙位面，让他学会了拽炸天的行事作风以及精髓，以至他现在站在这，浑然天成一种“装b”的气氛。
    ——上个位面，整天被某鱼夸，什么“我心爱的～”、“我最最最喜欢的～”、“世界上最英俊帅气的～”…导致它家宿主愈发飘飘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早有征兆，如今只是本性暴露。
    888：纯恶意。
    许久未出门的888拍下圆滚滚的自己，准备出去溜达一圈。
    正飞到沈聿的肩上，谁料他运轻功跃起时，脚尖绊到底下碎开的瓦片，往下摔去，它整只统也以极快的速度下坠。
    “扑通——”
    沈聿掉进水里，炸开一圈水花。
    和原主的剧情有些重合了。
    888浮上水面，愉快地写下——
    帝过矜，于八月十九失足溺水。
    ……
    “啊——嚏——”
    束阁内药香弥漫，宫人进进出出，脚步声很轻，生怕惊扰天子。
    拖地的层层帷幔后，沈聿卷起厚实的被褥，窝在床角，听到有人来，他一点点扭过身，不想见。
    鼻子有些痒，他低头蹭蹭柔软的被，闭上眼，又是打了个喷嚏。随后，他脖子缩起来，将半张脸也埋了被褥。
    “王公公，快将药端来。”
    陆鹤珣的声音传进来，沈聿的脸钻出来一些，将耳朵露出来，能把那人的声音听得更清晰。
    下一刻，陆鹤珣掀开帷幔走进来。
    “陛下，喝些药再睡好吗？”陆鹤珣端着黑乎乎一碗药，软声问道。
    沈聿凑过去看了眼，摇头。
    陆鹤珣坐到床边的矮椅上，空闲的手伸过去，温柔别开他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指尖又滑到脸颊，“这药只是看着苦，其实味道是甜的。”
    “你喝过？”闷闷的嗓音冒出来。
    “我看过御医抓的药，里面放了些甘草和大枣，不会苦。”
    听着就很难喝。
    沈聿嫌弃地皱起眉，依旧矫情，“那你要喂朕。”
    “好。”陆鹤珣先将小碗放在小桌上，起身过去，将手垫在沈聿的身后，“陛下，先坐起来好不好？”
    “不要起来。”
    “那怎么喝药？”
    “你又凶朕。”

 第109章

    陆鹤珣：“。”陛下在耍赖皮吗？
    “竹管来了，竹管来了。”王公公踩着小步赶来，送来根削好的竹管。
    陆鹤珣松了口气，将竹管执于碗中递过去，“陛下，现在可以喝了。”
    “这是小孩才用的。”
    “陛下。”陆鹤珣又唤了声。
    沈·作精·聿终于凑过去，嘬嘬嘬将碗里带着药味的甜水嘬完，在脑袋贴回软枕后，他又成了副恹恹的模样。
    一看就是——
    要人哄。
    陆鹤珣俯下身，吻在沈聿苍白的脸颊上，见他没有斥责，小心掀开被褥的一角，心满意足地躺到了龙榻上。
    “陛下今日怎会落水？”陆鹤珣问。
    还不是怪你。
    沈聿幽幽瞥了他一眼，开始胡说八道，“天暑炎炽，覃儿欲下水玩闹，朕不允，他便一直哭闹，不慎撞到了朕。”
    “是长乐王殿下的错？”
    “是你的错。”
    还害他被小蠢八狠狠嘲笑了一番。
    陆鹤珣侧过身，环住沈聿的腰，将脸埋进他发烫的胸膛，“陛下，微臣愚钝，又做错了何事令陛下不快？”
    回应他的只是重重一声哼，陆鹤珣仰头看去，他的陛下虽回抱着他，但已闭上眼，显然是不愿交谈此事。
    陛下…
    陆鹤珣在心里又默念几遍，注视着陛下的睡颜，痴痴笑起来。
    他家陛下习武之人，平日里鲜少生病。只是落水后，竟没瞧见什么宫人，全身湿漉漉走了一路，故而得了风寒。
    陆鹤珣偷偷凑近些，探出指尖，擦过沈聿唇色极淡极浅的唇瓣，不禁上前，微张着唇贴了上去。
    书上有小画，他学了三成。
    于是陆大人照着书册上的，却是照猫画虎，舌尖舔舐过一圈，已然尝到其中滋味，便失了神，不知下步该如何做。
    再看沈聿的唇瓣，洇着薄红。
    “陪朕睡，能不能安分点？”
    沈聿依旧闭着眼，原先贴在陆鹤珣腰侧的手往下，一下拍了上去。
    软软的，还会弹。
    “陛下…”陆鹤珣求饶。
    “安分点，今夜与朕同寝，不许回去了。”他可不想生着病跑回陆宅。
    ……
    帝受风寒次日，辍朝。六部臣子将奏折交由王公公，送至崇德殿。
    沈聿在龙榻上睡了一天一夜，躺得四肢发软，着着素色中衣起身，往桌案上一看，整整齐齐堆着各部奏折。
    翻开几页，无非是某地官员出缺，需要拟补，某地秋粮已征收，哪哪又进贡了什么好东西，马匹坏了弓箭坏了…
    在里头，有份奏折混在其中，看似没什么特殊，可它参的是璋王世子沈修。
    璋王世子当街纵马，行事张狂，到最后还扯上了藐视皇威的罪责。
    “这折子，是御史台呈上来的。”沈聿喃喃，将这份奏折放到另一边。
    门外站着王公公，有个小太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甩开浮尘，扬声道：“陛下，璋王世子求见。”
    “陆卿，你说见吗？”沈聿转过身，望向从龙榻上慢慢坐起来的陆鹤珣。
    “陛下该见一面。”陆鹤珣披散着头发，走到沈聿身边，“不过陛下还病着，若觉得心烦不想见，便不见。”
    说罢，陆鹤珣从一侧捧来金色常服，踮起脚尖给沈聿披上。
    “微臣昨日去取了新制的玉带，陛下看看可喜欢。”
    陆鹤珣立在沈聿身前，低下头，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专注地将玉带绕过他的腰身，将暖白色的玉带一点点收紧他腰间的常服，移到前面时，缠了淡青色的穗子上去，继而扣紧。
    两人靠得很近，彼此衣袍的摩擦声清晰地落入耳中，以及交缠的呼吸声，和缓缓相碰的心跳。
    沈聿垂眸，“系得好紧。”
    “微臣看看，这样可松些？”陆鹤珣附身去看，两人的身体更为贴合。
    沈聿展开笑来，清朗的眉眼散去些病气。他悄悄伸手摸上陆大人的头，往前一按，整个陆大人都到了他怀里。
    对陛下这样玩闹的行为，陆大人只是纵容地笑笑，“可舒服些？”
    “舒服。”
    沈聿学着话本子里的情节，转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硬塞过去，“赏。”
    陆鹤珣更为无奈，“谢陛下恩典。”
    沈聿咳了声，“陆卿说得不错，璋王世子，还是要见的，你同朕一起去。”
    第97章 朕要你留下（10）
    “臣沈修参见陛下, 陛下万安。”
    沈聿放下手中奏折，抬眸看去。昨日在街上肆意张扬的少年郎，今日倒变得谨小慎微, 低着头, 十分恭敬。
    比起满皇都世家公子的华服, 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素袍堪称寡淡，将锋芒藏进了骨子里。且他拾级而上时，脊背挺直, 步伐沉稳，颇有他父亲的风范。
    沈聿摩挲着下巴, 怎的，他喜怒无常的“暴君”之名已传到边境去了？
    除了原主杀几个偷奸耍滑的宫人，脾气差些，也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沈聿拂开袖子, “赐座。”
    “谢陛下。”沈修起身，坐到下首的座椅上, 伺候的小太监连去倒上杯茶。
    “皇叔这段时间身体如何？”
    “回陛下，家父近日身体尚可, 精神健旺, 每日亦会读书习剑, 承蒙陛下挂念。”沈修回道。
    “如此甚好。”沈聿执起茶杯抿了口，润润干痒的嗓子, “皇叔乃国之栋梁，常年驻守西南, 从未出错，朕心甚慰。”
    如此一来一往说些寒暄的话，正午的太阳已升至最高处, 前殿逐渐闷热起来。沈聿擦拭额前冒出的虚汗，往下首看去，对上他家陆大人担忧的目光。
    有外人在，陆大人说什么也不坐在他身边，只肯和宫人混在一处。
    这有什么好躲的？
    沈聿斜倚在御座之上，忽而低笑一声，撞破了前殿原本的肃穆。陆鹤珣急忙错开目光，耳尖窜起一抹红。
    “陆卿。”沈聿噙着笑意唤一声。
    陆卿是谁？
    沈修沿着帝王的视线看过去，少年心性，让他有些好奇地眨眨眼。
    两道目光下，陆鹤珣藏不住，只得站出来，“陛下有何吩咐？”
    “朕要食酥山和冰镇虾蟹。”
    “陛下不可，御医嘱咐过，风寒未愈，当忌生冷荤腥。”陆鹤珣无奈道。
    沈聿抿起唇盯着他。
    僵持——
    还是陆大人先败下阵来，“只可略尝，若陛下应下，微臣便去取。”
    沈聿欣然，并矜持，“可。”
    “那便要说好，不许临时变卦。”
    沈聿愕然，并生气，“可笑，朕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君，说好了就不会变，你快去膳房取。”
    陆鹤珣面露浅笑，朝着沈修作揖，“那便有劳世子作证。”
    突然被点到的沈修：“。”
    陛下和这位大人打情骂俏，为何要叫上孤苦伶仃的他？
    两人都没有再理会沈修，待陆鹤珣离开，偌大的前殿安静无声。坐于上首的沈聿困倦地趴在桌案上，生闷气。
    不多时，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精巧的小碟摆在沈聿面前，几块碎冰上，放了晶莹剔透的虾仁和肉片，浇上层酱汁，还在冒着水雾。
    沈聿往前挪挪，下巴搁在手臂上，仔细数过一遍，一、二、三…就五片。
    而在小碟旁，还有个更小的瓷碗，里头放着一勺酥山，在尖顶，陆鹤珣特地放了片干净的绿叶点缀。
    “有必要吗？”专门找小的碟和碗。
    再看小太监摆在沈修面前的，比脸还大的碟和碗，满满当当的肉和酥山。
    “有必要的，陛下。”
    沈聿不满地看向他。
    你变了。
    上个位面，这人百依百顺，他想要什么，这人就会给他找到什么，连天上的太阳和月亮都能用魔法变出来，包装成礼物送给他。
    还有上上个位面，他喝不惯那些营养液，这人就会苦练厨艺，开着实验基地到处找优质的食材，做好吃的给他吃。
    还有上上上个位面，沈家的库房钥匙早早交到他手中，什么上品灵液数不胜数，这人还会给他抓各种灵兽，烤着烹着煮着蒸着给他吃。
    还有上上上上个位面，霸总珣会给他烤小饼干，会给他做全肉早餐，会在加班回来的时候给他带烧烤…小树被他养得非常非常非常好！
    “陛下，我们说好的。”
    陆鹤珣见多了装可怜的学子，如今见到陛下这副模样，轻而易举就能联想到。
    “哦。”沈聿不去看他。
    “陛下，等您病好了，微臣让御膳房多做几道菜。”陆鹤珣绕到桌案后，试探着去牵沈聿的手。
    “哦。”
    “还是生气啊。”陆鹤珣思索起来，“陛下，宫外有家酒楼，里面的菜品有很多，味道称得上是一绝，待微臣过些时日进宫，带些给陛下尝尝可好？”

 第110章

    带他那个故人之子去尝过，现如今要带他去尝了？
    “宫外的东西，如何能比得上御膳房？”沈聿道。
    “自然是比不上，不过偶尔尝尝鲜还是很不错的。”陆鹤珣道。
    沈聿压平的嘴角又扬起，“可。”
    ……
    日正亭午，天光烈烈。
    沈聿午膳时并未用多少，因着午后炎热，与璋王世子一同往御花园的亭中乘凉，顺带消消食。
    满园牡丹耷拉着花瓣，早时浇的水已蒸干，连个影也没瞧见。沈聿伸手过去，扶起疲软的花茎，来回晃晃。
    沈修跟在他身后，目光迷茫，直至现在，他还未摸清帝王的心思。
    正愣神时，却是沈聿先开了口，“何时启程回去？”
    “嗯？”沈修迟钝地发出个音，不由慌乱起来，“陛下，臣此次前来，是受家父之命，入国子监求学。”
    街坊间谣言不断，陛下这般问，莫非是在试探？
    沈聿瞥向他皱起的五官，面上有种要以身赴死证清白的悲壮，觉得好笑，于是抬手拍拍他的肩。
    “你的大好前程在西南边境，何必困在皇都小小的学堂中？”
    他有他的抱负，自小习武，也不是为了进皇都当质子的。
    沈修眼眶微红，“臣…”
    “想好了再答。”
    “臣…想回家。”
    “嘭”，沈修跪到地上，膝盖骨撞在石板，发出重重一声响，像是什么小兽在示弱般，“求陛下恩准。”
    “起来，朕没让你跪。”
    “陛下，璋王府和西南军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意。”
    “朕知道。”
    沈修仰起头，眼里闪着泪光，“蒙天颜信任，臣敢不竭股肱之力。”
    沈聿俯下身，按着他的肩，将人拽起来，“朕信璋王，不必多虑，况且——”
    “陛下小心！”
    “嗖——”
    两道声音重合。还没等沈修上前，沈聿已经动了，身体微微倾向右侧，躲去从远处掷来的毒刃。
    沈聿接着不紧不慢地说：“况且，守不住的东西，你百般防着，也守不住。”
    说罢，沈聿捡起地上抹了毒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未转身，用上强劲的内力，朝着杀手的方向刺去。
    锋利的刀刃划破几片落叶，漆黑的毒汁沾染在上头。沈修还未看清，树上的杀手已坠下重重倒地。
    “齐策，查。”沈聿冷声道。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齐策拱手，生无可恋地领命，“是，陛下。”
    沈聿瞥向他，“天子近卫，这般懒散，成何体统。”
    “陛下，要不您还是让我回军营吧。”整天宫里宫外两头跑，又当近卫又当书童，实在熬不住啊。
    沈聿：“。”天子威严，荡然无存。
    那边，齐策已将黑衣杀手提起来，扫过他手腕上的断刀纹，紧紧皱起眉，“敢来宫中行刺，实在胆大包天。”
    “是断刀。”沈修喃喃。
    “世子认得？”齐策问。
    “看着有些熟悉，不过眼下我实在想不起来。”沈修有些羞郝。
    【宿主宿主，这是灭你家满门的人。】888在系统空间里喊起来。
    沈聿：“。”
    什么玩意儿，又灭小官满门，又跑来皇都杀皇帝，这也能串上？
    生病的沈聿不想干活，便沉声嘱咐齐策，“此事细查。”
    观帝王严肃的龙颜，齐策狠狠点头，“是，陛下。”
    沈修转过身，“陛下，臣认得这断刀，或可帮上小侯爷的忙，恳请陛下允臣协小侯爷共查此事。”
    “可。”沈聿摆手，让齐策带上杀手先退下，与沈修道：“朕还有事与你说，去那亭子上。”
    木亭半掩于翠荫之间，檐角悬着的银铃在微风中泠泠作响。一侧的软塌是专门摆在这的，沈聿见着，又盘腿坐进去。
    桌上摆着各种冰镇的果子，凝着层霜摆在碎冰上，沈修想到陛下不能吃，便也不好去尝。
    “陛下还有何吩咐？”沈修问。
    “你离开时，将覃儿也带上。”
    “长，长乐王殿下？”这话，让沈修惊上一惊，实在想不到带着个七岁稚童去边境能做什么。
    “是。”
    “陛下，边境苦寒，长乐王殿下怕是…”受不住的。
    沈聿语气坚决，不可商量，“覃儿太过娇弱，你带他去历练一番，不必顾忌他的身份，将他当个寻常的孩童即可。”
    “这…”
    “覃儿自出生起，便在这皇宫之中，惯承雕玉之宠，遂养成个天真单纯的性子，亦不懂百姓之苦，这不好。”
    沈修不解，“可长乐王殿下有陛下您这位皇兄在，得保他赤子之心，安享富贵，终其天年，这不好吗？”
    沈聿摇头，又重复一遍，“这不好。”
    他不会有子嗣，那沈覃当是未来的君主。此行，一为历练，二为让沈覃同璋王府交好，往后也有忠臣在侧。
    前路，他作为皇兄，可以帮忙清扫得干净些，但后路，得沈覃自己去走。
    沈修颔首，“既如此，臣领旨。”
    第98章 朕要你留下（11）
    “圣人言, 孜孜不倦…”
    沙哑的读书声在幽静的宅院内响起。隔着半掩的陈旧木窗，陆鹤珣执书卷站于一旁，含笑的目光朝里看去。
    他坐得端正, 指节抵着竹简, 缓缓推移, 目光专注地聚在大大小小的字上。
    盯得久了，陆鹤珣渐渐失神。面具藏不住他清晰分明的下颌，以及在光下若隐若现的身形, 却是和陛下有几分相似。
    不该这样想，也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陆鹤珣平复好情绪, 正想着离开，脚下踩断干枯的枝干，引得沈聿倏忽抬眸，直直看向窗外。
    面具下的眼眸澄澈如春水, 但暗藏锋锐，在看清是何人时, 漾起层层涟漪，将细碎的笑意揉进了里头。
    “陆叔, 你可算是回来了。”
    熟悉的心悸再次出现, 陆鹤珣轻舒着气, 推门而入，笑道：“圣人亦言, 张而有弛，弛而有张, 一张一弛。”
    沈聿伸手过去，被陆鹤珣握在手中。
    “我听书童说，你身子不适。”陆鹤珣俯下身, 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
    “昨夜读书偶感风寒，陆叔不必担心，喝几贴药就很好。”沈聿道。
    “你也得了风寒。”陆鹤珣低喃。
    沈聿挑眉，“也？”
    陆鹤珣不愿多说，便岔开话，从袖中取出用油纸包着的蜜饯，放到桌上，“路过时买了些给你尝尝。”
    会下班后给小树带零食的陆大人。
    沈聿满意地收下。
    “离放榜日还有半月有余，你且宽心些，勿使身心疲倦。”陆鹤珣轻轻理着他额前的碎发，“去何处看的大夫？”
    “一个江湖游医支的小摊那。”沈聿含糊地说道。
    “江湖游医？”
    沈聿“嗯”了声，“眼下已经走了，开的是寻常的方子，陆叔不必担心。”
    “好，你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也不知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陆鹤珣又开始解腰间的钱袋，看也没看，数也没数，都塞进沈聿手中，“你拿着，不够了再和我讲。”
    “陆叔，我不需要那么多，你平日里还需要应酬，我…”
    陆鹤珣打断他的话，十分霸道，还摸摸他的脑袋，“拿着。”
    又道：“这段时间若无陛下召见，自国子监讲学回来后，我便不出门了，没什么好应酬的。”
    沈聿：“嗯？”
    “你啊，年纪还轻，不要整天闷在家中，平日多出去走走，交些朋友也好，皇都繁华，还有许多你未见过的景色。”陆鹤珣温声说道。
    乖小树：“好。”
    沈聿被陆大人牵手摸头，开始思索婚后的游山玩水计划，以皇都为中心，由近及远，正是二人行，游历天下。
    在皇都西郊有面湖泊，夏有莲叶接天，是个乘凉避暑的胜地，过些时日还有几月一次的庙会，可以去看看…
    对于一同出去游玩这件事，沈聿兴致很高，想要开口和陆鹤珣商量，却见他盘腿坐在地上，心无旁骛地在雕刻一块玉。
    沈聿不高兴，盯他——
    陆大人还未察觉，捧着毫无瑕疵的白玉，细细端详着。
    须臾，他似灵光一现，从袖中掏出把手指长点的小刀，在白玉上刻下几道痕迹，看轮廓，是条龙。
    “陆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鹤珣一慌，遮遮掩掩的，“没什么，闲来无事，便学起这雕刻玉石之术，可是打搅到了你？”
    沈聿跟着盘腿坐到他身侧，凑过去，“这块白玉成色极好，陆叔打算拿来做什么？”
    “一枚玉佩，两根玉簪。”
    “哦——”沈聿拉长音，心中了然，未透露出半点，“这块白玉上又刻龙又刻竹，放在一块，岂不是…唔…”
    沈聿被陆鹤珣捂住了嘴。

 第111章

    “好了小钰，别猜了。”陆鹤珣道。
    沈聿拉开陆鹤珣的手，又往前凑，面具和他的鼻尖快贴在一起，“陆叔占了我的书房，我为何不能猜？”
    两缕鼻息悄无声息地交缠，起先也只是试探着碰了碰，到后面黏糊在一块，谁也拉扯不开。陆鹤珣嗅到他身上的清香。
    ——是淡淡的墨香。
    “我还想问呢，陆叔要忙着雕刻玉石，为何非要在我的书房，莫非是想一直和我共处一室？”
    “啪嗒——”
    陆鹤珣手中的小刀落地，另一只手却还是被沈聿拉着，架在他的肩上。
    “小钰。”陆鹤珣急促地叫了声，仓促地将人推开，兀自喘起粗气。
    沈聿唇角翘起，眼尾扬起时，似有满幕流星在睫羽间流淌着，连带着他脸上冰冷的面具也泛起柔光，面具上狰狞的凶兽大口成了咧嘴大笑。
    “陆叔，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坏心眼的沈聿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下他的肩，“我也很喜欢和陆叔共处一室，多久都可以。”
    ……
    夜凉如水，月光铺了层银霜。
    陆鹤珣想到不久前的事，难免自责，便想去沈聿屋中看看。
    少年不过是正逢家难，父母离世不在身侧，对他难免生出些依赖之情，想要亲近他，也…也实属正常。
    就是这样，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小钰就更没有了…
    陆鹤珣吐了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只点了盏油灯，晕开昏黄的光。陆鹤珣没在桌边见着人，便往里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一滩水。
    抬眼看去，床边摆了木桶，盛满的水还冒着热气，白雾缭绕而上，缠绕着沈聿裸露的肩颈。
    陆鹤珣脚下踉跄，差些摔进水桶里。
    “陆叔？”沈聿未回头，声音带着点诧异，没想到人会这个时候过来。
    “小钰。”陆鹤珣不敢去看他。
    说不清为何不敢，只是晚辈罢了。
    “陆叔，既然你来了，帮我将架子上的香袋取来可好？”沈聿道。
    陆鹤珣连应下，“好，香袋。”
    素来晏然自若的陆大人，此刻却毛手毛脚的，拨乱好些架子上的干巾丝帕，又撞倒几瓶香露，方找到沈聿口中的香袋。
    “小钰，可是这个？”陆鹤珣背着水桶，反手将香袋往沈聿身前递。
    沈聿盯着近在咫尺的香袋，神情未变，开口道：“陆叔，你走近些，我拿不到。”
    陆鹤珣往水桶那边挪一步。
    “还是拿不到。”
    心口的跳动逐渐盖过沈聿的声音，陆鹤珣只觉浑身被这雾气打湿，索性咬咬牙往后一大步。
    不偏不差，手心贴到了沈聿湿漉漉的胸膛，裸露的、潮热的、上下起伏的。
    一刹那，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香袋没入水中，溅起点点水花。
    沈聿…
    沈聿自在得很，他双手合拢，捧起温热的水，浇在浮起的香袋上，“最近蚊虫很多，这香袋里放了艾草、柚子叶和桃子叶，可以驱蚊虫，陆叔可要试试？”
    试试，试什么？
    陆鹤珣僵硬着手脚转过身，水汽浸入不清醒的头脑中，搅成了一团浆糊，他好似快晕倒在这突如其来的荒唐中。
    “陆叔？”
    “今夜，今夜我未叩门而入，实在唐突，你，你洗便是，我先走了。”
    说罢，陆鹤珣匆匆转身离去，只留给沈聿一个异常慌乱的背影。
    ……
    次日，崇德殿。
    “陆卿。”
    “陆卿？”
    “陆卿！”
    帝王抬高的声音牵回思绪，陆鹤珣伸手过去，想将剥好的荔枝送至陛下口中，然定眼一瞧，手里拿着的竟是荔枝皮。
    一抬头，陆鹤珣对上面无表情的陛下，急忙跪下，“陛下恕罪。”
    “虽说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朕，不想吃果皮。”沈聿半开着玩笑。
    这和生啃小树皮有什么区别？
    “陛下恕罪。”陆鹤珣又重复这句话。
    “昨晚干什么了，瞧着跟没魂似的。”
    “昨晚，昨晚微臣没做什么。”
    “心虚。”沈聿点出两个字，似笑非笑，“做贼去了？”
    陆鹤珣定定神，熟练地岔开话题，“陛下，今日早朝，礼部提起陛下冠礼之事，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沈聿“啧”了声，“不过是乌泱泱一堆人跪底下，这么无聊的事，记它做什么？”
    陛下又口是心非了。
    陆鹤珣失笑，“是，不过帝王冠礼重中之重，陛下可有想好何人加冠？”
    沈聿没想好，不吭声。
    “帝王三加冠，当选朝中德高望重之臣，亦或是宗室长辈，为陛下加冠，此外还需另设赞者三人…”
    沈聿慢慢托起下巴看他，眼里笑意盈盈，“陆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鹤珣垂下脑袋，“微臣自知资质浅薄，又无甚功绩，不敢争这个位置，只愿近前观礼，以瞻天颜。”
    “真的？”沈聿摩挲起拇指上新的玉扳指。
    “微臣…确想争上一争。”
    陆鹤珣小心去牵沈聿的指尖，“不过此事不能全凭心意，微臣也只是在心中想上片刻。”
    “朕允你当。”
    待沈聿声音落下，四目相对。陆鹤珣愣住，喉结滚了滚，手指在身侧蜷曲起，“赞者之事，不可如此随意…”
    “朕是天子，天底下谁敢违朕的意。”
    天底下自是无人敢违陛下的意。
    陆鹤珣止不住地扬起嘴角，喜色跃于面上，十分明亮。似是生怕帝王反悔，平日细声细语也变得洪亮，“微臣谢恩。”
    珣傻子。
    沈聿也跟着他笑，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冠礼高台之上，到时我们同跪于天地面前，是不是也算是拜了天地。”
    第99章 朕要你留下（12）
    是不是也算是拜了天地…
    几个字重重砸在心头, 帝王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头顶。陆鹤珣觉浑身发软，无力的胳膊只得这般悬着，挂着, 在陛下的脖颈间, 无意识地揽着。
    他的手腕在陛下掌中微微发颤, 因而能清晰地察觉到那点灼人的热意。
    “陛下…”陆鹤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不敢抬头，视线低垂着, 落到两人交叠的手上。
    陛下的手要比他大些，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时, 更像是一寸寸地把玩。
    “手有些凉。”沈聿忽而轻笑声，呼吸拂过他的耳畔，将他的手又握紧些。
    凉吗？
    可他怎觉得这般热？
    陆鹤珣迷迷糊糊地将头埋下去，发烫的脸颊去蹭陛下的手, 一阵眩晕，眼前跟着模糊起来, 他瞥见地上纠缠的影子。
    以及——
    若有若无的柚子叶的清香。
    单单艾草的香味很常见，但里头有柚子叶的清香, 柚子叶, 不常见的柚子叶…
    宫里的汤泉里也会放柚子叶吗？
    陆鹤珣迟钝地想着, 又听到陛下再唤他，“陆卿, 你在想什么？”
    陛下似乎很不满他的走神，另一只手沿着他拱起的背往上, 托住他的后脑，趁他没反应过来，突然收紧。
    他眼前晃过金龙绣纹的袖口, 微张的唇瓣被陛下含住了。
    “书册上教的，可是这样？”
    沈聿往前靠过去，下唇浸入他口中变得湿润，继而擦过他的上唇，慢慢带起他主动地舔舐起来。
    “又不说话了，是还要继续吗？”
    沈聿埋进他颈间，咬住他衣襟的一角，往下拉，发现他贴身穿着的、金灿灿的、绣着龙纹的里衣。
    ——他的里衣。
    沈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书册里教了那么多，怎没见陆卿学会？”
    “陛下。”陆鹤珣喘的气比往日重，紧紧抓住沈聿腰间的玉带，仰起头，“微臣当尽力，还望陛下莫怪。”
    “那这个呢？”沈聿又过去，咬起他金黄里衣的一角，“惩罚应当早过了吧。”
    “陛下未和微臣讲。”
    “究竟是朕没讲，还是其他的缘由。”
    陆鹤珣羞地钻进沈聿怀里，将烧红的脸颊埋进去，声音又变得软细，”是微臣喜欢，不愿去换。”
    “没换洗过？”
    “有，有换洗过。”陆鹤珣急忙狡辩。
    “哦？”沈聿缠着他的长发，“朕记得，只给过你一件里衣吧。”
    “微臣，微臣又拿了一件。”
    ”偷？”
    “不是偷，是拿。”陆鹤珣闷闷道。
    也不是拿了一件，是拿了三件。
    这话似曾相识啊。
    “不问自取还不叫偷？”沈聿揭穿他。
    陆鹤珣解释：“微臣问过。”
    “问的谁？”
    陆鹤珣声音低下来，“王总管。”
    真相大白，想来陆大人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和当事人开口，偷偷摸摸去问了个无关紧要的人，结果这么快就被戳穿。

 第112章

    沈聿忍住笑，龙颜看着十分严肃，抬起陆大人的下巴。
    说些什么好呢？
    如此胆大包天，还是该罚。
    日中午时，不想那无关紧要之人先冒了出来，“陛下，张太师求见。”
    ……
    且说这张太师，乃先帝肱股之臣，又授当今天子经筵数载，朝中地位超然，纵是陛下见到，亦会执弟子礼，唤一声“老师”。
    待王公公将人迎进来，但见他须发皆白，无半分颓唐之态。
    张太师身穿着绛紫色官袍，步履稳健，却是连袍角也纹丝不动，因而常常有人见之便言——太师有浩然之气。
    “老臣参见陛下。”张太师向沈聿躬身行礼，直起身时，平和的目光扫过两人。
    “老师不必多礼。”沈聿稍稍抬手，门口站着的王公公很快会意，在座椅放上软垫，又倒了杯淡茶放一侧的桌案。
    张太师执杯抿了口淡茶，开门见山地说道：“街坊间有谣言，称璋王有谋反之意，想来陛下已知晓此事。”
    “老师特地从青山上赶回来，便是为此事吗？”沈聿反问道。
    青山离皇都不远，乃是座灵山，太师很早前便上山休养，久不问世事。
    如今下山，定有要事。
    张太师捻着发白的胡须，喉间溢出了几声笑，“观陛下神情，是处理好了此事，如此，老臣便放心了。”
    “就这一件事？”
    “此为其一。”张太师满目慈爱，“其二，老臣下山，是为陛下冠礼。”
    “其三呢？”
    张太师微不可察地叹声气，声音沉下来，每个字拉得很长，“明朱散。”
    “朕许久不食明朱散。”沈聿轻哼。
    张太师“哎呀”了声，往后靠在软垫上，“老臣先前写了好几封信，劝谏陛下少服明朱散，陛下不仅不听，还将老臣的信撕碎了丢池里。”
    沈聿：“。”那是原主的锅。
    “如今，陛下身边这位…”张太师垂眸思索片刻，笑道：“国子监的陆大人，倒是将陛下劝住了。”
    站在沈聿身侧、突然被叫到的陆鹤珣抬头，有些惶恐地拱拱手。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老师的眼睛。”
    “所以这其三，老臣并非全然为此事。”
    此话说罢，张太师却是沉默了半响，面染愁绪，方缓缓开口，“十年期满，景王该…回京了。”
    景王，什么景王，景王是谁？
    望着张太师独自回忆黯然，沈聿将系统空间里的888揪出来，【景王是谁？】
    【宿主，一看你就是没有好好接收原主的记忆。】888打着哈欠说。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我说的是萧钰的记忆。】
    萧钰吗？
    此人如失踪般，在萧钰的记忆里，也不过是街上有人提到，而他顺耳听见。
    ——罪人江佑，流放明州。
    先帝长子沈佑，生母只是个卑贱的宫女，但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深受先帝喜爱，他生母母凭子贵，册封为淑妃。
    据传言，自沈佑出生后，后宫嫔妃多年无所出，钦天监断定淑妃为妖孽转世。先帝下旨，赐淑妃绞刑。
    沈佑救生母心切，怒而…谋逆。
    结果自是失败的，先帝震怒，夺其姓氏，改名江佑，将其流放明州，十年不得归京。
    沈聿：“。”
    【当初沈佑谋逆，避开宫人，拿着把剑就冲进先帝寝宫了，加上先帝刻意隐瞒，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888说。
    【所以连我也不知道？】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为嫡为长，顺顺利利地登基，可没有什么皇兄跑出来。这个人出现的，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888干笑声，【宿主，萧钰才是你的主要身份，这个皇帝只是个路人甲。】
    沈·皇帝·聿：冷漠。
    路人甲的待遇低得有点离谱了。
    先帝为了让原主无后顾之患，一碗毒药将沈佑变成个傻子，却又心生愧疚，也只是让沈佑变成个傻子，不夺爵位，让他在明州平安度过了十年。
    888操控着系统空间里的机器，【奇了个大怪，剧情里没有他的戏份，跟皇帝一样，只是个引出背景的路人甲，那碗毒药威力太大，他早该是个死人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
    沈聿：【你问我？】
    【有那味了。】888高深莫测地说。
    【什么味？】
    【傻王掌心娇，傻王夫君他一统天下，傻子王爷落魄暗卫，重生之傻王的小娇夫跑路了…】888高声大喊。
    沈聿：“。。。”
    ……
    安心等待自己冠礼的陛下，还是将傻王归京一事放在心上，特地让齐策领着队人去接，务必小心谨慎。
    明州太过特殊，地处僻远，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发生了什么，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回皇都。且有名声在外的青衡书院，四方学子皆慕名而去。
    沈聿重温萧钰记忆时才发现，他出生的青石县也在明州境内。
    如是数日，风平浪静。
    沈聿没等到自己的冠礼，今岁秋闱却是先发了榜，已有士子聚于国子监门前。
    陆鹤珣雇的马夫聪慧，早早将马车停在小道旁，占了个好地方。
    赶到的沈聿望着乌泱泱一片头，不好动武，只得瞄准个空隙挤进去，等攀到马车的压板上，身上的衣袍已变得皱巴。
    “小钰，小心些。”陆鹤珣从马车中探出身，抓住沈聿的手腕，将他拉上去。
    沈聿理着衣袍，“好多人。”
    “你怎来得这般迟？”
    “路上有个老翁摔跤，我将他背回家，耽搁了好久。”沈聿面不改色道。
    从皇宫赶出来，已经很快了。
    “原来如此。”陆鹤珣没有多问，取出干净帕子，细细擦拭着他脖颈上的汗，又将水袋递去，“喝些茶，润润嗓。”
    沈聿接过水袋，咕噜咕噜补水，有些急，水顺着脸颊滑下，很快没入衣领中。
    喝得这般急，衣服都湿了。
    陆鹤珣错开目光，放在膝上的手来回摩挲，提起要事，“我已让马夫去看榜，应当很快会回来。”
    “陆叔猜猜，我可能中举？”沈聿凑过去问，面具下的眼睛眨着。
    陆鹤珣点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个字，“能。”
    “万一我没中可怎么办？”
    陆鹤珣抬手，在他头顶轻轻地揉，“若是没中，且静心再学一年，大器晚成者，古来多有，况且你年纪还小…”
    宽慰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马夫在帘外高声喊道：“中了中了！少爷中了！”
    沈聿清清嗓，“几甲？”
    国子监那位祭酒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举世无双，直谓“文星降世，当今罕见”，俨然是百年难一遇的天纵奇才。
    毫无悬念，定是第一名解元。
    “恭喜少爷，高中亚元！”
    沈聿：“。”
    沈聿不死心，第一不行，第二也可，“亚元第几？”
    “亚元第六。”
    沈聿：“。”
    第100章 朕要你留下（13）
    “小钰, 怎么了？”
    陆鹤珣半趴在沈聿面前，手心压着他的手背，温柔的注视藏着点忧色, 就这样不停抓着沈聿别开的目光。
    陆大人没意识到他们现在有多亲昵, 因为他家小钰看上去快碎了。
    “是觉得没有考好吗？”见沈聿不吭声, 陆鹤珣又道：“考得很好，比我那时候好很多了。”
    沈聿顺势挂在了他身上。
    “皇都人才济济，各方而来的学子数不胜数, 你能在他们中脱颖而出，可见你才智过人, 颖悟绝伦。”
    陆鹤珣说着，有一下没一下顺着他未束起的长发，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后背。
    “陆叔。”
    “嗯？”
    沈聿垂着眼，修长的手指绞起他的衣角, 在上头揉出好几道细褶。声音低低的，但又很直白地说出来, “我不高兴。”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些？”
    陆鹤珣当然知道他家小钰不高兴。从面具画出的凶兽大口下，他的唇抿着, 嘴角向下撇出弧度,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谁批的卷？”沈聿问。
    “国子监祭酒以及礼部的几位大人。”
    “那…我们把他们抓起来, 打一顿。”
    陆鹤珣想也没想，“好。”
    “嗯？”沈聿抬起头, 疑惑地歪到一边，“真的？我还以为陆叔会说, 小钰，你又说胡话了。”
    岂料就着这事，陆鹤珣还真思索起来, “祭酒大人素来平和，想来不会计较小辈开的玩笑，但礼部那几位大人，我与他们相交不多，且待我去打探一番。”
    沈聿对着他眨眼。
    陆鹤珣笑了声，“可有高兴些？”
    沈聿“嗯”了声，拉开帘子往外看。
    黄纸黑字的榜文张贴在国子监外墙，挤满的学子或喜笑颜开，或哭丧着脸，而在最前头，有个儒雅的青衫男子。

 第113章

    他手执书卷，对身后向他各种追捧的学子，只回以淡笑，颇有荣辱不惊的意味，不多时，边道谢边挤出人群。
    “那位想必就是今岁秋闱的解元，陆叔可认得他？”沈聿道。
    陆鹤珣摇头，“不认得，但看他背后装书的竹箧，像是从青衡书院来的。”
    沈聿若有所思，“青衡书院，果然如传言一般厉害，不虚此名。”
    古代的书也真是难读得很。
    待小沈覃从边境回来，就把他打包送到青衡书院，让他多读几年书。
    陆鹤珣侧过身，摸着他的头，“好了，今日有喜事，带你去天下第一楼。”
    “天下第一…”沈聿靠在他的肩上，装模作样地难过起来，“陆叔可会觉得，我方才为虚名太过执拗？”
    “你怎会这般想？”陆鹤珣诧然，继而无奈地笑起来，“人生在世，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即便是为了虚名又如何？”
    他拉来沈聿的手，轻轻拍了下，“旁人口中，上进也好，洒脱也罢，那都是旁人说的，你心中自清，无人扰你。”
    沈聿盯着他，倏尔笑出声。
    他一本正经疏导人的样子真可爱。
    “开心啦？”
    “只是觉得陆叔言辞，过于委婉了。”
    “此话怎讲？”
    “前者，旁人定会说终日乾乾，不过被名利所缚，后者，便会说自暴自弃，甘居下流。”沈聿说着，学着那些学子念经，摇头晃脑起来。
    “那你呢？”
    “我？”我不过是想逗逗你。
    沈聿突然靠近些，又像上次，毫无征兆地碰上他的鼻尖，缓声道：“我心中自清，无人扰我。”
    ……
    【嘎嘎嘎——】
    沈聿坐在天下第一楼的大堂里，对着满桌的菜肴，挑了块肉排，对某统发出的魔性笑声，冷酷忽视。
    【虽然任务的评分会下降，但我真的好想笑啊，嘎嘎嘎——】
    原剧情里，主角攻连中三元，结果它家宿主出师未捷，已摔了个大跟头。
    【你好吵啊。】沈聿把小蠢八屏蔽。
    【滴咕滴咕，宿，滴主…】
    程序升级了，没屏蔽干净？
    趁着陆鹤珣不知为何事到了外头，沈聿俯下身，借着方桌的遮掩，将小蠢八揪出来，上下左右细细打量。
    原本的小光团，很怪异地长出了四肢，短短一节，像是打肿成四个小包。
    “宿主，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别忘了邪恶的世界恶意。”888恶狠狠地说。
    “怎么，你找到它的踪迹了？”可以加餐了，可以做烧烤味的小饼干了，可以用某珣给他研究的机器做优质肥料了？
    “没有。”888沧桑。
    世界恶意的出现，主角攻压根没有到皇都，而是死在半路，更别提崭露头角当大官。它家宿主已经完美地避开危险节点，它之前就没有提起这段。
    谁能想到，它没有提，它家宿主就跟忘了似的，整天就知道疯玩。
    沈聿淡淡，“哦。”
    他直起身，将小蠢八塞回去。对力量的绝对掌控，让他很快摸清新程序，再一次屏蔽聒噪的系统。
    正盛的日光投在纸糊花窗上，成了朦胧的光晕，隐约能分清固定的树影和走动的行人，晃来晃去。
    沈聿没精打采地往后靠，没珣和他一块用膳，便是满桌肉菜，他也提不起劲。
    这人离开这么久，到底做什么去了？
    思绪飘远，沈聿又想起无聊时看的古装剧，这种纸糊的窗户，轻轻一戳，就能破开个小洞，清晰瞧见窗外的景象。
    沈聿抓着身下的木椅，悄悄往窗户那边移过去，伸手——戳。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半点慌张。
    他们位置坐得偏，没什么人注意到。沈聿凑到窗边，隔着面具，将眼睛怼到那个小洞前，往外探。
    陆大人清隽的背影立在高树下，抬起的右臂挽着半边袖子，垫着脚尖，正不停地张望着什么。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夫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递给陆大人方方正正的木盒子，随后又匆匆离去。
    沈聿：“？”神秘兮兮的。
    眼看着陆大人要转过身，沈聿连将自己和椅子搬回去，拿起筷，托起半边脸，目光从几道菜肴一一扫过。
    “小钰，我回来啦。”陆鹤珣脚步轻盈，坐下时，将捧着的木盒放到他面前。
    沈聿往下瞥了眼，“这是什么？”
    “哄你高兴的礼物。”
    “真的？”那小树可要仔细看看了。
    沈聿放下筷，又拿起帕子擦拭着手，方去开那木盒，眼睛跟着那条打开的缝往下，又往里，瞄见一副圆圆的面具。
    ——以轻木为骨，贴合着薄如蝉翼的素娟，压着脸颊的地方，又缝上层软棉。混了银粉的白垩勾勒着眼眶，再往上，伸出两根鹿角，通体雪白，不知是用何物打磨，十分轻巧。
    小鹿面具？
    鹿乃祥兽，其性恬和率真。
    沈聿看着这副面具，觉得像极了他。
    这人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无比直白，包容着一切，不需要凑近看，不需要说出来，那些无处掩藏的爱意会从他的眼睛里倾泻出来。
    即便偶尔会口是心非，沈聿也能从他的目光、控制不住的焦虑中察觉到。
    所以，他是把自己送给了小树。
    他在向小树求亲。
    沈小树理直气壮地想。
    “鹿鸣春晓，福至心灵，我便给你做了这个面具，本想等你生辰时送你，但想了想，还是今日拿来哄你开心。”
    陆鹤珣这样说。沈聿已转过身，三下两下换了新的面具。两根小鹿角挺在头顶，看起来还有点傻。
    “是不是做得有些大了。”陆鹤珣伸手过去，指尖沿着沈聿的下颌到了下巴尖，“我头次做这种东西，尺寸有些没收住，这样，回去给你改改。”
    沈聿按住他的手，面具撬开些，他柔软的手心贴到了脸颊上。
    “小钰？”陆鹤珣有些不自在，但手依旧被他拉着，几乎要将他整张脸揉个遍，“好了小钰，你先松开，我——”
    柔软的唇瓣在手心轻轻一碰。
    陆鹤珣睁大眼睛，就看见他喜笑颜开的模样，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陆叔，我也喜欢你。”
    陆鹤珣如遭雷劈。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此喜欢非彼喜欢，不过是对长辈的敬仰，不过是小孩子收到糖以后的喜悦…
    他是个不称职的长辈，少年正是爱慕怀春的时候，对周围一切善意持以温柔的态度，而他，未能早早察觉出。
    “小钰。”陆鹤珣艰涩开口，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你只是误把这些认成喜欢。”
    “哦。”这样子。
    听沈聿敷衍的语气，陆鹤珣深吸口气，又道：“世间百景百态，你窥得其中一角，或许连自己的心意都十分模糊。”
    “陆叔不可以喜欢吗？”
    “不是不可以喜欢，是…”
    陆鹤珣说不下去了，他被欢欢喜喜的少年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垂下的手碰上沈聿的手，他小心避开，却被沈聿紧紧追着握住。
    “陆叔不要这般紧张，你说我尚且不知自己的心意，那又有什么值得怕的？”沈聿十分体贴地说道。
    “可…”陆鹤珣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安心无比，令他神思渐渐清明，慌乱跳动的心也平静下来。
    小钰的心意如此明了赤忱。
    如今不懂的…是他。
    是他听到小钰的话，变得摇摆不定，生出二心。
    更是生出些无比荒唐的想法，竟将小钰和陛下认作了同一人。
    ……
    过了午后，天下第一楼的客人渐少。
    陆大人不过失魂落魄了一小会儿，很快恢复往日温和的模样。他也没催沈聿，望着他慢吞吞地挑菜。
    “过几日便要去国子监求学，你可有什么事想做，亦或是有什么地方想去？我都带你去。”陆鹤珣出声问道。
    “去国子监求学，平日里不能去吗？”
    陆鹤珣摇头，“国子监内设斋房，你需和其他学子一同住在里头，每过十日方能回趟家。”
    也没人和他说需要住宿啊。
    沈聿没了胃口，趴到桌上去。
    陆鹤珣靠过去，手指点在他的鹿角上，“待你入国子监后，我平日也不回家，和你一同住在斋舍可好？”
    “那我可以和陆叔一间斋舍吗？”
    “这…不可。”陆鹤珣看他眼巴巴的样子，差些应下。
    也没有哪处学堂，是夫子和学生住一间房的，实在不合规矩。
    “我不可以每日回家住吗？”
    “需向祭酒说明缘由，若祭酒同意，你便可每日回家。”陆鹤珣倒了杯凉茶喝，回应得比先前快，“不过自温祭酒莅任，整饬学规，便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特例，众学子皆是规规矩矩的。”
    “陆博士家的也不行吗？”

 第114章

    沈聿的嗓音无力起来，陆鹤珣听着，怀疑自己是否太过严苛。
    他家小钰素来懂事，此番只是恋家。
    “与其他学子同住在斋房很有意思，你或可得遇一生知己，为何不愿意？”
    “我是中途才进去的，到时他们都欺负我。”没错，他是插班生。
    陆鹤珣失笑，“有我在，他们不敢。”
    如此，沈聿过些时日住在斋舍中，已是板上钉钉。唯一欣慰的是，国子监离皇宫很近，来回跑也轻松些。
    沈聿心不在焉地想着，忽而一声巨响，紧跟利剑出鞘的刺声，顿感头皮发麻。他转身看去，一具肥硕的身躯自高阶上滚落，头破血流。
    “还敢同本王争吗？”低沉的声音自带几分寒意，众人仰头看去，但见锦衣华服的男子缓缓走下，慢条斯理地整着袖口。
    而倒地之人颤栗不止，鲜血糊了满脸，“你究竟是何人？”
    那男子没再理会他，睨了掌柜一眼，“一应损失，报到景王府即可。”
    掌柜磕巴，“景，景王府？”
    皇都何时多出个景王？
    江佑嗤笑，“看来本王确实离开得太久，偌大的皇都竟无人记得。”
    “没关系。”江佑甩开身上的披风，掠起一阵厉风，随即大步朝外走去，余音依旧震耳，“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十年之期已满，本王，回来了。”
    目睹全程的沈聿：“。”
    【天呐！哇塞！】
    沈聿往肩上瞥了一眼，【你怎么又出来了？】什么程序，这么厉害。
    【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宿主更装的人。】888感慨这大千世界。
    【滚。】
    【那个景王，刚刚是做出传说中才有的邪魅狂狷的笑吗？】888再感慨，【好有那味。】
    沈聿还是好奇，虚心请教，【什么味？】
    【神经病的味。】
    第101章 朕要你留下（14）
    午膳后稍感疲乏, 沈聿出酒楼前，受了阵惊吓的掌柜为积福消灾，给每位客人送了勺新制的酥山, 拿小竹筒装着, 大枣的甜味融入竹香, 口感新奇。
    “可好吃？”陆鹤珣询问。
    饭后消食，他们便沿着街道走回家。
    “还可以，解腻。”大鱼大肉的, 喜欢吃肉的小树觉着有些油腻。
    陆鹤珣猜到他会这样说，将自己的竹筒递给他, “呐，给我们家小钰吃。”
    沈聿便侧过身，张开口，等着他喂。陆鹤珣笑了声, 捏着竹片做的小勺，混着枣酱, 将酥山喂给他。
    “残暑未消，这酥山是稀罕物, 天下第一楼的掌柜也真是阔绰得很。”陆鹤珣与他说着闲话, 笑了声, “只可惜寒冰难得，不然我也学着做酥山给你吃。”
    沈聿舔去唇瓣上的枣酱, “没准宫里的皇帝陛下就会赐寒冰下来。”
    “这…可说不准。”
    提起这事，陆鹤珣又想到宫里那位, 许是暑热难熬，陛下也喜食酥山，便是不淋糖水或是果酱, 嚼着碎冰也喜欢。
    “天还这般炎热，宫中又无嫔妃，寒冰送不到后宫，自是送给文武百官。”
    这话说得太过自然，惹得陆鹤珣看他一眼，见他嫌枣酱太甜，挑了块没沾着的碎冰，塞进嘴里嚼起来。
    他…
    陆鹤珣微微愣住。
    太像了，声音可以变换，身形可以遮掩，但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却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
    可这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陆鹤珣停住脚步，凝视着沈聿的背影，刹那间，似和陛下重合在了一起。
    “陆叔，怎么不走了？”沈聿转过身，面具上的鹿角朝着两边歪去。
    “我想到一些事，还不知是真是假。”陆鹤珣轻拍自己的脸颊，吐了口气，“应当是这几夜没睡好。”
    “嗯？”沈聿疑惑。
    “没什么，我们走。”陆鹤珣上前一步，牵住沈聿的手，瞥见不远处有家成衣铺，拉着他过去。
    边走边岔开话，“我们小钰很快要入国子监求学，该买几套新衣裳带去。”
    成衣铺藏在树荫底，有个清秀的小姑娘站在门外，手里挎着的竹篮里放满各色手帕，正轻轻嗓地叫卖。
    待陆鹤珣牵着沈聿过去时，她翻出几条浅色的帕子，紧张地递给他们看。
    陆鹤珣拿过来细瞧，“针脚还算整齐，姑娘卖多少一条？”
    “十文一条。”那姑娘道。
    “买帕子做什么？”沈聿不解。
    陆鹤珣笑了声，将十枚铜板数好递给那姑娘，便伸手去竹篮里挑。脸侧贴来一个沈聿，在他耳边嘀咕，“绿色绿色。”
    “好，买你喜欢的。”陆鹤珣指尖有移，将那条翠绿色的帕子取上来。
    帕子上两朵嫩黄色小花在指间捻了捻，陆鹤珣转过身，盯了会儿沈聿的嘴角，卷起帕子，擦拭去他嘴角的枣酱。
    还以为要亲他的沈聿：“？”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苏氏的成衣铺乃是皇都数一数二的，做工精良，但价亦不菲。放在铺中的几匹浮光锦，称得上镇店之宝，千金难买。
    沈聿有些担心陆大人的钱袋。
    毕竟皇帝·聿忘记给他饲养狸猫的赏银，他腰间的钱袋一日比一日干瘪。
    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吃不饱饭吗？
    陆鹤珣不知他的心思，叫住空闲的小二，“小哥，劳烦帮他挑几件合身的。”
    对上小二精明的目光，沈聿忽有种不详的预感。就见小二朝着他走来，二话不说上手，在他特地扎得空荡荡的腰上狠狠一收，道：“公子这衣袍，极不合身。”
    沈聿：“。”
    可恶，树的伪装！
    小二咧开嘴笑，在沈聿看来极其不怀好意，听到他讲，“客官放心，我定会给这位公子挑出合身的衣袍。”
    沈聿摸摸面具转身，却对上陆鹤珣愧疚的神情，紧紧蹙着眉。
    “真是我的疏忽，竟没看出你平日穿的衣袍这般不合身。”陆鹤珣垂下眼帘，和往常一般，将钱袋解下递给他。
    陆大人自收养故人遗子后，钱袋换得很勤，留不到几日，便会以各种缘由，交到沈聿手中。
    真是…咳咳负担。
    沈聿压不住嘴角，低下头，看着腰间一、二、三…不知第几个钱袋，将新的也别上去，晃晃荡荡一把。
    少顷，店小二摆了好些成衣出来。
    待沈聿换几身出来，站他们面前，店小二天花乱坠地夸了好久，诸如“公子玉立、风姿卓然”之类的话。
    这店小二也很有眼力劲，见沈聿跟块木头似的不吭声，连侧过身，对着陆鹤珣将沈聿一通夸。
    到最后，陆大人已被黑心小二的话迷惑神智，将原本给沈聿的钱袋夺回来，倒出仅有的碎银子，痛快地交出来。
    沈聿：“。”
    “劳烦将衣物送到青翠巷，有两棵梧树的那家。”陆鹤珣道。
    店小二拍拍胸脯，笑着将两人送出铺子，“得咧，客官放心，咱们这再多赠一块方巾，到时一块送到。”
    “两袖清风”地出了成衣铺，沈聿仰起头，只觉天色跟着惨淡不少。不知何处吹来西北风，刮着腰间轻飘飘的钱袋。
    “还需再去买些笔墨纸砚，小钰，我们…”陆鹤珣的袖子被拉住，转过身。
    沈聿盯着他，摇头。
    “可是累了不想走？”陆鹤珣往远处眺望，“我让马夫去歇息了，不如这样，我再去雇辆马车来。”
    沈聿继续盯他，败家子。
    “陆叔，如今是什么日子？”
    陆鹤珣想了想，“九月初三？”
    “陆叔上个月的俸钱，已花了小半吧。”沈聿在脑中大致算一遍，“离这个月发俸钱还有足足一月，要是俸钱都花完了，我们怎么办？”
    俸钱要花完了吗？
    这么快的吗？
    陆大人不太会算这个。
    “…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过几日便要住进国子监，食宿我们不必管。”
    好好好，同去国子监混吃混喝。
    沈聿观他茫然的神情，俯下身，手指点在他的额头，“接下去的时日，家里的银子都归我管，知道吗？”
    “好。”陆鹤珣点头。
    沈聿满意地弯起眼。
    “那…管家小钰，我们还去买笔墨纸砚吗？”陆鹤珣轻声问。
    沈聿：“。”
    ……
    管家小树最后还是去买了笔墨纸砚。
    离开四宝斋时，已至黄昏。沈聿走在前头，思索着陆大人明日进宫，要给他多少饲养狸猫的赏银。
    给太多不好，他会乱花。
    给太少不好，他们会吃不起饭。
    这样，就勉勉强强给二十两银吧。
    愉快的沈聿扭头，没见到陆大人跟上来，而是被困在不远处，有个抬剑的男子横在他面前。沈聿顿时沉下脸，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那头，四宝斋外的树底，佩剑男子挡在陆鹤珣面前，一板一眼地开口，“陆大人，我家王爷要见你。”

 第115章

    陆鹤珣面上笑意骤然消失，眸光也渐渐沉下去，厉声道：“放肆，天子脚下，你敢拦本官。”
    “陆大人，我家王爷要…啊！”
    佩剑男子短促地叫了声，他猛地回头，见沈聿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根木枝，已穿破他的手腕。
    “哐当——”
    沾了血的长剑落地，佩剑男子使劲捂着出血的手腕，凶狠地瞪着沈聿。可也只是瞪着，没有还手。
    【宿宿宿主，等等等——】
    沈聿已一脚踹过去，将佩剑男子踢飞到不远处的马车那。
    888抹了把头顶的汗，【那是主角受啊，不能杀。】
    主角受是什么？听不懂。
    沈聿把888屏蔽掉，走到陆鹤珣身边，“陆叔，你没事吧？”
    陆鹤珣凑到他身后，揪住他的袖子，“小钰，我没事。”
    闻言，沈聿侧身，目光方投向那辆马车，冷声道：“什么人，滚出来。”
    这道声音暗含雄厚的内力，直将马车四角挂着的玉坠掀翻。而马车内，锦衣王爷紧紧抓着衣角，在脑海中恼怒地咆哮，【最强成王系统，滚出来！】
    【最强成王系统为您服务，喵～购买buff请说1，查看任务请说2，查看积分请说3，转人工请说4。】
    江佑不耐，【4。】
    【您好，人工系统工作时间为工作日早上9:00到下午4:30，现在已超出工作时间，请您明日再来。】
    江佑气炸了，【111，购买臣服最强王buff，直接给我那一栏加满。】
    【好的，请稍后。】过了几息，随着“滴”一声，系统告知buff已到账。
    江佑邪笑声，查看自己的属性栏，在臣服那一栏上依旧显示“4”，他脸色一变，【系统，怎么回事？】
    【您好，臣服最强王buff已加到最强王身上，使用者：最强王沈聿。】
    江佑捏碎腰间的装逼玉佩，呲着牙，溢出癫狂的笑声，“好，好得很啊。”
    本以为先和陆鹤珣打好交道，再收剧情里的主角做小弟，没想到遇到个傻叉系统，将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江佑一拳砸在小桌上。
    马车外，沈聿已等得不耐烦，转着手里的木棍，朝那边走去，“什么王爷，连面都不敢露，是见不得人吗？”
    “大胆，吾乃大燕景王，尔一介草民，怎敢口出狂言！”
    微风轻轻吹拂着马车的帘子，沈聿隐约能见到剧情里傻王的真容，红着一双眼，和地里爬上来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沈聿牢记此刻的身份，往旁边退一步，“齐小侯爷，劳烦你把人抓起来。”
    第102章 朕要你留下（15）
    暮色渐染, 黑夜吞噬最后一缕残阳。街道上的喧嚣淡去，小摊小贩收起，转而在各处支起明亮的灯笼。
    整齐震耳的脚步声靠近, 眨眼功夫, 便把马车团团围住。齐策握着扣在腰间的长刀, 冷着张脸，大步走来。
    那声“景王殿下”还未出口，齐策被沈聿一口一个“小侯爷”和“劳烦”吓得不轻。他踉跄一步, 差些撞在马车踩板上。
    不过有陛下在这，底气可就足了。
    齐策拔出长刀, 挑开马车的帘子，十足的嚣张，“来人，将罪人江佑绑起来！”
    跟来的龙虎卫乃天子近卫, 自齐策从军营回来后，被沈聿丢到里头, 提拔到统领的位置。此次他带着队龙虎卫“护送”景王归京，不想半路将人跟丢了。
    如此想着, 齐策偷偷觑沈聿一眼, 见他没有发怒的征兆, 又见陆大人在他身旁，便也安心不少。
    龙虎卫的动作利索, 往江佑嘴里塞了团布，三下两下把人捆起来。
    齐策上前, 刀柄去敲江佑的头，“景王爷戴罪之身，还是不要乱跑得好。”
    江佑说不出话, 只能发出些“呜呜呀呀”的声响，整张脸涨得通红，捆住的手脚也不停挣扎。下一刻，由老虎卫丢到了马背上。
    齐策拍拍手，走到沈聿面前，不好向他行礼，于是看向他身后的陆鹤珣，笑道：“陆大人，别来无恙。”
    “齐小侯爷。”陆鹤珣颔首，没想到他会和自己寒暄，有些诧异。
    “我还要回宫复命，便不叨扰了。”齐策转身，抬手向前一摆，“回营。”
    不知何时，弯月悄然浮现天幕，月辉无声无息地铺洒。沈聿抬眸看去，龙虎卫朝着明灯笼罩的大道走去，消失在目光不及的黑暗中。
    他收回目光，自然地与陆鹤珣十指相连，没理会他睁圆到有些傻的眼睛，他连着陆大人的胳膊也塞进怀里。
    “小钰…”陆鹤珣很轻地唤了声，盯着他们缠在一起的胳膊，没去挣脱。
    “好冷啊好冷啊。”沈聿抱得更紧些。
    陆鹤珣没再说什么，依着他去。
    “陆叔，国子监里头是什么样？”
    陆鹤珣想了想，“师长慈善，同窗和睦，你去了便知道。”
    沈聿有点点小期待。
    ……
    “萧明璆！冥顽不灵…冥顽不灵！”
    国子监内，无论官职，学子同称“夫子”，夫子们多严苛，这位李夫子更甚。
    沈聿抱着书卷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暗戳戳地想，李夫子与他家珣同为国子监博士，脾性却是天差地别。
    不就是读书时忘了摇头晃脑，差些睡着，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沈聿不解，慢吞吞地走出学舍。
    原本离入国子监求学还有足足十天。
    岂料他家珣这些时日一直躲着皇帝·聿，饲养狸猫的赏银交不出去…实在是囊中羞涩，他们只得提早入国子监。
    此次秋闱中举的学子，沈聿是最早进国子监的，因而…
    “小泥鳅，同我比试比试。”
    起外号。
    “萧明璆，听说你在今岁秋闱入了亚元，快点让我看看你写的文章。”
    被威胁。
    “萧贤弟，下学后同去后山饮酒啊。”
    被带坏。
    一阵风袭过，带着初秋的凉意，沈聿吸吸鼻子，接上先前心里想的话，因而他常受欺负。
    远远的，叫沈聿“小泥鳅”的壮汉冲过来，黑黝黝的大手拍在他肩上，“小泥鳅，怎么，又被罚了？”
    沈聿的目光扫过没分寸的大块头，退后一步，拍拍两边衣袖，“有事？”
    大块头压低声音，“你不是和祭酒大人是…怎么李夫子老是罚你？”
    不是，你说清楚是什么？
    沈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哎哟，你别瞒着了，我们都知道，你才入国子监，祭酒大人就将你分到无人住的斋舍，还不许旁人住，你和他肯定是…亲戚。”大块头挠挠头说。
    “还有还有，我们平日习四艺，可你只需学一门，不学也无妨。”大块头细数着沈聿的特殊。
    沈聿冷笑。
    他，皇帝，还要处理国事，没功夫整天待这儿。
    “你究竟是什么人啊——”大块头捂住空空如也的头，崩溃地喊了声。
    沈聿不再看他，说出来吓死你。
    “此事就你们知道？”沈聿问。
    其实他家珣知不知道也无妨，给他点明显的提示，看他什么时候猜出来。
    “应当就我们学舍的知晓。”
    沈聿“哦”了声，又问：“为何陆博士不教我们学舍的学子？”
    “今年轮到陆夫子教刚启蒙的学子，那些小娃娃都是名门之后，咿咿呀呀吵得很，偏生还不能打，个个是烦人精。”大块头没心没肺地笑了声，“走走走小泥鳅，我们去后林比试。”
    沈聿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字地说：“我姓萧名钰字明璆，不叫小泥鳅。”
    大块头“哎”了声，憨笑着赔罪，“知道了小泥鳅，我这不是有乡音。”
    沈聿：“。”好窒息。
    “话说小泥鳅，你和陆夫子又是什么关系。”大块头碰了下沈聿的肩，“我昨日亲眼见到陆夫子给你送衣袍。”
    沈聿冷酷回：“你不能知道的关系。”
    “哎呀，好泥鳅，你和我说说嘛。”大块头学起那些娇羞的小姑娘，拢着胳膊，和沈聿撒娇，“我脑子笨，只能想些邪门歪道，不然今年考核就过不了了。”
    “你好烦。”
    “小泥鳅…”
    沈聿被头脑简单的大块头烦得不行，大步向前走，身后忽而传来个陌生的声音，语气却很是熟稔。
    “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是个满头半白的老夫子，背着手，浅笑，“小钰，你随我来一趟，有故人求见。”
    沈聿：“？”
    ……
    夫子住的斋舍后有处灵潭，又分出汩汩溪水流淌，旁设矮桌蒲垫，缭绕的水雾弥漫开，恍若仙境。
    熟悉的身影跪坐在蒲垫上，稳稳执着矮桌上的茶杯，低下目光，全神贯注地看着桌上的棋局。
    是张太师。
    而旁老夫子的身份不言而喻，自是国子监焉坏的温祭酒温源。
    沈聿原先只知有这人，却是没记得他的长相。上朝时那么多人挤在殿内，他只能瞧见他家陆大人。

 第116章

    “还在想着这盘棋呢。”温源捋着胡子，朝着静心下棋的张太师喊了声。
    片刻，张太师笑着道了三声“妙”，转过身，正要和沈聿行礼。但沈聿已运轻功跃上，扶住他抬起的胳膊肘。
    “学堂之内，理应弟子向夫子行礼。”沈聿揭下面具，行了个弟子礼。
    “陛下有些变了。”张太师欣慰不已，“在未服用明朱散前，陛下的性情亦有些急躁，君子性温而雅，不疾不徐，陛下如今长大了。”
    沈聿坐到他对面，看了眼桌上凌乱的棋局，没应这话。
    “景王归京，牵扯陈年旧事，不是什么可以大张旗鼓的事，他流放明州这些年，竟无半点长进。”张太师叹气。
    “太师见到如今的景王，可觉他和以往有些许不同？”沈聿问。
    张太师拧眉，“他先前还算温文尔雅，可如今的景王，戾气盈胸，负气好斗，绝非良善之辈。”
    “判若两人呢。”沈聿敛眸深思。
    “确实如此。”
    沈聿倏地扬唇，“有太师这番话，那便没什么关系了，朕将景王关押在景王府中，他此生再无作乱的机会。”
    张太师错愕，“陛下？”
    “他若是有同党，正好趁这个机会收拾了。”沈聿笑得坦然。
    良久，张太师再叹了声气，“自他归京，又多出了好些流言蜚语，陛下愿保他的性命，实在良善。”
    沈聿听出太师的言外之意，他此行过来，是想劝谏处置景王。即便是先帝血脉，是个祸端终究留不得。
    “他到底是朕的皇兄。”优质肥料还没到手，不好让他真死了。
    “不提这事。”张太师从袖里取出木盒，里头摆着顶莲纹玉冠，观白玉成色乃是上品，看雕刻莲纹更是精细。
    沈聿接过来，“这是？”
    “陛下冠礼，宫中自会按礼制，备别的发冠，这个，是老夫给爱徒的。”
    沈聿自是收下，“多谢太师。”
    “陛下贪玩，跑来这国子监，日日不见踪迹，因而冠礼一拖再拖，老臣昨日进宫问了钦天监，遂定在九月廿六。”
    先斩后奏，他这个皇帝当的，毫无威严可言。沈聿轻哼声，别过头。
    正值隅中巳时，应当是启蒙的孩童下学之际。各样嬉笑声晃入耳中，沈聿捻着粒黑棋，目光穿过浓郁的雾气。
    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头顶的小揪和陆大人给他扎得一样，松松散散，摇摇欲坠，乍眼看去十分熟悉。
    愣神的功夫，沈聿脑海里闪过的身影，已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他家陆大人微微俯着身，极为耐心地听着俩小姑娘讲话。浅淡的笑意印在唇角，与周身雾气一起，温柔地拂过脸颊。
    沈聿有点紧张。
    倒也没想硬藏着身份，那姑且可以称作是要暴露身份的刺激。
    沈聿坐正些，手搭在桌上时，身体也稍稍□□几分，显得慵懒散漫。
    一步、两步、三步…
    有人心里数着数，有人方抬起头，对上躲避不开的目光，红了整张脸。
    ——是他恍惚数日，暂压思慕，想见又不敢见的陛下。
    第103章 朕要你留下（16）
    天气潮热, 潭中水汽不断涌上来，黏糊地粘在身上。不知是这些水汽，还是冒出的汗, 手心有些黏腻, 陆鹤珣抓着衣袍, 蹭了蹭，又挽起袖子来。
    隔着几丛花草、缭绕的雾气，一高一低, 两人四目相对。
    陆鹤珣觉这些天警告自己的话，全都忘了干净。他做不到忘却往日种种, 此后与陛下只行君臣之礼，亦做不到陛下明明就在眼前，但迟迟不上前。
    上前。
    陆鹤珣踩上高台，没看清旁边坐着站着什么人, 掀开衣袍跪到地上，牵来沈聿的手, 放唇边轻轻一吻。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做出冒犯的举动后, 陆鹤珣方端正地行了礼。
    大庭广众之下, 还有两个外人在, 这人怎么能这样那样？
    沈聿飞快瞅了他一眼，抬袖遮着半张脸, 轻轻咳了声。可他唇角下意识扬起，那声轻咳声中, 也染上些许笑意。
    像是憋不住了，显得有些短促。
    “陆卿不必多礼。”沈聿扶上他的胳膊，隔着有些粗糙的面料, 指尖摩挲了几下，有些瘦了。
    也不知是从哪买的成衣，硬邦邦的粗布穿在身上，也极不服帖。
    陆大人的皮肤比起寻常人都要娇嫩，稍稍揉捏就能留下印子，穿着这衣袍，到时岂不磨得一道道红痕？
    沈聿俯下身，指尖又捻上他的耳垂，轻压数下，成殷红一点，继而在他耳边低语，“今夜来朕宫中。”
    “是，陛下。”陆鹤珣觉浑身一软，酥麻之感攀上后腰，沿着凹陷的腰线往上，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这股热意来得太突然，有点难熬。陆鹤珣扯了扯衣袍，直至将膝盖也包进去，方顺从地低下头，“微臣谨遵圣命。”
    两人含情脉脉地望着。
    一旁的张太师和温祭酒面面相觑，极为默契地朝着小道离开。他们都是些老东西了，不懂世间情情爱爱。
    待沈聿将人扶起来时，刚刚还在叽叽喳喳说些两人，一个也没瞧见。
    “陛下为何要穿国子监的长衫？”
    凡国子监诸生，皆要穿浅青圆领襴衫，下摆再加横襴，以表明身份。
    陆鹤珣起身时，鼻尖嗅到淡淡的皂角味，这是从陛下长衫的襴带传来的。
    宫中多不用皂角，以澡豆洗衣，混着各种香料，陆鹤珣闻过，香味扑鼻，久久不散，还曾沾染在他的身上。
    而他家中用的便是皂角。
    与别家不同，因小钰喜欢，他特地加了晾晒干的竹叶进去…陛下的襴衫上为何有淡淡竹叶香？
    “入学堂，自是要穿的和学子一样，不然，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朕来了。”沈聿诡辩，眼里却是兴味满满。
    似是在说“快点揭穿朕”。
    陆鹤珣心不在焉，低低应了声，借着坐到他怀里的动作，凑到他脖颈间，鼻尖碰上去，又嗅了嗅。
    “做什么？”沈聿有些痒。
    “陛下近日还用柚子叶沐浴吗？”陆鹤珣顺势靠在了他肩上。
    “近日蚊虫过多，这是宫人提出的法子。”沈聿回道。
    他虽想让陆大人知晓，但也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陆大人要是真认不出来，小树就不理他了。
    沈聿等着身份被揭穿，做出何种反应。是惊慌失措多一些，还是喜笑颜开多一些，亦或是平静如水，矜持一点…
    “微臣知晓了。”
    知晓，知晓什么？
    沈聿低眸看他的发顶，想将他的脸掰过来，掐着软乎的脸颊，问他知晓什么。
    一口气不上不下，陆大人却是提起别的事，“张太师特地来此，可是为陛下冠礼之事？”
    闷闷不乐的沈聿随意“嗯”了声。
    “张太师久居青山，此次下山回京，想来等陛下冠礼之后，便要离开了。”
    一张嘴叭叭叭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聿揽住他的腰，忽而站起身，左臂撤了力道，让他的足尖触到地面，然横在他腰侧的手还是停留了片刻。
    “陛下？”陆鹤珣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双手虚虚环着他的腰。
    “走了。”
    阴晴不定的陛下松开手，毫不留恋地离去，留给陆大人一个生闷气的背影。
    ……
    “你说，小钰不在学舍？”
    学舍外的松树底，陆鹤珣提着糕点站那，面前站着的，正是叫沈聿“小泥鳅”的壮汉。
    他挠头，很是困惑，“温夫子将他带走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温夫子。”陆鹤珣面上笑意不改，只是吐出这几个字时，透着点莫名的意味，“小钰往日只习一门课吗？”
    ”呃，对，对的吧。”壮汉回。
    “对启蒙的学子该耐心点，我这些天太忙，确实对他有些疏忽了。”
    壮汉不知该回些什么，目光下移，瞥见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咽了咽口水。
    “入学诸多事宜，皆是由习夫子一手操办，看来找个机会，要和他好好聊聊。”陆鹤珣自顾自地说着，笑了声。
    找习夫子为何要笑？壮汉抖了个哆嗦，觉着这声笑阴森森的。
    “多谢，叨扰了。”
    眼看着陆鹤珣要走，壮汉鼓起勇气开口，“陆夫子，您这糕点若是留给小泥鳅，可先交给我，明早我给他。”
    陆鹤珣没回身，重复着那两个别有深意的字眼，“明早？”
    “是啊，明早。”
    “不必了，我猜，他今日便想尝。”
    ……
    入夜，宫墙内的风有些静，檐角的银铃不再晃动，只余一丝残音悬在夜色里。
    王公公轻着脚步将热茶送进殿。齐小侯爷深夜进宫，是有要事相商，观他面色难得的严肃，怕是要很晚才走。
    正从殿内出来，着急的小太监附耳过去，“干爹，陆大人求见陛下。”

 第117章

    “陆大人？”王公公声音里难掩惊诧。
    这些时日陆大人未进宫，陛下亦不曾召见，平平淡淡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还以为是二人间生出了间隙。
    不曾吗？
    王公公不敢乱猜，认命般推殿门而入，立于屏风后，“陛下，陆大人求见。”
    话落，殿内二人沉默下来。
    沈聿坐于上首，执起那杯热茶，放唇边抿了口，浓郁的茶香扑到脸上，困得快要闭上的眼睛勉强睁起来。
    “传。”沈聿道。
    听到门合上的声响，沈聿敲敲桌板，朝齐策道：“傻着做什么，继续说。”
    “我听闻陆大人和方司马是至交好友，不如等陆大人来一块说。”齐策道。
    没眼力劲的家伙。
    沈聿懒懒地抬起眼，“你猜深更半夜，他是来找朕做什么的？”
    两个大男人能做什么，做，做做…
    猛地想到什么，齐策一个激灵站直，哭丧着张脸，“要不我先走，明日再来？”
    沈聿冷下声，“说。”
    齐策语速飞快，“虽只能查出点细枝末节的事，但也能猜出来方司马是被诬陷。我前段时间往明州护送景王归京，在片深山老林里，找到了那批粮草。”
    “深山老林。”沈聿玩味地笑。
    “不错，还挖了地窖呢。”齐策猛灌一口热茶，接着说道：“有人在囤积藏匿粮草，意图——”
    齐策拉长音，没敢说出来，只伸手在脖子上一划，两边嘴角使劲往下拉。
    “谋反。”沈聿接话，他并未皱眉，也未高声呵斥，沉静而深远的目光不显喜怒，却让人脊背生寒。
    天子不怒自威，如泰山临顶。
    “继续。”沈聿道。
    “陛下可还记得那日行刺的刺客？”齐策深吸口气，“我与世子查了许久，摸清了断刀的来历，是…景王的人。”
    在意料之中，沈聿并没有太大反应，“还查到什么？”
    “明虚真人。”齐策觑了眼天子难辨的神情，“我将他原本想献的药交由御医查，并未查出什么，但偶有狸猫偷食此药，一病不起，我猜测，是邪术。”
    “也和景王有关？”
    “是。”
    沈聿轻笑声，“真有意思。”
    御医都查不出来的毒。
    一个剧情里早死的人，突然冒出来，背后藏着好多势力，说要谋反。特殊的存在，和世界恶意逃不了干系。
    齐策放轻呼吸，低下头，等着天子下令，将意图谋反之人一网打尽。
    沈聿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不轻不重，“谋乱者，杀。”
    轻飘飘一声，齐策连弯下腰领旨，转身之际，正碰上悄然等候的陆鹤珣。
    陆大人的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目光交汇，算是打过招呼。齐策不敢耽误，生怕胆大包天的景王跑了。
    陆鹤珣浅笑，身体靠边上让路。
    殿内烛火幽微，陆鹤珣沿着地上的影子看过去。火光跃动，在陛下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影，陛下生得白，衬得深邃的眉目愈发深黑。
    “上来。”沈聿撑起脸颊，甩开鞋，两条腿移到宽大的椅子上。
    懒懒散散的样子，整个陛下透着股漫不经心、慵懒随意的劲儿。
    陆鹤珣便踩着玉阶上去，在龙椅上找块小角落，挨着沈聿坐。
    “怎么这么晚才来？”沈聿问。
    陆鹤珣边开着食盒边说：“微臣去找习夫子闲聊了会儿，就来晚了。”
    “闲聊什么？”跟老头有什么好聊的？
    “也没什么大事，我学舍里有两个小姑娘闹腾，要搬同间斋舍，我这个做夫子的，只得去和习夫子讲。”
    “这样。”沈聿点头。
    带着肉香的糕点味飘来，将沈聿勾了去，他眼睛往食盒里瞄，“这是什么？”
    “闲来无事，做了些糕点给陛下尝。”陆鹤珣侧过身，专注地看着他家陛下，“我学着胡人做饼的法子，往里头放了些肉碎，也不知陛下爱不爱吃。”
    “闻着很好吃，朕不挑食。”沈聿接过拇指大点的小糕点，整个放进嘴里，“好吃，你做的都好吃。”
    “陛下喜欢就好。”
    陆鹤珣的目光柔和许多。
    普天之下，没有比陛下更挑食的人了，这一点，也藏不住。
    见沈聿一个个拿着糕点，吃得正欢，陆鹤珣说起闲话，“微臣做了错事。”
    “嗯？”沈聿把食盒抱过来，含糊不清地安抚他，“无妨，朕恕你无罪。”
    “是微臣方寸大乱，心不由己，故而想过以死谢罪。”陆鹤珣缓缓道。
    一切根源在于他。
    只是那时候小钰秋闱，重中之重。他就想着等小钰秋闱后，再寻个机会自行了断…然后，就发现诸多端倪。
    沈聿吃糕点，没听懂，“嗯？”
    夜已深，沈聿本就困倦，被齐策拉着想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事，如今又有他家珣在身旁，脑子已经歇下了。
    “是微臣多话了。”陆鹤珣没再多说，伸手理着沈聿额前乱糟糟的碎发。
    陛下许是年纪小，觉得这样好玩，若是他此刻揭穿了，岂不是扰了陛下的兴致…还是等陛下玩厌了再说。
    沈聿：“哦。”这样子。
    吃了大半糕点，沈聿朝后一躺，停下，往外瞥了眼幽深的夜，“方才朕和齐策说的，你可听见了？”
    “方大人还有景王谋反的事。”
    “你说景王会逃吗？”
    陆鹤珣思索一番，“囚者，如刀俎之鱼，如缚足之兽，明知死局，亦不敢逃，不过微臣猜测，景王蛰伏数年，定有同伙，不会甘心。”
    沈聿眼里藏笑，“你说得没错，他一定会逃的。”
    “那…”
    沈聿拍去手上的糕点碎屑，“时间差不多了，走，我们去把人抓回来。”
    抹脖子杀了。
    第104章 朕要你留下（17）
    夜色静谧, 只余跃上屋顶时掠过的风声。月光时隐时现地穿梭在云间，好一会儿，陆鹤珣才反应过来, 不是月动。
    是他的人在动。
    腰间紧紧锢着只手, 每次起落时, 脚尖都碰不到屋顶或是地面。沈聿抱得很紧，他心口的狂跳慢慢安静下来。
    “别怕，不会掉下去的。”沈聿立在屋顶上, 分神摸了下他的头。
    “微臣不怕。”陆鹤珣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环着他的腰, 声音说出口时闷闷的，惹得沈聿轻笑声。
    陆鹤珣仰起头，“既是捉拿要犯，陛下为何要带微臣来？”
    “为何？”沈聿忽地低下头, 鼻尖碰上他的鼻尖，沿着鼻梁, 轻轻蹭上他的眉心，“就想带着你, 哪有那么多为何？”
    上个位面, 这人就爱把他放肩上, 带着他到处飞到处游。这个位面他没变成奇怪的生物，不得还回来。
    陆鹤珣不知这些, 他深陷在陛下眼眸的笑意中，心跳又快起来, 贴在沈聿的胸口，感受着两人的差异，根本控制不住。
    “好快啊。”沈聿将他的头压向自己。垂眸时, 微冷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火光。
    深更半夜，火来得悄无声息，因而并不吵闹。齐策领着龙虎卫，将着火的宅院团团围住，又命人去接水，一桶桶浇着。
    可这样灭火太慢，几桶水无疑是杯水车薪，过了好些时候，火势还未消退。
    不免让人想到一个词——以死谢罪。
    不过在沈聿看来，这更像是金蝉脱壳的计策，引发混乱，趁机逃跑。
    皇都八街九巷，弯弯绕绕，时而有几排树影遮挡。沈聿即便站在高处，也很难分清每条巷道的走势。
    景王府的四周皆有重兵把守，龙虎卫一一排查，也没那么容易混出去。除非换了张脸，穿上龙虎卫的衣袍，掩上口鼻，装作取水灭火的人，走人少的门。
    人少的…
    沈聿望向浓烟滚滚的一处，视线跟着前后左右几条小巷找去。
    找到了。
    “抱紧，下去了。”沈聿拍在陆鹤珣的后腰上，继而搂紧，张开的五指隔着官服，陷入软肉之中。
    陆鹤珣呼吸滞住，“陛下找到了。”
    “当然，他跑不了的。”
    沈聿借着屋顶瓦片，足尖轻点，忽起的夜风扑面，衣袂翻飞时已纵出数丈。
    直至靠着找到的小巷，沈聿借势下落，脚尖在一侧墙面轻踏数下，未发出什么声响，方稳当地落在地上。
    “到了。”沈聿漫不经心地松开手。
    陆鹤珣轻轻眨眼。
    比起先前，陛下下落时放缓不少，好似故意让他瞧个清楚。
    ——紧实的腰身在半空中如何拧转，躲去那故意凑上去的枝桠，随后借着墙面卸势，翩然着地。
    分明能直接跃下的。
    陆鹤珣有些想笑，走上前，目光在沈聿翘起的唇角停留片刻，“陛下好棒。”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沈聿连压平嘴角，转身，背着手，自顾自往前走着。

 第118章

    他寻着地上什么东西，倏地停住脚步，脚尖一勾，一根枯木已到了他手中。
    “大燕景王。”沈聿似端详着那根枯木，嗤笑声，“原本就该躲着藏着的东西，何必出来扰朕的眼。”
    “嗖——”
    枯木枝掷出，划破风声。
    沈聿始终垂着眸，手中没了枯木枝，又开始摩挲起腰间的玉坠，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下一瞬，几丈外拖着空水桶、还在骂骂咧咧的“龙虎卫”猛地僵住，膝盖狠狠一折，“哐”一声砸在地上。
    空气有瞬间的波动。
    【喵～最强成王系统检测到亲遇到了危险，请问亲是否需要帮助？】
    江佑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双手用力捂着出血的伤口，咬牙切齿：【需要。】
    【…很抱歉亲，检测到现在处于下班时间，这边可以先帮亲登记，明天早上给亲提供帮助哦，喵～】
    江佑破口大骂，【艹你爹的狗屁系统，早不死晚不死的口口玩意儿，口口的，等明儿给老子收尸，你也别想活，口口玩意儿！】
    骂累了，江佑仰头看向面前站着的人，声音发颤，“这位壮汉，我们无冤无仇，我只是途经此地，我…”
    壮——汉？
    沈聿生气，拔出腰间的软剑，毫不犹豫地抹了他的脖子。
    在沈聿身后，齐策领着龙虎卫来得及时，整齐地下跪行礼，“参见陛下。”
    陛下？
    大燕那个还没死的皇帝？
    最强王沈聿？
    快咽气的江佑瞪大眼睛，里头红血丝遍布，他又捂着脖子上的伤口，面目扭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聿已利索地转过身，声音淡淡，“查清罪人江佑所有同伙，杀无赦。”
    “是——”齐策及龙虎卫齐声喊道。
    ……
    回宫的马车上，沈聿身体一歪，枕在了陆鹤珣并拢的双腿上，又拉来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陛下又在撒娇。
    陆鹤珣很快会意，将他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按揉起他的太阳穴来。
    沈聿转过身，抱住他一条腿，舒服得眯起眼，“舒服。”
    没错，就是这样，古代皇帝都是这样的，有宠妃帮他按摩。
    陆鹤珣笑了声，思考半响，缓缓道：“陛下今日龙姿凤采，天质自然，令微臣钦佩。”
    沈聿听着，得意。
    “陛下圣颜玉润，恍若天人。”
    沈聿非常得意。
    “陛下天日之表，今日尤胜。”
    沈聿得意得飘飘然。
    陆鹤珣俯下身，吻在沈聿的额头上，指尖又温柔抚过他的眼睛，“好了，风仪俊朗、顾盼生辉的陛下该歇息了。”
    不然，明日又要上朝，又要偷偷跑去国子监玩，可是会睁不开眼的。
    沈聿被哄睡着了。
    离皇宫还有些远，马车轻晃，陆鹤珣倚在软枕上，有些昏昏欲睡。他按揉的动作慢下来，闭上了眼。
    马车的帘帏半卷着，送进凉爽的夜风，驱散些许闷热。街道两侧挂着的灯笼也跟着晃起来，淡淡的光晕晃在眼上。
    “陆鹤珣”突然睁开了眼。
    在光晕晃动间，他的黑眸迅速地褪去颜色，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撞开，先是泛起淡淡的灰，随即渐渐透出深邃的翠绿色。
    像是两枚浸入清水中的绿宝石，流转着灵动的暗芒。
    是…
    系统空间中的888骤然睁开眼，磕磕巴巴，【你，你是…】
    【我是温珣。】
    【温珣？】888惊呼，不知震惊于这个名字，还是震惊于他听得到自己讲话。
    温珣低下头看他的小树，隔着点距离，用目光描摹着他的五官，面上很快笼了层暖色。
    他回888：【你该叫我一声组长。】
    【组长！】888激动的声音上上下下，急忙从系统空间里窜出来。
    【你很吵，小树没有嫌你吵吗？】
    温珣其实对小树以外的人没什么耐心，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会温和地回应，当然，仅限于基本的交流。
    888顿时泪眼婆娑。
    【小树有没有记起什么？】
    888没太懂，【啊？】
    【没有吗？】温珣若有所思，脑中各种可能飞速过一遍，【刺激不够？】
    【组长，什么意思啊？】
    温珣觉得888智商有限，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尝试和它交流，【是这样的，在小树成长的第三个阶段，需要吸收大量养分，怪我那时候没及时察觉到，害他误食过多没有处理过的养分。】
    【那个时候，小树还没有学会用根系过滤有害物质，在恶意的冲击下，他失忆了。】温珣有些头疼地叹声气。
    888其实没听懂，但努力装成听懂的样子，整只白团子上蹿下跳。
    什么小树？
    它家宿主是什么很稀有的树吗？
    温珣回忆起往事，眼睛有些黯然，【失忆后的小树有些应激反应，不愿意待在研究所，只愿意待在他破壳的地方，所以我只能放他回去。】
    888小心插话，【有次宿主和我聊天，说他一出生就被丢在那片荒芜中，很可怜的。】
    【他的记忆是这样的？】温珣有些无奈，【没良心的小树。】
    888狠狠点头。
    【荒芜？】温珣重复着这个词，【这么说也没错，那片土地受到编号x-001世界恶意污染，一般人进不去，我也只能透过检测器，了解小树的状况。】
    温珣抚摸着沈聿的头发，【很可惜，独自生活的小树虽然学会用根系过滤有害物质，但他的状态很不好，所以我选择你，以这种方式，恢复他的记忆。】
    被选择的888结巴了，【我，我？】
    温珣点头，【没错，你也许不知道你的本体。】
    他在小光团身上比划了下，【你是那片土地的…一根草，你可以随意进入，也可以把小树带出来。】
    草·888：哦，我是工具。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我出现在小世界，一是想看看能不能通过我，刺激他，恢复他的记忆，二是以免出什么意外，伤害到他。】
    三是，他太久没看到他的小树了。
    可惜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是什么都没记起来。
    888勉强听懂，在温珣面前格外乖巧，【组长，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温珣不觉得它能做什么。
    888：哭。
    【这次我醒过来，主要是…】
    温珣眼神一凛，整条右臂泛起蓝光，朝着虚空一抓，刹那间幻化成巨大的网，将慢慢现形的黑雾牢牢抓住。
    虚拟的显示屏出现在他右眼前，成千上万的数据飞快跳转着。温珣叫来08，下指令，【加大仪器数值。】
    待08重新调整仪器后，那道蓝光愈发刺眼，直至吞噬整片黑雾。
    温珣冷声道：【编号x-001世界恶意，你破坏了小树的家，你以为，我是有多么的仁慈，会放过你。】
    在专门带来的仪器下，黑雾压缩成一块四四方方的“压缩饼干”。
    888看傻了，它不在的日子，本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这，这就没了？】
    【编号x-001世界恶意是目前发现的最强大的污染体，仪器只能暂时关住它，还没有办法分解它，不过小树可能有办法对付它。】温珣语气弥漫着淡淡的骄傲。
    他轻点在“压缩饼干”上，小饼干立刻变成一串珠子，被他戴在沈聿手腕上。
    这些珠子上依序写着好些词。
    ——牛肉味、烧烤味、原味…
    888：什么鬼？
    它冷笑，它家宿主当然有法子对付，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吃货。
    第105章 朕要你留下（18）
    天明。今日格外明媚, 破晓时的曙光洒落在金灿灿的殿顶，像是接连起一片金子，仰头看去, 十分刺眼。
    王公公在束阁外踱步, 手中拂尘烦躁地甩来甩去。请天子御晨, 实在不是件易事，何况陛下昨夜晚归。
    若是陆大人早起，也能把陛下拉起来, 若是两人都起晚了…王公公苦着张脸，额头轻撞在墙上。
    束阁内, 沈聿翻了个身，团起身旁堆起的薄被，连着熟睡的陆鹤珣，一同塞进自己怀里。
    昨夜他处理了那个麻烦, 本想去把世界恶意抓来，但它溜得太快, 没抓到，之后他在马车里睡着了…薄被…马车里怎么会有薄被呢？
    沈聿揉揉眼, 慢慢睁开, 熟悉的龙榻, 熟悉的帷幔，还有身旁熟悉的人。
    他昨晚怎么回到这的？
    被, 被他家珣抱，抱回来的？
    也是, 一个成年男子，还自幼习六艺中的御射，抱小树回来的力气还是有的。
    可是…
    沈聿又转过身, 提起薄被，盖住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都，都被别人看见了…
    他一国之君，威威严何在？
    得还回来。
    沈聿钻出被窝，再转过身，把薄被掀开盖两人身上。没有这点阻碍，沈聿亲昵地抱住他，薄薄的里衣下，热意贴在一起，规律的心跳交缠着。

 第119章

    “嗯？”手腕上有些硌人，沈聿哼出疑惑的声响，将右手伸出来。
    一串玉珠子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里头云絮状的纹路泛着各样的绿，在珠子表面还刻着字，牛肉味、鸡肉味、白虾味…什么东西？
    沈聿定眼看了会儿，试探着凑上去，轻轻咬着那些珠子，没咬动。
    但能尝到味。
    咬的方式不对吗？
    沈聿龇起牙，牙尖来回磨着珠子。
    还是没咬动。
    沈聿：盯——
    “陛下，你在做什么？”
    陆鹤珣正醒来，就看见陛下跟刚长牙的孩子一样，不停啃着一串珠子。
    “朕没干什么。”沈聿迅速将手伸进被窝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他家珣昨晚干什么了。
    陆鹤珣沉默半响，“是微臣看错了。”
    沈聿“嗯”了声，忽而皱起眉，盯起他的眼睛。那抹翠绿色很快消失在他眼里，稍纵即逝，像是错觉。
    “陛下，该起身上朝了。”陆鹤珣没发现沈聿的异样，他坐起来时，前额传来一阵刺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他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昨夜睡得晚，身体有些不适应。
    沈聿靠在床头，无精打采地“哦”了声。当皇帝还要早起，真憋屈。
    得知两人已起，兴高采烈的王公公立马招来几个小太监进去，各司其职。他则是端着杯温茶过去，递到沈聿跟前。
    已穿好官袍的陆鹤珣走来，温声吩咐小太监，“去让御膳房备些清淡的膳食，陛下许是饿了，多蒸些虾包来。”
    吩咐完，陆鹤珣坐到龙榻上，接过那杯温茶，“陛下喝口茶，先漱漱口。”
    沈聿慢吞吞地应了声，在某珣的注视下，他很快把自己倒腾好，坐到食桌前。
    桌上摆满各样膳食，沈聿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趴桌上。
    【小蠢八，他昨晚是不是来过？】
    888装傻，【谁？】
    【他送给我的礼物，怎么打开？】沈聿转着手腕上的珠串子。
    指尖触上刻字转了圈，玉珠忽地变软。沈聿顺势捏了下，一块牛肉味的压缩饼干到了他手中。
    沈聿低头去看，懂了，这串珠子里真的藏了东西。
    888看着，牙酸得不行，便开始犯贱，【宿主，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不想，是我的。】沈聿将压缩饼干混入清汤中，搅和搅和塞嘴里，【我要他自己告诉我。】
    【另外，你真的很吵。】沈聿把888摁回到系统空间中。
    888，怒。呜呜呜，它是没人要的小苦草，宿主是人见人爱的团宠小树。
    ……
    日居月诸，转眼已至九月廿六。
    寅时三刻，天仍是灰蒙蒙。朝仁殿外文武百官肃立，身着官服，手持笏板，皆是静默无声。
    沈聿刚醒。
    王公公发疯似地喊着“别误吉时”，沈聿被两边小太监套上层层龙袍，直至肩上又压上厚重的披领，他方睁开眼。
    ——“不堪重负”。
    “宫中制的礼服是有些重。”陆鹤珣取来大串朝珠，迟疑片刻，还是踮起脚，将朝珠挂在沈聿脖上。
    “那怎么办？”沈聿见到他，便也忘了什么龙威，身体前倾，下巴搁在他肩上。
    两人挨得近，身上衣袍的东珠玉坠时而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借着此时，陆鹤珣麻溜地将玉带环他的腰，连着荷包佩帉绸带…一同扣紧。
    “两三个时辰，陛下忍忍。”
    沈聿哼了声。
    前后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崇德殿外，御辇已至。沈聿拒绝这些人搀扶，踩上轿凳，很快端坐在其中。
    往朝仁殿的路不远，宫人抬轿抬得稳当，后头还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渐渐的，朝阳悄然出现，自皇宫中冉冉升起。晨光将天际浸染，照下的日光穿过云雾，攀上龙辇，将影子拉得很长。
    沈聿看见朝仁殿的一角，侧头瞥向龙辇旁走着的王公公，“陆卿呢？”
    “回陛下的话，陆大人为冠礼赞者，随龙辇而行。”王公公回道。
    “你把他叫到前头来。”
    “陛下，这不合规矩。”
    沈聿不听，“你和他换换位置。”
    王公公：“…是。”
    陛下简直胡闹，陆大人为赞者，本该早早在朝仁殿等候，被带到这已是不合礼数，如今又站这么显眼的位置，到时让张太师瞧见，铁定要训责几句。
    王公公强颜欢笑，把陆鹤珣带上来后，就瞧见陛下莞尔而笑。
    王公公：“。”
    又过一刻，龙辇停于朝仁殿外，钟声落下，奏乐声起。沈聿目光扫过乌泱泱一堆人，侧身，拉来了陆鹤珣的手。
    “陛下？”陆鹤珣一惊，朝前扑到沈聿怀里时，头顶的官帽差些掉下来。
    “毛手毛脚的，不是早说好了。”沈聿拉着陆鹤珣往前，没拉动。
    陆鹤珣轻舒了口气，仰头望着他的陛下。陛下眉目英挺，深邃的眼窝中缀着双干净透亮的桃花目，低眸看向他时，含着七分情、三分笑，正如书中所写一般。
    若是平日，他拒绝不了这样的陛下，可今日是陛下冠礼，天神赐福，天底下的人都看着，不得出半点闪失。
    陆鹤珣伸出另一手，理正他胸前的朝珠，“微臣可没有答应过什么。”
    “说好的一同拜天地。”
    理着朝珠的手猛地一颤，陆鹤珣还是低着头，但眼睛骤然亮起来。
    他家陛下像极了话本子里的人物，什么迷得书生丢了圣贤书，夜夜寻欢花下醉，什么惹得富商散了万贯财，千金买笑终不悔的…
    他拒绝不了。
    迷迷糊糊的陆大人被他家陛下牵上礼台，奏乐声近在咫尺，他惊觉跪着的文武百官皆是往这边偷瞄。
    “天地面前，与朕同跪。”
    沈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鹤珣稳重了二十多年，还是压不住心头的雀跃。他偷偷看了眼沈聿，跪在他身侧。
    赞者，赞者似乎不是这样的。
    陆大人后知后觉想起些什么，然张太师已走至跟前，不好去问。
    “陛下。”张太师唤了声，跪倒在地，周围侍从及其余赞者皆俯伏跪。
    沈聿回了声“太师”，身体跪得板直。
    “天子加冠，天地共鉴。”张太师双手捧冠，神情肃穆，“自今日起，陛下当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以承社稷之重。”
    沉甸甸的冠冕落在头顶，不好伸手去扶，沈聿轻吐口气。
    天子三加冠，一加缁布冠，二加皮弁冠，三加九旒冕，越加越重，沈聿的神色逐渐麻木。
    这已经是经沈聿“撒泼打滚”，简化后的冠礼，原本还需跟着加冠，换三身礼服。如今沈聿穿的，是最隆重的那身。
    待礼官扬声“冠礼成”，沈聿起身，额前垂下的旒珠跟着轻轻晃动，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文武百官。
    百官伏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
    冠礼后，张太师留在宫中，拉着沈聿在崇德殿谈国事，不好打搅。
    陆鹤珣生怕揭穿沈聿的身份，没有即刻出宫，在御花园磨磨蹭蹭好久，乘马车出宫也未回府，而是去了茶楼。
    “贤弟，许久不见了。”
    茶楼雅阁中，早有白衣公子在那等着。他年纪三十左右，鬓间却已生出几缕白发，满面枯槁之色。
    “方兄。”陆鹤珣道。
    两人互作了揖，隔着小桌坐着。
    自景王事了，方将离也从天牢中出来。他倒了杯茶递过去，“此次多谢贤弟相助，不然愚兄此番必遭风波。”
    “方兄不必言谢。”
    “你向我打听的事，我近来想起一些。”方将离似回忆起来，“萧大人确有一子名萧钰，他年少成名，在青石县人人都知道，可…”
    方将离叹了声气，“说是有群人闯入萧大人家中，致萧府灭门，萧小公子本逃了出去，但后来，有猎户在山间发现了他的玉佩，应当是遇到了凶兽，连尸首也…也没留下来。”
    “竟是这样。”陆鹤珣眼圈微红，“凶手可查清，究竟是什么人？”
    方将离摇头，“不过当时有路人听见，那群人口中说着什么主角，什么气运，也许是邪门歪道。”
    “这群人，实在可恨。”陆鹤珣握起拳，砸在了桌上。
    雅阁门外，沈聿停住了脚。
    第106章 朕要你留下（19）
    什么鬼？
    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
    沈聿把888揪出来。
    888打个哈欠, 【哎呀，这有什么，看宿主更爱当皇帝, 我这边申请了程序, 自动填充了些萧钰的剧情。】
    比如, 加了凶手会自动屏蔽的路人。
    况且那个时候，江佑确实想杀了主角攻，抢夺气运, 取而代之。只是没杀成，主角攻变成了它家宿主。

 第120章

    【不是在说这个事。】
    沈聿往门边挪去, 背紧贴着墙面，【他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萧钰的？】
    【宿主，你应该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皇帝和萧钰是一个人的。】888纠正。
    沈聿忍了忍, 没一拳头挥过去，【这不重要, 他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888打量着略显慌乱的沈聿，不免疑惑。它家宿主不一直期待这件事, 为此还偷偷排练了好久？
    【他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呢？】沈聿有些措手不及。
    在他幻想的掉马情节里, 应当挑选个良辰吉日, 他们坐于花船中赏月，酌几杯清酒, 在微微醉酒后，他“不慎”暴露, 而他家珣发现，满面震惊与无措。
    现在不对。
    现在震惊无措的人成他了。
    沈聿轻着脚步来回走着，888坐他肩上有些头昏目眩, 连道：【宿主可是皇帝，人家不得害怕啊。】
    对，没错，他是皇帝。
    沈聿停住脚步，捋捋两边的碎发，手指抵着两边嘴角，往上顶成浅浅弧度。不错，他没什么好紧张的。
    把自己哄好的沈聿轻吐口气，站在门前，直接推门进去。见到陆鹤珣时，他扬起笑，“陆叔，我来接你回家。”
    【宿主等等——】
    与那声“回家”同时响起的，是888崩溃的喊叫，它抓着沈聿的衣角，用力扯住，已是于事无补。
    等等？
    等什么等？
    沈聿极为自然地坐到陆鹤珣身旁，和往常一般，亲昵地搂住他的胳膊，“陆叔，你今日怎这般晚还在外头？”
    陆鹤珣…
    陆鹤珣盯着他，微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连着双眼也睁大许多。
    “陆叔？”
    陆鹤珣深深吸气，伸去手，在沈聿的头顶抚过，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和张太师谈好事了？”
    他家珣叫他什么？
    沈聿的眼睛眨了下。
    不，不装了吗？
    “陛下从宫中跑出来，可有马车接送？”陆鹤珣问。
    见沈聿依旧迟钝的模样，眼尾垂着，带着几分倦意。陆鹤珣轻笑了声，从袖中取出帕子，细细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
    “陛下？”
    “有马车。”沈聿轻声回了句。
    直至柔软的帕子贴上额头，被陆鹤珣卷起带着来回蹭。后知后觉，沈聿想起他没有戴面具。
    他没有戴面具！
    带着他这张任何人都伪装不了的脸，就这么冲进来，软着嗓音地叫“陆叔”？
    沈聿僵硬着退开些。
    然雅阁中的木椅本就狭窄，两人同坐一条更是拥挤，沈聿这一退，无力支撑。
    “哐当——”
    沈聿直愣愣地从木椅摔到了地上。
    ……
    暮色苍茫，街巷亮起零星灯火。
    陆鹤珣去将雅阁内两面花窗合上，走过小桌，又吹亮了烛灯。昏黄的烛光浮动起来，不甚明亮，各处角落显得影影绰绰，连面上神情也模糊起来。
    靠在墙根的软榻上，沈聿靠着软垫侧躺，烛光昏黄，他眉宇间的凌厉淡去，继而敛下眸，长睫在眼下投落片影，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但那烛光是暖的，如薄纱轻覆，白日里威仪慑人的陛下也变得温柔起来。
    陆鹤珣带着药酒走过去，坐在软塌的一角，自顾自地搬来沈聿的腿，褪去他的鞋袜，凑近在脚裸上细看。
    “没有扭伤。”陆大人戳穿他。
    “可就是很疼。”沈聿继续装。
    为了掩饰失误的尴尬，聪慧的陛下想出这个办法，想要转移陆大人的注意。
    陆鹤珣定定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倒些药酒在手心，来回搓热，压上他脚裸的位置，“这药酒有些辛烈，疼要说。”
    开什么玩笑，要真说了，岂不是又揭穿他的小心思了。
    沈聿扭过头，“不疼。”
    陆鹤珣忍不住发笑，算是知道陛下为何这样，柔声道：“今日之事，微臣全当不曾知晓，可好？”
    “不要。”这算什么，两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也不行吗？”
    陆鹤珣边思索，边拿来干布，擦去沈聿脚裸上的药酒。
    “这就好了？”沈聿问。
    陆鹤珣点头，顺着他，“陛下伤得轻，只需稍稍按揉。”
    沈聿满意地应了声。
    这个时辰，没多少客人待在茶楼，沈聿多付了些钱，才让掌柜同意他们多待会儿。两人不说话，四周更是安静得很。
    托小二起来的热水到了，陆鹤珣取进来倒入盆中，净了手。
    药酒的味道有些浓，陆鹤珣双手浸在水中，来回搓得有些红了。沈聿的目光投过去，双腿盘着坐起来。
    “今日之事，不可外传。”沈聿道。
    陆鹤珣净好手转过身，“自然不会，陛下何时想要透露，微臣再讲。”
    “这还差不多。”
    沈聿觉得自己找回主场了。
    重振攻纲！
    “不过…”话音一转，陆鹤珣转身坐回软榻上，“陛下该告知微臣缘由的。”
    譬如说，陛下为何要扮作一个寻常书生，又为何要跑到大街上“投靠”他。
    若只是为了好玩，偏偏又选了这样一个人，在他看来很特殊的人。
    沈聿掀起眼皮，飞快扫了眼陆鹤珣脸上依旧温和的笑意，开始胡说八道，“是仙人托梦，让朕查清真相。”
    虽是乱说的，但沈聿眼中无半点迟疑，语气亦是坦然，显得郑重其事。
    陆鹤珣呢喃着，“天神托梦。”
    “是，仙人称萧钰乃文曲星下凡，未来是要辅佐朕的能臣，可他惨遭毒手，令天地惋惜。”沈聿顺势叹声气，靠在他身上，“朕失了能臣，自是要去查的。”
    沈聿清嗓，“仙人又称，朕若非帝王也是文曲星的命格，朕便想去看看，这仙人说的是真是假。”
    “是这样。”陆鹤珣颔首。
    说得有些牵强，但鬼神之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或许只有如陛下一般，才能通透其中真理。
    沈聿抱住他，“杀害萧家的凶手是景王，他欲夺文曲星气运，因而下毒手，我们已将他绳之以法。”
    陆鹤珣埋进他怀里，“是。”
    “若将来有机会，我们同去明州，带你祭拜你的至交好友，去看看何等钟灵毓秀之地，能养出文曲星来。”
    陆鹤珣声音含着笑意，“好。”
    “没准还要带上覃儿，他烦得很，但他是未来的储君，得去各地游历一番。”
    “储君？”
    陆鹤珣听沈聿的话，心生向往，接着就听到“储君”二字，惊得抬起头。
    “自然。”沈聿弯起眼，视线下移，“朕可不会生孩子，难道你会？”
    “陛下莫要说笑。”
    “朕可没有说笑。”
    两人的目光猝然相撞，眸中未尽之意清晰可见。在长久的静默中，陆鹤珣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肩，“微臣知道了。”
    沈聿故意问：“知道什么？”
    “微臣知道前路艰辛，当教导好长乐王殿下，不让陛下忧心。”
    “陆卿说话，好生含蓄啊。”沈聿握起陆大人搭在他肩头的手，脸颊靠过去蹭了下，“还是错了，你应当先教好朕的？”
    “嗯？”
    沈聿闭眼吻过去，压着他撑在软榻上的手，一点点靠过去，将人抵到了墙上。
    “来年开春便要春闱，朕可是要当状元的。”
    “陆大人，努力点。”
    ……
    正所谓“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转眼小半年过去。礼部已张贴告示，春闱定在三月初七，然在前几日，忽倒起了春寒。
    彤史记，昨夜帝召见，国子监陆大人深夜进宫，与帝秉烛夜谈，而后留宿束阁。帝兴起，叫三次水。
    而次日清晨，帝又感染了风寒。
    初春三月，朱墙金瓦上却是凝起寒霜，泛着丝丝冷光。御医赶来时，昨夜与帝秉烛夜谈的陆大人，还在一旁侍奉。
    “微臣参见陛下。”虽沈聿还在熟睡，御医还是行过礼，后上前给他把脉。
    半响后，陆鹤珣询问：“如何？”
    御医收回手，“只是风寒，陆大人不必担忧，昨夜殿内可是未关窗？”
    陆鹤珣不由自责，“是。”
    “陛下先前多服明朱散，伤了身子，这段时日本就小病不断。春日多伤于风，需避风静养，切不可贪凉。”御医嘱咐道。
    陆鹤珣连道：“我记下了。”
    “等陛下风寒痊愈后，我配些温补的方子，陆大人记得，要让陛下每日服用。”御医又道。
    “我会督促着陛下的。”
    督促，什么督促？
    还在睡梦中的沈聿听到谈话声，不由皱起眉。谁这么大胆子，敢督促他？
    沈聿想睁开眼看看，奈何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睁不开。四肢冷得酸痛，他团起被子，往自己身上压。

 第121章

    “陛下可是醒了？”
    陆鹤珣的声音贴着耳畔传入。
    沈聿迷迷糊糊应他一声，眼睫轻颤起来，整张脸被被子捂得通红。
    “可要喝些热茶？”陆鹤珣问。
    “…喝。”沙哑的声音溢出来。
    “莫急莫急。”陆鹤珣扶起沈聿，拉来软垫放他背后，才把热茶递到他嘴边，“有些烫，小口抿，先润润嗓。”
    好一会儿，沈聿努力睁开了眼。
    第107章 朕要你留下（20）
    “什么时辰了？”
    沈聿往紧闭的窗那看了眼, 上头印着薄薄一层白光，应当已经很晚了。他咳了声，被茶水润过的唇瓣抿起来。
    “约莫过了辰时。”陆鹤珣回道。
    “上朝晚了。”沈聿眼下又嫌热, 将被子全踢开, 又敞开被汗水打湿的里衣。
    “陛下忘了, 今日休沐，无需上朝。”
    陆鹤珣目光不变，视线在他微微起伏的锁骨附近停留片刻, 被热意捂出的汗沿着每一处凹陷缓缓下滑。
    半响，陆鹤珣取了干布擦拭, 并嘱咐道：“御医说，陛下切勿贪凉。”
    说罢，陆鹤珣提起他的里衣两边，朝着中间拉紧, 系上腰间的细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见昨夜半点情态。
    沈聿吸吸又堵上的鼻子, 脑袋朝后靠在软枕上，闷闷道：“热。”
    “无需盖着被子, 但里衣还是要穿的。”陆鹤珣道。
    沈聿扭过头, “哦。”
    这小半年以来, 沈聿发烧咳嗽是常有的事。888的解释是，这句身体多服重金属伤到底子, 又因主角光环还没有转移过来，所以得用系统商店出品的药配合治疗, 两三年差不多能好。
    那瓶药叫做“小树牌营养冲剂”，一天三支，一支一千积分, 童叟无欺。
    这几个位面下来，以十万积分打底，每次任务完成越发越多，沈聿的账户里已经存了一百多万的积分。
    他对积分数额已经没有概念，每天花钱如流水，除了药剂，好喜欢买些乱糟糟的东西装在自己的本体上。
    系统空间里，888再次叹气。
    明明是宿主和系统共用的空间，可这里有五分之四都被沈聿的本体占据。
    它仰头望着树顶飘起的小红旗、树干围着五颜六色的绸带、枝叶间挂着的铃铛和宝石，深感麻木。
    于是趁着沈聿不在，888把自己的小床拉到树边，往里一趟。别的不提，这里生机浓郁，谁都会喜欢的。
    “检测到陌生用户信息。”
    “让小九来看看。”
    两条机械臂伸向888，把它整只团举起来，“正在输入陌生用户信息。”
    888无语地盯着底下的机器人。
    ——小树三号和小九。
    它家宿主什么东西都爱往这塞。
    正想着，耳边响起“嗖嗖嗖”的声音，一柄灵剑围着小树本体转圈，随后往下，剑尖直接扎进地板。
    888心里默默骂了声，破剑。
    “您好，新用户888。”小树三号在这时和888打招呼。
    “你嚎你嚎，小蠢八，我们又见面了。”小九认得888，此刻拼命和它打招呼，跟个人机一样。
    888抹了把自己的脸，其实它们每天都见，可惜这些程序错乱的机器人不懂。
    “铛铛铛——”
    又是什么东西啊！
    888往头顶看去，一个迷你光环悬在半空，不停去撞挂着的小树抱枕，还有各种珍珠贝壳头链，铛铛作响。
    小树三号扫描过去，“检测到陌生用户信息…马上前往登记。”
    说完，小树三号把888甩了出去。
    888怒吼：【宿主，能不能修修这两个程序错乱的机器人！】
    “咳咳咳…”
    日上三竿，喝完药的沈聿猛地咳起来，面颊霎时浮起病态的薄红，修长的手指攥着衣襟，骨节泛起淡淡的白。
    “慢些慢些。”陆鹤珣轻拍着他的后背，“这药不苦，陛下不必着急。”
    沈聿恹恹地垂着眸，不是他着急，是他脑子里有个东西在发疯。
    王公公适时端进解药味的糕点，放在一旁，朝沈聿行礼后便悄然退下。
    “陛下可想尝尝？”陆鹤珣问。
    “不想。”
    “那便不尝。”
    陆鹤珣取来几本书，坐在龙榻旁的靠椅上，翻开到昨日讲的那页，“过五日便是春闱，还是不可松懈的。”
    沈聿：“。”好命苦。
    “陛下躺着便是，我读给陛下听。”
    清润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字字清晰，说到关键的地方，停下去，再多读几遍。
    沈聿半闭着眼，不由想起先前的位面。那个时候，这人给他讲题，也会这般耐心又细致。
    一如初见，从始至终。
    ……
    三月初七又过三日，春闱毕。
    沈聿风寒已痊愈，然挤在那狭窄的隔间里，四肢伸展不开，抬头是来回走动的考官，闭眼是不断从脑中滑过的词句。
    待沈聿从礼部贡院出来，虚浮着脚步，双眼空洞，隐隐能看到眼底的青黑。他手肘撑着墙，深吐了口气。
    “哎哟，少爷少爷，您可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奴才可要闯进去了。”
    装扮成寻常家仆的王公公扶住他，笑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沈聿困得厉害，索性摘了面具，用力揉着眼，应了声。
    王公公压低声音附耳过去，“少爷先前安排得妥当，宫里并未出什么岔子。”
    “嗯。”
    “陆大人在马车内等着陛下。”
    沈聿顺着人流看去，一眼瞧见那辆简朴的马车，换上白衫的陆大人站在那，踮起脚，朝着他挥起手来。
    片刻后，陆鹤珣逆着人流挤过去，一边望着沈聿笑，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一会儿功夫，便到了沈聿跟前。
    “宫里有些事绊住，我来得晚了。”陆鹤珣喘着气说道。
    “不晚。”沈聿靠过去，下巴枕在他肩上。
    可不过几息，沈聿连松手推开，侧过头，嗅嗅身上的味道，脸色难看起来。
    好窒息。
    陆鹤珣失笑，上前牵住他的手，“这几日多雨，只是有些潮味，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再多的，就没有了。”
    沈聿沉默很久，吐出两字，“回家。”
    他要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给搓一遍，哪怕搓掉层树皮，也要洗掉那种味。
    坐在里头写卷子没察觉到，一走出来，空气流畅，周围什么味都冒上来了。沈聿屏息，拉着陆鹤珣冲到马车里。
    这对有洁癖的小树，是绝对的灾难。
    “小泥鳅小泥鳅，一同去喝酒啊！”
    不远处，几个学子朝沈聿招手。自那大块头不停叫“小泥鳅”后，国子监其余学子也是有样学样，纷纷叫起这个称呼。
    沈聿拒绝脏兮兮地出游，在上马车前摆摆手，扬声道：“不去了！”
    街上清风掀起车帘一角，隐约可见车内端坐着的人样貌俊朗，侧头往马车外看时，眉如墨画，目似清潭。
    便有学子半开着玩笑，“没想到小泥鳅这等容貌，不做探花岂不是可惜了？”
    “这遮着掩着，也不知道藏给谁看？”
    几人笑起来，有个头戴方巾的学子脸色惨白，摁住几人的肩，“住口。”
    “怎了李兄？”
    “莫非李兄也想争探花不成？”
    “不成不成，古往今来，探花多为姿仪俊迈之君，尤重丰仪，李兄你太糙，长得太硬朗了。”学子转身拍拍李兄的肩。
    李兄晃晃头，挣脱开，胡乱挥开手，“和你们说不清楚，你们只需记得，不要再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
    “方才那些是你同窗？”马车内，陆鹤珣盯着脱下外袍的沈聿问道。
    沈聿再脱下一层，“是。”
    “叫你…小泥鳅？”陆鹤珣笑了声。
    沈聿飞快“嗯”了声，“他们老是欺负朕。”
    “同窗情谊，最是难得，我读书时，同窗好友也爱这样玩闹，就是…过一月便是殿试，陛下打算如何？”陆鹤珣问。
    沈聿促狭地笑起来，“朕当然不能去，总不能放个木偶人在上头吧。”
    到时这群人见到他，吓死他们。
    “陛下先前说要当状元的。”陆鹤珣也和他开起玩笑。
    “那怎么办呢？朕已是一国之君，总不能真当了状元，骑着马满大街乱逛。”
    敷衍地应付应付小蠢八得了，总不能他自问自答，那么多人看着，多傻啊。
    陆鹤珣掩袖笑出了声，“那陛下可寻到自己想要的能臣了？”
    “有的。”沈聿道。
    “是何人？”陆鹤珣好奇问。
    “有很多。”沈聿拉来他的手，紧紧包进自己的手心，“今之学子，至纯至真，入朝之后，必有所立。”
    “圣誉如此，实在难得。”
    “那是天下大清明。”
    一月后殿试，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没大肆宣扬，但在官宦子弟私底下皆知晓，入殿后个个是规规矩矩，不敢抬头。

 第122章

    垂下的珠帘后，沈聿撑起下巴，扫过些熟悉的面孔，嘴角小幅度地翘起来。
    “朕听闻池泽之中有泥鳅之物，钻泥穿穴，通体柔滑。不过其难以捕捉，四处躲躲藏藏，犹如百姓逃避税役，躲入淤泥，难察其迹，犹如恶吏欺上瞒下。”
    沈聿顿了顿，拂开袖子，“诸生学通经史，试言：
    泥鳅之性，可推于安民之术否？
    轻徭薄赋，王政之仁，今税减而复减，民犹不供税役，该如何？
    如泥鳅滑黠之恶吏，于各地徇私舞弊，当以何法察觉，又以何法制约，使政令如清水，无所滞碍？”
    底下众学子：“。”
    陛下在公报私仇…
    殿外，齐策抱着剑闷笑起来，“陛下这题出的，好生刁钻，莫不是在报这些学子叫他小泥鳅的仇？”
    “如何刁钻了？”陆鹤珣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不过是借物隐喻，他们若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该是贡院考官的失察。”
    齐策：”。”他也没说陛下坏话吧。
    “你看他们一个个傻在那，可别吓坏了。”齐策又嘟囔起来。
    “若因这点事担惊受怕，扰了心智，我和陛下是高看他们了。况且陛下若真有意处罚，早就罚了，何需等到现在，他们心里自是清楚。”
    齐策缩起脖子，“我开玩笑的。”
    “我去御膳房看看熬的汤。”
    陆鹤珣转身离去，单方面和齐小侯爷不欢而散。
    齐策：“。”陆大人昨夜没睡好吗？今日火气好大。
    第108章 朕要你留下（21）
    寒来暑往, 不知几度春秋。
    陛下圣德日新，愈见沉稳。时和万岁，黎庶安居, 国亦无兵革之患, 正是大燕建朝以来难得的盛世。
    当年那些至纯至真的学子, 终不负所期，连有着乡音只会叫“小泥鳅”的大块头，也到了边境, 屡建军功。
    日复一日，朝堂上还是吵着诸如“狸猫贪食”的琐事。沈聿听这些犯困, 便在每月多加了几日休沐。
    正值休沐日天明，日光明媚。
    御花园的百花丛中摆着张躺椅，沈聿正仰面躺着。他闭上眼，许是觉得有些刺目, 抓来身上摊开的书，往脸上一盖。
    风过时, 几瓣桃花从远处飘来，安静卧在了他的衣襟上, 还留下淡淡花香。
    鼻息尽是花草香, 加之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沈聿觉浑身包裹在生机中。他张开双臂，整个人似镶进躺椅中, 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拽住他的裤脚。
    什么东西？
    沈聿随意扯了扯, 没扯动，那东西手劲大得很。
    但踹也踹不得，沈聿只得低下头, 和那张软乎乎的小脸对上，“一边去。”
    泥地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咿呀咿呀”好久，忽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扑到沈聿腿边，带着奶膘的脸颊一抖一抖。
    沈聿垂眼盯着他，注意到他头顶往后歪去的小揪，猜到是陆大人给他扎的。
    可那又怎么样？
    沈聿坐起来，俯下身，轻轻掐住他的脸，“你爹呢？整天来烦朕来做什么？”
    这孩子是沈覃的。在边境十多年，他非但没有像沈聿想的那样，整日哭爹喊娘，反而在军营里如鱼得水，还娶了刺史的女儿当王妃。
    现在倒好，沈覃嘴里说着“遵圣意，前去游历，知百姓疾苦”，带着他家王妃大半夜逃出皇都，把孩子丢到宫里来。
    还由沈聿给他取名——沈熙。
    “咿呀咿呀。”小沈熙不停挥着短胳膊，像是在向沈聿讨抱。
    沈聿板着脸，“咿呀咿呀。”
    小沈熙眼睛一亮，“咿呀咿呀。”
    “咿呀咿呀。”沈聿继续敷衍。
    “噗嗤——”
    一声压不住的闷笑传过来。
    不远处，也不知陆鹤珣听去多少，沉默好久，终是忍不住，虚握着拳抵在唇边笑出了声，连肩膀也微颤起来。
    沈聿：“。”
    王公公也是这时候窜出来，向沈聿行礼后，眼急手快抱起小沈熙，熟练地哄着他睡，边哄着，边沿着□□离开。
    没有外人在，沈聿又瘫回躺椅上，向陆大人告状，“小沈熙他欺负朕。”
    陆鹤珣压下笑意，装作深思的模样，“陛下，不如这样，今日世子喝的米糊里，不给他放肉泥了如何？”
    不能吃肉？
    好可怕的惩罚。
    沈聿自是点头，“可。”
    陆鹤珣坐到他身侧的矮椅上，顺手剥了个葡萄塞他嘴里。
    岁月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依旧纯粹，带着积淀起来的情意，像窖藏多年的酒，愈来愈醇厚，并未沾染半分世间的浊气。
    陆鹤珣久久注视着他家陛下，一如初见，没有半点不同。
    是他想错了，其实这条路一点也不艰辛，他们始终不渝，便是其他人说再多，也是无计可施。
    靠在躺椅上的沈聿似有所感，侧过头，目光掠过他唇角的笑，不由轻哼了声，“有那么好笑吗？”
    “微臣是想到了其他事。”
    “在朕身边还能想到其他事情，陆卿，你胆子很大啊。”沈聿不满。
    陆鹤珣低下头来，微张的唇顺着两人的吐息覆上去，没有横冲直撞，只有耐心地舔舐碾磨，盛了满腔温柔缱绻。
    这么多年来，陆大人还是没学到书册上的精髓。沈聿没闭眼，就这样盯着他轻颤的长睫，手掌托住了他的后颈。
    陆大人平日里不常用熏香，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角香，如今融进沈聿身上的、极为强势的沉香，谁都能闻出来。
    沈聿埋在他脖颈间嗅着，鼻尖蹭着往下，轻咬上他的锁骨，“是朕的了。”
    “是陛下的。”
    不知何时，陆鹤珣已趴到沈聿胸前，木质的躺椅晃荡起来，发出些声响。
    陆鹤珣理着他散落开的长发，“到了夜里，陛下跟微臣去个地方可好？”
    “什么地方？”沈聿问。
    陆鹤珣轻笑声，“是个秘密。”
    都老夫老夫了，还装神弄鬼，搞那些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的惊喜。他倒也没那么想看，只是不想误了他家珣一片心意。
    沈聿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来。
    ……
    入夜，特地换上一袭天水碧清云纹锦袍的沈聿坐上陆大人的马车，到了里头，还不忘摆弄腰间的白玉带和玉佩，以及头顶的银冠和玉簪。
    都很熟悉，是沈聿平日里常穿戴的。那枚玉佩和玉簪是陆大人亲手雕刻。
    原本沈聿身份还未暴露的时候，陆鹤珣便做了玉佩和玉簪给陛下，一根玉簪给小钰…后来全都是沈聿的，每日换着戴。
    沈聿摩挲着那枚玉佩。
    ——这可是陆大人家祖传的白玉所制，寻常人都没机会去见。
    “现在可以说了，我们要去什么地方？”玩了会儿玉佩，沈聿问。
    陆鹤珣没回他的话，只是笑着拉开车帘，“天下第一楼”的牌匾映入眼帘。
    沈聿挑起眉，“专程出宫，莫非只为了吃顿宫外的饭菜？”
    “自然不是。”陆鹤珣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掌心朝上，继续卖关子，“陛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聿搭上他的手，跳下马车。
    这个时辰，天下第一楼中本该座无虚席，可如今却连人影也没有，惹得沈聿看他家陆大人一眼。
    他家陆大人是有钱了，竟然包下天下第一楼的场，如此富有。
    “陛下，我们去顶楼的雅间。”陆鹤珣牵着他的手在前带路。
    廊道慢慢亮起挂着的纸灯，上头用墨汁画着各样图案，皆是两个小人，抱着、跳着、牵着、躺着…什么都有。
    到了雅间门前，陆鹤珣松开他的手，退到他身后，“陛下，进去看看。”
    沈聿定定看着面前的木门，垂下的手落在身侧，半响，他忽地抬起手去推门，腿快一步卡进门缝里。
    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待门完全敞开，沈聿抬眼看去，桌上摆满十全十美十道菜，还有一碗素面。
    陆鹤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陛下，三十岁生辰快乐。”
    “生辰…”沈聿怔怔地呢喃着。
    小树没有什么生辰。
    自他昏昏沉沉从那片虚无中醒来，他便知道自己是棵孤独的树，无人记得他的出生，亦不会有人念着他的生死。
    他也不记得。
    几万年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他从来、根本、一向都不在乎这种东西，太乏味了。
    可…
    有人给他过生辰欸。
    可…
    这好像是皇帝的生辰，不是他的。
    沈聿又别扭起来。
    身后的人又开了口，“先前觉得陛下很抗拒过生辰，因而微臣一直没有提。”
    “那为什么现在直接给我过了？”
    “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
    沈聿慢吞吞转过身，愣在了原地。
    ——是他。

 第123章

    ——所有的他，真实的他。
    和他上个位面看到的幻象一样，他穿着修身的白色风衣，不同位面的身影融合在一块，成了沈聿最熟悉的样子。
    “不说话吗？”温珣眼眸温和，见沈聿抿唇站在那不动，利落地伸出手，“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温珣，从前是培育你的观察员，现在是你的…爱人。”
    沈聿眨了下眼，“观察员？”
    “说起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落单的小树。”
    更没有什么被抛弃被遗忘。
    “有人记得你的生日，虽然本界没有时间的概念，但我套用一些星球的算法，还是能算出来。”
    温珣走上前，“按照种子破壳，你的生日在三月七号，我可以给你精确到秒，是上午九点零三秒，那颗种子出现第一条裂缝，你有了完整的生命。”
    “按照绿芽破土，你的生日在三月二十八号，当然，按照研究所的精准测量，你的生日应该在三月十九号，当时研究所判断，你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候，那个时候你…”
    话被沈聿突然的拥抱打断。
    沈聿抱得很紧，张开的五指隐隐泛白，覆在温珣蝴蝶骨的位置，他低下头，不停乱蹭着温珣的脸，“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的。”温珣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我们可以创造更多的记忆。”
    “可是过去的空缺是填补不上的。”沈聿敛眸，“总是要有遗憾的不是吗？”
    还未等温珣说什么，沈聿已缓缓退开，却还是拉着他两只手，“需要一点时间，我会想起来的。”
    因为在温珣口中，那些回忆和他的过去截然不同。
    “好。”温珣应道。
    “你是要走了吗？”沈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拉着的那双手变得透明起来。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他们会在终点等着彼此。
    飘渺的声音散去，沈聿下意识上前，接住昏迷倒下的陆鹤珣。
    满屋子飞起星星点点的碎光，同为沈聿的生辰祝贺。最终凝成条熠熠生光的天河，朝着黑夜飘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散在未知的万千世界中。
    随后又降落到了沈聿怀里。
    ……
    楼内的纸灯还是桌上的饭菜，皆是陆大人一手操办。当晚，沈聿和陆鹤珣分着，将那碗象征着长寿的素面吃完。
    那晚后，沈聿命宫人将这些日子记下，称以后每年都要过生辰。嗯，一年过三次，没有任何问题。
    在当年第三次生辰前夕，沈聿命齐策将游山玩水的沈覃捉回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沈聿退位成了太上皇，学着沈覃，半夜带着陆鹤珣偷偷溜出宫。
    史记：大燕景元二十年，帝沈聿退位，帝幼弟长乐王沈覃登基，至继位二年，改景仪国号。新帝有太上皇之风，夙夜匪懈，励精图治。
    明州青石县
    到了夏日，重金砸下的小院依旧阴凉。四面矮墙，几棵李子树探进院，沉甸甸的果子在上头挂着，压弯了枝桠。
    沈聿悠闲地坐在木椅上，手里的蒲扇慢悠悠地扇着。
    “先祖尤重农桑，我是没有半点天分。”不远处的陆鹤珣道。
    墙角挨着一片地，坑坑洼洼的，陆鹤珣扛着锄头，挥着手掌给自己扇风，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能将这片地翻完。
    沈聿望过去，“过来先喝口茶，这地哪有这么快翻完。”
    “也是。”陆鹤珣放了锄头，走过去拿帕子擦拭汗，方灌下几杯凉茶。
    还是他家陛下找的地凉快。
    陆鹤珣也搬来椅子坐着，“宫里传信，说是想把太子送来。”
    沈聿满脸嫌弃，“送走送走，狗都嫌的太子，别送到我们这儿来。”
    “可宫里知道我们住哪儿。”
    沈聿思索一番，“那便换个地，天下之大，我们每处都要去看看。”
    陆鹤珣看向他，浅笑开来，“好。”
    第109章 小树观察日记（1）
    黄沙漫天, 凶猛的狂风不断砸向窗户，如凶兽咆哮。他们挤在狭窄的房间里，看向窗外不断倒塌的高楼大厦。
    突然间, 眼前视线变得模糊, 他们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地被困住。
    是下雨了。
    水柱冲击玻璃, 似要将它刮下层皮。
    然后…太阳出现了。
    它的轮廓拓印在昏沉的天幕，不断压下，带着顷刻间能将人融化的温度, 眨眼间就侵占了人类的生存之地。
    在光的污染下，生物发生异变, 基因转变失败的，成了残忍的污染体。
    而基因成功转变的那部分，结合各种生物的基因，变得强大。人类与之结下契约, 共同抵御外敌，将其称作“异种”。
    3065年, 一场灾难悄无声息地降临，到处是混乱、血腥还有麻木。
    而后几百年里, 崩塌的信仰重塑, 社会秩序也随之重建。
    太阳成了最恐怖的存在, 人类和异种在白日躲藏，在夜里活动。
    这不是习惯, 这是规则。
    ……
    “温指挥，经过研究院评估, 给您找到新一批合适的异种蛋。”
    翻阅着记录册的研究员按下电梯按钮，领着温珣进去。电梯内的显示屏显示“9”，不是往上, 是往下。
    在灾难后的几百年里，沙漠荒芜吞噬世界，经历过高科技时代的人类很快建立起地下王国，但他们成了懦弱又渺小的蝼蚁，只敢蜷缩在地底，不敢与地面任何事物相抗衡。
    长期生活在地底，丧失食物与水分。久而久之，出现了一批基因进化的人类，能够和异种结成契约。他们带着最先进的抗污染防护服，前去地面寻找资源。
    这群人被称作“防卫队”。
    而防卫队搜集回来的资源，大多是污染体的能核以及严重污染的水源，由研究院负责净化成人类可以吸收的营养。
    最终，这些资源，由监察会负责分发，三个组织成完美的三角结构，互相制约，不至于让这个“地下王国”分崩离析。
    强大的力量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代表着绝对的权力，所有的资源向他们倾斜，尤其是珍贵的异种蛋。
    而温珣，便是防卫队的总指挥。
    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一个异类，完美的基因让他有资格领养异种蛋，但他出生到现在，从没有领养过一个。
    别人信奉异种的力量，他信奉自己。
    “异类”温指挥抵达9层，瞥了眼几层玻璃墙后，零星几个五颜六色的蛋。
    “温指挥，您有找到能产生共鸣的异种蛋吗？”研究员问。
    异种蛋稀有，能找到合适的人，用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共鸣，将其孵化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这已经是温珣第n次来这里。
    可惜的是，温珣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抱歉，没有合眼缘的蛋。”
    按下电梯按钮，上升。温珣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
    地下城十分的闭塞狭窄，随处可见的钢板铜柱，以及一个个贴满铁片的小隔间，上面标着类似“001”的序号，是普通人居住的地方。
    温珣不爱待在地底下，哪怕在地面被太阳照射导致污染，他也不愿意呼吸这些腥臭恶心的空气。
    在入口附近守着防卫队的人，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全黑的头盔只露出眼前一片玻璃，可以用来视物。
    在他们身后，盘踞着一只长着鱼头的大章鱼，触手四处乱摆。
    他们见到温珣，纷纷低下头。
    温珣没有和他们打招呼，换上同样的防护服，径直出了中央地下城。
    冷酷的社会，导致人类之间的关系浅薄，只有冷冰冰的秩序。
    温珣不觉得有什么错，他打开手腕上的探测器，四四方方的显示屏跳出来，展开成一张地图。
    忽然，整张屏幕被马赛克覆盖。
    机械但跳脱的系统音随之传来。
    “滴！你是否还在寻找与你相契合的异种蛋？你是否想要过上一人一蛋的幸福生活？不用犹豫，点击下方链接，生出专属于你的虚拟异种蛋养成计划！”
    什么东西？
    压抑的世界不存在广告，娱乐是罪恶，人类眼里只有两个字——生存。
    温珣也不懂，他沉默了会儿，那条所谓的“链接”却是闪了下，在显示屏的下方自动生成个图标。
    ——一个纯白的异种蛋。
    ……
    “污染，他被污染了…他被污染了！”
    狭窄拥挤的避难所里，枯瘦如柴的小女孩踉跄着往后退，双脚不慎踩到铁片，疼得她惨叫声，倒在了一堆铁屑上。
    比起能抵御外敌的地下城，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躲在脆弱不堪的避难所里，他们没有价值，也无法创造价值，被排除在冰冷的规则和秩序之外。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下等人，是早晚会死在污染中的弃子。
    当然，还有些人无法忍受地下城弱肉强食的残酷，他们逃到避难所，试图建立起和灾难前一样平等的社会。

 第124章

    ——他们说，这是自由。
    因此，他们被嘲弄地称为“自由者”。
    乌贺就是这样的自由者。他听到惨叫声，一个箭步冲过来，抡起铁棒砸过去。
    污染体的外皮慢慢腐蚀，只余血肉变得漆黑，胸口跳动的心脏成了能核。铁棒落下时，它的头偏向一边，显得迟钝。
    “是艾伦叔叔！”小女孩叫起来，瞪圆突出的眼睛在小脸上很是突兀。她擦去滑下的眼泪，只敢远远地站着。
    “小茉，它是污染体。”
    乌贺喘着粗气，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污染体，它抬起四肢的动作依旧迟缓，不过在下一刻，倏地快起来。
    只是眨眼间的事，乌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得高高举起铁棒，卡在污染体锋利的牙齿间。
    “咔擦——”
    啃咬声在安静的环境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说，污染体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得到强大的力量，足以在世间存活。
    它们是叛徒。
    这是自然对人类的惩罚。
    腥臭的液体滴落在颈间，乌贺的腰不断地往后弯去，像是弯曲到极致的薄铁，很快就要断裂开。他死死咬牙，手臂青筋暴起，膝盖骨开始打颤。
    猝然——
    “嘭——”
    天外飞蛋，撞在污染体身上。
    【啊啊啊！小宿主！你在做什么！】888崩溃地追上去。
    圆不溜秋的大白蛋在地上滚了圈，趁着两人只注意到他的蛋容，停在倒地的污染体身上，顺蛋掏走那颗能核。
    888钻进蛋壳，见着小树苗的根须攀上那颗能核，吸溜吸溜，慢慢长出一片新的嫩叶。
    888：【。】狗改不了吃屎。
    【小宿主，你还记得我吗？】888清清嗓子问道。
    事实是，出了点小意外，它家宿主又双叒叕失忆了，按照这情况，他现在大概就两三岁？四五岁？还是十几岁了？
    888不知道，它家宿主不和它说话。
    到现在，小树苗依旧没理它。
    【记不得也没关系，小宿主你只要记得，你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救世主知道吧，很厉害的那种。】
    小树苗：吸溜吸溜。
    888瘫在蛋壳上，辛酸了会儿又振奋起来，【我知道你现在破不了壳，本界那边给出了方案，会帮你破壳的。】
    小树苗：吸溜吸溜。
    一颗能核很快吸溜完，小树苗仅有的三片叶子耷拉下来，根系往后，很快转过身，不理那个吵蛋的光团。
    蛋壳外，小茉凑到白蛋旁，伸出手指，小心戳了下，“这么大，是鸟蛋吗？”
    乌贺皱起眉，“不太清楚。”
    小茉咽咽口水，“乌贺哥哥，我们可以吃鸟蛋吗？”
    “应该可以。”乌贺撸起袖子，准备去取电锅把鸟蛋给煮了。
    “可是，刚刚蛋救了我们。”小茉纠结起来，手指搅在一起。
    “没关系，我们吃完它，好好活着，就是对它救我们的最大回报。”
    “万一这是可以孵出异种的异种蛋呢？”小茉异想天开。
    “不可能的小茉，异种蛋不会掉在我们这里。”
    乌贺没找到电锅，拉出电烤炉。
    ……
    “滴滴滴！滴滴滴！你的宝贝异种蛋遇到了危险，你的宝贝…”
    “砰——”
    探测器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时，温珣已扛起大炮，对准不远处的污染体，毫不犹豫发射一枚火炮。
    污染体没有痛觉，在它被大炮麻痹的瞬间，温珣闪身上前，手里的弯刀砍过去，用上力，削了它半边脑袋。
    “噫——”只剩半边脑袋的污染体发出嘶喊声。
    温珣边开启探测器，便反手挥去一弯刀，在污染体脑袋彻底着地，他活动下手腕，转过身。
    显示屏里，那个纯白图标自动打开。
    一个卡通白蛋出现在中央，上头画着敷衍的哭脸，蓝色眼珠顺着蛋壳滑落。
    温珣觉得有点可爱，戳了下。
    “滴！爱意值不足，你无法见到你心爱异种蛋的真容～”
    爱意值，什么东西？
    还有…人和异种？
    温指挥觉得自己的思想受到冲击。
    目光下移，温珣戳左边第二个爱心图标，很快跳出来其他界面。
    爱意值：0
    （和异种处于陌生人关系的你，有什么想法呢？）
    年龄：3个月
    （哇塞，是宝宝蛋，你可以和它从小培养感情，真是好福气呢！）
    姓名：沈聿
    （不用怀疑，聪明的宝宝蛋都会给自己取名字。）
    爱好：未知
    （不劳而获的你，可不是一个合格耐心的喂养员。）
    温珣下意识消化着这些消息，一个大红色的感叹号冒出来，下面带着一个方框，写“请求支援”几个大字。
    【可恶！他们竟然不知道这是尊贵的异种蛋！新手任务，帮助宝宝蛋显出蛋纹，只需9.9贡献值，就可助力宝宝蛋打脸无知的人类。】
    【是】
    【否】
    温珣没理会又跳出来的图标，他点开方框底下不起眼的小字——详情经过。
    宝宝蛋从天而降。
    宝宝蛋压扁污染体。
    宝宝蛋偷吃能核。
    宝宝蛋被认成普通的鸟蛋。
    宝宝蛋被架上电烤炉。
    危！！！
    温珣连点下“是”的选项。
    “叮——”
    显示屏飘过一条信息——
    “中央地下城用户温珣成功支付9.9贡献值。”
    紧随其后又跳出一个方框。
    （亲爱的喂养员，恭喜你达成成就——“一见钟情”。）
    第110章 小树观察日记（2）
    （成就“一见钟情”详情介绍：在你过往的时光里, 从未找到一颗这样完美又神秘的异种蛋，它降临到你身边，不用怀疑, 它就是你的梦中情蛋。）
    （达成条件：激活身份后半小时内, 完成任何贡献值额度的充值。）
    （成就奖励：一滴珍贵的纯净水。）
    温珣觉得自己大概被骗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滴奖励的卡通水滴没入蛋壳里, 瞬间就消失不见。所以奖励也是那颗异种蛋的，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
    异种蛋吸收完那滴纯净水后，蛋壳上原本的哭脸变成正常的表情, 哪怕只是抿着嘴，温珣也觉得异常可爱。
    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温珣觉得这颗异种蛋和他产生了某种共鸣，这颗异种蛋就是他孵化出来的，就像是方框里说的…梦中情蛋。
    没错，就是他的梦中情蛋。
    邪恶的系统更是在此时放出杀手锏。
    （亲爱的喂养员, 温馨提醒，请尽快提高宝宝蛋的爱意值, 不然宝宝蛋是会离家出走的【哭哭脸】。）
    温珣：“。”
    温指挥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急迫。
    “怎么样提升…”温珣虚虚握起拳，深吸口气, 说出那几个令人羞耻的词, “宝宝蛋的爱意值？”
    假扮系统的888没说话, 只是默默弹出充值界面，一个嫩绿色的方框, 最低额度1，最高额度648, 首冲双倍。
    接着，888才慢慢悠悠地介绍起来。
    （亲爱的喂养员，你可以通过充值贡献值, 获得等额的代币，购买喂养宝宝蛋的水分和营养，以及各种宝宝蛋喜欢的物品，以此提高宝宝蛋的爱意值。）
    温珣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又有一条消息飘过。
    “中央地下城用户温珣成功支付648贡献值。”
    随后在系统的教学下，温珣已点开右下角商城的图标，买了十滴纯净水和营养液，全倒给了异种蛋。
    一秒、两秒、三秒…足足一分钟过去，爱意值的数值依旧没有变化。
    888透过屏幕悄悄看温珣的脸色，马上操控弹出条消息。
    （系统故障中，亲爱的喂养员，请你晚些时候再来看看哦。）
    温珣：“。”
    为什么走了？
    他还想问问，宝宝…宝宝蛋身上的蛋纹显现出来了吗？
    ……
    “咕噜咕噜咕噜…”
    温度持续上升，小沈聿觉得蛋臀烫烫的，在高温下，他出现了幻觉，模拟自己浸泡在汪洋大海中，还吐起泡泡。
    电烤炉外，乌贺凝重地看着这颗烤不熟的鸟蛋，加大炉内喷出的火。
    遍地沙漠的世界植被稀缺，这几百年来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减少，直到现在，已经很少人能看到一抹绿色。
    石油等燃料成了最珍贵的资源，由地下城掌控着。避难所的人是黑户，只能私底下去用高出几倍的能核交换。
    在极端寒冷的天气里，他们需要靠着这点燃料取暖。
    但现在，为了这颗难得的、美味的、稀有珍贵的鸟蛋，他们已经使用很多燃料，可这颗蛋没有半点变化。
    小茉眨巴眨巴眼，凑过去问：“乌贺哥哥，会不会已经好了。”

 第125章

    他们已经太久没吃到正常的食物，热的、可以嚼的、真正可以称得上是食物的食物，而不是那些黑心小研究所里弄出来的营养剂。
    两人都不太清楚鸟蛋熟没熟，又等了会儿，乌贺关掉电烤炉，将鸟蛋抱出来。
    呼，不热了…
    小沈聿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直接弹出乌贺的怀抱，在地上弹了弹。
    “乌贺哥哥，还还，还没熟。”
    乌贺死死盯着大白鸟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生出来的？
    两人的声音落进小沈聿耳中，成了叽叽喳喳一片，聒噪得很。他往冰凉的地面蹭蹭自己滚烫的蛋臀，转过身去。
    小茉倏尔惊呼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乌贺哥哥，你快看。”
    乌贺依着看过去——
    在大白鸟蛋的后面，出现了一小片闪着绿光的蛋纹，圆弧的两条线接上，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异种蛋。
    但不管是什么生物，这是颗异种蛋，彻彻底底的珍稀异种蛋！
    乌贺直接傻了。
    异种蛋，避难所里有了异种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片不被庇佑的土地和人们，很快会有一只庇佑他们的异种，人们心中的“平等”会一步步被证实。
    这是…生的希望。
    激动不已的乌贺再次捧起异种蛋，闭上眼，额头虔诚地贴过去。
    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私心，他想与这颗异种蛋产生共鸣，和它结下契约。
    如何可以，他愿意成为那个保护避难所的勇士，带着他的异种一起战斗。他们会被共同记录进辉煌之中，见证冉冉升起的、平等的世界诞生。
    “嘭——”
    “嘭！啪！咚——”
    察觉到有人要靠近他的蛋臀，小沈聿紧紧缩起蛋身，“嗖”一声飞了出去。
    q弹但坚固的蛋身直接砸穿避难所的屋顶，夜晚淡淡的月光倾泻进来，在满是铁屑灰的地板上留下光斑。
    又是重重一声，大白蛋自由落地，从屋顶的洞里掉进去。
    与此同时，修好爱意值的888狠狠松口气，正打算去看看它家小宿主在做什么，一眼望去，天塌了。
    【小宿主，你刚刚做了什么？】888小声问道。
    看情形好像是小宿主做错了事，不能太嚣张。但如果是对面的问题…天杀的，谁这么不要脸，欺负三个月的宝宝蛋？
    小沈聿瞥了眼出现在自己蛋里的光团，依旧没理会。
    他注意到蛋里多了些东西，轻晃着三片叶子绿叶凑过去。
    确认是好东西，没有半点问题。他熟练地伸出根系，盘在混入纯净水的营养液上吸溜。
    （爱意值：2）
    888感动得想哭。涨吧涨吧快涨吧，不然显得这个系统像骗钱的。
    蛋外，两人的视线随着异种蛋上升而上升，下降而下降，最终停在它身上。
    小茉紧张地问道：“乌贺哥哥，异种蛋它怎么了？”
    “是我太莽撞了，应该先和它培养感情的。”乌贺羞愧地低下头。
    小茉上前拉住他的手，无声的安慰。
    乌贺又吐了好几声气，“小茉，你把异种蛋带到里面，不要离开它身边。在明早的太阳来临前，我得把屋顶修好，也不知道明天的日光烈不烈，得多架几层铁片，不然要融化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听到“太阳”两个字，小茉的脸色惨白，不由抱紧异种蛋。
    许久，她回了一个字，“好。”
    ……
    （爱意值：2）
    这个提醒跳出来的时候，温珣正领着防卫队捡拾污染体的能核。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包裹严实的人类，还有长着鱼头的大章鱼、踩着熊掌的大猫咪、甩着狼头的大土狗，冒出翅膀的大蜘蛛…总之，都是奇形怪状。
    温珣没有穿防护服，到了夜晚，没有惧怕太阳的道理。
    他走到一边，打开探测器的显示屏，以极快的速度打开白蛋图标。
    屏幕中空白一片。
    嗯？他蛋呢？
    温珣戳戳点点，他的异种蛋还是没有回家。
    “总指挥，要吃点东西吗？”
    有个防卫员走过来，他的异种——鱼头大章鱼，也跟着蠕动过来。
    温珣连关上探测器，“什么？”
    防卫员亮出把小刀，他身后的异种很快伸出自己的触角。毫不犹豫砍下，一条章鱼腿就到了他手中。
    温珣沉默了会儿，“嗯？”
    “烤章鱼腿，可好吃了。”防卫员按下一排打火机，几分钟后，香味扑面而来。
    章鱼异种附和着点头，原本砍断的地方瞬间生出新的触角。新触角慢慢升高到它嘴边，它一口咬了下去。
    吃完，再长，吃完，再长…
    温珣继续沉默。
    其余忙完的防卫员挤过来来，一起烤着肥美的章鱼腿。
    温珣移开目光。
    章鱼异种的防卫员又开了口，“我家异种前段时间生了一窝卵，没有要生出蛋纹、变成异种蛋的迹象，我和它商量了下，准备全烤了吃。”
    说出来是准备一起分吗？
    他会有那么好心？
    果然，那防卫员冷酷开口，“50贡献值一个，帮你们烤好送上门。”
    说着，他身后的异种往后一窜，不让他们吃章鱼腿。
    防卫员接着说：“章鱼腿100贡献值…半根。”
    另一边，888努力请祖宗上场。
    【要营业知道吧，你不营业谁会愿意捧你的场，到时候你没有水喝，看你怎么破蛋。】888说着小沈聿听不懂的话。
    小沈聿的绿叶拍拍蛋壳，要喝水。
    888是看透他了，不劳而获的家伙。它跳在那片绿叶上，【本界在你的精神世界植入了系统，你同意，就能喝水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系统，还要搞这些装模作样的功能。888暗暗吐槽。
    小沈聿坚持不懈地敲蛋壳。
    888抓了把光秃秃的头，啊啊啊！
    申请申请，发送本界。
    很快解决方案就下来了，直接跳过888，传到了温珣的探测器上。
    红色的方框——
    【亲爱的喂养员，恭喜你成为该计划第999个幸运用户，只需要支付666贡献值，就可以开通“托管”功能。】
    【“托管”功能介绍如下：系统忙碌时，你可以代替系统，完成喂养哄睡等日常工作，尤其是将“宝宝蛋带回家”（加红加粗）。】
    888看了眼，呵，倒反天罡。
    第111章 小树观察日记（3）
    “中央地下城用户温珣成功支付666贡献值。”
    （亲爱的喂养员, 恭喜你成功开通“托管”功能。）
    （亲爱的喂养员，恭喜你升级啦，目前等级：6, 奖励纯净水10滴。）
    长期处于危险的环境, 温珣有很强的适应学习能力, 已摸清了这个系统的运作，他按下左上角新冒出的图标。
    在一阵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纯白的异种蛋出现在屏幕中央。它的两只眼睛变成不断旋转的晕晕眼, 嘴巴张成了小“o”。
    温珣笑了声，去戳它。
    依旧是“无法见到真实蛋容”的提醒。
    （叮！你的宝贝异种蛋很生气！）
    温珣低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异种蛋, 手指移到显示屏的边缘，慢慢蜷缩起来。
    不给碰怎么办？会生气的。
    温珣避开异种蛋的位置，手指移过去，去将商城的图标打开, 看着顶端一串代币的余额，十分安心。
    新出的浅绿色蛋窝, 采用最柔软的材质，最需要128代币, 买。
    象牙白的浅餐盘, 有专门的凹槽可以盛放纯净水, 只需要68代币，买。
    纯净水买一滴, 加量加量加量，温珣的手指不断戳着, 直至在虚拟的餐盘上积攒起一个小水洼，方停下来。
    顶端的代币余额以极快的速度减少，直至变成“3”的数字。
    温珣不易察觉地轻吐口气, 点击“返回”的按钮，觉得自己有资格去见他的宝贝异种蛋了。
    屏幕里，异种蛋埋进柔软的蛋窝里，在它嘴边模拟出一根吸管，不断嘬着餐盘里的纯净水。
    它的晕晕眼消失不见，成弯起的形状。它在笑，它第一次和他笑。
    温珣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起来，他的手掌紧贴在心口，唇瓣微微张起，似喃喃了几个字——“好可爱”。
    （爱意值：5）
    温珣的指尖触上这个方框，他的宝贝异种蛋可真好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容易被满足的异种蛋？
    心跳愈快的温珣不禁问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它？”
    888：？？？
    大哥，要不你返回去看看，那么大的“虚拟”俩字是看不见吗？
    时刻牢记自己剧本人设的888很快弹出条消息——
    （亲爱的喂养员，这是虚拟异种蛋养成计划，虚拟世界，爱意不减，你可以和你的宝贝异种蛋经历相遇相知相守的全过程，直至陪伴一生。）

 第126章

    888面无表情地敲出一大段煽情的话，并在后头喷射出无数爱心。
    虚拟的？
    是了，很早就提醒过。
    温珣盯着屏幕里的异种蛋，将自己的手指再一次贴过去，戳了下它。
    这一次，异种蛋没有特别不适的反应，它只是默默转过身，将自己身后的蛋纹露出来，随后蛋纹亮了下。
    好乖好可爱的异种蛋。
    他怎么会拒绝自己的梦中情蛋呢？
    温珣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那点淡淡的失落藏在心底。他打开充值界面，将其他档次的额度全冲了。
    等无数条消息“成功支付”的消息闪过，温珣心满意足地关上探测器，往上提了提装在大臂上的重机炮，朝着新冒出来的污染体走过去。
    干活，挣贡献值。
    ……
    小沈聿发现最近又多了个人烦他。
    不过这个人对蛋很好，会每天用纯净水还有各种营养液灌满蛋的餐盘。对了，这个餐盘也是这个人拿来的。
    只是这个人偶尔会很烦，昨天要蛋戴这个蝴蝶结，今天又要换一个，过些时候恐怕还要换新的。他还经常自言自语，说些蛋听不懂的话。
    这会儿啊啊啊啊的，等会儿又要一咦以意，像是个自娱自乐的傻子。
    狭窄的避难所建在平坦的荒漠上，各处捡拾来的铁皮不断堆积，勉强能遮挡在白日出现的日光。
    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年幼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人以及身染重病的患者，还有几个好心善良的自由者。
    唯一的异种蛋被藏在避难所最深处，加固好些铁皮钢板，从早到晚都有人在这里巡逻，十分紧张这颗蛋。
    相比于纪律严明的地下城，这里好像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吴晃叔叔，我来看看异种蛋。”小茉扒着门框探进身来，礼貌地询问。
    坐在地上的吴晃仰起头，皱巴巴的脸上只余一只眼，另一只据说是被铁棒刺穿，只能拿着布条扎起来。
    闻言，他搬开残缺的右腿，拍拍身侧的位置，“你坐进来看。”
    小茉喜出望外地爬进去。
    异种蛋就在他们的身侧，像是镶嵌在铁皮钢板中，各种碎布条包裹着，给它堆起一个在他们看来极为温馨的家。
    这些布都是化学物质提取，做成粗绳压平织成的，或许在灾难前的世界，有个更广为人知的词——塑料。
    小沈聿其实有些闻不惯这些味道。
    但这群人似乎花了很多心思。
    小沈聿一向是乖巧的宝宝蛋，便也沉默着住下来，平日里封闭自己的蛋壳，躲在蛋中，嘬着神秘大好人送来的纯净水。
    此刻，他的叶片往下，颇有仪式感地脱下根茎上的蝴蝶结，换上块餐巾，随后他移过去，根系没入纯净水中。
    用餐时间，888再次出现，不厌其烦地给小沈聿讲剧情，哪怕他听不懂。
    【这是个受到污染的世界，人类从身处灾难的慌乱到为了生存的麻木，中间只过了几百年，他们没有希望，世界面临崩塌。】说到这，888吸吸鼻子。
    小沈聿：嘬嘬嘬。
    【编号x-001世界恶意取代了这个世界的污染源。它逃出净化组捕捉它的仪器后，孤注一掷，将自己的本体投入到这个世界，试图吞并小宿主你。】
    小沈聿：嘬嘬嘬。
    【本世界主角攻沈聿，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树系异种，他是善良的真谛，是世间一切希望的具象，是污染世界里不灭的微光！】888喊着，举起两条短胳膊。
    小沈聿底部的根系翘起来，叶片歪到一边，看起来很疑惑。
    【他用着自己的力量，净化着这个世界，带领人类重新建立起美好的家园。】
    【在这段旅途中，你会遇到黑切白的天才研究员、阴湿感超重的男鬼型监察会会长、豪爽潇洒的肌肉男自由者，他们是你的追随者，是永远忠诚于你的信徒，他们自始自终坚信着树门永存——】
    小沈聿默默转过身。
    888咳了声，【这段不用理会，唉，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选择他们，而是会选那个防卫队的，他所有人眼里的异类，残酷又冷血的…】
    “宝贝异种蛋，我来看你了。”
    轻快温柔的嗓音传进来。
    小沈聿竖起叶片，凑到蛋壳上。
    ……
    待夜晚最后一抹黑暗被日光吞噬，温珣已回到地下城的“家”中。
    比起普通人居住的铁盒要大些，但他依旧感到拥挤。温珣边打开探测器放到桌上，边脱下厚重的防护服。
    在异种蛋的视角里，看到一个□□人立在眼前，二话不说开始换装，洒过一道道亮片，□□人换了身紧身白衣。
    在□□人的八块腹肌那，还贴心地画了几条线，极其简陋。
    小沈聿认得这个□□人，每当他出现的时候，就代表着蛋有新鲜的纯净水喝。
    “抱歉小蛋，我回来得有些晚，今天有一大批污染体往地下城靠近，它们成群结队，速度比之前还快，这代表着它们的力量在不断加强。”
    温珣絮絮叨叨地说着，更像是想倾诉些什么。待他换好衣服，端坐在桌前，注视起他的梦中情蛋。
    “为此，我问过研究院的院长，他是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不过他确实有傲气的资本，相比于地下城大多数的人来说，他甚至有颗怜悯的心…”
    安静的铁盒里，他就这样不断讲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什么人说过这么多话，以至于他有些刹不住。
    “有人说，他是个可笑的家伙。”温珣停下来，他注意到异种蛋眯成条线的眼睛，闭上又努力睁起来。
    这样子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很认真地在聆听。
    “或许在未来，人类会被淘汰。”
    温珣以一句残忍的话结束话题，没有半点犹豫与迟疑。
    他支起两条手臂，十指相交在一起，说出这句话时，目光有些瘆人的平静。
    小沈聿猛地睁开眼。
    他确实是有些困了，但任何一颗蛋碰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被惊醒的。
    ——□□人浑身结满了冰块，连脸上也有了裂缝，在嘴巴的位置出现个大叉。
    小沈聿的叶片直直炸开。
    “是有些困了吗？”变成冰块的□□人还在说话，甚至两只圆眼弯起来。
    “让我来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哄睡？”□□人在自言自语。
    不出一会儿功夫，□□人举起和蛋窝同色系的睡帽，手臂穿过蛋壳，将睡帽戴在了异种蛋的头顶。
    小沈聿往上看，惊奇地发现每片叶片都戴了个小睡帽，把他的叶片压弯。
    有点重。
    小沈聿发出抗议。
    （亲爱的喂养员，你的宝贝异种蛋似乎不太喜欢这种甜蜜的负担呢。）
    温珣看着这行字，愣住。
    果然，在睡帽压上异种蛋的时候，蛋壳似乎扁了些，模拟着几道裂缝，连它的表情也变成哭哭脸。
    弱不禁风的宝贝梦中情蛋吗？
    第112章 小树观察日记（4）
    新买的睡帽很快丢进背包里落灰, 温珣又在那戳纯净水的选项，将异种蛋的餐盘灌满。
    在这个受到污染的世界，即便付出天价的贡献值, 也不能购得这么多纯净水。温珣第一次直观地理解“虚拟”二字。
    他看着他的宝贝异种蛋转起圈圈, 掏出吸管, 戳了好几次勉强对准，随后“咕咕”喝餐盘里的纯净水，不由笑出了声。
    铁门外, 监察会成员叩响铁门，他穿着监察会统一的蓝色制服, 从一层降至十六层的时候，受到无数人的盯视。
    按照惯例，监察会是来分发资源的。
    在地下城，越深藏在地底下, 便越安全，居住的楼层是身份的象征。
    温珣按下桌边的开关, 允许监察会成员进入。是清脆一声，小沈聿抬起头, 一个蓝色小q人引入眼帘。
    他和腹肌小q人交换叽叽喳喳的声音, 很快, 蓝色小q人将几支处理过的水分混合剂递过去。
    小沈聿的叶片凑过去，连餐盘里的纯净水也没了吸引力, 整根树苗黏在蛋壳上，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整整十支水分混合剂, 被腹肌小q人夹在手指间，那并不是干净的、纯粹的透明色，而是浑浊的淡灰色。
    在液体的上端, 还悬浮着一层类似是油脂的物质。
    小沈聿看清楚了，嫌弃地往后退。
    然后他就见到腹肌小q人豪气地开了几支，眼睛也不眨地往嘴里灌。
    几支看着就难喝刺鼻的水分混合剂入肚，腹肌小q人的额头隐约泛着点黑，圆眼垂成了条眯起的线，又坐回桌前。
    小沈聿轻眨眼，瞥了眼餐盘里还剩一半的纯净水，有点难过。
    ——这个人好像快死了。
    ——喝脏水死的。
    于是在异种蛋那被认定为“将死之人”的温珣储存好水分混合剂后，坐回桌前，抬眸看过去，见到屏幕里的异种蛋撇下两只眼。

 第127章

    怎么了？生病了不舒服？还是困了？
    温珣熟练地打开商城，并未找到药剂之类的物品，只得多购入些营养液，混入餐盘的纯净水中，让宝贝异种蛋多补补。
    （爱意值：9）
    呢？
    （亲爱的喂养员，你的宝贝异种蛋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是否接收？）
    温珣当然点“是”。
    （亲爱的喂养员，恭喜你成功接收宝宝蛋的礼物，这份礼物将于明日清晨配送，配送员：宇宙无敌大猛8。）
    温珣盯着这条消息，疑惑地靠向椅背，虚拟也可以和现实相连接吗？
    但不管怎么样，他对于明日多了些期待，那不再是枯燥乏味的一天，而是充满了未知的惊喜。
    “谢谢宝宝…宝宝蛋。”温珣浅笑着说道，两手托着脸靠过去。
    小沈聿晃起叶片，骄傲并得意。
    这种情绪直接影响到了生长状况。
    纤细的根茎泛起浓郁的青色，小沈聿用力伸长自己的叶片，前后不过几秒钟，新的嫩芽冒了出来。
    而顶上几片叶子的颜色不断变深。
    小树苗又长高了些。
    【年龄：一岁】
    探测器的屏幕里，异种蛋的头顶突兀地长出片叶子，左右摇晃着。
    叶子？
    植物吗？
    温珣翠绿色的瞳孔轻轻收缩，极快地闪过一抹惊讶的光芒。
    “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原来它的蛋纹是两片小叶子。
    这竟然是颗植物系的异种蛋。
    迟迟未回神的温指挥这样讲，他的双手托在屏幕两侧，就像是温柔地捧起异种蛋，“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宝蛋。”
    ……
    “乌贺哥哥，你快来看！”
    陪伴小沈聿的小茉忽而惊呼起来。
    下一刻，无数脑袋挤进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们的眼睛眨着，充满热切的期盼，几近是一种虔诚的姿态。
    小沈聿觉得有些窒息，蛋壳顶的叶子耷拉下来，软趴趴地贴在蛋壳上。
    “这是什么？”小茉问道。
    小茉从出生起就躲在避难所中，并未踏出半步，自然也不知道世间会有这样美好的事物存在。
    乌贺半跪下来，嗓音发颤，双手轻按在小茉肩上，“是植物，是与灾难前的世界一同消失的植物。”
    小茉努力去理解，“很厉害吗？”
    “我不知道。”乌贺想去触碰那片叶子，但小沈聿察觉到，缩到一边，他只得放弃这个想法，“但这绝对是最珍贵的。”
    这颗异种蛋绝对不能被地下城发现。
    瞬间拉下脸的乌贺站起身，扫过每张洋溢着喜悦的面孔，沉声道：“从今天起，三人一组，依次巡逻这里。”
    乌贺是这处避难所最年轻也是最厉害的自由者，对于他发号施令，旁人不会有半点异议。
    “乌贺哥哥，植物异种是要孵出来了吗？”小茉小声问道。
    出现这样的异常，肯定是的。
    但乌贺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异种蛋只有遇到能和它产生共鸣的人时，才会慢慢孵化，可现在，这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而他没有丝毫察觉。
    不，他当然不会嫉妒这种东西。异种能够顺利出生，对于避难所是好事。
    只是，只是这个人偷偷摸摸，必定有见不得人的想法。
    乌贺的脑中瞬间闪过很多名字，可他没点出来，只是告知他们，“从今天开始，我也会每天守在异种蛋旁边。”
    “这怎么行？”直率的孟化先开了口。他断了条胳膊，不过身体很强壮。
    避难所危险重重，不得不让这些人站出来面对污染体，孟化虽然身有残疾，但靠着另一条胳膊，也对付过很多污染体，在避难所中说得上话。
    他这一出声，其他人也附和起来。
    乌贺是他们的英雄，若是不出去保护避难所，污染体很快会攻进来。
    “这些天继续加固避难所，能抵御几天，等植物异种孵出来，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乌贺扬声道。
    “笑话，你怎么知道异种会这么快孵出来？”孟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我曾经见过异种孵化，自然知道。”乌贺梗着脖子狡辩。
    “我看你就是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
    “孟化，艹口口的在说什么！”
    团结的避难所第一次有了分歧，还将争论抬到明面上。
    小茉有些害怕地后退，蜷缩在异种蛋身边，睁大的眼睛含着点泪光。
    “植物异种，你会保护我们吗？”小茉贴在蛋壳旁问道，将仅存的希望寄托在了小沈聿身上。
    她想，只要植物异种能够顺利出生，那么避难所就会回到从前的样子。
    ……
    【看看小宿主，他们已经把你当作救世主了。】888在给蛋吹耳旁风。
    之后就是“快点破壳”、“快点长大”、“快点变身救世主”、“快点建设美好家园”之类的话。
    小沈聿将自己的新芽浸泡在纯净水中，直至洗得干净明亮，方直起来。
    【小宿主，让我们来回顾下剧情，首先，这是一个…】
    “八，烦。”
    稚嫩的声音打断888的话。
    888：【？】
    888：【！】
    【小小小宿主，你会说话了！】
    这是正常的吗？
    888翻开淘来的育儿手册，得知六七个月大的宝宝就会说话，总算松下口气。它家小宿主跳跃式长大，各方面能力的进度也一点都没落下啊。
    【小宿主，你再叫一声。】
    小沈聿嫌它吵，扭着根茎转过身，继续欣赏自己的新嫩芽。
    【好吧好吧，不叫也可以。】至少它888是小宿主第一个叫的人。
    小沈聿梳理自己的根系。
    【既然小宿主会说话了，那我们要制定下一个计划，收剧情里的小弟。】888弹到沈聿的叶片上，靠近说。
    小沈聿看向它，【笑——笛？】
    【噗哈哈哈——】888发出放肆的大笑，连掏出相机将这幕录下来，存进宿主成长手册中。
    小沈聿不吭声，叶片弯下来，直接将888甩出去。
    镶进蛋壳里的888还在笑，【很快就要到新的剧情点，剧情里豪迈的肌肉男自由者很快要出现在这里，你得抓准这个机会，让他成为你的小弟。】
    小沈聿：【肉肉。】
    888：【。】变小了还想着吃肉呢。
    小沈聿又嘀咕了几遍“肉肉”，却是感知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近身边，再次转过身，见是红着眼睛的人类小孩小茉。
    她抱起蛋，飞快往外跑去。
    “太阳，是太阳来了！”
    太阳？
    新的词出现在小沈聿耳中。
    狭小的视野里，头顶的钢板铁片正一点点地融化，往下滴落着滚烫的铁水，所有人都在往安全的地方挤。
    有几滴掉在小茉的手臂上，烫出翻裂开血肉的小洞。她疼得闷哼几声，脸色霎时惨白，但她依旧紧紧抱着那颗蛋。
    黄昏之际，突然出现的太阳紧追着所有幸存者，猛烈的日光染红半边天，从融穿的铁皮墙透进来，继续灼烧着大地。
    有些跑得慢的人摔在地上，日光覆在他们身上，眨眼间融了他们的皮肉。
    这个过程极其迅速，不给他们半点反应的机会。消散的皮肉和生出的能核宣告他们的结局——污染体。
    “小茉，往这边。”乌贺在不远处拼命招手，烫红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小茉咬紧牙，往前撞进乌贺怀里，连着被两人压扁的异种蛋。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们躲到太阳消失后。”乌贺轻声说。
    “其他人呢？”小茉问。
    “那里很小，躲不进其他人。”
    他抱着一人一蛋，朝着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方向冲去。
    黑黝黝的小道里，乌贺摩挲着打开块井盖，将异种蛋小茉连同自己塞进去，彻底与外界断开联系。
    第113章 小树观察日记（5）
    “滴滴滴！滴滴滴！你的宝贝异种蛋遇到了危险！你的宝贝…”
    茫茫沙漠中, 日光将地面染成了鎏金色。换上防护服的防卫队围在地下城的出口，警惕地看向四周，拿起武器扫射着随太阳一同出现的污染体。
    研究院的人已摸清, 每当太阳出现, 污染体就会成对地袭击, 它们像是太阳忠实的信徒，袭击着所有幸存者。
    鱼头大章鱼异种悄无声息出现在污染体身后，数不清的触手扼住它们的脖颈, 随后其余异种也纷纷上前。
    污染体成片地消失。
    可太阳迟迟未离开，看污染体袭击的架势, 恐怕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温珣爬上岩石，找准时机，一跃而下，手里的弯刀扫过去, 砍下几个污染体的头。
    “滴滴滴！”
    提醒音越来越响，穿过厚重的防护服, 落入温珣耳中。
    紧接着，所有人就看到, 杀污染体不眨眼的温指挥诡异地停下来, 很快打开探测器, 戴着头盔的头贴在显示屏上。

 第128章

    累了，中场休息？
    温珣没理会他们怎么想, 他拿着弯刀，一边砍污染体, 一边注意着跳出来的方框。
    【糟糕！宝宝蛋失去避难所的保护，很快就要流落街头了！】
    温珣的心跟着一紧，而后一个更大的红色方框跳出来。
    【这边已帮宝宝蛋找到新的避难所, 只是该怎么把那些自由者带过来？剧情任务：植物的诱惑，只需支付52贡献值，就可帮助宝宝蛋找到新家。】
    【是】
    【否】
    温珣不太懂“植物的诱惑”是什么意思，但一想到可怜的宝宝蛋流落在外，非常利索地支付贡献值。
    等屏幕出现“支付完成”的界面，他的等级变成“9”，宝宝蛋的爱意值也提高成“13”，奖励为十滴纯净水和一块烤肉。
    嗯？
    植物异种也要吃肉吗？
    屏幕里没有他宝贝异种蛋的影子，大概是和剧情任务有关。温珣没有使用“托管”功能，他关掉探测器，全心全意地斩污染体挣贡献值。
    待防卫队处理完这波污染体，太阳终于有了离开的迹象。温珣先离开一步，回到铁盒中清洗身体。
    水资源稀缺，他们清洗身体，都是使用研究院研发出来的化学药剂。
    没过一会儿，铁盒中就弥漫开刺鼻的气味。探测器打开放桌上，温珣捞起衣服出来时，依旧没看到他的宝贝异种蛋。
    温珣戳了下屏幕。
    【你的宝贝异种蛋正在过剧情哦。】
    温珣再戳。
    哪怕异种蛋不在，他也觉得有乐趣。
    突然——
    【滴！宝宝蛋的礼物已送达，请喂养员及时查收哦～】
    礼物？
    刚刚有人来过吗？
    温珣连站起身，在四周寻找一遍，终于在铁床下的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手掌大点的小盒子。
    其上歪歪扭扭写着“宝宝蛋”三字。
    这盒子材质新奇，温珣此前从未见过，凑上去闻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这就是虚拟的东西吗？
    温珣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三支玻璃管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而在其中，流淌着世间最纯净的水，没有半点杂质。温珣轻轻握住，在玻璃管另一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指。
    被麻痹的心忽而撞开浅浅涟漪，有什么东西颤动起来，顺着浑身血液…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
    夜晚降临的时候，地面的余温渐渐消散，只余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横冲直撞，无处不在。
    耳边是一大一小两人并不安宁的酣声，小沈聿被夹在他们中间，缩起蛋身，努力往头顶的井盖顶去。
    可惜这面井盖被废墟掩埋，死死地压着，在小沈聿几次尝试下，没有半点松动，只有“叮零当啷”的响声。
    888送完货回来，打了个哈欠，【小宿主，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安安心心地走剧情，等未来小弟来救你——】
    “嘭——”
    惊天动地一声响，缩成椭圆形的大白蛋撞开井盖，朝天空弹去。
    【裂了裂了，你头顶的叶子要裂开了！】888也跟着飞出去喊。
    大白蛋冲到一定高度开始降落，888连垫在他的蛋身下，光团不断放大，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
    不出几秒钟，大白蛋稳当地落在细沙上，蛋顶的叶子翘起来，完好无损。
    888气喘吁吁地降在蛋顶，【真是的，白费这功夫做什么？】
    “烦。”小沈聿吐出最熟悉的字。
    888指着自己冷笑，【我烦，你再敢说一遍，那块好吃的烤肉就没有了！】
    真是的，以前都憋屈够了，结果它家宿主变成小孩，它还要继续憋屈。
    “肉肉。”
    蛋壳里的小树苗四处寻找，在自己盘起的根系下发现块香喷喷的烤肉。
    888：失策了，应该先藏起来的。
    【知道这块烤肉是怎么来的吗？】888打算和他打感情牌。
    小沈聿用根系分解着烤肉，闻言抬起叶子，思考片刻，“啊…珣。”
    【。】
    888背着小树苗坐在蛋顶。夜晚寒风刺骨，十分冰冷。
    这处避难所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融化的钢板铁片再次凝固，混着些枯骨，透着森然的冷意。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静谧中近了。小沈聿连忙藏好啃完一半的烤肉，扶正蛋身，抬起叶子看过去。
    黑暗中出现道高大强壮的身影，他浑身肌肉，在紧实的衣服下鼓鼓囊囊，轻轻松松提着根比他大腿还粗的狼牙棒。
    小沈聿晃着叶子，蛋身往下蹭着泥沙，试图将自己埋起来。
    这人看着，能一拳头把蛋打爆。
    【小宿主，你的小弟来了。】
    “不…要。”小沈聿拒绝大块头。
    【你别看他长得吓人，但…】但他长得就是很吓人，肩这么宽，比四个脑袋还宽，这还是正常人类吗？
    它家小宿主毕竟没了记忆，啥也不会，还是个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宝宝蛋，害怕也是正常…
    【喂喂喂！你又做什么！！！】
    小沈聿缩成扁扁蛋弹过去，吓得888追着他的残影过去。
    不远处，肌肉男看到飞来的蛋，眼睛一亮，张开双臂抱了上去，“小树，我可怜的小树，哥哥总算找到你了。”
    “啪！”
    小沈聿冷静地转变方向，蛋尖狠狠撞向肌肉男的脸，丝毫没有留情。
    肌肉男往后跌去，捂住自己的脸，感觉自己这边的牙要碎开了。
    赶来的888倒吸口气，看着就疼。
    “好吧，我知道，有些树的领土意识确实会比较强。”
    肌肉男说着举起双臂，努力憋气，直至整张脸憋红，头顶冒了根藤蔓出来，长满叶片和白色小花。
    小沈聿：“！”
    ……
    “我是林樾，是小树的哥哥。”
    肌肉男…即初到世界的林樾介绍自己。他一截一截拔掉头顶的藤蔓，等它们离开本体变得干枯，他将这些堆到地上，不太熟练地生起火。
    林樾的头顶窝着颗异种蛋，伸出的叶子不停扯拽着那根源源不断生长的藤蔓。
    888盯着他，又盯他头顶的蛋。
    林樾。
    好熟悉的名字。
    “对了，小树失忆后，本界搞了个新的系统出来，给我连接上。”林樾道。
    888沉默了会儿，艰难说道：【不好意思呢亲，已经有人连接上了。】
    林樾假笑，“温珣？”
    【是的呢亲。】
    “太可恶了。”
    听到他们谈话，林樾头顶的小沈聿发出声，“啊…珣，啊珣。”
    林樾深吸口气，心头还是有股淡淡的惆怅，他摸摸头顶的蛋，“别叫了，哥哥给你送外挂来了。”
    888回头看了眼，【外挂在哪？】
    “我。”
    林樾嘴角噙着淡笑，他扶着头顶的蛋站起身，目光平静，未转身，脚下的土地赫然翻出粗壮的藤蔓。
    眼前的视线瞬间被遮挡。
    电光石火间，无数藤蔓刺穿污染体的胸口，收集来的能核被高高挂起来，随着微风小幅度地晃动。
    在月光下，半透明的能核更像是闪闪发光的繁星，布满在整个天幕中。
    林樾随手接住掉落的能核，递到蛋顶的叶片上，笑道：“都给小树。”
    小沈聿：嘬嘬嘬。
    “离小树破壳还需要几天，我待不了那么长时间，你好好看着他。”
    888指着自己，【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
    林樾把异种蛋放到地上，又是和当初一样，化作片白雾离开。
    888望着四周挂起的能核，任劳任怨地去收集起来，【一次性外挂啊。】
    “走——”小沈聿往天空看去，蛋身不稳，歪着躺平到地上。
    能核堆在他身边，里头的力量正以极快的速度吸纳到他体内。根茎上的绿叶一片片长出来，很快填满整个蛋。
    与此同时，地下城的铁盒中，温珣终于看到了他的宝贝异种蛋。
    【亲爱的喂养员，剧情任务已完成，你的宝贝异种蛋回来啦。】
    【糟咧个大糕，那个自由者竟如此不靠谱，将宝宝蛋丢在沙漠上。或许宝宝蛋的新家要耐心的喂养员亲自布置。】
    温珣看到这条消息，愣住。
    “怎么布置？”温珣下意识问道。
    【或许喂养员可以尝试和宝宝蛋沟通，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新家。】
    沟通？
    温珣尝试着戳了下异种蛋。
    “烦。”
    什么声音？
    温珣诧异地盯蛋，“宝宝？”
    宝宝沈聿睁开眼，对上腹肌小q人傻笑的脸。他弯下叶片，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语气软了些。
    “睡呼呼呼——”
    第114章 小树观察日记（6）
    宝宝蛋睡着了。
    于是闲下来的温指挥开始布置宝宝蛋的新家,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住的地方最安全，能够保护他的宝贝异种蛋。

 第129章

    温珣的执行力一向很强, 当即把自己的铁衣柜拆了, 改造成方方正正的蛋窝。
    搬出来的衣物全堆在角落里, 温珣拿了把剪刀坐在一旁，剪成的布条往蛋窝里塞，直至四面都变得柔软。
    探测器放在身侧, 隐隐传出细微的呼吸声，温珣时而低下头去看, 宝宝蛋平躺在蛋窝中，头顶的叶子跟着垂下来。
    两只眼睛紧闭着，嘴巴成了个一张一合的小“o”，有模拟的气流画出来。
    那顶睡帽也被宝宝蛋拿出来, 盖在自己的蛋肚上，随着呼吸声微微起伏。
    温珣伸手过去, 小心按在睡帽上，将它盖正, 随后轻轻抚了下蛋顶的叶子。
    看叶片轻颤, 他不禁笑起来。
    心里默念着——“宝宝”。
    “叩叩。”规律的两声敲门声响起。
    温珣脸上的笑意淡去, 将探测器盖上，起身去开门。
    “温指挥, 好久不见。”
    冰冷却带着笑意的声音黏腻地划过耳边，温珣的胳膊支在门上, 并未让出路，他淡漠的目光与来人对视，“曲会长, 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曲迁见他没有让路的意思，后退隐在了暗处，“防卫队这段时间带回来的资源少了大半。”
    “我想，研究院的人应该和你说过，污染体的力量在不断加强。”
    曲迁倚靠在墙上，“温指挥，你误会了，我没有责怪防卫队的意思，只是地下城的人太多，资源实在不充足。”
    闻言，温珣直直对上他的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曲迁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一串钥匙，“是时候驱逐些…废物了。”
    “可不是。”附和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迎面走出个穿灰大褂的男人，“资源不紧张的时候，找些不哭不闹的小宠物陪着，也挺有意思，但现在，当然是要以我们的利益为重。”
    他打了个哈欠，大大咧咧地说出这些直白的话，惹得曲迁冷冷斜睨他一眼。
    “霍院长怎么也有空跑来？”曲迁的目光下移，落在他胸前的大滩血迹上。
    霍州又连连打好几个哈欠，“我呢，研究出一种药剂，正在找几只小白鼠，你们说其中会不会出现什么幸运儿？”
    曲迁眯起眼，“幸运儿？”
    “是，基因成功转变的幸运儿，毕竟不是谁都有温指挥这样完美的基因，一般人可扛不起那么重的大炮。”
    霍州咧开嘴笑起来，半边脸藏在黑暗中，笑容看着有些瘆得慌，“不过大多数人肯定是扛不住的。”
    “呵。”曲迁嗤笑，似觉得有些荒唐。
    温珣不耐地曲起手指，敲在铁门上，“你们一个两个跑到我这，废话一通，说够了吗？”
    曲迁瞥了眼霍州，“这件事，温指挥怎么看？”
    “我？”温珣冷哼，“没有价值的人当然应该被驱逐出去，你们不用试探我。”
    “砰！”铁门猛地被关上。
    温珣垂下眸，在铁门后站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无聊透顶。”
    ……
    “啊…珣，珣。”
    小沈聿被三人的谈话吵醒了，他翻过身，整颗异种蛋重新立起来。
    在把睡帽藏在根系底下后，小沈聿方慢悠悠地伸长枝叶，凑过去看温珣。
    腹肌小q人面前站了两个潦草的小q人，浑身冒着黑气，阴森森的。
    小沈聿忽视他们，整片叶子趴在了温珣头顶，看小q人吧啦吧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弯下叶子，贴在温珣脸上。
    新出的虚拟形态，温珣看不见。
    但他转身回到探测器前，见到醒来的宝宝蛋，眼里溢出温柔的笑意来，“宝宝醒了，睡得好吗？”
    小沈聿蜷缩起叶子，害羞。
    屏幕的宝宝蛋跟着红起来。
    温珣移近些，手指来回摸着蛋顶，见他整只蛋跟着左右晃，笑出了声。
    “睡呼呼呼…吵，烦。”屏幕里的蛋眼竖起来，蛋脸生气地皱起来。
    “是我把你吵醒了。”温珣连买了好些纯净水给他，“抱歉，下次有人吵宝宝睡觉，我就把他们都赶走。”
    小沈聿轻轻哼出声。
    温珣见宝宝蛋被哄好了，举起探测器，给他看布置的新蛋窝，“宝宝看看，喜欢这里吗？”
    话落，温珣有些紧张地往屏幕里看。
    小沈聿：“。”
    花花绿绿的，好丑啊。
    硬邦邦的，一看就不舒服。
    和屏幕里宝宝蛋勉强点头的画面同时出现的，是跳出来的红色方框。
    【亲爱的喂养员，宝宝蛋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新蛋窝呢。】
    “不喜欢吗？”温珣扒着新蛋窝，把它藏到床底下，“我待会儿再做一个。”
    小沈聿滚到床底下，往新蛋窝里一躺，四面八方滚了圈，埋下蛋的气息。
    宣示蛋权，蛋的。
    “宝宝，我该到什么地方去接你？”温珣戳了下屏幕里的蛋问道。
    听到这句话，888有些心累。
    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对“虚拟”二字理解不深，过段时间就会忘记。
    要不是小弟的身份被不靠谱的哥占了，哥跑了，这个小弟也消失不见，导致它那一岁大点的宿主没地方住，只能提前暴露身份，这两人的感情发展，铁定按照它写的几万字剧本，展开一段虐恋。
    888沉默，打算耗他一会儿。
    “沙…沙里。”小沈聿晃着蛋身开口。
    888：“。”
    “沙里？”温珣思索起来。
    在外面的沙漠吗？
    对，先前的剧情提到过，他家宝贝异种蛋应该在某个避难所里。
    “离中央地下城近吗？”
    屏幕里的蛋再次皱起蛋脸。
    温珣换了个问法，“那片沙附近，有其他东西吗？”
    “洞，有…洞。”
    “洞？”专门有人挖出来的？
    地下的区域在地下城的严格把控下，没什么人敢擅自挖掘，如果有，只需仪器扫描过一遍，很快能发现。
    “我知道了。”温珣轻松地笑起来。
    他家虚拟的宝宝蛋真聪明，才一岁就能和他沟通这么多，虚拟…那一定是别的世界跑来的聪明宝宝。
    温指挥接受良好。
    888看一人一蛋无障碍交流，觉得异常诡异，心不甘情不愿地弹出方框。
    【哦吼！恭迎宝宝蛋回家！剧情任务：成功接到宝宝蛋，并与其他两个小弟完成第一次会面，只需支付99贡献值，就可以购买宝宝蛋爱吃的烤肉。】
    温珣：“？”
    这个奖励和任务有什么关系吗？
    但宝宝爱吃的烤肉。
    买。
    等“支付完成”的界面跳出来，温珣捞起架上的防护服。
    他看向屏幕时，眉眼软得像是餐盘里缓缓流动的纯净水、烤熟透的肉饼…小沈聿的叶子又弯下弧度，上前贴住他的脸。
    小沈聿听到他说“接宝宝回家”。
    ……
    夜晚过去，是个阴天。
    温度骤降，细碎的冰晶浮在表面，来往的风似乎也被冻住了，四处流窜着稠密的寒气，稍稍触碰，就像是刮刀割在身上一样痛。
    这股寒气无声无息地渗进井盖中，乌贺冻得直发抖，脸颊泛起诡异的青紫色。他睁开眼，推醒怀里的小茉。
    “不要睡了，我们不能，不能待在这里。”要出去找燃料取火。
    极端天气在这个世界是常有的事，这在之前也经历过很多次，可避难所倒塌了，他们没有去处。
    “乌贺哥哥…”小茉发出虚弱的声音，下意识摸摸身前，却摸了个空。
    她猛地睁开眼，“异种蛋呢？”
    “异种蛋。”乌贺强撑着往上顶井盖。
    古怪的是，昨晚他盖得严实，可现在却很松动，他用上力，就推了出去。
    “有人来过这里。”乌贺狠狠咬牙。
    “乌贺哥哥，你快看！”小茉往上指。
    两人便都看到，一片嫩绿色的叶子弯进洞里，指引着他们出去。
    “异种蛋没有消失。”小茉道。
    乌贺喘了口粗气，“你先出去。”
    洞口勉强能容纳两个人通过，在极寒天气下，小茉却是动作快得很，撑着洞口爬了出去。
    她往洞里伸去手，“乌贺哥哥，我拉你上来。”
    “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冷汗从额间冒出来，乌贺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腿，忍着痛往上移。
    【小宿主，他的腿冻坏了。】888扫描过一遍，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坏。”小沈聿重复。
    【但很幸运的是，小茉的基因正在逐渐强化。】888又说。
    “好。”小沈聿拍叶子。
    小沈聿滚过去，结了些冰晶的蛋停在小茉身边，叶的根茎又拉长些，让乌贺另一只手能拽着。
    “一…二…”乌贺死咬着唇瓣，借着力往上，好不容易爬到地面上。
    忽然，嘶吼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第130章

    小沈聿往后转去，见到成片的“能核”朝自己涌过来。
    “污染体，好多污染体。”
    小茉的声音颤着，发抖的手捧起异种蛋，塞到自己身后。她小步往前，很害怕但也很坚决地护在他们身前。
    【小宿主小宿主，听我的，快，快躲到洞里面去。】888疯叫。
    某统心急如焚，其实躲到洞里也没什么用，污染体会翻开井盖进去，那么狭小的空间就更没地方躲。
    但是好歹能撑一会儿。
    发消息让温珣过来。
    可这么远，怎么赶得过来？
    小沈聿看着上蹿下跳的光团，又重新看向自己的“能核”，“吃。”
    888：“。”
    没人能理解888的崩溃。它就这么看着那颗蛋扁起来，对准成片袭来的污染体，跟保龄球一样冲了出去。
    第115章 小树观察日记（7）
    沙漠上的温度持续下降, 忽而起了大雾，几近凝成实质的寒气裹挟着沙粒，如无数细小的冰刃刮过。
    视野模糊不清, 防卫队身上的防护服愈发沉重, 他们双手挡在头盔前, 已分不清前路和来路。
    温珣停住脚步，目光往远处探去。
    他们此次行走的路程有些远，一来想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水源，二来…某指挥有私心, 想借着此行，接他的宝贝异种蛋回家。
    极端天气的出现难以捉摸，之前出任务也遇到过，没什么好怕的。
    温珣抬起手, 身后一队人停下，盘腿坐到地上, 将收集来的资源放在身旁。
    突然，连绵不绝的嘶吼声不断靠近。
    污染体, 还是大规模的污染体。
    所幸这次任务带出来的人够多, 遇上污染体群, 无疑是巨大的收获。
    温珣轻着脚走过去，慢慢拔出别在腰间的弯刀。他的视力比寻常人要好些, 隔着浓稠的大雾，他也能看到那些模糊的身影, 七歪八扭的。
    “嘭——”
    “嘭嘭嘭！”
    什么声音？
    温珣握紧刀柄，冷静的目光投向传出声音的方位。
    一颗比头盔大些的大白蛋在沙漠上飞快滚动，蛋身擦出道道残影, 径直朝着成片的污染体冲去。
    速度很快，没有半点犹豫，大白蛋所到之处，污染体全被撞飞。
    绿色的蛋纹一闪一闪，在灰蒙蒙的环境下极其显眼，温珣愣了片刻。
    下一瞬，手里的弯刀点地，温珣借力冲了过去，脚底贴着沙面磨过深浅不一的痕迹，眨眼间，就闪到大白蛋面前。
    温珣轻喘着气站在大白蛋身后，看蛋乐此不疲地来回撞污染体，眼睛倏地亮起，眼波流转间漾开浓浓笑意。
    他嘴角尚未扬起，但欣喜已然从眼里溢出来。温珣俯下身，小心抱起那颗蛋，继而翘起的嘴角贴过去。
    收集食物的小沈聿：“？”
    “宝宝。”轻轻一声。
    温珣缓了缓呼吸，怕他没听见，重复地叫了遍，“宝宝，我来接你回家了。”
    珣会叫宝宝…
    小沈聿挪着蛋身转过来，见到一张被铁片遮得严严实实的脸。
    不是腹肌小q人。
    小沈聿凑近去看，头顶的小叶子歪向一边，开口道：“啊…珣？”
    声音是从蛋里传出来的。
    温珣将耳朵贴在蛋壳上，“是我。”
    小沈聿呆呆看着他，“喔。”
    “宝宝，终于见到你了。”
    温珣的鼻尖沿着蛋身往下，看着闪闪发光的蛋纹，亲了上去。
    小沈聿：“？”
    “。”
    “！”
    “！！！”
    亲，亲亲蛋臀！
    他怎么可以亲蛋臀？
    整颗大白蛋透着淡淡的红。
    好奇怪。小沈聿头顶的叶子软下来，贴在蛋壳上，任由温珣单手夹着他。
    远处的防卫队赶过来，耳边的打斗声变得重了。小沈聿翘起叶子看了眼，觉得无聊，叶片又重新耷拉下去。
    刚刚勤劳过度，蛋里的小树苗恹巴起来，根茎有些酸胀，在熟悉的气息下，便慢慢地蜷在一起。
    “呼呼呼…”
    浅浅的呼吸声响起，温珣低头看去，他的宝贝异种蛋恢复成雪白色，凭空出现的睡帽盖在蛋肚上，微微起伏。
    玩累了，睡着了？
    温珣抚了会儿光滑的蛋壳，再抬头时，柔和下去的眉眼瞬间变得冰冷，“大雾散了，收集好能核，回地下城。”
    他又看向不远处的一大一小，“把他们俩也带上。”
    ……
    【醒醒醒醒，把你的根系理理。】
    蛋里的小树苗正以惊人的速度长大，密密麻麻的根系杂乱无章，不断变得粗壮，占据了蛋里绝大部分的空间。
    888原本在角落里研究剧本，背后的根系把它挤挤挤，挤到了角落里。
    它回头看了眼。
    怎么会有树叶子没长出来几片，根系就这么发达强大的？
    没树理会888。
    小沈聿像是陷入了昏睡状态，叶子软趴趴的贴在蛋壳上，但主根不断伸长，试探着抵在蛋壳的边缘。
    888想，他大概是要破壳了。
    后知后觉，它想到沈聿不是什么寻常的树种，他是世界树孕育出的生命。
    特殊的、独一无二的生命体，无论是幼年期还是成长期，主根和须根都会不停生长，占据着自己的地盘。
    而它，弱小无助的小草，当然是被霸道的树排斥在树的地盘之外。
    “咔擦——”
    清脆的一声随着破裂的口子传出。
    温珣刚冲洗好身体，听到这声，随意扒了件衣服到身上，匆匆趴在蛋窝前，紧紧注视着那条小裂缝。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愈快的心跳声，似接连上了新生的生命，和那点脆弱的颤音交织，同频共振。
    温珣伸出了自己的手，手心朝上，悬在蛋窝前，久久未移动。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很久，直到那条小裂缝蔓延开，薄薄的蛋壳成了两半，一片嫩绿色、还未完全展开的嫩叶探出来。
    温珣的手又往前移了些，微颤的指尖去触碰那片嫩叶的小尖。
    “宝宝？”
    有一片绿叶探出来，顶开了些上面那半蛋壳，在温珣的掌心挠了下。
    探测器的屏幕自动跳出方框。
    【年龄：五岁】
    温珣看了眼，“是五岁的宝宝。”
    “嗖——”
    伸出的叶子缩回蛋里。
    稚嫩的声音吐出两字，“沈聿。”
    五岁的小沈聿觉得“宝宝”这个词幼稚得不行，坚决抵制。
    温珣忍不住地笑，摊开双手，“小聿宝宝，快点出来给我看看。”
    小沈聿皱叶子，不理人。
    “好吧，沈聿。”宝宝。
    温珣轻轻捏住蛋壳的边缘，将它移开，在里面，他看到湿漉漉的小树苗，根系堆在一起，乱糟糟的。
    小沈聿扭过整根小树苗，背对着他。
    “让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哄小树宝宝开心？”温珣故意说着，打开商城，声音抬高了些，“新出了好多东西哦。”
    随着小树异种破壳，商城里确实出了很多东西。
    ——整瓶的纯净水，不需要一滴滴点，省力很多，不过价格极其昂贵。
    ——各种口味的烤肉，细心地切割成小块，可以让五岁小树更好地吸收。
    ——整整一页的早教书和故事书，要督促五岁小树每天学习。
    还有很多。
    小沈聿遛出蛋壳，根系攀上温珣的胳膊，自以为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头顶，叶片垂下来，去看滚动的屏幕。
    “肉肉。”小沈聿说。
    温珣没回应，戳戳点点，将新出的早教书全买下来。
    “肉肉。”小沈聿拿叶片拍他的头。
    小沈聿见他不说话，沉默半响，学着888平日清嗓子，道：“我原谅你了。”
    温珣被逗笑了，左手抬高，护在小沈聿身边，“谢谢小树宝宝原谅我。”
    小沈聿再皱叶子，但看到屏幕里的烤肉，勉强接受这个称呼，“肉肉。”
    “好，给你买肉肉。”霸道的小树宝宝，自己说叠词，还不准别人说。
    不过植物系异种会喜欢吃肉？是因为虚拟…到了污染的世界变异了吗？
    温珣抚摸着头顶的小树苗，暗想该找个机会去问问研究院的人，或是找些资料，看看灾难前的植物是什么样。
    ……
    这次防卫队出任务，带回的资源远超于预想，先前曲迁提的“驱逐”，似乎也被暂时搁置，地下城短暂平静。
    十六层没什么人打搅，整片区域都很安静。
    窝在蛋窝里的小树苗摊开根系，几乎包裹住了大半个蛋窝。他出生前的蛋壳也放在一边，成了个装饰品。
    【小宿主，别睡懒觉了，我们快点去找剧情里的两个小弟。】888日常催工。
    “唔？”小沈聿拍拍叶子，疑惑不已。

 第131章

    【这不是蛋里，我们用心声交流。】
    “小蠢八。”
    888：？？？
    【小宿主，你恢复记忆了？】
    “什么？”小沈聿问。
    888：很好，没恢复记忆就知道这么叫它，实在过分。
    【出发出发，我们先坐电梯去9层的研究院，去找第一个小弟。】
    小沈聿被迫起身，爬到门边，弯下叶子，用力把铁门撞开。
    走廊黑乎乎的，隔了好远才有盏灯。小沈聿熟练地用根系行走，并用叶片探知周围的环境情况。
    电梯在每层楼的中央，需要使用工作牌验明身份才能上下，尤其是研究院这种地方，没有研究员带领，根本进不去。
    小沈聿在电梯前打量了会儿，伸去两片叶子穿进电梯门的缝隙，打算直接将两边的门掰开。
    三、二…
    “小树宝宝，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沈聿还没来得及收回叶子，整棵小树苗就被提起来。
    被揪着树干转身，小沈聿不吭声，只拿自己的叶子去蹭温珣的手。
    “背着我偷偷来做坏事了？”温珣笑着问，指腹擦去叶片上的灰。
    “不是坏事。”小沈聿狡辩，叶片垂下来，“找小弟。”
    找小弟？
    温珣想到那个还没完成的剧情任务，捧着小沈聿到自己的头顶，问：“要去哪层楼找小弟？”
    “九层。”
    “研究院的小弟？”
    小沈聿点叶子。
    “他叫什么？”温珣又问。
    小沈聿摇叶子，“不知道。”
    温珣思索半响，“是固定的人，被隐藏了身份，还是随便找个人就行？”
    小沈聿想了想，小蠢八没说，那就是都可以，便回道：“都行。”
    温珣按电梯的动作停住，他靠在墙上，脸上扬起笑，“那不用去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弟。“
    他顿了顿，含着笑意叫出来，“小树大哥。”
    第116章 小树观察日记（8）
    小树大哥。
    温柔的声音贴近每片叶子, 沿着树干往下。小沈聿轻抖稀疏的枝叶，树干忽而弯成细微的弧度，软了下来。
    下一瞬, 小沈聿又直起树干, 盘在温珣头顶的根系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声音刻意的紧绷，“珣小弟。”
    温珣笑了起来，连着胸膛都在发颤, 他的胳膊往头顶伸，触碰到了朝四面八方炸开的叶子。
    ——是得意的小树宝宝。
    “小树大哥还要找其他小弟吗？”
    小沈聿觉得小弟太多, 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于是摇摇叶子，“不要。”
    温珣还是按了电梯，往三层去, “那就由小弟带小树大哥去逛逛，很多人会在三层摆个摊子, 也许会有你喜欢的。”
    小沈聿矜持地应了声。
    “滴！”
    电梯门打开，放眼望去, 偌大的长廊并不嘈杂, 每个摊位整齐地紧挨着, 在中间让出条宽敞的路。
    有防卫队的人在巡查，握着铁棍, 避免暴力事件的发生。而摆摊的普通人，大多神色麻木, 无神地呆望着地面。
    上头摆着的，无非是些打磨好的铁棍匕首、手工的小物件、裁剪好的衣物…还有些人什么也不摆，只是站在那里。
    严明的纪律和肮脏龌龊的交易, 在同片区域出现，充斥着矛盾，又无比和谐。
    小沈聿在温珣头顶四处张望，他看不懂那些牌牌上的字，便低下叶子，在数不清的摊位上找自己喜欢的东西。
    忽然，他嗅到股浓郁的烤肉香。
    “那边。”小沈聿叶子一指。
    温珣抬眸看去，还是个熟人。
    巨大的鱼头章鱼异种在它主人身后，委屈地蜷缩起身体，只把自己的一根触角往前伸。但它盯着不断上涨的贡献值，其余触角欢快地舞动起来。
    防卫员亮出自己绝好的刀工，将章鱼腿分割改花刀，随后拿木棍插着架到电炉上，没有吆喝，就有很多人围过去。
    温珣轻舒口气，“想吃那个？”
    小沈聿飞快点叶子。
    “看着有些不太干净，我们小树大哥吃坏肚子怎么办？”温珣问。
    毕竟，那只异种满地乱爬，谁也不知道它有没有洗过澡。
    小沈聿的树干往前一倒，拉着温珣的脑袋也往前歪去，“干净肉肉。”
    “好吧。”温珣领着小沈聿去排队。
    在资源紧缺的世界，这样的食物实在难得，哪怕是普通人，也想倾家荡产凑足那些贡献值，去尝尝新鲜食物。
    队伍很长，小沈聿不哭不闹，只是悄悄垫起主根，让整棵小树苗往上顶，去看源源不断冒出来的白烟。
    大概半个小时多点，温珣带着小树停在电炉前。防卫员熟练地撒盐，一抬头，瞳孔骤缩。
    “温指挥？”
    温珣淡淡“嗯”了声。
    防卫员的目光上移，瞥了眼不知物种的异种，试探着问道：“温指挥要多少？”
    温珣没回话，只是眼睛往上瞟，手指轻捏了下小树的树干，“小树？”
    小沈聿数着自己的叶子，弯下树干，所有的叶片跟着垂下来。
    一、二、三…八片叶子。
    “八根。”温珣移去手腕上的扣环，平静地刷掉足足两千的贡献值，“这么快就涨价了？”
    防卫员的目光霎时警惕起来，故意抬高声音，“需要给我家异种宝宝补充大量能量，它才能快速长回新触角，我干这生意，其实都亏本了。”
    温珣：“…我没想改行。”
    “来来来，您的烤章鱼腿。”防卫员也不想改行，连忙岔开话。
    小沈聿比温珣的手快一步，根系伸过去，将每根木棍都缠起来举着。
    “温指挥…”防卫员欲言又止。
    “怎么？”温珣侧过身。
    “您家异种怎么没有头啊？”基因突变的时候，不小心进化掉了？
    小沈聿炸开树叶，“你才没头。”
    防卫员惊得往后退一步，“您您您，您家异种怎么会说话啊？”
    一人一树都没有回应他。
    一个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他家宝贝异种树是外星树，一个纯粹觉得自己聪明得过分，不乐意和傻子说话。
    防卫员使劲揉眼，“温指挥，我没别的意思，如果异种可以没有头的话，那我家异种是不是也可以…”
    小沈聿看过去，防卫员身后的鱼头大章鱼跟着点起头来。
    从他们的眼里，只能看到几个字——烤鱼头生意，非常火爆。
    ……
    “好吃吗？”
    电梯前，温珣出声问他家小树。
    耐心的喂养员有注意过小树的进食方式，先把食物切割成小块，后将根系扎入食物中，不断吮吸。
    和植物吸取营养的方式一模一样。
    小沈聿嘬完八根章鱼腿，摇晃的叶片青翠欲滴，在昏暗的环境下，也泛着鲜亮健康的光泽。
    “还可以。”小沈聿回道。
    说罢，小沈聿探出的根系往下，整棵小树苗快挂在温珣额前。
    温珣由着树扒在自己的脸上，将根系晃到他嘴边。他看到蜷曲起的根系慢慢打开，里头抓着一小块章鱼腿。
    “给你吃。”
    霸道小树又往下掉了些，将自己的根连着章鱼腿硬塞进温珣口中。
    淡淡的咸味弥漫开来，滑溜的章鱼腿肉很快滑入喉中，咽了下去。温珣微微睁大眼，失笑道：“小坏蛋。”
    小沈聿重新爬到他的头顶，叶片轻拍着他的头发，“大哥有，小弟也有。”
    温珣吐了口气，“谢谢小树大哥。”
    电梯的按钮在此时亮起。
    曲迁和霍州从里面走出来，一副商讨奸计的模样，见到温珣时，两人原本对着的目光不自在地错开。
    “温指挥也有闲情雅致跑来这？”曲迁拨开过长的碎发，佯装镇定。
    温珣平淡如常，“让让路。”
    曲迁假笑着让开，霍州却是没动，夸张的黑眼圈里，一双眼睛倏地亮起来，指着温珣的头顶，“植物系异种？”
    声音颤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温珣理正衣衫最顶上的扣子，显得从容淡定，“嗯，我的。”
    他从来不担心暴露小树的特殊，足够强的实力下，不会有人敢觊觎。而且他想让小树自由成长，并非拘在某个地方。
    “哪里来的？”
    霍州想凑近些看，被温珣推开了。
    “无可奉告。”温珣道。
    霍州头次见到珍贵的植物系异种，不由心痒痒，搓着手问：“温指挥，能不能请它到研究院坐坐？”
    “这要看小树的意向。”
    “这是当然。”霍州难得做回绅士，认真道：“我会正式上门，送上邀请函。”
    “植物系异种？”曲迁插入两人的谈话，“是什么很厉害的物种，能解决地下城资源匮乏的问题吗？”
    霍州转过身，幽幽看向他，“能。”

 第132章

    人类经历了太久的荒漠，风沙渐渐吞没他们的记忆，直到忘记植物的珍贵。他们根本不知道植物异种代表着什么！
    霍州握紧拳头，他们根本不知道，但他知道，“温指挥，我…”
    “呼呼呼——”细微的呼吸声萦绕。
    “轻点，小树睡着了。”温珣打断他的话，轻下声音，“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滴！”电梯门重新关上。
    温珣小心翼翼地捧来头顶的小树苗，手腕上探测器弹出屏幕，一天未关的系统弹出熟悉的方框。
    【亲爱的喂养员，剧情任务已完成，离宝宝蛋拯救世界的计划又近一步！】
    拯救世界吗？
    温珣注视着手心的小树苗，小心戳了下，用着哄树的语气，“是我们家拯救世界的小树宝宝。”
    ……
    小沈聿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成为小蠢八时常念叨的“救世主”，每天被迫浸泡在含了营养液的水里，生出的须根被研究员抢走，分到大大小小的容器中。
    又梦到温珣穿上研究员的衣服，拿着册子和笔，整天到晚地记录数据。
    巨大的蓝色透明罩里，有一排到顶的高架，摆放着写下这些数据的册子。
    里面也有相似的容器，而他整棵小树苗塞在里头，喝各种奇怪的液体…就和第一个梦境一模一样。
    小沈聿惊醒过来，正舒展开叶子，就见到温珣撑在他头顶，一个劲地看他。
    “嗯？”小沈聿觉得做噩梦被吓醒是件很丢人的事，决定闭口不提。
    “小树宝宝，有没有感觉到，你又长出了两片新叶子。”温珣伸出指尖，轻轻点在嫩叶的尖尖。
    小沈聿晃动新叶子，“哦”了很长一声。
    “知道自己现在几岁了吗？”
    “诶？”小沈聿的叶子歪向一边。
    “系统上显示，我们家小树宝宝已经十岁了。”温珣不易察觉地叹了声气。
    异种都成长得这么快吗？
    温·老父亲·珣惆怅。
    小沈聿晃着整棵小树苗，让自己混沌的树脑清醒些，“十岁了。”
    就新长了两片叶子出来吗？
    某小树深感难过。
    温珣没看出他为自己的树容担忧，直起身坐在一旁，“研究院的人想邀请你去坐坐，小树宝宝要去吗？”
    “研究院？”就是那个把他的根系揪秃掉的研究院！
    小沈聿拼命摇叶子，“不去。”
    话落，“嘭啪——”
    门口传出声巨响。
    霍州的声音贴着门缝卡进去，“研究院那么多好吃的，为什么不去？”
    小沈聿沉默了会儿，树顶的十片叶子在温珣眼前完全展开。
    树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他是坏蛋。”
    第117章 小树观察日记（9）
    小沈聿最终还是去了研究院。
    不过十岁的树已深知人心险恶, 根系缠过去，树干往后一倒，整棵小树苗倒挂在了温珣的手腕上。
    “小树慢点。”温珣低头看着手腕上水嫩的根, 小心将小树苗扶正, “我会去。”
    他家小树宝宝第一次出远门, 他自然会跟着。不过小树这样依赖着他，破壳后一直黏着他，某指挥非常受用。
    研究院在九层, 分成好多区域，霍州在前带路, 各处小道弯弯绕绕，直至见到高挂的铁牌子——是霍州的实验室。
    挨着右边墙角的地面凿穿个洞，摆着高达两层楼的玻璃容器，注满淡蓝色的液体, 那只鱼头章鱼异种在里面泡着。
    “咕噜咕噜。”鱼头章鱼异种吐了串泡泡，和温珣头顶的小树打招呼。
    “他怎么了？”小沈聿问。
    霍州往那边看了眼, 对于小树会说话并不奇怪，“能量消耗过度。”
    小沈聿“哦”了声, 又看向其他地方。半人大的猫咪坐在桌上, 舔舐着自己受伤的熊掌, 和他对视上时，露出锋利的牙。
    “噫——”小沈聿对着熊掌猫咪龇开树叶, 十片叶子晃晃悠悠。
    “小树在做什么？”温珣听到声音，手指轻掐住树干, 将小树苗提到眼前。
    小沈聿继续“噫”，超级凶。
    温珣被逗笑了，手指挨个碰过每片叶子, 见绿叶舒服得蜷起，他柔声道了三个字，“小呆树。”
    小沈聿的叶子越蜷越紧，十分艰难地遮挡起窄窄的树干。他下意识地去模仿，被温珣发现后觉得有些丢脸。
    温珣面上笑意渐浓，但很自觉地移开目光，在霍州的示意下，将小沈聿放到桌上的长方形铁盘里。
    “嗯？”小沈聿疑惑。
    “不用紧张，做个小检查。”霍州总在笑，此刻拿着把尖细的小刀，在反射的冷光下，那笑莫名透着股邪气。
    小沈聿浑身叶子通通炸开。
    “我翻阅过书籍，适当地裁剪须根，可以减少水分的蒸发…”
    霍州说了堆小树听不懂的专业名词。小沈聿不听这些，一个劲地抬高根系。
    “我没想给你裁剪，只需要一小截，判断你现在的健康情况。”说着，霍州的拇指和食指分开些距离，给小沈聿看。
    小沈聿撇开叶子，梦境成真，可怕。
    “还是让我来。”温珣夺过霍州手上的小刀，丢到了一旁。
    温珣抢占霍州的位置坐下，手指温柔抚摸着小树的根系，轻轻理开那些杂乱的结，“不怕不怕，小树不怕。”
    霍州：“。”
    能不能尊重下他的专业能力，来研究院十多年，经他手绝育的异种都有好多，何况是区区根系切割手术。
    “这么长，够了吗？”温珣出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拔的？”
    小沈聿也坐起来，盯着那截须根。
    “不是拔的，是自然掉落的。”
    温珣起身，顺手把小沈聿提到自己的头顶，等着霍州检查。
    这个世界不比小树的家乡，有很多污染源，因而他一直很害怕小树会受到污染，出现不健康的状态。
    “我就说拔些没事的吧。”霍州把那截须根移到新的容器中，注入各种液体。
    温珣头顶的小沈聿呆呆看着，做的噩梦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研究院，实在可怕。
    小沈聿从温珣的头顶爬下，安静地躺到盛放他须根的容器上，直到树前出现了张熟悉的面孔，是小茉。
    “你是那个异种蛋吗？”
    小沈聿点叶子，“嗯。”
    “你终于破壳了，太棒了。”小茉拍着手，因激动脸颊泛起红意，她在小树前来回走动，扎起的辫子晃得很高，“我和乌贺哥哥都很担心你。”
    “不用担心。”十岁的沈聿有做哥哥的自觉，安慰她，“我很好，你们呢？”
    “我也很好。”小茉想到什么，又难过起来，“可是乌贺哥哥很不好，他的腿受伤了，治不好。”
    “霍院长说，他研究了一种新药剂，可以改变基因，乌贺哥哥听说这个消息，决定好去当实验体。”小茉的声音愈轻。
    小沈聿看着她难过的小脸，一板一眼地说出来，“他想保护自己，也想保护你，一切都会顺利的。”
    小茉趴到容器上，红着眼点头。
    不多时，温珣和霍州走来。
    小沈聿见到他们，慢吞吞地挪动根系，转过身不理人。
    “小树宝宝。”温珣俯下身，手指戳了下小树敏感的树干。
    小沈聿躲开，温珣再戳。
    “你个坏蛋！”小沈聿扭过树干，“向大哥道歉。”
    温珣佯装无辜地眨眨眼，还举起双臂，“小树大哥对不起，小弟不敢了。”
    小沈聿清清嗓，“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树大哥面前，小弟怎么会撒谎呢？”
    温珣语气夸张，趁着小沈聿勉强点叶子的时候，将小树苗捧到自己的手心，“走啦，带我们小树大哥回家。”
    “有什么异常，随时来找我。”直起身后，温珣瞥向霍州的目光又变得冷淡。
    霍州扯着嗓子喊：“补充营养，记得多补充营养——”
    ……
    “…所以，在故事的最后，精灵和国王陛下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时针指向夜晚十点，铁盒中亮着昏暗的暖灯，驱散了些许四周铁皮的冰冷。
    温珣合上故事书，垂眸看向身旁的蛋窝，躺着的小树苗四根朝天，顶上的叶子依次展开，没有粘在一起。
    “无聊的故事。”小沈聿聚精会神地听完整个故事后，嘟囔了句。
    他，十岁的小树，根本、一点、从来不喜欢听这些无聊的童话故事。
    “真的？”温珣挑眉。
    小沈聿重重“嗯”了声。
    “那真是可惜了，我在商城里买了好多故事书，看来我们家小树是都不喜欢了。”温珣将故事书放一旁。
    小沈聿竖起叶子，“偶尔。”
    “什么？”
    “偶尔可能会喜欢。”

 第133章

    温珣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在小沈聿看过去时，他连别开头，忽地笑出了声，笑声愈响，是全然放开了。
    以至于床板都在“吱呀”响。
    小沈聿：幽幽地盯——
    “床要塌了。”小沈聿拍响叶子，又爬过去，整棵小树苗压在温珣身上。
    “不会塌不会塌。”温珣拿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另一手轻搭在小树身上。
    小沈聿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声音平平，“关灯，睡觉。”
    “啪——”
    等了很久温珣都没有反应，小沈聿自力更生，爬去把灯关掉。
    铁盒中瞬间陷入黑暗。
    温珣移开手，眨了下眼适应环境，将靠在身上的小树苗往上移，贴在他的心口，“晚安，我的小树宝宝。”
    过了很久，生树气的小沈聿和他说了声“晚安”，将他的胳膊当成枕头枕着。
    困倦感席卷而来，小沈聿慢慢耷拉下所有叶子和根系，整棵树苗紧黏在温珣身上，似要将这个人盘起来。
    大概是因为霍州的话，小沈聿今日的晚餐异常丰富。纯净水跟不要贡献值似的加入餐盘中。
    吃太多…好像是会困得很快。
    熟睡过去的小沈聿又梦到那些玻璃容器，不是地下城研究院中的，而是更陌生、但看着又很熟悉的地方。
    和小蠢八很相似的光团不断从他的眼前划过，梦里的他伸出手，去扑。
    手…
    他有手了？
    人类孩童的四肢和身体，看着和小茉差不多大，只眨眼的功夫，他就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起来。
    ——是温珣。
    梦境中的时间流逝得很快，他的样子一会儿一个样，很快就长成和温珣一般高，很快又比温珣还高出好多…
    ……
    有点热。
    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体内源源不断地释放。
    树的枝干撕裂般的疼痛，原先还算光滑的树干裂开口子，愈合又裂开，裂开又愈合…重复不断的过程，树的身体一下膨胀起来，往高处探去。
    但他的根系却在急切寻找可扎入的固定点，比如说土壤，又比如说先前就被他压着的温珣…
    找到了。
    封闭的黑暗中，沈聿突然睁开眼。
    蒙着层水汽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身下，被他的根系完全盘住的温珣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皱着，五官也紧绷着。
    嗯？
    等等。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初成人形的沈聿从迟钝中清醒，他的视线往下移。
    “！”
    他的下半身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根系，一圈圈地缠绕在温珣身上。
    沈聿的眼睛睁大，目光不断从自己的下半身和温珣的下半身穿梭。
    不一样，不一样的。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小树崩溃。
    小树难过。
    小树自闭。
    过了很久，沈聿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俯下身，凑近去看熟睡的温珣，在心里叫了声“珣小弟”。
    盯了会儿人，人还没有醒。无聊的沈聿拉来他的胳膊，和自己的胳膊做对比。
    粗细差不多，白皙的肤色也很接近。初成人形的沈聿浑身肌肤透着健康的白，但温珣不太一样，他常年待在地底，肤色更冷，看着就冰冰凉凉。
    沈聿毫不犹疑地贴上去。
    脸颊贴脸颊，裸露的胸膛贴…穿着衣服的胸膛。
    这样不太解热。
    沈聿又直起身，五指在眼前抓起又松开，等熟练了这个动作，就抓上温珣衣服的一角，试图…
    “你是谁？”
    第118章 小树观察日记（10）
    昏暗的环境中, 温珣只能寻到个模糊虚化的身影，压在身上，是在袭击。
    常年在危险的环境中生存, 他比寻常人更加敏锐, 凭着直觉, 在顷刻之间，他已死扣住袭击之人的手腕。
    温珣猛地翻起身，扭转那人的手腕, 狠厉地将人反压在床上，发出声重响。
    “嘭——”
    温珣曲起的胳膊肘抵在他的脖颈间, 一条腿站稳在地上，一条腿跪在他“两腿之间”，温珣的眉心紧皱起，“什么人？”
    沈聿茫然地眨了下眼, “疼。”
    这声音…
    温珣的眉头越皱越紧，扼住沈聿嗓子眼的胳膊却下意识移开。
    窒息感缓解了些, 沈聿憋红的脸往一旁侧去，咳了起来, “疼, 咳咳咳…”
    这一声, 吓得温指挥直接弹开。
    随着电灯开启的清脆声响，在骤亮的环境中, 温珣看清了眼前之人。
    他生得干净，利落的轮廓在他仰头时显露出来, 眉眼深邃，鼻梁高直。对上目光时，他的眼尾自然上挑, 瞳仁却是极黑极清，加上含了些湿意，衬得愈发透亮。
    生气时脸颊还会微微鼓起来。
    很嫩很小的一张俊脸。
    温珣怔住，腰间缠绕的根系往上攀了几寸，搭在他肩头。
    “你今天必须和我道歉。”沈聿轻皱了下鼻子，语气有些闷。
    温珣如梦初醒。
    “宝宝？”
    温珣小心翼翼避开满床的根系，俯下身，在沈聿的耳畔呢喃，“是宝宝吗？”
    沈聿的头又扭到另一边，闷闷应了声。
    ——是宝宝。
    “抱歉。”温珣迅速道歉，视线扫过沈聿裸露的上半身，他的胸膛多了好几道红痕，是刚刚缠打时弄出来的。
    脖子上也有。
    温珣的指尖碰了碰那些红痕，“现在还疼吗？我去拿伤药给你涂。”
    “算了。”沈聿的根系拉住他。
    他男子树大丈树，一点都不疼。
    “小树，对不起。”温珣又道歉。
    睡迷糊了，连他家小树都没认出来。
    “不过小树，你刚刚想做什么？”温珣问道。他还记得刚睁开眼时，他家小树是做出要攻击人的动作。
    “掀你衣服。”沈聿理直气壮。
    意想不到的答案，“嗯？”
    沈聿拿新手给自己扇风，“热。”
    温珣的手贴上沈聿的额头，滚烫一片，像是发了高烧迟迟不退。生高热，会和莫名其妙变成人有关系吗？
    各样思绪混乱起来，温珣担心两人贴着温度又升上去，便急忙起身，去柜子里一阵翻，拿了瓶喷雾出来，在沈聿额头上喷出一条蓝色的固体。
    沈聿的眼睛往上瞥，身体也跟着挺起来，“这是什么？”
    冰冰凉凉的，就是有点臭。
    “散热剂，我还不知道你的情况，不好给你用药，你…”
    温珣才意识到他没穿衣服，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光着身体躺床上，还来回蹭着他原本躺过的位置。
    “身上也要喷点。”沈聿张开双臂，就这么无辜地看着温珣，等着他靠过来，从上到下，每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温珣倏地错开目光。
    “这是浓缩型的，我喷些在你手上，你自己在热的地方涂抹开。”温珣道。
    沈聿盯着面前的喷雾，没去拿，不开心，“我要你给我抹。”
    “我不能给你抹。”温珣背对着他，努力和他讲道理，“我们小树现在长大了，不可以让人随便碰身体。”
    他也不行。
    “另外——”
    温珣又去取件上衣来，叠好放在床边，“小树，你要穿好衣服。”
    ……
    爱意值：60
    （恭喜你在异种成年的当天，和他的关系更近一步，但在不久前，你似乎惹你的宝贝异种生气了。）
    年龄：18岁
    （哇塞，宝宝蛋成年了！）
    姓名：沈聿
    （不用怀疑，聪明的成年异种蛋都会给自己取名字。）
    爱好：吃肉食、？
    （是细心探索的合格喂养员，还需要再接再厉哦。）
    铁盒外安静无声的走廊上，温珣倚靠在墙边，手臂抬着，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弹出的屏幕。
    光着身体的半树小q人取代了原本的小树苗，浅绿色的蛋窝也成了张铁床。
    小树q人似乎不太适应自己的手，那摊蓝色散热剂在他手心躺了很久，方一点点地、缓慢地涂在身上。
    在冰凉的触感遍及全身，小树q人非常生动地“哦”起嘴巴，身下卡通的根系也跟着愉快地摆动。
    温珣不禁笑起来。
    他成了自己最为唾弃的窥视者，而里面单纯的小树全然不知。
    真可恶，温珣暗想。又过了会儿，等到小树q人把衣服套到自己身上，他才推门进去。
    暖色调的灯光下，沈聿一条条梳理着自己的根系，捡出好多非自然脱落的须根，摆成一排，在温珣走近时，他咳了声，刻意弄出些动静。
    某树想，某珣应该愧疚的。
    “我很抱歉，小树。”温珣第三次说出道歉的话，并点开屏幕里商城的图标，让沈聿随意购买喜欢的东西。
    随着沈聿长大，商城中添了很多东西，沈聿慢慢翻阅着，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点击“下单”。

 第134章

    【亲爱的喂养员，余额不足哦。】
    红色方框一连跳出来三次。
    “买不了。”沈聿抓住温珣的衣角。
    “让我看看。”温珣接过探测器。
    是个和探测器差不多大小的腕带，大概是装饰品，但价格高达三万代币。
    温珣的神情依旧平静，转到充值界面，一口气充五十个“648”进去，待代币入账，等级直飙三十，送了好多纯净水。
    “可以付款了，不够再和我说。”温珣交给沈聿自己下单。
    “什么时候能到？”沈聿问。
    “按照往常，过几个小时就能到，配送员会将包裹藏在角落里，需要我们一起去找。”温珣解释。
    “配送员是谁？”
    温珣沉默了会儿，飞快看他一眼又移开，“宇宙无敌大猛8。”
    沈聿：“。”
    温珣评价它，打破一时的沉寂，“但它确实是个很合格的配送员。”
    “哦。”他说谁？
    “小树，到了晚上，我要出地下城收集资源，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温珣侧过身，没忍住，还是握住他的手。
    “我也要去。”
    说着，沈聿总算肯下床。
    在主根完全站立，托着他的上半身直起来，沈聿看着异常高大，蓬松的头发几乎贴到屋顶，连着铁盒都逼仄起来。
    直到现在，温珣对他家小树的印象，才从那棵扒着他手腕、窝在他头顶的小树苗脱离开，成了这样挺拔的大树。
    “珣小弟。”沈聿扬起嘴角来，伸手将温珣捞进自己怀里，“我要和你一起去。”
    温珣的脚面离地，后背只得紧贴在沈聿的前胸，任由那些须根缠在自己的腰腹、大腿、脚腕，如此依附着。
    久久不散的热意传递过去，衣服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温珣终于能和他的小树感同身受，那是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刺激着突然变得敏感的温珣。
    沈聿低下头，额前滚下的汗珠落在温珣拱下的后颈，“你也很热吗？”
    礼貌的询问。
    温珣咬着下唇，说不出什么话。
    那些顽皮的须根磨着他的大腿内侧，渗出的汗水浸湿裤子，变得黏腻起来。
    “是有些热。”半响，温珣回道。
    “我也很热。”沈聿抱怨地下城的温度，“外面会凉快些吗？”
    “也许会。”
    “我可以去吗？”话题又转回这个。
    温珣长长舒了口气，“可以。”
    他在小树身边，没什么危险的。
    “但是。”温珣的掌心抚着腰侧的须根往上，在沈聿的下巴那碰了下，语气微哑，“到了外面，不能这样抱我。”
    沈聿不满，“为什么？”
    “…因为被别人看到不好。”
    “好吧。”
    沈聿勉强同意，还是没松手。
    这不是外面，也没有别人，可以抱。
    ……
    黑夜降临，是幸存者的狂欢。
    防卫队等着温珣的指挥，整齐地排列在入口处，包括那些奇形怪状的异种。
    但这一次，在温珣的身后，还有个半人半树的异种。他居高临下地扫视过所有人，头顶悄无声息地长出一根枝干。
    长高长叶子，那片嫩叶水灵灵的。
    地下城外是更加凉快，凉风吹拂过，沈聿又开始生长起来，在发达健康的根系中，流淌着源源不断的生机。
    有不知情的防卫员出声，“温指挥身后的是什么异种？”
    无人回应他。温珣瞥了他一眼，发号施令，“按照探测结果，出发。”
    于荒漠中行走并不简单，沈聿尝试将根系弯下来，加大接触的面积，跟着大部队在沙子上滑行。
    温珣在他身边走着，余光瞄见他头顶一晃一晃的叶子，笑出声来，“小树，你怎么又长小树了？”
    什么小树又长小树了？
    沈聿不解，顺着他的目光，在头顶摸了把，纤细的枝干和滑溜的叶子。
    这样…
    好傻啊！
    一点也不符合他高大威猛的救世主形象。
    沈聿相当不满，闭上眼，试图用意念让头顶的枝干憋回去。
    但是没用，不仅没收回去，甚至又长出来三片叶子，风一吹，像转动的风车。
    沈聿抿唇，装作不在意，面无表情地眺望远方，那寻不到边缘的荒漠。
    “小树。”温珣叫了声，侧头看着弯下根系比他高些的沈聿，伸手摸摸他头顶的枝干，“好可爱。”
    “嗯？”
    温珣改口，“真是帅气。”
    第119章 小树观察日记（11）
    “吼——”
    低哑的嘶吼声靠近, 成群结队的污染体摇晃着双臂靠近，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亮光，一眨一闪。
    不过没走几步, 干枯的头颅已然掉落在地, 镶着的眼睛也彻底暗淡下去。
    黑夜成了人类和异种最好的伪装。
    沈聿没有出手。
    作为污染世界唯一的救世主, 能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茁壮成长的小树，自然而然要压轴出场。
    ——其实是某指挥觉得，刚成年的小树独自面对污染体太过危险, 给了他一捧能核，让他坐这啃着玩。
    隐隐有打斗声传过来。
    沈聿摸起新一颗干净的能核放嘴边。
    “咔擦咔擦咔擦…”
    啃能核的过程实在太过无聊, 沈聿低下头，控制自己的根系扎进土里。
    粗糙的、干燥的、松散的沙粒，搓磨着白嫩光滑的根系，不断激起各处细微的疼痛感。沈聿皱起眉, 停下来吐了口气。
    这片土地真是糟糕透了。
    没有小树会喜欢扎根在这种地方，但他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唯有让这片土地重现生机，才能让世界渐渐平静。
    要找个更有效的法子。
    沉思的沈聿想到小时候做的噩梦, 纠结地扯起衣角, 难不成真的要把须根全剪下来, 放进各种容器中？
    此时888从天而降，【铛铛铛, 宿主，几天不见, 你有没有想我啊？】
    沈聿把肩上的小光团扯到石头上，第一句话就是，“我的手环呢？”
    那个和温珣手腕上的探测器相似, 可以弹出屏幕，一看就是高科技的手环。
    888跺了下小短腿，【是是是，你下单的东西，给你带来了。】
    尽职尽责的派送员将小包裹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丢到沈聿手上。
    外包装写着“情侣款手环”。
    “情侣？”小树迷茫。
    原来他和温珣的关系是情侣吗？
    情侣喜欢牵手手。
    ——他还小的时候，温珣就喜欢牵他的根系，轻拉他的叶子。
    情侣喜欢互相贴贴抱抱。
    ——他还小的时候，温珣就喜欢把他捧在手心，他长大后，也喜欢去抱温珣。
    哦——
    沈聿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情侣！
    刚成年就淡上恋爱的沈聿喜滋滋打开包裹，小心将同色系的手环扣在手腕上。
    一道亮光在眼前闪过，手环跳出来方方正正的屏幕，悬空着一些距离成像。上面只有一个图标，画着两个小q人。
    是他和温珣的q版形象。
    正经地端坐一起，超可爱。
    沈聿点上去。
    （亲爱的救世主你好，恭喜你成功激活“拯救污染世界计划”系统，自动开启详细新手教程，上方可跳过。）
    沈聿点上方的“跳过”。
    聪明的树从来不需要看这些教程。
    又一阵五光十色的光芒后，温珣版腹肌小q人出现在屏幕中央，他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在平地上起跳又落下。
    沈聿的手指点在他的头上，弹出来一个小方框，记录些基本的信息。
    【喂养员姓名：温珣】
    【性别：男】
    【年龄：26】
    【健康值：865/1000】
    【体力值：68/100】
    长期饮用加入各种化学物质的水分，加之不停依靠体力斩杀污染体，这两个数值下滑也很正常。
    沈聿熟练地打开“商城”坐标，在里面找到补充能量的营养液，点击“下单”。
    【余额不足】
    要充贡献值吗？
    没事，他知道温珣的账户密码。
    可他翻过各种图标，也没找到充值的界面，只有代币能购买商城里的东西。
    （亲爱的救世主，积极完成每日任务，才可获得丰富的奖励和代币哦。）
    沈聿把888揪过来，直接问它：“代币怎么获得的？”
    【什么代币啊，系统的代币吗？那得充贡献值才可以获得。】扮演“虚拟异种蛋养成计划”系统的888说。
    “不是，是我这个系统上的代币？”
    【还有个系统？】888懵圈。
    闻言，沈聿便知道它什么都不懂，于是自己摸索着所谓的每日任务。
    沈聿按下敞开两边门的图标后，湛蓝色的背景下，有片光秃秃的沙地在其中，被晒得金灿灿，寸草不生。

 第135章

    沙地旁有个小方框。
    【激活进度：0%】
    （亲爱的救世主，恭喜你达成成就——新主上路，获得奖励：可开垦的荒地一片、简陋小铁锄一个，一把草籽。）
    沈聿：“？”
    （亲爱的救世主，你已成功获得“可开垦的荒地”，是否替换“沙地”？）
    “是。”沈聿开口。
    话音落下，原先的沙地成了片土黄色的荒地，激活进度也成了“20%”。
    沈聿懂了，种田游戏。
    随着成功替换成荒地后，“任务”图标出现在主界面。
    （每日巡视自己的土地，每一片土地10代币，无上限。）
    （每日除草、浇水、捉虫，每一片土地20代币，无上限。）
    还有各种非每日任务。
    （成功开垦一片沙地，100代币）
    （成功升级一片荒地，200代币）
    （成功种植一片土地，100代币）
    （成功收获一片土地，300代币）
    在阅览完所有的任务后，沈聿注意到他的代币余额成功变为“100”，于是迫不及待地去买瓶营养液，拖到小q人身上。
    一瓶营养液下去，小q人的健康值上升五点，体力值上升十点，想当管用。
    于是沈聿跃跃欲试，打算大展宏图，赚取更多的代币，成为合格的救世主。
    他重新打开图标，从背包里找到锄头和草籽，准备拖动到荒地上。
    没拖动——
    （温馨提醒：不劳而获的救世主可不是合格的救世主哦。）
    ……
    温珣发现，有人在偷偷窥视他。
    这种感觉是突然出现，并瞬间被他所察觉。那道目光并不黏腻，也没有带着恶意，像是没有太阳光顾的白日，自带着股清爽的气息。
    温珣甩开弯刀，砍下最后一个污染体的脑袋，转过身，和他的小树对上目光。
    所以，刚刚是他家小树吗？
    温珣收起弯刀，抬手抹掉脸颊的血迹，朝着沈聿走过去。
    “小树，有没有等得很无聊？”温珣半跪下来，拎起沈聿埋进土里的主根，抓起袖子凑上去擦拭泥灰。
    “还好。”沈聿仰着头看天。
    只是想到很快要没日没夜的种地，沈聿难免觉得有些崩溃。一望无际的沙漠，他只觉树生无望。
    “待会儿就带你回家。”
    温珣挨到沈聿身边，和他坐着同块石头，便很快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手环，“什么时候送到的？”
    “就刚刚，掉进我怀里。”
    温珣没想太多，只觉那个配送员神通广大，哪儿都能送到。
    “温珣。”沈聿这样叫了声。
    温珣侧过头，见他透亮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怎么了？”
    “我明天不能和你来寻找资源了。”
    作为情侣，要每天和对方报备行程，沈聿无师自通，直言自己要去种地。
    沈聿托起下巴，“那片地就在入口的附近，土黄一片，十分明显，到时候，我会带上我的锄头和草籽过去。”
    温珣目光往下，在他家小树的下半身停留了几秒。
    种地，他家小树吗？
    “这是属于我的职责。”沈聿语气郑重，他的双臂撑在身后，身体朝后倒去。
    ——毕竟，他，救世树。
    温珣沉默着盯着他家小树，依旧没太听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副支持和理解的样子，“我们小树真厉害。”
    “嗯。”沈聿的嘴角翘到天上去。
    温珣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轻抚过他的头，连着他长出的枝干和叶子，也不落下，一一抚摸过去。
    但这片破地，真能种出来东西吗？
    两人皆心事重重地回到地下城。
    ……
    电梯出来后的廊道依旧昏暗沉闷，走过时，沉重的脚步声间隔着响起，这条路似乎没有止境。
    在过去的年岁里，温珣曾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黑暗，他以为自己在慢慢走向死寂。
    可最近不一样了，那些孤独的脚步声里多了些别的声响，有根系挪过地面的声音，有叶片轻轻扇动的声音，还有——
    “温珣，为什么不多安几个灯？”
    被叫住的温珣停下来，面上不受控制地露出格外生动的笑，“我会和监察会的人提，让他们来安。”
    “为什么我们住在这么小的地方？”
    太小了，树很挤欸。
    地下城的温指挥，不应该住在超级大的铁盒中吗？
    况且这层楼没有别人居住。
    “我会和监察会的人提，让他们把墙面拆开，和旁边两间房连起来。”
    沈聿满意了，凑到开门的温珣身边，又开始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你之前不和别人住在一起？”
    温珣推开门，开着玩笑，“我在体验孤独。”
    “你好奇怪啊。”
    “以后就不奇怪了。”温珣牵住沈聿的手，将磨蹭的小树拉到家里。
    沈聿一眨不眨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没有挣脱开，反握得更牢。
    他们果然十分相爱。
    “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回来？”
    “因为我不想让我们小树孤独。”
    沈聿抱住他，低下的头去蹭温珣的后颈，“小树一点也不孤独。”
    因为从他还在蛋里的时候，就有人一直陪在他身边，用各种方式告诉他。
    ——他在，他不会离开。
    ——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喂养员。
    第120章 小树观察日记（12）
    一日之计在于晨。
    但当沈聿提出, 要在清晨扛着锄头到地面上翻土，温珣还是吓了一跳，并用被子将小树蒙好, 推倒在床上。
    沈聿低头, 看着被被子禁锢住的双臂, 以及全部摞上床的根系，很轻地眨了下眼，“我很忙的。”
    不要这种时候和小树玩。
    温珣的胳膊撑在两边, 身体俯下，目光严肃, “小树，我需要带你重温些基本的常识，比如，太阳出来的时候, 你是不可以跑到外面去的。”
    “我和你们不一样。”
    “这个世界和虚拟也不一样，在被污染的方面, 对每种生物都是公平的。”
    “可是树需要晒太阳。”
    温珣皱眉，“不可以哦小树。”
    什么都不可以。
    是专断、蛮横、霸道…的伴侣。
    沈聿双手往下撑着, 一个挺身弹起来, 手臂从包起的被子中挣扎出来, 随后甩开，反将温珣压在了身下。
    “我就要去。”沈聿得瑟地翘起嘴角, 很快收起来，轻轻捏住温珣的脸, 抵着他脸颊的肉往上，成了个“v”形。
    “小…树。”无奈的字眼从温珣嘴里溢出来，他的手覆在沈聿的手背上, 移开些，“我…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所幸今日并没有可怕的阳光，无需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也可在地面活动。
    沈聿昨晚背熟了系统上的地图，此刻一手扛锄头，一手牵着温珣，轻而易举就找到入口处可以开垦的荒地。
    比别处的颜色要深些，四四方方的，长度大概两米左右，并不大。
    沈聿巡视了一番自己的土地，自信地撸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举起锄头就是往下，和剁肉没什么两样。
    “嗙——”
    锄刃砍在荒地里的石子上，顿时磕下去一个小口，生锈的铁块掉落一旁。
    沈聿看着完好无损的荒地，又看看自己的新锄头，“好硬的地。”
    那边的温珣已脱掉外套，挽着衣袖走过来，“要不让我来试试？”
    “还是我自己来吧。”
    总觉得温珣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温珣挑起一边眉，便也不上前去添乱，双手环在胸前，就这样盯着沈聿俯下又直起的背影。
    嗯，今天是精力充沛的小树。
    听这些“嗙嗙嗙”的声音，格外有力。
    可惜坚硬的荒地好似只脱了层皮，整块地凝固成一团，难以开垦。没过一会儿，沈聿已满头大汗。
    渗出的汗水浸湿洁白的薄衫，紧绷的、流畅的背部线条若隐若现地印出来，整件湿透的长衫，似空荡荡的。
    温珣连收回目光，从带来的背包里取出大容量的水杯，给沈聿拿过去。
    成年后的小树需要补充更多的营养，他这些天大量储存纯净水，时刻关注着沈聿的缺水情况。
    “温珣。”沈聿语气懒懒的。
    “怎么了，是不是很累？”温珣拿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汗。
    沈聿抬起头，目光幽幽投向远处，语气深沉，“我只是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古往今来，救世主就没有好当的。
    温珣沉默半响，很纵容地点了下头。
    眼前仿佛飘起无数粉色泡泡，在其中只滑过几个字——可爱小树。
    而补完水的沈聿又精神抖擞，他拿来系统赠的小袋草籽，打开一看，里面各种奇形怪状的种子，大概率有很多品种。

 第136章

    沈聿不爱吃素，但这并不妨碍他种出新鲜的蔬菜，然后把他的“远房亲戚”给饿肚子的人类吃。
    他给整块荒地严格地分割成小块，每个洞里撒上些乱七八糟的草籽，填上土后，又绕着草籽旁挖出更深的小道。
    “可以了？”温珣询问。
    “最后一步，浇水。”沈聿松口气。
    温珣应了声，摊开手，“可是小树，哪来的水？”
    沈聿愣住，如遭雷劈。
    “不可以去商城里买点吗？”
    “商城里一滴纯净水9.9贡献值，如果要购入浇灌这片地…”温珣大致算了遍，“恐怕我们要被驱逐出地下城了。”
    “不是纯净水呢？”沈聿瞥了眼埋好的荒地，偷偷踹了脚，“我并不觉得它们需要喝这么好的水。”
    温珣上前，牵住他灰扑扑的手，“好吧，这件事我会和研究院和监察会对接，毕竟…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
    不过在资源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这件事会进行得非常困难。
    这是有利的事没错。
    但同时，必然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温珣没将这些事说出来，他看着揉胳膊的沈聿，自觉将铁锄扛起来，“走吧，我们回家。”
    “如果这时候下场雨就好了。”沈聿仰头望天，等着突然聚拢的乌云。
    “会下的。”温珣道。
    ……
    用紧缺的水资源种地这件事，遭到了地下城大多数人的反对，连以往沉默寡言的普通人也站了出来。
    一片闹剧。
    沈聿没去争论什么，他挤进研究院，一待就是十天。中途，他依旧每天去巡视荒地，并买了些水浇进同块地里。
    在坚持养护的第六天，种子破壳并冒出了幼苗，令所有人震惊的是，称作是“植物”的生物并不惧怕太阳。
    封闭的研究室里，沈聿倒腾着一堆破铜烂铁，神情专注。
    陪伴吉祥物888日常拍马屁，整只小光团扭来扭去，【宿主棒棒。】
    沈聿没回应。
    【在幼苗没死的第四天，地下城有些人松口了，但还是有很多人反对。】
    “这很正常。”沈聿直起身，捏了下酸痛的后颈，“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短期的崩溃也许会先于长期的希望到来。”
    很少人会为了未知，用生存做筹码，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收获。
    【那怎么办呢？】
    “收集水资源。”沈聿道。
    小光团立起来，【嗯？】
    “这个世界一定还存在我们没发现的水源。”沈聿站起身，在一个测量仪器前停住脚步，“明明到处都是沙漠，但到了夜晚，空气湿度竟然达到48%，而且在其他地方，甚至出现70%的情况。”
    【嗯…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或是仪器，从空气中收集水分。”
    888似懂非懂，【噢——】
    “听不懂是吧，听不懂就对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棵这么聪明的小树。
    “咔！”
    是研究室小门开启的声音。
    “小树，还没忙好吗？”
    温珣的声音先一步抵达。
    沈聿放下支撑起的铁杆，转过身去，在温珣靠近时，伸手揽住他的腰，将脑袋窝在他颈间，“温珣。”
    温珣来得急，只将戴着的头盔取下，但身上的防护服没来得及脱。沈聿抱上去，只觉抱上团棉花，软软的会回弹。
    “小树。”温珣的手搭在沈聿的后脑勺，左右摸了下。
    “我今天可忙了。”沈聿退开些，并在心里记录，今日份情侣抱抱完成。
    温珣顺着他的话，“忙些什么？”
    “在忙怎么收集空气中的水分。”
    或许曾经有人想过，但没有大胆地尝试下去。温珣不觉得他家小树在异想天开，也不觉得他在做无用功。
    小树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既然存在希望，那么这个世界就一定还存在着条生路。
    这条生路，是小树带来的。
    心口的跳动得厉害，温珣凝视着沈聿微微歪向一侧的脸，忽然踮起脚，张开手搂上他的脖子，“小树。”
    “嗯？”沈聿扶住他的腰。
    温珣弯起眼睛，翠绿色的瞳仁散着细碎的光，“我们的救世主小树。”
    沈聿的耳根泛起层浅红，慢吞吞地嘟囔了声“哦哦哦”。
    他觉得，温珣在向他告白。
    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
    “喂，这个大家伙非得放在这种地方吗？”不远处的霍州嗷了一嗓子。
    什么邪性十足、狂妄自大的研究院院长，到了现在，也只是个跑腿打杂的，没有获得任何关于贡献值的报酬。
    沈聿竖起主根，整个人在往上升，看着他一手打造的仪器被安在地上，扬声道：“再往右点…可以了！”
    庞大的铁疙瘩，沈聿将它取名为“大气水生成器plus版”。
    不远处，温珣倚靠在人高的石块上，瞄到地上有个手环，和他的探测器很相似。
    他想起来，是沈聿买的饰品。
    “小树哥哥好高啊。”小茉盘腿坐在温珣身旁，托着下巴往远处看。
    “是很高。”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树下半身的根系有并拢黏合的迹象。
    温珣坐到小茉身边，捡来沈聿的手环。屏幕自动弹开，一片卡通荒地出现在眼前，旁边还有水壶、锄头之类的图标。
    “这是什么？”小茉凑过来问。
    “系统。”温珣有些惊讶。
    “什么是系统？”
    温珣也不太懂这是什么系统，于是点击上方的“返回”图标，在转变的屏幕中，他看到一个q版小人。
    ——背景是繁星点点的黑夜，他穿着深色的外套，盘腿坐在沙漠上，正垂着头，仔细地看着什么。
    “嗯？”温珣觉得有点诡异，但暂且又说不出那种感觉来自何处。
    直到小茉晃晃头，“温珣哥哥，你怎么跑到里面去了？”
    温珣睁大眼，难得有些失态，指着自己，“我…跑进去了？”
    “是啊，和温珣哥哥一模一样。”
    温珣的余光看到，屏幕的小q人正和自己做着同样的动作。
    在脑袋转过去时，他们的目光对视上，一样的呆滞。
    第121章 小树观察日记（13）
    几小时后, “大汽水生成器plus版”正式开始工作。
    来往的风依旧燥热，在其中还含着细微的水雾，扑在脸上, 连同汗液黏腻在一起。沈聿收缩主根降到地上时, 掀起衣袍底部的一角, 擦拭额头上的汗。
    温珣的目光投过去，正好瞧见沈聿露出的一截腰，明晃晃的, 还有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线条滑落。
    “温珣，你快来看看。”
    温珣还未从惊诧的状态中恢复, 闻言怔怔起身，拎着那条手环，走到沈聿身边。
    屏幕中，照着温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q人也朝着固定的方向走去, 他手里握着同款手环，“哐哐”撞在了虚拟的墙面上。
    “怎么了？这么傻傻的。”沈聿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随即低下头凑近。
    温珣缓缓舒了口气，用着高深的语气说道：“我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他似乎和小树一样, 也是虚拟的人。
    这对于他来说,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震惊之余, 某指挥心里还存了些隐秘的欣喜，这个世界上, 他与他家小树又多了层联系，过往的担忧也随之消失不见。
    “什么了不得的事？”沈聿追问。
    温珣却在这种时候转移话题, 他仰头望着庞大的家伙，看它四面扇叶不停旋转，那片空气都变得浑浊了些。
    而顺着顶部的管子往下, 在收集箱里，温珣见到了凝固的水珠。
    从空气中收集而来的水分并不纯净，呈现淡淡的黄色，里头还掺杂着泥灰，但这已然让很多人感到惊喜。
    比如说跟猩猩似蹦起来的霍州。
    “这大家伙还真管用？”用着疑惑的语气，但他的尾音翘得很高，若非温珣在旁边盯着，他真想一拳头砸在沈聿胳膊上。
    这是友好的象征。
    霍州忘记沈聿异种的身份，将他当成独立的个体，并把他放在相同的阶层上。
    沈聿没理会乱跳乱蹦的“猩猩”，他侧过身和温珣解释一番仪器的运作，随后停下来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温珣。
    面上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头顶枝干的树叶却是来回晃起来，牵着树叶的根茎拉长，垂落在温珣的额前，叶尖轻挠了下。
    “小树！”温珣忽地叫了声。
    声音称不上温柔，很急促的一声。温珣的脸颊很快浮起淡淡绯色，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有小树翘起的根系攀上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地戳着。后背的肌肉猛地收缩，随即在全身泛起酥麻感来。

 第137章

    沈聿眨了下眼，“怎么了？”
    他们不是情侣吗？
    情侣之间碰碰都不行了吗？
    况且小树还没等到他想要的东西。
    于是沈聿更为大胆，下半身的根系不管不顾地缠住温珣的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温珣，这里有水。”
    “小树…”温珣深吸口气，只得顺着沈聿的意思，纵着他，“我们家小树真厉害，竟然能做出这么有用的仪器。”
    沈聿的根系松开，翘到天上去。
    “下次不能这样了。”
    “嗯？”
    “有人看着，不好。”和小树这样亲密的事，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谁看着？
    沈聿转过身，傻乐的霍州围着仪器转，后头跟着跟屁虫小茉，此时周围黑暗，隔着老远可看不到半点细节。
    没人看到。沈聿敲下定论。
    他想，温珣是害羞了。
    而害羞的温珣占有欲格外强。
    沈聿非常能理解，毕竟世上就他一棵小树，温珣肯定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占有欲才会这么强。
    “我们下次回家做，这样谁也看不见。”沈聿善解人意地说。
    扑通——
    “嗙哒！”心口狂跳的温珣向后撤步，不慎绊到石子，踉跄几步才稳下来。
    回家做做什么？
    温珣的指尖捏住外套下摆，往下扯了扯，怀疑某些隐秘的事情被沈聿发现了。
    有这种心思，会产生这种事情，也是温珣最近几天才发现的。
    或许是某个平静的早晨，又或许是和沈聿同床共枕的夜晚，积攒的感情突然涌出，汇聚成再也无法忽视的河流。
    它如期而至，在温珣看来并不突兀。但这种心思，对于一个合格的喂养员来说，实在太过龌龊…他需要忍耐住。
    “怎么了，这么不小心。”沈聿拉住他的胳膊，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没什么。”温珣的声音喘气声很重。
    在沈聿抓着他胳膊时，温珣的手便轻搭过去，那条手环也随之掉落在地。
    沈聿低下头，隐瞒的心虚只有几秒，他注意到屏幕中红着脸的小q人。
    小q人呆呆的，头顶不停有粉色泡泡冒出来，两只q版圆眼也成了爱心形，他与屏幕前的沈聿对视上时，稍显笨拙地弯起手臂，在头顶比划出大爱心。
    沈聿：“！”
    ——心口被爱心撞上了。
    “温珣。”沈聿唤了声，荡起他的胳膊。
    温珣面如死灰。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
    准备回地下城的时候，天空隐隐泛白，沈聿提着仪器生出的一桶水，先去将荒地里的植物浇遍水。
    小幼苗已经长得很高，看外形，有些像麦穗，经系统改良过的麦穗，可以更好地适应干燥和高温。
    沈聿蹲在荒地旁，拉着温珣的衣角，“你快蹲下来看看。”
    没扯动。
    “温珣？”
    “小树。”突然回应的声音盖过沈聿的声音，沈聿看去时，温珣站得笔直。
    在如此郑重的声音下，沈聿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根杂草，“什么事？”
    “我要和你说声抱歉。”
    “你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
    沈聿开始回想这些天的点滴。
    是他们晚上一起睡的时候，把他好不容易团起的被子抢走了，还是说某珣觉得这些天买的烤肉不够小树吃？
    这也没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小树，我喜欢你。”
    好突然又好奇怪的表白。
    沈聿整个人像受惊的树，下半身的根系根本无需梳理，一根根的全部炸开，头顶的枝干晃晃，几片叶子也立了起来。
    “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沈聿佯装镇定，显得自己并不期待。
    “我知道，你的心里只将我当成你的喂养员，就像父亲一样的角色。”温珣又连连吸气吐气，“我对你产生这种情感，一定会让你很为难，所以我很抱歉。”
    沈聿：“？”
    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呢？
    “但我也觉得一直隐瞒不好…”尤其是在对方发现的情况下，这种隐瞒在他眼里，更像是不真诚又懦弱胆小的表现。
    温珣拉来沈聿的手，见他没有出现抗拒的情绪，又说：“小树，如果你暂且没有喜欢的人或是异种，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
    “我们不是已经…”
    温珣合拢的双手捂住他的嘴，“小树，你不用这么着急回应我，我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并非是逼迫。”
    “噢？”
    沈聿歪了歪头，垂下的眼眸扫过温珣捧在他脸上的手，懂了。
    他们成为情侣的过程太过简短，温珣是在补全他们相恋的过程。
    非常有仪式感的决定，小树很喜欢。
    沈聿矜持地点了下头，沉浸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温珣松了口气。
    先下手为强是个高明的做法，所幸他没有做出太糟糕的决定。
    这边沈聿又蹲下身，摊平自己的根系，托起下巴说道：“我觉得它快成熟了，我想等在这里，顺便晒晒太阳。”
    “我陪你。”温珣跟着盘腿坐他身边。
    “你不能晒太阳。”沈聿看向他。
    “我可以穿防护服。”
    防护服也不能百分百抵御污染。
    沈聿见他已拿来防护服套上，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头顶飘动的几片叶子向他那边倾斜，似想给他遮挡还没到来的太阳。
    他想，他大概是想要有人陪的。
    况且，一起看植物慢慢成熟，听着就是件很浪漫的事。
    两人挨在一起，看得很是专注。看小道里灌满的水缓缓被吸收，看植物的根茎更为挺立，看结出的麦穗变成另一个颜色，沉甸甸的，又压弯根茎。
    整整一天过去，又到了深夜。
    头盔的小片玻璃上已凝起水雾，温珣活动下酸麻的脖子和四肢，摘去闷热的头盔，喘了几声气。
    活动时，他的余光瞥见身后的黑影。
    ——是小树的根系，它缠缠绕绕地直起，织成了片天然的遮阳伞，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挡在他头顶。
    “小树。”
    温珣的声音很轻，他看到身边托着下巴睡着的沈聿，身体挪过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天幕，身旁是独藏于心头的心上人，这远远比丢在角落落了灰的情诗更为动人。
    “温珣…”沈聿说着梦话。
    温珣凑过去，“什么？”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好多…”
    沈聿迷迷糊糊地揉起眼，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下意识伸出手揽住那人的腰，意识从困倦中清醒，他问：“植物成熟了吗？”
    “小树自己去看看。”
    沈聿便将目光移过去。
    一株小麦顽强地立在沙漠上，它看着比寻常小麦要瘦弱得多，但在月光的映照下，每颗麦粒都显得饱满明亮。
    沈聿揉了把自己的脸，身体向前一倒，整个人都趴到了沙子上。
    “真的种出来了？”
    “是，我们小树出手，怎么会种不出来？”温珣含笑着看着他。
    “这是筹码。”沈聿道。
    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第122章 小树观察日记（14）
    已入深夜, 未被乌云遮挡的月光相送一路。入口的铁门彻底锁上后，偌大的地下城却不同往日静谧。
    隐隐有争吵声传来，沈聿和温珣对视一眼,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狭窄的小道里, 几人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上, 有男有女，有在前面的，使劲去扒拉曲迁的衣角。
    “不要赶我们走, 不要赶我们走…”
    惶恐不安的声音弥漫开，还出现了些脑袋磕地的声响, 重重的，哐哐响。
    “我们一直在劳动。”
    “我们没有偷懒。”
    “我们谨遵着地下城的规则。”
    最后化为一句，“要走也不应该是我们走，还有很多人没有达到劳动的指标！”
    曲迁被拉扯着衣角, 朝前踉跄了一下，抬起的胳膊擦过墙面, 衣袖被划开道口子。他的目光冷下去，被额前过长碎发遮住的眼睛, 就这么阴沉沉地盯着他们。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轻缓的声音落下, 曲迁轻笑声, 伸手摁住一个男人的肩，不假思索地往下压, “你们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普通人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地下城最重要的一条规则, 不应该是不生背叛之心吗？”曲迁反问。
    死寂的寒意骤然弥漫，曲迁慢条斯理地理起衣袖，“各位, 回去劳动吧，地下城不养废物。”
    尤其是那些愚蠢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废物。
    过了很久，直到最后一人丧着脸弯低腰离开，沈聿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第138章

    “不是说不进行驱逐吗？”沈聿道。
    曲迁浑身冷意收敛了些，摊开手，显得无辜，“我可没说要驱逐他们。”
    “地下城有叛徒。”跟在沈聿身后的温珣开口，“或许是一些避难所混进来的。”
    资源的争斗从来都有，日渐庞大的避难所也想要强夺更多资源，从而取代地下城。
    温珣拉来沈聿的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背，“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曲迁嗤笑声，“温指挥还真是天真啊，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你干什么？”沈聿皱起眉。
    “地下城哪有那么多事让他们做，没有劳动，就无法获得贡献值，换取不了资源，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
    曲迁的手指指着地下，“巨大的坟墓。”
    说罢，曲迁拍去袖上的灰，转身离去。
    温珣摸上腰间的匕首，“真不想碰到他，讨人厌的家伙。”
    沈聿还望着曲迁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没有事情干？”
    “小树，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温珣将沈聿的身体掰正，“他是个极端的自我主义者，在资源还算充足的情况下，他会愿意付出些善意，来换取自己监察会会长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
    没有同理心的人，不必奢求和他讲太多废话，只要维护好彼此间的利益，他便能长久地伪装下去。
    “什么？”沈聿头顶的叶子歪下来。
    温珣失笑，捏住沈聿头顶的叶子，指腹来回摩挲了下，“我的意思是，地下城的矛盾我会处理好，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
    “好。”
    珣让小树努力种地。
    沈聿深感责任重大。
    回家前，两人同去研究院，将今晚收获的麦穗交到霍州手上，评估它的营养价值。
    ……
    电梯抵达地下十六层，柔和的白光照亮整条小道，尽头处堆着些铁皮钢条。前不久，监察会按照温珣的意思，将左右两个铁盒凿穿，这些废品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沈聿从最前头的铁门进去，一路走到末尾，欣赏自己的超大豪宅。
    原本的铁床被搬走，换了张更宽更大的床，贴着墙面摆在最里侧。
    只有一张床。
    在此之前，两人都没提加床的事，似默认接下去的时日同床共枕。
    沈聿坐到柔软的床垫上，随手抱起从小摊那淘来的巨型抱枕，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温珣坐过来。
    “小树，我先去洗个澡。”
    温珣习惯每天回家先洗澡换衣。他蹲下在柜子里翻衣服时，余光瞥见沈聿摆弄他的手环。屏幕弹出来，小树一眨不眨地看着。
    屏幕…
    屏幕里的是他。
    温珣忽而想到什么，连捞起衣服，双臂张开，有些着急地朝着沈聿扑过去。
    屏幕里，可爱小q人也张开双臂，转着双迷糊眼，朝着屏幕外的沈聿扑去。
    沈聿唇角含笑，脸颊贴过去，懒洋洋地和屏幕里的小q人黏在一起，紧接着，就被突然袭击的温珣抱了个满怀。
    “干什么？”沈聿故意问。
    现在小树不忙，可以和温珣玩。
    “我要去洗澡了。”温珣重复。
    “去洗呗。”他现在又不洗澡。
    “我洗澡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什么东西给关了。”温珣暗示。
    沈聿眨眼，继续不懂。
    他惊奇地看着温珣脸颊上窜起的红，猛地靠过去，微张的唇瓣几乎要含入那点唇珠——饱满的，还粘着点水汽。
    “小树，别靠这么…”
    颤动时，柔软的，轻轻碰在了一起。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沈聿喘了声气，索性丢了抱枕，将人抱在自己腿上，右手从他的肩头滑上颈间，“亲亲。”
    小树想要亲亲。
    温珣接到了这个暗示。他喉结滚动下，还是拒绝不了，仰起头，唇瓣沿着沈聿的下颚往上，将自己送了上去。
    “可以亲亲。”
    情侣之间可以亲可以抱。
    树的根系熟练地缠上温珣的大腿，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沈聿又轻轻碰上他的唇，每次都带着点力压下。
    像是找到个符合心意的玩具，寻到技巧后，沈聿将他的上唇含了进去。
    “喜欢亲亲。”
    缠绵黏糊的舔吻中，沈聿说了这句。
    温珣软下声音，混着愈重的呼吸声，他揽住沈聿的脖颈，“都给你。”
    ……
    屏幕还是没关。
    有马赛克挡着，并不能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水声响起后，屏幕很快由白雾填满。
    沈聿便点下“出门”的图标，巡视自己的土地。经过几天锲而不舍地做任务，上方的代币已积攒了四百多点。
    他没着急去商城里买东西，而是点击荒地旁边的沙地块块。
    （亲爱的救世主，限时活动：解锁新的土地只需要99代币哦！）
    解锁解锁，全部解锁。
    （亲爱的救世主，恭喜你成功解锁四块新的土地，用水滋润，并坚持施肥，即可成功升级为可开垦的荒地。）
    沈聿这才点开商城，在最下面发现用来升级的肥料和用来播种的草籽。
    【基础肥料：10代币】
    【基础草籽：10代币】
    上次系统赠送的草籽还没有用完，留下大半，估摸着能再播种两块地。
    沈聿下单一袋草籽和两袋肥料，屏幕顶端的代币只剩下五十。
    再找到铁锄。
    【基础铁锄：5代币】
    沈聿心里默默算着，多加四块地，买四把，还剩下二十五代币，下单。
    非常克制的消费，勤俭持家的沈聿退出商城，等着小蠢八送货上门。
    恰好温珣从浴室里出来，拿着干毛巾擦拭湿发，笑着问：“刚刚偷看到什么了？”
    “看到好多。”沈聿回。
    见温珣不信，沈聿装模作样地描绘起来，“有你把衣服脱掉，露出薄薄的肌肉，水冲下来的时候，你浑身…”
    温珣听不下去，上前捂住他的嘴。
    “乱说。”
    “我怎么就乱说了？”沈聿反问。
    “小树。”温珣无奈。
    “不然我们一起来验证一下。”
    胜负心极强的沈聿当即去扯温珣的衣服，害得他整个人跌倒自己怀里，只能抓着那片衣角做支撑。
    “别闹别闹，小树别闹。”触碰到敏感的地方直发痒，温珣不受控制地笑起来。
    “我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温珣的声音像是笑出来，“是，是是…”
    幼稚的小树。
    沈聿大获全胜，松开手，坐回床上，拉直自己皱巴巴的衣服，随即双手环住抱枕。
    这会儿又装乖巧了？
    温珣摸了把他头顶的树叶，等到几片叶子蜷缩一起，方跟着坐下来。
    “温珣，我刚刚做了件伟大的事。”沈聿清清嗓子宣布。
    “什么？”温珣侧过身，耐心倾听。
    “不是说地下城很多人找不到工作，这样，到了晚上，让他们都来帮我们种地。”
    温珣思索起来，“这办法可行。”
    “当然可行。”
    等他的土地再扩大些，他每天只需要去巡视，让这些人除草浇水收获，代币就会自动入账，再用这些代币购买土地，循环往复，实现可持续发展。
    “报酬怎么定？”温珣又问。
    “他们平日劳动是怎么算的？”
    “一般的运输工作，每个月60贡献值，稍微难些的挑拣工作，每个月80贡献值。”
    这些贡献值，堪堪维持生存。
    但现在小树基地还没发展起来，也支付不起太多贡献值。
    沈聿取了个中间值，“就每个月70贡献值，等植物成熟了，让他们带点回去。”
    “这在地下城，已经算相当不错的工作了。”温珣道。
    “当然。”
    沈聿对某些画大饼的技能无师自通，“虽然小树基地现在还不太完善，规模也很小，但发展潜力巨大，他们只要肯坚持，也许到时就能提到管理层。”
    技巧中带了点感情。
    演讲一番后，温珣很给面子地鼓起掌。
    第123章 小树观察日记（15）
    地下三层, 正值白日。
    一声“锵”，铜锣震得清脆响亮，极为霸道地打破长久来的死寂, 惹得摊位上整理物件的、拿手环收贡献值的、卖烤章鱼腿的纷纷朝前看。
    扎着两根冲天辫的小茉爬上个大鼓, 手里的棒子又敲了下铜锣, “往这看往这看，大家都往这边看！”
    摊位上有人窃窃私语，小茉再敲铜锣, 吐字清晰，“招人啦招人啦, 每月70贡献值，还可带回免费食物！”
    招人，什么地方招人？
    有人神情古怪问了句，“哪招人？”
    小茉仰起头, 两根冲天辫跟着摇起来，“小树基地招人啦, 只要你肯吃苦耐劳，有上进心, 月入一百不是梦！”

 第139章

    “小树基地？什么小树基地？”
    “坑蒙拐骗的？”
    “要是骗子, 防卫队怎么不管啊？”
    有温珣让乔装打扮的防卫员带了声, “那肯定是真的，不是骗子。”
    其实哪管骗不骗子, 有活干，能达到劳动指标赚贡献值, 做什么都行。
    底下嘈杂起来。
    小茉转过身，看向躲在暗处的沈聿。
    那块位置是视线盲区，只有小茉能瞥见一块衣角, 收进去又探出来。不多时，沈聿伸出手，朝小茉比了个ok。
    小茉便放心大喊：“本次只招五个人，有意愿的快点上前哦！”
    有几个看着还算身强体壮的普通人上前，到大鼓上放着的册子登记姓名。
    小茉弯腰捡起册子，和他们说清明晚要去的地方，又直起身，“本次小树基地招聘完满结束，如果之后有意愿加入小树基地的，可以耐心等候通知！”
    离开前，小茉按照沈聿教的，给所有人卖了个关子，“全新食物即将上摊，价格便宜，小树基地的员工可享八折优惠！”
    全新食物，什么全新食物？
    还价格便宜？
    众人双眼放光，正要追上去问，小茉已带着她的铜锣消失在转角处。
    而小树基地的创始人、世界上唯一的植物异种、被某指挥追着跑的大哥——沈聿，后背轻靠在墙上，扯动温珣的衣角。
    拉出去又扯回来，直至衣角变得皱巴。
    黑暗中，两人下意识靠得很近，稍稍抬眸，便能在彼此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跟着小幅度拉扯的动作，一晃一晃。
    沈聿的目光锁在温珣身上，像是带了钩子，让温珣朝他看，也只能朝他看。
    后背离开墙面，沈聿勾起温珣腰间的什么带子，往里扯出上衣的一角，指尖探进去，轻轻去戳他腰间的软肉。
    温珣吐了口气，后脑抵在墙面仰起，上半身跟着拱起细微的弧度。
    “小坏蛋。”这声说出口时，温珣腰间的软肉紧紧收缩起，硬邦邦的。
    “嗯？”沈聿对这个称呼很不满。
    某指挥给他起外号的时候，总喜欢在前面加个“小”字，这个习惯不好。
    “小树。”温珣装作求饶的样子，双手随意抬起，脸上漾起浅浅的笑，声音压着笑意又道：“小树大哥，小弟错了。”
    这还差不多。
    他，大哥。
    沈聿轻轻哼了声，下巴胡乱蹭了下他的头顶，巨型大树便靠在了温珣身上。
    “怎么样，我的主意是不是很好？”
    “是很好。”在安静的三层搞这些，实在效果惊人，“但是小树，其实不需要搞这么复杂，张贴个告示就好了。”
    即便是一张纸，也会有很多人参与。
    “那可不一样，小树基地有更好的路人缘，以后卖货会更轻松。”沈聿想了个词，“这叫奠定群众基础。”
    温珣鼓掌。
    “我挑的人也很好，小茉聪明，这次的效果直接拉满。”沈聿又道。
    温珣再鼓掌。
    沈聿清清嗓子，“要给小茉发点额外的奖金，这是鼓励。”
    温珣继续鼓掌，“我存的贡献值你随便用，不用担心花完。”
    “我不白花你的，你这叫…入股。”
    “嗯嗯好。”温·一号大股东·珣点头。
    沈聿非常满意，没听到外头的谈论声，于是问：“小茉跑去什么地方了？”
    温珣捧住沈聿的脸，“你看你后面。”
    闻言，沈聿转过身。
    拐角处有两根冲天辫甩来甩去，等沈聿叫了声“小茉”，她踮着脚尖移进来，害羞地捂起脸，“小茉会更棒的！”
    ……
    “章鱼腿炒饭，200贡献值？”
    沈聿读出牌子上的字，疑惑地看向温珣，“地下城什么时候有米饭了？”
    卖烤章鱼腿的防卫员抢声回应，“这不是知道您种出了植物，提前挂上的。”
    沈聿无言以对。
    这是什么超前的营销手段？
    “怎么降价了？”一旁的温珣问。
    防卫员叹了声气，“总感觉更多植物种出来后，我这边的生意会变差，提前降价，争取找更多稳定的客源。”
    沈聿：“。”
    两边都沉默下来，温珣上前，“滴”一声用手环去刷贡献值，“五根。”
    “好嘞。”防卫员笑得咧开两排大白牙，切割章鱼腿放电烤炉上烤，暗想这不就是有很多贡献值的稳定客源吗？
    小茉揪着沈聿的衣角站后面，巴巴地看着烤得满是水光的章鱼腿，直到烤好的章鱼腿出现在自己眼前。
    “来，小树三根，我一根，小茉一根。”温珣递了根给小茉。
    “谢谢温珣哥哥！”小茉的脸红扑扑。
    “对你今天勤劳工作的奖励。”温珣道。
    小茉咬上滚烫的烤章鱼腿，连连点头。
    沈聿看着一大一小，吹凉三根烤章鱼腿，一股脑儿全塞嘴里。
    嗯，这是对小树认真工作的奖励。
    离开烧烤摊，聚集的人流少了很多。
    小茉的住处在九层。自从她被温珣带回地下城后，检测出基因正不断强化，未来会有更强大的力量。因此，她成了整个中央地下城唯一能够留下的孩子。
    在沈聿和温珣送小茉回去的路上，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讨论小树基地的事，而小树基地背后的神秘创始人沈聿，默默挺直腰板，面朝前方。
    没错，他确实是个心善、英俊、成熟且有魅力的男树。
    “铛铛铛…”小茉哼起无名小调，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着路，手里的半根烤章鱼腿举得很高。
    “不吃的话，等会儿会冷掉，就不好吃了。”温珣开口提醒。
    “那小茉要快点回去了。”小茉猛地朝前跑去，头顶的辫子顽皮地甩开，“不然乌贺哥哥就吃不到好吃的食物了。”
    沈聿依旧慢慢地跟在后面，“乌贺。”
    “还记得他吗？”温珣侧过身，“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是他们在照顾你。”
    “记得。”在外流浪的自由者。
    说着，两人便看到从铁盒出来的乌贺。
    他看着比之前瘦弱很多，这不是饥饿造成的，而是受到长久的痛苦折磨，以致双眼凹陷下去，黑黢黢的。
    乌贺俯身抱起小茉，见到她递来的烤章鱼腿，只是摸摸她的脑袋，拒绝道：“不用给我，小茉吃。”
    小茉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乌贺转过身，见到沈聿和温珣，目光一颤，裹挟着各样复杂的情绪，最终也只是勉强露出笑，远远道了声好。
    地下城每层的构造都一样，但沈聿觉得，三层比他们住的十六层要冷得多。
    铁门关合的轻“咔”声落下，沈聿牵上温珣的手，从记忆里翻出些关于乌贺的事，“他的腿好了吗？”
    “乌贺扛过了药剂的冲击，但基因并没有改变多少，那条冻坏的腿也只能勉强站立。”温珣道。
    “这样啊。”
    “不过他们俩相依为命，谁也不会抛弃谁，到时我们可以给小茉多开些工资。”温珣学着沈聿，十分阔绰。
    沈聿脑袋一歪，和他的脑袋抵在一起，“好，温大股东。”
    ……
    隔天夜里，勤劳的沈聿来到荒地旁。
    夜幕笼罩住整片沙漠，月亮悬挂在沙丘的上方，洒下清冷的光。来往的风很轻，偶尔拂过沙面，会带起些细小的沙粒。
    沈聿挑了个好位置站着，面前依次站了五个人，正好和册子里的姓名对应。
    在队伍的末尾，温珣帮小茉绑起精神的高马尾，随后拍拍她的脑袋。小茉顿时站得笔直，整张小脸也紧绷起来。
    沈聿无意瞥去一眼，嘴角扬起，差些没收住，曲起的手指抵在唇边，咳了声。
    “认得这个工具吗？”沈聿问。
    几个人对着铁锄摇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是铁锄！”小茉举手，在沈聿的示意下上前，对着还没开垦的地方，扛起铁锄就是往地上砸，十分卖力。
    沈聿在旁边讲解，“这个过程是翻土，翻完之后，需要使用肥料和水，让沙地变成可开垦的荒地。”
    小茉放下铁锄，又“蹬蹬蹬”跑去拿肥料，抓了把小心埋进土里。
    “薄肥勤施，需要多注意点。”
    小茉施好肥后，又去生水仪器那提了半桶不到的水过来，小心倒进挖出的窄沟中。
    沈聿面色严肃，“我需要提醒各位一句，不要偷服仪器生出的水，一经发现，交由防卫队处置。”
    其余几人咽下唾沫，没敢多说。
    “仪器生出的水，未经过任何处理，是不可食用的。”沈聿指向庞大的仪器，语气缓和道：“当然，作为小树基地的员工，基地会给你们提供一些可饮用的水。”
    五位员工用力点头。
    “因为一些原因，做了标记的地块会很特殊，工作时间，你们需要时刻观察自己负责的区域，施肥浇水不能少。”

 第140章

    五位员工齐声道：“好的，异种大人。”
    沈·异种大人·聿欣慰点头。
    他做过相关的研究。
    从系统那买的沙地多了些奇怪的新物质，其他地方想要变成可开垦的荒地，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
    但这些购买的沙地不同，也许几天就能完成升级的目标。
    沈聿走到温珣身边，肩膀碰了下他的肩，压低声音说：“温小弟，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发大财了。”
    第124章 小树观察日记（16）
    一连三天, 风平浪静。
    宁静的午后，大床上悬着的灯自动亮起。沈聿翻个身，将团起的被子往头顶一摞, 陷入黑暗后, 又迷迷糊糊闭上眼。
    在铁床旁, 温珣已换上干净的衣服，随手拨整齐两边的碎发。待一切收拾好后，他俯下身, 熟练地扯开被子，在沈聿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是在天亮前回来的, 被沈聿塞进怀里睡了一个上午，随后跑去处理些琐事，补充好营养后，又挪到沈聿怀里睡了个午觉。
    如今他午觉睡醒了, 沈聿还没醒。
    “小树，今天想吃烤章鱼腿, 还是系统商城里新出的蜂蜜味烤肉？”
    温珣有意把沈聿叫起来，睡太多又这样昏昏沉沉的, 到时候容易头疼。
    被子里的沈聿揉下眼, “肉。”
    “我们小树早饭午饭都没吃, 是不是需要吃三份？”温珣又问。
    沈聿从被子里探出头，“是。”
    偶尔偷懒的小树也要吃三份肉。
    温珣终于可以捧上沈聿的脸, 又揉又捏，直至某树的眼睛睁开, 他凑过去，闭上眼，亲在沈聿紧闭的唇瓣上。
    沈聿一下睁大眼。
    突然袭击, 这不公平。
    “该起床了。”温珣几乎压在沈聿身上，手指轻轻穿过他的发隙。
    指尖蹭过耳边有些痒。
    沈聿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把握住到处作乱的“爪子”，“再睡一会儿。”
    “我记得某棵小树说过，要每天早起去外面晒太阳的。”温珣说。
    “是别的地方的小树。”
    “这世上还有别的小树吗？”
    温珣坐起来，顺带把沈聿也拉起来，“好了，独一无二的小树，起床。”
    沈聿顺势靠到温珣身上，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停去拱他的脖颈。发丝，以及倏尔变得柔软的枝干和树叶挠得温珣有些痒，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坏小树。”
    坏小树沈聿依旧黏着他，视线往下，瞥向一直开着的屏幕。
    这一眼，沈聿直接直起身，头顶的树叶跟着竖起来，“温珣，我们发大财了。”
    ……
    “拯救污染世界计划”系统的代币，头一次达到四位数。
    金光灿灿的，甚合树心。
    整整一千五多点，沈聿数了好多遍。
    “看来新买的几块沙地已成功升级了。”沈聿嘀嘀咕咕，思索着再买几块地。
    温珣坐在他身后，就这么看着他头顶的树叶翘起来，一掂一掂的，忍着笑向前，下巴搁在沈聿肩上，去看显示的屏幕。
    “先买十块地，要存几百代币，这叫以备不时之需。”沈聿说。
    作为小树基地第一大股东，温珣并没有任何意见，“都听小树异种大人的。”
    沈聿深感作为一家之主责任重大，成功购买十块地和所需的工具后，他转过身，“温小弟你放心，不会出任何问题。”
    小树又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温珣挑眉，“好的，小树大哥。”
    他和沈聿的手掌拍在一起，在合适的时机问道：“是不是应该招些人了？”
    沈聿沉思片刻，“不，温小弟，不需要多招人，原先的员工已熟练掌握技能，我并不觉得他们不能同时管两块地。”
    等规模再大些，他们甚至要管更多。
    等达到那个极限，再考虑招人的事。那个时候招人，不需要思考培训的工作，让旧员工带新员工，体系相当完整。
    想来那个时候也不会太远。
    “都听你的。”温珣道。
    许是受到代币猛涨的刺激，沈聿已从困倦的状态中清醒，他迅速换好衣服，下床时，注意到无数根系缠成了左右两团。
    沈聿尝试着去移动，但粘合在一起的根系变得十分迟钝。
    它们跟产生了自我意识似的，沈聿想着往后，但它们却朝着两边撇去。
    岔开，像大型的“人”字。
    “温珣。”沈聿下意识叫了声。
    “怎么了小树？”温珣在衣柜前转过身。
    他家小树呆呆坐在床上，低着脑袋盯自己的下半身，头顶的枝干弯下来，柔软无力，耷拉在额前。
    细心的喂养员看得出，小树头顶生出的枝干可以看出变化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他家小树有些不开心。
    “它们不听我的话。”沈聿委屈。
    温珣意识到他在说自己的根系，连忙走过去，蹲在他身前，拢起的掌心贴上去，“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摸着，痒痒的。”
    这种痒意，你不碰它时，察觉不出可以忽视，但一旦碰到，密密麻麻的痒意霎时窜上去，朝着身体的四面八方涌去。
    沈聿忍不住挠起来。
    “别挠，挠破了会疼。”
    温珣按住他的手，凝视着来回扫着地面的主根，猜测道：“会不会是缺水了？”
    沈聿眨巴眼。
    “是有这个可能的，你最近频繁晒太阳，但补充的水分和以前差不多。”
    温珣说着，利索地搬来个大桶，将早早储存起的纯净水倒入。
    大量的水源吸引到烦躁乱动的根系，它们飞快地沿着桶的边缘爬入，猛地扎进水中，咕噜咕噜喝起水。
    “看，果然是缺水了。”温珣松了口气。
    沈聿的手撑在两旁，愉快地应了声。
    过了会儿，他又说：“还是有点痒。”
    “等补充好水分后，我带你去研究院问问霍州。”温珣道。
    “好。”沈·非常乖·聿回道。
    ……
    沈聿和温珣到研究院的时候，空闲的曲迁也在霍州的研究室中。
    隔着一扇门，两人肆无忌惮地说他们俩的坏话，一人不停说，一人跟着附和。
    “那两个讨人厌的家伙，有求于人，竟然还这么嚣张。”曲迁嗤笑。
    霍州摆弄着各种仪器，“嗯。”
    “我就等着他们的笑话，真到那种搞不定的时候，还不是得来敲监察会的门。”
    霍州：“嗯。”
    “监察会可不会随便帮人，他们最起码要分给我们…三成利。”
    霍州继续：“嗯。”
    一门之隔，沈聿翻了个白眼，“幼稚。”
    温珣看了沈聿一眼，“小树，你不必担心这方面的问题，我会解决好。”
    “怎么解决？”想要小树基地继续发展下去，还是需要监察会的默许，可是让出三成利，怎么想怎么吃亏。
    温珣浅笑，“打一顿就好了。”
    沈聿：“。”
    “不过他们俩…”
    “嗯，搞一起了。”沈聿接上他的话。
    语气平平，丝毫不知自己说出来的，是多么令人惊骇的事情。
    沈聿摆出张黑心资本家般冷酷无情的脸，推门进去，头顶呆萌翘起的树叶自带几分冷意，在温珣视线里弹了弹。
    研究室里光线昏暗。
    狼狈为奸的两人挨得很近，曲迁靠着椅背，两条腿随意架在霍州身上。
    在看到沈聿时，某监察会会长薄情寡义、笑里藏刀的脸瞬间崩裂，面容扭曲了会儿，随即撑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来。
    沈聿丝毫不慌，拉出条椅子坐下。
    某“单纯无害”的小树不知从哪学来，双手敞开搭在椅子两边把手，身体靠后，自然地交叠起双腿，一副对对方背后蛐蛐人的行径心知肚明的模样。
    毕竟，大家都是文明人，不好撕破脸皮，怎么样也是小树抓住对方的小辫子。
    都带着几分薄凉的目光相撞时，紧闭的空间彻底安静下来。
    然而，这场面落在温珣眼里，就像是什么毛茸茸的生物不停嗷嗷叫，脑袋抵着脑袋往前推，毫无杀伤力可言。
    温珣不禁笑了声。
    轻轻一声笑，凝滞的气氛撬开道口子。
    沈聿垂眸摆弄着手环，在屏幕里，他看到温珣小q人站在他的椅子后，盯着他的头顶，两眼弯成了半圆环。
    差点要破功。
    沈聿装作若无其事，朝着曲迁比出一根手指头，“一成利。”
    在曲迁的变态式冷笑响起后，沈聿不紧不慢地跟了句，“谈不成的话，我会取代你的位置。”
    不是痴人说梦，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声通知，甚至不屑于用威胁警告的语句。
    曲迁眯起眼，“你很自信。”
    “知道你势力庞大，不过像我这种革新派，向来能受到更多人的支持，毕竟，我手里很快会有取之不尽的资源。”

 第141章

    而地下城这种三方势力独霸的局面，早就有很多人不满。
    温珣眨下眼，革新派，什么革新派？
    “异种阁下是想说，你是叛徒。”曲迁弯起嘴角，为抓到沈聿的小辫子兴奋。
    “我可没这么说。”沈聿耍赖皮，并摊开手，“只是大家都是朋友，而我是棵善良的树，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已。”
    曲迁盯着他，忍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谁口他口的和你是朋友。”
    沈聿转过身，和他家温珣炫耀，“你看，我已经谈妥了。”
    虽然曲迁确实是个自私无情的家伙，但他的自信果断和正确决策，确确实实庇佑了幸存者那么长时间，这远比那些只会说空话的伪君子要好得多。
    他将利益写在脸上。
    但有些人将刀子埋在心里。
    温珣摸摸沈聿的头，不避讳任何人，用着寻常的语气，“即便是谈妥了，也要时常提防着他们。”
    哪怕这么多年，这两人从没有在背后给他使绊子。
    但那又怎么样，他家小树如此单纯善良，无法辨别他们的变化，不慎着了他们的道怎么办？
    第125章 小树观察日记（17）
    占据两层高的玻璃容器又灌满淡蓝色的溶液, 更像是冰水的质地，在冷调的光线下，折射着扎眼的碎光。
    沈聿是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容器里。
    在温珣的陪伴下, 他放松下来, 下半身的根系摊开延长, 随着水波缓缓飘动。
    很快，杂乱的根系朝着左右两边撇去，不断缠绕起, 隐隐有了双腿的形状。在溶液中，还模拟出肌肉跳动的状态。
    霍州提取了半支根系里的汁液, 放在仪器里检测，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他转动旋转椅，迎上温珣担忧的目光, 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基因在强化。”
    “基因强化？”温珣重复这个词。
    “是。”霍州再次给出明确的答复。
    温珣低下头又呢喃了好几遍“基因强化”, 又问：“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可能几天，可能一两个月, 看他身体的适应情况。”霍州指向巨大的容器, “当然, 如果你实在担心，可以让他每天分点时间泡在升级版的营养液里。”
    “可以。”温珣看了眼沈聿, 见他闭着眼睛，头顶的树叶无意识地摇晃, 地下的根系时而猛灌几口营养液，看上去并不抗拒。
    霍州张开五根手指，“好, 五百贡献值半天，日结。”
    温珣：“。”
    霍州站起身，没瞧见研究室里有曲迁的身影，便压低声音道：“不好给你打折，要不然他回头得骂我。”
    温珣又沉默了会儿，手环递前刷贡献值，付了一天的款。
    贡献值从账户划走的消息弹出后，温珣走到巨大容器旁，脸颊贴上冰凉的容器壁，无声地和沈聿说了些什么。
    看口型是“小树，待会儿再来看你”。
    温珣离开得悄无声息。
    溶液里浸着的沈聿眼睫轻颤，很快陷入更深的昏睡中。
    眼前的视线忽而变得明亮刺眼，沈聿揉着眼去适应，一双温柔的手贴上他的后背，极有技巧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沈聿睁眼去看，对上张精致无暇的脸，翠绿色的眼眸好似平静无风的草地，在看到他时，却是有阵风吹来，荡起浅浅草浪。
    “小树。”熟悉的声线，只有在沈聿面前才会刻意软下来。
    ——是小树。
    沈聿想张嘴说话，但喉咙像是黏了什么，只能断断续续冒出几个音。
    “今天我们来学些什么呢？”
    梦里的温珣自言自语，抱着沈聿去落地的书架前，“《野外求生指南》、《数学小天地》、《某星球最热门的诗歌一百首》…小树看看，喜欢哪一本？”
    说实话，沈聿并不想读书。
    于是他挥舞着短胳膊，如同在划水，身体往前倾，带着温珣到落地窗旁。
    “是想去外面玩吗？”梦里的温珣问。
    沈聿继续划胳膊。
    “可以，但是在昨天，你哥哥爬上研究所的外壳，一时不慎掉了下来，把我们小树的草地压扁了。”
    沈聿：“？”什么东西？
    “不信小树看。”温珣按下旁边的开关，原本磨砂质地的玻璃罩迅速变得透亮，能够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色。
    一望无际的草坪，种满柔软的嫩草和鲜花，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而在靠近沈聿一侧的草地，被压平了一小片，看形状，是个张开四肢的人。
    沈聿的小手揣在一起，不出去了。
    “我知道那块是小树的地盘，所以找了人重新种上花草。”温珣道。
    这样说并不是没有依据。化为人形的小树已有了强烈的领地意识，他会将自己喜欢的地方种上自己的气味，至于其他地方，他会确认没有危险，再盘进自己的地盘。——选自《小树观察日记》
    梦里的温珣轻轻抚摸着沈聿的头顶，见他舒服地摇起头，也跟着露出笑，“或许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教我们小树说话。”
    沈聿努力“咿呀”了声，小手摸上自己的脖子，表明自己可以说话。
    “让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早教书。”
    温珣又回到书架前，仰起头，目光一寸寸地寻找，随后拿下本五颜六色的图画书。
    沈聿看过去，“咿呀”了声。
    这些书，和系统商城里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梦？
    梦境忽然停滞住。
    沈聿从温珣的怀中滑落到地上，他跟受到指引似的往里爬，厚重的日记本倏地从书架上砸下。
    泛着淡淡绿光的日记本竖起来，在沈聿面前，一页页翻起来。
    第一天
    （…这实在是令人振奋的时刻，我等到了这棵小树生命的起点，命运指引着我们的生命相交，一同前行，他是我孤寂长生中无价的珍宝，无可替代…）
    第十一天
    （…小树顽强的生命力让他破土而出，在阳光下，舒展开的绿芽抖动着身上的泥土，而我很幸运，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第十二天
    （…本界净化研究所正式宣告，1号生命体已成功脱离危险时刻…我的小树会健康成长，不必再受任何折磨…）
    第四百五十二天
    （…顽皮的小树，他总喜欢偷偷跑出容器，带着满身溶液，到处滚来滚去…我怀疑研究所还不够大，不能给他自由的空间…我向本界申请了一笔经费…）
    第一千九百零二天
    （…我听到了一声玻璃碎开的轻响…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平复激动的情绪，在感应门打开的瞬间，我的小树成了世上最可爱的幼童，躺在地上，肉乎乎的小手不停去扑飞来飞去的08，我走过去抱起他，他柔软的身体贴上我过快的心跳…）
    第五千九百一十二天
    （…不必否认，我爱他。）
    ……
    沈聿恢复记忆的时候，已过了一夜。
    温珣带着防卫队回到地下城，他没有过多地停留，径直来到研究室，见沈聿还没醒，便找了张桌子趴着休息。
    “温珣…”沈聿睁开眼，嘴巴一张一合，吐出这两个字，咕噜咕噜冒出一串水泡。
    温珣温珣温珣…
    沈聿贴到容器壁上，曲起手指敲了下，声音无法传出厚重的玻璃。他沿着容器壁往上，轻而易举找到容器的开关，按下。
    眨眼功夫，容器中的溶液迅速排出，在两层楼间弹出块隔板。在沈聿落到隔板上的时候，下半身的根系化为了两条人类的腿，笔直，匀称，有力量感。
    沈聿适应得很快，抬脚走出去。
    地下的凉意一下贴上去，沈聿扯了扯上衣，试图把自己的下半身遮挡住。
    没用。不仅没用，被溶液泡过的衣服极为脆弱，稍稍用力就碎成两半。
    沈聿：“。”糟糕透了。
    幸好温珣还没有醒，看不到他窘迫的画面，而他可以继续捣腾自己。
    成熟的沈聿开始去翻研究室的柜子，并从里取出一套全新的实验服，没有内搭，只有空荡荡一件外袍。
    这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小树？”
    是温珣的声音！
    沈聿也顾不上能遮到什么，将实验服甩开，往身上一裹，强装镇定。
    他是恢复了记忆，知道什么样的小树都被温珣见过，但现在不一样，他已经是棵大树了，大树有些羞耻心。
    “小树，你怎么跑出来了？”
    温珣觉得自己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小树光着身子到处跑来跑去，最主要的是，光着两条腿。
    在昏暗的环境中，白得扎眼。
    “嗯，怎么了？”沈聿勉强寄上带子，随意抓了两下头发，面带笑容转过身。
    实验服并不太牢固。
    况且还是系带款，不是纽扣款。
    深灰色的实验服就这么披在身上，在胸前呈现大v领，露出完美的锁骨，以及因紧张微微起伏的胸膛。

 第142章

    往下看，亦是若隐若现。
    温珣的目光钉在沈聿的双腿上，直至瞄见什么不得了的地方，方慌里慌张地错开目光，说了句，“小树，你怎么不穿衣服？”
    成年后的小树有不爱穿衣服的习惯吗？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沈聿低头看了眼自己，扯动衣角，“温珣你看清楚，我穿了。”
    温珣张张口，没说话。
    不能看清楚。
    看清楚了他晚上就睡不着觉了，会满脑子充斥着各种古怪的画面。
    突然，温珣“噌”一下站起来，同去翻了几个柜子，找出套洁白的衣服递给沈聿。没敢看他，温珣说：“小树要穿好衣服。”
    沈聿僵硬地抬着衣服，心想这个重逢的开场着实不太好，有失树威。
    他磨磨蹭蹭，并心不在焉地穿好衣服，走上前，目标在温珣身上，整棵树靠了上去，“温珣温珣。”
    “穿好了？”
    温珣的手朝后检查，摩挲到他腰间的布料，方松口气转过身来。
    沈聿黏在他的颈间，低低应了声。
    “怎么了，是不是待在溶液里的时间太长，不舒服？”温珣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没有。”
    “那是不是做噩梦了？”
    “也没有。”
    温珣低头看了眼他的腿，“腿长出来有些难受，不适应站立吗？”
    “都没有。”
    温珣满眼关切，“那怎么了？”
    沈聿退开些，盯着这样的温珣，“只是好久…”
    “好久什么？”
    “好久没看到你，我想你了。”
    沈聿先一步捧上温珣的脸，抑制不住心里越积越多的思念，重重吻了上去。
    他寻回了那些记忆，寻回了对这个人最深的思念与眷恋。
    在难以探测的宇宙中，他们的命运永远交缠。星光浩渺，黑暗无垠，他们的牵绊已成不灭的星辰。
    第126章 小树观察日记（18）
    小树基地在逐步壮大。
    温珣最近又爱上偷窥沈聿, 从屏幕里。
    灰蒙蒙的背景下，穿着黑色夹克衫的小q人站在块石头上，一手抓着头顶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草帽, 一手高高抬起, 指挥着卖力锄地的小茉。
    自沈聿化出双腿的那天后, 系统显示的爱意值已达到了100，达成成就“日久生情”，可随意转换小q人的风格。
    温珣盘腿坐在巨石后头, 戳了下屏幕。
    绚丽的特效后，他窥见了宝贝异种的真容, 超级清晰的写实版。
    屏幕里，沈聿似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过身，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浓密的眼睫低垂着，在眼下投落两片扇形的阴影, 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温珣看了好久，慢慢托起下巴, 指尖贴过去, 隔着些距离, 从他高挺的鼻梁到上下滚动的喉结。
    一切都那么生动，就仿佛他近在咫尺。
    温珣失神片刻, 指尖不慎触碰上去，点在沈聿的喉结上。他深深吸了口气。
    隔了不知多远, 轻飘飘又软绵绵的指腹贴上喉结，沈聿不禁咽了咽，目光去寻罪魁祸首的方向, “不要在工作时间和我玩。”
    温珣的手指拢起，将那指尖藏进手心，就好像他刚刚碰上了真人，沾染了温度。
    “我很抱歉，小树。”温珣熟练地道歉。
    “知道就好。”
    沈聿轻轻哼了声，跳下石块，巡视一番后扬声道：“休息半个小时。”
    随后他拍拍夹克衫上的灰，双手背到身后，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又脚步飞快地找了快安静的地，轻咳了声。
    ——现在是休息时间，小树勉强可以和温珣玩，说说话也可以。
    温珣果然上钩，“小树。”
    “想做什么？”沈聿故意问。
    温珣戳戳沈聿的头发，他蓬松的头发便一弹一弹起来。他语气温柔，毫不遮掩，“我想和小树玩。”
    “你真是…就这么说出来了。”沈聿面带无奈，藏在鸭舌帽的耳朵倏地红起来。
    他压平自己的头发，隔着张虚拟的屏幕，略带不满地看向温珣，“等回去再和你玩，另外，不许再乱戳我。”
    小树说的“玩”字是单纯的玩吗？
    温珣思索着，但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地方。小树说起一种名为“棉花”的植物，并且现阶段已成功种出了幼苗。
    “你也知道，从商城里买来的草籽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种子。这一次种出来的棉花不是可食用的植物，但它很珍贵。”
    “是用来做什么的？”温珣问。
    “它的用途有很多，制衣制被御寒，做成纱布棉球止血。”沈聿简单介绍一番。
    温珣露出浅笑，“听上去是很不错的植物，小树真棒。”
    沈聿翘起嘴角，全然没了在员工面前成熟稳重的模样，“还有，在成功解锁一百块沙地后，商城里新加了单个品类的种子，可以集中种植我们所需要的。”
    “像红薯、马铃薯这样的植物，不仅好种，作为主食还抗饿，我就多买了些种子。当然，这类植物的种子发芽率低，大多时候，还是把发芽的土豆直接种在土里，存活率要高些。”
    “小树基地要再招些人，这次我直接去找了曲迁，让他安排这件事。”沈聿皱起鼻尖，“这两人现在毫不遮掩，我怀疑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想要孤立你。”
    温珣盯着他家小树，目光越发柔软。
    他听得很耐心，待沈聿一口气说完这些，适时问出口，“那该怎么办？”
    “避免他们欺负你，我想了想，勉强成为第四方势力，加入你们。”沈聿正义凛然地回道。
    小树基地壮大后，早有这样的趋势，哪怕不提，所有人也是心知肚明。
    温珣含笑说：“谢谢小树大哥。”
    “我们也知道，三角形才是最稳固的图形，四边形就歪歪扭扭的。”
    温珣顺着他的话，“那怎么办呢？”
    问完，他就看到屏幕里的沈聿得瑟地抬起下巴，别有深意地说：“没关系，他们歪他们的，我们歪我们的，必要时把一个人赶出去就好了。”
    温珣鼓起掌，“小树好厉害。”
    可惜高清写实版今日时效已经过了。
    原本还俊美无双的高大男人，转眼就变成了拇指大点的可爱小q人。
    他眯起的两条眼往上飞，嘴巴也往上努，圆润的小手叉在腰间，身体小幅度地晃着，差些把温珣萌化。
    温珣捂住自己的脸，脸颊上的绯色从掌间透出来。他眼睛睁开，又去看了眼萌度爆棚的沈聿，脸上的笑有些傻。
    可爱的小树，想抱抱。
    ……
    可爱的温珣，想抱抱。
    沈聿打开手环去看温珣的时候，见他已经离开遮挡狂风的巨石，挥动着手里的弯刀，在荒漠上处决那些污染体。
    温珣小q人穿着简单的白衫牛仔裤，紧绷着张萌脸，但头顶的气泡却冒出“嘿咻嘿咻”的字眼，追着小q人的步伐。
    “温珣…”沈聿轻唤了声。
    他的指尖点在那柄弯刀上，在污染体靠近的时候，狠狠往下压。屏幕里的小q人愣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红着脸，反手将弯刀挥出去，砍向身后的污染体。
    没过一会儿，屏幕里只剩下温珣一人。
    “今天的污染体有很多吗？”沈聿问。
    “还好。”温珣喘着气，走向其他区域。
    “是不是有点累了？”沈聿打开商城，买了几瓶补充体力的营养液，拖到温珣身上，“有没有觉得好些？”
    温珣脚步一顿，“好多了，谢谢小树。”
    沈聿继续给他灌好多营养液。
    小树版种温珣计划。
    “等防卫队把这片区域清扫干净，小树基地就可以往这边扩张。”温珣开口。
    “好。”
    “曲迁那边正在联系地下城其他区域，会给小树基地行最大的便利。”
    “好。”
    “防卫队也会每天巡逻，不会让小树基地的员工陷入危险之中。”
    沈聿继续说着“好”。
    身后响起小茉的声音，似乎在说拆到了新品种，以及问肥料的用量问题。
    屏幕里的温珣小q人比起大爱心，“好了小树，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晚上见。”
    “晚上见。”
    沈聿等着温珣和大部队会面，方摁灭手环，起身朝着小茉的方向走去。
    区域分明的土地一块一块，放眼望去，或是绿油油或是金灿灿，十分壮观。而在几片麦穗旁，有棵半人高的小树苗，已零零散散长出几片叶子，随风飘动着。
    这棵桃树是沈聿和温珣一同种下的，在最肥沃的土地上，每天灌营养液和浇纯净水，才长成如今的样子。
    小茉就站在那棵小树苗旁，戴着宽大的草帽，朝着沈聿挥手。
    “怎么了？”沈聿踩着小路过去。
    “小树哥哥，你之前说的棉花，好像长坏掉了。”小茉失落地说。

 第143章

    植物长坏掉了？
    沈聿的目光穿过小茉，看向地里雪白的几点，走过去蹲下，手指一一在大白团身上点过去，“长这么快。”
    “小树哥哥，是不是小茉没种好？”嗓音带着点哭腔。沈聿转过身看去时，小姑娘整张脸红扑扑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当然没有。”沈聿拉来小茉的手，让她蹲在自己旁边，给她解释：“怪我之前没有和你们说清楚，棉花成熟后就是这样子，需要采摘的也是这些。”
    “小茉是种好的！”
    沈聿“嗯”了声，尾音扬起来，“到时挑出几块地专门种棉花，等到丰收的时候，一片片的白，像是在地上捡软乎乎的云朵。”
    小茉幻想着那样的景色。她说不出什么优美的词，便一个劲地在说，“那一定很美很美，比没有太阳的天空还美。”
    ……
    “异种大人，这次基地共招入二十人，名单在这里。”有个监察会的人将名单递给沈聿，目送他离开电梯。
    长长的过道安静无声，沈聿随意翻了几页名单，便盖上卷成个筒，脚步加快，还未到铁门前，手已伸了出去。
    铁盒里黑乎乎一片。
    没有人吗？
    防卫队的人不是说温珣回来了？
    沈聿不解，按下电灯的开关。
    “咔擦——”
    在电灯亮起的瞬间，又道黑影撞进了沈聿怀里。他的头顶戴着花朵发箍，是用真花做的，几片花瓣轻轻挠着沈聿的下巴。
    “小树，欢迎回家。”温珣在沈聿怀中仰起头，脸颊带着两坨红晕，眼睛弯成弧形，藏着如春水般温柔的笑意。
    “这是…在做什么？”
    沈聿带着他往后移了步，将门关上。
    “在外面的时候不是说…”温珣咬住下唇，目光敛了敛，还是说出实在令人羞耻的话，“要一起玩吗？”
    一起玩…
    沈聿忽而弯下身，指尖摩挲着轻捏住他的下巴，手指未动，反而侧过头主动去找温珣害羞的眼睛。
    四目相对，灼热得几乎要在彼此身上留下滚烫的印记。温珣喉咙发紧，他的目光被什么攫住了，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沈聿的眼睛是剔透的黑，干净又纯粹，但此刻蒙上了层雾气，在寂静又昏暗的环境中，化为了一滩浓墨。
    “你今天怎么了？”这是沈聿回家后说的第二句话。
    他觉得，温珣有些不安。
    而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我没怎么…”
    “没怎么吗？”沈聿捏上他头顶的小花，语气不轻不重，“如果你不说的话，今天晚上就不和你玩了。”
    发箍是和头顶分开的，可温珣感到和这朵花共感了，身体颤了下，缩进沈聿怀里。
    温珣的脸颊靠在沈聿身上，犹豫片刻，说道：“我今天在研究院翻到本书，上面记载了很多异种，里面有个观点是，异种迫于契约，其实并不喜欢和人类相处。”
    这种契约是无形的，更像是一种精神的联系，平日里察觉不出。
    沈聿分辨着温珣话里的意思，假装不懂，“你嫌弃我是棵树？”
    “没有！”温珣惊得头顶撞在沈聿的下巴那，“小树，我不是这个意思。”
    某指挥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当初是我先表白，我怕你还无法适应两个物种间的爱情，那本书，我是有些担心，你心里要是有其他想法，万一被我带偏了…唔…”
    沈聿吻住他，安抚着他停下来。
    “啰嗦鬼。”沈聿捏住他的耳垂。
    温珣低头反省，“我是啰嗦鬼。”
    沈聿飞快翘起嘴角，“是异种是人又没什么关系，是我们不就好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温珣问。
    “不然呢？”沈聿将人抵在墙上，摸着他头顶的小花，又去摸他柔软的头发，“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事情…”
    “是什么？”温珣连问。
    “中途我变成树了怎么办？”
    ——是小树天马行空的想法。
    温珣放松下来，仰头去贴沈聿的唇瓣，哑着嗓音说：“不会。”
    “不会什么？”
    “小树不会变成小树的。”温珣说出口，自己觉得好笑，捧出沈聿的脸，亲了又亲，“嗯…变成小树也没关系。”
    “都缠着你也没关系？”
    “没关系。”
    沈聿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扶着墙面的手往上，关掉电灯的开关。
    第127章 小树观察日记（19）
    “中午好小树。”
    温珣很早就醒过来了。
    按理说他们昨日辛勤劳作回来后闹腾了那么久, 深入交流的过程又很长，彼此的体力消耗殆尽，他应该会感到疲惫的。
    可他现在没有半点倦意, 和小树平静地躺在床上时, 仿佛自己浸泡在一汪温暖的清泉中, 水波带着他的身体漂浮游动。
    他不感到疲惫。他感到兴奋，无与伦比的兴奋，高潮过后又持续性地上升, 以至他的心跳久久未平复。
    耐着这种情绪，温珣侧过身注视着熟睡的沈聿, 等到了中午。
    地下城感知不到时间，但感知得到温度，尤其是身边人的温度。
    沈聿清醒过来，正对上温珣柔软的眼眸, 像是被风吹皱的湖水，眼睫轻眨, 便漾起粼粼水纹般的温柔。
    目光慢慢聚焦，沈聿揉了眼, 朝温珣靠过去, 在他头顶胡乱一通地蹭, “中午好，小树的温珣。”
    鼻息间尽是清新的草木香, 温珣被沈聿搂进怀里时，顺势去吻了他的脖颈。
    “遮不住了。”沈聿低下头, 和他碰上鼻尖，语气不像埋冤，像撒娇。
    “不会遮不住的, 我的动作很轻。”
    他学过相关的知识，知道有些地方不能吻太重，所以力度都控制得很小心。
    沈聿慢吞吞地“哦”了声，身体往被窝里藏了藏，闭上眼睛，头微微仰起些。
    温珣看着，很快就吻了上去。
    他无法拒绝小树的任何一个要求。
    在如往常般平静的早晨，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而后过了很久，他们才磨蹭着起身，同去观察今日的天气是否适合劳作。
    沈聿换上和温珣同款休闲服，踩上爬梯从入口出去。外面依旧是灰蒙蒙一片，和前几日相同的阴天，太阳不会出来。
    但今天小树基地很人性化地给员工休了假，说话算数，不反悔。
    沈聿于是扛上两把锄头，带着精力充沛的小茉到新购的沙地那。
    “不会让你白干活，半天算你5贡献值。”沈聿摸乱小茉头顶的两根冲天辫。
    “这么多？”小茉惊讶地喊出来。
    “嘘——”沈聿指着天，“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别人。”
    一个小孩养着个大人是件很困难的事，还是在地下城这种地方。沈聿自然会多帮些，让她的劳动得到应有的回报。
    小茉连忙捂住嘴，眨巴着眼点头。
    沈聿唇角勾了勾，大手扶上她的小脑袋，轻拍了下，“我们小茉可是小组长，可不得比别人多拿点。”
    “太好了，小茉是小组长！”
    沈聿看她一蹦一跳的样子，十分得意。果然，小屁孩都喜欢这种称号。
    轻轻松松拿捏。
    他们沿着这些天踩出的小道往前，很快就见到新购入的一百块沙地。同样是沙地，但这些金灿灿的非常有光泽，像是烤好的面包片，很好分辨。
    这片地在入口的西边，已经隔上些距离，沈聿大致看过去，沿着入口一圈都是小树基地的地盘。
    他把锄头放下来，和小茉比划了下，“趁着天还没有黑，我们先把每块沙地间的小沟挖出来，灌上水施肥。”
    小茉小组长干劲满满，“好！”
    卖力干活的时候，时光消逝得很快，天色愈发灰沉沉，有乌云不断靠拢聚集。沈聿捏起草帽的边缘，往下压了些。
    “这天是要下雨了？”
    “下雨！”小茉激动不已，当即放下锄头，张开双臂，小脸朝上，等着大雨倾盆，冰凉的雨丝落在她脸上。
    灾难中的人们总是期待着下雨。
    可沈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这种怪异在乌云颜色变淡时达到顶峰。聚拢的乌云忽而裂开几道缝隙，刺眼的阳光猛灌而下，攀上高石，又侵略地面。
    沈聿脸色大变，边脱掉身上的外套，便朝着小茉跑过去，“小茉，快过来！”
    “小树哥哥…”
    在逼近的太阳下，小茉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脑袋一阵空白，她不知道跑，也不知道躲，只是拿指甲抠着自己的小手，直至抠出深深的红印。
    直至沈聿的外套盖在她的头上。
    直至更快一步的日光爬上她的手背，温暖的气息突然贴过来，她却是激起鸡皮疙瘩，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
    沈聿意念一动，顿时变为自己的本体。

 第144章

    高大的绿树将小茉护在身下，延伸出的枝干弯下，连着长满的绿叶，给小茉站着的地方遮成片安全的阴影。
    “别怕。”
    ……
    【亲爱的喂养员，你的宝贝异种给你发了新的坐标，是否查看？】
    正在与污染体打斗的温珣连退至一旁，弯刀搭在腿边，打开大白蛋的图标。
    屏幕里的沈聿小q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棵绿油油的小树。它以古怪的姿势立在沙漠上，枝干软趴趴地倒着。
    温珣定眼观察了几秒，是他的小树。
    他怕沈聿那边出什么意外，没敢出声询问，只是查看了沈聿发来的新坐标。
    朝西，约莫一千米左右。
    “温指挥，你要去哪？”有防卫员问。
    他们已处理完这片区域的污染体，准备收队回地下城，但看温珣提起弯刀的样子，明显是有其他安排。
    “我要去找沈聿，目标不远，你们先回去。”温珣道。
    “可是…”
    “你们快看！”
    不知是谁惊呼，声音直接盖过他们的谈论，话里的慌张，让温珣仰头看去。
    刺眼的太阳正不断上升，散出的金光肆无忌惮地吞噬一望无尽的沙漠。滚烫的热意笼罩住所有，似要将身上的防护服融化。
    是很久没有见到过的太阳。
    自从小树基地逐步壮大后，只要是阴天，沈聿也会带着员工出去劳动。高出两倍的贡献值让人们无法拒绝，他们重拾并习惯了这样和灾难前很像的生活作息。
    因此在他们看到太阳时，迅速恢复了原本对太阳的恐惧，甚至不敢动弹。
    温珣却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下来，高声大喊：“收队，回去。”
    在防卫员慌乱奔向入口的时候，温珣压紧戴着的头盔，确认身上的防护服没有破损，朝着沈聿发来的坐标迅速跑去。
    眼前变为空茫一片，呼出的热气闷在头盔内，成细小的水雾黏腻在皮肤上。
    头盔前的玻璃片全然模糊不清，温珣的目光捕捉到一小片绿影。
    ——是他的小树。
    毫无迟疑，温珣奔向他的小树。
    高大挺拔的树扎在空旷的沙漠上，是无法忽视的存在。它的枝叶往下，包裹着什么，保护着什么。
    还在小幅度地往入口的方向移动。
    温珣喘着粗气走过去，俯下身，轻着声音唤了声，“小茉？”
    过了很久，两人始终没有得到小茉的回应，他们的心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污染…
    脆弱的人类太容易受到污染了，他们在自然的威力面前不堪一击。
    可是…
    温珣眨了下眼，忽觉有些难以接受。
    随着树的枝干缓缓离开，温珣伸手过去，触碰到了温热的小脸。
    没有腐烂，更没有变成骨头。
    树怀里的小姑娘颤颤巍巍举起胳膊，大喘着气，“小茉，小茉要被热得喘不过气了，呼呼呼…”
    ……
    奇迹出现了。
    地下城的人发现，除了那些珍贵的植物，竟然还有人不会受到太阳的污染。
    研究院里，霍州鼻梁上架着副单面镜，围着小茉转了好几圈，自言自语起来，“难道是基因发生了某种变化？”
    “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沈聿问。
    “你看她活蹦乱跳的，哪里会有什么问题。”霍州坐到旋转椅上，啧啧称奇。
    “小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聿低下头问。
    人是他带出去的，总得平平安安地送回来。还有这天也真是多变，快到晚上了，太阳突然跑出来，到现在天还没黑下去。
    “没有哦。”小茉抓着沈聿的袖子，咧开灿烂的笑，“小树哥哥不要担心。”
    沈聿再三确认她没有不舒服，方放下心来，问起其他的事，“太阳照到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小茉思索起来，手指点在嘴巴那，“刚开始有些害怕，但后来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也没有咬我。”
    “暖洋洋的…”会是什么原因呢？
    “大可以做个实验看看。”霍州又露出邪性的笑容，目光环视周边的容器，挑选着他喜欢的小白鼠。
    是真的小白鼠，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待在各种容器中，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不用找了。”
    曲迁的声音传进室内，下一刻，他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霍州身后。
    “消息传播得很快，有几个不怕死的，趁着防卫队换队巡查的时候，从入口溜出去，遭到污染，死了。”
    曲迁冷淡地看了眼沈聿，平静说出这些话，末了，评价一句，“蠢货。”
    小茉拽紧沈聿的衣角，藏到他身后。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霍州问出来，与曲迁的目光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沈聿。
    沈聿：“。”
    “不怪我怀疑，毕竟这小姑娘和你待得时间最长，而你，很特殊。”霍州说。
    沈聿持续沉默：“。”
    “要不这样，让我们温指挥牺牲一下，跑到外面去看看。”
    霍州嬉笑的声音刚发出来，沈聿随身携带的铁锄已卡在他的喉咙那。
    沈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活像盯个死人，“你再说一遍。”
    第128章 小树观察日记（20）
    “玩笑, 我开玩笑的。”
    天花板聚焦的冷光下，霍州垂眸看向沾满泥泞的铁锄，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他随意抬起双手, 下巴卡在铁锄那压出红印, “我说, 整个地下城谁敢逼迫温指挥？”
    曲迁瞥了眼霍州，“活该。”
    “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那小姑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太阳底, 肯定和你有关。”霍州抬起手，伸直的手指指着沈聿。
    “下次再乱说话, 砍了你的舌头。”
    沈聿收回铁锄，面上看不出喜怒。
    霍州耸耸肩，“好吧，我投降。”
    收到投降信号的沈聿并未离开, 他盯着容器里的小白鼠。半响，他走过去, 摸索一番按下容器按钮，抓出个小白鼠出来。
    “你干什么？”霍州极其宝贝这些试验品, 眼下坐不住了, 起身就要去抢。
    沈聿侧过身, 灵活地躲开霍州的袭击，指尖抚摸着小白鼠头顶的软毛, 随后将“吱吱呀呀”叫的小白鼠揣兜里。
    带着小茉离开前，他还理直气壮地说了句, “你说得对，一切都和我有关，我这就去弄明白怎么回事, 不用谢。”
    毕竟作为救世主的他，哪怕再辛苦，也会完成自己的职责。
    沈聿带着小茉坐上电梯，一路到了地下城外。耀眼的、金灿灿的太阳仍然镶在天幕，日光普照大地，而大地荒凉。
    土地不久前刚浇过水，所有植物在阳光下伸长脖子，随着风愉快晃动。
    小茉松开沈聿的袖子，“蹬蹬蹬”跑去土地里坐下，舒服地伸展开身体，张开的五指去抓没有形态的光。
    “好舒服啊，到处散发着一种…友好的气息。”小茉自言自语。
    沈聿听到她的话，“友好？”
    “是啊。”小茉仰起小脑袋，“之前它不停地在抓我们，想要把我们赶走，但现在…”
    小茉闭上眼又感受了会儿，“它轻轻抱住了我，温暖的气息抚摸着我，就像是小茉的妈妈一样…”
    “友好的气息。”沈聿又重复了遍这个词，跟着坐到泥地里。
    在肥料和水的作用下，原本贫瘠的沙地已变成肥沃的泥地，深褐色的土地如同喝饱水般，泛着独特的光泽。
    沈聿嗅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慢慢躺下去，随手摘了片大叶子盖在脸上。
    今日的日光并不灼人，他感到无比温和的气息笼罩住他。
    ——是友好的感觉。
    而这份友好，是相互的。
    “我明白了。”沈聿静静吐出这几个字。
    他拿走脸上的叶子，透亮的眼睛在阳光下成两颗毫无瑕疵的琉璃珠，又与阳光融在一起，成了温柔的底色。
    “小树哥哥明白什么了？”小茉问。
    沈聿侧过头，用着小孩能听懂的话，“我明白了让大家和太阳成为好朋友的秘诀。”
    ……
    “在很久很久以前，太阳、河流、花花草草，还有很多我们没有见过的东西，其实和我们都是好朋友。”
    “但我们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从此失去了这些朋友，我们伤害到它们，最后也伤害到了我们自己。”
    “我们需要道歉，取得它们的原谅，和它们重新成为朋友。”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忘记了这些事，等他们回头去看的时候，他们已将这些“朋友”视作灾难。
    地下城的幸存者挤在长廊中，听着大鼓上坐着的小姑娘絮絮叨叨。
    温珣摘下头盔，从长久的沉默中穿梭而过，按下电梯，回到和沈聿的家。
    小姑娘足够坚定的话萦绕耳边，温珣停在铁门外，想到他家小树又去干了些惊天动地的事，不免笑出了声。

 第145章

    “这位…总指挥先生。”
    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温珣连转身去看。
    高大的男人慵懒地倚靠在墙上，双手环于胸前，两条笔直的长腿随意交叠，时不时拿脚尖点着地面，似在估算着时间。
    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温珣身上，并从头到脚扫了一圈，末了，望进温珣眼中，等着工作结束的温指挥来抱他。
    温珣抱住了他。
    沈聿略带得意地翘起嘴角，并在心中留下句，他家温指挥可真是黏人。
    “怎么站在外面？”温珣开口问道。
    他埋进沈聿怀里，深深嗅了口小树身上自带的清香，很清新，很温暖的味道。
    “等你。”沈聿并不遮掩。
    “等我做什么？”
    “等你来…”
    温珣碰上沈聿的嘴唇，并补充，“嗯，我知道，亲你。”
    嘴唇相碰，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沈聿摸上自己的唇瓣，故作矜持，“我可没有这么想，是你自己想亲我的。”
    “嗯，是我想。”
    温珣牵住沈聿的手，带着他回他们的家，并承认自己色心大起、色欲熏心、色迷心窍……诸如此类的事。
    他家单纯的小树可不会有这些不单纯的想法…
    沈聿低下头，亲在温珣的脸颊上。
    他家单纯的小树亲了他。
    温珣沉浸在沈聿每天都会选定的人设中，很快催眠自己，嗯，是他带坏了小树，他家小树一如既往的单纯。
    “咔——”
    电灯开了。
    “老夫老夫”俩终于紧挨着坐到床上，很有仪式感地分享今日发生的事。或许没有什么新鲜事，但他们并不觉得枯燥。
    温珣按照惯例，叙说了今日队伍里有什么异种，他杀了多少污染体，挖出多少块能核，并用这些能核换了多少贡献值。
    说完，养家·珣便安静下来，等着今日压轴出场的小树说话。
    “我今天狠狠教训了霍州。”
    这是沈聿的开场白。
    温珣佯装惊讶，用着夸张的语气，“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今天看他魂不守舍的，不停遮掩下巴那的红印子。”
    沈聿轻轻哼了声。
    “还有呢？”温珣问。
    “我找到小茉不会被污染的原因了。”沈聿指了指自己，“我想，是因为她身上沾染了友好的气息。”
    “友好的气息？”
    “大概就是太阳将她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不会去伤害她。”
    沈聿逼近温珣，鼻尖轻轻去触碰着他的脖颈，激起他一阵颤栗，“就比如现在，你身上沾染了我的味道，那么站在太阳底下，它也不会去伤害你。”
    “小树。”温珣的双手虚虚环住他的腰，免得自己摔进柔软的薄被里。
    “是植物的气息，是友好的气息。”沈聿的鼻尖挑逗着他，往下，蹭到他露出的侧腰上，声音愈发轻，“很明显，这是人类愿意回到大自然的信号。”
    “小树！”
    温珣有些痒。
    他最怕痒了。
    沈聿直起身，神情变得很正经，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总指挥先生，懂了吗？”
    温珣的胳膊挂在沈聿的肩上，喘着气求饶，“懂了懂了。”
    “真的懂了吗？”
    声音无征兆地扬起，却是两人都熟知并习以为常的暗号。
    沈聿忽然站起身，捏住温珣的脸，指腹陷进去，左左右右地转着。
    像是在转什么有零件破损的娃娃，找到出问题的部位后，沈聿皱起眉。
    这又是在玩什么新的剧本吗？
    温珣很配合地坐端正，“是的小树老师，我很确定，我全弄明白了。”
    “总指挥先生，请您再看清楚一点。”沈聿整理着衣领，无实物表演，拿起胸前的听诊器，即自己的手掌，在温珣胸口贴了下。
    “我很抱歉，小树医生。”温珣低下头咳了声，不仅变得“脸色苍白”，还捂上胸口。
    沈聿非常满意。
    他俯下身，跪上床塌，轻松地搬起温珣的一条腿，落下自己的“听诊器”，“总指挥先生，不吃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还是让你多加深点印象比较好。”
    “我真的很抱歉，小树医生。”温珣双手合十，编出一个理由，“或许是最近太忙，我的记忆有些模糊。”
    “正好，帮你放松一下。”
    沈聿弯低身体，准备做无比严肃的检查，“听诊器”正沿着温珣的脸慢慢往下，异常清晰的“吱吱”声却是响了起来。
    嗯？
    温珣愣了几秒，“小树医生，请问诊所里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我之前的小病人。”
    沈聿在口袋里翻来覆去，抓住小白鼠的尾巴，给它揪了出来。
    小白鼠不停扑腾着身体，扭来扭去，还“吱吱吱”叫个不停。
    “真烦人。”沈聿评价。
    “那么，小树医生，请问今晚的检查还要继续吗？”温珣抬起手，五指微拢，覆上沈聿的脸颊。
    沈聿将小白鼠往床底一丢，任由它钻到角落里，“当然，我研究了一套全新的检查方法，需要总指挥先生的配合。”
    “我会配合的，小树医生。”
    ……
    病人总指挥先生很配合。
    不过沈聿作为医生，注定是失败的。
    整晚活泼的“吱吱吱”的声音不断，但到了清早，沈聿在墙角发现小白鼠的尸体。它的尸体并不完整，是受到了污染。
    沈聿开始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我和小茉在地里躺了很久，或许这只小白鼠中途钻了出来，我没有发现。”
    至于为什么这么久才产生受到污染的反应，他想是友好的气息暂时护住它，但由于气息做的印记不深，它就这么死翘翘了。
    “不如我们去把它埋了？”
    这是小树第一次养宠物，温珣担心沈聿会伤心。
    “再立块牌吧。”沈聿说。
    “写什么字呢？”
    “勇于奉献的白鼠一号。”
    然后，他要赶紧去研究院拿他的白鼠二号了。
    第129章 小树观察日记（21）
    “你知道弄来这些小白鼠, 耗费了我多少精力吗？”
    研究院里，霍州的眼珠子一动不动钉在沈聿的脸上，以及他捏着的白鼠尾巴。
    沈聿没吭声, 自顾自地提着小白鼠到眼前, 曲起的手指弹在它的脑袋上, 勾起嘴角，“很好，这只比昨天的活泼点。”
    盯了会儿, 他把小白鼠移到温珣跟前，“温珣你看, 是不是很可爱。”
    “小树养的小白鼠全天下最可爱。”
    沈聿轻嗓哼了两声，将他的“全天下最可爱的小白鼠”揣兜里，拉链没拉，给它留了个呼吸的口, 强调，“养这些是很麻烦的, 要时刻关注着。”
    温珣凑过去看了眼，“小树真棒。”
    “嗯——”沈聿浑身浸泡在温珣造出的粉色泡泡池里, 舒畅地游来游去, 滚来滚去, 最后把他一把盘住。
    后背贴上来一棵小树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温珣顺势握住他的两只手。两人极有默契地迈出同只脚, 慢悠悠地离开研究院。
    “小茉找我们，说是有什么事, 我们现在去看看。”沈聿说。
    温珣自然答应，“好。”
    “那么现在，船长先生, 你应该抓稳手里的船舵，确认好方向，不要让你船上的客人迷路了。”沈聿的下巴搁他肩上。
    “好的，这位小树客人，我会带你顺利抵达目的地。”温珣抓稳他的“船舵”。
    沈聿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握上去清清爽爽，并不凉，带着点温热。
    这样的“船舵”显然是极好控制的。
    当然，偶尔也会有不听话的时候。但那都是夜深人静、两人独处时候的事，它完全脱离了掌控，反而指挥起自己的主人。
    不过那样的事，并不适合现在的情景。
    温珣笑了声，带着他听话乖巧的“船舵”，按下电梯，等候在一旁。
    研究室里，隔着可视物的玻璃窗，霍州面色麻木，低头，狠狠爆了句粗口。
    这两人显然没搞清楚，这些小白鼠是他一手养大的，和那棵树没有半毛钱关系。
    ……
    地下城三层这些天十分热闹，不复往日的死气沉沉。他们的脑海里充斥着太阳的传说，那是个与现在截然相反的世界。
    往常热衷卖烤章鱼腿的防卫员也凑到大鼓前，做起了慈善，一边将烤好的食物分给周围的人，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大鼓上的小茉敲了下锣，站起身，“好了，要报名的人到这边排队哦。”
    她跳下大鼓，和队伍前沉默寡言的女人说：“小桃姐姐，麻烦你做下记录，小茉看到小树哥哥来了，要离开一会儿。”
    小桃看了她一眼，“好。”
    电梯出口的长廊处，沈聿拉来温珣靠墙上站着，往乌泱泱的人群那看，“你说小姑娘在搞什么，阵仗这么大。”

 第146章

    温珣侧目，“你不知道？”
    沈聿摊开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包括这几天她讲的故事，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我没有参与过。”
    “聪明的小姑娘。”温珣一点点摸着沈聿的指节，玩得不亦乐乎，过了会儿才补充句，“这样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呐，聪明的小姑娘跑过来了。”
    沈聿往前微抬了下下巴。
    目光放远，生龙活虎的小茉抓着自己的铜锣和铁棒跑来，边跑边喊，“小树哥哥，温珣哥哥，你们终于来了！”
    沈聿伸出手，指尖抵在她的额头上，让她停下来，“把我们叫来什么事？”
    小茉呼呼喘气，擦了把滑到脸颊的汗，“小树哥哥，不用，小树基地不用再招人了，有很多人哦。”
    “嗯？”
    小茉努力解释，“有太多人想要亲近植物，去和太阳做好朋友，小茉就把这些人叫到一起，晚上带他们出去。”
    沈聿还是不太懂。
    温珣便开口解释，“这些人自愿成为义工，大多是防卫队、监察会和研究院的，他们无法长期在小树基地当员工。”
    沈聿恍然大悟。
    不用花一分贡献值，就多出这么多劳动力，小茉果然深得他真传。
    “真乖。”沈聿摸摸她脑袋。
    被夸的小茉晃着头顶的辫子，笑得眯起眼睛的神情，和沈聿得瑟的模样有些神似。
    温珣比较着一大一小，不禁闷笑。
    “小茉会教他们怎么浇水施肥，不会让他们随意伤害植物，等他们完成自己的工作后，才带他们回去哦。”
    嗯，要夸夸的样子也一模一样。
    温珣轻拍下她的头，“真棒，我们小茉果然是最称职的小组长。”
    ……
    这项计划进行得很成功，没有阻碍。
    人类被困住地底太长时间了，他们生性向往自由与和平，一旦知道逃离的可能，便会毫不犹豫回到自然的怀抱。而自然，向来是无比宽容的。
    颤抖的手放在入口铁盖上，身后无数双眼睛一同注视着这里。第一批合格的幸存者就聚集在这里，等着奇迹降临。
    明亮的阳光倾泻进狭窄的缝隙中。他们没有穿防护服，阳光像有实质般轻抚过他们裸露的皮肤，是温暖的安抚。
    没有灼烧，没有痛苦。
    奇异的、几乎令人眩晕的舒适感从头顶流遍全身。是无声的包容和原谅。
    从那一天起，地下城冰冷的规则被打破，不再束缚他们。他们心中信仰着新的神明，而沈聿，是人心所向的神使。
    可他们的神使大人，此刻一点也不好，情况可以称得上是糟糕。
    从地下城出来后，沈聿没有贸然用强硬的手段解散三个组织，引发暴动，他继续留着它们，重新制定新的规则和秩序。
    人类是群居动物，需要有个“王”来指引着他们，减少他们心中的不安。
    家园重建也需要有序进行，有现成的组织不用是傻子。只需将这层联系变得友好，不再漠视，不再血腥，不再暴力，而是共同努力建设美好家园。
    一切和沈聿所预想的那样，在小树基地旁，所有人慢慢建起了“城市”的雏形。
    矮平的小屋里住着越来越多的人，他们白日劳作，到了夜里还会举行篝火晚会。
    没错，就是篝火晚会。
    沈聿只是不太喜欢火，出去透透气的功夫，就被人用黑布袋套出脑袋，一团布死塞进他的嘴里，死死捆住手脚，然后被拖到了推车上。
    车轮很小，在沙地上颠簸摇晃，沈聿的脑袋跟着一弹一落，砸在坚硬的铁板上。
    胃有些难受，他今晚吃了串小茉没烤熟的土豆片，现在是遭罪了。加上嘴里塞了团东西，沈聿想要干呕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耳边突然响起绑架犯的谈话。
    “之前他们在地底的时候，霸道又残酷的，我们没有办法，现在他们到了地面，不应该听我们的吗？”
    “这群阴险狡诈的口口玩意儿，得了什么劳资神使，搞出这些事。”
    “呸！”
    沈聿：呕——
    他听明白了，是避难所的人。
    之前有避难所的人混入地下城，试图引发暴乱，被温珣强行压下。
    现如今地上城初成，防卫队从各处带回避难所的人，让他们留在安全的地方，平时给他们安排些简单的劳作。
    这件事不是顺顺利利的吗？
    怎么又冒出乱七八糟的人？
    沈聿：再呕——
    “所以现在把神使带回去是为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响起沈聿所熟悉的声音。
    ——是乌贺。
    方才粗旷的声音很快回应，“慈悲的神明要怜悯要庇佑，也是我们这些苦苦追求平等自由的可怜人。”
    粗旷男人嗤笑了声，“我们把神使带回去，好好清洗他的眼睛，让他看清楚，神明要庇佑的到底是谁。”
    沈聿继续犯恶心，很想回他们一句，神明现在最想庇佑的人是他。
    【宿主亲亲，你还好吗？】
    【说实话，我并不想和你探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沈聿呛它。
    888没听出来，满眼心疼地陪在沈聿身边，给他加油打气，【宿主不要怕，温珣已经收到系统的求救信号，正在往这边赶。】
    说完，888隔着大黑袋，小短腿去踹乌贺，【讨厌鬼，他竟然是奸细。】
    地上城建立后，给每个人都发了身份卡，没有身份卡根本无法进入。毫无疑问，是乌贺带这些人进来的。
    研究院帮他治疗腿，温珣时常借各种名义，给他分配更多的资源，它家宿主还会让他干些摘叶子的活，给他些贡献值做酬劳，还有小茉…这个宇宙无敌大坏蛋！
    沈聿猛地深吸口气，适应着这种难受，缓过来些，【也许他一开始就是奸细，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
    毕竟资源和权力的争夺，从来都有。
    他最不想看到的暴动还是发生了。
    沈聿换了个更难受的姿势趴在铁板上，随着颠簸，额头哐哐撞在上面。
    888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宿主，你是不是撞傻了？】
    沈聿不想和它说话。
    反正都是撞，这种撞法声音要大些。
    呼…
    贴身保护神使大人的温珣侍卫为什么还没出现，他家神使大人要晕倒了。
    “神使大人。”
    乌贺的声音近在咫尺。
    小推车停了下来，沈聿的额头隔着布袋，贴在铁板上。
    “路途遥远，您要喝口水吗？”
    沈聿没有反应。
    他直觉不妙，从系统商店里买了把万能小刀，一点点割掉手腕上的粗绳。
    看来今晚护卫拯救神使的剧本计划是要泡汤了，好可惜。
    第130章 小树观察日记（22）
    “神使大人, 请您喝水。”
    乌贺的声音从下方飘来。沈聿头顶的黑布袋被一把摘掉，他冷脸盯着跪在地上的乌贺，又扫过他高高举起的水杯。
    即便是现在, 避难所的人们依旧储存不了过多的水。脏兮兮的水杯盛着浑浊的液体, 在月光下, 上面浮着的油渍很明显。
    这大概是他们仅剩的水。
    沈聿这样想。
    这人总是喜欢这样放低姿态，来掩盖自己过大的野心，装成正人君子的模样。
    没了黑布袋的束缚, 沈聿在铁板上慢慢盘起腿，垂下眸,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没上前喝水，也没去回他的话。
    “神使大人，请让我侍奉您。”
    【宿宿宿主, 水里面有催眠的成分，你可千万不要——】
    “嘭——”
    眼看着乌贺站起身, 要把掺了药的水灌进沈聿嘴里。小刀一划拉，沈聿挣脱开, 一个挺身从铁板上站起来。
    伸手, 扼住乌贺的脖子, 将他的头摁在了冰冷的铁板上。
    沈聿身后，赶来的温珣掷出手里的弯刀, 锋利的刀锋在半空中闪过几道冷芒，直接砍了粗旷男人的右腿。
    “啊——”惨叫声响起。
    “小树, 很抱歉，我来晚了。”
    温珣单手撑在推车上，接力翻身到另一边, 捡回自己的弯刀，还不忘回头看眼沈聿，和他道歉。
    “是有点晚。”神使大人沈聿见温珣来了，慢悠悠地坐回推车上。
    他的手松开，转而用脚踩在乌贺的身上，将他死死地踩进泥沙中。
    “小树原谅我，等回去之后我向你赔罪。”温珣朝沈聿温柔地笑着，却是慢条斯理地擦着刀柄上的血迹。
    有其他暴动者挥刀砍过来，温珣反手将弯刀刺进一人腹中，转身，卸了另一人的下巴，利索地解决了几人。
    待暴动者都躺在地上“呜呜啊啊”一片，温珣将弯刀挂回腰上，掌心蹭了几下衣服，这才朝沈聿伸过去。
    “小树，我们回家。”
    沈·矜持·高冷·神使大人·聿优雅地伸出手，放在温珣的掌心，清清嗓子，“温珣侍卫，下次要快点哦。”

 第147章

    温珣笑得愈发温和，另一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古画里才会出现的骑士那样，“好的，神使大人。”
    “这些暴动者该怎么解决？”沈聿问。
    “防卫队很快会过来收拾残局，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新规则和秩序的建立，偶尔也需要果断暴力的手段稳固。沈聿从不怀疑这点。
    沈聿左右扫了眼血淋淋的场面，“温珣侍卫，现在我们该怎么回去？”
    不远处有整齐的脚步声靠近，应当是防卫队的人来了。
    等明日太阳初升的时候，暴动者会被挂在地上城的高处，受太阳神的惩罚。
    而太阳神的威严会就此传遍天下，一个冉冉升起的新世界渐渐构建。它或许会和很多人想的那样，自由、平等、友爱…但不管怎样，必定比之前好上很多。
    这些似乎不是现在该担心的事。
    革新总是要一步步来的。
    温珣亲吻了他家神使大人的额头，去抬起推车的把手，往前缓缓推着。
    小树的剧本是，温珣侍卫历经千辛万苦，成功拯救回他的神使大人，朝夕相处后，两人互生爱慕。
    现在，温珣侍卫要带他的神使大人暂时逃离繁杂的琐事，去——
    约会，亲吻…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
    推车上，被“抢走”的神使大人很高兴，他高高举起胳膊，“我们去那里。”
    “那里是什么地方？”
    沈聿想了想，“月亮上。”
    “那我的眼睛可要睁大点，以免错过接我们去月亮上的小帆船。”
    “小帆船到了。”沈聿说。
    “什么？”
    温珣正转过身，就被沈聿单手抱到了推车上，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推车往前踉跄了下，沈聿稳稳当当地抱住他，“你闭上眼，小帆船就来了。”
    “好，我闭上眼。”温珣合上眼。
    沈聿凑上去亲他闭上的眼睛，在他手上，出现了根镶着绿宝石的法杖。
    他挥动法杖，顶端的绿宝石流出细碎的微光，落在各处，轻轻托起小推车，往着遥远的月亮行驶而去。
    “好，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温珣听话地睁开眼睛。
    周围并不是熟悉的荒漠，而是空荡荡的，有软绵绵的云朵飘过身边。温珣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以至话都说不出来。
    沈聿得意地翘起嘴角，继续挥动法杖，远处的云朵也靠拢过来，亲昵地贴着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
    “是神使大人的功劳。”沈聿觉得他惊呆的样子可爱极了，又凑过去亲了口，“今夜是独属于我们两人的约会。”
    ……
    “是的，我们昨晚去约会了。”
    大清早，温珣就和他的同事——霍州曲迁，说着这件事，重复了一个早上。
    “多么尽职尽责的温指挥啊。”曲迁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呛了声。
    温珣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我知道你们嫉妒，可惜了。”
    说完一些挑衅的话，温珣捞起地上的弯刀，径直走出很快会发生争吵的地方。
    是的，他现在要去找他的约会对象了。
    他的小树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沈聿很早就醒了。
    从房间离开时，瞥见小茉爬上棵大树，沉默地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大概是因为乌贺的事。相依为命的哥哥突然做出这样的事，谁都会吃不消的。
    “今天早上小茉哭了很久。”温珣的声音从沈聿身后传来，他顿了顿，又说：“我本想等她缓缓，再和她谈这些事，没想到她主动来找我，说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请求留下乌贺的性命。”
    “之后大家商讨一番，决定将他放逐，地上城永远不会收留他。”温珣一口气说完，叹了声气。
    至于他独自在外面会遇到什么，全看太阳神是否宽恕以及他是否有忏悔之心。
    沈聿挑眉，“我能理解，但这些话真的是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我根据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合理地翻译出来，再说给你听。”温珣道。
    沈聿忍不住笑了声。
    “这件事，也不知道小茉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温珣望向树上的小姑娘。
    最重要的是，经历过这种事，也许会丧失对别人的信任…但所幸还有他们在，事情并不会发展得太过糟糕。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牵住彼此的手，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
    他们一起走过矮小的房屋，隐隐有二楼的雏形，不少人聚在大院里说说笑笑。经过围起的耕田，巧遇一阵温和的风，绿油油的幼苗齐齐朝后弯去。
    附近并没有见到劳作的人，温珣疑惑出声，“这片区域还没有安排人劳作吗？”
    沈聿低下头，附耳过去，“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其他人都不知道。”
    温珣有些诧异，“那么一大片，都是你独自耕种的？”
    “当然。”
    小树绿叶又要翘到天上去了。
    温珣抚上翘起的“小树绿叶”，像是给小猫顺毛，掌心从头摸到尾，然后就见到他浑身绿叶都舒服得炸开。
    晃来晃去，每处缝隙都很大。
    等太阳升高，他们已倒进麦田里，手牵着手，目光投远，看向空旷的天空。
    气息略有不稳，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些，沈聿翻过身，整个人靠到了温珣身上，两条胳膊张开，牢牢盘住他。
    温驯的探测器弹出屏幕。
    爱意值：100
    （你们守护着彼此，并承诺永不分离，你们互相见证了彼此的誓言。）
    年龄：20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间，你的宝贝异种已经这么大了。）
    姓名：沈聿
    （看得出来，你的宝贝异种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爱好：肉食，温珣
    （恭喜宇宙无敌最负责认真耐心的喂养员，成为宝贝异种最重要的人。）
    沈聿：“。”
    温珣仔细看过几遍，很认真地说：“宝贝小树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听到了。”沈聿在他脖颈间胡乱蹭了一通，轻缓的吻也跟着落下。
    “听到了什么？”温珣觉着痒，笑得眼睛弯弯，身体抖动起来。
    “听到了…”
    尾音拉长，沈聿听到他说——
    “沈聿，我爱你。”
    “温珣，我也爱你。”
    ……
    十五年后，地上城a区。
    “哎哟，茉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中央指挥区办公室外，张三苦哈哈地迎上英姿飒爽的沈茉，压低声音说：“沈执政官待在温指挥办公室里，待整整一天了，冷着张脸，没人敢进去。”
    沈茉脚步一停，“知道了。”
    真是稀奇，这两人竟然还会闹别扭？
    沈茉不信，拎着密封袋推门进去，见沈聿坐在旋转椅上，背对着她看向窗外，于是将密封袋放到桌上。
    “呐，温哥给你带的礼物。”
    沈聿没转过来，“他人呢？”
    “忙。”沈茉言简意赅地吐出个字。
    沈聿轻哼了声，“上司传令，他还这么久没到，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沈茉嘴角抽抽，“超忙。”
    沈聿拍拍把手，“过分。”
    “那怎么办，打他一顿。”
    “那怎么行？”沈聿总算肯转过椅子。
    沈茉翻了个白眼。
    人类经过基因强化，寿命不断延长，哪怕十五年过去，沈聿仍然是当初的长相，不过更为成熟从容、气定神闲。
    他曲起的指尖在桌上敲了下，看似不稀罕地瞥了眼桌上的礼物，又瞥了眼，再再再瞥了眼，忍不住问：“这什么东西？”
    “礼物。”
    沈聿当然知道是礼物，只是想让人多强调几遍，最好让a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你这人，和小时候两模两样。”沈聿收起礼物，还不忘吐槽句。
    “我小时候怎么样？”
    沈聿用着平静的语气，“小时候的你肯定会说，小树哥哥小树哥哥，快看啊，温珣哥哥给你带回礼物了哦。”
    沈茉：“。”
    是长久的沉默。
    沈聿摆摆手，“行行行，你别杵这了，该干嘛干嘛去。”
    沈茉懒得戳穿他，转身离开。
    办公室瞬间陷入寂静，沈聿又从怀里掏出密封袋，迫不及待地拆开自己的礼物。
    密封袋里放着棵木头雕刻的小树。
    手法有些生疏，显然是温珣亲手做的。
    沈聿摩挲着木头小树，嘴角弯了起来。
    真是的，在外面忙还要给他准备礼物，他家温指挥怎么这么黏人？
    某小树喜滋滋地想着。
    在办公桌前的大屏忽然亮起，温珣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绿地中，他提着半人高的弯刀，对着屏幕露出笑来。
    “早上好小树。”

 第148章

    沈聿：哼。
    “礼物收到了吗？”温珣找了块平地坐着，“我让小茉送回来，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你手上了。”
    沈聿：再哼。
    “我们这次分开的时间确实有些长，我保证，处理完f区的事情后，会马上动身回来。”温珣注意到沈聿手里的木头小树，柔声问：“木头小树好玩吗？”
    沈聿：哼哼哼。
    “好吧，我今天和小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小树，我想你了。”
    这还差不多。
    沈聿勉强回了句，“我也想你。”
    “那么，小树，你往窗外看。”
    沈聿很快意识到什么，抓着木头小树窜到落地窗旁。
    在高楼外的绿草地上，熟悉的身影靠着棵大树，似有所感，他仰起头，高高挥起了胳膊。他学着系统里小q人的动作，给沈聿比了个大爱心。
    “等我。”
    沈聿留下这句，手心贴上“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口，乘坐电梯到那片草地。
    “温珣。”
    唤一声。
    温珣便回头了。
    沈聿微喘着气，伸手将温珣拽进了自己怀里，低声喃喃，“我们这次，真是分开太长太长时间了。”
    “之后再也不会了。”
    “温指挥可是个大忙人。”
    温珣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隙，一点点按揉着，抚摸过去，“那下次忙的时候，也不知道我们执政官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处理那些称得上是枯燥的琐事。”
    “这我可要好好想想。”
    “要怎么样才会答应呢？”
    沈聿努力压着要飞起的嘴角，“你求求我，也许我就被你拐跑了。”
    温珣双手合十，“求求你了小树大人。”
    小树大人抱起他盘起的宝藏转了个大圈，给出自己的回答，“我同意了。”
    并且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们永远都不会拒绝彼此。
    太阳神，请见证他们的诺言。
    第131章 小树，欢迎你回家
    无数流光化为了璀璨的隧道, 带着外壳坚固的系统空间不断穿梭而过，不断后退的星光闪出残影，成了明亮一片。
    系统空间里, 沈聿靠着自己的本体坐在地面, 拿起灵剑挥出个剑花, 又玩起布灵布灵亮的法杖，对着自己的本体施展魔法。
    没一会儿，他的本体就成了五颜六色、十分酷炫的模样。
    888默默捂住自己的眼睛。
    “喂喂喂, 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沈聿看向绑架犯888。
    888深吸口气，“在英明神武的宿主的努力下, 净化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不记得我吞食过世界恶意。”
    “哟，原来您还记着呢，宿主的威压下，世界恶意被吓死了。”888讲了个冷笑话, 抹把脸说：“那个系统是净化组出品的，随着购买的土地面积扩大, 世界恶意被慢慢分解了。”
    沈聿自然而然伸出手。
    888盯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沈聿，转动操作杆, 想着马上把沈聿带回本界, 就可以摆脱宿主、升职加薪了, 嘎嘎嘎…
    “嘭——”
    “嘭嘭嘭——”
    高速行驶的系统空间撞上一道虚影。
    沈聿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推门探出头。
    那是棵茂密高大的巨树的虚影, 根系盘绕着流淌的星河，在无数枝干间结出闪闪发光的果子, 溢出流光，往外延伸。
    有几缕光贴过来，温柔地抚摸过沈聿的头顶, 似乎还亲昵地唤了声“小树”。
    888整只团兴奋地炸开，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哇塞，是世界树！”
    “世界树在说什么？”888弹到沈聿肩上，不停去烦他，“宿主宿主宿主…”
    “祂在说，我亲爱的孩子，欢迎你回家。”陌生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一道身影从系统空间上跃下，稳当地停在沈聿面前，“小树，欢迎你回家。”
    是那个自称是他哥哥的林樾。
    沈聿一把推开他哥，左右张望着，状似不在意地问起来，“温珣呢？”
    林樾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咳了声回道：“我们打了一架。”
    沈聿微微眯起眼，“什么？”
    “是这样的。”林樾一把甩开卷轴，上写“欢迎小树回家计划”，“我们商量好，一个人来迎接，一个人在研究所布置。”
    “所以温珣打输了？”
    林樾不语，笑得极为纯良。
    “没有，我们打了个平手。”
    ——是温珣，是温珣的声音。
    沈聿连转身，他们贴得近，沈聿正好抱住了他，熟练地在他怀里蹭。
    “温珣，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小树。”
    温珣亲吻在沈聿的脸颊，伸手撩开沈聿额前的碎发，注视着他过分好看的眉眼，“小树，我在研究所准备了一些惊喜，想回去看看吗？”
    “不回去的话，还能去哪？”
    “我们准备了很多计划，如果你暂时不想回研究所，我也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比如说，都是小树的小星球上。”
    沈聿揪揪他的脸，“你只能有我一棵小树，不可以移情别恋。”
    “我当然只有你一棵小树。”
    沈聿满意地应了声。
    “所以，小树想去哪里？”
    “回净化研究所。”
    那是他出生破壳的地方，也是他们命运交缠的起点，他永远不会抗拒那里。
    温珣牵起他的手，“好，我们回去。”
    某小树这才发现某珣的小心思。
    他平日在研究所，多穿板正的白大褂，戴着单面镜，看着就严肃不好接触。但今天，他换了身洁白的休闲西装，刻意解开衬衫上端的几颗扣子，露出锁骨来。
    沈聿轻挠了下他的掌心，继而将他整条胳膊揣进自己怀里。
    没有半点生疏，一切是他熟悉的模样。
    ……
    “欢迎沈聿小树回家。”
    一进净化研究所的大门，08小光团就飞了出来，围着沈聿头顶不停地转。
    沈聿小树？
    好吧，应该和沈聿小朋友、沈聿先生、沈聿同学差不多的称呼。
    沈聿接受良好，继续由温珣牵着。
    接近准备了惊喜的房间，温珣紧张起来，一连深吸好几口气，才缓缓推开那扇门，重复着很多人说过的话，十分郑重，“小树，欢迎回家。”
    房门敞开，在长长的廊道两旁，贴满了各种照片和简笔画，还有些简短的文字。
    是小树，都是小树，各个年龄段的小树，什么样的小树都有。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了，但我还是想带你重温些美好的回忆。”
    沈聿睁大眼看着各种各样的自己。
    有刚破壳的幼苗。
    有刚化为人形的幼崽，穿着各种衣服，甚至还有光着身子的。
    有大一些的小树，呆呆的、笑的、生气的，当然，还有哭的。
    沈聿自动忽略这张照片，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哭，尤其哭成这样，眼泪糊了满脸都是，小脸变得红扑扑。
    温珣看看照片里的小哭树，再看看身旁的小酷树，笑着解释起来，“那时候你还小嘛，磕到脑袋哭出来是很正常的。”
    “所以我磕到脑袋后，你第一步做的事情竟然是给我拍照？”沈聿不满。
    “这是08拍的，有很多美好的瞬间，都是08捕捉到的。”温珣招来08，在它身上比划了下，“它身上有个摄像头，长期开着，就比如现在，它也会拍很多照片。”
    “到时候再挂上这面墙？”
    “小树想的话，当然可以。”
    沈聿重新看向私人的回忆墙，嘴角荡起弯弯的弧度，“我很喜欢。”
    看这些图片和文字，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出现过。沈聿思索良久，想起来了。
    是那些小树观察日记上的。
    图片丰富很多，但文字却收敛很多。
    沈聿停下来，指着张小树在荒芜中的照片。那是隔着仪器拍的，有些模糊。
    “我一直在观察小树。”沈聿戳着温珣的胳膊，“我记得这里的话不是这样的，原话应该是，我不受控制地去窥探他，如果他没有察觉到，我会一直…”
    温珣红着脸捂住他的嘴。
    “干…什么？”沈聿咬上他的指尖问出来。
    “小树…怎么知道的？”
    日记本没有藏好吗？
    “我在梦里知道的，每页写了什么我都知道，里面还有好多…”
    温珣再捂住他的嘴，用眼神求饶。
    笑盈盈的沈聿很善解人意地不说了。
    他们从头走到尾，躺到柔软的地毯上。天花板雕刻出小树的图案，接上光后呈现淡淡的绿和棕，是小树的绿叶和树干。
    “我很喜欢这里。”沈聿直白地说。
    “我很高兴你会喜欢。”
    沈聿侧过头，和他的目光对上，“你知道小树找到喜欢的地方，会怎么做吗？”

 第149章

    温珣没出声，只是耐心地等着。
    “会在每个角落，都埋好属于他的气味，以证明这块土地是他的。”
    是小树会做的事情。
    温珣等着他埋气味。
    但沈聿却抱住了他。
    “首先要做的，是在我最爱的人身上，埋下我的气味。”
    ……
    沈聿和温珣一连在研究所躲了半个月。
    直到有人来找温珣，沈聿才磨磨蹭蹭地离开，到研究所外面看看。
    本界很大，除去藏了难以预估的能量
    ，其实和人类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到处走动的人很多，属于各个地方。
    沈聿逛了圈便回到研究所。
    这里每扇感应门都录入沈聿的信息，他可以畅通无阻。在08的指引下，沈聿进到中央操作室，温珣在那里见客人。
    隔着玻璃墙往里看，沈聿寻到一团膨胀的银色毛团，挡住了他家温珣。
    “那是毁灭组的组长谢珵。”08说。
    “毁灭组？”听着像反派。
    “毁灭组的职责是，抹杀那些已经没救的崩坏世界，以免其继续发展，伤害到世界树。”08解释一番，评价了句，“净化组和毁灭组的职责很接近。”
    都是处理受到污染的崩坏世界，还有救的交给净化组，没救的丢给毁灭组。
    “直接杀吗？”沈聿好奇。
    “准确的来说，是抽取崩坏世界的生机，让位面加速萎缩，直至消散。”
    就像是坏了的果子，毁灭组把它们放到更潮湿、细菌更多的地方，让它们加速腐烂，待生机完全消散后，将整个果子直接摘下，丢到垃圾桶里。
    “毁灭组收集来的能量会回到世界树身上，然后再分散出去，被抹杀的世界会因此得到新生。”08继续说。
    “是这样。”
    这个组听着也挺好玩，加入待选名单，从今天起，小树要努力赚积分养家。
    “沈聿小树，你知道谢珵的外号是什么吗？”08见他感兴趣，继续提这方面的事。
    “是什么？”
    “本界第一大卷王。”
    沈聿：“！”
    “也因为这样，在恋爱组的工作持续堆积后，其余几个组长全票通过，单方面把谢珵调去了恋爱组。”
    “也就是说现在毁灭组没有老大。”
    “是这样，嗯？”为什么要问这个？
    沈聿整理着衣领，“很好，我要当毁灭组的组长，怎么让其他组长同意？”
    话落，两人正好从里面走出来。n
    08：“。”嚣张过头了。
    温珣：“。”小树想上班吗？
    冷脸谢珵：“呵。”
    一阵沉默后，温珣从容地走上前拉住沈聿的手，“外面好玩吗？”
    “还可以。”沈聿抱住他的胳膊。
    谢珵并不想看他们谈情说爱，给温珣留下句“我走了”，就消失在了原地。
    “你们刚刚再谈什么？”沈聿问。
    “再谈受到世界恶意污染后，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减轻后遗症。”温珣叹声气，“也是因为他的后遗症太重，我们才一致决定，让他去个较为轻松的环境。”
    工作积压很轻松吗？
    沈聿不太懂，他想了想，极具善心，“我可以帮他吃掉世界恶意小饼干。”
    “当然，我们小树是最特殊了。”
    特殊的小树又开始得瑟起来。
    就像是此前很多次一样，小树的温珣牢牢牵住温珣的小树。
    然后走向他们下一段旅程的起点。
    这一次旅程，或许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说出那几个字——
    嗯，是他的。
    （正文完，2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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