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她在修仙界搞研发》 第1章 [gl百合] 《反派她在修仙界搞研发gl》 作者:别学天坑【完结】 简介: 修仙创业野心家vs重生腹黑小白花 原文名:《师妹别修仙了,搞钱》 ------------ 刚刚穿越到修仙文的时候,姜雨落是懵的、还没睡醒的。 “聚沙成塔是什么意思?姜雨落,你来说说看。” 姜雨落睡眼惺忪地脱口而出:“微、微积分?” 好嘛,失业的化工狗来到修仙界了,看她带领整个师门走向学术科研道路,创造师门巅峰。 但是……这个师门是什么个鬼情况? 原文恋爱脑女主在修炼无情道,还总是在暗戳戳盯着她看,阳光开朗大师兄对着魔族讲着马克思,仙风道骨的师尊拦下了姜雨落的项目申请,吹着胡子问: “你的项目创新点在哪里?” 姜雨落这才后知后觉,女主官云舒觉醒了,剧情崩坏了,整个逍遥宗都被课题组穿成漏勺了,而原作中那个还有两年就要堕入魔道的软饭男主,不知所踪。 最重要的是,不按照剧情去走的女主居然跟在她的身后,每天“师姐、师姐、师姐”“姐姐、姐姐、姐姐”。 原本只想要苟住的姜雨落:……不管了,第一个项目开题先过了再说。 - 官云舒重生了。 上一世,她被一个自称“天命”的东西操纵,明明拥有着极品天灵根,却自愿修行合欢术,只为了给“天命之子”方望楠送上修行的嫁衣。 她眼睁睁看着方望楠堕成魔物、灭了师门,将六界变成炼狱,而自己非但不能阻止,还必须在天命的控制中,对着方望楠小意温柔。她恨极了天命与方望楠,也恨极了那个导致了方望楠堕魔的大师姐,姜雨落。 重活一世,她要灭了天命和它护着的“亲儿子”,当然还有那个带来一切噩梦的大师姐。 然而,印象中上辈子胸无点墨、飞扬跋扈的姜雨落,却抱着须弥镜,修改着一个叫ppt的东西,神神癫癫。 将自己包装成人畜无害、柔弱可欺小白花的官云舒: 算了,再伪装一阵子观察观察吧。 只是她没有想到,每一次自以为是的试探,都只是在步步沦陷。 1v1,he,无任何bl情节在内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沙雕 主角:姜雨落 官云舒 一句话简介:好像把小白花女主养成疯批了 立意:是金子总会发光 第1章 远处仙山云雾缭绕,偶有白鸟飞过,在落日余晖中盘旋几圈,随后啪叽一下,落下一泡不明固液混合物。 “该死的直肠生物,真想打下来做脆皮乳鸽。” 姜雨落挥着自己手中的大扫帚,带着浓厚的怨气,半死不活地扫着地。所幸地面上并没有什么灰,要不然一场人为沙尘暴,即将从学堂外开始,卷席整个逍遥宗。 周围时常有几名弟子走过,或是低头假装没有看见,快步离开,或是伸出半只手想要帮忙,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放弃。 “姜师姐这是怎么了?”有不明情况的小弟子小声询问。 被问的那人赶紧用手捂住小弟子的嘴,随后扭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惹上事了。” - 姜雨落觉得自己之所以沦落到现在这番境地,其原因主要是不久之前熬夜看的一本小说,叫做《魔尊玩命宠》,然后一个心悸,就穿越到了小说世界中。 这本小说,又可以被称为《霸道魔尊爱上我》,或者《虐女主千百遍后he》。狗血的套路,前赴后继的恶毒女配和炮灰,不断打怪升级的男主,和单纯可爱但是虐身虐心的白月光女主,构成了一本几百万字的小说。 男主方望楠,是一个孤儿。他幼时所在的镇子,常年受到妖魔的侵害,直到一个修仙门派逍遥宗,派出修士来到了镇子当中,清除妖魔,庇佑一方平安。于是方望楠的心中,就有了一个梦想——拜入逍遥宗。 在方望楠12岁的时候,他的梦想实现了,虽然因为没什么天赋,他只是逍遥宗中的一个杂扫小弟子,但是他还是对着新生活充满着希望。 这个希望没有存在多久,就碎了。 方望楠在逍遥宗中遭到了古早文中常见的套路——同门欺凌。 男主总是会在受了一身伤时,遇到了女主的。 方望楠一身血污、心灰意冷,只有一个叫做官云舒的小师妹,愿意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和灰尘。从此,方望楠的一颗心就挂在了官云舒的身上。 小时候因为没有父母,早早经历了人间疾苦的方望楠,将活着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官云舒的身上,但是这个时候,恶毒女配姜雨落登场了。 姜雨落是逍遥宗清风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是整个门派中的大师姐。很多时候,门派中的事务,长老们并不会去管,姜雨落的手上掌握着大权。 姜雨落其实在修为上没有多少天赋,要不然也不会在宗门中走上行政管理的道路,而不是一心修炼,忙着飞升。 所以,当天赋值拉满的女主官云舒,和几乎是一个废柴的男主方望楠,每天腻歪在一起,甚至因为官云舒的帮助,方望楠的修为开始进步时,姜雨落彻底恨上了这一对小情侣。 恶毒女配姜雨落,发癫一般的,把官云舒驱赶出了逍遥宗,在凡间九死一生。随后一口咬定方望楠身上有魔族气息,私会魔族,是奸细,将方望楠的筋骨一寸一寸,全部砍断,丢下了山崖。 姜雨落本是想要污蔑方望楠,随便寻了这样一个借口,谁知道方望楠是上一任魔尊留在凡间的私生子,身上确实流着一半魔族的血液。 方望楠的仙骨被斩断了,魔骨却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在山崖下茹毛饮血,将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魔族,一统魔界,带着魔界众魔杀上了逍遥宗,当着官云舒的面屠尽师门。随后将官云舒折磨得奄奄一息,带着她去了魔界,过上了白天虐女主,晚上没羞没臊的日常生活。 全文在魔尊和小娇妻的相爱相杀中,水了大几十万字,终于以官云舒保住了自己正宫的地位,结束了正文。 而姜雨落,正是穿越到了原书当中的同名恶毒女配,同时也是悲惨炮灰,大师姐姜雨落的身上。 - 姜雨落刚穿过来的时候,原主正在课上打着瞌睡。她还没有摸清楚情况,就听到一个冷淡但是带着严厉的声音悠悠飘来: “聚沙成塔是什么意思?姜雨落,你来说说看。”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模糊之中,看见了自己面前,有个指节分明的手在轻轻点着桌面。 来不及多加思考,姜雨落凭借着本能,“哗”的一下站起身: “微、微积分?” 指尖悬停在了桌面上方,微微颤抖,被气的。 “姜雨落,身为大师姐,课堂睡觉,胡言乱语,简直顽劣不堪!出去,扫地一周。” 姜雨落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面上神色淡淡,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分外严厉。手上拿着一卷书,书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修仙原理。 姜雨落想起了书中对于这门课老师的描述:文锦书,宗门中最为严厉的长老,主要研究理论方向,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的老学究。 好嘛,她这是一穿来,就踢到铁板啦。 于是,就出现了“姜师姐”一身怨气扫宗门的这一幕。 在姜雨落有限的记忆当中,姜师姐最后的结局,是被方望楠带到了官云舒的面前,用刀每天一片,将肉一点点割下。 因为姜雨落当时的修炼已至元婴,凡间的刀具并不会让她死亡。所以根据原书当中的描述,直至方望楠和官云舒大婚前一日,原本的姜雨落才结束了这样的刑法,得到了解脱。 而官云舒是个单纯但有些骨气的小姑娘,她虽然爱着方望楠,但是由于师门被灭,和方望楠纠缠了几十年,才答应了方望楠的追求。随后又拉扯了几十年,终于与方望楠成了婚。 总结起来,原主当切片烤鸭,当了将近百年。 想到这里,姜雨落扫地的手都打了一个冷颤。她在现代不过就是一个学着天坑专业的小小硕士,还是找不到啥好工作的那种没人要的牛马。本来前世就已经获得足够艰辛了,怎么现在还要去当片皮烤鸭?? 原文男主真该去当刑部尚书。 “大师姐,师叔说你今天的惩罚已经结束了,允许你去食堂吃饭。”一个软软糯糯的嗓音传来。 吃饭?姜雨落调取了原主的记忆,逍遥宗的食堂还是很不错的。姜雨落一向是一个恩格尔系数远超平均值的人,她立刻将扫帚放到一边:“感谢师叔开恩。师妹,今天食堂吃什么?” 师妹答:“是大师姐最爱的片皮烤鸭。” 姜雨落:……yue,这和我吃我自己有什么区别?? 第2章 “师妹你记住,从今天开始,片皮烤鸭是我的一生之敌!” - 茶水沸腾,茶香四溢。 倔强的没有去食堂的姜雨落并没有闲情逸致来品味人生,寻思着左右自己还有点修为,一会儿不吃也死不了。 她空着肚子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本想要自己做一点吃食,却发现房间当中只有一点茶叶可用。 万般无奈之下,姜雨落只能先用茶水将自己的肚子灌满,连被喝到嘴里的茶叶都不舍得“呸”掉了,在口中咀嚼一番,咽下充饥。随后躺在了床上,一边用手将一肚子的水拍的啪啪作响,一边思考人生。 现在的时间线应该还在男主方望楠刚拜入宗门不久,也就是说,她这个恶毒女配的形象还没有完全塑造起来。 她还有救! 从原文中来看,这本书虽然是一本女频小说,但是原作者确实及其的爱男。 男主方望楠长了一张好脸,看着那是个谦谦君子,实际却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在修仙上可以说是比配错了细吸管的珍珠奶茶里的珍珠走得还要困难。 但是人家有个好心态呀,既然路走起来困难,那不走就好了呀。 原作者,给极品天灵根的官云舒安排去修炼合欢术,在双修的过程当中,官云舒有一半的修为都转移到了方望楠的身上。 而到了后来,官云舒满足不了堕魔的方望楠了,方望楠变开始了刻意地虐杀,从小猫小狗,到人。 杀的越多,虐的越狠,他所吸收到的魔气变越多。 而这些,在原文小说中只言片语便被带过了,姜雨落是看到了原身上辈子的记忆,才知晓了这番细节。 “由此可见,方望楠,该扼杀在摇篮当中。”姜雨落得出了这个结论。 该怎么扼杀呢? 姜雨落也不想努力,她只想要抱个金大腿,舒舒服服地过着她的美好小日子。一本书里,可以当金大腿的,除了男主,也就是女主了。 就怕这女主是个拉不回来的恋爱脑。 “官云舒……”姜雨落口中默默念着女主的名字,仔细在脑海中翻找着她的长相,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嘶~” 抓耳挠腮之际,一个不小心,姜雨落的手指挥到了泥炉上正沸腾着水的水壶身子,水壶就这样水灵灵地,要翻了。 “师姐小心。”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甜糯当中带着丝丝清新。 是刚刚叫她去吃饭的那个小师妹。 小师妹的手稳住了姜雨落水壶,避免了它的粉身碎骨,但是小师妹如同削葱根的白嫩手指,却被烫红了一片。 “诶呀诶呀,师妹,你快放下,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姜雨落急忙起身,想要拉起小师妹的手,先去找点烫伤膏。 然而甜糯小师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甜糯,她伸手阻止了姜雨落的动作,随后手掌轻轻覆盖在了烫伤的地方,再次移开的时候,皮肤重新变成了白嫩细腻的模样。 我靠……这什么原理,要是把这神秘力量加入药膏、护手霜里面,这不得狠狠卖爆。 姜雨落的内心暗暗惊叹,却又因为这可爱的小师妹有些冷淡的态度,而微微心碎。 怎么感觉小师妹对自己有些防备心? 姜雨落还没有来得及探究原因,就看见小师妹的牙齿咬住了下面的唇瓣,似乎是在做出某个艰难的决定,最后给自己了一个握拳打气,拿出了一张纸: “师姐,我想转修行专业。” “转专业……你本来是……”姜雨落接过了那张纸,纸上印着的是转专业申请表。 姓名一栏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大字: 【官云舒】 第2章 姓名:【官云舒】 原专业:【合欢术】 啊???这不是女主吗?? 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去找她,她居然已经来找到了自己。不,准确来说,人家下午就已经来和自己说过话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原主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折磨人家的,真该死啊。难怪人家对自己这么冷淡。 等等,女主刚刚再说什么?转专业??难道说…… 姜雨落的心中万马奔腾,引发了一阵地动山摇。她拿着表格的手有些颤抖,目光移向转入专业那一栏—— 【无情道】 姜雨落的心中出现了一场海啸,有一种震感极强,但又脚踏实地的感觉。 “师姐,有什么问题吗?” 官云舒毛茸茸的脑袋伸过来,检查了一下自己表格上填写的内容,没有填错呀。难道是姜雨落这个女人又看她不顺眼,连转入如此冷门的专业,都非要卡她的流程吗? 想到这里,官云舒的眼神暗了暗。 不行,这次不管姜雨落想要怎么卡,这个专业她是非转不可。 官云舒的心中百转千回,一双圆圆的眼睛中翻涌起了不符合年龄的杀意,就在她想要直接掀桌子的时候,一阵香风袭来,一只微凉修长但是带着薄茧的手,揉上了她的头,又顺势在她的脸上揉捏了一把。 “师姐?” 官云舒歪了歪脑袋,躲过了那魔爪的继续蹂躏,蹙着眉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姜雨落悬在半空中无处可放的手。 姜雨落讪讪一笑,摁住了心中想要继续的念头,轻咳一声,恢复了作为一个师门中的大师姐,应该有的严肃和清冷出尘。 “咳咳,没什么问题。只是师妹,这个专业的修行道阻且长,尤其是作为女生,更加是个冷门且很难就业的专业,你真的想好了吗?” 姜雨落面前神情认真,心中却在狂叫:【女主的皮肤也太滑了,脸上的肉肉好好捏!!这就是女主吗!】 面前的官云舒认真听完姜雨落的问题,脸上露出了有些嘲讽的笑,虽然这抹嘲讽,在她婴儿肥还没有完全消散的脸上,显得像是在撒娇。 “如果师姐所说的,对于女生好就业的专业,是修炼了合欢术方便找道侣的话,我觉得我并不需要这份好就业。” “那么方望楠呢?”姜雨落屏住了呼吸。 “方望楠是谁?” 姜雨落诧异不已,按照原文,此时方望楠已经凭借着恶毒女配折磨带来的“破碎感”,在一众女修当中博得了好感,其中就有官云舒。 圆圆嫩嫩的小包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师姐,我想好了,我要转入无情道。你就应了我的请求吧,师姐~” 最后一句话,颇有点撒娇的意思在,听得姜雨落心都要化开了。 官云舒预想之中的刁难没有发生,只有一双手,轻柔地托起她的手,将她的手覆盖在了掌心。 一向以一个不苟言笑的形象示人的大师姐,双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让我们恭喜一位未来的杰出女性,在很小的年纪,即将进入一个很棒的专业。” “师姐……” 官云舒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她抬头看向姜雨落的双眼,发现那双之前只装着嫉妒和迷茫的眼中,现在却澄清透亮。 “官师妹。”姜雨落的手再次揉搓在了官云舒的头顶上,她摁下了心中的犹疑,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而这一次,官云舒并没有躲开,任由姜雨落将她的发型揉成了炸毛的样子。 “作为师姐,我就不祝你未来在修行中依旧青春可爱了,我祝你未来可期,鹏程万里。” “好!多谢师姐。” 姜雨落此时并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对于官云舒的这一番祝福,会救起一大批生活无望的女孩。她现在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官云舒不知道方望楠的存在。 于是,蹙眉沉思的她,并没有发现,收拾好申请材料离开的官云舒,眸光沉沉,全然没有刚刚的天真烂漫。 【得去方望楠的住处看看了。】姜雨落心中思忖。 - 姜雨落躺了会儿,等到天黑了,没啥人了,才出门。 月黑风高,竹叶潇潇。出于某种没有道理的安全感,姜雨落死死抱着自己的剑,根据原著,寻到了一处有些破败的小院落。 说是有些破败,其实都有点抬举它了。整个院子四面窜风,篱笆是只有一半的,窗户是破的,风一吹,瓦片是会掉下来的。 山中黄鼠狼都懒得过来偷粮食。 姜雨落深吸一口气,推了一下院落的大门。 嗯?锁着的,没开。 姜雨落再次尝试,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叩,叩……” 姜雨落敲了敲门。虽然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但是姜雨落记得,这个时候的方望楠应该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山风呼啸中的几声敲门声,他可能还真听不到。 不出所料,没有人出来开门。 姜雨落实在等不下去了,她心中默念几句“对不起,私密马赛,抱一丝男主酱”,抽出自己的佩剑,一把斩向院门。 “啪”的一下,门开了,周围仅剩二分之一的篱笆,又倒了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 第3章 等等,所以她刚刚,为什么不直接从坏掉的篱笆那里进去? 姜雨落拍拍脑袋,果然不能喝完水就躺着,这不,脑袋里面进入了汪洋大海。 “方师弟,你在吗?” 姜雨落因为劈坏了篱笆而心虚不已,于是借着几乎没有的月光,用自己的张力将篱笆上的剑痕拍烂,彻底毁尸灭迹。问就是山风吹的,野兽破坏的,反正与她无关,她可赔不起。 “方师弟莫怪,你师姐现在不借着月光,未来就真的月光了。” 准备好了一切,姜雨落拉开了屋子门上的插捎,将已经腐坏的木门推开。 屋子里没有方望楠,也没有其他的任何生命迹象,只有满满的灰尘,和四周的蛛网。 “方师弟……?” 姜雨落不确定地又呼唤了一声,回答她的只有被山风吹得转了起来的木门。 几秒钟之后,木门也倒下了。 但是姜安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了,她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原文里这时候应该在的方望楠,现在在哪里? - 这边,逍遥宗中还算是风平浪静,那边,乱葬岗中,少年方望楠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他在几天前,将自己身上还没有成型的仙骨全部打碎,却因为此时的他还没有任何的修为,断骨之痛让他直接昏死了过去。 收养他的主人家以为他是死了,本来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收养在家做些脏活累活,也就没有仔细检查,直接一卷草席,将方望楠扔进了乱葬岗中。 方望楠掀开自己身上的草席,没有顾及身边腐尸的恶臭。他遥遥看着不远处的逍遥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嗜血且满足的笑意。 “魔骨,成了。” - 翌日。 掌握着宗门当中行政大权的姜雨落,终究是对于未来可能入学的师弟师妹们心中有愧……于心不忍,动用了手上的没啥实权破事一堆的行政管理牌,要将逍遥宗中所有的破败院落全部翻新。 指令下去没多久,院门就被敲响了。打开门,不是为了篱笆和门兴师问罪的师尊,而是婴儿肥还没有褪去,但是说话冷冷淡淡的官云舒。 “姜师姐,我的申请通过了,来找你领剑和住所钥匙。”没错,修炼合欢术的人,甚至不能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练习剑。 姜雨落松了口气。 “好,没问题。我去给你找来。” 官云舒看着姜雨落放松的神情,还有一股任劳任怨、好像半截身子已经埋入黄土的背影,感觉面前这人,和记忆当中那个飞扬跋扈、滥用职权、尸位素餐的大师姐,几乎就是两个人了。 【这个女人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官云舒心里暗暗想着,不但突然不想吃切片烤鸭了,还彻底转变了性情。 难道她也…… 官云舒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一点。 不对,一个人就算是重生了,就以她前世的那种愚蠢的样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或许是被夺舍了。 想到这里,官云舒将剑别于腰间,在接过钥匙的时候,顺势抓住了姜雨落正要去拿令牌的手,那人今天早上又泡了壶茶,手指尖上还沾染着些许茶水,在手指交握间激发出了缕缕幽香。 “师妹,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吗?”女人困惑地抬起眼眸。 一番灵力探查下来,官云舒并没有发现有夺舍的痕迹。她抿着唇摇摇头,松开了手指,退后一步:“没事,昨日多谢师姐了。” “没关系的,本职工作嘛。”姜雨落的心中还装着官云舒用灵力修复烫伤的那一幕,没有发觉官云舒的异常,笑着对官云舒挥挥手,算是告别。 官云舒的脚步停在了院门口,她出声叫住姜雨落: “对了,师姐,我听后勤部的师兄师姐说,师姐打算翻新旧院落?” “对呀。”姜雨落眨眨眼。 “财务雷师姐说,师门没钱用于翻新了,让我过来的时候顺便告知师姐一下。” “嘶……”姜雨落看着官云舒离去的方向,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过求生的道路上会存在重重阻力,但是实在没有想到,遇到的第一个阻力竟然是金钱! 她自己没什么钱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整个师门没有钱,那就是意味着,她手上的权力一无是处。 虽然本来也权少事多,班味足。 想到了这里,姜雨落坐不下去了,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路,以及去往自己师尊清风长老的道路,出了门。 在姜雨落穿进去的这本书中,正处于玄学式微的时代。整个华夏大陆依然处于封建王朝统治之下,史官笔下记为“单”。单朝和修仙界互不干扰,又相互交融。已经和平共处多年。 修仙这件事,虽然在这一方世界当中已经存在了多年,但是经历了末法时代和经济大萧条,人间现在已经不相信道义了,人人只想着科考,混上朝廷的铁饭碗就行了,至于修仙飞升,山下说书人说的好呀—— “这个破烂世界没有完蛋就不错了,还要我活那么多年?我又不蠢。” 追求修为和长生的逍遥宗弟子沉默了,他们本是下山去招生的,但是他们发现,真的没有辩驳的理由。 因此,曾经是老牌修仙门派的逍遥宗——现在也是——就渐渐的,从一开始的富得流油,变成了现在的,想要铺个新地板,都需要成功校友的捐助。 整个门派当中,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那些藏经阁中堆成小山堆的剑法和心经,而是长老们手中的杰出校友通讯簿。 时不时乞讨一下,道德绑架并且哭穷一下,这个门派起码还能再撑下去个百年。 姜雨落回忆着这些信息,走向了清风长老的院落。 一路上,被碎裂的地砖差点绊倒两次,被全是坑和石子的待竣工道路崴到脚三次,坎坷得像是在历劫。 与此同时,姜雨落的心中,也生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逍遥宗,怎么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她在前世所经历的淡淡的死意,也就是班味。拥有着其他修仙文当中没有的过于现代化的组织构架,同时又从细枝末节当中,透露着无欲无求的挣扎感。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姜雨落心慌。 原著当中的逍遥宗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姜雨落想不起来了,因为不管是原著,还是原主的回忆中,所有的东西都是和女主官云舒争风吃醋,以及打压男主有关,至于其他的,是真的找不到一丝一毫。 原主还真的就是个扁平工具人啊。想到这里,姜雨落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之前在看文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文章过于古早和狗血,现在要亲自经营这些配角的人生了,她这才感觉到了,曾经的姜雨落,乃至整个逍遥宗,原来都没有灵魂。 “师尊?” 清风长老的院门开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院落的主人就在里面,只是因为门锁坏了,想关也关不起来。 “进来。” 一道苍老也沧桑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姜雨落松了口气,至少她的师尊没有像男主那样查无此人。 但是这师尊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熟悉? “今日找老夫何事?你顶撞你文师叔的事情,老夫已经听说了,如果是想要求情,就直接回去吧。” 好的,更熟悉了,这吹胡子瞪眼,还刚正不阿的语气,像极了她读研的时候,几天找不到人,但是实验室一出事,就赶紧捞学生,但是关起门来训斥的导师。 姜雨落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面前道骨仙风的小老头,还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小老头的视线就和她的撞在了一起。 “磨磨唧唧的。算了,你顶撞的事情,小文已经原谅你了,今天开始你可以不用领罚了。” 姜雨落深吸一口气,对着小老头道了谢。 “师尊,弟子今日前来,其实是因为想到了一个项目。” 小老头听到这里,终于正视了自己的这个大弟子:“什么项目,你说。” “今天弟子看到官云舒小师妹,用灵力快速修复了烫伤,于是想到,如果我们能够将灵力注入药膏当中,并且保存住,大量生产出来,或许是一个能够给门派带来收入的项目。” 姜雨落说完,场面陷入了沉默。 她咽了咽口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飞快。她不只是担心自己的提议会不会被驳回,也是在想着,面前的师尊,是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 半晌过后,小老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沉声说道:“你回去写个详细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注意写明创新点和可能带来的经济效益。如果合适的话,准备开题。” 第3章 “好……” 等等,什么?开题??! 应承下来的话,到了姜雨落的嘴边,又拐了好几个弯。她倏地瞪大眼睛,瞧着面前仙风道骨,但是看着一顿能吃三碗饭的小老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第4章 如果她心中的有些疯狂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这个会区分专业的古怪的修仙门派,那些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部门、申请手续,好像都有了合理性。 “好的,张教授。”拐了个800米的话,在经过了重新加工之后,终于说了出来。 清风长老刚想点头,就发觉了称呼的不对劲。他的眼睛倏地睁大了,撩开长成了两根须须的白眉,仔仔细细地看向了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 “你……” 看到这个反应,姜雨落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有些热泪盈眶:“张教授,是我啊,小姜。” 张清风从自己两辈子的回忆当中,翻出了小姜这样一号人,恍然大悟:“小姜啊,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姜雨落更加泪目了:“您觉得我上辈子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张清风沉默了。 还能是发生了什么呢?他当时是被一个高空坠物正正砸中了头部,一睁眼,就成了这里的长老,在这里实施了不少改革措施后,又成了掌门。一晃多年,他几乎已经快记不清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自己这个学生,估计也是遭到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张清风还是有些心酸的,但是看到姜雨落红着的眼眶,又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能够让学生如此想念自己,他这个导师,还是当的非常成功的。 “小姜啊,不要太伤心了,你看咱们师徒俩不是在这里团聚了吗?” 张清风伸手将姜雨落扶起,半是欣慰,半是安慰地拍了拍对方的肩。 姜雨落察觉到张清风误解了自己,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导儿,有没有可能,我不是很想和你团聚。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毕业之前,一篇论文催着你改了一个月,你就只看了个标题的事情吧。” 她姜雨落只是想到了那段时光,在为自己委屈。 张清风的手僵住了。突然感觉也不是那么想追忆上辈子了。 半晌,清风长老的院子中,传出了一个气沉丹田的怒吼和一个飞也一样逃离的白色身影—— “姜雨落,滚回去写你的可行性研究报告!!” “收到,导儿再会——” - 这几天,逍遥宗的弟子们,发觉一向高高在上、仙气飘飘的清冷大师姐,整个人身上笼罩了淡淡的死意,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飘荡在逍遥宗内。 其气质像极了一个人,教他们《修仙原理》的文师叔。 “我觉得大师姐虽然上次得罪了文师叔,但是一定得到了文师叔的真传,看起来年纪轻轻就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是啊是啊,你看阳光照射在大师姐的身上,感觉师姐的尸体暖暖的。” 此番言论由官云舒传递到了姜雨落的耳朵当中。 自从官云舒上次来姜雨落这里申请了转专业,后面几天就时常往姜雨落这里跑,要么是帮助姜雨落泡茶,要么是陪着姜雨落一边写着报告,一边念念叨叨。 如果不是知道原文是一本古早言情文,姜雨落是真的怀疑,这个女主是不是喜欢上了自己。 “官师妹,你刚转专业没多久,不用上课吗?怎么天天来我这里?”姜雨落忍不住问道。她感觉就这几天的功夫,官云舒和她说话的次数,简直有原主一整个上辈子那么多。 官云舒摇摇头:“不用,师姐你忘了吗,公共基础课各专业都是一样的,我的必修课的学分已经修够了,现在的时间就随便我自己安排啦。” “来,师姐。”官云舒给姜雨落的茶盏中重新续上了茶水,眼睛却暗暗观察着姜雨落的一举一动。 她已经观察了这个姜师姐好几天了,发现这个女人除了天天对着一份报告唉声叹气之外,居然真的没有再作妖,甚至还有着几分温柔和可爱,除了随时想要摸上她脑袋的爪子。 对于这样的姜师姐,她真心觉得,自己还挺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 比起总是勾起她回忆起前世的那些场景,这里莫名的很舒服,除了偶尔面对姜雨落那张脸,还能够想起来对方的往日恶行。 “基于治愈灵气制备修复药膏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官云舒轻声念出了姜雨落的标题,她感觉这个标题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是组合到了一起,官云舒理解不了了。 完了,这姜雨落性情大变,不会是因为修为上迟迟没有进步,所以走火入魔,或者发烧了吧? “是呀,那个狗……我们的师尊,给我布置的任务,我得快快写完,只要通过了,就能开始有自己的课题和项目组,开始赚钱了。” 姜雨落给她讲了自己的设想,从看到她用灵力给自己疗伤,讲到了百姓因为没有消毒设备,常常因为伤口无法立刻愈合,而带来感染甚至死亡。 而如果能研发出来一种让伤口快速清理并愈合的膏药,那么将极大地阻止普通百姓的死亡率。 所以事情如果成了,不但要生产出来卖,还要量产!做到平价!! 最后,姜雨落回归了中心思想,这个项目,有钱途。 到了这里,官云舒感觉自己的师姐尸体回暖了一小下,但是很快又冰冷了起来。 因为姜雨落翻到了她需要接着去写的那一个部分,在没有模板的情况下,没有人知道她这一份凭空开始书写的可研,有多么的难产。 “师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都可以和我讲。”官云舒躲开了姜雨落再次袭来的爪子,认真说道,一双圆眼眨巴两下,流露出天真但坚定的神色。这是她在和别人沟通的时候最惯常使用的招数,尤其在她需要取得别人信任的时候。 她虽然并不知道姜雨落和自己师尊正在捣鼓什么样的东西,但是她听出来了,这个东西如果成了,对师门是有益的。但是介于上一世姜雨落的种种行径,她有必要盯着这人,防止她是有了什么新的招数。 想到前世,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师尊被杀,师门被屠的时候,官云舒的心还是那么的疼。可恨当初的自己被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操纵着,无法阻止师门被灭就算了,居然还忙着在安全的地方心疼那个魔物。 后来她才知道,那股力量叫做天命。 “这个报告应该暂时不需要你的帮助。”姜雨落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思考着官云舒的话,根本没有看到官云舒的眼神,“欸,对了,如果这个项目通过申报的话,官师妹,我可能要借你的灵力一用。” 天生灵力磅礴的官云舒对于借灵力的事情并不在意,甚至可以说,姜雨落借一点灵力,对她来说是毫无影响。 官云舒没多想,就点了点头,但是却瞥见了姜雨落眼中的狡黠,像是狐狸一样,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一副仙女模样。 官云舒觉得,自己会不会答应得过于草率了。 - 姜雨落熬了几天夜,终于是写完了可研。 倒不是白天事情多到晚上才有时间写,只是她在现代把自己养成了一只吸血鬼,昼伏夜出,不到半夜,对着纸张,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将报告交给了张清风,并在回来的路上,成功被一个新凸起来的石块绊了一下,等坐回到床上,才发现自己的左脚大拇指,紫了。 【等到有了钱,非要把师门的路都修一遍不可】 姜雨落咬牙切齿。 正巧官云舒带着食堂打包好的饭菜来找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姜雨落青紫的大拇指,和指甲盖里的血污。 “师姐,你这是?” 姜雨落一边被疼的龇牙咧嘴,一边接过了饭:“路太难走,被嗑出尸斑了。” 官云舒:……姜师姐还真是尸设不倒。 官云舒想上前帮姜雨落治好脚趾,灵力刚刚涌现,就被姜雨落阻止了: “官师妹,先不要治。普通百姓受了伤,不可能随身带着治疗的药膏。先等一个时辰,模拟真实情况,不能让这个伤白受。” 说话间,又牵动了伤口,惹得姜雨落直抽凉气。 官云舒收回手,目光沉沉。 前几天听到姜雨落的项目构想,她就感觉提出来的人应该是个心怀天下的先生,而不是姜雨落这个之前满脑子只有争夺男人注意力和小权大甩的草包。 现在见到了姜雨落居然为了这样的一个可能会成,也可能失败的小东西,故意让自己保持着受伤的状态,官云舒是认真觉得,就算姜雨落真的被什么人给夺舍了,那个人,也不会干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官师妹,你怎么了?快来帮我拿一下这个膏药。” 姜雨落的声音拉回了官云舒的思绪,她应了一声,拿住了姜雨落刚刚从乾坤袋中翻找出来的全宗第一便宜跌打损伤膏,对着姜雨落有些担忧的眼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见到此番场景,姜雨落这才放下心。她刚刚拒绝了官云舒的好意之后,突然感觉自己这个看起来像个小包子的可爱小师妹,像是换了一个人,十几岁的身体里,住进了几百岁的灵魂。而且那看着自己的样子,像是在透过她的躯壳,直接看到了她的灵魂。 第5章 这种感觉让姜雨落冷汗直冒,但是这会儿的官云舒已经恢复了一派天真甜美的模样。 姜雨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连官小师妹你都怀疑,总不可能谁都是穿越重生回来的吧。人家可是女主!!有光环的!!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姜雨落。】 “官师妹,你帮我在这个药膏当中,注入一点你的灵力。”姜雨落清空了杂念,恢复了面对学术的认真,“我虽然是你的师姐,但是灵力没有你的纯粹,所以这件事,还是你来比较合适。麻烦了。” 姜雨落只记得原文当中描述过,官云舒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纯净体质,又是极品天灵根,灵力没有丝毫杂质,并不知道,之前的姜雨落,从来没有夸奖过官云舒,也从来没有低头承认过其他人的优秀。 官云舒的手怔愣了一下,随后默默对着药膏注入了她的灵力,没有丝毫吝啬。 一个时辰过去了,姜雨落的指甲里,因为血液遭受到了氧化,而变成了黑色,大拇指肿成了原来的一点五倍大,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蘸取了一点被官云舒注入了灵力的药膏,涂抹在受伤的位置。 随着药膏被吸收,一抹纯净的气息钻进了姜雨落的体内,很是舒服。不消片刻,姜雨落的大拇指就恢复了正常。 “师妹,我们成功了!灵力注入到药品里面,是可以继续发挥作用的。” 姜雨落激动地抓着官云舒的肩晃啊晃,她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刚刚一直保持着左腿不动,而使不上力气,一下子没站稳,跌在了地上。 官云舒想要扶她,却见她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摇摇晃晃地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灵力在药品中是否有效的初步实验已经验证成功了,下面是测试能够保存多久,已经存放条件。我应该先去做稳定性测试,然后带着成品和导师商量去考察原料供应商、厂商和成品销售商,等到中试和大试都成功,产品上市,师妹,我们就要发财了哈哈哈哈哈……” 第4章 介于姜雨落以身试药的行为,张清风虽然没有按照她的要求,给她颁发一个“感动逍遥宗十大人物”的奖项,但是还是大发慈悲,免了她的开题。 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官云舒受到姜雨落所托,将姜雨落当时拖着伤口不肯医治的事情,讲的是声泪俱下。 她长得本就是容易让人心软的小白兔类型,这样眼中一含泪,再啜泣几声,就算张清风这个老资本家不乐意给点奖赏,其他几个在场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的,还是被哭得心都化了,纷纷用一种讨伐的眼神盯住了张清风,仿佛张清风如果不答应官云舒接下来的请求,他们就打算和官云舒一起起义。 没错,官云舒还特地选择了同门都在场的组会时间去讲她的故事。这也是姜雨落教的。 张清风被逼无奈,想了想自己院门上破败的门锁,虽然很舍不得,但是还是狠狠一咬牙,闭着眼睛问道: “你姜师姐想要什么啊?” “师尊!师姐一直是一个乐于奉献的人,她从来没有奢求过师尊的奖赏,只想要捧着一颗真心,将自己的整个人都奉献给科研,”讲到这里,官云舒撇撇嘴,内心一边恶寒着,一边控制着一颗晶莹的泪珠,精准滑下,“师尊这样说师姐,实在是太令弟子们寒心了。” 张清风手舞足蹈的,还没有想得出该怎样反驳这一段茶言茶语,就听到了会议桌上,他的弟子们,已经开始了对他的进攻。 “小师妹说的及是啊,我们乐意奉献但是收到奖赏是一回事,被别人想成自己来讨要奖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是说啊,师尊这样想师姐,真是太过分了。” “你说我们平日这样的勤学苦练,不会在师尊眼中,也只是别有用心吧……” “你还真别说啊,这可真的说不准,啧。” 这一番下来,惹得躲在角落里当蘑菇的姜雨落直乐。 她早就知道官云舒是有着很强的女主光环的,这个女主光环,如果用差了,那么她就是被作为对比项的恶毒女配,但是如果用好了,那就是制造舆论,用来“逼宫”。效果嘛,就像刚刚那样。 张清风张了张嘴,怎么都想不出来,怎么自己随便一句话,就引来了这么多人的指责。他现在不说话也不是,说了话也不是,不知道哪句话就成把柄了。 到了这时,官云舒这才眨眨眼,将眼中憋出来的泪水都挤干净:“师尊,虽然师姐没有要求什么,但是我们不能辜负无私奉献的人,所以我们不如举办一个“感动逍遥宗十大人物”的典礼,再颁给师姐一个奖杯吧。” 听闻此言,小老头的脸都皱到了一起。他心中想的是白花花的银子,正在离开他的裤兜。 然而官云舒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唉,算了,这样的奖项太虚,也太贵,师姐反而不喜欢。” 小老头连忙点头,长舒一口气。 “师尊,不如这一次就免了师姐的那些答辩流程,直接开始调研、联络和准备测试吧。” “没问题,no problem!”张清风忙不迭的答应了,就连□□洋文都没有在意。 这种流程上的事情嘛,好说好说,只要不是需要他来支付真金白银就行。但是……他怎么总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呢…… 官云舒和姜雨落相视一笑,恶毒女配和女主首次合作告捷。 果然啊,华夏土地上的人,都是中庸的,你直接提出你的要求,对方可能不会答应。但是你如果先提出一个很奇葩的要求,让他拒绝,那么下一个还算合理的要求,就容易达成了。 姜雨落在心中默默给官云舒颁发了一个“精通人性女讲师”奖。 官云舒则是越看她这个姜师姐,越觉得对方是个“老谋深算老狐狸”。 “多谢师尊。” 姜雨落从角落中钻出来,大大方方地对着张清风谢恩,看得张清风是咬牙切齿,但是木已成舟,官云舒刚把她的光伟正大的形象树立出来,他着实没有办法直接指责。 张清风只能捏住鼻子,斜眼看着自己的孽徒:“正好,你师兄来报,西南有个小镇子出现了魔族,可以去历练。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吧,顺便把原料商的事情解决了。” “好的,师尊。” 等到院落当中的弟子们全部离开,张清风擦了擦自己的一头汗。 【让姜雨落和下山历练的弟子一起,起码能又省一笔差旅费,完美!】 他可真是个天才。 - 姜雨落和官云舒,以及其他同门,出了清风长老的院落,正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炕,迎面就撞见了几个穿着逍遥宗服饰,但是看起来明显服装高了一个档次的弟子。 “哟,这不是那个谁,清风长老的废物徒弟姜雨落吗?”为首的男生冲着姜雨落吹了个口哨。 姜雨落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这帮人的信息。 在逍遥宗里,几个长老各有各的穷法,除了一个人,孟良庆。 孟长老是一个家世显赫的富二代,又是家里最小的那个,既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又没有成家立业的催促,于是干脆选择了修仙这样一个穷人中的天坑,富人中的时尚单品专业。 财富往往是向着更富的人流动的。孟长老修为不如其他长老,并不专注于学士,不,修炼。孟长老只专注于如何将身边的财富流动起来,就像是修行时的灵气一样。流动着,流动着,当初上山时随身携带的小溪,就流成了小河,后来又成了一汪泉水,财中生财,源源不断。 孟良庆将这件事归功于修行,是修行让他感受到了金钱的流动性。于是他在自己的大厅中留下了一副墨宝——没错,孟良庆有个正儿八经、装修品味上乘的大厅——“问钱哪得多如许,为有上山睡觉来”。 大概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孟长老的弟子们,基本也都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只不过,孟长老本人人品不错,甚至经常做慈善接济其他长老,但是弟子嘛,就不一定了。 就比如刚刚说话的那个,似乎正是今年才被招来的一个纨绔子弟,甄幽柄。 “这人谁啊,有病吧。”姜雨落身后一个没有接触过其他长老弟子的小师弟已经出了声。他虽然平日里也不是很喜欢姜师姐没什么天赋,还整日高高在上的做派,但是这是他们师门内部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别人来指摘。 甄幽柄的两根粗眉拧了起来:“你猪脑子啊,不都叫出我名字了吗,还问我是谁。” 忽然,甄幽柄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嘴咧出了一个弧度:“哦,我懂了。肯定是因为我英俊潇洒又多金,所以你们肯定都听说过我的大名。但是迫于没什么钱,不敢和我这种有钱人攀谈,所以才假装不认识。啧啧啧,其实我们有钱人很亲民的,你不必如此。” 小师弟被这一番自恋的言论披头盖脸砸的有点懵,待缓过之后,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你名字是?” 第6章 “甄幽柄啊,你自己不都叫出来了吗?还只叫了后面两个字,怪暧昧的,下次可不许了嗷。”甄幽柄扭了扭身体,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娇羞。 “我靠,你是真的有病!” “我确实是姓甄名幽柄,甄家的幽柄,你这小兄弟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姜雨落拦住了想要拔剑的小师弟,对着甄幽柄很是和气地说道:“你好啊,甄师弟。找我们有什么事?”语气热情得好像被针对的不是她。 她当然不会生气,毕竟在她看起来,甄幽柄就是一座移动的财富山,还是又笨背后又有家长可以爆金币的那种山。没有人会跟钱生气。 众人被姜雨落的和颜悦色震惊了,但是官云舒却觉得,姜雨落应该是已经想到对策,胜券在握了。她不介意帮着姜雨落添上一把火。 官云舒从姜雨落的身后钻出一个脑袋,眨巴着一双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眼睛:“幽柄师兄,你找我们姜师姐做什么呀?” 官云舒出现的那一刻,甄幽柄的眼睛就看直了,官云舒说了话之后,甄幽柄的心也跟着化了。 【这就是女主光环吗?】姜雨落看到对面的反应,暗暗称奇,但是心中却并不愉悦,反而觉得恶心。 “这、这、这,这是哪个小美人啊?” 甄幽柄擦了擦从嘴角流出来的眼泪,问身后的跟班。 跟班已经是逍遥宗的老油条了,他看出来官云舒是清风长老门下修炼合欢术的那个小姑娘,于是附在甄幽柄的耳边,说话的声音却不小: “这是官云舒,咱们宗派的大美人,修合欢术的,甄兄若是能拿下她,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日日夜夜与她合修,修为可大涨。” “可当真?那我岂不是就能享受鱼水之欢?”甄幽柄口水若悬河。 “当真。”跟班点头如捣蒜。他心里想着,等这甄家富哥玩腻了这个小白花,那小白花不就是他的了吗。 姜雨落是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过来的人,看到甄幽柄脸上那油腻得能炒菜的表情,她立刻就反应出来了这人在打什么主意,更何况,她不聋。 姜雨落将官云舒再次拉回了自己身后:“甄师弟来都来了,不如给我们清风长老捐点款,也算是做做慈善积点德。” 姜雨落笑得阴森,拳头已经握紧。 如果说,刚刚她还只是想从这甄公子和他身后的孟长老身上坑下点银子,那么现在,她必须得揍上他一顿解解气了。 不管官云舒介不介意他们说的那些话,她介意,她替天下所有遭遇过这种凝视和意yin的女孩介意。 “姜雨落你脑子有问题吧,你又丑,修的还不是合欢术,我凭什么给你钱?你配吗?” 其他人听到如此直接的人身攻击,多半已经暴跳如雷,想要和对方决一死战了。但是姜雨落是什么人,她真的完全不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指责或是辱骂。 况且,她自信自己长得美丽,只是最近连熬几个大夜,有点不人不鬼罢了。 姜雨落拉住了想要冲上去的师弟,冲着甄幽柄微微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四肢扭动,手舞足蹈,阴暗爬行。 “众所周知,人和人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我曾在极度伤心的情况下流了上百吨眼泪,你们可能不知道太平洋曾经是沙漠,现在变成了海洋,并孕育出了那么多生命,靠的是我一次又一次的伤心,所以伤心太平洋不是白唱的。怒吼变成猴子飞进原始森林,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姜雨落跑来跑去。 “谁啊?仰天嘲笑是不是你偷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一把揪住甄幽柄衣领,扇下了几个巴掌。瞬间,甄幽柄的脸成了猪头。 “说啊,是不是你?嗯?不说话?看上姐姐了?哇哈哈哈哈哈……来啊来啊。来玩啊,害羞了?害臊了?来让姐姐好好疼疼你……” 就地翻滚,又给了甄幽柄的跟班几个大逼斗。 “来人,快来人!姜雨落疯了!!”甄幽柄捂着自己的猪头肉,拉着跟班节节后退,在确定姜雨落追不上来之后,一溜烟,跑了。 “官师妹——离姜雨落远一点,我会回来看你的——” “我们也会去找你的——”姜雨落大声回应,就看到远处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几个人影,一阵哆嗦。 “恶心。” 官云舒拉起了地上满身尘土的姜雨落,对着甄幽柄那几人离开的方向无声地说着,转头却对着姜雨落柔弱垂泪: “师姐,你没事吧,云舒其实不值得你这样做的……” 一见到官云舒哭,姜雨落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心漏了一拍,眼里心里只剩下了官云舒微红的眼眶和挂在睫毛上的眼珠。丝毫没有想到,此时官云舒的样子,和刚刚在开会的时候的茶言茶语,有多么的相似。 “官师妹,你值得!” 还没等姜雨落开口安慰,就听到小师弟一声大喊:“师姐,请替官师妹报仇!” 不是,我? 听到此话,神魂颠倒的姜雨落清醒了一下,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平常有人想要英雄救美,不都是自己去冲锋陷阵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但是这清醒也就维持了一下,因为她一低头,就再次见到了美人垂泪。 “师姐……”甜甜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 “好,去!”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去,是因为她命中该去,和官云舒无关,和小师弟也无关,她难道还辨别不清什么是故意谄媚,什么是真正需要她的人吗? “但是我要先回去拿个东西。”她掸掸身上的土,想要对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咧嘴一笑。 第5章 甄幽柄和一众小弟逃回孟长老弟子专属豪华宿舍之后,越想越气,再想又想到了官云舒那张水灵灵的脸,一时间脸上又怒又笑又憋闷,可以说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秋生,我怎么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快炸了。”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憋屈的甄大公子对着身边的小弟说道,面色很是疑惑。 “甄、甄公子,您可能是累了。”秋生笑得一脸谄媚。他可是看出来了,刚刚清风长老座下的那个师姐,可是功法非凡。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疯癫,但是事实上他们确实也打不过呀。 甄幽柄双眼一咪——虽然由于两颊浮肿,他这个微表情约等于不存在——心中依然烦闷:“我知道什么是累,这和累不一样。那个女人是叫姜雨落吗?” 秋生心中一颤,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这好像是寻仇的架势:“公子,我的爷,咱忍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秋生推开窗。 “您看,这天——”窗外忽然一阵狂风袭来,朵朵乌云遮住了原本高挂空中的太阳,一时间风雨大作,雷声阵阵。 屋内沉默了。 “她是第一个让我胸闷气短的女人,她很特别。秋生,走,我们去找师尊。” - “师姐,咱们真的要一起去找孟长老吗?”博一迩师弟擦着脸上的水,面色惨白,“都变天了,我们一起的话,感觉此行很不利啊。” 姜雨落把自己怀中的一叠纸重新拿了出来,假装没有听到博一迩那强调了两次的“一起”:“博师弟,你看,雨停了,说明我们此行是什么?是雨过天晴。” 开玩笑,他想英雄救美,凭啥只有她出力呀,要去当然大家一起去。 说完,姜雨落收起手中的雨伞,大步向前走去,身后跟着全身干干净净的官云舒,和半边身子都湿了的博一迩。 博一迩欲哭无泪,他悔,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时为啥喊出了那句话,就好像身体完全不受到自己掌控了一样。 官云舒扭头看了博一迩一眼,水汪汪的眼睛看得博一迩心中的风雨被驱散了不少,却又见到官小师妹的嘴角的一抹笑。 博一迩:怎么感觉被小师妹嘲笑了呢…… “近日逍遥宗有人要突破了吗?”姜雨落听到身后的脚步身,问道。 “师姐还不清楚宗门里的情况?”官云舒呛道,眼神当中却满是对大师姐的信任与崇拜。 “额……”姜雨落有些尴尬,她清楚是清楚,但是毕竟自己是刚穿来的,万一有啥是不知道的,不就穿帮了。当然,尤其不能在官云舒的面前穿帮。 “就是没有想到有谁,才这样问。”姜雨落看着刚刚乌云出现的方向,“如此突然的天色变化,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冲击高一层的境界。” “但也可能真的是天色变化,今天闷热,而且入夏了。”官云舒反驳。 姜雨落不再言语,埋头赶路。她的心中隐隐有着不安,刚刚回房取东西,又被雨水耽误了一下,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心中有事的姜雨落便也没有注意到,官云舒在说完话后,眉心就已经轻轻皱起——她在方才的那场雨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魔气。 第7章 - 金辉阁。 孟良庆倚在正座上,听着跪在下面的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人样的甄幽柄,讲述着被一个神经师姐揍的事情。 他一边听着,一边皱着眉,嘴里一边嚼着山下新鲜采买的葡萄。 孟良庆在修仙上着实天赋不高,但是他钱多,所以张清风便顺势让他掌管着整个宗门的财政大权。 说是掌权,其实就是单方面地薅孟良庆一个人的羊毛,因为其他的长老根本拿不出一个铜板,大部分时候都是缺钱了,找孟良庆来要。孟良庆心宽体胖的,倒也不是很计较这件事情,除了被狮子大开口。在他看来,能花出去银子,才可能收获银子。 比如说现在,心宽体胖的孟良庆咽下了果盘里最后一颗葡萄,跪着痛哭的甄幽柄也说完了自己所遭遇的憋屈事情。孟良庆斟酌几分,看着面前的肿胀得无法看清五官的人头,缓缓开口: “等等,这位小兄弟,你刚刚说,你是我的弟子?” “啊?”甄幽柄张大了嘴,两颊随着他的动作,又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师、师尊……我是您今年新收的关门弟子甄幽柄啊!” 甄幽柄声泪俱下。没错,他之所以在逍遥宗内这么嚣张,一是因为他从小就嚣张,二就是因为这个“关门弟子”的名头。 “嘶……”孟良庆轻轻抽了口气,摇摇头,又摆摆手,“雷洛,你来说。” 在甄幽柄有限的视线当中,他看到自己的身边走来了一个女人,女人的腰间挂着一块牌子——财务部雷洛。 “雷师姐……”甄幽柄张了张嘴。 “这位师弟,师尊每年都会收一名关门弟子。”雷洛的语气很淡,脸上的黑眼圈却很浓。 甄幽柄有些呆愣:“关门弟子……不是只有一个吗?” “没错,关一次门收一个,所以师尊每年还要收一名开门弟子。师尊说了,金辉阁虽然有钱,但是门也经不住关一次就换。” 雷洛顿了顿,对着甄幽柄说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所以师尊这些年的关门弟子都已经桃李满天下了,除此以外,师尊还有开窗弟子和关窗弟子等等头衔,不定期招生。” 甄幽柄看着金辉阁大厅上方悬挂的那句诗,诗的上面还有一行更大的字——“金辉阁商学院,有梦你就来”,彻底傻了。 那他交出来的万两黄金的学费,到底算什么啊??! 算今年金辉阁的财政收入之一吗? “师尊,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核对账本了。”雷洛的黑眼圈似乎又更重了几分,“今天的账本上有一个铜板对不上。” 雷洛淡淡地说完了这句话,顺手拿起一杯泡开的明前茶,一饮而尽后,茶杯成了粉末。随后,在甄幽柄惊恐的目光中,雷洛转身离开。 “小甄啊,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事情啊?”孟良庆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甄幽柄说的话上,可惜他回忆了半天,也没有从自己这弟子嘴里那鬼哭狼嚎中,捋出事情的经过来。 甄幽柄调整了一下跪的姿势,举起自己的右手:“弟子要上报姜师姐,残害同门,罪不容诛。” “我何时残害了同门,这位小师弟,可不能乱说。”甄幽柄的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只见来人一席白衣,眉眼如远山含黛,仿佛能在其中看见世间万物,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而她的一头乌发,仅仅用一支素簪就绾了起来,几缕碎发飘在脸侧,干练中又不失仙气。而这仙子的手,垂在腰间,随着走动而摆动着,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腰间别着的剑。 这是……姜雨落??! 沉浸在“仙子下凡”的氛围当中的甄幽柄,在眼睛操纵脑子,还是下半身操纵眼睛之间,选择了一起运作。 他无法想象没多久之前,那个好像是山上吗喽的女人,居然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一句仿佛尘封了很多年,但是不得不将的话,在甄幽柄的脑海中浮现—— 【这女人,该死地特别。】 还没等甄幽柄细细品味出这句话的来源,他就感觉到周身一凉,好像有一股杀意袭来,来的方向正是姜雨落的身后。 然而他定睛一看,却只能看见一蹦一跳走着路的官云舒,和唯唯诺诺的博一迩。 见鬼了…… “孟师叔。”姜雨落对着孟良庆一拱手,“师叔近来修为可好?” “好好好,非常好。”孟良庆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多亏了你师尊啊,帮我调整了一下心法,现在呼吸顺畅,也不会经常头昏眼花了。” “欸,这心法的报酬,我可是已经付过了啊,在你师尊手里。”孟良庆很警觉,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在修行方面,张清风很厉害,但是在不做人这件事上,张清风简直就是宗师级别。 每次找张清风那人帮点小忙,都要从他这里狠敲几笔竹杠。 “师叔放心,今日前来,是另有事情要找您商量,只不过……”姜雨落话说了一半,偏头看向还在地上长蘑菇的甄幽柄,“现在好像又多了一件事。” “甄师弟,看你现在说话也不是很方便,毕竟吐象牙对你来说还是艰难了一点,要不我替你说?” 甄幽柄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嘴已经张不开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师弟不用害羞,我们师姐一向乐于助人。”官云舒笑着,落在甄幽柄的眼中,却阴气森森的。 姜雨落掩面,似是在垂泪:“我今天刚和师尊开完组会——师叔您深吸口气,不要紧张,是正经组会,不谈钱的那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和甄师弟很像的人。那人很粗俗,对着师妹开黄腔,还说要用钱砸死我们……” “我哪有说要用钱?”甄幽柄急了,他可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伤感情,主要是伤他和钱的感情。“欸,我怎么又能说话了?” “哦?那就是侮辱小师妹的事情是真的咯?”姜雨落面露讥讽,“师叔?” 孟良庆心中一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说吧,多少两?” 如果这是在平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那么姜雨落肯定会立刻痛痛快快地说,麻烦快快用钱羞辱我!毕竟打工人的膝盖从来都是软的。生活就是一瓶彻头彻尾的软骨散,软到最后,大家都面目全非。 但是现在,她不想这样做了,因为遭到了羞辱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生,她没有权利替官云舒跪在这个世界的父权面前。 姜雨落好像忘了,其实甄幽柄一开始习惯性侮辱的,是她。 “孟长老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们需要的是甄幽柄的道歉。” 姜雨落斩钉截铁的话,让官云舒浑身一震。不过她早就已经不在乎这些口头上的东西了,一切都是虚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也就是小孩子才会被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哄住。 但是连官云舒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圈有些红。 “等等,师姐。” 调整了呼吸的官云舒,拉住了姜雨落的佩剑,在姜雨落震惊的眼神中,开口说道:“要道歉,以及一个和师叔合作的机会。” 第6章 合作?什么合作? 孟良庆双眼一眯,凭借他多年坑钱,不,办商学院的经验,他感受到了一种即将被坑的预兆。 “你们这不就是既要道歉,又要钱的意思吗?”甄幽柄哭丧着一张脸,感觉今天自己来的真一趟很是不值。 【还我妈生关门弟子身份啊!】 “孽徒还不闭嘴。”孟良庆面色一沉,对着甄幽柄虚空一指,便见到甄幽柄再次涨红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我的这徒儿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二位贤侄不妨先说一说是什么样的合作。”孟良庆闭着眼睛说道。看来今年他这金辉阁的大门,需要多开关几次了。 姜雨落没有理会这师徒二人的一唱一和,而是直接从怀中拿出了回去取到的那叠手稿,是提交给张清风又修改过的《可行性研究报告》终稿。 张清风这个人,上一世在学术上造诣颇高,这一世在修仙上也是钻研极深,但是他有个特点,就是讲究研究是研究,不可被商业化染指,所以一向是只有学术交流,没有商务合作。就因为这个观念,上辈子在没当上研究所所长之前,和一个专门校企合作的老师斗了半辈子。 但是无论是学术还是修仙,没有金钱,就直接创业未半,中道崩殂了。于是这老头现在是坑蒙拐骗一把好手,毕竟商业和学术可以分开,但是要饭不属于商业。 如果不是现在张清风现在坐上了逍遥宗掌门的位置,恐怕孟良庆要在“金辉阁商学院,有梦你就来”上再加一行字—— “张清风和狗不得进入。” 现在张清风的徒弟来了,还是要和他“合作”,孟良庆心中警铃大作。 仿佛是看出来了孟良庆的犹疑,姜雨落直接翻开了可研,翻过了一堆套话的项目背景,将最为言简意赅的项目概述和技术路线放在了孟良庆的面前。 第8章 “孟师叔,您先看,看完我们再决定到底是道歉加上合作呢,”姜雨落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官云舒一眼,“还是道歉加上给官师妹的赔偿。” 孟良庆眼角一抽,合着就是怎么着都得给钱是吧,这听起来合作还稍微好听一点呢,万一以后这甄幽柄想要在他的金辉阁混个一官半职的,至少得通过政审呀。 想到这里,孟良庆便也看向了手上的这份“合作”,本以为是什么胡乱写出来的东西,正想要扫几眼就直接交钱,却没想到了看了几句之后,就一下子看进去了。 这份合作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拥有对商业敏锐嗅觉的孟良庆,似是掉进了一个漩涡。他仔仔细细地将概述看完了,又翻回了开头的背景,开始一点一点,仔细看了一遍。 孟长老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甚至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没多久,光线就暗了。于是抬手给自己点了个烛台,抱着可研继续看了下去。 但是其他人没有东西可以看呀,尤其是还在地上的甄幽柄。 他原本就因为比较肥胖,一个姿势久了,就容易浑身肿胀,更何况是跪着的。在孟良庆手中的那一叠纸翻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上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甄幽柄忍不住了,他抬起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瞟了一眼如痴如醉的孟良庆,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就直接一个起身,在姜雨落的巴掌已经举起的时候,啪的一下,跪在了官云舒的面前。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直接对着官云舒磕了几个头。 官云舒看着趴在自己面前的猪头,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前世。 没错,她是重生的官云舒,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那个时候,也是这甄幽柄对着自己拜下,但却不是磕头认错,而是成婚。 没错,如果说,她是方望楠的修为来源,那么甄幽柄就是他的金钱来源。 好吃懒做还好色的甄幽柄,和心术不正的方望楠,在逍遥宗上一拍即合,甄幽柄成了方望楠身边的第一个助力,直接跟在方望楠身后,直到官云舒选择了鱼死网破。 而不知道是不是那所谓的天命有什么怪癖,她身边的婢女沫儿,同时也是整个方望楠给她安排的金丝笼中唯一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人,就被分配给了这甄幽柄,却在成婚一个月之内,就被甄幽柄折磨致死。 她至今记得,当她看到沫儿皮包骨的尸体的时候,沫儿的心脏是残缺的,手腕上还有一道道的划伤。这一切,都是甄幽柄做的。他有个体弱多病的青梅,需要沫儿的心头血养着,还用着她的血保养着容颜。 沫儿死了之后,这人倒是忽然演起戏来了,青梅不要了,趴在沫儿的坟前夜夜痛哭。可惜没坚持多久,又去寻花问柳了。 而她和方望楠呢,则是成亲礼上的那个“高堂”。 两世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甄幽柄涨红的猪头、甄幽柄轻佻地在成亲礼上掀掉了沫儿的红盖头…… “唔唔唔唔……”又是几声磕头声,比一开始的要响上许多。 “小师妹?”一个有几分的熟悉的女声传来,“官云舒!” “嗯?”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的力道,官云舒这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前世的生离死别让她有些恍惚,却看到姜雨落担忧的神情。 “官云舒,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如果觉得难受,我们现在回去。”言罢,还狠狠瞪了瘫坐在地上的甄幽柄一眼。 “我没事。”官云舒心中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微微松了一些下来。抬手贴着脸颊,想让自己冷静一点,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多了几道泪痕。 原来是哭了啊,上辈子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是哭了,只知道如果能让眼泪充满整个眼眶,周围的人都会对她心软。 “那用不用再让他多磕几个,解气。”姜雨落的手握住了剑柄。 官云舒看着地上的那摊烂肉,以及烂肉身上新增的一个脚印,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后来的磕头声越来越响。 她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了,上一世的沫儿已经被他打死了,她知道,面前这人早已经烂透,并不是一个教训就能够改头换面的。 “不用了,让他坐那儿吧,别对着我磕了,折寿。” “好。”在姜雨落的眼神威胁下,甄幽柄自己转了个方向,继续瘫软在地上。 “谢谢你,姜雨落。”很轻的一句话,飘到了姜雨落的耳边,又随风飘散。 “没事儿,应该的。girls help girls!”姜雨落反应过来官云舒说的是啥了之后,内心狂喜。 这么多天下来,虽然看起来官云舒有很长时间都和她凑在一起,但是她心里清楚,官云舒看起来小小一只,没什么攻击性,但是却好像是全身被冰罩了一层一样,根本接近不了。 但是现在,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这个原来的恶毒女配,已经小小地进入了女主的世界一点点呢? “狗害怕狗?师姐你在说什么啊?”一直在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博一迩忍不住了,他师姐怎么开始说鸟语了。 “听不懂就闭嘴。”姜雨落说。 “好的师姐。”博一迩继续他的隐形人事业,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写一篇《论如何在紧张场合中当隐形人》研究报告了。 至于官云舒,耳垂微红,一会儿看看自己的佩剑,一会儿观察一下孟良庆的阅读进度,一会儿研究一下风的颜色,一秒十个动作,看起来还挺忙碌。 “呼——”孟良庆吐出一口浊气,从自己的世界中抽出了神志,感觉身体已经入定,真是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美妙感受了。 他从这沓“合作”中,感受到一个商业帝国正在面前徐徐展开,而他在里面尽情地遨游。 “天黑了?”孟良庆嘟囔一句,放下了手中的纸,借着烛光,看见面前还站着三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角落里,隐约可以见到一个瘫着的人影。 “哦!贤侄……不不不,姜小友,你们等到了现在啊……” 面前几人没动,但是看眼神,应该在骂人。 感受到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孟良庆尴尬一笑:“姜小友,你这个构想,实在是太有新意了,如果这一个能够做成,那么我们后面只要效仿之,不用担心会没有银子可以赚。” “孟师叔,这件事我知道,报告里面写了。”姜雨落无奈了。 “额……但是有几个问题,在下还有些不明白。”孟良庆直接对着姜雨落一拱手。 “师叔您请讲。”二人的称呼各论各的。 “这膏药,如果融入了治愈灵力,姜小友是打算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呢,还是穷苦百姓啊?这如果是达官贵人,价格势必需要越高越好,且量不能多。但是我见你写了想要救助天下,这天下……”孟良庆的用词越来越谨慎,语气也越来越认真。他家世代经商,从来都明白,商人兼济天下,约等于神话。 “师叔,我明白您的意思。”姜雨落也严肃了起来,“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想二者兼得。” “这……” “富人爱好奢侈,需要物以稀为贵,才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但是一旦又少又贵,穷人势必买不起。而充满了灵力的膏药,本就是为会受重伤的那部分人研发出来了,这部分人,不太可能富裕。 所以我想我们需要两条产业线,一条只做高端,面向达官贵人,对他们的需求进行细化、定制,比如肌肤修护。另一条做平价量产,不需要精制,只需要有效,面向普通百姓。” 姜雨落声音不大,但是每一句话,都让孟良庆惊讶万分,原本还有些迷障的道路,现在清晰可见。 “产业线……多么精准的一个词啊。既然姜小友已经考虑得如此周到了,那么老夫也就不多犹豫了。”孟良庆起身拿出一张纸,直接挥笔写下几行字,盖上章。 “这千两黄金应该足够你开启这一项目,如果后面缺钱,随时找我来取。” “多谢师叔,我们就不多叨扰师叔了。”这一次,姜雨落是真心对着孟良庆拱手道谢,她明白,孟良庆不只是给了她启动资金,更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商业导师。“随时来找”几个字,就意味着,如果未来她遇到了任何商业上的问题,都可以找他寻求帮助。 随着姜雨落一行人的离开,孟良庆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累,吹灭了烛台,便也离开了大厅。 至于被遗落在角落中的甄幽柄,无人在意。 - 当晚,月明星稀,不是个很好的杀人夜。但是这不妨碍一个白衣人凭空出现在了甄幽柄的屋子里。 “唔!唔唔——” 被两颊上的伤痛到睡不着的甄幽柄,就这样直接看到了这一幕,扑腾了两下,晕了。 “哟,你师尊居然忘了给你解开禁言术,看来你这个‘关门弟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白衣人从袖中翻出了一把短刀:“罢了,这倒也方便了我行事,只是可惜晕过去了,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第9章 手起刀落,从此之后,甄幽柄身上少了一个器官。 “沫儿,这一世,你不可能再遇上这个人了。” 这一夜,甄幽柄做了一个梦,梦中周围敲锣打鼓,他一身红衣,好像是在喜宴。他看着面前穿着大红婚服的女人,一把掀开了对方的红盖头,露出一张白天见到的天真可爱属于那个小师妹的脸。 这女人真是好看,天赋还这么高,真想用刀子把她的肉一点一点割下来,看她灵气散尽的样子。 甄幽柄恶狠狠地想着,却见女人的脸发生了变化,成了一个形容枯槁、满脸血污的女人。 不是那个小师妹,但是甄幽柄却莫名觉得有种熟悉感,而且看着对方那呆愣无神、似乎任由自己掌控的样子,他就…… 等等,为什么他会感觉身下有一股暖流,而且空落落的? 第二天,金辉阁附近的新生住宿区传出一声惨叫,多人前去探听消息,却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今年孟长老新招的一个弟子,唇部有撕裂,且走路姿势无比怪异。 第7章 张清风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就在刚刚,他的弟子姜雨落带着一张价值千两黄金的纸找到了他,但是不是银票,而是一纸合约。 “孟良庆自愿提供黄金千两给姜雨落,仅供其用于含灵力治疗膏药项目,不得赠与他人,不得用于其他用途,否则孟良庆可随时中断合约,并有权讨回全数黄金。” 张清风欣喜若狂的一颗心,一下子就平静了,随后又跌入了谷底。 “什么意思?”张清风冷着脸问。 “没什么意思。”姜雨落挑眉。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张清风的脸又黑了一点。 “意思就是师尊你该意思意思。”姜雨落的唇角压不住了。 张清风攥紧了拳头,想着是先撕了手上的纸,还是关门揍孽徒,清理门户。但是看看纸上的“千两黄金”,又看着孽徒手上的《项目企划书》,好嘛,两个都做不得了。一肚子气只能憋着。 “来逼宫?”张清风转身,只给姜雨落留下了一个背影,保留最后一点仙风道骨的形象。 “当然不是。”姜雨落斩钉截铁。 张清风面色稍缓,正准备为为数不多的师徒情分转身,就听到了姜雨落的下一句话—— “首先师尊你的先有宫,我才能逼,要不然这件事不成立。” 现在为爱转身这件事也不成立了,张清风知道,这徒弟和自己之间,终究只剩下了冰冷的金钱和权力交易关系。 “好吧,我同意了。”张清风的手垂下了。 “多谢师尊。”姜雨落安心了。但是为啥师尊莫名有一种被“逼良为娼”感,不就是让他放个权,授权自己全权负责膏药项目吗?师尊又没失去什么。 不对,还是失去了一些东西的,比如以为到手了的钱,和本来在手里的权。 但是这俩也是她的今生挚爱,所以没办法了,只能委屈师尊了。 - 翌日,一周一次的组会得到了紧急召开,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宣布姜雨落升职,第二件,则是一直在外游历的大师兄拉瓦溪回来了。 “一直外出游历?”姜雨落总感觉原书中对拉瓦溪的描述怪怪的,也怪熟悉的。 她搜索一遍自己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线索。 “难道拉师兄是童话故事中的消失的他?!” 在几乎所有的童话故事当中,几乎都会拥有的设定——嫉妒的妈,消失的爸,还有天真的她。 姜雨落晃了晃脑袋,感觉不能再想下去了,要不然就从东方修仙穿到西方玄幻了。 “大师兄回来了!”门外,博一迩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脚步声和众人的回头,一个略显得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只见来人穿着逍遥宗统一的外袍,但是身上却沾染着一些尘土,本应该是个剑眉星目的阳光开朗大男孩,但是现在脸上却被晒得又黑又红,皮肤也粗糙得像是刚做完什么苦力。背上甚至还背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烂布包裹。 最夸张的是他的头发。 修仙之人很少修自己的边幅,大多虽然束发,但是并不如尘世当中的那些公子小姐,讲究一丝不苟,多少会飘着些碎发,看起来也会有种飘逸的感觉。 但是拉瓦溪飘逸得有点过头了。 他头上的发髻不但散乱,甚至凌乱得可以当鸟窝了,因为发髻上甚至还插着一根树枝。 “师尊,弟子回来了。”拉瓦溪对着清风长老行了一个大礼,随后便被周围的师弟师妹们手忙脚乱地扶了起来,但是看向拉瓦溪的眼神却不是很对劲。 在姜雨落看来,拉瓦溪像是一盆刚出锅的红烧肉,而周围的人正虎视眈眈。 真正阳光开朗的博一迩率先问了出来:“拉师兄,你这次回来都给我们带了什么呀?” 拉瓦溪拍拍身上的尘土,将肩头的包裹放下:“哦,放心,你们要的东西我都记得。” “师尊,这是您要的宜城紫砂壶。”拉瓦溪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小茶壶,张清风连忙接过,喜笑颜开。 “雨落,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成衣铺的新款裙子,应该没有买错。” 姜雨落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接过了拉瓦溪递来的一坨布料,看起来非常艳丽,但有点过于艳丽了,换做是原文中的姜雨落大概是要生气的。 但是,这个环节居然还有她的事?? 要、要给钱吗? 没等姜雨落问出口,拉瓦溪包裹里的东西,已经被分发殆尽。姜雨落敏锐地捕捉到,在场的众人,好像只有官云舒还没有收到东西。 是官云舒没有从拉氏慢递那里下单吗? 在一片沉默当中,拉瓦溪将好不容易空下来的手举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将凌乱得发髻上的那根树枝,拔了下来。 “小师妹,这是你要的,回宗门路上碰到我发髻的第一根树枝。” 不是,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这不灰姑娘她爹和灰姑娘的对话吗? 还没等姜雨落回过味,就见着平日里对她冷冷淡淡的官云舒,居然就这样笑意盈盈地接过了那说不定还沾着头油的树枝。 “拉师兄真厉害!居然真的能帮我带回来第一次碰到发髻的树枝。” 被官云舒夸了的拉瓦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本来按照我的轻功,是碰不到树枝的,但是既然是官小师妹想要,我就是直接对着树撞上去也没有关系。” “拉师兄果然是整个宗门中对我们最好的师兄了,所以师兄送我的哪怕只是树枝,云舒也要好好保存着。”官云舒晃晃手中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将其别在了腰间,好像视若珍宝。 而这种举动,也成功赢得了在场众人对官云舒品德的夸赞,仿佛官云舒是真正的圣女一般。当然,如果姜雨落能够忽略官云舒在转过身的时候翻的那个白眼的话。 在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姜雨落居然真的从原书当中回忆起了这一番剧情。 按照原书的设定,官云舒就是天生的一朵白莲花,还散发着隐隐茶香。这种茶香平日里并不浓厚,所以就一定需要一些人和事来衬托,显然,姜雨落作为恶毒女配,就是起到这样的一个功能性作用的。 她姜雨落在原书中就是块砖,哪里男女主需要了,就往哪里搬。 所以在原书当中,姜雨落对于拉瓦溪带回来的衣服很不满意,当中让拉瓦溪下不来台,而正是官小师妹的这一番品行高洁的举动,安慰了拉瓦溪受伤的心灵。 没错,这是原书的设定,即使是女主角,官云舒的也非常的扁平,和姜雨落这几日相处起来的人完全不是同一个。 从例会回来的姜雨落,眼前无端又浮现出了官云舒偶尔露出的有些吓人的眼神,以及好像只有她看到的那个白眼。 难道……也是穿来的? 姜雨落是个大胆假设就会立刻去求证的人。她起身就要出门去寻官云舒,刚一拉开门,就见到了一个咖啡色的……拉瓦溪? “姜师妹,你这是……有事要出门?”拉瓦溪正准备叩门的手有些尴尬地悬停在了半空中。 “啊,不不,就是感觉院子里有些闷,开门透透气。”姜雨落打着马虎眼。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虽然她和张清风都是穿来的,但是并不代表着,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是穿来的,更不代表,穿越的猜想可以和任何人共享。 就像是那只苏格兰的山羊,能够得到的结论只有,那只山羊的一面是黑色的,至于另一面,不确定,其他的山羊,也不确定。 “哦。”拉瓦溪并没有注意到姜雨落的异常,也没有想过,整个院子的篱笆都漏风,怎么可能会闷,他的心中还装着师尊交代的话。 “姜师妹,我即将远行……” 又来了,这纯正的灰姑娘父亲味。姜雨落严重怀疑,是不是原作者懒得想台词,所以直接照搬了西方童话。 第10章 “……师尊交代,你是他座下除了我之外,修行时间最久的弟子了,之前却没有机会下山游历,所以这次南境之行,你与我一同前往。” “南境?”这倒是在姜雨落的意料之中。南境多湿热,所以极易滋养出毒虫、毒草,同时还有魔气,所以是事故多发地带。但是同时,也以为着药草和天地珍宝也会有更高的几率出现。 逍遥宗虽然近些年,在尘世间的招生行情式微,但是逍遥宗为百姓除魔正道的义举却一直没有中断。 所谓逍遥,并不是独立于尘世之外,就是逍遥。与之相反的,逍遥宗认为的逍遥,是在不扰乱公序良俗的基础上,有能力做所有想做的事情,同时不影响他人,才是真的逍遥。 比如,如果一个修仙者心系一处百姓,那么她就算是离开宗门,只是去给当地的县令做个小小的帮手,逍遥宗也是非常支持的。 “没错,”拉瓦溪点点头,表情却有些凝重,“南境时常发生妖物作乱,但是这一次的妖物,似乎非同寻常,恐有魔族涉及在内。” 听到这里,姜雨落也不再嘻嘻哈哈,她记得,原文当中的男主方望楠,就是拥有一半的魔族血统,并且会在不久的将来完全堕魔。 “师尊还说,此次也到了新一批的师弟师妹们历练的时候了,我们需要带着他们,一同完成此次历练。”拉瓦溪补充道。 “官云舒去吗?”姜雨落脱口而出。 拉瓦溪有些惊讶,他记得从前的姜雨落似乎很讨厌这个新来的小师妹,怎么会主动关心小师妹的动向,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去。” - 南境,临禾镇。 一个农妇刚从镇上裁缝那里取到了几天前给家里小妹定做的新衣,用的还是最时兴的蜡染布料,她满心欢喜地背着背篓,想着小妹穿上新衣会是多么的美丽。 只不过裁缝家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去的时候居然大门紧闭,黑灯瞎火的,她还是在门口的竹筐里直接取走的衣裳。 难道是老裁缝今天不舒服,所以休息早了? 肯定是这样,老裁缝年纪也大了,下次去找她做衣裳的时候,得多带些东西,送给老裁缝养养身子。 农妇一路打算着,很快就到了家。 有些奇怪的是,家里的门窗也是关着的,但是可以看到,小妹的房间当中点了灯,小妹的侧影就印在了窗上。 “真是让人不省心,也不知道留个门给她阿姐。”农妇嘴里嘟囔着,手上没停,自己开了门。院门的打开掀起了一阵微风,一股恶臭的气味飘了过来。 “小妹,你干了什么坏事昂?你看镇子里哪家的金花像你这样整天胡闹的啊。”农妇有些生气,来到小妹房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门内烛光摇晃,梳着两个小髻的小妹背对着她,恶臭更加强烈。 农妇的心中感到不安,她的指尖有些颤抖,屏住呼吸,走到小妹身后,轻轻拉过了小妹的肩头,却见小妹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一双眼睛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两个血窟窿。而小妹的头部以下,则是已经完全腐烂浮肿了开来,像是一张薄纸,兜着快要溢出来的皮冻。 因为倒地的冲击力,导致小妹身上不少地方的皮肉直接炸了开来,皮冻和血痂四溅,从中居然出现了些许禾苗。 “啊——”一声惨叫响彻了整个临禾镇。 第8章 直到看到了出发的队伍,姜雨落才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了,修仙这个选项,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的冷门。 因为张清风座下的这一届新生,居然只有博一迩和官云舒。 “拉师兄,这就是你所说的带队?”姜雨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是服气了。 “当然是,我们就算只有一个人,那也是一支队伍。”拉瓦溪伸出手,对着空气用力一握,仿佛是给姜雨落打气。 姜雨落有没有被鸡血到暂且不管,博一迩对这个一回来就到处送礼物的大师兄很有好感,中二少年学着中二青年的样子,也在空中攥了一拳:“拉师兄说的对,我们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铲除妖魔,惩恶扬善!师兄,我们快出发吧!” 拉瓦溪对博一迩的反应很满意,大手一挥:“师弟师妹们,走!” 说完,大步向前。 “诶诶,师兄,等等,我们怎么走啊?”博一迩看着拉瓦溪一步一个台阶下山的步伐,傻眼了。 拉瓦溪有些不明所以:“直接走呀。” “没有工具吗?” 拉瓦溪低头:“有,这里,两条腿。” 博一迩绷不住了:“师兄,我们身为修仙之人,不是应该御剑飞行吗?” “嘶,是这个道理。”拉瓦溪若有所思,“但是我们宗派所处的逍遥山,由于是个仙山,所以上空气流紊乱,不管我和你师姐哪一个一带二御剑,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博一迩听糊涂了:“师兄,我们已经学会御剑飞行了,怎么会需要一带二呢?” 闻言,拉瓦溪摇摇头,拍了拍博一迩的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官小师妹是修的合欢术,没有佩剑,怎么会御剑飞行?我看我们还是先不行下山,到了山脚,再由你姜师姐带着小师妹去……” 拉瓦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官云舒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剑,用灵力使剑悬停在了空中,仿佛是一辆停稳的马车,正在等待它的主人上去。 “大师兄,其实我也是可以自己御剑的。” “啊?这这这……成何体统……”拉瓦溪瞪大眼睛,看看一脸无辜的官云舒,又看看抱着手臂在一边看戏的姜雨落,心中立刻就有了结论。 “姜师妹,你怎可擅自怂恿官小师妹去学习剑术,这在整个修仙界都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这成何体统,唉……” 啊??我??? 姜雨落震惊了。她知道当恶毒女配和女主同时出现的时候,剧情总是会有些癫,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癫成这个样子。 她什么都没有说,官云舒也什么都没有说,拉瓦溪凭什么判定就一定是她怂恿了官云舒去干坏事。 而且,为什么合欢术专业的女子,去修炼剑术,会了御剑飞行,就好像是犯下了大逆不道的错误? 这不合理,也不应该。 “拉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整个修仙界,都约定俗成地不允许修炼合欢术的人修剑术?”姜雨落拦住了想要上前解释的官云舒,静静地注视着拉瓦溪。 “这……”拉瓦溪也冷静了一些,“我也没有想过,但是大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遵守的……” 姜雨落深吸了一口气:“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师兄,我明白你是出于好心,担心小师妹这样出去会引人非议,受到伤害,但是这些都是小师妹自己的选择。” “女子修炼合欢术,努力获得的修为的一半,都会在未来变成道侣的修为。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让女子一直心甘情愿地给道侣当血库呢?” 没等拉瓦溪回答,官云舒就轻声答出了关键:“剥夺她们的自我,藏起她们的武器,限制她们的出行,缩小她们的世界。” 闻言,博一迩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而拉瓦溪也面色凝重了起来。这些事情,都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 是呀,道侣凭什么让修炼合欢术的女子一直甘愿给自己输送修为呀,当然是捏造一个社会契约,修合欢术者不可学剑。于是,武器没了,自保的能力也就没了,出行的工具也消失了,她们的世界就只剩下了身边的不断索取的道侣。 这是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一个个女子困在了一方方小天地中,不见天日。 “我以后一定要教会我未来的道侣剑术,要是有人敢说她的不是,我就砍了那人。”沉默良久的博一迩忽然闷闷出声。 “博师弟,修仙之人不可滥杀无辜,此话我今日就当做没有听到。”拉瓦溪嘴上这样说着,头却对着博一迩赞许地点了两下。 博一迩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对着拉瓦溪拱手道谢。 而此时,官云舒也从姜雨落的身后走了出来,她第一次在身边有男性的情况下,没有露出刻意准备过的乖巧软萌的笑容。 她只是放松着面部肌肉,像那些男修士那样淡然地说着话:“多谢师兄关心,不过我已经转入了无情道专业,不会给师门惹来非议。” 她忽然想到,在那天自己找到姜雨落盖完章之后,她将申请转专业的表格的备份递给了合欢术的专业课老师。老师看着“无情道”几个字沉默半晌,皱眉留下一句:“女子本就不适合‘无情道’这个专业,你看姜雨落就是个例子,修炼这么些年,到现在连金丹都不是。你到时候可别哭着鼻子找我转回来。”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就听见姜雨落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还没到金丹是因为我菜,老师您可别连坐上全天下的女修,人家多冤呐。” “出门办点事,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仿佛是看出了自己的错愕,姜雨落给出了这句解释,随后就一手揽过自己的肩,对着老师挥挥手,“老师,您忙您的,夜深了,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第11章 当时的她,还感觉自己的身上无比沉重,而现在,她只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她感受到了两颊的放松。 “好,好。”拉瓦溪点点头,“不过小师妹你放心,咱师门的名声我们不是很关心,反正也没啥名声,但是如果有人敢说你,我们护着。” “欸,道谢就不用了,应该的。既然如此,我们直接御剑出发。” - 逍遥宗在整个大陆的东部,而这次得到的求助情报,则是来自于一个叫做临禾镇的南境小镇。 原本先下山,再赶过去,起码需要两天时间,但是现在,他们半天就已经到了临禾镇的附近。 南境气候湿热,所以植被茂盛,出草药,也长妖物。但是此时,除了愈发浓郁的妖气,甚至隐约能够感受到一点魔气。姜雨落和拉瓦溪的神情都凝重了起来。 博一迩却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收起剑,就欣赏起了周围的美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临禾镇周围的稻田,就是要更加茂密,就连水稻的叶子,也肥大许多。这些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景象。 “这里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拉瓦溪说,“前几日,逍遥宗受到求助,说临禾镇有人失踪,或许不是人为,更像是妖物。” “这么美丽又土地富饶的地方居然会有妖物?”博一迩吃惊了。他记得,《除妖工程》这门课上,老师还专门强调过,妖魔出现的地方,几乎都土地贫瘠、瘟疫横生,因为妖气和魔气,会影响一个地域的水土,从而导致该地没有办法长出正常的植被。 姜雨落一眼就看出了博一迩的困惑:“博师弟,《除妖工程》这门课,从一百多年前创立至今,就没有更换过内容,里面说的那些东西,早就是老古董了,应付应付考试得了,别当真。” 博一迩沉默了。 难怪师兄师姐还有师尊总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敢情是只有行万里路,才能知道万卷书是有多么过时呀。 “把剑收起来,我们进镇。” 为了不打草惊蛇,姜雨落吩咐几人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假装只是过路的商人,想要在这个小镇当中暂住几日。 “师姐,我饿了。”官云舒说。 博一迩也猛点头,对官云舒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早就饿得要走不动路了,只是碍于面子,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正好,我们到镇子上找个酒家吃点饭,先安顿下来。”姜雨落说,“不过现在我们之间就不要说师兄师妹,直接称呼姓名,可别在这种地方露了馅。” “好,雨落姐姐。”官云舒一句话,让姜雨落脚下一个趔趄。 然后,他们没有找到酒家。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太阳移到了天的西边,但是整个镇子的街道上,居然看不见一个人,周围的商铺都大门紧闭,更别提找个地方吃饭了。 “拉兄,你确定收到的情报是这里有人失踪,而不是这里所有人都失踪了?”姜雨落的手落在了剑柄上。这里的一切都过于诡异,而且越是往小镇中间走,妖气就越发浓烈,但是奇怪的是,那缕魔气却不见了踪影。 拉瓦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的心中隐隐不安起来,直觉这一次的历练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抓鱼去吧,”姜雨落叹了口气,“我隐约听到了水声。” 她的判断没有错,街道不远处,就有着一条河,河水被一道道沟渠引向农田,看起来算是这里的居民赖以生存的一条母亲河。 河水并不深,水很清,能够直接看到水底的石头和水草,只是水流有些急。 “云舒,会抓鱼吗?”姜雨落忽然弯下腰,对着官云舒的耳朵轻声问道。 见到那耳朵渐渐染上了一点粉红,姜雨落欣慰一笑,报仇了。 “不会没关系,你姜姐教你。” 姜雨落在修仙上天赋不高,但是抓鱼居然还可以,大概是上辈子当钓鱼佬的经验使然,没一会儿,就捞上来了一条鱼。 “拉兄,生火,吃烤鱼。” 姜雨落举着鱼高声说着,却忽然感觉自己手里的鱼有些不对劲,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她将鱼放在面前细细观察,只见鱼还在手中扭动挣扎,很有活力,但是细看之下,这鱼却没有眼睛。 一般鱼的眼睛看起来,会很没有神,像是瞎子一样,但是这鱼是直接没有整个眼球,本该是长者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洞,乍一看很是渗人。 “雨落姐姐,怎么了?”发现了姜雨落的不对劲,官云舒立刻上前,现将姜雨落拉离了河岸。 “这鱼没有眼珠子。”姜雨落沉声回答。 “鱼瞎子?”拉瓦溪已经堆好了生火的柴堆,听到这话,很是惊讶,连忙接过鱼观察起来。 “这鱼很不对劲,你们先不要吃,我再去抓几条来。”说完,姜雨落再次回到了河中。 “我们一起。”官云舒追了上去。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姜雨落一条接着一条地抓着,看完之后又将它们放回了水里。 “我这里情况也一样。” 听到官云舒的话,姜雨落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那些鱼眼珠子消失的地方,像是无数个黑洞,即将把她吞噬。她站在河中间的石头上,看着天边已经出现的晚霞,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忽然,她感受到了一道很强烈的目光,从自己的背后射来。 姜雨落猛然一回头,看到河的另一边,在和人差不多高的芦苇荡中,似是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窥视着他们。 “什么人!”姜雨落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剑,对着那人影的地方投掷过去,却见那人一瘸一拐,但是移动速度极快,两个眨眼之间,已经不见。 姜雨落见状便要去追,却忘了自己正站在湿滑的石块上,一脚踩出去,便直接倒了下去。 “姜雨落——”她听到一声呼唤,同时,自己的衣领被一只手抓住,在即将亲吻水面的时候,稳住了身形。 “云舒妹妹,行动得可真快。”姜雨落有些尴尬,讪讪一笑,却没有注意到听到这话的官云舒,面色的变化。她心想,这下肯定是彻底追不上了,还被自己的师妹救了一下,脸也要丢光了。 “你们没事吧。”拉瓦溪和博一迩后知后觉冲了过来,看着那芦苇荡的方向,惊觉被人窥视了那么久,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没事,我们过去看看。”姜雨落摆摆手,走向刚刚她的剑落地的方向。 芦苇荡所在的河岸,比其他地方都要湿润一些,几乎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然而,当姜雨落找到自己的剑的时候,却发现周围根本没有属于人的脚步,只有一些动物的行踪。 其中最为新鲜的,是一串属于狗爪的梅花印。 第9章 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几人也吃不下饭了。重要的是,那没了眼珠子的鱼,也不敢吃呀。 此时晚霞已经出现在了西天,几人用灵力烘干了自己的衣服,向着回镇子中心的方向走去。 然而,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原本是个空镇的临河镇,居然升起了袅袅炊烟。随着他们越靠近中心,晚霞的颜色越发趋近于血红色,耳边也渐渐传来了人声。 几人交换了眼神,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很不对劲。”姜雨落说。 “博一迩,云舒小妹,一会儿如果遇到任何诡异的事情,躲在我们身后。”拉瓦溪嘱咐道,随后便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默默地跟在后面的官云舒,面上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古怪,像是严肃,又像是期待: “一切终于要开始了吗,这次你寻找到了新的起点……” 但是没有关系,她依旧会杀了他们,哪怕这次形神俱灭。 - 临禾镇的中心,有着整个镇子最大的一座酒楼,归途酒家。虽然说起来是最大,但是在这种偏远的镇子当中,其规模和普通客栈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它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普通。 准确来说,是整个临禾镇。 此时随着天色愈发暗淡,整个镇子中都亮起了灯,只是这灯笼,却无一例外,都是红色的,乍一看过去,像是镇子被血染了一样。 路上开始有了人,挑着柴回来的,出来摆摊的,上街采买的,还有干完农活扛着锄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脸上,好像有着一个什么东西。 光线不足,姜雨落看得不是很分明,只是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进入归途酒家,美食美酒的香味已然飘出,几个人刚刚还有点反胃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唤。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归途酒家的老板背对着柜台,摆弄着柜台后酒架子上的酒坛,听着脚步声招呼着,长发被一根素簪干练盘起,声音甚是悦耳动听。 “老板,我们住店,四……两个房间,还请老板给我们准备一些吃食。”拉瓦溪摸着从来没有鼓起来过的钱袋子,含恨将四间房改成了两间。 第12章 “好嘞!”老板扶正了最后一个酒坛子,转身打开了柜台上的册子,查找起房间。 这一回,几人终于看清楚了街道上那些人脸上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老板风韵犹存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白纱,将一双眼睛整个遮挡了起来,但是这白纱却好像并不影响老板的视力,因为老板的姿势确实是在“看”,而不是像个盲人一样,去触摸。 姜雨落忽然想到了什么,倾身向前,眼睛盯住了那白纱之下的东西。 是有东西在动的,但是却总觉得有点违和感。 突然,那东西转了半圈,直直对上了姜雨落的眼神:“这位客官,这本册子上记录的都是些小店的账目,怕是不太方便让客人瞧见。” 老板的红唇弯出了一抹弧度。 姜雨落正了正身子,将有些发抖的手藏进了衣袖中,无比庆幸在入镇的时候换上了常服,而不是那束口的练功服。 “不好意思啊老板,我们也是经商路过此地,这些规矩,都懂。只不过……”姜雨落的话锋一转,“只不过瞧见您眼睛好像受了伤,于是想着能否帮您查找一二。” 纱布后的东西再次一个转动,惹得姜雨落一惊又是一惊,随后老板低头,再次翻起了册子:“不用,多谢客官关怀。” “不谢不谢,应该的。”松了一口气的姜雨落打着哈哈,她听出来了这老板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冷意,确实是自己刚刚的举动冒犯了些许。 然而,还没有等到姜雨落后退回其他三人当中,就听到了老板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只是客官的眼神似乎也不太好,来的路上也没有瞧见我们镇子上的人,都有白纱覆眼。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岂不是瞎子镇?” 老板的话锋凌厉,气氛降至冰点。 “姜姐,她说你眼瞎——”不敢大声说话的博一迩在姜雨落的旁边大喘气。 “闭嘴。眼瞎又不是耳聋。”姜雨落恨不得把对方毒哑,手却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剑。 然后,摸空了。 刚刚扔那个偷窥者的时候,剑沾了些淤泥,在河水中洗了洗,然后好像,被官云舒收起来了,说要先帮她拿着。 姜雨落将手再次摸向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却见到低头看册子的老板停止了动作:“两间房,一晚加上吃食,600文。” 姜雨落松了口气,在还摸的手也停止了摸索:“拉兄?”付钱了。 “二两银子,我们先订三晚。”拉瓦溪从兜子里掏出了一块银子。 “多谢客官。”老板的脸上再次挂出了笑容,从柜子中翻找出了两把钥匙递了出来。 随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看天色。 “太阳落山了。”拉瓦溪提醒着。 “是呀,终于落下去了。”老板的声音愉悦起来,她抬起手,居然就这样直接解开了眼睛上的白纱,露出了一双倒映着烛火的眼睛,“能摘下来了。” “是畏光,不是瞎子。”见到拉瓦溪瞪大的眼睛,老板解释着,“饭菜一会儿烧好了送上门,我来带你们去房间。” 老板拿着钥匙走出两步,却见到那四人并没有挪动脚步,有些疑惑地侧过头:“几位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拉瓦溪沉吟片刻,终是开口:“老板,已知两间房一晚600文,我们住三晚,一两银子等于1000文,我们给了二两,请问应该找我们多少文呢?” “拉大哥,是200文,这种算术题,云舒小时候就学过!”官云舒一脸天真,但是声音却不小,刚刚好能让几个正准备进来吃饭的村民听到。 一个还挽着裤腿的农妇说:“小林呐,你可是忘了找人家钱啦,赶紧找给人家,这种事情可不能忘记的。” 林老板的脸僵住了,她的视线在拉瓦溪的脸和手中的银子之间来回停留,随后瞪了拉瓦溪一眼:“啊、啊……对,阿嫂说的是,瞧我这记性,要不是阿嫂提醒,真给忘了这事。” 林老板不情不愿地从抽屉中摸出200文的铜板,随后将钥匙往柜台上一抛,手朝着楼上一个方向一指:“房间在那里,麻烦几位客官自己去吧,我这里还要做生意。” 拉瓦溪在林老板的死亡视线中,清点完铜板数目,对着林老板一拱手,带着几人上楼了。 “她们都没有……”官云舒跟在姜雨落的身后轻声说着什么。 “什么?”姜雨落一边爬楼,脑袋里还一边想着河边那一串脚印,没有听到。 一股带着些许潮湿的暖意出现在了姜雨落的肩头,让她的脖颈瞬间僵直,还没来得及躲开,就感受到了一股朦朦胧胧的气息: “姐姐,你有没有发现……她们,一直没有眨过眼。” 闻言,姜雨落猛然回头,却见楼下的林老板已经不见了,大概去了后厨,而几个农妇也已经坐下,虽然眼睛上面已经没了纱,但侧身或背对着,看不分明。 一低头,便看到在台阶上垫着脚的官云舒,正一脸“我厉害吧,你们都没有发现,快夸我的表情”。 姜雨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现在也好了许多:“云舒妹妹真厉害,我们都没有注意过这件事,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会是我们要调查的一个重点。” “我一向很厉害。”官云舒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但是姐姐,你的剑是不是该拿走了呀,好重啊。” 最后三个字,没有压低声音,于是引得了前面两位男士的回头与眼神谴责,姜雨落默默接过自己的剑。她还真的又把这事给忘了,她可真该死啊。 - 回房间没多久,小二就送来了饭菜。归途酒家的菜味道还是不错的,姜雨落吃得心满意足,同时她也注意到了,这里的菜里不包含鱼。 当地人是不吃鱼的吗?姜雨落心中泛起了嘀咕。 她刚想要和官云舒交流一番这个发现,鼻子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以及湿热的水汽。她这才想起来,刚刚官云舒去洗澡了,无人可以交流。 姜雨落坐着等也不是,躺着思索更是越想越迷惑,于是干脆起了身,打算出去溜达一圈。 她推开房门。门外是个走廊,走廊上刚好能够看到楼下的大门和柜台。而此时,林老板不在柜台上,却在大门口对着什么人说话。 那人衣衫破旧,手上端着一个破碗,应该实在乞讨。如果只是这些,那还不值得关注,但是在那乞丐转身离开的时候,姜雨落敏锐地发现,对方走路姿势有些一瘸一拐。 一瞬间,河边那人离开时的样子再次回到眼前,姜雨落翻身直接从栏杆处跳下了楼,引起一阵轻风,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林老板挥挥手打发了乞丐,没肯从兜里摸出一个子,一回头,就见到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冲出一个身影。一声惊呼还没出嗓子眼,那身影已经不见了。 - 老乞丐端着碗,一瘸一拐地走在巷子当中。 碗里没有几个铜板,只够他买几个馒头,撑过两日。 想到这些,老乞丐的心中就充满着悲凉。他隐约记得,过去的村子并不是现在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转变呢? 很快,老乞丐的悲凉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脖子凉。 “站住。” 为了脖子不从外凉到深处,老乞丐站住了。 “不用回头,问你几个问题。”听声音,应该是个姑娘,只是声音特别冷,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姑娘是外乡人吗?什么问题,但问无妨。”乞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姑娘的问题让老乞丐有些惊讶,他忍不住想要看看这几十年来突如其来的关心,到底是来自怎样的人,却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于是恐惧地咽了咽口水: “一出生就这样,天罚。” “去过河边吗?” 这个问题让他更加惊讶了,浑身也开始忍不住地颤抖:“河、河边?镇子里的人从不敢去……据说那里会带来厄运。” “什么厄运?” 老乞丐感受到脖子上的剑松了些:“姑娘看到镇里人的眼睛了吗?这就是厄运!是天罚!” 忽然,脖子上冰凉的触感消失了。老乞丐缓缓转身,只见巷子中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留着一吊钱,足够他一个多月的生活了。 第10章 “林老板,给我一壶酒。” 姜雨落进门,一把拉开了一张凳子,一个跨步过去,坐下了。 “两百。”林老板道。 “你这酒没这么贵,别唬人,五十。” “成交。”声音清脆利落。 一下子,姜雨落就感受到了一丝丝难受,主要是心疼。还是砍少了,早知道直接说十分之一了。 “钱给你。”姜雨落的手不情不愿,姜雨落的心在滴血。 一壶酒放在了姜雨落的面前,林老板将钱放在手上掂量两下,很是满意:“现在正是吃夜宵的时间,客官您……要饭吗?” 第13章 前半句话姜雨落爱听,后半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不不,不用,我不需要饭。” 林老板:“通常都是喝酒配花生米,您配吗?” “不配不配……欸?”姜雨落越发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一样,一时间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结,“我、我配吧……我配!在来碟花生米。” “两文钱。”林老板喜上眉梢。 姜雨落一边掏钱,一边追悔莫及,不配就不配呗,她配,钱包不配。 “客官大气,做生意一定会越来越红火。”赚了钱的林老板,嘴巴跟抹了蜜一样,脚也跟抹了油一样,转身就要离开。 “借你吉言。”这话姜雨落爱听,感觉心疼都没那么严重了,“林老板,打听个事。” 林老板走向柜台的脚步顿住了:“客官,打听消息,可也是要钱的哦。” “钱付过了,在酒里。怎么林老板刚收了钱,不认了?”一杯酒入喉,不算辛辣,却是软绵中带着劲儿。 听闻这话,林老板蓦地转身,一双眼在烛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沉默半晌,抿着的唇陡然一松:“你问吧。” 事情的转变让姜雨落有些惊讶,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林老板并不会回答的准备了。 “什么是‘天罚’?” “呵呵呵,我当客官是想要问什么,原来是这个。”林老板的视线挪到了姜雨落的脸上,“天罚,顾名思义,上天降落下来的惩罚。” 姜雨落拿着酒杯的手僵住了:“嘿,siri?” 林老板愣住了。她感觉面前这人多少有点毛病。 “原来不是siri啊……”姜雨落也是被气笑了,“那林老板做什么名词解释呢?你知道我问的并不是这个。” 酒杯落在桌上,姜雨落双手撑桌,站起了身:“天罚的内容是什么?从何而来,又存在了多久?” 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跌落冰点,整个归途酒家寂静无声,仿佛只剩下了姜雨落与林春花二人。 【她真的没有眨眼!】姜雨落心想。 也不知是被姜雨落灼灼的目光盯得太久了,还是原本也没有打算死守秘密,林春花微微侧过身,终于是妥协了: “镇东头的小妹受到天罚,死了,三日后是她的葬礼。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可以去祭拜一二。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小心自身难保。” 姜雨落感觉胃里的酒在烧。 - “雨落姐姐,你出门了好久。” 推开门,撞入姜雨落眼中的便是半卧在床榻上的官云舒。此时她早已经洗完了澡,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寝衣,轻轻靠在床头,头发还是半湿,不敢完全睡下。 “我……晚上吃太饱了,出去散了个步。”姜雨落原本是不心虚的,毕竟她这次出门确实也没干什么,但是官云舒湿漉漉的眼神,却煞有其事地给她定了罪。 至少在姜雨落的心中,擅自出门,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让小师妹一个人在房中,她有罪。 “你头发还没干,怎么知道用灵力治伤,不知道烘干头发?这样会着凉的。” 姜雨落转移着话题,走上前,手指触碰到对方的发丝,正要用自己的灵气帮助对方烘干头发,就见到指尖的乌发被抽离,只在手心留下了几道还残留着香味的水迹。 “不要你来,你身上好不干净。”官云舒将头撇到了一边。 姜雨落看看自己身上,忙着追乞丐,确实落下了一身灰,再加上喝了点酒,身上都沾染了一层酒气,只是不知道官云舒闻出来了没有。 “我去沐浴,你先自己烘干好不好?”姜雨落轻柔地哄着,一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放在一旁。 “嗯。”轻轻的,带着点鼻音,但确实是答应了。 姜雨落松了口气,她赶忙进入浴室,这才敢让酒气带来的红晕在面上翻涌出来。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醉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匆忙洗完澡,床上的人已经睡了。姜雨落用手检查了对方的头发,见确实已经全部干燥,这才放心下来,也躺了下来,合上了眼。 心中还想着林老板的话和那沾染了花香的手,姜雨落自然也没有发现,房间当中有着一丝不应该出现的腥味。 - 夜深了。 镇子河流却忽然变得湍急,发了大水。 这水不知道从何处来,水中裹着一条又一条的鱼,冲刷着进入临河镇的范围。 而此时,白天空无一人的河岸,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每个人的手上都带着抄网,对着河水不停地放下,又捞起,一直到天明。 -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去镇东的人家,而是要去找镇里的纸扎店呢?”博一迩跟在他的师兄师姐身后,有点摸不着脑袋。 “我们认识镇东的人家吗?”姜雨落有些无奈了。这帮小子是不是自从进入了象牙塔,就再也不关心人情世故了。 “不认识。”博一迩摇头。 “那我们现在过去,直接敲人家门,就说,听说你家小妹死了,我们来看两眼。”姜雨落作势就要走。 博一迩赶忙拦住:“这、这,姜姐,这不太合适吧,咱真的不会被打出来吗?” “知道会被打还问!”姜雨落抬手一个爆栗,抬脚进入纸扎店。 “还看着雨落姐姐做什么?跟上呀。”官云舒瞥了眼站着不动的博一迩,摇摇头,也进去了。只剩下拉瓦溪拉过博一迩,跟了上去。 临河镇的居民,在白天的时候,会将大门关上,等到光线没有那么强烈了,才会开门活动。如果是正好赶上农忙或者别的什么紧急事项,就会将白纱换成白布,尽可能地减少太阳光对眼睛的刺激。 纸扎店内,用黑纱将窗户都挡了起来,光线非常昏暗,柜台上,却空无一人。 “老板在吗?”姜雨落对着店内喊道。 无人回应。 正准备去店后查看,却被拽住了。官云舒的手指指着桌上的摆放的一幅字—— 【无人售卖,如需预定,留下银钱和字条】 “还真是个怪人。”拉瓦溪一边说,一边娴熟地从兜里掏出银子,写上一张字条,放在了柜台上。 想了想,两天大概已经算是很急的单子了,于是又摸出一块碎银,放了上去。 “这下应该可以了。”几人心满意足地走出纸扎店。而在店内恢复到了没有活人气之后,一双手默默地从店后掀开帘子,探了出来。 那手的主人行走起来颇为僵硬,一板一眼的,好像做活做久了,身上的关节都不灵活了。身上也不知道穿的是个什么布料,每挪动一下,都发出了簌簌的声音。 手主人来到柜台前,些许阳光从黑纱不算密集的针脚中透出来,落在他的身上。 阳光下,这人皮肤上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光泽,相反的,像是磨砂哑光。肤色惨白,两颊上却一边一坨红色,甚是诡异。 此时,他一手攥着纸条,一手颤抖着捧起桌上的两块银子,放到眼前仔细瞧着。渐渐地,颤抖从手弥漫到了全身,整个人跟纸扎的风铃一样,簌簌个不停。 纸扎店外,姜雨落几人刚出门没多久,就发现周围出现了一股腥臭味。 “你们有闻到什么味道吗?”姜雨落蹙起眉头,越往前走,腥臭味越是浓郁,而更近几步,腥臭味中出现了一股妖气。 “好像是鱼腥味。”官云舒说。 她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在发现姜雨落不在房间之后,她干脆也出了门,再次去了河边,抓了条鱼直接宰了。那鱼的身上,也是相同的味道。不是正常鱼的腥,而是带着腐烂的腥臭。 越靠近鱼眼眶的位置,臭味就越明显。 寻着这味道,几人的脚步停在了一家铺子的面前。 “裁缝铺。”姜雨落无声念着铺子外的字,伸手拦住了正准备推门而入的官云舒。 “嘘,有动静。” 一阵风吹过,将味道驱散了些许。风过之后,几声奇怪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像是肉与液体在挤压。 这并不应该是一家裁缝铺应该有的动静。 姜雨落面色严肃,顺着铺子的墙角摸到了窗边。所幸裁缝铺的窗子并没有像纸扎铺那样全部遮起来,而是用了几块木板子,草草将窗钉了个大概,透过模板之间的缝隙,能够看到店内的场景。 只见有些落魄的裁缝铺内,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对着镜子,用枯槁的手指扒开自己的眼皮,将眼皮撑大到了人类所不能达到的极致。随后拿出一根绣花针,径直扎进了眼球中,手腕灵活一翻,眼球就被绣花针挑了出来,落在了桌面上。 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是在挑田螺肉。 姜雨落感受到胃里一阵翻涌。但是现在并不是吐的时候,她强忍住恶心的感觉,牙齿狠狠咬向舌尖,试图用血腥味来遏制。 而这时,一股极淡,但却存在感很强的气味钻入了姜雨落的鼻尖,是熟悉的花香,这次没有混合着水汽,而是清爽又干净。 第14章 偏过头,果然瞧见官云舒将脑袋凑了过来,也想要透着缝隙去看。 姜雨落察觉到之后,连忙伸手挡住了官云舒的眼睛。 “乖,小朋友不要看,少儿不宜。”姜雨落的气息喷洒在官云舒的耳边,又沾染了对方的气息,绕回了口鼻之间。 官云舒怎么想的她并不知道,但是她的耳朵现在有点发红。好像这个举动有些过于亲密了。 好在官云舒是听劝的,将头挪到了一边去。而经过了这一打岔,姜雨落发现,自己的那种想吐的感觉,居然就这样消失了。 而屋内,老人已经收好了绣花针,从另一个房间拖出一个木桶,桶在移动的过程当中,能听到轻微的水声,像是鱼尾在拍水。 老人将桶拖到桌边,弯腰伸手探入木桶,就听到“噗”的一声,手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沾染着血和粘液的眼球。 而下一步,她就直接将那眼球放入了刚刚空下来的眼眶当中。 老人用手将眼球的位置调整,手指拉着上眼皮,试图将上眼皮拉下,盖住眼球,好自行调整,然而不管怎么拉,都最多只能盖住一半的眼球。 但是这样也足够了,她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眼球,原本模糊且布上了裂纹的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这个眼球起码能用上个两三天了,还好有好心人昨夜给她送来了。】 想到这里,老人有些愉悦,新的眼珠子却忽然感觉整个屋子当中的光线有些不太对劲,比平日里暗了几分。 新眼珠子灵活地转向窗户的方向。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第11章 伴随着再度日落,整个小镇重新热闹了起来。 小师弟博一迩在听姜雨落描述了在裁缝铺看到的场景之后,直接整个人萎靡不振了。先是腿脚发软,全身无力。无奈带着他回了归途酒家,结果又食不下咽。 “师弟,你这样下去不行,实在不行我去找老板给你做一碗粥,稍微喝点也是好的呀。”拉瓦溪有些着急了。 博一迩这个师弟,算是上一届招生大会上进入清风长老门下最富有的一个弟子了。虽然本来也就只招收了两个。 逍遥宗在整个华夏大陆的东部地区,而博一迩家,正好就是东部地区的一方富商。也是难得的时代经商,但是却一心想要修炼剑术行侠仗义的大冤种。 这段日子,博一迩剑术学的怎么样暂且不论,就说带上山的这种财物,已经在清风长老的洗脑之下,捐献了大半。 清风长老:“小博啊,你真的是很有天赋的一个孩子,但是光有天赋还不够,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我这里有一本刚从藏经阁中寻到的秘籍,可助你修炼。只是藏经阁的借阅费需要你自己出。” 博一迩:“好!出!” 就这样,先穷带动后穷,博一迩如今已经和他的师兄师姐一个阶级了。虽然博一迩丧失了平日里的生活水准,但是也确实验证了一句话—— 【修仙确实能够改变阶级。】 然而,博一迩依然是逍遥宗的重点看护对象之一。至少在他父母都还在世的时候,这小子还都是个钱袋子。 博一迩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粥听起来确实比刚刚拉瓦溪嘴里的爆炒螺蛳、螺蛳疙瘩汤好多了。 然而,当热气腾腾的粥摆放在博一迩面前的时候,博一迩看着粥中沉沉浮浮的黑色不明物体,顿感一阵酸水用上喉咙,再一次吐了。 姜雨落和官云舒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拉瓦溪照顾着博一迩。 看着面色如常甚至吃饭吃的还挺香的官云舒,姜雨落不禁心中翻了嘀咕。 她自己是已经在看的时候就恶心过了。拉瓦溪则是这些年在外历练多了,已经锻炼出了一副坚强的肠胃。倒是官云舒,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感,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入门的剑修呀。 “小师妹,你不害怕?”犹豫再三,姜雨落还是问出了口。 谁知道,话音刚落,一直埋头猛猛往自己嘴里塞饭的官云舒就抬起了头,嘴里还有着还没来得及嚼碎的鸡腿肉,一双眼睛就这样看着姜雨落,眼眶发红,泪水涟涟。 “呜呜呜,师姐,害怕……”官云舒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嚼着嘴里的鸡腿,“可是博一迩已经倒下了,我要是再倒下,师姐怎么办……呜呜呜……” 姜雨落闻着鸡腿香,无奈扶额。果然,她就不该问,现在好了,不但心软,还自责。 “云舒不怕,云舒乖,云舒不怕……” 姜雨落的手轻轻拍着官云舒的后背,忽的她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房门口,手指抹了两下地上的灰,涂到了官云舒的耳垂上。 “官云舒,不害怕,回家了。” 官云舒愣怔地看着姜雨落的举动,有些没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我家乡的习俗,被吓到的人容易生病,传说是丢了魂了,抹上家门的土,把魂叫回来,就不会生病了。”姜雨落解释道,“我喊‘官云舒回家’,你就要说,“回来了”。懂了吗?” 官云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师姐,这里也不是我家呀。” “这……” “没事,师姐师兄在的地方,也算是家!师姐你喊吧。”官云舒闭上眼,仿佛真的在期待着魂魄归位。 “好,好……”姜雨落重新抹了灰在官云舒的耳垂上,打开门窗,对着门外高喊一声:“官云舒,回家了——” “回来啦——” “谁家的兔崽子大晚上的贵喊鬼叫!”一声爆呵从不远处传来,房间中的二人飞速将门窗关了起来,锁住,坐下,闷头吃饭。 - 镇中最后一盏红灯笼熄灭了,整个镇子在后半夜才真正陷入寂静之中,而躺在床上的姜雨落睁开了双眼。 身边的官云舒传来了缓慢舒展的呼吸声,已经睡熟了。 姜雨落起身下床,蹑手蹑脚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拿起剑,又在出门前,从门口折返回床边,给官云舒掖了掖被子。 “起码盖住肚脐眼。”姜雨落自言自语。 做好一切后,她看着官云舒身上乖乖待在肚脐眼上的被子角,很是满意,推开门,出门了。 门内的官云舒默默睁开眼,翻了个身,将床上的被子一整个卷了起来,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可算是盖上了,抢不赢被子,冷死她了。 河岸边,一身黑衣的姜雨落潜藏在芦苇荡中,静静地观察着整个河面。 这两天下来,整个镇子当中所有的诡异事情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线索——鱼。 白天的河流里只有瞎子鱼,也没有镇上的居民会来河边,但是在裁缝家却出现了来自鱼身上的腥味。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条河流到了夜里会发生白天所没有的变化。 月光静谧地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好看地有些诡异。 姜雨落屏住呼吸,忽然一阵水腥味袭来,原本在月光下闪着暗光的河面,忽然泛起了银白色的浪花。 姜雨落探头仔细一看,发现出现在浪尖上的那些银白,根本不是水光,而是鱼! 就在这时,河的两边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但是很密,从四面八方赶来。 姜雨落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过来的应该都是镇子中的居民,方向就是这条河流,而她就在河岸边,只要一冒头,就会直接暴露在所有赶来这里的居民面前。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居民是人是鬼都还不是很清楚。 但是很快,姜雨落就知道自己是白紧张了。 无数的人头从黑暗中渐渐显现,姜雨落感受到自己的身边就有人过去,几乎是擦着她的身体,就这样径直走向了河流。 然而诡异的是,这些人好像都看不到她一样,他们的目不斜视,甚至足尖的方向都不曾有一点改变,齐刷刷地站在了河中,弯腰,抓鱼,弯腰,抓鱼,一次又一次,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河以及河中的鱼。 姜雨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慢慢从芦苇荡中起了身,毫不隐藏地就站在了月光之下,甚至因为脚步的挪动,传出了芦苇被踩断的声音,然而,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她咽了咽口水,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但是同时伴随的是,他们的调查距离事情的真相近了一步。 一步,两步,姜雨落也走到了河边,她将剑重新别回腰间,也学着那些村民的样子,走进河流,弯腰抓起了鱼。 这会儿出现的鱼和白天河流的鱼完全不是一个活力程度。如果说现在的鱼是浪里白条,白天的鱼就是在水里学着骑自行车。姜雨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滚滚河水中抓住了一条鱼。 滚滚……为什么河水会滚滚…… 这是一条不算宽的小河,水也不深,站在河中间,水也不过是没过了腰间,不应该出现滚滚的河水。 第15章 姜雨落握住手中的鱼,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整条河不知道何时,已经涨了水位,水将她刚刚待过的芦苇荡都淹了,一直漫到了很远的岸边。河水也变得湍急起来,像是催命一般的,催着人们送命,也催着人们从河水中抓住自己的命。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岸边的芦苇荡里都是淤泥了,因为它们都曾是河底。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传来,姜雨落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河中间。却见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但是她明明记得,在她下河之前,那个位置还站着一个少年,憋红了脸正在摸鱼。 那少年被河水冲走了。 但是周围的居民除了挪到了水浅的地方接着摸鱼,对此毫无反应。 姜雨落不寒而栗,也深感后怕。她庆幸自己下河本就不深,几乎就是在河岸边摸鱼,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她被冲走了之后,能够御剑飞出,也许这条诡异的河流连她这种剑修也不会放过,直接拖住她的脚步。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岸,这才有功夫仔细观察手中的鱼。 那鱼周身泛着银白色的冷光,身上有着健康不浑浊的粘液,混合着河水的水汽,看起来和白天的鱼完全不一样。最重要的是,这鱼有眼睛。 河中有不少居民已经捉住了鱼,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癫狂的喜悦,双手死死擒着鱼,高捧着上了岸。 “噫——我中了,我中鱼了,我上岸了——” 他们脚踩在淤泥上,手上沾着粘液,就这样生生从鱼身上扣下了鱼眼,宝贝般地收入自己手心,然后将鱼扔回了河流之中。 “神仙保佑,多谢神仙赐我新眼……” 有些居民急不可耐,已经生挖了自己的双目,换上了新的鱼眼,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像是已经进行了很多很多遍。 姜雨落已经缩回了新的芦苇荡中。 起伏以及移动不正常的眼睛、不会眨眼的居民、换眼睛的裁缝……这些诡异的事情好像都因为鱼眼串了起来。她应该快要接近这个镇子的真相了。 姜雨落烘干衣服,将手中的鱼用芦苇绑住,像是灵巧的猫一般,几个闪身,离开河道,回到了房间。 房间当中静悄悄的,留存着一股温馨的味道,就真的好像是家一般,这让大半夜浸泡在河水中的姜雨落心中也升腾出一股暖意。 她换下身上的衣服,又记着官云舒讨厌脏着上床,将手上腿上擦了又擦,既怕擦不干净,又怕惊扰了对方睡眠。最后将鱼扔进了浴室中的一个木桶里,用水养着。 一切妥当后,钻进被窝,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眼皮沉沉地耷拉下来。 直到,一声哭喊从隔壁的房间传来。 “啊——我的眼睛!”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白肚皮。 第12章 东方渐白,晨露未散。 姜雨落从睡梦当中惊醒,伴随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惨叫声。 虽然对方的哭喊多少带着点撕心裂肺,但是姜雨落还是听出,那应该是属于小师弟博一迩的声音。 “嗯哼……” 身边传来一声美梦被惊扰的轻哼,带着浓重的鼻音。官云舒的手揉着眼睛,试图将眼睛揉开。 很显然,失败了。 “师姐……什么动静呀……”恍若梦中呓语。 姜雨落无奈叹了口气,确实是太早了点,小师妹年纪小,早上起不来也是应该的,也不是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去查探情况的。于是重新关上了打开的窗,将对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帮她挡住了光。 “没事,你先睡,我去看看情况。” “好……” 当姜雨落走进隔壁房间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之前还算整洁,或者说,之前还能看出来是间卧房的房间,现在简直就是已经到达了需要灾后重建的级别了。 房间当中,桌子是四脚朝天的,椅子是有一把挂在窗框上的,床上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和被子是在地上的。 等等,人和被子为什么在地上?而且地上怎么只有一个人,还把自己死死地裹在被子茧里? my eyes!! 姜雨落一下子就把双手捂在了自己眼前,这要是她,她也想撕心裂肺大喊出声啊。 “姜师妹。”是拉瓦溪的声音。 “师、师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姜雨落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后退出门,却发现手腕被一只手抓住了,动弹不得,而那手上,隐隐有着血腥味传出。 师兄不会还要杀她灭口吧! “博师弟的眼睛不见了。”拉瓦溪的声音很低,像是被什么事情狠狠打击到了一般。 姜雨落听出了不对劲,她放下一只手:“博师弟长针眼了?” 等到姜雨落和拉瓦溪一起将博一迩从被子茧中剥离出来,她这才看见,博一迩的眼球,不见了。 是的,是整个眼球,不是单纯的瞎了,而是像她昨晚看到的那些扣完自己眼珠的居民一样,整个眼球都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博一迩的眼皮。 而博一迩,在早上刚刚发现这一事实的时候,还有力气哭喊出声,将自己整个人包进被子里不肯给人看,现在被剥出来,已经完全不想动弹了,整个人看起来了无生机。 姜雨落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回事?” - 原来,昨夜博一迩因为白天被吓到了,早早就上了床,而拉瓦溪因为担心自己这个小师弟,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房中,于是也没有出过门,就待着屋子里守着对方。 就这样,夜深了。 拉瓦溪见博一迩已经睡熟,于是也躺下准备休息。但是这一觉,拉瓦溪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自己在被鱼群包裹着,身边隐隐能够闻到鱼腥味。 本以为是白天在裁缝铺那里沾染到身上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干净,谁知道迷迷糊糊之间,忽然感受到房间当中出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就是他们在镇子外面感受到的那一股。 说来也很奇怪,临禾镇的镇外,有着铺天盖地的妖气,虽然不浓烈,但是颇有存在感,但是进入镇子之后,这妖气却消失了,只是偶尔还能捕捉到一丝踪迹。 如果说妖物只是在镇外出没,不进镇子,这也不太可能,因为整个临禾镇处处透露着诡异。 也许正是这种似有若无、难以追踪的妖气,现在的拉瓦溪对于妖气很是敏感,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顺着妖气出现的方向,猛地挥出一掌灵气,然后,房间里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眼睛比脑子晚一步清醒的拉瓦溪,终于睁开了双眼,看清了屋子当中的景象,只见从他身下的床开始,到门边,几乎所有的东西都错了位,而小师弟博一迩,就这样水灵灵地跟着被子摔倒了地上。 此时,天边已经出了晨曦。 拉瓦溪扫视了屋里一圈,发现所有的东西只是不在原位了,并没有什么散架或者断裂一说,不用赔付物品损坏费,于是自恋了一番自己对灵气的控制力,这才去拉还躺在地上的博一迩。 这一拉不要紧,博一迩本就被摔得有点龇牙咧嘴、挤眉弄眼的…… 欸,眼……眼睛呢? “师兄,发生什么了?……有妖物吗?走了吗?我想先点个灯,这会儿好黑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上的椅子腿洒进了房间,刚好找到了博一迩的脸上,但是却找不到博一迩的眼睛里。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了两个黑洞,空洞无助地面对着拉瓦溪。 而那黑洞里,正散发出一阵阵的鱼腥味,就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到镇子里时,在河里抓的那几条鱼。 - “不对,不对……”听拉瓦溪讲完事情的经过,姜雨落皱起了眉。 “寻常妖物如果想要异化一个人,至少得需要有所接触,或者曾经做过什么交换,我们几个当中,直接接触过鱼的人,就没有博师弟,为什么博师弟会出问题……” 姜雨落仔细打量着博一迩那怪异的眼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感觉能在眼眶周围隐约看到鱼鳞的轮廓。 “这就是天罚吗……做了什么会受到天罚呢?” 忽的,姜雨落伸出了两根手指,竖在博一迩的黑洞前:“博师弟,这是几?” 博一迩用不存在的眼皮眨了不存在的眼:“师姐,我不想吃鸡,我想吃我娘做的板鸭呜呜呜……” 没有眼睛的眼眶,也没了泪水。 “他确实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已经确认过了。”拉瓦溪的声音无比沉重,博一迩是他带出来历练的师弟,居然第一次历练,就这样失去了眼睛,说什么他这个师兄都难辞其咎。 姜雨落看着博一迩的两个黑洞,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站起了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进入浴室。 她掀开了昨天用过的水桶的盖子,看着里面还在自由泳,没有进化成仰泳的鱼,松了一口气。 第16章 “还好,还活着。” “师妹,这是什么?”拉瓦溪疑惑地看着桶里的鱼,“嘶,这鱼有眼睛!你从哪里得来的?” “昨晚半夜溜去抓的,说来话长,咱们先去给博师弟看看眼睛。” - “真的可以吗?”拉瓦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姜雨落手中的操作。 “不要紧张,不要抖,一切都会过去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百因必有果,神马都是浮云……”姜雨落的声音很轻,轻轻地落进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博一迩感觉自己被安慰到了,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坚强的笑容:“师姐,我没事的,我不紧张。” “你紧不紧张没关系,我紧张!” “啊?!” 姜雨落的手抖得厉害,也难为博一迩看不到,否则应该不会同意由姜雨落为他来做这个试验。 此时那鱼已经失去了它的眼睛,两颗眼珠子静静地躺在姜雨落颤抖的手心中……蹦迪。 鱼的眼珠子不大,姜雨落很难想象这鱼眼是怎么放在人身上用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夜那些人的操作,根据她上一世多年的实验室经验,如果想要复刻一个实验,那么上一个实验者在什么时间点,对着什么设备鞠了一个躬这种事情,最好也完全复刻一下。 “哈、哈、哈,我中了,我上岸了。” 姜雨落捧着眼珠子,弓着腰,慷慨激昂又死气沉沉地念出了昨晚居民们说过的台词。随后转过身,将鱼甩回了桶里,张大嘴巴,对着鱼眼哈了两口气。 再次转身,拜了一拜:“神仙保佑,多谢神仙赐我……赐他新眼。” 最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神神颠颠地将鱼眼放进了博一迩的眼眶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鱼眼居然滑进眼眶之后,正正好好填上了黑洞,好像可以随便伸缩一般。 她就说她这一套完全ctrl c+ctrl v还是有用的吧。姜雨落冲着拉瓦溪挑挑眉,然而对方根本不理她。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好嘛,张清风那老头喜欢一害怕就狂念24字价值观,说是根正苗红可以驱邪,现在居然都已经将价值观传播到修仙界了。 “欸,我好像看到了。”博一迩感觉自己的眼眶凉凉的,能感受到光了,只是视线还很模糊。 他站起身,向着那光走去,却不想刚一过去,就感受到眼球一阵刺痛,眼前白茫茫一片,连头都开始疼了起来。 “把这个带上。”姜雨落递过来一根布条。 博一迩将布条系在眼睛上之后,果然痛苦的表情消失了。 【畏光。】 姜雨落的心中冒出了那天林老板说过的话,看来天罚已经在博一迩的身上展现出来了,只不过不知道这触发天罚的关键是什么。 想到天罚,姜雨落的脑子里闪过了前世看过的各种各样的灾难片,海啸、地震、火山……还有病毒。 眼前的迷雾一下子被吹开了一点。 昨日博一迩萎靡不振的样子、半夜悄无声息的异化…… “师兄,也许不是什么其他妖物,也许是这个镇子当中本身就存在着什么东西,如果身强体壮,那或许还能挺着,但是如果本身就已经虚弱了,就会被入侵,被异化成鱼。” “本身就存在着东西……这倒是还真在藏经阁中被记载过。”拉瓦溪回忆着他没钱但是想看书,于是偷偷潜入藏经阁的那些日子,有些藏书还是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借着月光看的,黑色的字越看越糊,一时半活还真想不起来了。 “总之,明日就是那镇东小妹下葬的日子了。”背了三遍价值观的拉瓦溪恢复了正常,只是眉宇间依旧是散不开的忧愁,“接下来我们其他三个人不能再出事了。” 其他三个人。 姜雨落看着已经完全升起来的太阳,猛然意识到,他们刚刚去浴室取木桶,还在这里折腾了那么久,躺在床上的官云舒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又想起昨日吃饭的时候,官云舒那泪水涟涟的眼睛,和说自己害怕的时候的委屈无助的神情,心中一个机灵。 “官云舒!” 姜雨落一个箭步冲回了自己房间中,一把掀开了床上的被子。 只见原本睡着的官云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那个位置的,居然是一只蜷缩着身子打着呼的白色小猫。 那小猫被姜雨落的动作吵醒,睁开了眼睛,又伸了个懒腰,对着震惊的几人抬了抬下巴: “喵呜~” 第13章 “官、官云舒?”姜雨落颤颤巍巍。 “喵呜~”白猫的脸圆圆的。 “官师妹?”姜雨落再次试探。 “喵呜。”白猫的眼睛也圆圆的,还水汪汪的,只是有些没精神了。这个无聊的人类怎么总是在叫来叫去的,她还没有完全睡醒欸。 姜雨落越看这白猫,越觉得像是官云舒,尤其是对方叫完之后还打了个哈欠,这种打哈欠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对方健康的扁桃体的打法,非常官云舒! “额……拉瓦溪?”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谨慎的姜雨落狗胆包天,对着白猫唤起了拉瓦溪的名字。 姜雨落:对比实验,你值得拥有。 “……”白猫沉默了,白猫睡着了,拉瓦溪也沉默了。 姜雨落感觉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不是吧,官师妹真的变成猫了?!!” - “官师妹,你想吃猪肉吗?” “喵!”猫猫点头。 “想吃鸡肉吗?” “喵!喵!”猫猫眼睛都亮了。 “想吃小青菜吗?” “哼……”猫猫瞪圆了眼睛,随后耷拉下了脑袋。 “师兄,找老板娘做个小青菜——”姜雨落对着隔壁喊道。 “喵嗷嗷嗷啊——”猫猫直接开始嚎叫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想要挠人了。 “官师妹,我们做猫呢,当然,做人也是一样,需要营养均衡,六大营养素缺一不可。你不吃蔬菜,每天的维生素从何而来呀?” 姜雨落根本不管“官云舒”能否听懂,直接小姜妈妈课堂开课啦! 隔壁房间的拉老师探头打断了教学:“姜师妹,小猫……官师妹只吃青菜真的可以吗?”神情当中是暗藏的担忧。可别被姜师妹养了几日,这官师妹都瘦了可不好办。 姜雨落挥挥手:“青菜是我要的,师兄,叫厨子煮两份鸡肉,一份放盐,一份不要放盐,猫咪吃不得我们人吃的调料。” “好好。”拉老师离开了,留下猫和姜雨落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我可不挑食。”姜雨落叉腰。 “喵~喵~”好嘞,人美心善给肉吃的小姐姐,猫猫喜欢。 看着吃饱喝足,正在优雅地翘着“大鸡腿子”梳理着毛发的小官同学,姜雨落又emo了。 “啊——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修猫咪身上!” 0帧起步,抱起小官同学一阵猛吸:“师妹,师妹,实在是对不住啊,没有人能够抵抗小猫咪的大鸡腿子!” 另一边,魔域,身上被缠着好几根大铁链子的官云舒本尊,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不是吧不是吧,这魔域这么冷的吗?她的身体这么差吗?居然都已经着凉了? 她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沙尘弥漫,枯木昏鸦,魔气四溢,大地裂出了几条裂缝,像是一个个能吞噬一切的嘴巴。 凭借她上一世被方望楠锁在魔域的经历,这里应该是魔域的一处边境。 整个魔域也是有等级分布的,魔域的最边缘地带,属于穷魔和苦魔,只能干着最下等的活计,吃着腐肉过日子,生存的环境也是一个比一个恶劣。有些魔物为了能在这里存活,甚至长成了满身肉瘤的样子,有食物和水的时候,就吃进去储存在这些肉瘤当中,用来度过漫长的没有食物的岁月。 而魔域的中心地带则完全不一样,那里是属于魔域的权贵才能居住的地带,有着森林,有着水源,甚至有着不输给人间皇室的皇宫的宫殿。和边缘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官云舒之所以对魔域的中心和边缘都有所了解,全是靠着上一世,方望楠只要一个不舒心,就要把自己这位“妻子”扔到魔域边缘,上演一番虐恋情深。 大抵是这样的: 方望楠:“夫人已经被扔到边缘地带三天了,她服软了吗?” 下属:“报告,还没有。” 方望楠:“那就再扔三天。” 下属:“……夫人已经快硬了,软不下来……” 想着方望楠,一个化成灰她都会认出来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官云舒,我终于找到你了,和我双修吧,像前世一样。” - 一炷香后,人猫大战暂停。 小官同学吃饱喝足、揍人类揍累了之后,再次合上眼,发出了轻轻的鼾声,睡了。 第17章 姜雨落看着小官同学四仰八叉的睡姿,陷入了沉思。 在看到小官同学之前,姜雨落一直觉得,这个镇子作乱的应该是鱼,或者是河流,毕竟从之前的经历来看,所有的诡异之处其实都跟那条河中的鱼有关。 但是现在,官云舒成了猫,这就和那河流没啥关系了,总不能说是,猫会吃鱼,所以鱼神把人变成猫来吃了自己吧。多少有点扯。 那么现在,在这个镇子当中作乱的到底是什么呢? 而且为什么鱼的眼睛到了人身上,也可以用呢?甚至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排异反应。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科学了,虽然姜雨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修仙界讲究科学。 熟睡的小猫伸了个懒腰,有些湿的爪子啪叽一下按在了墙壁上,留下了一个梅花印。 梅花印? 姜雨落的脑中忽然划过那天在河岸边看到的狗爪印,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既然人能够变成猫,这里的人也可以接受鱼的眼睛放在自己的眼眶里,那么是不是,人的脚也可以变成狗爪呢? 一个拥有着人的躯干,但是狗的四肢的怪异形象出现在了姜雨落的脑海里,引得她一阵恶寒,但是越想又越觉得合理。现在细细想来,当时看到的那一串狗爪印,似乎确实有点过于深了些,不像是一条普通的狗的体重能够压出来的印记。 姜雨落起身披上外袍:“师兄,照顾好官师妹,我出门一趟。” 灵力运出,剑已出鞘。 姜雨落御剑朝着整个镇子当中最破败的地方而去。 这几日在镇中,她见到的唯一一个走路不太正常的,就是那晚拦下来的乞丐。 当时只是看他走路一瘸一拐,怀疑是不是偷窥者,却见对方好似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就简单放过,也没有仔细检查对方的腿脚,确实是她疏忽了。 贫富差异巨大的大陆上,每一个镇子可能会有一些经济特别发达的区域,但是一定会有的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贫民窟。这些地方聚集着三教九流的人,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偷偷地活着。 姜雨落记得在自己前世加班还没猝死的时候,有一次去到了一个省会城市去考察工厂,由于工厂都建立在郊区,在加上狗老板批下来的出差经费不多,她只能定下了一个便宜小旅馆。 原本只是打算在一个脏一点差一点的小旅馆凑合上一宿,谁知道当她寻到那个地方的时候,见到的确实,用简易的合成板材在一个楼房内搭建的一个又一个的鸽子笼,门上贴着还没有来得及撕掉的各种小广告,混合着汗味、臭味以及一些不明气味。狭窄的走廊当中,偶尔有出来的房客,对着姜雨落这样一个打扮还有些光线的单身女□□视眈眈。 姜雨落逃了,她没有勇气住在这里,她心疼自己的腰子,她还想回家喝腰花汤呢。 从那栋楼出来之后,姜雨落回望着那个地方,夕阳照在上面,和周围一些新建的高楼并没有什么两样,旁边连接着农田,麦苗已经出了些金黄色,乍一看上去甚至有些温馨,但就是让姜雨落冷汗直冒。 她进入了一个大城市发展过程中被遗落的灰色角落。 姜雨落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罐子、破碗和不明垃圾,苍蝇和老鼠在这里安家,对这个忽然闯进来的女人很是不满。 越往深处走,一股难掩的恶臭就越浓,几乎倒了她能够忍受的生理极限。 一路上,除了苍蝇乱飞,老鼠乱窜的声音,便没有了其他动静。姜雨落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招待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了。 一个走神,姜雨落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一个破陶罐,陶罐倒地,发出了不算清脆的声响,已经不知道沤了多少天的泔水,从陶罐当中流淌出来,为周围的恶臭增添了一笔酸爽。 随着这一声动静,姜雨落停在了一个用树枝混合着泥土简单搭建的棚子前,那棚子的口子处挂着一块洗得还算干净的破布,满是补丁。姜雨落认出,这便是那天老乞丐身上披着的“衣服”。 挑来“衣服”,浓烈的气体裹挟着苍蝇从棚子中冲出,姜雨落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棚子中躺着一具死了有些时候的尸体。 姜雨落赶忙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强忍着气体带给眼睛的刺激,走上前去。 只见那尸体已经开始肿胀,呈现出了巨人观。从那变了形的五官当中,姜雨落依稀分辨出了属于老乞丐的一点痕迹。 她用剑挑开了尸体的衣服,见到尸体的腹部鼓鼓囔囔的,能够从已经被撑大的表皮下,看到变了色的静脉网。像是随时就要破开了一样。 姜雨落抓紧时间,用剑一把破开了尸体的裤腿。 一条裤腿之下,是肿胀的人腿。 而另一条,从膝盖的地方开始,正是一个黑色的狗腿衔接在那里。腐烂的脓疮中,黄色白色红色的混合液流出,又干涸,狗腿在膝盖上摇摇欲坠。 姜雨落不忍再看,她扯下棚外的布,将尸体盖了起来,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片地方重新变得宁静之后,“砰”的一声,老乞丐的肚子炸开了。 第14章 离开贫民窟,姜雨落回到房间先洗个了澡,又将自己的衣服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反复擦拭爱剑,床上的“小官同学”这才重新愿意靠近她。 “小官同志,你说说看,师姐在外面为了寻求一个真相,好斩妖除魔,奔波到了现在。本以为回家之后能鸳鸯帐里暖芙蓉,谁知道你要上演一出民女被强抢的戏码?太过分了!” 姜雨落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做着更过分的事情,将小官同学的脸从一个汤圆揉成了一个包子。 正说着话,姜雨落忽然感觉到床头包裹中,某物正在不断闪烁着。 她苦思冥想了两秒钟,没想起来,过去一提留,只见一个平平的板子从包裹中掉了出来,是她的须弥镜。 须弥镜,这个东西她有点印象。在原书当中,官云舒到了后期,被方望楠囚禁在魔宫之中,方望楠为了能够让官云舒“服软”,每日抓上几个人类或者仙门中人,将他们折磨致死,并且给官云舒现场直播。这直播用的东西,正是须弥镜。 但是这是原书当中的用法。 姜雨落只能说,原书作者对于自己笔下的东西的开发不足百分之一。因为自从她的导师张清风魂穿清风长老,须弥镜已经从一个直播app进化——不,退化——成了ms office,因为她这位导师,居然用这仙门产物须弥镜做着ppt。 自己做就算了,还要求弟子们做!是可忍,好吧,为了毕业她也能忍。 按照清风长老的思路,如果他足够有钱,当然这只是说如果,最好能在开例会的时候,人手一个须弥镜,这样方便做汇报的人,将ppt实时同步到每个人的手中。 姜雨落死亡微笑:这边建议须弥镜直接改名某flybook app。 至于这次历练,她为什么要把须弥镜也塞在身上呢?因为她回去之后还要向着清风长老汇报,汇报需要ppt…… 这和小学春游,但是游记800字,有什么区别! 而现在,调戏了一通小官同学的姜雨落,一脸僵硬地看着须弥镜中出现的那张仙风道骨、为老不尊的人脸……和她的金主爸爸。 她能把这镜子先砸了吗? 哦,她不能,她不想赔钱。 某未经授权?但是自动打开麦克风摄像头镜子,传来了令人心碎的声音—— 孟良庆:“你徒弟。” 张清风:“送你了,你徒弟。” “你徒弟。” “你徒弟……” “所以你是说,一个你前两天刚见过的人,今天已经巨人观了?”张清风的三眼皮难得瞪大了一点。 “对,而且这里的人和动物之间好像都不会发生排异反应。”姜雨落补充道。 “此话怎讲?”张清风立刻坐直了身子,而一边的孟良庆虽然一句话也听不懂,但是他直觉这里面有商机。 “人失去了眼睛,可以用鱼眼代替,失去了腿,也可以用狗腿给自己按上假肢……”姜雨落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脑中某一个地方响起了几下令人愉悦的脆响,仔细一听,啊,是金钱的声音。 “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其中的关窍,将这项技术用到器官移植或者被迫截肢的人身上?”姜雨落眼中放出了光。 张清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他满体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这个爱徒虽然天赋不怎么样,但是在金钱这方面,随他。 穷得叮当响,但是胸有抱负,脑子里全是暴富。 孟良庆却嗅出了些许不对劲:“何为器官?” “就是……一个单元结构,比如,胃?肠子?心脏?”姜雨落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是否能让孟良庆这个纯古人听懂。 孟良庆听懂了,他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是他知道他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18章 “姜小友,你是说,将一个人的心生剖出来,然后换上另一个?” “是,可以这样说。”姜雨落有些犹疑了,她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孟良庆的脸色变得这么严肃。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师徒二人为何有那么多我听不明白的词汇和思想,也许这就是壁垒,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一句,这些东西在现在这片土地上,是只有妖魔才会干的事情。你们……将一些东西带来,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呀。” 孟良庆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须弥镜能够显示的范围内。 “不是一件好事吗……”姜雨落喃喃自语,她隐约觉着,孟良庆说的话怪怪的,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不属于这个地方。 但是她现在没心思去深究这件事了,因为须弥镜的那头,在挂断这次会议之前,张清风初心不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刚刚你说的那件事,做个ppt,例会的时候一起汇报了。” 好了,现在姜雨落能够确定孟良庆说的一定是对的了,这确实不是件好事,至少对现在的她来说,不是。 经过这么一折腾,夜幕很快就再次降临了。 小镇从平静当中苏醒,连带着隔壁房间中的博一迩。 博一迩自从换上了鱼的眼睛之后,见不得光,但也失去了眼皮,完全无法闭眼,于是带着白纱度过了一整个白日,却没想到,那白纱居然吸光了眼球当中的水分,到了夜间,镇中居民们开始出来活动了,他却感觉眼睛又干又酸痛,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 “师兄,我的眼睛,好像废了。”博一迩心如死灰。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到底算是仙门弟子,还是一个怪物。 “别动!”拉瓦溪低喝一声。 但是已经晚了。 “它好干,我觉得它要裂开了。”说着话,博一迩忍不住伸出手,去挠向自己的眼珠。却没想到,刚一碰到,眼珠子就这样一个咕噜,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从大小上来看,比之前小上了许多。像是被风干的腊肉。 “难怪……”捡起地上的眼珠仔细端详,拉瓦溪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知道这个镇子当中的人,为什么那么需要鱼眼珠了。这眼珠需要经常更换!” “师弟,你坐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抓眼珠。” 第15章 这一夜,两个房间当中,睡得最香的是小官同学,其次是没了眼珠子的博一迩,因为没有眼珠,也没有眼皮,所以他不动,就可以默认睡了。 姜雨落抱着须弥镜做了大半夜的ppt,期间,想要砸镜子三次,均因为需要赔钱停住了手,想要砸向床2次,但是看看熟睡的小官同学,姜雨落还是放弃了,只能憋了一口老血,继续去做。感觉经络都不疏通了呢。 待到第二日,一声锣响从镇东传到镇西,怨气比鬼怪还重的姜雨落才想起来,今日好像就是镇东小妹下葬的日子了。 临禾镇中,如果有人亡故,其尸身需要在家中停放七日,方可下葬。 今日,便是那第七日。 一大早,陈大姐就穿上了丧服。她的眼珠已经完全干瘪了,整个家中,就只有她自己和今日就要入土为安的小妹,根本没有青壮年人手可以去河中摸鱼。 但是陈大姐并不想要小妹下葬的时候,她作为唯一一个送葬的人,居然还是个瞎子,于是为自己的眼珠紧紧系上了一根厚实的白布条,将已经开始乱晃的眼珠子封在里面。 虽然这样依旧看不到东西,但是好歹能让小妹觉得,她姐姐是完整的,可以放心离去。 陈大姐收拾到了自己,也收拾好了灵堂。 整个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家具了,之前仅有的一张桌子、几个板凳,也统统卖了换了做棺材钱,风从院子里吹来,屋顶上悬挂的稀疏几根白布,发出了萧条的动静。 陈大姐面部的肌肉抽动两下,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于是又去敲了一次锣,代替她发出一点动静。 就在这时,一连串热闹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这让陈大姐有些生气。 整个镇子都知道,今天就是陈小妹入土为安的日子,就算忌讳小妹是受了天罚,不来参加葬礼,好歹也尊重一下人吧,怎么还在门口吵吵闹闹。 陈大姐正欲起身,就听见了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在模糊的光影之间,她见到几个人影,走进了自己家院门,为首的人说道: “陈姐,我们是路过的商人,听说了小妹的事情,于是过来祭拜一二。请您节哀。” 陈大姐惊讶了,也感动了。她起身邀请几人进了屋,着急忙慌地给人到了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刚刚说话那人怀中还有一只白猫。而那白猫趁着她没有注意,从那人身上跳了下来,一路飞奔到了棺材上。 “官云舒!”姜雨落低声叫着,但是小官同学跟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在棺材木的边缘走着猫步,秀着自己模特的天赋。 看着回过头有些疑惑的陈大姐,姜雨落摆摆手,闭嘴了。 她们今早本来先去了纸扎店取前两日订好的纸扎,却没有想到居然遇上了纸扎店的店老板。 那老板裹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将自己身上的肌肤挡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手,还能依稀看得见有些惨白的肤色。 “老板,我们来取加急的纸扎。”拉瓦溪说。 纸扎老板没有说话,只是退回到店后,窸窸窣窣一阵之后,推了一个大箱子出来,拍了拍。 “这是……我们定的东西吗?”拉瓦溪有些不确定了。 整个纸扎店中并没有具体的价目表,上次过来看到的预定文字,今日不知为何也没有摆出来。但是拉瓦溪记着,小时候去参加葬礼,好像大家送来的都是花圈或者金银元宝,却是从来没有一个箱子。 那箱子是纸做的,仔细看起来,不像是箱子,到像是个棺椁。 纸扎老板依旧没有说话,而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板子,上面横七竖八躺了几个字: 【定金太多了,东西很贵重,需要亲自去一趟】 而后直接推着箱子出了门,察觉到几人没有跟上来,还招招手,示意不要掉队。 三人一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跟了上去。这一跟,就直接跟到了陈大姐家的门前。 “陈姐,这是我们送给小妹的纸扎,店老板亲自给送来了。”接过水,姜雨落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的嘴唇,却没有喝。 她转头想将纸扎店老板介绍给陈大姐,却见纸棺椁还在那里,而店老板的身影消失不见,只有一个遗留的黑袍子堆叠在了地上。 陈大姐也很疑惑:“几位客人,你们怕不是糊涂了,我们镇里的纸扎店老板,从来不示人,也从不出门,他怎么可能亲自送来?” 一股阴寒的气息在姜雨落的头皮蔓延,她仿佛能够感受到自己颈椎骨在旋转中发出的僵硬的声音,那纸扎棺椁的盖子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森森鬼气在整个院子中蔓延。 “喵呜——” 忽然一声猫叫,白猫从陈小妹的棺木上一个飞跃,居然一下子就落在了纸扎棺椁的盖子中间。 白猫并不算是一只清瘦的小猫,正相反,还颇有点分量。于是动能、摩擦力等一系列物理学因素所带来了一个后果—— 纸棺椁开了。 不但开了,盖子还就这样华丽丽地掉在了地上,连带着一起掉落的,还有小官同学。而其中的东西,四敞八开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里面的,是个纸人,而且是个点了睛的纸人。 那纸人身上穿着衣服,看打扮,却像是个奴仆。脸上与手惨白,但是手上有几点墨水突兀得引人注意。 姜雨落无端想到了纸扎老板出门前举过的那个小木牌,上面似乎还有着未干的墨水香。 仿佛是为了印证姜雨落的猜想,那纸人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个圈,死死盯住了姜雨落身后的方向。 顺着纸人的目光,姜雨落猛然回头,盖在小妹棺材上的白布摇摇欲坠,无风自动。而后,刺鼻的烟味弥漫了整个院子——纸棺椁,着了。 在阳光的照射下,纸扎无火自燃,而随着火势的增大,原本还算是挺着的白布,居然被棺材中的什么东西慢慢拱起,越拱越高。随后,白布滑落了下来,露出了那东西的面貌。 是一茬茬粗壮异常的禾苗。 陈大姐喃喃自语:“禾葬成了……” - 魔域。 风沙漫天,但是却不是黄沙,而是带着淡淡的血色。 官云舒将长剑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红唇勾起,眼神却冷冷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男子: “这位……道友,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那男子一阵痉挛,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翻了个身,露出了一张满是血的脸。但饶是这样,官云舒却依旧觉得这张脸的主人万分可恶,因为它的主人就是方望楠。 第19章 方望楠看着面前这个提着剑的明艳少女,咧嘴笑了。也许是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睛,又或许是他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开始,就从来没有过真正平视过对方,总之在他的眼中,对方依旧是那个让他随便拿捏的小姑娘。 这一世他早早碎了仙骨,将魔骨炼就全身,如果不是准备的时间太短,怎么可能会被官云舒轻易挣脱束缚。那个小镇的那点人口果然不够他使,他需要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惨叫与恐惧。 “官云舒,我说,我要和你双修。” “噌——” 又是一道剑气,将方望楠掀了几个面,血染红了一片沙土。 官云舒蹙着眉:“道友,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与你双修?” 她的手在不断地颤抖,她好想直接杀了面前这人,为前世被屠杀的整个师门和自己报仇,但是她不能。 她知道,从来可恶的都不只是方望楠一个人,而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天命。天命号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自己是它亲封的女主。它控制着自己,去服务于方望楠的“复仇大业”,也控制着整个世界的女人,跪在地上当男人的垫脚石。 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女主,只是天命需要这个世界上的男主人身边,有个美丽贤淑的花瓶,用来展示男主人的实力。 所以,既然天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不能除掉换个好的来当。 啊,不,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天命呢?她官云舒就不信这个命。 官云舒一步一步逼近方望楠,她不知道天命是否已经完全觉醒,像是上一世那样,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整个世界,她只知道,天命最在乎的,就是这个所谓的男主。 “官云舒,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上一世我们就是夫妻。我的魔骨已经觉醒,未来我会一统天下,我为王,你未后。” 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方望楠又是一口血喷出,已经快要走到面前的那双白鞋飞快向一旁撤了一步,免受这血的污染。 【这厮果然也是重生的,看来天命果真依旧为他所用。】 官云舒想着,手握着剑的力度又重了几分:“道友,癔症也是疾病的一种,有病,就去治。” 举起手中的剑,正准备将这人劈晕过去,就见狂风骤然大作,吹得眼前一阵黄沙与血色。而当风停止的时候,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空中因为时空割裂,出现了沙子逆流向上的短暂现象,正是那天命来过的痕迹。 官云舒眯了眯眼睛,将剑收入鞘中,转身向着临禾镇的方向离去。 也不知姜雨落那女人看出镇子的伪装了没有。 第16章 秋风乍起,云卷云舒。 漫天的稻田之中,又多了一茬长得格外肥厚的。但是在姜雨落一行人的眼中,这并不是什么丰收的象征,而是每一个叶子上面,都沾染着血气。 陈大姐谢过了姜雨落给小妹带来的纸人陪葬品,只字不提那无端消失的纸扎店老板,将之前陈放陈小妹尸体的棺材拆开,又变成了普通的木板,准备将它们重新做成桌椅。 只是那些木板上,多了不少尸油浸润之后留下来的斑块,看着腻的发慌。 “原来这个镇子当中这些稻田,全部都是人的尸骨滋养出来的。” 姜雨落看着这在风中已经到了蜡熟期的稻子,感受不到即将丰收的喜悦,反而是背脊生寒。 小官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跑了回来,握在姜雨落的怀中呼呼大睡,全然不知自己刚刚都做了哪些壮举。 “师兄,你在过去的历练当中,在同一片土地上,遇到过最多的妖魔有多少个?”姜雨落的手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官同学。 拉瓦溪想了想:“如果都是些小妖,那可以有好几只。但是如果是大妖,必定只会有一个,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是了,一山不如二虎,但是整个镇子当中,诡异的地方并不是一个方向,而是方方面面。 镇外妖气弥漫,镇内格外平和。鱼是没了眼睛不死的,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无源之水,人是可以接上动物的身体继续生存的,稻子是从人的身上长出来的,纸人还将自己给烧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从每一个小点去拆解,一切的东西好像都杂乱无章,没有秩序也没有逻辑。 姜雨落明白,这样的拆解毫无意义,就像是在湍流的扰动当中,每一个小的定位,都是无法预测且准确计算的,但是如果放在整个宏观工程当中,这样的小的扰动不算什么,而整个工程的体系能否运转,才是需要关注的重点。 当微观无法突破的时候,不如将目之所及放得宽阔一点,看看宏观,看看世界。 云开月明。 “选研究方向还要再选了导师之后还挑个小方向呢,怎么可能有妖能够同时将整个镇子的水、土、人全部异化?” 思绪到了这里,姜雨落嗤笑出声:“师兄,有没有可能,我说,只是一种可能性,我们被骗了。” “什么意思?” “这真的是咱们宗门收到情报的那个镇子吗,或者说,我们进入的临禾镇,是真正的临禾镇吗?骗骗姐们得了,别把自己都给骗了。” 话音刚落,一阵沉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大地在颤动,土地在龟裂。如果仔细去听,便会发现,那声音不是来自其他地方,而就是从地底发出。 这本应该是令人恐惧的变故,但是姜雨落却并不慌张,她知道,自己说对了。不但是说对了,还说到了背后那个人的痛处。 说时迟,那时快。 在拉瓦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雨落已经抱着小官同学躲在了他的身后。 大地被撕裂,一个硕大的裂缝直直地朝着他劈来,即将将他吞噬地底。 “师兄,我上有师尊,下有小官同学,左有博师弟,右有我自己,无法陪你一战了,你多多保重,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谁让我是个天赋不高的废物大师姐呢?” 姜雨落右手一只小官同学,左手提着博一迩的衣领,脚踩自己的剑,颤颤巍巍地御剑而行,逃向空中。 拉瓦溪: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很无语的。 天赋再怎么不高,那也是逍遥宗的天赋不高,放在整个修仙界还是很能打的好吗。 但是时间不允许他说出这些话。 拉瓦溪抽出自己的剑,直直朝着那裂缝出现的方向而去。小镇的妖气与魔气不再隐藏,而是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出。 越过眼前的沙尘与迷障,一切的源头出现在了拉瓦溪的面前—— 归途酒家的老板,林春花。 “居然被那个小丫头片子给发现了!你们还当真有两把刷子。”林春花一改之前的市侩模样,横眉竖眼,原本姣好的容貌在顷刻间化为乌有,露出了下面长满脓包的皮肤,和少了一截腿的后肢。 “你居然是个魔物!这个镇子原本的居民呢?”拉瓦溪倒吸了一口凉气。 临禾镇的地理位置确实已经距离魔域不算遥远,他原本以为这里是被魔气侵蚀激发了飞鸟虫鱼异化成妖,但是不曾想到,居然是有个魔直接操纵了整个小镇。 之前逍遥宗接到了小镇传来的求救信号,他们一行人到达这里,也不过就是半日时间,如果整个小镇已经被完全操纵,那么向他们发出求教信号的人又是谁。 “哼,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林春花说话间,整个临禾镇全面坍塌,原本还能称得上恬静的小镇,变成了只有断壁残垣的废墟。 肥沃的农田成了停尸场,曾经的河流也显出了原本的样貌——一条飘满了死鱼的臭水沟子。 整个小镇了无生机。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拉瓦溪喃喃自语,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是啊,你们真的来晚了,所有的人都已经死绝了!”林春花的喉中发出凄厉的嘶吼,声音破碎得像是曾经被用火燎过一般,被鲜血浸染过的残忍当中,潜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拉瓦溪红了眼,运起灵力,注入剑锋,朝着林春花的咽喉处刺去。 这一刺,即将一剑封喉。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不算是强大但是不容忽视的力量从侧面袭来,准确又坚定地击打在了拉瓦溪的剑身上。 这种汇聚了全身的力量而产生的致命一击,攻击性非常霸道,但同时,如果在使出的中途被人强行阻拦,则会直接将至少一半的力量反噬到使用者的身上。 而这一股突如其来的袭击,却是并没有阻止,而是用了另一种更加微妙的方式,将剑锋的方向打出了一个很小的偏差。 一个交点处存在两条射线,即便这两条射线之间的夹角再怎么渺小,当这线的延伸至足够长,那也会造成极大的偏差。 拉瓦溪的这一击就是这样,剑锋堪堪在林春花长满脓包的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 拉瓦溪愤然朝着使出那一股力量的方向看去,本以为是这魔物的帮手,却没想到,来着却是将博一迩和小官同学放置在安全地带之后,赶回来的姜雨落。 第20章 “师妹?”拉瓦溪震惊了,他不明白同样身为仙门弟子,为何姜雨落要帮助林春花躲过这本可以直接除了她的一剑。 难道之前在游历的过程当中,他所听说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自己这个师妹,当真是个心思歹毒、一心只想着算计别人的恶女? 在拉瓦溪带着失望和林春花惊讶的眼神中,姜雨落停在了二者的面前。 “师兄,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姜雨落喘了几口粗气,还好还好,她还是赶上了。 避开了拉瓦溪眼神中的刀子,姜雨落对着林春花问出了一个让拉瓦溪震惊无比的问题:“林老板,你可是这片土地的土地神?” - 事情的起源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原本的临禾镇确实是一个还算是富裕的小镇。在南境当中,虽然没有像是京城那样的繁华城景,但是却拥有着肥沃的土地,源源不断的水资源,和四季如春的气候。 临禾镇的居民和其他小镇距离较为遥远,且很多时候,南境的百姓是一个镇就是一个口音,互相之间并不能很好的沟通,但是小镇的居民自给自足,过得也还算是舒心。林春花作为土地神,自然也十分满足。 而一切的变故就发生在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小镇当中。 那是一个男人,形销骨立、满身血污。身上的好几个地方,甚至能够明显看出骨骼被打断,而后重新生长出来的痕迹。 当时的林春花正化了人形,在河边钓鱼,男人进入镇子的时候,她并没有过多的警觉,是当是一个从不知道哪里的贩卖人口的窝点掏出来的可怜人。 这样的人在距离京城遥远的地带并不少见。 男人进入镇子之后,淳朴的居民见他快要走不动路了,于是好心将男人收留在镇中,免费给了他不少吃食,还送了些衣物、药材。 那男人身上的伤在居民的照料下,两三日就愈合了大半,这让林春华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这样的愈合速度,她只在两种人的身上见过,一种是修仙之人,还有一种是魔域过来的魔物。 但是此人身上一没有灵力,二没有魔气,林春花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小神,主要的职责是守护土地,而不是杀生,于是只是密切关注着这个人,却并没有直接下手。 正是这个决定让后来的林春花后悔不已。 从男人进入镇子的第四日开始,小镇当中开始有生灵失踪了。 一开始是猫猫狗狗,再后来,变成了镇子当中孤僻的老人。 林春花在这些生灵失踪的地方寻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魔气。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放了一个魔物进入了镇子当中。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杀了这个魔物,但是魔物的踪迹消失了,而她发现了那几个失踪的老人的尸体。 那几个老人是被虐杀致死的。 有的是被活生生剥掉了人皮,有的则是被几根木锥从四肢和腹部插入,将皮下的血肉全部绞成了肉泥…… 由于全部都是在清醒的时候受到了这些虐待,尸体出现的位置怨气滔天。 林春花在曾经的岁月当中,听说过逍遥宗会受理人界的一些求助的美名,于是抱着希望,将求助的消息传出。 谁知道,还没有等到逍遥宗的人来,魔物却完全气力,大摇大摆出现在了镇子当中,开始屠镇。 其手法极度残忍,其中使用最多的就是剜了人的双眼,再丢入滚水中将脂肪煮制融化,最后将水稻的种子撒在尸体上,让水稻的根在腐烂中疯涨。 怨气越大,魔物越强。 林春花疯了。 她面对越来越强大的魔物,几战几败。那魔物却也不杀她,只留着她面对破败的镇子独自崩溃。 然而,就在魔物离开之际,像是撩猫逗狗一般,将一股魔气注入到了林春花的体内,魔气横冲直撞,侵蚀着林春花的经脉。 至此,土地神林春花便也成了魔。 第17章 听完林春花的讲述,拉瓦溪张着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在外游历的时候,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却也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残忍的事情。 同时,他也意识到,那个魔物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恐怕还会有更多的无辜生灵受到伤害。 “据我所知,很多地方的土地神并不是自然孕育,而是在一方土地修炼而成的妖,受到了当地百姓的敬重与崇拜,由此才成了神。”姜雨落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林春花缺失的小腿,轻声说道:“你的本体,是条黑犬吧。那流浪汉的腿,是你砍了自己的腿帮着接的?” 林春花一怔,泪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是。那是整个镇子唯一的幸存者,但是腿却被魔物绞断了。我本想着用自己的腿来救他,却没想到成了魔的腿中也有着魔气,他承受不住,死了。” 最后两个字很轻,飘散在了风中,随之而去的,是一个小镇曾经的平静与美好。 她虽然曾经是一只狗妖,但是受小镇的人供奉多年,早就已经有了神性,将小镇视为自己的守护地。 曾经的守护之地变成了废墟,被魔气侵蚀的林春花无法接受面前的一切,居然在一夜之间,运用最后的理智,在废墟之上为自己编造了一个曾经的临禾镇的幻境。 只可惜,终究是部分神志已经受到了魔气的影响,无论她怎么去编造,幻境中的临禾镇还是沾染着血气与死亡的气息。 别无他法,林春花只能用一个个看似合理的方式,将小镇上的居民一个一个复活。即便她知道,被复活在幻境当中的人,看起来都充满着诡异。但是她不在乎,至少现在,她的百姓还能生活,她还能接着守护着这片土地,即使是在幻境之中。 她化作了一个普通百姓,以酒家老板的身份,和她曾经守护的地和人,生活在了一起。 “你们都是厉害的道长,我甘拜下风,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你们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早点赶来这里啊……”林春花语气当中还带着寸寸狠劲,只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遮挡住那声抑制不住的呜咽。 拉瓦溪听出了些许不对劲:“等等,你说你在发现那人是魔族之后,就已经发出了求助信号?” “是。”林春花有些不明所以。 “我们进入镇子的前一晚,才刚刚收到你的求助,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赶往这里。听你的描述,这个镇子并不是一夜之内就被摧毁的吧。”拉瓦溪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但是心中越是细究下去,越是感觉事情并不是一个魔族屠镇那么简单了。 听了拉瓦溪的话,林春花恍惚了:“我记得……那魔物整整屠了五日之久……” “时空被人改变了?”姜雨落想到前世曾经看过的一些科幻电影,在一些设定在未来或者是有超能力的电影当中,经常会出现切割时空之类的剧情。 “师兄,世界上有人有能力可以将一片空间单独切割下来,去改变空间当中的时间流速吗?” 在姜雨落的眼中,拉瓦溪微微愣怔之后,面色逐渐苍白,随后一滴冷汗流了下来:“在藏经阁中,有本古籍记载过,神可以操纵时间与空间。” 一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大海,却引发了能够摧毁城池的海啸。 沉默良久,拉瓦溪摇了摇头,用衣袖擦去额前的虚汗:“也许也有别的办法可以做到,不一定是神在助魔,我回去后再仔细查找一下藏经阁,一定可以找到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被咬出了血腥味的嘴唇,还是昭告了他心中的慌乱与恐惧:“林老板,既然这个镇子中的百姓并不是你所杀,那么应该被除掉的魔也不是你。我们不会动你,但是你可愿和我们一起回到逍遥宗?我们会尝试清除你身上的魔气。” 林春花微微张大了嘴,又惊又喜:“当然愿意。我一点也不想再当魔了。”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恶念,无法正常地生活在阳光之下,这样的日子,林春花受够了。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被仙门中人一招刺死的准备了,这对于她来说,不是受死,而是解脱。但是现在居然有道长提出可以尝试帮助清除魔气,这简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咳咳,只是尝试,不一定会成功。而且还要摆脱林老板多多回忆一些关于那魔物的事情。”拉瓦溪被林春花那长得略有点恐怖,但是又很真挚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没有关系,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拼尽全力去帮助。” 重新拾回了生活希望的林春花不再满心满眼只想着死亡与毁灭,她终于有时间去复盘这整个过程。 越是复盘,林春花越是感觉这二人的不简单,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只晓得逃跑的小姑娘,有点扮猪吃老虎的姿态在。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一切只是幻境的?”林春花细细打量着姜雨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看这个外来者,这才发现,这个姑娘虽然看起来是被金钱与生活压榨过的感觉,但是倘若看向对方眼底深处,居然能够发现一些血性与狡黠的算计。 第21章 总而言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姜雨落原本在林春花打量的眼神当中感受到了一丝不自在,然而当她发现对方居然从一开始的探究变成了些许欣赏,她忽然就自在了。 “很简单啊,就是因为那个老乞丐。明明前两日我还见过他,怎么可能区区一两日,就变成了巨人观?说明他很可能游离在幻境之外。而且他的腿和你的腿之间,是有脓疮的,这说明二者之间并不能完全兼容。” 说到这里,姜雨落察觉出了面前二人有些听懵了,于是嘿嘿一笑:“知道我说的话对于你们来说太过高深,但是没有关系,你们只需要记住,我,很聪明!” 拉瓦溪无话可说,他能不能钻到刚刚被林春花打开的地缝当中去。哦不对,那个地缝是幻境里的东西,现在地上除了沙尘,一点缝都看不见了。 他能自己劈一个出来吗…… 林春花不知道拉瓦溪那边在想着什么,她虽然也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过往的经验告诉她,通常厉害的人说着厉害的事情,就是会听不懂的。 她一脸崇拜地对着姜雨落:“道长好生厉害,敢问二位道长的名号是?” 说完,林春花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一副魔物的样子,一脸的疙瘩,看起来怕不是崇拜,而是虎视眈眈,于是还快速给自己变幻出了一副新的皮囊,不是林老板的市侩精明,而是成了清纯可人美娇娘。 姜雨落看着上一秒还是魔物,下一秒已经楚楚可人的林春花,嘴角抽了抽,大臂一挥,张口说道:“清风是吾师的名号,所以你可以叫我洁柔,叫他心相印。” - 林春花的事情得到了解决,拉瓦溪和林春花一起,将小镇当中死去的居民的尸体掩埋,让他们终于能够入土为安。而姜雨落则是回过头,去寻找刚刚被安置在安全地带的博一迩和小官同学。 既然幻境已经被解除,那么博一迩的眼睛还有小官同学猫的形态,应该也都解除了。 想到这里,姜雨落还是有些许失落的。 官云舒师妹虽然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何,总是觉得和所有人都亲近之余,却很难以更加接近。但是小官同学却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变成了猫的缘故,喜欢睡觉,尤其喜欢在姜雨落的怀中睡觉,还怎么揉捏都不会生气。 这让姜雨落从一开始的慌乱到受宠若惊,到了现在,得寸进尺、欲罢不能。 怀中的小咪咪就要消失了,她是真的会失落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姜雨落将博一迩和小官同学就安置在了河边。 然而等到姜雨落找到河边的时候,却发现那露出了原本面目的臭水沟子旁,博一迩是博一迩,小官同学是小官同学。 甚至小官同学在博一迩怀中哀嚎半晌,终于等到了姜雨落之后,还扑到了姜雨落怀中,期期艾艾地叫唤了好几声,这才安心地继续打起了呼噜。 不可否认的是,姜雨落的手在重新插入了小官同学的皮毛之后,她很没有良心地偷笑了一下。 “博师弟,妖魔已经解决了,幻境也解开了,你们怎么……” 姜雨落的手在博一迩的眼前晃了晃,发现对方的眼球虽然回来了,但却还是失焦的,心中不免担心了起来。 博一迩却一脸困惑:“师姐……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刚出宗门吗?我的眼睛……为什么看所有东西都好模糊?” 姜雨落心下一惊,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博师弟,你还记得临禾镇吗?” “临禾镇?那是什么地方?是这次的历练之地吗?嘶,我好像真的记不得了。”博一迩捂着脑袋,有些痛苦,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感觉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已经站在了这个散发着恶臭气息的河流旁边。 看来是忘了在幻境当中的事情。姜雨落将临禾镇中发生的事情简要讲给了博一迩听。 本以为博一迩会崩溃,毕竟自己的眼睛曾经被填上了鱼眼,却没想到这个小师弟居然在沉思之后,豁达一笑:“好神奇的幻境。还好还好,我又重新有了眼睛。可能是刚出幻境,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师姐不必担心。” 见到此番场景,姜雨落心中的石头短暂性落地,心中也觉得博一迩的说法合情合理,手再次不听使唤地揉了揉怀中的猫咪。也是,恢复也是需要时间的,只要博师弟不是还顶着鱼眼睛看东西就好。 既然变回来之后会忘了一切,那么小官同学,她还能再玩一段时间。姜雨落心中恶魔狞笑。 - 官云舒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小镇已经变回了废墟的样子,镇中的魔气、妖气、血气,浓得让人有些头昏,在秋风之下,散开了一点,但是由于之前被禁锢在幻境之下太久,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失的。 拉瓦溪和博一迩帮着埋尸体,埋得是满身满脸都是尘土。而姜雨落却不知在何处。 官云舒立刻就朝着曾经应该是归途酒家的那栋房子当中寻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确认一下姜雨落的安危,明明在上一世当中,姜雨落就是那个促成方望楠入魔,从而引发一系列悲剧的罪魁祸首。她本应该是她的仇人。 算了,在真正复仇之前,总该确保仇人还活着吧,要不然算什么复仇。更何况,姜雨落性情大变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释。到底是不是重生之后更会伪装了呢,还是直接换了个芯子? 官云舒就这样一路说服着自己,一路寻到了之前的房间。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属于姜雨落的充斥着兴奋和狂热的声音: “小官同学,我好喜欢你啊!!给姐姐亲一口!不要拒绝嘛~亲一口~” 第18章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林春花和拉瓦溪终于是为镇子中的每个居民都挖好了墓穴,让所有在这一次惨烈的屠镇当中支离破碎的身体和灵魂都得到了安葬。 原本博一迩是想要帮忙的,但是眼睛实在看东西模糊,于是拉瓦溪边让他在一旁歇着了,二人都没有注意到林春花在看到他眼睛时的欲言又止。 至此,一切算得上的暂时性的尘埃落定。 “博师弟,你师姐带着师妹去哪里了?我们要赶紧回宗门向师尊汇报情况了,而且你这眼睛,也要尽早回去让师尊看看。” 拉瓦溪一边说着,一边安抚着自己的长风剑。 这剑跟着他有一段时间了,很有灵性。有灵性的剑在战斗的时候,会和主人配合得很默契,但是同时,如果让它们去做一些肮脏的勾当,当然也会很抵触,甚至完全罢工。 长风今天干的活就很肮脏,因为它的主人居然在用它给别人刨坟!! 要不要给你自己也刨个坑,躺进去算了。这活,狗都不干! 在长风的加持之下,拉瓦溪这活干的,比林春花还要狼狈得多的多,但是效率却只有林春花的一半。这叫平日里一向斩妖除魔,收获他人一水崇拜为最终目标的年轻修士有些羞赧,迫切地想要转移话题,离开这个让他丢脸的是非之地。 博一迩并不知道自己师兄的心思,他现在看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就像是眼上还照着一层纱布: “师姐应该带着官师妹回了我们之前住的房间。师兄……你怎么看起来比在宗门当中要黑了不少?” 拉瓦溪一张脸在泥巴后面涨红了:“南境太阳毒,晒黑了。” 他才不会承认是一边刨土,一边和自己的长风剑干架,搞得一身土。 林春花带着二人回了“归途酒家”,见到自己原来居住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坍塌的废墟,而是一个收拾得还挺干净的小楼,这让拉瓦溪心中安心了不少。 倒也不是会嫌弃住的差,只是那么多钱花下去了,如果还让他住破烂里,他是真的要闹了。 三人来到姜雨落和官云舒的屋前,抬手正准备敲门,却没成想,直接听到了从门内传出的几声喘息。 那声音应该是来源于女子,自身携带着一个饼状图,拥有4分痛苦,4分舒爽,还有2分隐隐的期待。 博一迩,一个在家的时候就是个小单身汉,入了仙门后,成了修仙单身汉的单身汉,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就准备拔剑破门而入—— 师姐,我来救你! 然而剑才拔出一半,就被拉瓦溪重新按了回去,还将博一迩原本准备爆呵出来的一句救人开场白也生生截断,摁死在了喉咙当中。 在博一迩的视线当中,他那晒黑了的师兄,神奇的脸红了,但是却不是全部都红,而是脸上红一块、黑一块,很是奇怪,像极了他现在没钱去吃的红烧五花肉。 “嘘——这种事情,小孩子就不要看了。”拉瓦溪气血上涌,死死捂着博一迩根本也看不到什么东西的眼睛,胆战心惊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这姜雨落和官师妹……什么时候的事?这两个师妹……真的可以吗? 第22章 拉瓦溪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他紧紧拉着博一迩,又给一脸兴奋的吃瓜群众林春花使了个颜色,下楼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师兄,我们真的不用去管师姐她们吗?”博一迩现在很懵,他完全不知道为啥师兄不让自己去救人,他师姐的声音听起来明明就很痛苦!! 拉瓦溪扶额,他咬咬牙,更加痛苦地摇摇头,心中一边想着,两个师妹在一起算是道侣还是别的什么,一边又想着,就算再一起了,怎么能在小师弟的面前,不,怎么能在大白天发出这种动静? 小师弟他还是个孩子啊! 在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凌乱的精神世界当中存在着一束光,凑近一看,是他曾经在清风长老那里偷偷翻到的一本奇怪的书。这书既不教剑术,也不教心法,更不是平日里张清风会偷偷摸摸地研究的那种《0基础入门,教你如何靠着当乞丐年入百万》。 这是一本印着满满他不太看得懂,但是深觉先进的思想的书。 拉瓦溪不由自主地背起了书中的内容: “社会历史是由人的活动构成的,社会历史规律是人们自己的社会行动的规律……”[1] 自由、平等。 尊重。 背着背着,拉瓦溪觉得自己的内心清明了不少,在小师弟和林春花震惊的表情中,拉瓦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内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一声毫不避讳的衣帛撕裂声从二楼传到了一楼,只听屋子里传出了姜雨落的声音: “官师妹,我躺好了,你来吧。”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师姐,你这里太紧了,我进不去……” 光天化日…… “师姐,你说前几日,你都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你和它一起睡了?” 朗朗乾坤……什么??! 拉瓦溪陡然睁大眼睛,和面前的林春花面面相觑。 “什么是睡了?师兄,是和别人一张床睡觉吗?那我们前几日不也……” “小朋友别乱说话,童言无忌。道长,那啥,我们要不……”出去走一走吧。林春花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拉瓦溪拉住了手。 拉瓦溪双手诚恳地握着林春花的右手,用力晃了晃:“林老板,我们来探讨一下马克思主义发展观吧。” 烛火摇晃,天边渐黑,细雨缠绵。 “林老板,你知道什么是发展吗?发展就是新事物不断产生和旧事物不断灭亡的过程,人类总是不断发展的,自然界也总是不断发展的,永远不会停止在一个水平上。 所以林老板,你不要因为临禾镇的破灭就止步不前,将自己禁锢在幻境之中。世界在发展,如果我们拘泥于过去,而不愿向前,容易被时代所抛弃。这是其一,你在这件事情上面做得不对。” 拉瓦溪对着一脸懵的林春花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说给林春花听的,还是在阻止自己纷乱的思绪。 而博一迩,成功在自己师兄的声音中,拥有了婴儿般的睡眠。 “其二,马克思主义认为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人民群众是社会发展的主体,发展的目的也是为了人民。你作为一方土地的守护神,应当听取人民的意见,而不是违背人民的意愿去做事,那么这个事情就会受到阻力,且最终的结果是走向毁灭的。当然人民的意愿有时候并不是完全先进的,需要我们正确引导……”[1] 天黑了,雨停了,林春花也睡倒在了桌上,拉瓦溪顶着黑眼圈,感觉自己的思想更加先进了。这本书简直是一本旷古奇书! 房间中的二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也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行为,有两个人被迫接受了思想上的教育。 姜雨落穿好衣服,感觉浑身轻盈,充满了纯净的灵力。 一个时辰前—— 姜雨落正在房间当中正对着小官同学上下其手,却没想到房间门被猛地推开。做着一些羞耻且不能被人看见的姜雨落心中一惊,定睛一看,却发现来的人正是一身沙尘的官云舒。 “我……你……小官……你没有变成猫?” “师姐你喜欢我?” 两句问话同时响起。 “不不不,我我我,不是,就是,啊——”姜雨落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我以为你变成猫了!我喜欢猫!” “你以为猫是我变得,然后就亲猫,还喜欢它?”官云舒震惊,官云舒不理解,“师姐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对我会是这样的心思。” 一时之间,沉默无言。 姜雨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觉得猫咪会失忆,而她真的只是单纯在吸猫,真的就是正常的吸猫行为呀! 而官云舒的内心世界则是遭受到了一次轰击。 姜雨落这女人居然喜欢她?还趁她不在,偷偷找了个猫来代替她的存在。用猫来当她的替身就算了,居然还编造出了如此离谱的谎言。 等等,难道说,上一世姜雨落干出的那些离谱的恶毒的事情,是因为求而不得之后转爱为恨了?那么这一世,这人会不会接着做出一些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呢? 官云舒悄悄握紧了袖中的暗器,不管怎么样,如果因为姜雨落这个女人而影响了她的复仇,那她不介意现在就杀了她。 “喵呜——” 就在这时,也许是小白猫察觉到了屋子当中气氛的不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唤,一个扭身,从姜雨落的怀中挣脱出来。但是没成想,紧张的姜雨落将它抱得太过用力,情急之下,小白猫的爪子从肉垫当中出来了,在姜雨落衣领的位置留下了几道抓痕,向外渗出了血。 “嘶——” 姜雨落倒抽一口凉气,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她的眼睛顷刻间就染上了一层雾气,却依旧对着气势汹汹的官云舒露出讨好的笑意。 毕竟在姜雨落看来,这事情吧,确实是她做的有点不对,她不该一边撸猫,一边发出那么多奇怪的声音和虎狼之词,让官云舒小小年纪就受到了精神污染。小师妹生气、不知所措,都是应该的。 官云舒看着姜雨落泛红的眼尾许久,握着暗器的手渐渐松了。她无奈地上前,运起灵力,将灵力注入伤口当中。 算了,这个女人还不容易看破了临禾镇的幻境,对着猫发泄发泄也是情有可原,自己不应该这点都容不下。 想着想着,原本用来治疗的灵力走向就偏了,沿着领口的伤处在姜雨落的整个经络当中走了一圈。 就是这一圈,让官云舒陡然瞪大双眼。她发现姜雨落的经络实际生的挺好,按照道理来说,即使不是什么天才,也应该不该是废柴,但是有一处发生了堵截,灵力行到那里,就像是从江河进入了堆满了水草和垃圾的小溪,能运行通畅才怪。 “怎、怎么了?”察觉到官云舒的脸色不对,而对方又紧紧盯着自己的胸部位置,姜雨落有些慌。 “师姐,你知道你身上有经络在打结吗?”官云舒终是缓缓开口。 “嗯?打结?哪里?”姜雨落眨了眨眼,她还真不太知道。她只知道每次运气吸收天地灵气的时候,总是阻力重重。能吸,但是很勉强。 “师姐,你躺下吧,我给你疏通一下经络。”官云舒收回了视线。 “啊?”姜雨落有点懵。这就是女主吗?这么牛??这就要给她疏通了? “师姐,相信我,我已经找打了症结所在。”圆圆的眼睛很是坚定,看得姜雨落心中暖了又暖,全然不知道对方心中有多么懊悔。 官云舒手一挥,将那有些碍眼的小白猫从床榻上赶了下去。 倒也不是真的看小白猫不顺眼,只是话一说出口,官云舒就意识到,她甚至还没有搞清楚姜雨落这一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就这样要给她疏通经络了。如果疏通好了之后,对方潜心修炼又来报复她,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更何况话已经说出了口,姜雨落的衣服都已经被她撕扯开了,现在再说不疏通了,她不要面子的吗?真是鬼迷心窍了。 当然这猫怎么能睡到她的被窝里去,看着实在碍眼。 绝对没有介意的意思哦,绝对没有。 “那……我到底是哪里不通畅呢?”姜雨落看着官云舒蹙起的眉头,原本可爱的脸上布满了严肃,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心中慌乱。 她顺着官云舒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到了那个位置,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的心中诞生了。 这原主,不会是因为心胸过于狭隘,老是到处生闷气到处整人又反被整,所以乳腺结节了吧。 第19章 南境,双桥镇。 李铁牛今日非常倒霉,原本是一大早就出门去捕鱼,却没有想到,这大的鱼是一条都没有捕到,小的鱼捕了一大桶。 可惜小鱼李铁牛家不吃,得放回河里,让他们接着长大。 第23章 原本李铁牛是很闷闷不乐的,这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水边的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在他沉闷着收拾着渔网准备回家的时候,“咻”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破空而来,随后李铁牛就感觉自己脸上一凉,一股温热从眼中流了下来。 他颤抖着用手一摸,在自己的眼皮上,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件。那个物件他很熟悉,是一个鱼钩。 他满手鲜血地看着从一旁慌张奔出来的小伙子,那小伙子的手中,还举着一把钓竿。 好了,现在不沉闷了,现在是心凉了个彻底。 双桥药房。 姜雨落收拾好今日的台面,将所有的药品全部检查完毕之后,就准备打烊下班了。 她这会儿的腰是真的有些酸痛。在她来这里之前,也没有人告诉她,药房伙计居然这么累呀。 看到官云舒已经买好了今日的晚餐,坐在药房最里面的小凳子上,等着自己下班了,姜雨落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原来这就是有人等的感觉呀。 她悄悄运起灵力,在自己的腰间一通周转,立刻神清气爽了起来。果然还得是被小师妹这种绝世天才给疏通过了,现在她感觉自己全身的灵力都形成了一个良好且有序的循环,而不再试像之前一样,跟下水道堵住了似的。 想到这里,姜雨落轻哼起了歌: “去钓鱼的老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妈耶!” 一个满脸愁容的青年,手上还拿着一个钓竿,钓竿的那头,连着个大鱼……大哥??就这样水灵灵地出现在了姜雨落的面前。 omg—— 姜雨落的嘴长成了一个o型,从大哥头顶冒出的血腥味,也将官云舒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她看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鲜花饼,再闻着已经将鲜花饼的香味盖住的血气,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从旁边抄过一件衣服,将鲜花饼盖在了下面。 这下应该不会影响了,只是不知道师姐会不会嫌弃饼皮捂久了不酥脆。 官云舒拍拍鲜花饼,像是在安抚对方的情绪,随后换上了一副担忧的表情,从药店深处走了出来。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受伤了吗?诶呀——” 官云舒一个闪身,躲在了姜雨落的身后,手指着那被鱼钩勾住了眼眶的李铁牛:“姐姐你看,鱼成精了!” “不不不,不是不是……”为首的青年已经快要急哭了,“这是李铁牛大哥,我邻居。我、我、我,今天去河边钓鱼,甩钩的时候甩偏了,不小心钩到了李大哥的眼眶上……” 李铁牛双唇紧抿,面色惨白,虽然是个强壮的汉子,但是看起来已经快要晕倒在地了。 “那要不,给他拔了?”姜雨落试探着问道。 青年慌忙摇手:“不行不行,这个鱼钩上被我阿爹做了倒刺,要是直接拔出来,恐怕李大哥的眼睛就废了!” 姜雨落仿佛看见了鱼钩上挂着一个小肉球,摇摇欲坠地跟着鱼钩从眼眶中拖了出来。 李铁牛听到青年的描述,捏紧了拳头,浑身冒着虚汗:“王二狗!老子下个月就要娶亲了,要是因为你废了只眼,老子以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和你爹!” 听闻此言,王二狗更加慌乱了:“二、二位,这这这,你们可一定要帮帮我呀……” “不是,可是,我们这是药铺,二位应该去医馆才对。”姜雨落更加疑惑了。 王二狗惨兮兮地答道:“医馆里的大夫说,取是能取,但是伤口在眼睛里,如果不能让伤口以最快的速度愈合,大哥的眼睛还是保不住……” “你阿爹没有教过你,甩钩之前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吗?”李铁牛咬牙切齿,恨恨地将拳头砸在了柜台上,原本被姜雨落收进药格中的草药,被颠得出来了些许,看得姜雨落一阵心疼。 得,刚刚的活白干了。 而李铁牛在砸完拳头之后,瞬间感受到了一阵阴寒的目光,好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他吓得一个激灵,看向目光来源的方向,却只能够看到躲在姜雨落身后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在怯怯地看着自己和王二狗。 李铁牛感觉自己大概是糊涂了,这样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会给他阴冷感,这鱼钩子,怕不是钩到了他的脑子吧。 想到这里,李铁牛对王二狗的恨意又重了几分。 要是他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他要王二狗下半辈子也娶不上媳妇。 “医馆里没有治伤的药?”姜雨落问。 王二狗摇头:“没有,今天坐诊的大夫还是药宗的季医师,她说整个医馆里的药,最快的也就只能让伤口两日内长起来,但是对于李大哥来说,根本不够。所以让我们来药房碰碰运气。” 姜雨落心下了然。 在几日前,他们一行人解决了临禾镇的事情,拉瓦溪带着博一迩和林春花率先回了逍遥宗,而她则是准备在南境进行膏药试点,并且找一找合伙人。 原本是打算叫官云舒也跟着回宗门休息的,但是这小丫头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居然闹着不肯回去,要跟着自己继续待在南境,还想着将那只小白猫丢了。 姜雨落在临禾镇的几日时间当中,已经和小白猫相处出了些感情,再加上这猫好像确实有点灵性,自然是舍不得丢的。于是便提出,如果官云舒想要继续跟着,就得允许小白猫也跟着。 在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官云舒答应了这个条件。姜雨落很是满意,她就知道可爱善良的小师妹是不可能对小白猫心狠的。 官云舒:迟早要找个机会把猫丢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拉瓦溪那三人离开之前,看向自己和官云舒的眼神都有些不太正常。姜雨落想不明白,也就懒得想了。 她带着官云舒和小白来到了这个双桥镇。 这个镇子也在南境,但是并不像临禾镇那样偏远,反而在没有大批量农作物和经商贸易的情况下,非常富庶。 其原因都是它的地理位置。它就在以医药闻名整个华夏大陆的药宗旁边。 药宗对于自己宗门口这个小镇还算是上心,经常会派遣一些正在学习的弟子去小镇的医馆当中坐诊,有些炼丹专业的弟子,一炉子的丹炼多了,也会放在双桥药房去售卖。 在这片没什么科技发展的封建领土上,大部分人生了病,就全凭自己的命是否够硬,这样的一个小镇,直接吸引了各路人马的目光。 好在药宗喜静,如果出现大批量人马进入小镇,直接会闭门谢客,这才保住了小镇的安宁。 姜雨落来到这样的一个小镇,一是想要看看,自己所做的膏药,和药宗的丹药相比,谁的药效更好,谁的适用范围更广。二也是想要和药宗建立一个合作。 毕竟对于他们逍遥宗的人来说,修炼灵力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治病救人,还真的没几个剑修能够比得上药宗。 如果能够拉药宗入伙研发团队,岂不是能事半功倍? 姜雨落美滋滋地构想着未来的蓝图,和官云舒一起乔装打扮了一番,以俩姐妹的身份,住进了双桥镇,在双桥药房当上了临时工。 这一次隔壁医馆的季医师让王二狗前来碰碰运气的,就是双桥药房中寄卖的那些丹药。 但是很显然,这二人的运气不是很好,丹药已经全部售空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二人来晚了,只是在这个世界上,丹药毕竟对于人间来说还是一个稀罕物件,很多药宗弟子其实早已与人间权贵私联,厂源直销。 大部分的丹药,普通来求药的人,根本见都见不上一面。 “不好意思啊二位,不巧了,最新的一批针对伤口愈合的丹药,在两日前就已经全部售空了。”其实并没有,是全部早早被人定下来了,根本轮不到这两个普通百姓。姜雨落一边心中吐槽,一边说着。 “啊?这这这……”这下王二狗是真的要哭了,“李大哥,实在不行,我把我自己眼睛赔给你行不行?求你不要去伤害我阿爹。” 王二狗都快要给李铁牛跪下了。 其实李铁牛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从小就没见到过身边的几个邻居,能够吃得起丹药的,倒是那几个据说京城有人的大人,他们的家属是把丹药当糖豆去吃。 但是他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也舍不得他自己的眼睛。没了眼睛,他的后半辈子,基本算是毁了。 姜雨落看着二人各异的神色,却并没有着急赶他们出门打烊,而是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 “不过二位还是幸运的,丹药确实是没有了,但是却有试验性的膏药,名为速修膏。涂在伤口处,可以在瞬息之间就恢复。不知二位是否想要试试呀?” 第20章 “什、什么膏药?” 李铁牛的心中出现了一丝希冀,他感觉到自己被鱼钩钩住的眼睛正在逐渐失去光明,便使劲用另外一只去看着姜雨落拿出来的小瓷瓶。 第24章 “小丫头,这可是药宗最新炼出来的东西?”只要姜雨落点头,李铁牛砸锅卖铁都要把这瓶药拿下。 可惜,姜雨落没有。 她摇摇头:“不是,大哥,我也不欺瞒你,这是我们自己研制出来的一款药,其中的配方,属于商业机密,不好透露。但是药效是不会骗你的。你若是信我,便拿去用。” “这……”对面沉默了。 姜雨落也不急。她知道,对于一个常年都处在药宗名望下的地方来说,药宗出品,约等于质量就得到了保障,而不是药宗的药物,则并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被人们所接受的。更何况,姜雨落在介绍的时候,为了出了事情不莫及宗门,连逍遥宗的名号也不可说,只能说是“我们”研制。 至于为什么是“我们”呢?姜雨落知道,如果单单说一个她自己研制,那么就算是免费到大街上去发,也不会有人冒险去用了。 这个时代,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普通小姑娘能够做出除了女红之外任何一个像样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她想要找药宗背书。 她并不害怕自己未来的生意被其他人分一杯羹,相反的是,她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加入进来,如此一来,产品才能够在更大的范围内,被推广,被人们信赖。 “小姑娘,不是我们嫌弃你的药,只是……”李铁牛本就不是什么会委婉的人,原本准备直接拒绝,但是看到姜雨落身后那个好似在为姐姐委屈担忧的小姑娘,直肠子的话到了嘴边,也稍稍拐了个弯,“只是这药不是来自于药宗,我们真的也不敢用呀。” 在百姓的观念里面,如果只是散称的中草药材,去药店随便抓抓就算了,但是一旦是那种成型的丹药、膏药或者药水,一定是药宗炼制,才能放心。 即便这些来自于药宗的药,根本到不了普通百姓的手中。 姜雨落听到了李铁牛的回复,也不恼,只是笑笑,准备将速修膏重新装回去。 她本就没有希望第一个推销对象就能够接受她的药膏,她明白,在垄断下还想要卖出自己的商品,本就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 “姐姐,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们的药效?明明上次你受了伤,涂一下就完全好了……” 姜雨落的衣袖被扯住,将药瓶收进袖中的动作也顿住了。 她看着因为自己不被相信而涨红了脸的官云舒,心中也是一阵苦涩,刚想要安慰,就听到官云舒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那两个人。 “二位大哥,你们不相信我姐姐的药,没有关系。可是你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的药能够用了,大哥的眼睛不能耽误,不如我给自己划道口子,再用姐姐的药试给你们看!” 说完,官云舒就真的从药房柜台里摸出一把平日里用来切药材的刀,刀上面甚至还沾着切上一个药材时留下的汁液,就要对着自己的手割下去。 “云舒,别——” 姜雨落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死死地抓着官云舒的手,将握在刀把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扣开,直到小刀彻底从官云舒的手中掉落在柜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之前确实是考虑过要抓一些老鼠或者其他什么动物用来演示药效,这个方案也确实在前几天和官云舒讨论过,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她哪里知道,这小丫头居然直接要用自己来演示给别人看呀。 “云舒,哪有特地割伤自己去卖药的?胡闹!” 姜雨落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但是看到官云舒咬牙硬撑着憋着泪的样子,心中又很是不忍。于是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官云舒的头,将对方的身体拥在了自己的怀中。 温软的发丝在指尖缠绵,怀中的小丫头一抖一抖的,好似真的被吓得不轻。 正当姜雨落心疼自责之际,却感受到自己耳边一股热气,隐隐透着兴奋和狡黠: “姐姐,你看。” 姜雨落陡然睁大眼睛,回看到柜台上,却见那把刚刚从官云舒的手中抢下来的小刀,现在被抓在了王二狗的手里。 王二狗颤抖着手,眼神恍惚。他原本也已经放弃了希望,就准备回去收拾收拾,去给李铁牛做牛做马一辈子,认个干爹,养老送终了,但是看到那个小姑娘居然愿意为了展示药效,要现划一个伤口,他忽然又有些信了这药效。 但是总不能真的让人家一个小姑娘去划呀,这小姑娘一看就细皮嫩肉的,年纪也不大,要真是跟白玉藕节一样的手臂上留下一个大口子,以后可要怎么嫁人呢?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起因本就是他,他阿爹教了,自己做错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到底,这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王二狗闭上眼睛,一个用力,在李铁牛的惊呼声中,手臂上一阵刺痛。再睁开眼的时候,皮肤上已经多了一个刀口,鲜血直流。 姜雨落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还缩在自己怀中的官云舒,却见对方也是被吓到的表情,不由得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句像是算计成功的话,是不是真的存在。 这样的一个胆小的小丫头,真的会用假装自残的方式去引诱别人动手吗? 还在迟疑之际,李铁牛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兜子,里面全是一个又一个铜板,是李铁牛这些年,靠着捕鱼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当。 “快,你不是有药吗?快给他止血呀!” “好,好。”姜雨落赶忙打开药瓶,从中挖出了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膏体,轻轻地涂抹在了王二狗伤口的周围。 “不是,小姑娘,我又不是不给你钱,”见到姜雨落的动作,李铁牛有些急了,“你这就给他用这么点药,哪里够……” 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刚刚还有些狰狞的伤口,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不消片刻,伤口已经完全长好。若不是王二狗的手臂上还留着血痕,以及刚刚被划开的地方现在还留着一道白痕,真的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够用了。”姜雨落的话轻轻落了下来,转身重新盖上药瓶,留下目瞪口呆的王二狗和李铁牛。 “李大哥,这……冰冰的、痒痒的。”王二狗感觉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 从他的视角来看,这药居然在伤口的周围,就隔空愈合了伤口,实在是过分神奇了一点,就连之前听说的那些药宗丹药,好似都没有这般效果。 那些丹药虽然确实可以快速愈合,但是据说愈合的过程中总是伴随着巨大的疼痛,并且会留下丑陋的疤痕。而这速修膏,什么都没有留下。 “大哥,你的眼睛,好像真的有救了!” 李铁牛呆愣愣的,还处在对于速修膏效果的震惊当中,他舌头都有些打结: “姑、姑娘,这钱多少药,我、我卖了!” 姜雨落轻轻地将药瓶放在柜台上,推到了李铁牛的面前:“我这药,不卖。” “啊?”这已经数不清是李铁牛今日第多少次大喘气了,他不由得再次恼了起来:“你刚刚不是还说……” 姜雨落双臂环胸:“这药属于试验性药品,不卖,只送。” 李铁牛一口气刚上来,却发现想要发泄的靶子没了。 “但是有个条件,你是去找季大夫治病是吧?” 李铁牛乖巧点头。 “治好之后,我要见这位季大夫。另外,你对外要宣称,你用的是我的速修膏。”姜雨落的手指点着台面,上上下下,看得李铁牛的眼睛也跟着一上一下。 “当、当然没问题。”李铁牛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钱包,却没想,姜雨落的手将那布袋子的一角给按住了。 李铁牛看那手细皮嫩肉的,明明就是姑娘家的小手,却没想到怎么扯都扯不动。 “姑娘,不是说不要钱吗?”李铁牛感觉自己今天已经晕了,这怕是他今天第一天经历这么弯弯绕绕的一次对话。按照他之前的对话方式,从来都是话不投机,直接动手。 “是,药是不用付钱,”姜雨落似笑非笑,眼神从李铁牛的身上移到了王二狗身上,“但是你弄脏了我们药店的刀,害的我还要重新去清洗,总要赔付我一点加班费吧。” 听闻此言,王二狗心领神会,立刻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姜雨落:“我来付我来付。” 姜雨落笑着接过,这才松开了李铁牛的布袋子。她掂量掂量荷包的分量,又看着荷包上的绣的纹样:“哟,小伙子有中意的姑娘了,这荷包是她送你的吧。” 王二狗羞赧地点点头:“是……” “喏,荷包给你,我只要里面的钱。拿了药就感觉看大夫去吧,别在这里耽误我们打烊了。”姜雨落看着已经默默拿了沾了血的小刀去清洗的官云舒,眼中晦暗不明。 真的是幻觉吗?修仙之人也会有幻听吗? 而这个时候的姜雨落还并不知道,李铁牛即将带着速修膏去的隔壁医馆当中,除了今日坐诊的季大夫之外,还来了一个令整个双桥镇都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25章 第21章 晚风徐徐,小院浸着落日余晖。 鲜花饼已经凉透了,饼皮也不再酥脆,而是反上了一些水汽。 官云舒有些不高兴。 这鲜花饼是前几日刚到双桥镇的时候,她闻着觉得香,姜雨落就立刻买给她吃的,美味异常。结果人家那里就剩下最后一个,姜雨落见她像是饿极了,便整个饼都给了她,自己是没吃上一口。 于是今天趁着姜雨落上班,药房老板又不在,官云舒便自己偷偷上街买了两个,想着姜雨落一下班,就能够吃上热乎出炉的鲜花饼,该有多么高兴呀。 都怪今天的那两个人!他们最好认认真真地和药宗的人去推销速修膏。 不知不觉之间,官云舒已经把姜雨落想要做的事情放在了自己的心上。 “嗯~还是很好吃的。”姜雨落咬了一口饼皮,虽然已经凉了,鲜花的味道肯定是没有刚出炉的时候那么浓郁,但是甜滋滋的味道还是让她很是喜欢,“多亏了云舒反应快,用布盖住了饼,要不然说不定真的会沾染上血腥味。” 官云舒还是有些不高兴:“可是盖上了之后,它们就不酥脆了。” 姜雨落拿着手中咬了一口的饼,左瞧瞧右瞧瞧,随后摸摸官云舒的头,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从厨房里翻出一口锅。 懒得生灶台了,于是又找出一个用来煮茶的泥炉,填上劈好晒干的木材,搬到院子里点上了火。 火焰噼里啪啦,将南境有些凉的傍晚照出了阵阵暖意。 姜雨落将饼放在小锅中比划了一下,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不是平底锅,但是也能凑合着用。” “平底锅,是什么?”官云舒眨眨眼。 “哦,就是底部完全是平整的锅,用来烙饼呀,煎鸡排牛排什么的,很方便。”姜雨落一边解释着,一边调整好鲜花饼的位置,准备放在泥炉上烘烤。 忽然间,她感受到了身边人跃跃欲试的眼神,扭头一看,官云舒眼睛亮晶晶地,有些探究地看着锅底的弧度。 “死道普,死道普——”姜雨落连连摆手,“请停止你脑中危险的想法,咱们这个院子是租来的,院子里的东西也是房东奶奶的,最重要的是,花钱的是我!” “啊?要是弄扁了之后,再弄回来呢?”官云舒还是没有放弃。 姜雨落连忙将手中的锅架在了火焰的正中央,让火将锅烧的炽热,直接断绝了官云舒下手的可能性。 “师妹,你知道这口锅的材质是什么吗?你知道它的许用应力是多少吗?你又知道它的剪切刚度是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这锅终究是不能够给你尝试了。”姜雨落假装垂泪。 官云舒懵懵的:“可是师姐……” 姜雨落擦擦眼:“没有可是,这事情没有的商量。” “可是……” “不要可是了。”姜雨落态度坚决。 “饼焦了。” “啊??!!” 上辈子习惯了调大调小真的奇妙的煤气灶的姜雨落,在面对难以调节火力的泥炉的时候,首战告败。 姜雨落看着一面已经焦糊的鲜花饼,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要不,另一个你来烤?” 花香弥漫,夜色如水。 吃饱喝足——其实也没有很饱,因为第一个饼已经不能吃了——二人洗去了一身疲惫,坐在小院子当中看着星星。 “云舒,你今天……为什么想要划自己?”犹豫良久,姜雨落还是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她原本以为官云舒会假装困了,或者干脆闹脾气不回答,却没有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官云舒正在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 “师姐上次不也以身试药?” “我那是不小心受伤了,正好试一试药效,不是特地划伤自己去试药,这完全是两件事。”姜雨落耐心解释着。 “可是师尊、师兄,还有你,都说过,实践出真知。”官云舒依旧不依不饶。 “你,我……”姜雨落语塞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官云舒认为实践出真知是这个意思,虽然古往今来确实有很多科学家是在用自己做着一些尝试,最后也确实从这些尝试当中诞生了很多伟大的发现,但是她并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以身犯险。 “官师妹,你有些偏激了。”姜雨落叹了口气,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不知道官云舒过去的经历,也不知道官云舒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有时候她回去回想原文小说中的那个官云舒,和作为恶毒女配的原身记忆中的官师妹,妄图寻找到一些关于她过去的痕迹。 但是一无所获,唯一能够找到的,就是官云舒小时候曾经给过方望楠一个馒头,救了对方一命。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好像官云舒这个人,在原文当中,就是为了方望楠而生的一样。 “偏激……”官云舒嘴里咂摸着这两个字。偏激吗?可能吧。 她现在只知道如果想要办成一件事,那就应该不择手段去完成才对,中间受点小伤又能算得了什么。上辈子觉醒了之后,为了骗过天命和方望楠,她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她并不觉得偏激有什么不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两个字从姜雨落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心中会有一股没有来的烦躁。 就像是,很介意被姜雨落误解或者指责一样。 “师姐是在怪我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说话竟然也变得有些艰难。 官云舒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她看到姜雨落慌里慌张起身的动作,大概率还是控制精准的楚楚可怜。 她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果然啊,无论何时,她总是能够摆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姿态。 姜雨落的呼吸逐渐靠近她的侧脸,这让她的心跳有些快。 她记得在上一世,天命也总是让她这样做,随后身边所有的人都会顺着她的意思做,如了她的愿,除了这个上辈子总是干着蠢事的大师姐。 胡思乱想之际,官云舒感受到自己身上被盖上了一件披风,而原本已经凑到了耳边的那清晰可闻的呼吸,也拉远了。 她有些错愕,却见那人只是替她将披风拉了个严实:“不怪你,只是心疼。有很多办法可以代替划伤自己这个方法,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不希望你去伤害自己。” “意思是,如果没有选择的话,就是可以的咯?”官云舒狡黠地笑着,存心逗着面前这个女人。 然而对方却没有接过她的话,只是看着天上的星星和一轮残月。 “师姐?”官云舒试探着叫出声,像是猫咪轻唤着,去引起人们的关注。 “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遇到过。”风将姜雨落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衫吹起来,“师妹,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是真的想要以身试药,还是从一开始就在算着那王二狗,但是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情是你帮了我,谢谢。” 官云舒起身,将披风重新包裹住姜雨落的身躯,她的手环着对方的腰肢:“师姐,夜凉了,我们休息吧。” - 这一夜,也不知道官云舒是不是昨夜真的被晚风吹受凉了,还是做了什么噩梦,总之姜雨落醒来的时候,官云舒还迷迷糊糊的,嘴里嘟囔着些她听不懂的话。 姜雨落伸手用手背试了一下对方额头的温度,有些烫,但是还好,不算严重。又搭了脉,灵力有些乱。 于是给官云舒的身体中注入了些灵力,引导着对方的灵力去循环,渐渐也恢复了正常。 “姜雨落……你为什么……” “嗯?” 见着官云舒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姜雨落俯身去听,却什么都没有听清。 “云舒,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去药房就好。”确认了官云舒没有大碍,姜雨落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好……”官云舒翻了个身,又继续合上了眼。 - 今早的双桥镇不知道是不是姜雨落出门有些晚了缘故,走在路上,居然心中萌生了一股紧迫感。 这难道就是迟到的压迫感吗?不当社畜很久的姜雨落不禁有些感慨。 然而等到她到了双桥药房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药房的门已经大开,而药房的掌柜和一个带着头巾的女人正在其中等待着她的到来。 “这……老板,离开门时间还剩下起码十几秒钟,你可不能算我迟到扣我工资哈。”姜雨落警戒地看着这二人。 张掌柜确实是没有想到姜雨落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他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不扣,不扣。你快过来。”说着,还笑着对着姜雨落招招手。 “干嘛?”潜规则啊?狗资本家。 见到姜雨落不是很配合,张掌柜有些尴尬,但是想到贵人在侧,他还是没有当场发作出来:“这位呢,是药宗的季医师,半年才来我们双桥镇坐诊那么几天。” 第26章 头巾女对着姜雨落点点头。 “你好你好。” 原来这就是那位季医师,姜雨落对于对方的到来原因有了底。只不过原本还以为会是什么外门弟子出来实习,现在看来,这恐怕还算是药宗里的一个人物。 姜雨落伸出手,就要和对方握个手,却忽然想起来,这个朝代的人好像并不习惯这样打招呼,正要尴尬收回,却见着那看着清冷无比的季医师,居然就这样水灵灵地伸出手,和她虚握了一下。 虽然很不熟练,但是没有让她的手孤单停在半空中! 人美心善季医师!虽然还没有见到对方的样貌。 姜雨落因为被张掌柜呼来喝去的怨气消去了不少,对于:“季医师过来,是为了……?” “听说昨日李铁牛从你这里购买了一瓶速修霜,却不是我们药宗所制。”季医师开门见山,声音冷,语气淡。 “额,季医师啊,”张掌柜冷汗连连。他原本以为季医师是要来谈什么生意,却不想这开口倒像是在质问,“你,这个、这个临时工,你怎可卖假药!还不跪下给药宗赔礼道歉!” “啊?假药?”姜雨落看着态度180度大转弯的张掌柜,又看着那季医师,挑挑眉,“季医师,昨日那药效果怎样?难道今日过来只是为了找我兴师问罪?” 什么strong姐,臭医师。 季布思依旧不疾不徐:“不是,但是有人找你。” 第22章 在双桥药房见识了张掌柜的变脸技能——上一秒在对着季布思谄媚,下一秒对着自己飞眼刀,两种状态无缝衔接,而且间隔非常均匀,像是双缝干涉得到的条纹间距——姜雨落对着药房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美丽的中指。 嗯,皮肤白皙,手指修长但是有力,实在是有点过分好看了。 那张掌柜还是有点审美品味的,居然看着她的手指就羞红了脸,只是跳着对着她b-box实在是有点过于抽象了。 姜雨落摇摇头,果然这人还是粗俗了一点,不如他们家官云舒可爱。 “季医师,你说是谁要见我呀?”跟着季布思的脚步,姜雨落走到了双桥医馆的门口。 季布思的脸依旧被头巾遮挡着,看不分明,但是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头纱之下确实是个美人。 “贵客。” 很好,美人惜字如金。 姜雨落是个平日里不贩剑的时候还好,一遇上这种大冰山就开始一定要贩剑到底的主。她趁着冰山美人开门的档口,嘴里是一点没有停。 “季医师呀,你说我那药效果怎么样?应该很不错吧。要是不好的话,你们也不会上门来找我。诶,你们药宗还收徒弟吗?我能不能去你们药宗修个双学位呀?采访一下采访一下,药宗的每年科研经费有多少啊?” “好。不收。不可。挺多。” 这冰山话虽然少,居然有问必答。姜雨落挑挑眉,看来今日这一去,对方不是来找茬的。如果真的是想要来追她的责,根本没有必要对她的问题一一作答。 想到这里,姜雨落玩心大起:“欸,季医师呀,你名字是叫季布思对吧。谁给你起的名字呀?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叫自由能呀?” 季医师将门拉开,侧身:“姜小姐,请。” 诶哟哟,姜小姐~ 姜雨落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有种林教头雪夜葬花魂的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请。” 手忙脚乱进了门,现在是孙猴子被迫拿起了绣花针。 医馆之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本以为药宗这些年靠着问诊和卖药赚了不少钱,会把这个人间外派点装修得金碧辉煌,却没想到还挺低调。 但是跟着季布思走向内部,姜雨落渐渐察觉到这个地方好像不是表面看起来的一个普通小医馆了。 内部空间很大,甚至后面还有个小院,有着亭台水榭假山石,中草药的药香混合着缕缕檀香,煞是好闻。取的正是一个闹中取静、曲径通幽。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牌匾,牌匾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姜雨落定睛一看,只见上面一行一行全写的是捐赠记录: 【姑苏吴家捐赠金丝楠木三“九”[1] 无锡杨家捐赠太湖石一块 广陵何家捐赠漆器十件、玉器十件、琼花露酒数罐 …………】 姜雨落回过头来,再看看这医馆当中挂的东西,摆放的破烂石头,以及那古朴木质装潢的屋子,瞠目结舌。 原来不是人家不富有,是人家富有了,她也看不出来呀。 难怪上辈子很多人都喜欢买一些印满了logo的老花奢侈品呢,敢情是针对着她这种人呀。 前面的季布思停住了脚步:“姜小姐,到了。” 姜雨落回过神,正巧见到季布思摘取了遮挡住面容的纱。清冷如月,带着药宗特有的药香,很容易让人想到建在深山中的禅房。的确是个美人。 “季医师,现在还是不能透露这贵客是何人吗?”姜雨落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了起来。 季布思摇摇头:“你进去便知道了。” 听闻此言,姜雨落微微皱眉。什么叫做进去就知道了,难道这人是什么她认识的,还是说是那种人尽皆知的大人物? 带着这样的疑问,姜雨落推开古朴的木门,手还在这不知道多少钱一斤的致密木头上蹭了一下,好像确实和逍遥宗的破木门很不一样。 “夫人,速修膏的制作者到了。”季布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一声“吱呀”,门关起来了。 姜雨落的目光快速扫了一眼这屋子。屋子不大,应该算是一个小型会客厅,里面摆放着几把座椅,中间的一把上,坐着个带着面纱的妇人。看起来有些珠圆玉润的美感,只是眉宇间带着些忧愁。 屋子里点了香薰,只是仔细分辨,还是能闻出丝丝血腥味。 妇人开口:“你就是做出了那速修膏的人?居然只是个小丫头。” 这叫什么话,小丫头怎么了? 姜雨落心中不悦,早知道自己也带着面纱了,这一个个的,都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她显得和不合群欸。 “是我,”姜雨落直视着那妇人的眼睛,“请问您是?” 妇人大概是当惯了上位者,很少和被自己问话的人直接对视,眼中多了一分兴味。这小丫头倒是像极了那个人,说不定真能帮到她。 妇人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就是京中罗家如今的当家主母保林,你可以叫我保夫人。” 姜雨落震惊了,难怪季布思说进去就知道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但是…… “罗家是哪家?” 此言一出,满堂沉默。 这不能怪她呀。姜雨落确实是已经搜索枯肠了,只是在原文小说中,“原姜雨落”忙着作天作地,女主忙着男主的后宫天地,男主忙着毁天灭地,谁管你一个京城当中的罗家呀。 哪怕你是皇帝,在那入了魔的男主面前,也就是一个挥挥手就挂了的修仙online里的npc而已。 在保夫人的激情科普之后,姜雨落这才知道,这罗家算是当今单朝的一个大家族,在京城当中拥有着极大的话语权,祖上甚至拥有着些许皇室血脉。 当然,古往今来,那么多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家族,很多不出两代,就因为被皇家忌惮,抄了全家。 罗家之前也差点经历了这个过程,但是现在又重新坐上了大家族的宝座。其中的关键就是在于如今罗家的家主,罗诚。 罗诚在还没有取如今的罗家主母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就是当今的魔族魔女,阿芙佳德萝。 于是和魔族扯上了关系的罗家,皇家是不敢动了,甚至还得恭恭敬敬地请着他们在京城当中逐渐起势,成为了现在重回巅峰的罗家。 听完了保夫人的激情演讲,姜雨落默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所以……这些和我的药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保夫人抬手,缓缓拉下了脸上的面纱,只见圆润娇嫩的脸上,有着三道狰狞的疤痕,从中间还在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看久了,甚至有些恶心。 而姜雨落敏锐地察觉到,这三道伤口里,残存着丝丝魔气,正在不断攻击着伤口中想要长出来的肉芽,以此来阻止伤口的愈合。 她无端想到了自己之前被小白猫抓伤的伤口。 “这伤口……” “被猫抓的,不知为何,始终无法愈合,吃了许多丹药也无用。”保夫人的手指触碰着那伤口,黑色的液体从中流下,她慌忙拿起一方锦帕,轻轻擦去。 看着保夫人眉宇间的忧愁,姜雨落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知晓其中是有魔气在作祟。她也无意去纠结为何一个和魔族有着那么大关系的家族,当家主母却被魔气毁了容颜。 “夫人找到我,是想要速修膏?”姜雨落直接切入了正题。 第27章 保夫人点点头:“你很聪明,正是因为速修膏。昨日那汉子拿着药过来的时候,我刚巧在医馆,见着那汉子流血的眼睛在抹了药之后,居然瞬息之间就完全愈合,只留了点疤痕,便想要见见做出这药的人。” “你想要我给你配一个特殊的速修膏?”姜雨落挑眉。 她昨日给了李铁牛的那一小瓶药,足够用上好几次,如果保夫人想要用那瓶药,只要从李铁牛手中买去,就可以抹上脸。但是保夫人却没有,而是直接找到了她这个制药的人。看样子是有别的需求了。 比如定制。 想到这里,姜雨落的眉眼弯了弯。这保夫人找上她,是个小小的挑战,同时也是莫大的机遇。 定制路线嘛……倒也确实在她的发展规划当中。 保夫人果然点了头:“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款能够愈合了这伤口,且不能留下任何疤痕的药,连白线都不能留下。” 保夫人的手指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和姜雨落猜测的没有错,保夫人昨日确实看见了那李铁牛涂上药的全过程。她当时看到伤口的愈合速度,就已经非常心动了,但是仔细一看,李铁牛的眼皮上,最后留下了一道道白痕,就在那伤口曾经的位置。 这让保夫人蠢蠢欲动的心暂时性冷静了下来,她想要这种愈合速度和威力,但是同时,她不希望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任何的瑕疵。 京圈贵人中,人尽皆知,那人养了一只猫,但凡她的脸上落下一点猫爪印的痕迹,罗家如今的地位都将受到威胁。 “姜小姐,你意下如何?”保夫人压抑着内心的狂热,盯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面上未见任何慌乱,反而得体地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可以,但是要加钱。” 第23章 官云舒第一次见到姜雨落的时候,就是通过了修仙门派招生双选会,进入了逍遥宗的第一天。 说是双选会,但是其实只要天赋不是太差,基本想去的门派都可以随便挑。可惜的是,每个人最多只能选择一个门派。 为什么是最多呢?因为修仙界第一大宗逍遥宗,穷得叮当响。不少原本想着当个剑修的人,在见到真正的逍遥宗之后,纷纷被劝退,转身入了世俗,去军队了,好歹还有个编制。 官云舒不一样,她不追求金钱,主要是从小就没有什么金钱,没有体检过金钱的美好,也就没有了世俗的欲望。 到哪里不是混一口饭吃,不如遁入仙门。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些个属于男子退路,不招女生。 官云舒一进入逍遥宗,就被分配到了合欢术的方向上。 逍遥宗虽然是靠着一代一代剑修打响了名气,而且历代掌门也都是剑修当中佼佼者,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任掌门忽然开了窍,想着光有剑修不行,逍遥宗如果想要成长,就必须要建设成为一个综合类的大门派。 于是从那时起,剑修下面又设置了各种各样的小的方向,每一个方向都有着一个长老去管理。 按道理来讲,新弟子无论男女,都是可以去自己选择修行方向的,但是官云舒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经历这个过程,就像是系统安排好的程序一样,她被自动匹配了合欢术。 姜雨落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 水碧云间,群鸟飞过,一白衣仙子踏剑而来,衣袂飘飘,落在了官云舒的面前。 仙子收了剑,拿过官云舒手中的木牌,看到上面的字之后,原本就冷的脸更冷了几分:“新来的?又是个选了合欢术的。学合欢术还当什么剑修,浪费天赋。” 官云舒听出了仙子话语中的嫌弃,张口想要解释:“不、不是我选的,这木牌我拿到手就已经……” 怎料仙子根本不听:“行了行了,别扯谎了。我逍遥宗尊重每一名弟子的选择,不可能不顾你的意愿直接分方向的。呵,对我装可怜没有用的哈。赶紧跟上吧。” “合欢术、合欢术,辛苦修炼,就为了找个道侣去给人当血库,真不知道修炼这个的人都是怎么想的……”仙子在前面带着路,嘴里是一直没停。 官云舒不敢言语,只是低着头走在仙子身后,在步履之间,隐约看到仙子腰间的牌子上写着三个字——姜雨落。 而道路两边则是不断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有男有女,官云舒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大概的内容无外乎几个关键词: “不要学习大师姐”“废柴”“剑修”“女子就该修炼合欢” 前面的大师姐脚下生风,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这一年的新弟子不多,就几个,除了官云舒之外的其他几个女弟子,也都选择了合欢术,而男弟子,基本都选择了无情道。当然也有一些特别富有的,通过了孟长老的验资,进入金辉阁。 其中有个最为瞩目的,是个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男弟子,方望楠。 方望楠看起来瘦瘦小小,衣裳破烂,好像也没什么修行天赋,但是好就好在,长了个秀气的脸,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又很会讨别人欢心。 这种弟子在无情道那里不受同门的待见,但是在合欢术这里却深受欢迎。大部分修炼合欢术的女弟子在见到方望楠的第一眼,都被激发出了一种奇妙的母爱。 官云舒也是一样。 她在见到方望楠之前,还一直琢磨着姜雨落的话,心里想着要不换个专业方向吧,也去当个真正的剑修。 但是在见到方望楠的那一刻,她就好像是整个人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一样。所有的关于换个方向的念头完全被清空,只剩下了,她要和这个人双修。 至于姜雨落,大概是在剑修那里待不下去,又转不进合欢术,所以嫉妒她们这些一开始就选对了方向的女子,才说了那番话吧。 当时的官云舒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转变是有多么的诡异和不自然,她只知道,当她再看向姜雨落和周围其他的同门的时候,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们是竞争对手,而竞争胜出得到的奖励就是方望楠。 “姜雨落,你抢不过我的。” “云舒,云舒?”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不过不是那不耐烦的语气,而是轻柔又带着喜悦。 官云舒缓缓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有一片阴影,是姜雨落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掌握着自己身体和思想的主动权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这让她安定了不少。 “终于不烫了。你醒啦?” “嗯,师姐放心,我没事了。”官云舒吐出一口浊气,“药房已经打烊了嘛?” 姜雨落递给官云舒一把蒲扇,示意她用来挡着眼睛,这才将门窗打开,让阳光照射进来。 “没有,今天季布思来找我了,接下了一个大单子,有个保夫人想要找我定制药膏。” 姜雨落说着,手却没有停。她从张掌柜那里坑了一大包药,美其名曰用来实验,其实就是给官云舒吃的。 许是昨夜受了风寒,再加上有点水土不服,今早便病倒了。姜雨落觉得还是稍微补一补比较好。 官云舒看着姜雨落端来的药汤,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要是修仙世界的事情都能够用人间的药材来解决,那还需要医修和药宗做什么? 不过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忽然之间陷入前世的梦魇,那种在梦中身不由己,思想、行动被天命完全掌控的状态,真的好难受。 她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如今忽然梦到,不知道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虽然这样想着,官云舒还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伸手接过了药汤。 她谨慎地嗅了嗅药汤的味道,好苦。随后在姜雨落期待的眼神当中,一只手捏住鼻子,一只手举着汤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yue,咳咳咳……”喝起来更苦了,比她的命还苦。 官云舒的脸皱了起来,而后她发现自己的嘴里被塞了一个甜滋滋的东西,一下子就舒缓了药物的苦涩。 “回来路上买的果脯,好吃吗?”姜雨落笑着问。 官云舒顺从地点点头,外表有点韧的果脯在唇齿间作用力下绽放出柔软的果肉,独属于水果的果香一下子将药味驱走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这药真的有效,还是什么心理作用,官云舒真的觉得自己恢复了力气,也恢复了精神。 “师姐,你说的大单子,具体是什么样的?” 听了姜雨落的一番激情描述,官云舒也算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姐对着保夫人要求的膏药,可有头绪?” 姜雨落笑了:“她想要的这种药效,可以做到,更改一下注入膏体的灵力计量就可以了。不难,不难。” 听到此话,官云舒也放了心:“那为何要向她索要三天时间才给她?” “因为这件事,需要花费时间的地方不在于这药效,而是其他。”姜雨落从怀中拿出一瓶还没有进行任何操作的膏体。 第28章 “这种什么都没有加入的膏体,我们暂且叫它基底,这就像是绣花需要布料,包子需要面皮,所有的花样呢,都需要一个承载物。” 见到官云舒点了头,姜雨落提出了一个问题:“官师妹,你可知道高价的私人定制膏药,除了定制的功能,还有什么其他注意点吗?” 这个问题还真的是官云舒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她迷茫地摇了摇头。 “人要衣衫树要皮,高价的药呢,就需要高端的包装。这种包装除了放置膏体的包材,也就是药罐子,当然还有膏体的延展性、香味、吸收速度、肤感、会不会治了伤但是闷出痘痘等等。” “当然最重要的,”姜雨落顿了顿,“任何东西能够量产,都必须要经过稳定性测试。不能放置一段时间,或者进过了光照和温度变化就变质了。” 官云舒若有所思:“可是我们只有三天。” 姜雨落笑了:“是,这次是个急单,保夫人也给不了我们多少时间。稳定性测试要在量产之前做完,量产之后也需要反复测试才能够真正去售卖。但是这一次,只需要给保夫人一次的用量就足够了。” 官云舒听明白了:“少而精……配合上你说的那些包装,的确是能卖出高价的感觉。” “不对呀,师姐为什么不直接用灵力给她治伤,反而要用膏药?” 姜雨落拍了拍官云舒的肩:“我直接去治,那就是剑修救人,是义举,但不好卖。用膏药去治,是借着保夫人去打响我们的名号,是生意。” “不过说起来,保夫人脸上的伤口,看起来和小白上次抓我留下的好像。但是保夫人脸上的伤口,有魔族的气息存在。或许是和那阿芙佳德萝有关,和小白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喵呜~”缩在床脚的小白猫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叫唤。 它的眼睛微微睁开,迷迷糊糊地扫了一下屋子里的两个人,随后默默将爪子往身下蜷了蜷,换了个方向,继续睡了。 第24章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姜雨落带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瓶子,出现在了医馆的门口。 今日的医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还需要季布思来开门,相反的是,大门敞开,里面隐隐能够听到人声传来。 走进去一看,里面聚集着不少身着白底绿条纹服装的仙门弟子,正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看上面的条纹刺绣,隐隐闪着金光,那用作底料的白布,也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姜雨落想都不用想,这些家伙绝对是药宗的。 只是药宗的人通常是每次只派一名弟子来到双桥镇的医馆坐诊,今天怎么会聚集了这么多人?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姜雨落该去管的,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她的金主妈咪从医馆后面的院子当中走了出来。 姜雨落在看到保夫人的那一刻,恨不得直接扑上去从她的兜里把钱都掏出来。 【姜雨落,不可以,你现在手上拿的是未来的顶尖品牌,注意品牌调性!】 【忍得了现在,才能赢在未来。】 不断在心中给自己洗着脑,姜雨落端的是个遗世独立、视金钱如money。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保夫人并没有朝着她继续走过来,而是出了门之后,给了侍从一个眼神,侍从便去把医馆的大门关了起来。 整个医馆当中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药宗弟子们都看着这个从里屋出来的女人。 保夫人依旧带着面纱,她对着一屋子的人点了点头:“诸位都是能够制作出治伤灵药的佼佼者,今日就来比一比谁的药能够治得了我的伤吧。”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原本姜雨落还有些绷不住,在听到身边几个药宗弟子的嘀咕之后,彻底冷静了下来。 从那几个药宗弟子的口中听到,这保夫人不只是找了这一屋子的人,她在今天之前,已经找到了不少民间的医者帮她看过了,奈何一直都没有好,于是干脆汇集了仙门当中的医修,一起帮自己去研制治疗那抓痕的药。 说是这个样子,比较有效率,还能够通过竞争激发大家的潜能。 姜雨落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保夫人干脆办个华夏大陆医修101得了。 保夫人看着面前叽叽喳喳讨论着的众人,面不改色——主要是蒙着纱,改了色也看不出来——她眼神示意侍者,抬出了两个箱子: “你们谁能治愈了我的伤口,这里面的所有东西,就全部归属于你们。” 侍者打开第一个箱子,就见到里面满满的都是小黄鱼,金色的小黄鱼闪得姜雨落的眼睛都直了。 第二个箱子当中则是一堆天材地宝,不少有市无价的高端货品都在其中。这一下,原本还在有些鄙夷那些黄金的药宗弟子,也看直了眼。 姜雨落暗暗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人,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拿到这些东西要怎样花了。 “这位……姜小姐?”姜雨落神游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才发现周围的药宗弟子正在以一种上下打量的不友好的目光盯着自己。 “啊?什么?”姜雨落有些懵。 保夫人身边的侍者不悦开口:“我家夫人刚刚说了,这一屋子都是药宗的人,只有你不是,不如就从你开始。听清楚了吗?” 原来是这样,这倒是姜雨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展趋势,不过她并不介意。 保夫人脸上的伤就那一处,如果一个一个去给保夫人试药,那么只要前面有人的药有了效果,将那伤口给治愈了,那么后面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洗洗睡了。 所以去试药的顺序很是关键,而保夫人点了姜雨落第一个试药。 现在姜雨落既是幸运加身,又是众矢之的。 姜雨落正准备拿出自己升级好的速修膏——不,现在应该叫做修护凝露——去给保夫人试用,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声嗤笑。 “呵,不是药宗的,怎么可能会做出好的药?”是一个身上的绿色条纹绣了不少的药宗男子弟,个子不是很高,皮肤却很黑,周围围了不少附和他的人,看样子应该算是药宗当中一个小头目了。 “哦?你不相信?”姜雨落有些无奈地笑了。 药宗的人向来心高气傲,她是知道的。 毕竟人家掌控着整个华夏大陆的医药命脉,修仙者谁没有个需要医药的时候,所以大家基本上都对着药宗的人恭恭敬敬,这也就养成了药宗弟子总觉得比别人高人一等的心理。 药宗男弟子依旧不屑一顾,甚至根本不理会姜雨落说的话,直接掏出了自己的丹药瓶:“保林夫人,我看还是从我们药宗先开始吧,我这里可是有合五人之力才炼制出来的生长丹,拥有活死人白骨肉的功效,用了这个丹药,其他人的就可以不用上了。” 男医修的嘴很大,也许是想到自己即将赢得那一整箱的天材地宝,所以咧着嘴,显得更大了。一张一合之间,姜雨落终于想到了这男医修像什么了——热带雨林当中黑绿条纹的箭毒蛙。 想到这里,姜雨落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正是这个笑声,让原本高高昂着头鼻孔看人的男医修破了防,他直接跳脚:“你个穷酸的剑修笑什么笑?区区一个女剑修,居然想要碰瓷我们医修。我看你还是回家好好修炼你们的合欢术吧,说不定练成了之后,还能找个医修当道侣,未来双修的时候,还能有些保障。” 男医修呱呱不停,原本黑黑的脸上,硬生生红温了起来,手中的药瓶也被捏的死死的,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保夫人和其他女医修阴沉下来的眼神。 姜雨落对着保夫人笑了笑,没有去理会那上蹿下跳的男人:“保夫人,既然这位不用担心前途的男医修这么胸有成竹,不如先让他来试试吧。” 季布思朝着姜雨落投来疑惑的目光,姜雨落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就在男医修掏出丹药品的时候,姜雨落就已经用灵力探查过了。这药不管男医修往里面加了多么名贵的药,炼制的时候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对于保夫人脸上那抓痕,都起不了效果,甚至还有一些危险性在。 这药或许真的可以活死人白骨人,但是炼丹者却忽视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用户需求。 保夫人在一开始就提出了她的需求,她想要脸上的伤口愈合且不能够留下一丝疤痕。 男医修却只知道上猛药,自以为能让肉长得越快越猛便是越好,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消费者是保夫人,他所需要做的不是做一款自以为很牛的药,而是适合保夫人的产品。 “好啊,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就先来演示一下效果吧。”保夫人露出来的眼中像是有一汪深潭,看不到底。 男医修喜不自胜,从药品中倒出一粒药,就碾碎了准备上前往保夫人的伤口上放,却没料被侍从拦下。 “你在做什么?啊——”男医修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胳膊上就已经被侍从的剑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将身上金贵的衣料浸透。 第29章 姜雨落微微眯起了眼,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刚那侍从挥出的剑气中,混着魔气。看来这罗家还真是和魔族牵扯不浅。 保夫人轻轻用杯盖刮着茶碗里的沫:“既然是试药,自然是要先演示一下效果。你现在自己身上试试看吧。” 男医修傻了眼。一是因为胳膊上的伤实在是疼,二是因为他向来都是高高在上被人捧着求药的,连一些炼毁了的药都有人跪着来求,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见男医修怔愣在原地,侍从再次捋起有些碍事的衣袖,将手放在剑柄上:“怎么?听不懂人话?” 众人这才恍然发现,这出剑无比利落的侍从,也是个穿着衫裙的女人。 男医修已经彻底没有了气势,他有些惊恐地看着血越流越多的伤口,犹豫再三,还是将手中已经碾成末的丹药撒了上去。 那丹药刚一接触到伤口,伤口里的肉芽就开始张牙舞爪地生长了出来。 男医修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奇痒,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抓挠,却发现那股痒出现的地方正是愈合中的伤口,根本无法下手,只能憋着。 一时间,他伤口的红、嘴唇的白、皮肤的黑和衣服的绿,五彩斑斓。 好在伤口不大,也不深,很快就长了起来。 男医修松了口气,他将破损的袖子拉了拉,把伤口露出来给众人看:“看吧,愈合了。我的药不可能有问题。” 男医修昂着头转了个圈。 许是他习惯了用鼻孔看人,但是鼻孔又无法看人的缘故,当他一圈展示完毕,准备将胳膊放下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众人脸上有些惊恐的表情,包括之前围在他周围的几个小跟班。 “怎、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男医修有些慌了,他连忙抬着胳膊去看伤口。 只见愈合的伤口并没有停止生长,而是在那么多强刺激性药效的药品下,肉芽继续疯涨,从大裂谷长成了群山。在姜雨落看来,一个在地球上至少需要千万年的板块运动,须臾之间,成功在男医修的胳膊上被演示了出来。 在群山变成一个卫星一般的肿瘤之前,男医修晕了。但是肿瘤接触到地面的疼痛又再次让他醒了过来,他就这样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胳膊长出了如同魔族一般的肉块。 “你的伤口增生了。”姜雨落对着男医修说,“把它割了,用我的药,说不定还能好。” 说着,姜雨落拿出一个朴素的罐子,里面装的是没有精心包装过的速修膏。 然而男医修根本不领情。 他冷汗涟涟中,依旧愤恨地瞪着一双眼:“不需要,就算我失败了又如何,我就算再长出几个瘤子,也看不上你这种女人。” 姜雨落的脸也冷了下来:“闭嘴吧箭毒蛙。” 朴素罐子收起,一个由玉石雕刻而成的、散发着柔和光泽的小瓶子出现在了姜雨落的手中: “该试试我的药了。” 第25章 玉做成的瓶身在南境有些毒的阳光下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姜雨落特地找人定制的,主打的就是该省省该花花。 当这个别具匠心的小瓶子被拿出来的时候,的确让刚刚箭毒蛙手中那个好像随手搓出来又碾碎的丹药直接相形见绌了。 保夫人一脸兴味地看着那瓶子:“姜小姐的药看着花了不少心思。” 姜雨落微微一笑:“我们做产品一向是倾注了很多心血,不过这一瓶是给夫人私人订制的凝露,更加是要从方方面面体现夫人选择我们的品味。” 不卑不亢,顺便又吹捧了一下保夫人。 保夫人自然是听得很是满意。她这种常年手握管理重权的女人,身边的人当然是阿谀奉承不断,她当然也是知道姜雨落这是在奉承她,但是听着就是要比那药宗高高在上的态度要更加舒心。 用心和不用心在自己这里,保夫人还是能够分得很清楚的。 “私人订制?这个名字不错。”保夫人给了侍者一个眼神,那侍者就从姜雨落的手中将药品接了过去。 “只是姜小姐,你这瓶子里的药看起来很少,经得住试药吗?” 姜雨落面露犹疑之色:“知道夫人身份尊贵,用药之前肯定需要试药,所以做了两份。原本应当是经得住的,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姜雨落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的箭毒蛙身上:“只是夫人,如果是这样的一个试药方法,恐怕是不够的。毕竟当初制作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根据夫人的体质进行调配,能够使用的材料并不多。” 保夫人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当然,当然不是这个试药方法。只是这名弟子不是说了女人就该在家给道侣双修吗,那自然也不能够用我家侍从来试药了,以免脏了他的药。” 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冷意十足。而那地上瘫着的箭毒蛙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原来保夫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医修们以身试药,他今天所经受的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咎由自取。 “夫人英明。”姜雨落拱手。 她开始有点喜欢这位保夫人了,虽然性格狠烈了一些,但是直来直去,敢说敢做,若是以后能和这样的人合作,想来会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保夫人这伤是从何而来,如果罗家已经惹上了一些大人物,那么保夫人未来的地位恐怕也会不保。 “扬英,试药。”保夫人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侍从。 那穿着衫裙名叫扬英的年轻女子,干脆果断地抽出腰间的剑,果断在自己的小臂内侧划了三道口子,看起来和保夫人脸上的伤口别无二致,除了不会流出黑血。 整个过程中,扬英连皱眉的表情都没有出现。 随后,她单手打开玉瓶,玉瓶当中透明凝胶状的液体流出,带着些许说不出道不明的草药香,淡淡的,但是闻起来很是让人安心。 “用指腹涂抹到伤口处,轻轻揉开。”姜雨落指导着。 扬英点点头,照着姜雨落的话去做。 很快,她原本始终板着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她感觉那药清清凉凉的,在接触到伤口的那一瞬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一般伤口愈合的时候的痒意,好像是凝露中的某一种成分将整个伤口的异样感清除了,很是舒服。 神奇的是,自己胳膊上的三道口子,居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当伤口完全长好了的时候,皮肤表面的凝露也只剩下了一点点。 “修护凝露是有着滋润补水的效用的,扬英姑娘不妨将剩下的凝露打圈揉进皮肤里,顺便给那里的肌肤补补水。”姜雨落对自己的这个新品很是满意。 扬英闻言,继续用指腹配合着凝露去被吸收,随后她很惊奇地发现,那三道伤口的位置,光洁如常,平滑地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扬英抬眼看着那身着素衣的女子,心中暗自佩服起来。 “夫人,这药的效果确实达到了你的要求。”扬英单膝跪地,将玉瓶呈到了保夫人的面前。 保夫人也是观看了凝胶上了皮肤后的全过程,不再犹豫,她转身走到里屋的屏风后面,去给自己上药。 整个医馆随着保夫人身影的消失,也逐渐恢复了些人气——原本已经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的药宗弟子们,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在这一天当中,他们学到了两个药宗不会教他们的东西。 一是医修这个身份并不值得尊重,值得尊重的是医术和人品 二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姜雨落看着那些个原本都头仰着药宗弟子们,渐渐将脑袋放到了正常的水平角度,有几个甚至蠢蠢欲动,像是想要过来和她交流一二的样子。 她抬眼看了一圈,找到了在角落中观看了全程试药的季布思,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抬脚朝着季布思的方向而去。 “季医师,你觉得我新做的凝露怎么样?”姜雨落笑语嫣然。 季布思眉目舒展,眼中是无悲无喜:“很不错。” 没有夸张的夸赞,也没有恶意的贬低,是姜雨落意料当中的公平公正。 “多谢季医师夸赞。”姜雨落很敏锐地注意到,当她和季布思开始交谈之后,整个药馆又重新恢复成了安静的状态,看样子她想的没错,这位季医师,绝对不是药宗当中一般的弟子。 “季医师不去帮帮地上那人?要不要我去帮你解决一下麻烦?” 季布思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箭毒蛙的身上:“什么麻烦?” 姜雨落拿出了那“便宜大罐”的速修膏,避开周围人的视线,悄悄掐了个决,传音过去:“这人如此自命不凡,想来在你们药宗当中还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就算没有,上面应当也是有人保着他的。在你坐诊的时间段内,在医馆当中成了这个怪物模样,以你们药宗内部争斗的复杂程度,算不算麻烦?” 第30章 见季布思若有所思,姜雨落也不多说什么了,直接从袖中掏出了居家旅游常备的小匕首,放在了季布思的面前: “麻烦季医师帮我割了那肉瘤,免得我被追责。” 如果是她自己去割,自己上药,未来这箭毒蛙的胳膊除了什么别的毛病,即使和她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人家也可以说是她导致的。 但是如果是由季布思去操作就不一样了,先动手的是季布思,责任被分摊了。 姜雨落赌,以那箭毒蛙的身份,断然不可能去追责季布思。 季布思看着面前这姑娘狡黠的样子,无奈接了过来:“他刚刚可是对你出言不逊,你要以德报怨?据我了解,你可不像是这种人。” 姜雨落心中暗暗吃惊,她是什么性格季布思怎么会知道。 “夫人调查过你的身份。”季布思解释。 姜雨落明白了。看来这季医师不但在药宗有身份,恐怕保夫人对这人也是十分信任。 她知道这保夫人是已经将她的身份给查了个遍,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她的逍遥宗弟子的身份,也知晓这具身体原来在逍遥宗睚眦必报的性格。 但是眼下是和药宗的人建立联系的绝佳的机会,她当然也不想去帮那目中无人的箭毒蛙,可是她同时也不想任由机会溜走。 姜雨落笑意盈盈:“我当然不会白白帮忙,还请季医师给一个单独谈谈合作的机会。” “什么合作?” 季布思顺着姜雨落的视线看到了那速修膏,心中也猜到了大半。 “这片大陆上,人们只认识药宗,不认识药物。我想要的是你们药宗的一个授权。” 季布思听完,没有言语,而是握着匕首向前,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割下了箭毒蛙身上的肉瘤。 姜雨落看着地上那沾着血和灰滚来滚去的球形物体,知道这一次的谈话她算是成功了。 速修膏啪叽一下落在了割肉球留下的伤口处,地上那已经半死不活的箭毒蛙,重新拥有了一张完整的蛙皮。 而这时,保夫人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脸上的面纱已经摘去了,原本红肿流着黑血的伤口完全消失不见,那一处的皮肤甚至比没有受伤的一边还要光滑细腻。 “姜小姐,你的药我很满意,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 “多谢夫人,夫人看起来光彩照人。”姜雨落拱手,她看着那一箱子的黄金,和一箱子天材地宝,开心极了。 保夫人很是愉悦:“行了,你们其他人都散了吧。姜小姐,你的东西我很喜欢,日后我们常常联系。我想我们会有再次合作的时候的。” 姜雨落要的不过就是保夫人的这句话,她知道,保夫人这里,对着她打开了一扇通往商业的大门。 麻溜收拾收拾,左手一箱,右手一箱,提着回家。 然而就在回小院的路上,一股似有若无的魔气从姜雨落的身边游走而去。与此同时,隐隐的不安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了,顺利得让她感觉好像忽视了一些东西。 随后,她恍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帮了保夫人,是不是约等于惹了留下那伤口的背后人物? 第26章 姜雨落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惹了就惹了呗,日子还能不过了? 是以带着黄金,先将自己的各种装备都升级了一波。 之前在刚刚进入南境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一件事,就是南境这里手工艺行业非常发达,有不少能工巧匠在这里生活,很多经过他们的手制作出来的瓶子、饰品,拿到北方或者中部的城镇当中售卖,估计能受到不少名门贵女的喜爱。 只是南境之所以一直只是南境,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地形。 这里高山河流都很多,虽说难不倒修行之人,但是普通百姓如果想要走出大山,怕是要花上不少时日,就别提如果在其中穿行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毒蛇猛兽,命可能就交代在山里了。 于是南境的百姓大多数都守在自己的出生地,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或许在生命的某些时候,能够见到路过的修士,算是一道新奇的风景,随后便是在家乡入土为安。 姜雨落从现代社会而来,深知想要让深山当中的百姓和繁华的城市建立起联络,是一件多么艰难又耗时的事情。但是她现在是修仙之人,若是能够借助仙法的帮助,有可能会带着这些美丽的包材走出深山吗? 姜雨落的手上盘着刚刚从一老妇人手中买下的彩色罐子,同时也在思索着这件事情的可实施性,正是神飞天外之际,迎面却撞上了头纱遮面、自带制冷系统的季布思。 “哟,季医师,巧啊,你也出来逛街?” 姜雨落咧着嘴打了个招呼,那行头做派已然和街头小贩没有什么区别了,哪里有半点仙门弟子的样子,看得季布思摇了摇头。 “不巧,特地来寻你。保夫人的伤口又出现了。” 听到季布思话语中严肃的意味,姜雨落心中一惊。 两天前她才给保夫人将脸上的伤口治好,怎么可能会凭空再次开裂,要知道在她治完之后,保夫人的皮肤可是连一点疤痕都是没有留下的。 姜雨落越想越觉得奇怪,同时心中对于这个问题的求知欲直接压过了对于自己所研制的修护凝露的担忧。 “季医师,麻烦带我去拜访一下保夫人。” 跟随季布思的脚步,姜雨落再一次地踏入了双桥医馆的大门。 她一进入里屋,就闻出了空气当中的不对劲。 之前这里点着香薰,将保夫人伤口处陈旧的血气遮掩了大半,而今日并没有香薰,一股显现的血液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寻着那气味,姜雨落见到了重新带上了面纱的保夫人。 “夫人,您的脸?” 保夫人还没有开口说话,身边的侍女扬英率先拔出了剑:“姜小姐,这就是您的药的效果?治得了一时,却才过两天,就自动裂开了。” 姜雨落被人用剑指着,反而淡定了,她运起灵力,指尖轻轻推开那剑锋,无视了扬英的震惊,眼睛直直地盯着保夫人: “夫人,您脸上的旧伤已经被我治好了,这伤口是新的,若是想要好,估计还是需要我的药。” “扬英,不得无理。”保夫人沉沉说道。 她揭开了脸上的面纱,三道鲜红的伤口露了出来,仔细去看,伤口中还能看出肉芽之间还在渗出血珠。 然而这并不能够足够让姜雨落震撼,真正让她瞪大了双眼的是,这三道明显是新伤的口子,完完全全,一比一地出现在了之前那三个旧伤的位置上,分毫不差,就像是时空倒流了一样。 “姜小姐可有办法?”保夫人原本珠圆玉润的脸上阴云密布,完全失去了前两日伤口愈合后的光彩。 姜雨落看着那伤口,心中想到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保夫人时感受到的那丝丝缕缕的魔气。 虽说她在给保夫人的修护凝露当中,早就已经添加了专门用来对抗魔气的灵力,但是如今保夫人脸上的伤口再现,姜雨落直觉和那些魔气有关。 她指尖停留在伤口上:“夫人,请允许我再仔细探查一二。” 灵力流转,原本鲜红的伤口处,黑色的液体被灵力逼出,萦绕着几乎看不见的黑气,但是姜雨落知道,正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让保夫人的脸一直无法痊愈。 “夫人,您这伤口,想要治,很简单,继续抹药就足够了。但是若是想要不再复发,恐怕是需要找到这伤口的源头。” 姜雨落给出了结论。 此话出口,保夫人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变,姜雨落知道这事情大概已经涉及到了罗家内部的机密,于是便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却没想到刚刚走到门口,一股强大的力量就阻拦了她的去路。 她猛然回头,却发现扬英没有动,而保夫人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些许害怕的神色。 【不是她们。】 姜雨落面色微凛,仔细探查这股力量的源头,却没想到对方没有过多纠缠,直接一股强大猛烈的魔气袭来,惹得姜雨落不得不闪身避过,重新回到屋子内部。 “什么人?”姜雨落严肃了起来,在刚刚的交锋当中,她已经感受到了对方已经不属于人界普通的有点小修为的武者,而是应当来自于魔界。 来人并没有隐藏身份的打算,一串笑声从空中传来,有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架势,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一个浑身挂着稀奇古怪玩意儿的黑衣少女出现在了院子当中。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姜雨落顺嘴接过话:“那么就请您大发慈悲地告诉我。” 少女傲娇地轻哼一声,听不出来台词被抢的不满,也听不到寻到知音的喜悦:“阿芙佳德萝。” 阿芙佳德萝?这名字好熟悉,好像是在前几日还听说过。 姜雨落在脑中检索一番,终于在原文男主的三宫六院当中翻到了这名字的出处—— 第31章 “魔族魔女?” 阿芙佳德萝扬了扬下巴:“正是,算你有点见识。” “那你拦我做什么?”姜雨落侧了侧身子,示意对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一个第一次见到魔女的人,能和她有什么关系。 然而阿芙佳德萝根本不买账,双手环胸就走了过来:“你就是那个帮她治伤的医师?” “帮、帮谁?” 姜雨落眨眨眼,随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看了看保夫人警惕着的神色,又看看面前像是要喷火的魔女,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 “保夫人脸上的伤是你做的?” “呵,”阿芙佳德萝不满地冷笑出声,“我还没有找你问罪,你倒是问起我来了。这个女人,不喜欢阿芙,还想要把阿芙丢出去,阿芙当然要给她一点教训。” 一边说着,阿芙佳德萝一边朝着保夫人逼近。 保夫人脸色逐渐苍白,身边的扬英已经抽出了剑,挡在保夫人的身前,但是颤抖的手臂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害怕。 像他们这种有点小修为的武者,平时拦一栏毫无修为的凡人和药宗那些个不怎么锻炼的肥宅绰绰有余,但是遇上整个魔界当今的老大,基本就是蚂蚁遇上了大象一样的渺小了。 “这魔女还怪喜欢卖萌的,一口一个自己的名字,啧。” 姜雨落默默吐槽着,刚刚阿芙佳德萝那一段话,差点被给她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阿芙佳德萝周身被魔气覆盖,双目也变得猩红,转头盯住姜雨落。 “没、没什么,夸你会说话。”姜雨落被吓了个机灵,舌头差点打结。 “不用你夸,本姑娘知道自己会说话,寻常小儿一岁就开始学说话了,你真是夸人都不会夸,蠢蛋!” 被数落了一通的姜雨落闭口不言了,暗自缩在角落中长蘑菇。 长蘑菇什么的她最擅长了不是吗?毕竟以前组会的时候天天练习怎么在导师眼皮子地下当个透明小蘑菇。 “喂,你这医师,这里没你事了,怎么还不走?” 阿芙佳德萝的声音传来,姜雨落从蘑菇进化成人,发现门口的无形结界果然已经消失不见。 她看看正被阿芙佳德萝掐着脖子的保夫人,以及已经昏迷了过去的扬英,姜雨落做出了一个英勇的决定—— 溜之大吉,顺便留下了一句宣言: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也不是医师。拜拜了魔女~” “聒噪。”阿芙佳德萝揉了揉耳朵,猩红的眼睛再次锁定在了保夫人的脸上:“我再问你一次,阿芙到底被你藏在了哪里?” - 姜雨落运着灵力,飞速回了小院。 小院当中,官云舒正用着泥炉烘烤着米粑粑,散发着大米发酵之后的带着甜味的清香,而小白猫难得和官云舒和谐地一起睁着眼睛共处一室,正在地上用爪子扒拉着一个小毛球。 “师姐?你怎么看起来如此狼狈?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官云舒听到动静,就看到浑身像是炸了毛的姜雨落进入了院子,她赶忙撇下手中的米粑粑,迎了上去。 姜雨落遥遥头,一屁股坐在了小凳上:“我没事,只是今天去医馆,遇上了阿芙……欸,这平底锅哪里来的?” 米粑粑在平底锅上滋滋冒着油。 “我就试了一下……成了。”官云舒心虚目移,她是绝对不会说,这锅是她一用力就裂了之后,出门找了个铁匠,找人紧急重打的。离开的时候还威胁了对方要守口如瓶。 反正左右都是一块铁打出来的,怎么不算是同一口锅呢? “哦……师妹真棒!”姜雨落半信半疑,但是秉持着疑罪从无的原则,有口无心地夸了一句。 眼波流转之际,她发现原本专心在地上玩毛球的小白猫,居然端正地坐着,一双异色猫眼认真地看向她。 “师姐,怎么了?”官云舒察觉到了姜雨落的不对劲,转身看向小白猫,也被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小白猫这种状态。 “师姐,刚刚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姜雨落摇摇头:“没有,我刚刚就说了一句,今天遇到了阿芙……佳德萝……” 小白猫扑到了姜雨落的脚边,兴奋地打了个滚。 “阿芙?你是阿芙??” 第27章 “什么阿芙?”官云舒不明所以。 “原来阿芙不是阿芙, 是阿芙养着阿芙,这个才是阿芙。”姜雨落嘴里念念有词。 不是,这谁能想得到, 阿芙佳德萝养了一只猫, 给猫的名字起名叫做“阿芙”? “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官云舒感觉自己的师姐出门一趟,精神状态有些美好。 姜雨落给官云舒一番讲解, 其中只要提及“阿芙”这两个字,小白猫就会在地上翻出肚皮, 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让姜雨落更加确定这猫正是阿芙佳德萝要找的“阿芙”。 她挠挠头:“这阿芙佳德萝还真是个奇人, 怎么会用人名来给小猫起名字,她在那里一口一个‘阿芙’,我是真以为这是他们魔族流行的卖萌方式。” 挠着挠着, 她忽然发现面前的官云舒面色不对劲:“官师妹, 你这是?” 官云舒黑着脸:“师姐不也是和这魔女半斤对八两?之前还叫这小白猫官云舒。” 姜雨落僵住,死去的记忆重新攻击起了她的大脑。 这地上有地缝吗?好想钻进去…… 好在眼见着天色已晚, 姜雨落用烧饭作为借口, 转移了关于阿芙的话题, 自以为转移得一点都不生硬, 真的,不生硬。 - 翌日,姜雨落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医馆探探保夫人和阿芙佳德萝的口风。 医馆早早开了门, 这倒是让姜雨落有些意外, 她原本是打算当着医馆当中的第一位客人的, 现在听到里面的人声, 怕是已经成了第好几位了。 只不过听里面的动静, 似乎是其中有老熟人在。思来想去,之前拜托季布思帮忙联络药宗的事情,应该也有些着落了。 迈过医馆的门槛,再穿过那浓缩了天南地北美景的小院,果不其然,一抹又白又绿又黑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箭毒蛙。” 箭毒蛙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贱什么?你说谁贱呢?” 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了之后,箭毒蛙立刻弹射起步,一个蛙跳就躲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后:“爹——爹——她就是那个医师,你快要她赔我钱!” “啊?我?赔钱??”这下轮到姜雨落懵住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欠下了这人的钱。 那箭毒蛙的爹,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用一种自上而下的眼神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圈姜雨落:“无知小儿,你可知道你惹了什么人?” 姜雨落正准备进屋子找保夫人呢,就被这人一通凝视,心中难免有些不爽:“你都说我无知了,还问这种问题。” “你、你、你……”那人大概是习惯了遇到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被姜雨落这么一怼,居然一下子就红温了,“你也就只配在我眼皮子底下叫嚣。” 说完,还特地扬了扬下巴,用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睥睨的眼神去看姜雨落。 这下,姜雨落终于顿住了脚步。蛙爹自以为是自己的气势震慑到了对方,清了清嗓子,准备教育教育这个年轻的晚辈,就听到这晚辈轻飘飘道: “您要不让让呗,这楼梯怪窄的,您站上面,我就只能践踏草坪了,多没素质。” 蛙爹瞪圆了眼睛,居然还真往边上挪了挪身子,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的儿子还躲在自己身后,这一下子直接让箭毒蛙一个没站稳,从台阶上掉了下去。 “诶唷——诶唷——”箭毒蛙跌坐在地上哀嚎着,想着让他老爹给自己做主,谁知道老爹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边的姜雨落。 事实证明,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劫难,此时蛙爹正瞠目结舌地看着和自己站在了同一节台阶上的姜雨落,而对方伸出手,在自己的面前比了比: “嗯,目测一米六,比我矮了不少,现在我在你眼皮子上面了。” 随后,收了手,全然没有理会由红转黑的蛙爹,施施然转身进屋。 “站住站住!你之前给我用的药是不是和保夫人的是同一种?”箭毒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追着姜雨落而去,面色很是着急。 姜雨落顿了顿脚步:“不是。” 听到这话,箭毒蛙一喜,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伤口不会像保夫人的一样再次开裂了。 “夫人的是定制的,金贵、高端。你的是量产的,更粗糙点。” 复活的心终于又死了。 箭毒蛙抬脚想追,却见到姜雨落的身影已经小时在了屋内,而里屋的门被关了起来,隐约能够看出关门的人正是季布思。 箭毒蛙想了想季布思那个冷冷清清的女人,脖子缩了缩,终究没有再追。 第32章 “爹,你看看,我就说那个姓姜的目中无人,她甚至都瞧不起你!”箭毒蛙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在了自己的老爹身边,像是往常一样,试图用撒娇打滚的方式博得老爹的同情,甚至还弯下腰,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老爹的肩膀上。 蛙爹原本还有点和自己的儿子同仇敌忾,谁知道耳边被“目中无人”几个字当头一击,他瞬间想到了那女人站在台阶上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样子,可不真的就是,只要不低头,那确实是目中没有他。 随后又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再看看自己儿子弯着腰来配合自己身高的样子,顿时刚刚在姜雨落那里没有发泄出来的气,全部都洒在了箭毒蛙的身上: “王千万!滚一边去!” 一挥手,王千万——也就是箭毒蛙——在地跌倒在了泥地上,只不过上一次轻轻跌落,是屁股蛋子着地,而这一次王百万是对着王千万下了重手,王千万黑花花的手膀子直接从衣袖当中出来了,在地上蹭了一下,疼得王千万嗷嗷叫。 “爹,爹,好像真的重新裂开了,我就说那女人的药有问题。保夫人的伤好了又裂,我的也裂开了——” 王千万的嚎叫并没有引来王百万的搀扶,他嚎着嚎着,终于是累了,在地上穿了几口粗气,感觉自己的脸和手都麻成了一片,心中将姜雨落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然而这个时候,寂静的空气中就传来他问候对象的声音:“啧,能够没有眼泪干嚎,就把自己给嚎成呼吸碱中毒,你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人。” “啊……什、什么中毒?姓姜的,是不是你又给我下了什么毒?”王千万从地上滚成了正面朝上,屁股朝下,挣扎着将自己的上半身从地上撑了起来,这才看清楚了面前的情况。 只见那姓姜的医师搀着保夫人从里屋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脸严肃的季布思,和一个一身黑但是周身挂着铃铛的少女,看着很是神秘美艳。 王千万一下子就被这少女吸引了目光,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亲王百万低头不敢言语的样子。 “姑娘,你好生美丽。”王千万对着少女痴痴地说着。 那少女红唇轻起,发出一声轻笑,煞是动听,浅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像是在泛着红光,惹得王千万心驰神往。 “王千万!”见到此番场景,王百万不能够再去假装自己不存在了。自己儿子那个不长眼的不认识这个少女,她还不认识吗?那可是如今魔族的一把手!想到前几日找上自己的那个魔族,王百万的心中就是一阵战栗。 也许是自己老爹发了话,王千万终究是收回了那鬼迷心窍的目光,转而继续愤愤然地瞪向姜雨落: “快把你的药方交出来!保夫人用了你的药,伤口如今又裂了,刚刚我胳膊上的伤也裂开了,交出来让我父亲配出解药,否则药宗饶不了你!” 听闻这话,姜雨落终于明白了这父子二人今日找上来是想要做什么了,不过是端着问责的幌子来偷药方。 她不由得有些好笑:“你父亲想要我的配方?你父亲又是什么人?” 见对方提到了自己的父亲,王千万的心中没有来得生起一股自豪感,他抬手从袖子当中摸出一篇作文,这篇作文可是拿下了药宗内的最高分: “《我的长老父亲》,我的父亲是药宗的王长老……” “王长老还真是教子有方。”冷冷清清的声音打断了王千万慷慨激昂的朗读,也让王百万心头一紧。 季布思这个女人虽然加入药宗并没有多少年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宗主就是对她颇为看中,职位不高,但是说话还真就有点分量。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向宗主汇报个什么情况,不用经过他们这些长老审批,而是可以越级汇报,直达天庭。 大抵这表面上装得冰清玉洁的冰山美人,背地里在宗主的屋内当个藏娇的小美人。 王百万在心中编排着,却又不得不端正着自己的态度:“老夫教子无方,季医师说笑了。只是这姜小姐的药确实是让保夫人的伤口重新裂开了,不是良药,按照道理,我药宗应当获取配方,研究其开裂的解药,以帮助抹了这药的其他人啊。” 一番话,说的那是个冠冕堂皇,只可惜这如意算盘怕是不能成了。 姜雨落从怀中拿出了那重新炼制出来的修护凝露:“保夫人的伤口的确又出现了,但是这仅仅只能说明保夫人又受了伤,无法举证是我的药所致。” “强……” 一句“强词夺理”卡在了喉咙口,只听姜雨落的声音很干脆:“我今日前来,便是找到了能够根治夫人伤口的良药。” 第28章 “根治?”王千万发出一声嗤笑, “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王千万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保夫人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还沉浸在自己有个长老父亲的歌颂作文当中。 “你可知道我们药宗已经试过了多少种方法, 都没有办法根治, 就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简直说话不打草稿。今天我父亲前来也是为了此事,你真应该向我的父亲虚心学习才是。” 在王千万吹捧的声音当中, 原本低头不言语的王百万也是逐渐抬起了头,最后找回了自信, 直接扬了起来。 “千万莫要说笑, 我药宗招收新弟子及其严苛,不可在外私相授受。”王百万彻底变成了王千万作文当中的《我的父亲》。 “你这小丫头,听我儿说, 上一回你的药居然可以让伤口瞬间愈合, 我一听便知道这怕是什么旁门左道,今日一听夫人的伤口又出现, 看来果真并不是什么良药, 而是掩人耳目的幻术。” 王百万有了儿子的支持, 脊梁骨也是挺了又挺, 只可惜,再怎么向上去抬自己的脖子,也不可能从一米六变成一米七,这让王百万内心当中还是有些恼怒的。 “今日你又说可以根治, 真是大言不惭。依老夫看, 你还是速速将药方交出, 莫要再祸害其他人了。” 姜雨落安安静静地听面前的二男一唱一和, 感觉还是没有前世听过的相声精彩, 甚至不如菜市场随便猫在两个菜贩子中间听听八卦,于是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说到底就是想要无偿拿到药方呗。” 也不知道是那个哈欠戳痛了王百万的神经,还是别的一些什么,只见王百万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温了起来,姜雨落的脑中不合时宜地飘过了一首歌——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你、你、你,小小丫头,在外面抛头露面,毫无顾忌。你父亲母亲没有教育过你要尊重前辈吗?你在外面如此言情,岂不是会让父母蒙羞!”王百万撸起袖子,露出咖啡色的手和卡其色的手臂,支起一根手指,对着姜雨落上下指点。 姜雨落无辜地眨眨眼:“不好意思王长老,我从小没爹没娘,还真的没有父母能让我去蒙羞。” 王百万面色一僵,而一直默不作声在一边看戏的阿芙佳德萝猛然抬眼,瞪向了还企图上蹿下跳的二人: “二位如果今日是来索要药方的,出去要,这里不欢迎劫匪。” 说话间,一股强大的力量自上而下袭来,一下子压得二人无法动弹。 “呵,都说药宗的人钻研医药,废于修炼,如今一看还真是这样。这种宗派居然还能在大陆上受到整个修仙界的追捧,还真是个玄门式微的时代。”阿芙佳德萝冷笑着收回了释放出来的威压,一下子,王家父子就重新喘上了气。 姜雨落在一边看得那叫个目瞪口呆。 这就是魔女的魅力吗?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考虑宗派之间的弯弯绕绕,不爽了就直接干,简直太帅了。这可比她之前那些口舌上的小打小闹舒心多了。 难怪人家修炼得如此强大,这种处事方式,怕是很患上乳腺结节。 只是不知道为何阿芙佳德萝会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本以为经过阿芙佳德萝这一下,王氏父子应该会放弃索取药方,谁知道王百万对着千万一个眼神示意,王千万直接解开了身上的袍子。 药宗本身地处整个大陆的南方,湿度大、蚊虫多、植被茂盛,气温常年保持在初夏的水准,因此整个药宗的服装都是以清凉的里衣配合宽大的外袍为主。 宽松且面料薄的外袍,既可以阻挡蚊虫叮咬,又可以防止太阳过猛,而里面的活像是现代背心的褂子以及亵裤,则是直接给穿着的人来带凉感。 王千万这一解,配合着南境的小风一刮,宽宽松松的外袍就这样直溜溜地从身上滑了下来,只留下了那遮住了核心部位的褂子与亵裤。 这一招,是王千万在药宗当中调戏师姐师妹的惯用手段。南境人虽然在穿衣方面不如中原地带规矩多,但是这种直接脱衣的戏码,不算其他,就说这视觉冲击力,也是足够姑娘们捂眼睛尖叫离开的了。 王千万其实没想要直接使出这一招的,他本意是想要褪下一只袖子,露出自己之前手上的部位,谁知道,平日里做出这种动作做得过于顺手了,于是根本刹不住车,一下子,直接对着面前的四位来了个袒胸露乳。 第33章 这种刺激王千万是很久没有享受到了,开着档的亵裤中有凉风窜过,差点没让他直接来了个早泄。 本以为面前的四名女子,平日里位高权重的——当然,那个姓姜的除外——大概是会被自己这举动吓得惊慌失措,谁知道,一秒、两秒、三秒,面前一片沉默。 王千万有些懵地抬眼看向前方,就正正好好地对上了保夫人凌厉的眼神以及魔女的讥笑。他慌乱偏头,又成功看到了目光如刀的季布思,和默默摇头的姜雨落。 那姓姜的口型好像还在说着,“不行啊,真的不行”。 王千万的羞耻心时隔二十几年,终于在它的心中发出了芽。 他红着一张脸,举起胳膊:“其、其实我只是想要展示一下裂开的伤口。” 迎接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王千万忽然就恼了。他觉得他父亲说的对,女人家的就是不讲道理又没有脑子,但凡有点什么身份地位,都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又冰清玉洁的姿态,其实背后靠着的,还不过是他们男人。 他刚想要破口大骂,就听到身后医馆的大门传来一声“吱呀”,一个盘着双髻,身穿粉嫩衣裳的小姑娘将门推开了一条缝,探头探脑地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的糕点一般,两眼放光地朝着里面的人叫了一声: “师姐——” 随后从门缝当中钻了出来,怀中鼓鼓囊囊地揣着什么,风一样地从王千万的身旁略过,还不忘对着王千万的胳膊留下一句: “咦,好细、好黑。” 第29章 今日早晨, 临近出门。 姜雨落原本是打算先告知阿芙现在的情况,再回来将阿芙带去医馆,却没有想到官云舒辞了药房的临时工作, 自告奋勇带着阿芙断后。 姜雨落并没有立刻答应这个提议, 因为官云舒一向并不喜欢和阿芙亲密接触。 大概是看出来了姜雨落的犹疑,官云舒撇撇嘴:“师姐不信任我?” 姜雨落目移:“哪有……只是有些不太信任你捂在阿芙嘴上的手。” 官云舒将阿芙搂在了自己的怀中,原本还有些抗拒的阿芙, 感受到了抱着自己的人身上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叫唤了两声, 也服了软: “看, 阿芙喜欢我。更何况,师姐,我的修为比你高, 更不容易出意外哦。” 阿芙:……? 姜雨落:尴尬转身, 快速离开。 如今便是官云舒带着阿芙到了医馆。 “这小姑娘好生没礼貌,我还挺喜欢。”保夫人没有去看院中黑着脸的二位, 反倒是颇有些春风吹化了料峭雪的意味, 笑着同姜雨落说。 声音不大不小, 正正好好能够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听到。 姜雨落的手顺势摸在了官云舒的脑袋上, 虽然自然而然地捏了捏对方的两个垂耳髻,□□弹弹,手感别提有多好。 “这是家中小妹,年纪小, 向来口无遮拦, 还请夫人勿怪。” 保夫人笑得随和:“童言无忌。” 一来一往的, 原本准备发难的王千万也没有了发难的理由, 他不明白那黑衣女子的身份, 但是还是对保夫人的地位知晓一二的。 “夫人……我是想要向您展示一下我的伤口,求您帮我、也是帮您自己主持公道!”王千万知晓这一次是自己做的不对,难得低声下气地将外袍披了起来,只留下一只胳膊还露在外面。 也不知道是刚刚着了凉风,还是心中有些发虚,王千万有些控制不知自己胳膊的颤抖。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的胳膊上实在没几两肌肉,支撑不住手臂举起来太久。 保夫人又笑了,只不过这一次的笑中藏着锋芒:“帮我自己主持公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了委屈。” 抬手,面纱飘落,保夫人的面颊光洁如初,丝毫没有旧伤复发的痕迹。 王千万和王百万同时愣住了,他们原本就是听说了保夫人伤口的事情,想要借着保夫人的怒火,威胁着姜雨落交出药方,哪里晓得这保夫人已经完全站在了姜雨落那一边。 而官云舒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对着王千万那抬起来的胳膊远程研究了半天,然后困惑又无辜地说了句:“没有伤口呀,只有一点发红,不过皮肤太黑了,看了半天才看出来一点。一点点小擦伤还这么较劲,实在是矫情。阿芙,你说呢?” “喵呜~”一只雪白的小猫从官云舒的怀中钻出了脑袋,一下子将阿芙佳德萝和保夫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肉眼可见的,阿芙佳德萝那里的阴云散开了。 “阿芙!”黑衣魔女身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动人的声音,一个瞬息间,已经到了官云舒的面前。 迷人的来自魔域的香料味填了官云舒满怀。 官云舒有些厌恶地耸了耸鼻子,想打喷嚏,然而本应该对香料味极其敏感的阿芙却是闻到了自己主人的味道,迫不及待地从官云舒的怀中跳出,在阿芙佳德萝的身上蹭啊蹭。 【上辈子怎么没有发现这女人这么喜欢香料?】 官云舒收敛了目光,心中思忖着。 在她的回忆当中,方望楠被姜雨落带头赶出了逍遥宗,遇到的第一个女人就是阿芙佳德萝。等到她见到阿芙佳德萝的时候,这女人就像是个八爪鱼一样,整日盘在方望楠的身上。 官云舒说不出来自己对她是个什么情感,有嫉妒吗?应该是没有的。或许更多的是庆幸和愤怒。 庆幸着有人能够将方望楠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分走,同时也愤怒着对方倾尽魔族的力量去和方望楠合作。 说到底,都是方望楠的血库罢了,哪里分得了什么高低贵贱呢? 然而如今的阿芙佳德萝在她的面前搂着小猫,笑得无比鲜活,那位应该算是她的后娘的夫人,也是终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庆幸阿芙终于被找到。 前世种种腥风血雨,恍若隔世。 “官云舒?”印象当中娇弱无骨的声音在自己面前响起,却不再是记忆当中的滋味,只是单纯的音调高一些,语气活泼些。 “嗯?” “你名字真好听,坐观云卷云舒,可惜魔域当中没有蓝天白云可以看。多谢你把阿芙带给我。”来自沙尘包裹的魔域的魔女笑得坦荡,将官云舒前世记忆中的那只八爪鱼吹散得粉碎。 “没、没关系,阿芙很可爱。”官云舒愣愣的,勉强捋直了舌头。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对阿芙并没有什么敌意,阿芙是只猫,阿芙佳德萝是个独立的人,仅此而已。 她只是憎恶所有归属于方望楠的物,可是这里没有人是物品。 “姜小姐,你说的能够根治伤口的药是何物?你能保证夫人这伤口不会再裂?”被众人忽视良久的王千万给自己的儿子穿好了衣服,恨铁不成钢地将儿子丢在了自己身后。 儿子的面子可以丢,但是这一次过来的最终目的可不能忘。 这小丫头研制的药是真的有点东西,可惜不属于药宗。但是没有关系,当今整个华夏大陆上,所有的人只认药宗的药,就算不是药宗研制,那么也是要得到药宗的认可方能在整个大陆上发行,否则怕是无人敢购买。 这小丫头应当也是明白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让季布思来求着药宗合作,想让自己的药贴上他们药宗的招牌。 只不过,这合作哪里有自己售卖来的利润高呢?这种好事情他连宗主都没有上报,直接自己过来索要药方了。 王百万对着姜雨落虎视眈眈,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着一个金币池子。 然而姜雨落并没有像预料之中那样给他好脸色,甚至没有在王百万的质问当中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她说:“已经给了,阿芙怀中的阿芙。” 黑衣魔女怀中那白得刺眼的猫叫了一声,伸出爪子舔了起来,那爪子中的利刃隐隐泛出寒光。 “王长老,你不是想要配方吗?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所有的药,都是药做的。” 王百万狠狠瞪着姜雨落,心知这小丫头是打定主意不会把配方说出来了:“姜小姐,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想要在这片大陆上做药的生意,不可能绕得过我药宗。” 随后,拖着还在研究胳膊到底是个什么粗细的王千万,甩袖离去。 空气中逐渐恢复了清新的香气,姜雨落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着的季布思:“季医师……” 季布思倒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叹了口气:“王百万掌控着整个药宗药物流动,从今天开始,除非你去服软道歉,大概以后是买不到药宗的任何一枚丹药了。” 姜雨落笑了笑:“没关系,我本来就买不起。” “噗嗤——”抱着阿芙的阿芙佳德萝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姜小姐,你是不是不知道药宗的丹药到底有什么作用?他们最有名的可不是给普通人受点皮外伤用的药,而是帮助修炼者进阶的灵丹。你若是以后修炼遇到了什么瓶颈,可就是少了一条突破的路子了。” 第34章 事件中心的姜雨落却不甚在乎,她的脑子自动过滤了其他词,只留下了最想听见的其他信息:“所以说,我的判断没有错,人间的外用药确实有着很大的市场空缺。” 她看着津津有味地旁观整场论战的保夫人:“夫人,我想我们未来真的会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从医馆中出来,姜雨落握着官云舒的手,她不知道刚刚在医馆当中,这小姑娘忽然的情绪低落是怎么回事,但是官云舒不说,她也不会去过问对方的隐私。 一路满目青山,鸟语花香。 忽然,姜雨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对方用力握了握,于是偏过头,见到了一脸认真的官云舒:“怎么了?” “师姐,如果你未来修炼遇到什么瓶颈,我来助你。” “好啊,我想练成金丹。” 官云舒满脸黑线,当今逍遥宗的几位长老也不过就是金丹实力,唯一的元婴就是“倘若无法听劝,老夫也略懂些拳脚”的掌门张清风,要不然也不会在前世被一个实力接近于化神的方望楠各种乱杀。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姜雨落打了个哈哈,如果这个世界还保留着那么多小说中的人物,是不是最后入了魔的原男主也还在。 好难,真的好难,她得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在对方的手中活下来呢? 一半脑袋想着生意,一半脑袋想着生存,姜雨落并没有听到身边官云舒轻声说的那一句: “师姐,我喜欢这个世界,它看着丰富多彩。” 第30章 “好了, 她们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再装了。”阿芙佳德萝的手抚摸着怀中的猫咪,手法还是那样的温柔, 但是面上却已经冷了下来。 保夫人看着那医馆关起来的大门, 笑得很是无奈:“小芙,娘真的没有装什么,你的阿芙不是我丢的, 我和你父亲是真的很关心你,也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回罗家。” 保夫人言辞恳切, 然而这几句话却是直接刺激了阿芙佳德萝的神经。 她骤然暴怒, 周身魔气缠绕,就连怀中的阿芙,都随着主人的情绪变化伸出了利爪。她愤愤地瞪着保夫人, 眼中全是恨意: “保林, 你不是我的娘,我也不是你的女儿, 你只不过是那人取来的第二名妻子, 我说过很多次了, 我只有一个我自己的娘, 不要称他为我的父亲,也不要称自己为我的娘,你们不配!” 保夫人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可是小芙……依照礼法,我的确是……” 阿芙佳德萝打断了保林的解释:“礼法礼法, 你们一个政客, 一个商人, 居然还谈起了礼法。当初罗诚与我娘成了婚, 又嫌弃我娘一个魔族女子, 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利益,就和你苟合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我娘真的喜欢罗诚那副身子和技术,我会杀光你们罗家。” 保夫人张了张嘴,还想要解释什么,阿芙佳德萝却没有再给她任何机会:“你们记住,我娘只不过是借着罗诚怀上了我,能给你和罗诚一点和我们魔族有联络的表象已经是对你们的恩赐,不要不识好歹乱攀关系,也不要再不自量力用我的阿芙来试探我的底线。” 说着,阿芙佳德萝瞧了眼保夫人那光洁得像刚刚剥了壳的鸡蛋的脸:“保夫人,你要知道,鸡蛋剥了壳分为两种状态,一种是你的脸现在的样子,还有一种是肉连着壳一起被剥掉,坑坑洼洼,或者直接散架。下一次再丢我的猫,就不是抓痕那么简单的事了。” 言罢,也不再去等保夫人的反应,几声铃铛响起,人与猫一起从院子中消失了。 保夫人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苦笑一声,仿佛是将心中的苦闷全部都倾注在了这满院草木当中。 “季布思,你看看这孩子,嘴还是那么毒。” 季布思很淡漠,淡漠得像是看惯了眼前的这一切:“夫人,我该回药宗了。” 保夫人没有因为季布思的冷淡而生气,她走到院子当中,停留在随风而动的草木前,神经质地将枝杈一根一根折断,随后狠狠扔在地上。 季布思静静站在她的身后:“您再折下去,这盆景应该是活不长了。” “那就让送着盆景的人再送一盆来,我记得是姓李的那个小老板吧,顺便问问他,到底是冲着罗家送来的,还是那个阿芙佳德萝。” 保夫人将那盆景上的最后一根枝杈折断,终于是停了下来,喘了口粗气。她低头看着自己原本白嫩细腻的手,因为刚刚的动作而变得发红且粗糙了些许,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对着那秃了头的草木笑了笑,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妥协。 随后一把将那盆景掀翻在地,青花瓷盆碎了一地。 “扬英,李家那盆、那盆景质量太差了,叫他们再送一盆来,好好想想要送什么、送给谁,别又拿些随便玩意儿打发叫花子。” 里屋内传来一声“是”,一阵风吹过,将小院中的气息不知吹向了何方。 季布思身上有些冷意的药材香飘进了保夫人的鼻腔,她像是刚刚才听到了季布思说的话一般,神色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知道了,你回去吧。药宗里是不是有些人觉得,你是靠着傍上了什么老家伙,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季布思低头,没有言语。 “哼,一些腌臜玩意儿,满脑子就是些男欢女爱。”保夫人的手轻轻贴在了季布思的脸上,对方脸上微凉的触感让她的手舒服了不少,“我也老了,你不嫌弃?” 季布思常年低垂着的眼眸终于抬了起来,向来平静的眸子当中泛出了涟漪:“不会,夫人还是有着万千芳华。” 保夫人愣怔了:“万千芳华?可也没见有人来欣赏,罗诚是,你也是,一个两个的,从我这里得到了想要的,就都离开了。那魔女倒是在意,否则也不会抓了我的脸。” 季布思的睫毛很长,在她的眼睛下方投下了一片阴影,那阴影在药宗长年累月的权利争斗中,帮她收敛着心中的情绪,但是现在,那阴影都颤了一下。 “得到了一次,但是还想要。” 保夫人的手从她的脸颊滑到了下巴,随后指尖发力,将季布思的下巴抬起,逼她和自己对视:“季医师,你僭越了,回去吧,我也不需要你们来看我。” 季布思的喉咙一动,感受到下巴上的力道消失,她后退一步,对着看似恢复了正常的保夫人颔首,转身离去。 “欸,等等,”离开的脚步顿了顿,保夫人像是往常一样温和又慈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医师,你说那只小猫……丢不掉的话,直接关起来,藏着,那魔女会不会急疯掉?” “她会把你的脸变成剥毁了的鸡蛋。”季布思回答。 “行了行了,我知道,扫兴。毒不死,打不死也饿不死,不过就是让她那猫在野外溜达了几日,居然这么较真。” 保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季布思的身影从医馆出去,又被医馆的门挡住:“罢了,再留这里两日吧,那不是药宗却懂制药的丫头还有几分有趣。” 她吸了吸空气,那空气中还留着些季布思身上的药香,神奇的是,这残留的香味居然比人在这里的时候还多了几分暖意。 “艾草、胡椒……还真是费尽了心思把真心藏到了最后啊。可惜了。” 具体可惜什么,是所托非人,还是真心错付,又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无人知道。 - 保夫人在这医馆当中又住了两日,这两日医馆中又来了新的坐诊医师,只不过这次是个刚刚进入药宗才两个月的外门弟子。但即便是外门弟子,也足够让周围百姓恭恭敬敬、趋之若鹜了。 只是热热闹闹的,却没有任何的权贵前来。 “扬英,你觉得季布思怎么样?”保夫人看着院子当中那棵新放置的盆栽,这一回连瓷盆上都镶了金子,不是一摔就碎的了。 “还行。”扬英的声音有些僵。 “你吃醋了?”保夫人转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侍从,“知道我为什么大力扶持她吗?” 扬英摇头。 保夫人遥遥看着前厅的热闹,手指点了点:“你看看前院那些人,多,但是没多少银两,因为什么?因为药宗的普通弟子,只能吸引来这些穷人。” 顿了顿,指尖虚虚指着药宗的方向:“但是一个药宗的长老就不一样了,即便是最年轻的,整个大陆的权贵都排着队地来寻。可惜了,药宗长老大多贪婪,谈不拢合作,所以不如直接培养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长老。可懂了?” 扬英有些懵,但还是点了头,她知道,不能扫了夫人的兴致。 “不懂装懂,扫兴。” 但是好像失败了。 姜雨落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的。 这是她这几天第不知道多少次找上这双桥医馆了。 进了门,是个脸生的医师,问了一句,说是季布思已经回药宗了,现在不在,这让姜雨落松了口气。 她不是来找季布思的,更是不想让季布思知道她想要去做的事。 第35章 毕竟之前是她找季布思寻求和药宗合作的,结果人家把王长老找来了,却被自己一通怼。 当然,王百万并不是诚心合作,甚至幸好是没有和王百万这样的人合作,否则后患无穷。但是好说好歹是驳了季布思的面子,本就应该向季布思赔罪了,而她眼下寻求的另一番合作就更不能被季布思撞见了。 里屋窗户敞着,她要找的人正百无聊赖地和侍从一起看着院子当中的景色,这景色感觉两日不见,像是富丽堂皇了一点,少了些低调的意味。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进门的时候,那窗里的人好像虚虚说了句:“终于来了。” “保夫人,您这两日觉得皮肤如何?可有任何不适?”姜雨落笑着对保夫人打着招呼,听起来有些谄媚。 没有人可以对自己的金主妈妈不谄媚。 保夫人依旧是威严中带着些对小辈的慈爱:“没有什么不适,你的药很好,你应该要多些信心。” “多谢夫人夸赞。”姜雨落更加谄媚了些,“夫人的眼光一向毒辣,能被夫人夸赞,想来全天下拥有品味的人也都会喜欢。” 保夫人的嘴角弯了弯,这奉承话倒是有些意思,拿她当入场券了:“今日是谈生意来了?” 姜雨落嘿嘿一笑:“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是有想要让修护凝胶进入权贵家眷当中的想法。” “嗯,看来是准备从我这里入手了。”保夫人点了点头,有想法,有行动,有勇气,这小丫头还真有点对她的胃口,“可以,我们详细谈谈。” 姜雨落睁大了眼睛,她憋了好久劝服保夫人的话术,本以为要大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样答应了。 “还有一件事……”欣喜之际,姜雨落又小心翼翼开口。 “什么?” “我想和阿芙佳德萝聊一聊,实在找不到门路,想来整个大陆,也就您有方法能联络到她了。” 一下子,屋中的气氛凝固了。 扬英守在保夫人身边,咽了咽口水,依她的经验,这姑娘要完了。 第31章 气氛降至冰点, 明明正处于四季如春的南境,小院当中的人却感觉好像进入了寒冬腊月。 姜雨落自认为还算是个拥有些所谓钝感力的人,也是浑身打了个激灵, 有些不明所以地悄悄观察着保夫人的动向。 在她的视角当中, 保夫人虽然和阿芙佳德萝关系不算好,但是就阿芙的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按道理来讲,她借着保夫人去联系阿芙佳德萝, 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除非她对这二人的关系的判断出了问题。 在一片紧绷当中, 保夫人兀自吸了口气,她的手搭在扬英的胳膊上,又缓缓滑向了扬英的腰际。 扬英忍着腰间的控制不住的痒, 心中知道, 保夫人这是想要去摸她腰间的剑。 扬英大着胆子打量起面前这个清丽的姑娘,虽然是个姑娘, 但是眉宇之间带着锋利和傲气, 而她的腰似乎也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盈盈细腰, 而是用着腰带利落地束着, 在外袍之下,隐隐可见腰际不是空无一物。 扬英忽然想起之前调查到的这姜雨落的身世,来自逍遥宗,是个剑修。 她一个激灵, 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了保夫人的手, 随后大着胆子推开, 摇了摇头。 保夫人也在骤然暴怒之后清醒了过来, 她顺着扬英的眼神看到了姜雨落隐藏在外袍之下的佩剑, 只能深吸一口气,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你找她,有事?” 姜雨落仿佛是没有感受到面前这二人的小动作,她只是笑着对保夫人拱了拱手,手臂间的力道将刚刚刻意拉开了些的衣袍重新拢起,将配剑的身影盖了个完全。 “不敢欺瞒夫人,目前速修膏和修护凝露的制作,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但是如果想要做生意,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原料供应商。” “你该去找药宗。”保夫人的面色依旧不太好看,直接拒绝了。 姜雨落却并没有被拒绝的尴尬:“找了,夫人这不是也见证了,没谈拢。”说完两手一摊,颇有点“夫人您看着办”的意味。 保夫人想想那天的场景,起止是没谈拢,算得上是根本没谈,因为那根本不是谈判,而是一个明强,一个死守。 聊到了此处,保夫人也平静不少:“你找小芙,是想要她来给你供应原料?她是魔族目前的掌权人没错,但是魔族可没有药材。” 姜雨落点点头,却并没有打算过多解释,毕竟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是否具备:“只是有个大致的猜想,想找她试验一二。”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你要知道,我能用了你的药并且允许你到处宣扬,已经是对你的宽容了。” 姜雨落心知自己这两日的小动作肯定瞒不过保夫人的法眼,也没有打算隐瞒:“夫人名声响亮,这两日借着夫人的光,修护凝露已经有了些名气,雨落自然不会忘了夫人的恩德。夫人的产业遍布整个华夏大陆,只是独有医药掌控在药宗手中。夫人就不想试试,绕开药宗做生意?” 保夫人瞳孔微怔,她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怀着这样的野心,这野心听起来有些痴人说梦,但是她还真就有点欣赏这种什么都不怕的年轻人。 “诶呀,我老了,比不了你们小一辈的气性。这个世界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看我就不搅合进去了,就让你和小芙这两个孩子自己做主吧。” 姜雨落知道,这事情成了。 从医馆出去,双桥镇上又出现了不少新的面孔,虽然看起来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粗麻布艺,头上用着简单的布包着发髻,但是很明显的是,有的皮肤粗糙而黝黑,明显就是当地的居民,而有一些虽然也做了修饰,但是那肌肤的细腻程度是没有办法隐藏的。 看来这一段时间她给保夫人用了修护凝露的事情,已经在贵人圈子当中传开了,现在怕是这些新面孔,都是些名门贵女家中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 姜雨落心中盘算着要怎么将定制的思想带入京城当中,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一个装着米糕的小摊子。 摊子上热气腾腾的米糕在这一撞的力道下,直接从蒸笼里倾倒了出来,有些比较幸运的,还粘在笼屉当中,但是也有零星几个不幸的,直接滚落到了地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姜雨落赶忙将那几个不幸的米糕捡起来,掸掸灰,“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看路,这几个多少钱,我买。” 米糕是刚从蒸汽中出来的,表面温度很高,几乎就是刚出炉的状态,姜雨落的手一下子就被烫红了。 她正准备索要一张油纸,将那米糕抱起来,就见着一双布满了茧子的粗粝的手,从她的手中将米糕拿了去,轻飘飘的,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米糕的温度。 “没事,不用赔,你又不是故意的,不和小姑娘计较。”手主人的声音也是很粗糙,一开口,姜雨落就好像闻到了黄沙的气息。 到了这时,姜雨落才又功夫仔细打量了这摊子的主人。 原来是个看起来还挺强壮的汉子,虽然身上衣服裹的严实,但是能够看出是个大力气的人,最重要的是,汉子刚刚的手上似乎有着个陈年刀伤,让他看起来有着几分凶悍,是个寻常百姓不敢靠近的派头。 姜雨落心中也有些发憷,但是汉子刚刚的举动却又昭示着对方并不是什么无赖之徒,于是大着胆子问:“你当过兵?” 汉子愣住了,原本就有些凶狠的脸看着更加阴沉,他将手中的米糕放下,眼神警觉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你是什么人?” 然而面前的女子却并不害怕,反而从怀中摸出了个荷包,拿出了一小块银子放在他的摊子上:“我要你摊子上的米糕,帮我多抹点玫瑰酱还有糖桂花,家里妹妹喜欢吃。” 汉子的凶狠没落到实处,反倒是被软绵绵地化开了,这并没有让汉子恼羞成怒,他沉默一会儿,将银子手下,随后干脆利落地打包起了米糕。 “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打包完最后一块,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不是看到一个士兵在街头卖米糕的嘲笑,而是温柔却笃定,“强壮且手上有厚实的老茧,说明习武,身上有血气却不会无缘无故对着普通人发难,说明不是地痞无赖,想必在军中有着地位,但是……” 姜雨落的视线落在了汉子的手上,那手却仿佛被目光灼伤,往里缩了一下。 “但是受了伤,伤不重,却对舞刀弄枪影响很大,所以不得不离开了军队。” 汉子的手在摊子上拍了下,将打包好的米糕丢了过来:“拿好,不送。” 姜雨落慢条斯理地接了米糕,双目赤诚地看着那汉子:“你想回军队,我能帮你。” - 姜雨落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刚一进门,委屈的声音就随之而来: “师姐,你回来的好晚,我都快要饿死在这里了。” 第36章 姜雨落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又不是没有钱,饿了还不会出门买?” 对方不回答了,鼻子一耸一耸地寻着香甜的气温找到了姜雨落手中提着的一摞东西上:“好香,是什么?有玫瑰,有桂花,好像还有点酒酿。” “遇到了个卖米糕的小摊子,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给它都买了。”姜雨落将米糕递了过去,看着官云舒欢欢喜喜地拆包装,手指勾着那绳结勾了两三次才拆开。 “师妹,你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有些疲惫。”姜雨落蹙了眉,如果她想的没有错的话,官云舒手指上的状态看起来就是没有休息好导致的手脚发软。 别问她为什么会知道,上辈子各种熬大夜的时候,对这种状态不要太熟悉,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猝死了。 听到了姜雨落的关切,官云舒神色稍敛,将一个抹了糖桂花的米糕叼在嘴里,咬了一口,才说:“是呀,师姐出门又不带我,整日在这个小院子里担心师姐,当然休息不好。” “又胡言乱语了。”姜雨落嘴上数落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原本刚刚那句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在这回答上过多纠缠,自然也不会留意官云舒在低头吃米糕时的严肃。 官云舒看着姜雨落忙着去弄炉子的身影,暗暗运起灵力,让灵力在周身经络运转,这才感觉到耳清目明,浑身清爽了不少。 姜雨落说的还真没有错,她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甚至有些不敢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频繁见到了上辈子的故人的原因,她已经陷入梦魇很久了。一阖上眼,就是一派血色天地。其中最令她精神错乱的,就是她的梦中,总是会出现上辈子那个刁蛮恶毒的姜雨落。 有时候她睁开眼看着身边躺着呼呼大睡的人,都会有几秒钟的恍惚,分不清到底这是哪一世的大师姐。 眼下,糖桂花混合着米糕的香甜充斥着口腔,才给她带来了些活着的实感。 “师姐,你今天找保夫人还顺利吗?” 姜雨落甩甩手上的水珠,又顺手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还行,答应了,不过……” 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姜雨落看着一下子沉闷下来的官云舒,很是抱歉:“云舒,我还得出去一趟,你自己乖乖在家,我很快就回来。” 言罢,也没有给官云舒回应的时间,径直出了门。 “乖乖在家……还真当我是小孩了。” 官云舒想着那恼人的铃铛声,心中很是烦闷,说不出到底为什么烦闷,但就是心里不痛快。 明明她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烦恼的。 快速吃完了手中那块米糕,打了盆井水洗了手,准备用灵力烘干,脑中却又想到了姜雨落擦手的样子,于是神使鬼差地把湿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拿过竹罩子,把剩下的米糕罩了起来,也跟着出了门。 第32章 姜雨落和阿芙佳德萝谈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不出她所料,虽然阿芙佳德萝对她提出的方法能否可行持保留意见,但是这个新上任没多久的魔族领袖对一切新兴事物保持着乐于尝试的态度, 于是没花多少功夫就同意了下来“提纯”这个概念。 一开始的时候, 阿芙佳德萝的确对于姜雨落这样一个属于“正道”的剑修提出的合作很反感,但是姜雨落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开始聊起了阿芙。 阿芙佳德萝很喜欢阿芙, 所以一切关于阿芙的事情,她都乐意听下去。 于是自然而然的, 她知道了临禾镇, 也知道了林春花。 “姜小姐,你讲讲阿芙在临禾镇的经历就可以了,不用去讲其他人的。”阿芙佳德萝听得有些不耐烦。 她的情绪跟着阿芙的遭遇起伏, 于是所有关于魔族与正道之间的隔阂都变得不那么清晰。 “不, 阿芙,你需要听, 这和你们魔族有点关联。”姜雨落并没有因为阿芙佳德萝的不耐烦而停下, “林春花是土地神, 但是如今也是魔族。” 听到此言, 阿芙佳德萝神色一凛,系在小猫身上的一颗心被拉了回来:“休得胡言,什么叫做‘如今’,我魔族虽然长长久久被你们这些正道门派瞧不上, 长长用‘堕魔’等词语描绘修炼魔族术法, 但是倘若身上不带有一丝魔族血脉, 如何堕魔?” 姜雨落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如果本身并没有魔族的血脉存在, 其实并不能修炼成魔族?” 阿芙佳德萝抬着头,鼻尖高傲一哼:“当然,你们正道人士总是觉得堕魔是你们修炼精进不了的后路,但是实际上,魔族也需要天赋,没有天赋的人,就算再怎么修炼,也不过就是个什么都练不成的废物。那林春花如果能够修炼成魔,说明上溯千百年,她的家族当中一定有人与魔族通了婚。” 姜雨落默默掏出一个小镜子,扒拉一阵子,小镜子发出了一阵提示音—— “在小小的须弥镜上划呀划呀划~” “骚瑞骚瑞,忘开静音了。”姜雨落讪讪一笑,狠狠敲了敲须弥镜,把张清风装萌卖傻自己录的提示音给关灭,将刚刚翻找出来的报告放到了阿芙佳德萝的眼前,“你看,林春花的报告,并无魔族血统。” 阿芙佳德萝的表情随着报告的下翻逐渐严肃,她有点不可置信,但很快,一个尘封在脑后许久的知识点被她想了起来:“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让普通人入魔,就是往她的魂魄中引入魔气。” “魂魄?真有这玩意儿?”姜雨落小声嘀咕,但是想到自己穿书这么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魂魄这个东西也该存在了。 就在这时,屋顶发出“啪嗒”一声脆响,阿芙佳德萝怀中的阿芙骤然警觉,唇瓣向两边裂开,滋出尖牙。 “什么人?”阿芙佳德萝朝着屋顶看去,鼻子一耸一耸地,像是在分辨着空气当中的气味。 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连带着姜雨落也是,因为就在刚刚那个瞬间,她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糖桂花的香气。 “或许是老鼠?”姜雨落掩饰着。 好在阿芙佳德萝并没有过多怀疑,手摸了摸阿芙的后颈,帮助它放松了下来:“看来真的是什么野耗子,没事,我们继续。所以姜小姐向我讲述林春花的故事,是为了什么?” 姜雨落也回了神:“林春花在入魔之后,用鱼眼睛让人看见了东西,这说明魔族的魔气当中应该也是有着可以治愈伤害的组成部分的。我想试试将这部分内容提取出来,放入到药品当中。这个步骤就叫做‘提纯’。” “提纯?有点意思。”阿芙佳德萝想都没想,直接应了下来,“好啊,我不懂这些东西,你懂,我们可以合作,但是我们魔族给你魔气,你能给我们什么?” 姜雨落在之前想到了阿芙佳德萝会果断,但没想到会这么果断。这个一身叮铃哐啷的少女,在刚刚直接幻视□□大姐—— 姐不懂技术,但是姐有人脉。 “金钱,地位。”姜雨落说。 “我有钱。”阿芙佳德萝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臂,上面是一个又一个大金钏子。 “你有钱,但是魔族没钱。确切来说,是没有一个能够支撑整个种族的经济基础和产业基础在,所以这种有钱,不值一提。” 姜雨落想到了上辈子看到过的一些国家,贫富差距非常巨大,富人手中把握着世世代代累计下来的财富,而穷人只能在沙漠中挣扎。或许当地的政府想过发展经济,但是没有一个中流砥柱的产业作为支撑,谈何容易。 “我老家的姑娘们当中流行一句话,拿金钱当做选票。发展经济,提高综合实力,才可能在世界上拥有更高的话语权。这件事对于所有的种族都是一样。” 姜雨落情真意切、慷慨激昂地对着阿芙佳德萝描绘着美好蓝图(画饼),说得那是个口干舌燥,差点热泪盈眶,随后定睛一看,阿芙佳德萝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眨呀眨。 【睁着大大的眼睛呀,眨呀眨呀眨~张清风长老提醒孽徒,您还有一份报告没有提交,距离截止日期仅剩六个时辰~】 “那啥,不小心又把静音碰没了。”姜雨落汗流浃背了。 阿芙佳德萝乐了:“你们逍遥宗可真有意思,名字叫逍遥,长老却跟个催债地主似的。还有你,姜小姐,放着山上的逍遥日子不过,非要入世求财。” “贫穷的自由不是自由,那叫流浪,洋气一点,叫homeless。财富自由是一切自由的前提。”姜雨落把须弥镜再次狠狠按灭。 “行了行了,姜小姐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个老学究一样,好没意思。有金子可以拿是吧,那这个合作我同意了。需要我们魔族的时候随时来找我,你也可以随时进入魔域进行你的实验。” 阿芙佳德萝晃了晃腰间的铃铛,从里面挑了个精致的:“对着这个铃铛叫‘阿芙’,我能听到。” 姜雨落接过来,忍住用牙验一下是否为金的冲动,揣进了袖子当中:“阿芙,从现在开始,你我正式确认合作关系,你既是我的原料供应方,又是我的股东。听不懂没关系,有钱同享,有债同偿,合作愉快。” 第37章 姜雨落一手握着阿芙佳德萝,一手握着阿芙的爪子,一起用力晃了晃,愉快离开。 【所以我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算了不重要。】 姜雨落悠悠然地用手指掂量着铃铛的重量,心中换算着今日金价。 而屋子中,阿芙佳德萝抱着阿芙,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又转身将阿芙放在了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嗯啊——那个已经走了,你还不出来吗?你们逍遥宗的人可真喜欢往我们魔族这里凑。” 话音落下,一道敏捷的身影从屋顶落下,带着丝丝糖桂花的香甜,站定在了阿芙的面前。 “阿芙啊,还记得我嘛?”手摸了摸阿芙的背部,这个小东西几日不见,胖了些。 “官小姐深夜前来,还是从屋顶来的,应该不是就为了看看猫吧。”阿芙佳德萝面色不悦。 官云舒将阿芙抱了起来:“当然不是,还想要再摸摸。”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阿芙佳德萝的脸色更黑了,魔族当中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她去处理,实在没有心思陪着这些正道弟子游玩。 官云舒放下猫:“有事。你知道如何往人的魂魄当中引入魔气吗?被引入魔气之后有什么表现?” “我凭什么告诉你?”阿芙佳德萝挑挑眉,“况且你一个逍遥宗的新弟子,打听这些做什么?想弃暗投明修魔道?” 官云舒有点婴儿肥的脸上划过一丝凌厉,随后露出了招牌式的甜美微笑,说话的内容却让阿芙佳德萝凝重了起来: “最近你们魔族当中应该出了点问题吧。让我想想,有人暗中勾结?有人有了异心?” 看着阿芙佳德萝越来越差的脸色,官云舒轻笑出声:“不重要,总之你也不喜欢看到自己的位置不保吧。” “你想做什么?”阿芙佳德萝的周身开始出现魔气。 “我想帮你。你刚成了我师姐的合作方,所以在她和你接触合作之前,我都希望你能坐稳你的魔女位置。魔族魔女,我们是站在一边的。” 官云舒顶着一张属于少女的面庞,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已经历经了沧桑的老妖精,整个人说不出的诡异,饶是阿芙佳德萝这个从小就长在魔窟的人,也被震慑到了。 “你要如何帮我?” 官云舒步步逼近,直到二人完全面对面。 年轻的魔女不知怎么的,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逼得退了一步,但是她忘了后面有个太师椅,于是一屁股坐了下去,尴尬之中夹杂着恼怒。 在一片紧张中,官云舒将阿芙轻轻放回了她的怀中:“你告诉我想要知道的,我告诉你魔族动荡的源头。” 第33章 从阿芙佳德萝那里离开的时候, 官云舒脚步有些虚浮。 天上月明星稀,应该算得上是个晴朗的月夜,但是官云舒总是觉得一些阴霾在如影随形跟着她。 她的手指甲神经质地在自己的脖颈处抓了几下, 在即将抓破皮肤出血之际, 终于是卸了力,手指徒劳地垂下。 “你的身上有魔气,有人给你种下过。” 清澈的灵力运转全身, 一下子又轻轻松松吸收了不少天地精华,看起来毫无阻力, 然而在阿芙佳德萝的帮助之下,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灵魂深处,有一道丝丝缕缕的魔气正在试探着扩散。 “你能拔除了它吗?”官云舒问。 阿芙佳德萝面露难色:“你这应该是曾经魂魄离体的时候,被人直接种在了灵魂当中。你见过有清水当中滴了墨汁还能变清的吗?除不掉, 它会跟着你生生世世。” 犹豫片刻, 阿芙佳德萝还是问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得罪过什么人, 为什么会被人做出这种事情?” “别问了, 今日多谢。” 魂魄离体时。 还能是得罪过什么人? 以方望楠的脑子, 大抵是想不到这种看起来精巧但是又暗戳戳着恶心人的事情。他如果想要整一个人, 多半会让恐惧的惊叫充斥整个空间。 但是有一个人喜欢,就是那个自称“天命”的家伙。虽然这二者同流合污,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分的必要。 “被种下魔气的人,如果心中一直无欲无求, 尚能稳定心神, 平安度过一世, 但是一旦心有所念, 魔气会将一切欲求逐渐放到最大, 走上极端是迟早的事情。” 走上极端……她会走向什么极端?她好像已经站在了极端上了。 官云舒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走回了小院,小院当中静悄悄的,只是平日里此时应该一片漆黑的院子当中,点着一盏灯,暖黄暖黄的。 大概是点灯的人怕火苗会被夜风吹灭,所以还在外面罩了个罩子。 “师姐……”官云舒小声呢喃着。 院子那头的屋子里当中传出一声轻哼,在一片寂静当中被放大得格外清晰,是睡梦当中的人翻身的动静。 “回来啦……回来就赶紧睡吧,明天早上我还想早点起来去吃饵丝……”声音当中带着睡意朦胧特有的鼻音,话还没有完全说完,说话的人再次没了动静。 官云舒长长舒了口气,嗅着周围微微湿润又清澈的空气,感觉一路上漫长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混沌的人生当中,重新被点起了一盏暖黄的灯光,还有一床干爽柔软又温暖的被窝。 此时的官云舒还不知道,越过重重山海,她的毕生夙愿也不过就是这时的光阴。 - 逍遥宗当中,虽然每个人的嘴里都喊着“逍遥天地间,躺着度华年”的口号,但是就从这口号被提及的频率都会有个排行榜这件事来看,逍遥宗并不是真的那么逍遥。 至少对于刚刚进入门派没多久的官云舒并不是。 新生入学,势必要通过一番历练才能够有所长进,而历练取得的成绩,又会对应他们在下一阶段的修炼当中所能获得资源。 是以几乎所有的逍遥宗的新弟子都会拼了命地去修行。 但是独独有一个人不这样,这个人就是方望楠。 方望楠在上山之前颇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在上山没多久之后,应当是被这山间云雾所滋养,又得有天地灵气的滋润,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白白净净的营养不良。 这种样子在一众长老看起来,多半是要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的,但是对于官云舒这些刚刚进入仙门,又没见过什么好货的小姑娘来说,还是拥有着很强的杀伤力。 至少每次官云舒在见到方望楠那标志性的,夜晚苦练无果之后发红的眼尾,和对自己失望之后隐忍的泪水,官云舒总是感觉自己完全丢失了心魂。 “方兄,不要再练了,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官云舒的身体脱离了脑子的控制,着急忙慌地跑到方望楠的身边,恨不得现在就和对方双修,将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得来的灵力赠与对方一半。 “不不,”方望楠一边“倔强”地摇着头,一边又几乎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官云舒的身上,压得对方差点后退,“不可以,我要努力锻炼,我不想再被人耻笑了。” 官云舒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咬牙支撑着一个正常男生的重量:“谁又耻笑你了?耻笑你什么了?” “是大师姐……她笑我是只白斩鸡!” 官云舒微微一怔,又是那位传说中嚣张跋扈的大师姐,不过“白斩鸡”这形容词,听起来好有道理。 但是被操控的身体根本由不得官云舒有任何的思考,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一边义愤填膺,一边心疼方兄了。 时光流转,四季如梭。 转眼又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当中,一切都在悄然变化,但是如果有人此时回首一看,大概又会发现,一切已经翻天覆地。 一年当中,官云舒靠着自己努力修炼,灵力逐渐磅礴起来,而方望楠也在靠着官云舒的偷偷滋养,从姜雨落口中的“白斩鸡”变成了“有点肉的白斩鸡”。 与此同时,逍遥宗上的所有长老,从一年前的儒雅随和,变得一个赛一个刻薄,而这刻薄的核心点,全部集中在了方望楠的身上。 一向作为长老走狗的姜雨落更是如此,甚至连带着将针对方望楠的攻击性也带到了她的身上。 对着方望楠泼拖把水,故意让饭堂的婆婆留搜饭给他俩吃,甚至有的时候就是单纯因为天气热了,气不顺,就要找理由将方望楠打一顿。 官云舒在这种日夜折磨当中,对着姜雨落的恨意逐渐累增。 她偶尔也会在多日未见到方望楠的时候,能够隐约回忆起来第一次见到姜雨落时的场景。在她当时的预设当中,这个大师姐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但是这个念头存活不了多久,就会被卷土重来的恨意重新覆盖。 这一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历练时刻。 官云舒因为天生体质特殊,即便悄悄分了修为给方望楠,依旧是同辈当中的佼佼者,于是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名修炼合欢术的领队。 第38章 修炼合欢术,导致了官云舒灵力强大但是始终无法御剑,是以必须要有剑修御剑带着她一起,才能够和其他人一同出门。 官云舒指定了方望楠来带她,而正是这个决定,直接引起了姜雨落的不悦,自愿申请成了正常历练的督查,身负监督兼保护的职责。 这一次的历练在一处荒漠当中进行。 荒漠当中,鬼与魔皆存在,搅得原本存在其中的绿洲逐渐萎缩,最后成了一片鬼域。 当时风沙迷人眼,方望楠在与恶鬼厮杀的时候,一个没有注意——当然,这是后来方望楠自己的表述,官云舒觉得肯定比姜雨落那个“故意偏转剑锋”来的叫人信服——剑锋割伤了姜雨落的耳朵边。 这个小伤口让已经暗戳戳刁难了方望楠一路的姜雨落直接发难,她一口咬定方望楠就是故意残害同门,甚至在回到宗门之后,直接进一步夸大成了,方望楠想要杀了她。 官云舒作为这一次的历练领队,要陪同方望楠对簿公堂。她原本想着,就算姜雨落再怎么无理取闹,逍遥宗那么多长老,总不可能每一个都相信她。 谁知道真的上了公堂的那天,长老没有来,来的只有举着鞭子的姜雨落。 姜雨落自导自演了一场审判,随后鞭子便毫不犹豫地抽向了方望楠的脊骨。 官云舒自然是不会任由姜雨落这样干,于是扑在了方望楠的身上,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止姜雨落的鞭子。 怎料姜雨落根本不管挨着鞭子的到底是谁,鞭子并没有停下,甚至是在其中注入了灵力,找着方望楠去鞭打。 在刑罚结束的时候,方望楠已经是血肉模糊,而官云舒的身上也有了好几道伤口。 “方望楠,逍遥宗不欢迎你这样的废物和败类,我会与长老禀明情况,将你逐出宗门。”姜雨落居高临下,好不嚣张,“至于你,官云舒,好自为之吧。” 官云舒愤恨地咬着牙,看着姜雨落离开的背影,自然是没有留意到当时已经昏死过去的方望楠身上隐隐笼罩着的黑气。 “凭什么?宗门当中公理已经不存在了吗?我就不相信你能够一手遮天。” 怨毒的情绪在蔓延,而方望楠身上的黑气也在悄悄浓郁。 官云舒原本想着,历练结束后,好歹能有至少半年是整个门派当中都比较轻松的时间段,倘若方望楠能够在这段时间当中好好养伤,再辅佐上她的灵力,那么半年之后,不但可以痊愈,而且自身的经络也会在她的灵力之下更上一层。 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顺利。 当官云舒的灵力进入方望楠的身体,这是她第一次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去用灵力洗涤对方的经络,却没有想到,不管怎么洗涤,方望楠的经络当中总是有着浑浊的气息。 而当她的灵力试图去与那气息搏斗的时候,那浊气顺着她注入的灵力一路攀爬,隐隐有着想要爬进她体内的趋势。 第34章 这股浊气吓得官云舒直接将灵力从方望楠的体内抽出,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她能够感受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下方望楠已经在刚刚洗涤的时候昏迷了过去, 整个大堂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还有萧索的风声。 官云舒如今才进入逍遥宗堪堪两年,很多关于修仙的门道以及常识都还没有摸得清楚,在这种情况下, 她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就这样瞒下,谁都不说。二是等方望楠苏醒过来, 询问方望楠。三是去找长老, 请求长老来为方望楠医治。 官云舒想要选择第二个,于是将方望楠扶了起来,让对方压在自己的肩头, 试图独自将他扛回他的住处。 所幸方望楠这一两年下来, 浑身上下也没多长出几两肉,官云舒扛起来倒也不算是吃力。唯一的问题就是方望楠比她稍稍高出一点, 所以她在跨过门槛的时候, 门槛会打到方望楠的脚。 【幸好只有七尺多, 否则今日恐怕真的出不了这门了。】[1] 官云舒的心中暗暗庆幸着, 然而才刚刚走出去没多远,迎面就碰上了去而复返的姜雨落。 “官师妹,你在做什么?”姜雨落厉声喝道。 官云舒周身一颤,连带着身上压着的方望楠也不稳了, 几个摇晃之后, 就摔在了地上。 “怎么, ”姜雨落的嘴角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 “师妹这是想清楚了?不倒贴这废物点心, 准备捆回去强娶了?” 官云舒从小到大,虽然过得不富裕,但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如此露骨且嚣张的话,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姜师姐,你怎可如此污蔑我和方道友的关系!我、我只是见方道友受伤过重,已然无法行走,所以带他回去疗伤。” 官云舒急头白脸一顿解释,并没有让姜雨落就此松口,反倒是让这本就不讲理的女人直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哦?带他回去疗伤?就凭你这个修炼合欢术的小姑娘,怎么带?你连御剑飞行都不会,还真打算一步一步扛回去?” 说着,姜雨落的手落在了官云舒的肩上,只是这样一下,官云舒就感觉自己浑身如有千钧重,别说带上一个人走回去了,就是现在站着,都感觉摇摇欲坠。 “走啊,怎么不走了?” 官云舒拼尽全力向前迈开一步,就感觉眼前一整个天旋地转,等到世界再次稳定下来,便发觉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而面前的姜雨落,正双臂环胸,轻蔑地看着她和方望楠。 “修炼合欢术又如何,你拥有极品天灵根,所修炼到的灵力却只能成为他人的嫁衣。知道这叫什么吗?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 姜雨落抬起脚,用脚面勾起了方望楠的脸:“这白斩鸡的脸长得倒确实有几分好看,若是能修行合欢术,天下大概有不少有着龙阳之好的道友抢着要。” “住手!姜雨落,你就是嫉妒我!”再一次的,转瞬即逝的被操控感,官云舒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自己身体所发生的一切,怨恨的情绪已经弥漫了她的全部身心。 好像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像是洪流裹挟着一棵不愿一起的小草,而就在刚刚,小草被连根拔起了。 从此之后,什么问题都不会再有问题,因为现在开始,小草和洪流是同一个流向。 “你自己是修炼废柴,练不好合欢术,只能去修炼那些臭男人喜欢的无情道。和我同屋的殷师姐都告诉我了,你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对我们这些能练合欢术的怀恨在心,你……” 随着官云舒连珠炮的话,姜雨落的脸越来越阴沉,居然直接用脚踩在了方望楠的脸上。 “好啊,你不是说我嫉妒你们吗?那我就让你体会体会什么叫嫉妒。你喜欢他对吧,从今天开始,你见不到他了。” 还没等官云舒想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姜雨落就像是揪小鸡一样,直接拎起了方望楠的衣领,将他提溜了起来。 “问情——” 一声长呼,一把长剑凭空出现,稳稳将姜雨落托举起来,随着姜雨落的一个手势,潇洒从官云舒的面前离开,连带着官云舒的一颗慌乱无比的心。 “姜雨落,我恨你。” - “我恨你……” 官云舒猛然睁眼,手狠狠地扣住地面,却发现“地面”软软的,没有给手指带来一丝痛感,反而是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息从中升腾而出,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她这是……在被窝里。 耳边熟悉均匀的呼吸声变得轻了,熟睡的人被她的动静吵醒,在她耳边翻了个身,随后一个熊抱,连带着被褥一整个将她包裹起来: “别闹,还早……不打卡了实验室,老板查……” 官云舒在被子的上下夹击中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无奈地将姜雨落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推开:“师姐啊,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才会直接念叨出来呀……” 等等,噩梦? 她刚刚好像也做了个噩梦,但是具体是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她好像在梦境当中,因为某一个人而过得很痛苦。 “啊——”忽然,身边的姜雨落大叫一声,整个人从床上直直地做了起来,“什么时辰了?我的饵丝铺子还开着不?” “太阳刚升起来没多久,卯时了。”官云舒一边错愕,一边回应着。 “来得及来得及,再让我躺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起来洗漱去吃饭。”姜雨落长舒一口气,又直挺挺地瘫回了床榻上,“师妹,不是我不想起,是刚刚突然坐起来太着急了,有点晕……” 说到后面,姜雨落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要听不见了。 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出现在了这个房间当中。 - “官师妹,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姜雨落用抹布擦擦桌板,拉开凳子,带着官云舒坐下。[2] 官云舒若有所思:“所以是先苦必有后甜的意思吗?” 第39章 “不是,”姜雨落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思想觉悟还是不够高啊。我是说,这句话不用管,先苦不一定后甜,但是现在甜那就是真的甜。况且一个伟大的搞水稻的老爷爷都说了,要成才,第一要素,是身体要好。” 官云舒听得云里雾里,她在脑海当中翻遍了华夏大陆的历史,都没有找到了什么老爷爷的名言警句,这不会是她师姐随口乱编的吧。 姜雨落看着官云舒眼中的不理解,心中翻涌出丝丝缕缕的伤感,或许是她想家了吧。但是随后,她就将这些伤感全部压下去,因为今天注定是个需要充满干劲的一天。 “所以,”姜雨落拍了一下桌子,“老板——两碗饵丝,要鸡肉的,加蛋!” 随后,姜雨落一挥袖子,从其中排出几块铜钱:“今日我不知道‘茴’字有几种写法,但是我知道这样一定好吃。” 这一下,官云舒更加笃定她师姐在到处说自己乱编的胡话了。 一碗饵丝下肚,姜雨落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等到对面官云舒也斯斯文文地将饵丝吃完,擦干净了嘴巴上的油渍,姜雨落终于说出了她已经憋了很久的决定: “官师妹,我接下来要去魔域做一个实验,如果成功,那么我们将不再需要为原材料的事情担忧。而后我可能会去京城,在那里开始我的第一笔正式生意。你……” “师姐,你不用为我担心,”官云舒打断了姜雨落的话,“我原本就想着这里的事情结束,就向师姐告别先回逍遥宗。我知道我还有很多课业没有完成,所以着急回去补上。师姐应该不会不放我走吧?” 官云舒一双眸子像是早秋的湖水,印着蓝天白云,说不出的水灵,看得姜雨落一怔。 “不不,当然不会,”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眸子的主人提出来的请求,更何况姜雨落原本就想着今天劝官云舒离开,正愁不知道如何开口,“你刚刚进入宗门没多久,自然是要以学业为重,等下收拾收拾,就赶紧回去吧。我给拉瓦溪传个音,让他在宗门口接你。” “好,师姐你真好!”官云舒扑在了姜雨落的怀中,脑袋蹭了蹭。她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姜雨落身上的气味上,从而可以让她暂时忽略掉嘴巴里的血腥。 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察觉到姜雨落要赶她走的心思,居然直接将舌头尖咬出了血? 她怎么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迷恋着温暖的官云舒像是一条小狗,她用一些很浅显的、寻常人触手可得的东西来掩盖自己的伤口。她想就这样随心所欲下去,但是她不能,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早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官云舒用力将自己整个人撑起来,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明媚的笑:“师姐,我先收拾东西回去咯,你可不要太想我了~” 魔族,魔域……等着,那片土地上长了一窝害虫,她要去将它们全部清扫干净。 姜雨落感受着空落落的怀抱,怅然若失。 “走就走嘛,非要这样告别,唉,回宗门就这么高兴?” 嘟囔了一句后,她没有忘记施个法术传讯给拉瓦溪。为了防止拉瓦溪又出门远行,又同时给博一迩也传了个消息。 忙好了这一切,姜雨落抚摸着自己的佩剑:“马上就要去魔域了,我第一次去,没经验,说不定会有什么硬仗要打。想起来也该给你取个名字了,你说说,你在原著里也没个称号,害得本姑娘还要亲自取。” 佩剑的剑身微微嗡鸣,仿佛是在对姜雨落的抱怨表达着不满。 姜雨落对着剑沉思半晌,也不知道是透过剑想到了什么:“问情,你就叫问情吧,修炼无情道,但是用问情,多好。” 问情再次发出阵阵嗡鸣,幅度大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抗议。 第35章 黄沙漫天。 姜雨落印象当中, 上一次进入这样的地界,还是上辈子和张清风去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时候,当时去的地方, 也要经过沙漠。 当然, 也不只有沙尘,还有富饶的油井和庞大的产业。 只是不知道魔域这个地方是否也会有一些什么地下财富,若是能有的话…… 姜雨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个世界连内燃机都没有被发明出来, 有了石油又能有什么用处? 不知不觉间, 她已经离开了上辈子的世界有了好久,虽然这一路上幸得许多好友相伴,但是说不想回家, 那绝对是假的。 【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 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姜雨落从怀中拿出须弥镜,但见上面光影模糊, 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样。 “还真是魔域和外界完全不一样啊, 还好没有完全深入, 还来得及。”说着, 姜雨落将自己即将进入魔域进行实验的事情梳理成了报告,准备传给远在逍遥宗内的张清风。 然而,就在姜雨落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阵劲风从她的身后袭来, 随后便是一个满身血污的身影瘫倒在了姜雨落的面前。 “水、水……” “欸?你怎么了?”见到此番情景, 姜雨落手中的报告也不写了, 赶忙放下须弥镜, 来到那小小身影的边上, 伸手轻轻将对方蜷缩起来的身体扒拉开。 是个魔族的小男孩。 他的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大概是长期生活在这干旱的沙漠当中,身体上的皮肤几乎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角质,有些地方还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肉瘤,就像是驼峰一样,用来存储资源。 只是现在,这男孩身上的瘤子也不鼓了,嘴唇也干裂得出了血。那血凝结成了痂,在皮肤与肌肉的扯动间,又重新扯出了新的伤口,如此往复,是以现在展现在姜雨落面前的,已经是几乎不成人样了。 “你……” “姐姐、姐姐,你有水吗……给我水……”随着男孩的话,那唇周又裂开了新的口子,浓稠的鲜血淌了下来,男孩却只是用舌头舔舐了一圈,显然是用自己的血来解渴了。 “有水。”姜雨落也不多废话,直接从腰间摘下一个水壶,这是她在进入魔界之前特地去买的,很多会在人间与魔界之间偷偷跑马的商贩,通常都会买这样一个水壶,便于携带。 男孩见到水,就想要伸手去抢,却没想到被姜雨落躲开了。 姜雨落无视了男孩可怜又愤恨的眼神,举着水壶说道:“首先,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所以不可能信任你,直接把水壶给你喝。其次,喝完之后,告诉我我现在身处什么方位,如若要去寻找你们魔界魔女该往何处走。” “张嘴。” 男孩眨眨眼,犹豫两秒,还是瘫在地上,将嘴长了开来。姜雨落这才打开水壶的盖子,将水倒进了男孩的口中。 这水将男孩干了许久的嘴滋润开了,男孩一下子有了精神气,居然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欸,往哪里走?”姜雨落刚要招手,又是一阵强风,男孩已经不见了。 姜雨落环顾四周,依旧是一片荒芜,哪里还能看得见人影。而当她回到刚刚坐着写报告的大石头上时,才发现她的须弥镜已经不见了。 显而易见,被刚刚那魔族男孩拿走了。 “我、的、报、告——它已经完成了,但是还没有交!” 姜雨落咬牙切齿地看着那男孩消失前在的位置:“很好,魔族的这什么小屁孩,你死定了。” 入夜。 魔界当中,昼夜难分,平日里沙尘就已经足够遮天蔽日,是以需要通过温度来判断是否已经天黑。 眼下夜凉如水,风沙也没有白天那样猛烈,姜雨落反倒是觉得舒服了很多。 她仔细思索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在逍遥宗的时候,她就对这魔界早有耳闻。还记得《魔界概论》这本藏书当中就有过记载,魔族中人多为狡诈,但亦有诚挚之人,需自行分辨,不可信,又不可不信。不可自傲,鄙夷魔族,亦不可自谦,否则易遭受欺辱。 “说了等于没说,这车轱辘话来回转的功夫,还真是和张清风有的一拼。”姜雨落吐槽着。 看来她今日遇上的,应该就是狡诈那一类的魔了。 这和人界倒也没有多少区别,有善有恶,都需要自己来辨别。 其实那男孩破绽很多,比如从黄沙当中出来的速度,再比如能从远处不见人的沙尘中精准找到她这么个单独的女人,可见对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落了难的需要帮助的小孩,反而更像是常年混迹在边界处,靠着打劫走卒商贩为生的那种。 若是她刚刚不是采用的无接触倾倒的方式喂水,而是直接将水壶交给了他,怕是现在人躺在哪里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姜雨落在心中给自己敲了个警钟,结果这警钟敲得有点过了头,她阖衣闭眼了半天,愣是没有半点睡意。 第40章 思忖了良久,才发现今夜身边少了官云舒的陪伴,原来是这样的难以入眠。 正回忆着小院当中的相处,地面上却隐隐传来了轻微的震动。似有若无的,若是睡着的人,或者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普通百姓,怕是根本感受不到。 姜雨落警觉地睁开眼,周围却是依旧一片祥和宁静,没有半点异样。 但是她知道,作为修仙者的感觉不会骗人。 魔界当中难得能够看到星星的夜晚,一行人跟着一个瘦小的男孩行进着,看着穿着打扮,像是魔族的军队。 为首的一个对着男孩提出了怀疑:“你说你在这附近遇到了一个独行的女子?魔界多少年没有过女子的出现了,真的不是骗人?” “我只骗人,不骗魔。”男孩翻了个白眼,哪里还有白天那副虚弱的样子,脸上的伤口都已经消失了大半。 “瞧瞧,这镜子,这后面的宝石,就是我从那女人身上顺来的,”男孩摸出了须弥镜,对着镜子背后的装饰物敲了敲,很是得意,“那女人看着穷酸,却能拿出这种东西来,肯定是有钱人在装穷。今日风沙大,她走不远,刀头儿,你就放心吧。” 刀贰盾看了看男孩手中的须弥镜,上面非常平整光滑,将他一张粗糙的脸照了个十足十。 “兄弟们,跟紧他,我们去把这女人找出来。” “嘿,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影?” 很快的,冲在了最前面带路的男孩就借着微弱的星光,在一片石林附近看到了一个拱起的人形,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这里睡觉一般。 刀贰盾一听,就挥了挥手,示意一个属下上前查看情况。 “头儿,不是人,就是几个石块块。” 刀贰盾杀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男孩身上。 男孩讪讪一笑:“天黑了,看不清很正常。没事,没事,我马上就能把她找出来。咱都合作这么多次了,您还不信任我?说好了嗷,还是五五分。” “少废话,抓紧。这几日我们还要忙着接待一个魔女的贵客,说是来搞什么食盐、岩石?魔女要我们接应,等这里解决了,还要回驻点等着。”说到这里,刀贰盾有些不耐烦。他虽然尊敬魔女,但是对于魔女这从外界邀请来的朋友还是深深感觉到了怀疑。 他不由得又想到了前几日在蹲茅厕的时候,看到的一张小纸片。 难道纸片上说的没错?女人当家会心慈手软,还容易被外敌欺骗,外界都是男人才能执掌政权。魔域由女魔掌控了多年,是时候也该让男魔尝一尝掌权的滋味了。 但他也只是想了一下,一想到要是真的有兄弟要向魔女宣战,他就有些不寒而栗。魔女的手段他还是有所听闻的。 “找到了找到了,那里,那个衣服的颜色,就是我白天看到的那个女人的。”男孩的声音打断了刀贰盾的胡思乱想。 刀贰盾朝着男孩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石头旁依偎着一个穿着白衫裙的身影,那盈盈身姿,看着的确是个女人。 说来也的确奇怪,他们魔族中的女魔,一个个的都强壮得可怕,而男魔则是需要付出好几倍的努力才能拥有女魔的地位。于是便经常有些瘦弱男魔,比如男孩,靠着软弱可欺的外表,去诱骗别人的钱财。 倒是这些人界来的女人,都是一副走一步就要累死的样子,实在是一点女子气概都没有。 刀贰盾心中鄙夷着,提着骨刀小心上前,见对方没有动,一鼓作气将骨刀插进了对方胸腔当中。 “当——” 随着一声脆响,骨刀从中间裂成了两半,而对方身上却一点血都没有出现。 刀贰盾正懵着,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铺面袭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掀翻在地。 “那个死小孩,把镜子还过来。” 一女子手持长剑,从石林中飞了出来,直直地朝着男孩的方向而去。 而男孩许是第一次见到此番场景——一白衣女子飘在空中,看不清面容,却狠厉地逼近自己——于是慌乱逃窜: “鬼啊——” 但是男孩忘了,这里是石林,不是什么平地,于是一个不小心,直接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栽了下去。 而伴随着清脆的一个声音,手中顺来的镜子面,在尖锐的石头表面的磕碰下,居然直接四分五裂了。 第36章 “呵呵呵……碎了?” 白衣女鬼的喉咙里传出了古怪的声音, 像是在笑,但又像是在哭。 男孩面如死灰,连身上的肉瘤都跟着耷拉了下来:“我、我没钱赔你……” 说着说着,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整个魔的身体像是没有了骨头一般,腰肢一弯,就已经有了娇媚的神态, 不需要任何的培训: “如果姐姐愿意,我把自己赔偿给你, 可好?” 这白衣女人实力如此强大, 若是真的能够拿下对方,那他也算是给自己的后半辈子找到了一个依靠。 这一操作看得刀贰盾和他的一众手下目瞪口呆:“爸了个根的,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 人家就是比我们多一条出路, 不像是我们这些,生得粗糙了些, 就只能累死累活和女魔抢饭吃。” “刀头儿, 咱们这样才能够称为独立男魔, 你看他这样的, sao里sao气,真是给我们男魔丢脸。”一手下说道。 这一番话让刀贰盾的气消了不少,于是轻哼一声,原本还想着, 如果对方发难, 就上去帮着男孩一把, 现在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刀贰盾和手下魔的一番对话听得姜雨落是眼角直抽抽, 这对话听起来很是新奇, 但是又格外的熟悉,像是已经听了千百年一般。 看着正搔首弄姿逐渐熟练的男孩,姜雨落强忍着胃里翻涌起来的胃酸,手中的问情剑一横,拦在了男孩的脖颈处。 “啊~姐姐饶命!”随后,男孩像是被按下了0,5倍速键一样,盈盈一跪,与此同时,身上本就有些松垮着的衣服顺势被他自己用手往下扯了扯,露出了正在上下翻滚的喉结,以及一边的锁骨。 姜雨落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她现在真的好想回家啊! “拉起来!”姜雨落一声利喝,同时拿出自己的腰牌,“如果不想丢了性命,现在对着这腰牌承认是你打碎了须弥镜,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男孩看着正隐隐发着光的腰牌,心中满是疑惑,但是出于脖子上的冰凉利刃,还是一边抽泣着一边照着做了: “呜呜呜……是我主动抢了姐姐的镜子……想要去换钱……不小心打碎了姐姐的镜子……和姐姐没有任何关系呜呜呜……” 腰牌上的光消失,姜雨落松了一口气,嘴角的弧度已然压不住了:“太好了,不用写报告了。行了,你走吧。” 这下她只需要回去的时候,把腰牌里记录的话给张清风就行,而不是还要在这魔域当中千辛万苦继续写着报告。 “姐姐!求你疼我……” 眼看着姜雨落要走,男孩哪里还忍得住,居然直接就想要扑上来,抱住姜雨落的大腿。 “别叫我姐姐,恶心。”姜雨落一个闪身就让男孩扑了个空,她已经忍了这小男魔很久了,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简直让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这样称呼陌生人啊,太没有边界感了!陌生魔也不行! 这样的称呼,也就只有官师妹喊起来,让她觉得身心都化开了。 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嘤嘤声,姜雨落径直朝着刀贰盾走了过去。 无视了刀贰盾脸上逐渐浮现起来的粉红色,姜雨落直接了当地拿出了金铃铛:“我是阿芙的朋友,来魔域寻她。” 刀贰盾原本已经在心中想着这女子是不是看到了他的魅力,所以抛下了那个卖弄风姿的小子朝他走了过来,却没有想到直接对上了那魔女的信物,吓得刀贰盾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您是姜小姐?” “正是。”姜雨落将铃铛收了起来,看来阿芙佳德萝已经将自己的事情告诉魔域的守边护卫队。 “你姓刀?” “对、对。”刀贰盾连连点头,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听信了那小屁孩的鬼话,还想着过来打劫这位姜小姐,要是知道她就是魔女所说的贵客,借他几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刀队长,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只是我初到魔域,人生地不熟的……” “我懂,我懂,从今天开始,我刀贰盾就是姜小姐的向导,唯姜小姐马首是瞻!”刀贰盾笑得谄媚。 姜雨落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孩我也不为难他,只是小小年纪,怎么想着靠着□□来生活,成年了吗?” 刀贰盾看了眼还在抽泣的小男魔,心中也是没由来地升起了些同病相怜的同情:“额……姜小姐有所不知,魔域没有成不成年一说,只要男魔被女魔看上了,就可以被圈养起来,过上享福的生活。” 享福…… 姜雨落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刀贰盾的那些话,她听起来是那么的耳熟,这可不就是魔界之外的女子的处境? 第41章 只不过在魔界,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地位对调,却存在着几乎相似的处境,以及不谋而合的话术。 “带我去你们的驻地吧。”她忽然觉得好累。 “是,姜小姐。” - 说是护卫队的驻地,但是其实也就是草草用枯木杆子和抹布搭起来的几个帐篷,勉勉强强可以稍稍挡一挡风沙。 刀贰盾看着姜雨落有些犹豫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姜小姐,我们魔域没有外界那么繁华,你看……” “没事,很不错了,可以住。”姜雨落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进了一个空帐篷里面,“多谢。” 刀贰盾的脸再一次红了,对着已经关了起来的帐篷嘿嘿一笑:“姜小姐可真有女子气概。” 身边的下属也跟着奉承起来:“姜小姐不愧是魔女大人的贵客,老大,她对你说了谢谢,是不是看上你了呀?” 刀贰盾红着脸咳嗽两声:“莫要瞎说,姜小姐贵人之姿,哪里是我等能够肖想的,也不知道是哪位有福气的男魔,未来能够嫁给姜小姐。” 这些话,刀贰盾和下属说的小声,但是身为修行之人的姜雨落却听了个真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半夜在石林当中受了什么风寒,此时感觉昏昏沉沉的,连忙运起了灵力,才感觉好了很多。 她再一次想到了官云舒,也不知道拉瓦溪和博一迩接到了她没有。 门口的声音逐渐远去了,姜雨落也稍稍放松了神经,一边打坐,一边闭眼小憩,让灵力在周身流转,同时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魔域之内的天气灵气是多么的稀薄。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时候,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却从帐篷外传了过来。 第37章 姜雨落在黑夜中睁开了双眼。 淅淅索索的声音还在继续, 且越来越靠近帐篷的边缘。 她的手握住了问情,却在犹豫两秒之后,直接和衣躺下, 放沉了呼吸声, 像是完全睡熟了样子。 那动静像蛇一样,一点一点从门口穿梭进来,渐渐到了床边。 有些热的气体轻轻喷射到了姜雨落的手上, 她强忍着恶心,暂时没动。随着那气体的上移, 姜雨落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以及心脏的跳动。 灵力一下子汇聚到了剑上, 黑夜当中,寒光一闪,对方脖子上那根跳动的血管已经在了问情剑的剑锋下。 “谁?”姜雨落压着嗓子, 手中的剑又向下压了几分。 借着被打开的门中透过来的光, 对方的面如死灰的脸出现在了姜雨落的面前。 不是那个小男魔,也不是刀贰盾, 是一个有些面熟但是好像没什么交集的男魔。 对方浑身战栗个不停, 几乎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哆哆嗦嗦地求饶:“姜、姜小姐, 我、我出来放水,不小心走错了帐篷,求、求您饶了我、我这一回吧……求、求您不要告诉、告诉头儿……” 这一下,姜雨落想起来了, 这魔是一直跟在刀贰盾身边的一个跟班, 之前和刀贰盾一起蛐蛐小男魔的也是他。 “理由。” 男魔战战兢兢, 刻意被拉开的衣领和仿佛一扯就掉落的挡住喉结的围脖成了这个场面里最大的笑话, 但是他还没有完全放弃, 学着不久前他还看不上的小男魔的样子,扭着腰轻声说: “姜小姐,魔域穷苦,奴家可解您的饥渴。” 姜雨落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从哪里看出来我饥渴?” 听到这句反问,男魔的脸上竟出现了片刻的迷茫:“自古以来,英雌身边多男魔,姜小姐能成为魔女的朋友,应当是一代枭雌,怎么会不饥渴?” 姜雨落沉默了,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反驳,因为好像从古到今,被问了这样的话的人,好似从来不曾反驳过。 不过她也不需要反驳,因为有人替她反驳。 男魔迟迟没有等到姜雨落的回答,居然自顾自地替她驳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奴家明白了,姜小姐一定是那种始终如一的大英雌,这实在是太罕见了,姜小姐一定是一位好妻主。” “呵、呵呵,”姜雨落尬笑两声,“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你倒是说说,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以色侍人不是你所鄙视的行为吗?” 男魔低头不语,纠结一番之后,终是说了实话:“姜小姐,奴家有事相求,若是姜小姐愿意帮奴家,奴家愿将自己……奴家愿给姜小姐当牛做马。” “什么事?”姜雨落嘴角挂起了一抹轻笑,手上的问情剑也从对方的脖子上移开了三分。 男魔以为是自己讨得了这位贵客的欢心,立刻欣喜若狂道:“求姜小姐帮奴家除了刀贰盾。” 姜雨落挑眉,面露惊讶:“他不是你的上司吗?我看他对你也是极好。” 男魔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姜小姐不知,那刀贰盾,明明和我是同时被选进了护卫队,但是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男色,会对上面的人说几句好话,现在居然成了我的上司。但是我的能力一点都没有他差,我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求姜小姐帮我!” “想要求我办事的人多了。” 经过了休息的姜雨落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精神,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重新敏锐了起来,她听着帐篷附近的动静,耐着性子和对方周旋。 那男魔见到姜雨落还在犹豫,于是咬咬嘴唇,一鼓作气地说道:“姜小姐初到魔域,恐怕不知道魔域如今的形式。如今魔域虽然名义上最大的主子还是魔女殿下,但是其实各地均有暴乱,您作为修仙者,不也希望能够看到魔域越乱越好?若是姜小姐肯帮杀了刀贰盾,我愿助姜小姐将魔域的水越搅越浑。” “嗯哼,听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姜雨落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到那男魔的耳朵里简直像是听到了仙乐,那男魔顿时面露喜色。 然而,姜雨落的下一句话将他的所有喜悦全部撕碎:“不过你可知,修仙者,希望的事天下和平,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魔女殿下是同一边的。” 风轻轻地挂着,姜雨落看着门口已经出现了好一会儿的阴影,朗声说道:“都听到了吧,刀队长。” 在男魔惊恐的目光中,那阴影中走出来一个身影,真是满脸愤怒和失望的刀贰盾。 姜雨落放下问情,退出了帐篷,将这帐篷内的空间交给了这一对曾经的兄弟。 “头儿……”男魔期期艾艾地叫唤着,“我刚刚说的都是瞎编的,是我被这外来修仙者胁迫了!” “盾一刀!你当我聋子吗?”刀贰盾眼睛红了,“你可知当初你根本就没有被选上护卫队,将军说,你看着太男子了,恐怕过于柔弱,是我!求了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也是我!申请了让你跟着我,要不然你早就已经被淘汰了。如今你居然想要杀我,还想要背叛魔女殿下!” 刀贰盾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平静了下来:“一刀,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会把你控制起来,直到魔女殿下回来,由殿下决定你的死活。” 话刚落下,刀贰盾就已经开始哽咽了:“我跟你心连心,你却跟我玩脑筋。” “兄弟们,来,把他拿下!”刀贰盾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然而,原本在地上一脸灰败的盾一刀,却在一次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刀贰盾,我早想到有这么一天,你以为我毫无准备吗?” 说话间,盾一刀周围的空间已经开始扭曲,还未等刀贰盾反应过来,盾一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帐篷之中,只留下了一句话: “刀贰盾,从今天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各为其主。” 与此同时,帐篷外的姜雨落也感受到了那股的空间波动,原本看戏的态度一下子消失了。 她想起了在双桥镇的事情结束的时候,拉瓦溪说的话—— “在藏经阁中,有本古籍记载过,神可以操纵时间与空间。”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存在? 第38章 刀贰盾失魂落魄地从帐篷当中出来了, 他有一根手指断了,正在滴血。 那是刚刚试图拉住盾一刀的时候,被扭曲的空间搅碎的手指。按照常理来说, 是很疼的, 但是此时的刀贰盾显然无视了这个伤口。 姜雨落也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多谢刀队长今夜相助。” 刀贰盾愣怔了一会儿,眼神重新聚焦, 语气却很是冷淡:“应该的,太客气了。魔女殿下很快就能回来, 到时候您就可以做您要做的事情了。” 姜雨落从刀贰盾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想继续交流下去的意思, 和之前的热情判若两人。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姜雨落问。 刀贰盾停住了脚步:“不知道,但是既然魔女同意,我们也不会多问。” 姜雨落看着对方已经止住了血, 且在缓慢生长的手指, 心神一动:“你把盾一刀当成兄弟,但是显然, 他并不把你当成兄弟。” 第42章 刀贰盾猛然回头, 双目猩红, 但是姜雨落显然没有要就此放过他的意思: “要我说, 你们男魔之间的情感呢,不过就是些虚情假意,平日里再怎么兄弟情深,也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 到了最后还不是要兄弟相残。哪里像我们大女人, 说是好姐妹, 就是好姐妹, 是要相伴一生的手足。” 【果然抄作业就是快!】姜雨落一边在心中给自己擦汗, 一边观察着刀贰盾的反应。 只见刀贰盾已然双手颤抖,神情当中显露出了杀意。 【快了,还得再添一把火。】 姜雨落咽了咽口水,拿出了最后一个绝杀:“看看,说你两句你又不高兴了。你们男魔还是比较适合在家里相妻教女,在外面做事公公爸爸的,一点都不杀伐果断。” 先将他的人格踩进泥里,然后再给他一个刺激的关键词,但凡对方还有那么点血性,都不过无动于衷。 果然,当姜雨落说到最后一句“杀伐果断”的时候,刀贰盾的手一下子化成了利爪,也不用刀了,直接咆哮一声,扑了上来: “我现在就杀给你看!” 姜雨落躲了,但是没完全躲。 她稍稍一个侧身,只是避开了要害位置,随后便纵容着刀贰盾的爪子在她的肩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血肉横飞,无比狰狞。 “嘶……”姜雨落到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被魔族攻击,而这攻击当中又带上了些许魔气,导致整个伤口内部像是被撒了盐一样,疼痛异常。 姜雨落的脸在剧痛之下白了,而刀贰盾的脸也白了。 他攻击完才清醒过来。 眼前这个修仙者是魔女特意传讯过来要求他接待的贵客,而现在贵客被他抓伤了。 可是明明他刚刚并没有使出十足十的力气,在对方是个修仙者的情况下,怎么会就正正好好抓了上去,还抓得如此严重? 想到这里,刀贰盾神色一凛:“你故意没躲?你想利用受伤除掉我?” 言语间,杀意已经完全显露。 周围的弟兄们在他发现盾一刀的异常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支开了,眼下还没有回来。只要他在这个时候将这个修仙者杀了,那么谁知道今夜发生过什么。现在魔域当中到处是混乱,如果他告诉魔女,这就是叛军杀的,也不会有求证的方法。 只是不知道,他目前有没有这个能力杀死对方。 几个念头轮转期间,姜雨落已经扯下了一个布条,暂时给自己的伤口止了血,却并没有医治的打算。 她像是对面前这魔族的杀意毫无感知一般,居然对着刀贰盾笑了笑:“想杀我?” 刀贰盾没有回答。 姜雨落也不管,自顾自地戳着刀贰盾的肺管子:“刚刚从帐篷当中出来的时候就想杀我,尽管知道你兄弟和你反目呢,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毕竟你兄弟爬的是我的床,所以你难免心中怨我。” 姜雨落抬眼看了看气焰没了大半的刀贰盾:“当然,你可能心中也在暗自埋怨魔女,如果不是她的安排,你兄弟也不会见到我,更不会深更半夜爬我的帐篷还正好被你瞧见。” “不,我从未埋怨魔女殿下,你莫要挑拨!”刀贰盾着急了。 【当你将对方引入到了自己的节奏当中,并且对方开始了自证,事情基本上已经成了。】 姜雨落想到了之前那晚,她对于官云舒以身入局的说教,此时此刻她要做的事情和当时的探讨逐渐重合。 她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官云舒,明明自己才是在这种事情上面最乐意对自己下狠手的人。 姜雨落摇摇头:“你看,又着急了,越着急越说明你在心虚。刀队长,如果你真的对魔女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在思想上开过小差,你又为什么要心虚呢?” 刀贰盾正欲继续辩解,姜雨落就摆摆手:“你不用向我解释,毕竟我只是你们魔女殿下的客人,你是真忠心,还是假崇拜,都与我无关。但是也正因为我是她的客人,我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见到对方的情绪已经完全被自己的话语牵动,姜雨落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你刚刚想杀我,我肩上的伤是证据。而我这里有和阿芙佳德萝联络的东西,所以你根本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我。如果我想的话,你现在已经完蛋了。” 姜雨落步步逼近,直到在对方害怕的瞳孔当中完全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你的手下快要回来了吧。想把今晚的事情圆过去吗?帮我做件事。” “什、什么……伤害魔族的事情我帮不了。”刀贰盾已然开始瑟缩,甚至在姜雨落直视的目光当中后退了一小步。 “你在和我谈条件?” 姜雨落并没有就这样放过他,他后退一步,她便前进一步,直到对方退无可退,而与此同时,刀贰盾的内心防线也完全被击溃了。 “我、我答应你,我帮你!” 利爪消失,长刀落地。这一局胜负已出。 然而姜雨落提出的要求,却是让刀贰盾惊讶万分。 姜雨落说:“用你的魔气,治疗我的伤口。” “魔气?治疗?”刀贰盾重复了这个要求,得到了姜雨落肯定的答复。 刀贰盾用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了面前这个年轻的修仙者,开始怀疑对方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些许问题。 “我知道你心中有所怀疑,但是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姜雨落指了指他几乎已经恢复了的手指,“魔族的自愈能力极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地方,我推测和你们的魔气有关。” 刀贰盾闻言,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他之前还真没有留意过这件事情,从小到大,他和身边的所有魔,都觉得随着对魔气的修炼,伤口自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毕竟魔族和魔气这两个词,在长久以来都和毁灭挂上了钩,所以刀贰盾依然没有完全打消对于姜雨落的说法的怀疑。可是他怀疑又有什么用呢?他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而这也正是姜雨落所需要的。 她的想法过于大胆和前卫了,能够完全信任她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少之又少。所以她很多时候并不要求理解,她只需要服从。 “来试试吧,当然,如果没有治好的话……”姜雨落看着对方又有点躁动的样子,话锋陡转,“你今晚的所有行为,阿芙佳德萝都会知道。” 刀贰盾:已老实。 完全老实了的刀贰盾,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在手中凝聚着魔气。 他是一个完完全全没有信仰的魔——当然,忠心于魔女殿下除外,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但是现在,他第一次在心中开始祈祷,让他的魔气真的能够起到治疗的作用,尽管他知道不管是祈祷这件事,还是治疗这件事,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荒诞。 刀贰盾控制着手中魔气的量和力度,用自己最大的气力去控制着其中平日里用来攻击的腐蚀部分。 渐渐地,他发现平日里看起来总是像是一团乱糟糟黑雾的魔气,居然在掌心盘出了分层。 “霍,五彩斑斓的黑。”姜雨落对此给出了点评。 “你不要说话!”刀贰盾冷汗直冒,他第一次感觉到,手中的魔气那么少,却又那么的难以掌控。 他闭上双眼,汇聚其全部心神感受着那五彩斑斓的力量,居然真的从这五彩斑斓当中,感受到了每一种颜色好像都有着不同的作用,有腐蚀、有防御,当然还有治愈。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给妹妹讲的睡前故事——盘古开天辟地。 为什么没有给他讲呢?因为小男魔能拥有一张自己的床就很不错了,哪里敢奢求父亲的悉心照料? 而他现在,就像是在混沌从内部被劈开,原来曾经的混沌不是混沌,而是太多太多的东西混在了一起,从而看不清身边的事物。 刀贰盾掌控着那股治愈的魔气,放置在了姜雨落的伤口上。 那伤口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了一起,尽管最后留下了一些疤痕,但是刀贰盾觉得,这样的疤痕,正是娘们气概的所在。 姜雨落见刀贰盾停止了动作,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肩头,已然没有疼痛感。 她再看着对方手上那团各种力量交织在一起的显化出来的魔气,明白自己可能在无意识当中,推动着魔族的修炼走向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她对刀贰盾说:“恭喜,我想你的修炼、我的研究,在今天这一刻,正式走向了微观世界。” 第39章 净土。 蓝天白云, 绿草如茵,明明应当是平原风貌,但是制造这一片净土的人却刻意地在其中添上了几缕高山之中才有的云雾。云雾当中还有个竹屋, 溪水潺潺之中, 颇有几分逍遥避世的感觉。 如果官云舒在这里的话,大概能够从其中感受到几分熟悉。 这里被布置得像极了她前世在逍遥宗的住所。 第43章 前世的她为了方望楠,一举和一同修炼合欢术的同门断了往来。为了防止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碰见了彼此尴尬, 于是干脆使用了主角光环,求着张清风给了自己一处单独的院落, 虽然小, 但是僻静,倒是方便了方望楠的进出。 这一世当中,这间屋子是官云舒不愿再次踏足的地方, 倒是成了方望楠的纪念品了。 此时方望楠正悠悠闲闲地躺在竹屋门口的躺椅上, 指挥着一个穿着粉白裙衫的小姑娘给自己倒茶水。 那小姑娘扎着一边一个对撑的发髻,两边都打了蝴蝶结, 柔柔顺顺地垂着, 偶尔会随着步伐大了点晃动两下。 “你今天这个打扮, 很像她。”方望楠品了一口茶水, 被茶中的涩味攻击了一下,眉心之间绞成了一个“川”字。 这已经是魔域当中能够找出来的顶顶好的茶叶了,但是多少是缺少了逍遥宗上仙气的滋养,怎么喝都有点不得劲。 小姑娘看出了方望楠的不满意, 于是从他手中接过茶盏, 放回了茶几上, 将里面的茶叶水倒了, 换上了纯净的山泉。 “哟, 今天这么听话?”方望楠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动作,咧着嘴正要调笑,却不知怎么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那日在风沙之中,面色冷峻、显露杀意的官云舒。 “你还是不够像她,她好像不那么听话了,你再倔强一点试试?”方望楠接过新换上的山泉水,翘着个手指对着小姑娘指指点点。 小姑娘没有动,脸上的表情却冷了下来。 “对对,”方望楠高兴地拍拍手,一个没留神,茶盏中的水撒了些出来,“有那么点意思了。你保持这个表情,再冷笑一下。” 小姑娘面色不冷了,反而是越来越黑,两只圆眼慢慢浮现出了水光。 忽然,她将壶里的山泉水一下子泼向了方望楠:“方望楠,你当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命令我?” 方望楠着急躲避,却忘了自己还在躺椅之上,于是一个后仰过去,连人带椅子都摔倒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已经躲不开的泉水。 “你!” 方望楠刚想骂人,就见到小姑娘的五官在逐渐融化,渐渐地不成人形,即将消失在整个空间当中。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也不管身上被泼湿了的衣服,赶忙从地上起来,将已经融成一团的“小姑娘”抱在怀中,仿佛要揉搓进心底。 “仙女、仙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就是一时嘴快,你知道的,我一向面对你都是心直口快没什么心计的。我是你的真命天子啊仙女,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那“仙女”没有理会,也没有拒绝方望楠的这一番蹂躏,只是肉身在这一方空间当中逐渐消散。 “欸,欸,仙女,不,天命大人,你会原谅我的吧?”方望楠着急地冲着四周喊着,“在我的心里,官云舒就是个玩物,您才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会敬你爱你一辈子的天命大人~” 在方望楠在原地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一声娇嗔:“暂且相信你。你要记住,你现在吃着我的、喝着我的、用着我的、住着我的,排在你心中第一的一定是我。我可以偶尔陪你演一演别的女人玩,但是你得分清楚,到底是情调,还是搞替身文学!” 说完,空气中一阵风吹过方望楠的脸颊,像是对方轻轻给了他一个巴掌。 “是是,天命大人,小的明白。”方望楠点头哈腰,垂下的眸子当中却没有被原谅的喜悦,反而是愈发深沉。 竹屋这里的动静刚刚才平和下来,净土的边际地带又传来了一阵空间波动。 方望楠身处这一方由天命在魔域当中辟开的独立空间当中,原则上属于这里的使用权所属者,自然是能够感应到这一丝异动,但是他却没有去管。 “你不去看看?”天命的声音再次传来。 “仙女~我就知道你还是关爱我的……”方望楠对着空气撒娇。 “别贫,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天命却没有理会,她不像是方望楠,可以什么都不管。这个空间是她所造,如果真的有入侵者,她得去绞杀了对方。 “不用~真不用。” 方望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天命错愕回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重新凝出了实体,被方望楠拽在了原地。而这一切的发生,她都没有丝毫感知。 “你……”她想问方望楠是怎么做到的,然而对方却没有打算听她说话的意思,只是面上依旧带着讨好的笑意。 “应该是那些潜伏在阿芙佳德萝手下的魔,有的捏碎了我给他们的牌子,还是你帮我做的,还记得吗?”方望楠往天命身上蹭了蹭。 “他们捏碎了之后,会被带到这里来。” 天命有些心不在焉,心中还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感觉到一些事情似乎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那……那你不该去救下他吗?”说着,天命想要抽身离开,却没想到被方望楠一把搂住,彻底被禁锢住了。 “不用,仙女,你要相信我,他们不用我救。” 方望楠将自己的头埋在天命的身上狠狠吸了几口气,这才抬起头说道:“你当初帮我做的牌子是传送到这里,但是这里这么广阔,要是随便乱传,就不好了。所以我给他们定了个点,传在了空间壁障的中间。” 听到这里,天命的双眼陡然睁大:“这会让他们直接被空间力量挤扁的!” “我知道,”面前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愉悦的东西,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瞧,来了,那个魔的魔气。” “你、你故意的……” 天命看着这个正闭眼吸收着魔气的男人,心中第一次对自己手下这个“天命之子”感受到了些许害怕的情绪。 良久,方望楠才松开了怀中的天命。 天命刚一脱身,就重新将自己隐藏进整片空间当中。 “方望楠,你下次不可以这样……”具体是不可以哪样,她也说不清楚。是不可以随便抹杀生命呢,还是不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就这样将她锁在怀中? 好在方望楠也没有仔细听她说了什么。 “别说话,有动静。”方望楠凝神感受了一下,“好像是那个什么守边护卫队的方向,有魔族的异动。像是突破了什么?” “那个什么队,你不是有个内应在?”此时天命也缓了过来,她思来想去,方望楠以凡人之躯,就算是入了魔,也不可能撼动她神一般的地位,刚刚大概是自己情绪波动太大,分了心,一时不察才显出了身形。 方望楠眼睛眯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能有这种异动,说不定是这个护卫队全部已经被内应转化为自己人了。” “仙女,帮我联系一下老洛,咱得派人去看看了。” - 守边护卫队驻扎处。 刀贰盾在惊奇又兴奋当中尝试了很多次将自己的魔气进行分离,如今是分离得越来越熟练了。他第一次在自己的魔气当中感受到了层次。 从前他一直认为,魔族的修炼就是很简单粗暴,只需要将魔界的混沌之气纳入体内,随后听之任之,哪怕在体内横冲直撞,只要挨过去了,多少是能够得到一些长进的。 但是现在,他发现原来魔气并不混沌不堪,与此相反的是,它里面杂糅的东西太多,所以看起来像是一团黑雾。 “怎么样了?”姜雨落给自己治了伤,疤痕已经消失,她重新拥有了一个光滑的肩膀头子。 刀贰盾两眼冒星星:“姜小姐,我感觉好顺畅!之前总觉得憋憋的,现在、额,现在……他爹的!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姜雨落:“之前像便秘,现在通了?” “对!对!”刀贰盾连连点头,好贴切的比喻方式!就是听起来粗鲁了一点,但是没关系,姜小姐是女人,女人粗鲁一点代表心思比较直,好相处,是个堂堂正正的大女子! “哦……” 姜雨落围着刀贰盾打量了一圈,看得刀贰盾心中发毛的时候,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守边护卫队在整个魔域的军队当中,处于什么地位啊?” “姜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刀贰盾很疑惑。 “懂了,不愿直说,地位不高。”姜雨落点点头,就准备钻进帐篷继续休息,她今夜真是被折腾得够呛。 “等等,等等,”姜雨落被刀贰盾拦住了,对方忿忿不平,“姜小姐,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守边护卫队地位特殊,虽然看起来不属于军队,但是直接听令于魔女殿下,拥有给魔域做奉献的第一使命!” “明白了,加最多的班,拿最少得钱,顶着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头衔,兜子里一看全是老板画的大饼。”姜雨落一边撩帘子,一边总结。 “你、你……你休要欺魔太甚!”刀贰盾喊着,都说男魔是水做的,他现在真的要哭出来了。 姜雨落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头都没回就直接摇了摇头:“哟,破防了。” 第44章 言罢,不再理会身后上蹿下跳想要接着解释的刀贰盾,她要是再不休息一会儿,今夜可以说是直接熬个对穿了。 但是显然,老天爷没有给她休息的机会。 她甚至还没有完全钻进帐篷当中,就听到不远处忽然出现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动静。 姜雨落无奈捏紧了拳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帐篷内,出了帐篷,朝着那动静的方向看去。 “大半夜的,扰民啊,有没有素质!” 伴随着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没有素质的东西从沙尘与夜色中显露出了身影——一支军队。 领头的魔族瞥了一眼姜雨落和刀贰盾,并没有要下马的意思,直接昂了昂头:“军队办事,奉洛小姐之命检查。” 第40章 说完, 那领头的就直勾勾地看着姜雨落,仿佛是在等她自行上前,接受他们的检查。 “洛小姐?”姜雨落没有理会这铁骑重压, “是谁?” 刀贰盾这会儿脸色已经变了, 他又是担忧又是鄙夷:“魔女殿下异母异父的妹妹,魔女殿下讨厌的人。” “政敌?”姜雨落问。 刀贰盾点点头:“算是,总之从小跟魔女殿下打到大。” 此时, 领头的魔族终于发现这一人一魔好像并不怕她,于是不耐烦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刀贰盾, 护卫队其他魔呢?还要我们亲自去请不成?” 刀贰盾被这样直呼姓名, 再加上刚刚才被姜雨落搞破防了一次,也是不悦了起来:“开苦乐,我们护卫队直属于魔女殿下管辖, 和你是平级, 这位又是魔女殿下请来的贵客,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检查吧。” 开苦乐笑了:“区区一个男魔, 还拿着鸡毛当令牌了, 今日我就是要带着军队来检查你们了, 还等什么, 姐妹们……” 她振臂一呼,正要下达指令,却见那修仙者从腰间掏出一铃铛: “阿芙!速来,再不来, 魔域就要易主了!” 喊完这一句, 姜雨落像是才看到开苦乐难看的脸色一般:“哎呀, 我一紧张就喜欢瞎说, 瞧您这脸色, 我不会是说对了吧,天哪!” 开苦乐一张很是英气的脸上此刻又青又红,咬牙切齿当中,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被戳中了痛点。 原本是想要阻止姜雨落继续激怒开苦乐的刀贰盾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开将军,你和洛小姐难道真的……”刀贰盾的眉毛在今天晚上就没几秒是处于放松状态的,“魔域要乱了啊……” “休得胡言!”开苦乐在沉默和继续沉默当中选择了当众爆发,手上握紧了武器——其实就是一根一头磨尖了的胫骨——对着虚空一划,破空的声音就已经传了开来,而这道声音也成功让正在回来路上的守边护卫队的其他成员停下了脚步。 “就是,休要胡言。”姜雨落拍了拍刀贰盾的肩,在刀贰盾诧异的眼神当中语不惊人死不休,“魔域什么时候不乱的,咱们开将军和洛小姐只不过是往里面再吹吹风、添添柴罢了。” “你找死——”开苦乐的胫骨上面蓄满了魔气,带着雄厚的混沌之气朝着姜雨落而来,而姜雨落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从衣袖当中飞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朝着开苦乐剩下的马而去。 一刀之下,马的腿见了血,朝着沙土狠狠摔下,连带着开苦乐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而这,成功让姜雨落有了喘息的机会。 “问情,出!”寒芒一闪,问情剑已然出鞘,而天将破晓。 问情剑的剑锋抵在了开苦乐的喉咙处,随着开苦乐的几个呼吸,已然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了几道血痕。而正是这几个伤口,让开苦乐手下的兵停下了即将发动的脚步。 “将军……” “快去杀了那女人,救将军!” “将军就在那女人手中,怎么杀?” “那女人还将眼睛闭上了,好生嚣张,也怪有娘们气概的。” 军心已乱。 姜雨落闭着眼,让全身的灵力流转了几圈,这才稳住了自己拿着问情剑的手。她这一招式看起来潇洒狠绝,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在强撑罢了。 若是眼前要对付的只有一个开苦乐也就罢了,但是眼下是一群魔族。她只能够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祈求着阿芙佳德萝快些赶来。 “呵,就凭一个我,你也想要拦住我手下的兵?”嗤笑声从剑下传来,姜雨落忽然感受到了握剑的手有了一阵阻力,随后一阵血腥味从剑的位置喷涌出来。 “姐妹们,为我报仇!” 一声带着啼血的哀鸣从开苦乐的口中喊出,随之而动的,是面前的整个队伍。 在开苦乐倒下的瞬间,军队朝着姜雨落和刀贰盾二人压过来了。 “不是,等等……”姜雨落看看面前的几乎全是由女魔组成的军队,又看看地上脖子已经快要痊愈的开苦乐,忽然有了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你们魔族的这种快速自愈能力,需要别人来报仇??”姜雨落忍不住要爆粗口了,“这是一个不高兴就抹个脖子高兴高兴吗?” 此时开苦乐已经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已然准备好配合着军队进攻了。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直直将冲锋而来的一个女魔掀翻在地,而这个女魔倒地之后并没有停下,她的身体仿佛直接化身成了保龄球运动的那个球,朝着还来不及将自己身上的动量化解成0的其他女魔撞去。 两两相撞,动量快速衰减。 姜雨落的脑子当中自动做着模型仿真,而现实世界当中,那些个女魔纷纷被撞倒地,一时之间,魔仰马翻,场面甚是壮观。姜雨落甚至没有来得及好好去体会一下这股剑气当中的微妙熟悉感。 “阿芙?”姜雨落对着虚空当中不确定地喊了一声,而这一声没有得到空气的回应,反而是身板的刀贰盾已经单膝跪地,紧张而又虔诚地等着那个给他画了无数个大饼的魔女老板。 世界安静了几秒钟。 开苦乐那边严阵以待,刀贰盾独自星星眼,藏身在远处的守边护卫队探头探脑,唯有姜雨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真的是阿芙佳德萝来了吗?印象当中,阿芙佳德萝是没有佩剑的。 许是这股剑气之后迟迟没有下一步的攻击,开苦乐那边最先按捺不住了。 刚刚那被掀翻在地的“保龄球”左看看右看看,好了伤疤忘了疼:“哪里有魔女,自己吓自己。” 然而话音刚落,那股剑气的来源带着更强大的剑气直接从空中劈来,一把骨剑将保龄球变成了曲棍球。 与上一次的剑气不同的是,这一次骨剑的主人跟随着骨剑的身影出现了。 只不过在姜雨落看来,这出现得和没出现也没什么两样。 因为此人全身被黑袍罩着,脸上还带着全遮挡的面具,连是男是女、是人是魔都看不出来,好不容易从袍子当中伸出一只手要去拿剑,您猜怎么着,那手还带着一手套。 “这谁啊,还怪见不得光的。”姜雨落一个没忍住,对着刀贰盾小声嘀咕了一句,下一秒,她抬眸的瞬间,那拿着骨剑的黑袍人已然站在了她面前不到20公分的位置上,一双眼睛藏在面具后面死死地盯着她看。 “你……” 神使鬼差地,姜雨落没有感受到害怕,反而指尖动了动,想要把那面具摘了,她怕面具后面那人闷得慌。 “呵。” 那人嗤笑一声,嗓音似是刻意变换过,让人听不分明,随后几个瞬息之间,已提剑取下了开苦乐的首级。 “诶?”姜雨落一个尔康手伸出,没有来记得阻拦下任何东西,“可惜了可惜了,此魔要是阿芙的人,倒是可以给我研究研究。” “你看中了她的自愈能力?”阿芙熟悉的声音终于从不远处传来,而那面具人已经默默跟在了阿芙的身后,大概是她的属下。 而在阿芙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在场的几百个魔族纷纷单膝跪地,像是身体当中被写入了某种程序一般,即便是刚刚还一脸不服气的“保龄球”女士也并不例外。 身为修士的姜雨落大概是这里唯一的一个没有受到压制的人,她原本浑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有些可惜地瞧瞧地上开苦乐的尸身:“是啊,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要是能为我所用……” 没有预兆的,那面具人将开苦乐的头从手中甩了出去,竟然就这样直接对上了那脖子上碗大的伤口,严丝合缝,简直像是螺丝钉和螺丝帽。 而更加让姜雨落震惊的是,那开苦乐没几秒钟,便重新拥有了呼吸,摇摇晃晃地,直接站了起来。 只是面具人大概只负责将头扔回去,根本没有想着方向的事情,开苦乐的眼睛朝下一看,便是背和屁股。 开苦乐的脸色比刚刚死了还难看。 “瞧,这不活过来了,还没了威胁。”阿芙眉峰轻挑,明显是将那开苦乐当成了一个十足十的玩物,“你以后也别跟着你们洛小姐学他们人族搞造反那一套了,跟着这位姜修士做做实验吧。她做实验,你做她的试验品。” 第45章 轻飘飘几句话,让原本跪伏在地上的那些兵彻底低下了头。 很明显,魔女知道她们洛碧妲小姐的盘算,但是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前一阵子,魔女似乎对魔域的动荡还毫无头绪、头疼不已。难道她们洛小姐真的错了,魔女只是在扮猪吃虎戏耍她们不成? 没有人能给她们答案,只有姜雨落有些尴尬地对着开苦乐愤恨的眼神挥了挥手,试图和这位同事(?)say hi。 而那面具人沉默地追随着阿芙佳德萝的脚步,只是在路过姜雨落身侧的时候,轻轻偏过了头,像是一只猫儿一般。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了姜雨落的心头,她想要拉住对方仔细分辨,对方却已经随着阿芙佳德萝一起不见了踪迹。 第41章 “你是说, 我的好妹妹洛碧妲,养了个半魔面首?”已经回到自己宫殿当中的阿芙佳德萝愣了愣神,将刚刚听到的这件事情在肚子里消化了几遍, 随后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大笑了起来。 面具人在阿芙佳德萝的身边等她重新平静下来,这才回答道:“严格来说,现在已经是魔了。” 这句话又重新让阿芙佳德萝嗤笑出声:“呵, 倘若是从小在我魔域长大的半魔,此时我还能姑且算他是个魔族, 但是在人族长大……你相信他会心甘情愿跑到洛碧妲的麾下, 只是当个面首吗?” 面具人没有回答。 阿芙佳德萝晃了晃手中的杯盏,啜饮了一口金杯当中装着的泥水,随后一口呸掉:“呵——tui!这就是我讨厌魔域的地方, 但是我又不得不要来治理它。这些年, 我只不过是稍稍放宽了一点边境限制,魔域当中出现了多少想要赘进来杀魔吃绝户的人族, 简直可恶至极!” “欸, 你, ”她皱着脸, 随手指了一个等候着的奴隶,“这个杯子赏你了,给我换个新的金杯,装上人族进口的上好山泉水。我看我还是先不与民同乐了, 这真是一点都乐不起来。” 直到甘甜的山泉水将口中的泥水给冲刷掉, 阿芙佳德萝的脸才恢复了原状。 这神奇的一幕不禁让那得了金杯的奴隶感慨万分:“哇, 不愧是山泉水, 魔女殿下的皮都展开了!” 心情恢复的阿芙佳德萝懒得去管这胆子不小的奴隶, 她虽然看不起洛碧妲的这种行为,但是面具人此前提到的一件事让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军师,你说,那面首的身边有个类神的存在?而这神还有能力让这面首拥有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面具人军师点头:“没错,神给了他一项能力,人世间的所有痛苦都是那人的养料,只要存在着痛苦,他就拥有着力量。而为了追求强大,他要么会寻找正在发生惨剧的地方……” “要么就找个地方,自己来制造惨剧。”阿芙佳德萝理解得很快,“所以他盯上了魔域,因为这里充满着痛苦,也方便他挑唆战争,制造新的痛苦。不愧是小肚鸡肠的男人,玩一些阴谋算计都尽是小家子气。” “不过……军师,你倒是对这面首了解得很啊……”隔着面具,阿芙佳德萝都能够感受到军师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充满恶趣味地一笑:“你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若真是如此,区区一个男人,待我平定了洛碧妲那里,把此人赠与你便是。”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气压骤降,原本正在角落当中摩挲着金杯沾沾自喜的奴隶膝盖一软,跪了。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喜欢的人是她。不过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阿芙佳德萝感受到自己玩笑开大了,连忙找补,而且还是那种不能失掉她魔女身份威严的找补,她也很难的好不好。 好在军师是个大度的——至少表面看起来大度——并没有计较她这个小小的玩笑:“三个月,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帮你稳住魔域的局面,你也不要食言。” “没问题,我阿芙佳德萝身为魔女,向来说话算话。” -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魔域当中原本硝烟四起,魔女阿芙佳德萝和自己异父异母的妹妹洛碧妲在用整个魔域打擂台,结果阿芙佳德萝那里一名全身包裹严实的军师横空出世,助着阿芙佳德萝将洛碧妲的势力扫荡干净,将洛碧妲直接逼到了魔域的角落当中偃旗息鼓、藏匿了起来。 而据说这阿芙佳德萝原本是和军师有着一个约定,却在最后没有履行,甚至赶走了军师,从此魔女留下了过河拆桥的名声。 只不过魔女向来臭名远扬,各种不好的名声在外传播着,小小的一个“过河拆桥”,甚至不能够算是给她的名声“锦上添花”,顶多是增添了一粒不痛不痒的尘埃。 倒是那军师,成了人族当中的笑话。人们都说这军师打仗的时候聪明,却在魔女身上栽了跟头,怕不是也同那些被人看不起的小男人一样,原本是盘算着通过这一仗赘给魔女,想着少奋斗几十年,却没想到魔女根本看不上他。 与此同时,人族当中也涌现了新的一批想要赘到魔域的男子,可是他们又不敢在明面上交谈这件事情,可以说是“赘赘不安”。 对于姜雨落来说,这三个月,有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就是在她与开苦乐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压迫)关系之后,她在魔气分离治愈力的研究项目上取得了重要的进展,现在已然在魔域当中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工厂,目前已经足够给小批量的速修膏提供原材料。 当然,在阿芙佳德萝这个大股东的支持下,这个小工厂也显现出扩张之势。 这让姜雨落时常感慨,若是在现代,她一定第一个去购买这厂子的股票,未来一定涨势可观。 而这第二件事,便是在取得了突破的同时,姜雨落收到了保夫人的传讯—— 保夫人在京城的锦绣大道上寻得了一间铺子,觉得大小和位置刚好适合姜雨落的修护凝露高端定制项目,于是便自作主张给盘下了,邀请姜雨落进京入驻。 这让姜雨落喜不自胜,连夜就收拾收拾动身前往京城。 与此同时,一批特殊的货物被悄悄运送到了人族军营当中。 - 单朝京城。 姜雨落前世上学工作的地方s市,称得上是个国际化大都市,但是眼下她第一次进京,又是一人独行,多少还是有点发憷的。 “唉,要是官云舒还在就好了。”姜雨落已经不知道感叹了多少次了。开心的时候想官云舒,难过的时候想官云舒,在工厂里面和魔族吵架了想官云舒,连吃个饭都想要找官云舒分享分享。 这种症状,从开始魔域当中打拼的时候就已经显现了。 原本她亲爱的张清风师尊,在得知须弥镜镜面破损之后,即刻飞剑传来了一个新的须弥镜……屏幕。 姜雨落自己给须弥镜换了屏,终于是联系上了逍遥宗。好不容易和张清风做完了汇报,想着见一见官云舒,却被告知官云舒小师妹回了宗门之后就开始闭关,预计要闭关上几个月,暂时是都见不上了。 姜雨落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现在又重新憋了回去,她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身边没有了分享的人,从此之后姜雨落甚至开始了自言自语。 “嗯,云舒啊,你是不知道,这菜真入味……谁说这豆老了,这豆可太棒了!”姜雨落一边咀嚼着四季豆烧肉一边念念有词,吓得餐馆老板以为自家店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对着姜雨落敬而远之。 尤其这位自言自语的姑娘还穿得奇奇怪怪的,衣袖裤脚全都束着,连头发丝都用布包了起来,像是害怕自己的头发掉落到哪里一样,哪有半点京城姑娘的相貌。 “小二,结账。”姜雨落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桌上的饭菜,这些菜可比魔域当中的东西好吃多了。 老板和身边的小二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随后小二认命去给姜雨落结账了。 “小二,近来京城当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初到京城,对这里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姜雨落抹干净了嘴角的油污,头上的神经疲劳又亢奋地跳动着,一双眼睛当中是熬夜留下的红血丝,配合着有些瘦凹下去的双颊,整个人的状态在容光焕发和形容枯槁当中来回拉扯。 这种精神状态在京城当中可不多见,至少对于店小二来说,他只有在那些什么描绘宫中秘闻的画本子当中见到过。 当然,是画本子当中各位娘娘们用来宫斗的鬼魂。 小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京城向来风平浪静的,至少明面上平静。就算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会让他们这些普通小老百姓知道的。不过人在极端状况下,容易急中生智,还真让他想起来了一件事。 “算、算是有那么一件新奇的事情吧……药宗开在京城锦绣大道的一家专门做养生茶汤的铺子倒闭了,据说是宫中贵人在那里买到的茶汤当中吃出了虫子,贵人发了很大的脾气,药宗只能草草关了铺子。如今这铺子也不知道被谁给盘下了。” 第46章 “锦绣大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不会是……”姜雨落回忆着保夫人信件当中的铺子地址,好像还真就在这个地方。 她、这……吃出虫子这种手段,怕不是保夫人人为操作的吧…… 姜雨落也不敢说出口,对着店小二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嘿嘿一笑:“小二,抹个零呗,我下此还来照顾你们生意。” - 京城繁华迷人眼,其中又以锦绣大道最甚。 这京城的治理者仿佛是比千百年后的人更加懂得什么叫做“女性购买力”,在商贩齐聚的繁华地段,为京中贵妇贵女们开辟了一个街道,专门售卖绫罗绸缎、香脂水粉,以及一些当今贵妇之中特别流行的茶汤甜水铺子。 这街道就被命名为锦绣大道。 姜雨落提溜着自己的包袱走在这条道路上,香风阵阵,莺歌燕语,却在这路的中段,迎面就是一个黑灯瞎火的店铺,大门半掩。 “云舒啊,我们好像到了。” 姜雨落停下脚步,朝门内张望。 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却在这门缝当中瞥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分外眼熟。 第42章 “季、季布思?” 姜雨落推开门, 对着那白色身影轻声唤出名字,语气当中还带着犹疑和不敢置信。 随着姜雨落的声音,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还真是你, 季医师,不愧是冰山美人。”姜雨落瞪大了眼睛。 “把门带上,有穿堂风。”季布思的嘴角上移了两毫米, 对着姜雨落吩咐着。 “哦、哦,关。”姜雨落动作很麻利, 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季布思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你……” “这件铺子是夫人为你盘下来的。”季布思点燃了桌案上的一盏油灯, 店铺内的景象这才显露了出来。 只见满地的木板和药罐残骸,几把上好的椅子也被无情地打翻在地,像是被人砸了一样。整个铺子当中为数不多还算是能用的, 应该就是一个桌子, 一盏油灯,两把椅子。 而这些“为数不多”, 姜雨落怀疑, 是季布思从废墟当中好不容易搜寻出来摆好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 她总觉得季布思和这间铺子之间的气氛有点怪, 于是忍不住想要打破这其中的尴尬。 “那……” “铺子之前的主人是我。”季布思冷冷淡淡地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现在姜雨落终于知道这尴尬的怪气氛适合缘故了,但是整体气氛却更奇怪了,她好想逃。 “你的表情很奇怪,”季布思挑了挑眉, “看起来很像是便秘了, 需要我给你开点药吗?” “咳咳, ”姜雨落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季医师, 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安慰你。” “安慰我?”季布思仿佛是没有明白怎么一回事。 姜雨落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我在来的路上听说,这铺子是因为售卖的茶汤被宫中一贵人喝出了虫子,这才倒闭的……季医师,我知道你向来严谨心细,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季布思的嘴角再次上扬了两毫米,几乎是达到了姜雨落眼中季布思表情的极限,在黑夜烛光映照下,甚至显得有几分诡异。 诡异的季布思平淡又雀跃地说着:“我知道,虫子是我放的。” 姜雨落手握问情剑柄,准备御剑逃了。 - “姜小姐,你可知自从三个月前,你在双桥镇治好了李铁牛之后,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单朝,都挂起了一股以药入养肤膏的潮流,而药宗作为这片土地上药物的掌控着,已经在京城当中开起了门店,生意火爆至今。”季布思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冰山美人在这暖光之中,竟然将废墟喝出了身处顶级茶馆的感觉。 “我还真不知……”姜雨落也对着杯子来了一大口,顶级茶馆变成了工厂休息室,手中的陶瓷杯变成了搪瓷杯。 “呵……夫人曾经以为你会在李铁牛这件事之后趁热打铁,将你的速修膏的名声打出去,却没想到你倒是在这之后直接玩起了失踪。” “我……”姜雨落有些心虚,她当时以为保夫人因阿芙佳德萝的事情生了气,合作告吹了,于是便直接一头扎进了魔域当中。 季布思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当然,这并不是说三个月前你这么做了,现在就能摆脱药宗的影响。药宗在医药上面,对于整片大陆而言,还是拥有着绝对统治地位的。” 季布思的神情当中透露着微微的自豪,这成功让姜雨落回忆起了这位季医师也是药宗的一个领导级别的人物。 她本以为季布思会继续以药宗内部人员的身份继续对她展开嘲讽,却没想到对方话锋一转,直接转了个峰回十八转: “所以夫人认为,如果需要让你的修护凝露打入京城,首先需要让药宗的统治产生裂缝。京城当中的贵人们喜欢药宗,正是因为她们觉得药宗的东西可以信赖,不用过多思考,即买即用。所以从信誉入手会是一个比较容易的做法。” “这是在……品牌商战?”姜雨落震撼了,原来成熟的商战真的如此朴实无华,在对手的产品当中放个虫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季医师,你和保夫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药宗的医师,却帮着保夫人去搞垮药宗的名声,这说出去谁敢信。 “你不需要知道。”季布思的语言和她的气质一样冰冷,但是姜雨落却莫名感觉出了一丝温柔,像是幻觉一样转瞬即逝。 一时之间,店铺陷入了沉默。 季布思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像是没话找话一般,居然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以后这就是你的店铺了,有想好要怎么装修吗?” 姜雨落虽然不知道季布思为何要这样做,但是既然对方在这店里等着自己的到来,应该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要跟自己说,于是便也耐着性子讲解: “我准备不给店铺装招牌。” 此话一出,原本出神看着月亮的季布思一下次就被吸引住了注意力,她静静地注视着姜雨落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要让整个京城当中的人都不知道我的店具体是做什么的,除了我的客户。” 季布思的神情认真了下来:“你想要……神秘感?” “没错,”姜雨落笑着点头,胜券在握,“我要打造一个会员制体验场所,而不只是卖货的商店。” 说话间,模糊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从门外传来,原本思考着姜雨落的装潢思路的季布思一下子从窗边离开,严肃地注视着门的方向。 “她来了。” “谁?你在这里不是在等我吗?”姜雨落有点懵,她感觉到自己今晚出现在这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店铺里,好像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季布思瞥了她一眼,同时撇了撇嘴角:“不是,我在等那位喝了虫子泡澡水的宫中贵人,成华公主。” 话音刚落,原本闭合的大门被人从门外打开,一个衣着清丽的女子进了屋子。 那女子身着绫罗绸缎,但颜色颇为素雅,衣料也是清新飘逸的为主,看上去居然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温婉在。 然而女子面上却毫无温婉的痕迹,她有些圆润的脸庞被晚风吹得有些发红,这让脸颊和面中的痘痘以及痘印更加扎眼,配合上她前来讨伐一样的神情,倒真是让这本就有些冷的店铺中更加冷了几分,姜雨落甚至打了一个寒颤。 “那什么,您就是尊贵的成华公主吧,这一看就是气度不凡……呃,麻烦关个门,有穿堂风,怪冷的。”姜雨落讪讪笑着,眼神却狠狠瞪着依旧保持着“冰山美人”人设的季布思。 【你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啊!】 季布思不咸不淡地回应了她一个眼神:【现在是我们共同的麻烦了,谁让姜小姐不请自来。】 姜雨落感觉后槽牙有点痒,好想揍人啊。 成华公主讨债归讨债,但是在听到了姜雨落的声音之后,脸上硬是憋出来的严肃感还是破功了一瞬,连忙回头把门关上。 “咳咳,”陆成华清了清嗓子,回过身,将那自以为还挺凶的面具重新带回了脸上,“季医师,久等了,本公主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野狗,耽误了些时间。” 季布思点了点头:“不妨事,夜深露重,公主能够出来一趟已是不易。” 陆成华的面具有一丝皲裂,她想到了从宫中出来之前,是软磨硬泡了自己皇兄好久,才顺利能够在深夜出门,一时之间气焰便弱了三分。 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她脸上的痘痘,让她不想在白天的时候进入这美女云集的锦绣大道,只敢在此时出门。 “少废话,季医师,虽然本公主那日冲动,把你的店给砸了,但是我已经给了你赔偿。你说你会在今晚给本公主一个说法,你看本公主脸上的这些红疹子又多了几个,你敢说不是因为你的那虫子泡澡水?” 第47章 说着说着,成华公主是越说越觉得委屈,她这几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中的位置又出了几个疹子,又痒又痛,晚上睡觉一个没忍住,居然直接给抓破了,还有轻微的爆浆,简直和她小时候看家里嬷嬷打虫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样的丑陋,一样的爆浆,一样的恶心! 对了,还有结了的痂,在这京城的冷风中,又疼又痒,简直和没有抓破之前没什么两样,甚至不如不抓呢,至少如果不抓的话,她也不用担心会不会留疤。 想到这里,最后几句,成华公主带着三分愤怒、四分委屈,甚至还有三分哭腔。 一个不算成熟的饼状图在姜雨落的面前徐徐展开。 【太惨了太惨了,季布思这事干的真有点不太地道。】 姜雨落一边撤到后面阴影当中,一边默默摇头,以防自己被这场小规模的商业博弈波及到。 季布思依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后退一步,用手拉住了被这一步吓到了的姜雨落的衣角。 “成华殿下,如果您是想要解决脸上的疹子和疤痕,她便是我为您寻到的说法。” 第43章 说法?什么说法? 什么叫做说法就是她? 姜雨落懵了。 她对着陆成华眨眨眼, 陆成华对着季布思瞪着眼,季布思对着她使眼神。 姜雨落觉得,她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平衡, 只是这三个角当中, 只有她,现在一无所知,但是却需要面对所有。 “季医师, 你好大的胆子,她这一身……”陆成华对着姜雨落上下打量了一番, 嘴里来了一段无声的b-box, 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姜雨落这一身奇怪穿搭,“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敷衍我……本公主!” 姜雨落低头看看自己束起来的裤脚,扎进了裤子里的上衣, 还有扎起来的袖口, 这不纯纯防污染穿着嘛,她甚至都还没有要求厂子里的人穿无尘服呢。 这公主懂个啥啊, 她懂现代工业吗? “公主殿下, 我这是……” “忘了给殿下介绍了, 这是这家店未来的老板, 姜小姐。公主听说过双桥镇的事情吗?正是这位姜小姐的手笔。”季布思再次打断了姜雨落有些不满的发言,对着陆成华介绍道。 陆成华原本还是不屑的,直到听到了“双桥镇”,双眼一下子放了光:“听闻保夫人现在使用的那什么凝露, 也是这位姜小姐做的?” 好嘛, 这称呼都直接从“随随便便一个人”变成了“这位”了。 姜雨落也是一下子挺直了脊背:“正是。” 果然是人靠衣装, 研发靠产品, 有了能打出去的产品在手, 她现在底气都足了很多,至少不是空手画饼了,而是有了个样品在前,可以临摹。 季布思看着姜雨落的变化,也跟着补充着:“保夫人自从回了京,便一直被其他夫人们羡慕脸上皮肤的光滑细腻,于是变不遗余力地向周围夫人推荐姜小姐,惹得夫人们都想要去找姜小姐定制。只可惜有本事的人向来神龙不见尾的,夫人们苦寻三个月都找不到姜小姐的半点消息,眼下姜小姐刚刚现身,便是到了京城为殿下而来。” 季布思这一番话,听得姜雨落是目瞪口呆:“季医师,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贯口?这是什么京城户籍必考项目吗?” “姜小姐可太幽默了。”季布思冷笑一声,再一次变回了姜雨落所熟悉的季医师。 姜雨落咽了咽口水,第一次实打实地感受到,季布思确实是一个能在药宗存活下来的中层领导,也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京城老板的嘴上功夫。 生意场上,任谁一开始都得点头哈腰。 而保夫人,则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在京城当中开始了一盘棋局,尽管保夫人甚至并不知晓姜雨落会不会来到这棋局之上。 因为这盘棋,输了,对保夫人来说,只不过是浪费了一点口水,赢了,则是无尽的未来。 姜雨落知道,季布思和保夫人,这是给初入京城的自己上了两堂课。 “是,您瞧瞧,我就是生性幽默比较爱笑。成华公主,您且先坐着,可否先告知我您的需求?”想明白了的姜雨落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记录册,说话之间,口音当中都带上了一点auv的地道在。[1] 成华公主也不多寒暄了,直奔主题:“姜小姐,我这脸上的红疹子和疹子破了之后留下的疤你也看见了,可还能治?” “祛痘,祛疤……得嘞,您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姜雨落下笔飞快。 也许是被姜雨落淡定的样子震惊到了,成华公主面露迟疑:“姜小姐,祛痘、祛疤这两件事,我已经寻医问药了很久,连宫中的太医都在帮忙调理,但是丝毫不见效果。你这是完全不知道这两件事的难度有多大,才如此淡然吗?” 姜雨落对上陆成华满是怀疑的眼睛,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相信我自己,也请公主殿下相信您挑选人的眼光。殿下喜欢清爽的质感吗?” “什么……质感?” 姜雨落解释道:“通常来说,我们用在脸上的东西,会有不同的质地,比如厚重,比如轻薄。之前保夫人在南境的双桥镇,气候湿润,所以我为她调配了凝露的质地,用起来非常清爽,比较好吸收,也不会让皮肤难受。” 成华公主的眼神从迷茫到逐渐放光,她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看样子殿下您还不太清楚自己适合什么样子的。京城现在已经入了冬,气候是干燥的,比较适合油润厚重的面霜。只不过考虑到您现在年纪还小,而且脸上的痘痘和疤痕的恢复需要皮肤透气,所以我还是给您安排偏清爽质感的怎么样?” 成华公主虽然还是没有太听懂,但是她现在眼睛亮亮的,之前姜小姐在她眼中的奇装异服,现在已经变成了专业可靠的象征。 “好,都听姜小姐的。” “我这两日会先调出来一个初始版本,需要公主您来试试,然后咱们再调整。”姜雨落刷刷两下,在册子上已经安排起了日程表。 成华公主也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姜小姐只管进宫来找我,我会让他们给你放行。” “得嘞,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姜雨落一低头,说话的音调都带了点唱歌的意味在。 - 近两日,京城当中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观。 锦绣大道上面原来的一家茶汤店换了老板,但是那老板却是个头脑不灵光的,居然店铺没有招牌,外面也没有货架展示,更没有伙计在店门外面招呼,完全看不出来这家店是想要做什么,只有偶尔能看见几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进去又出来。 京城当中做生意的老板大多数都不是简单人物,尤其是店开在这锦绣大道上的。几家老板各用了点手段,便打听出来了,几个月前在南境用一个小膏药就创造了鱼钩入眼还能无损取出得奇迹的人进了京,还放话说要在京城当中开创第一家药妆店铺。 一时之间,锦绣大道上风起云涌,一众商家对着那无名铺子虎视眈眈。 “噗——”姜雨落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我何时放了这种话?” 店里刚完成“岗前培训”的伙计洛世琪微笑着把桌上的水擦去,那笑容正正好好,露了八颗牙齿:“老板,京城这些商家之间,向来喜欢传一些谣言,比如之前还有人说,原先这家店的老板,就是那位姓季的药宗医师,和罗家家主有染呢。她这次被成华公主教训,也是因为罗家家主对她不满意了,想要换个新人罢了。” “噗——咳咳——” 姜雨落一口茶水再次喷了出来,她用余光扫了窗户一下,还好,季布思这会儿不在。 “老板,您可是感染了风寒?”洛世琪有些担忧,老板今日是怎么回事,咳嗽个不停,水都喷了两次了,简直比浇水的水壶还能喷。 姜雨落重新喝了一口水,咽严实了:“没有,我没事。这谣言果然是谣言啊,太离谱了。季布思和罗家那夫人有染可能还稍微符合点实情……” “老板您说什么?”重新打扫完的洛世琪迷茫地看着姜雨落。 “没事,无妨,我什么都没有说,”姜雨落摆摆手,“以后你这话可千万别在店里说了。” “好,都听老板您的。”洛世琪虽然不解,但是岗前培训的时候说了,要尊重老板的决定。 “叩、叩、叩——”几声敲门声传来,随后有些粗重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来了,我去接待。”说完,洛世琪对着姜雨落轻轻一俯身,去了前厅。 姜雨落也盖上了茶碗,有些疑惑地翻了翻桌案上的册子。她记得今日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没有人来的。 “您好,请问有预约过咱们‘自在’的服务吗?”前厅当中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姜雨落一边听着,一边对着洛世琪的服务表示满意。 洛世琪这个姑娘不错,配得上她那闪亮的名字。 第48章 “自在什么服务?哦……侬这个小店名字叫‘自在’啊,诶唷,进店才能晓得叫什么名字,真是故弄玄虚。” 是个大娘,语气不友好。 洛世琪:“夫人,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先为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品牌,随后再为您建立一份皮肤档案,您看这样可好?” “诶呦喂,这小丫头有点意思,说话一套一套的啊。不过我可告你,咱京城可不玩你们外面那一套,这些什么手段啊什么的,收收吧。” 年轻男性的声音,狂妄自大,更不友好。 姜雨落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到了前厅,几个打扮得又绿又白还闪着金光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衣服样式看起来有点眼熟。可惜姜雨落在魔族沉浸式待了三个月,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在哪里见过。 那个年轻狂妄自大男见到姜雨落出来,嘴巴一张:“哟,您瞧瞧,老板娘出来咯。” 姜雨落微笑:“是老板。” 自大男邪魅狂狷一咧嘴:“啧啧啧,小丫头片子,我管你老板老板娘,我告你,我们是药宗的人。” 第44章 “药宗, 药宗听说过么你?” 姜雨落招了招手,洛世琪立刻心领神会地递过去一把折扇,挡住了自大男喷射过来的口水。 “呵, 什么药宗耀祖的, 没听说过。”姜雨落接过折扇,“唰”的一声闭合起来,在桌案上狠狠一敲, 像是醒木拍桌,对面那人眼神都清澈了几分。 自大男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随后发现这一个举动让他的形象立刻矮了下去, 于是又挪动着身体向前挺了挺胸膛,清了清嗓子为自己壮胆:“你、你没有见识!” 姜雨落意识到再和这人争辩下去,迟早要变成小学鸡吵架,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恰好就处于前厅当中靠近店铺大门的位置,如果周围有人路过, 耳朵稍微灵一点的, 是能够听到说话声音的, 这对于“自在”这个牌子的形象不利。 想到这里, 姜雨落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步步向前,那自大男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断吞咽着口水,不自觉地向后退去,退着退着, 就退到了大娘的身后。 “你、你想做什么?”自大男明明是过来的人当中自个最高的那一个, 现在却从大娘的身后钻出了一个脑袋尖, 硬生生钻出了几分小鸟依人的姿态在。 姜雨落微微眯起眼:“不是我想做什么, 是你们药宗现在过来, 是想要做什么?” 在姜雨落的逼视之下,自大男的一根小拇指悄悄伸了出来,对着大娘的胳膊戳啊戳啊戳。 见到此番场景,姜雨落不由得嗤笑出声。 大娘在自大男的挠痒痒之下,终于是尽到了一个“保护伞”的责任,她对着姜雨落扬起了下巴: “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小姑娘,这京城当中做声音,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天下第一药妆的名号,属于我们药宗,京城当中的名流,也只会来我们店铺。早点收收心,回家去吧,别以后哭鼻子怪我们没提醒过你哦。” 姜雨落挪开了刚刚重新挡在脸前方的扇面,对着大娘点了点头:“晚辈知道了,肯定不怪,既然不是客人,那就慢走不送了。” 说完,对着大娘扇了扇风:“洛世琪,这里用香重新熏一下,有点味儿,别让后面的客人来了,觉得我们店掉价。” “好嘞。”洛世琪配合地点了头,真去后面拿香薰了。 药宗一行人见到此番场景,当然知道姜雨落是在变着方法说他们行为廉价,但是又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于是自大男带头一甩袖子,留下了一声冷哼,走了。 -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可以说是自己过来想要挑衅,结果自己先破防了,”姜雨落手上捧着须弥镜,对着镜子那一边的人说着话,“小师妹,你知道的,有些人很容易破防的,很多时候只要不捧着他们、供着他们,只是说一些事实,就已经开始跳脚了。” 官云舒在须弥镜的那头被逗乐了,她忍不住笑了几声,却又咳嗽了起来,苍白的面颊上显露出了不正常的红色。 见到此番场景,姜雨落的心不由得一揪:“云舒,你真的没事吗?我听张清风说,你这次闭关已经突破到了金丹境界,可为何脸色看起来却如此的差?” 官云舒连喝了几口茶水,终于停止了咳嗽。她轻轻摇了摇头:“师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真的没有事,只是进山洞闭关之前,天气还挺暖和的,谁知道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的,冷风吹了一下,就着了凉。” 姜雨落虽然依旧担忧,但是见到官云舒明显不想再说的样子,便也不好再问了,只是压抑下了想要穿过须弥镜亲自去照顾对方的冲动,挤出了一个笑容:“云舒啊,多大的人了,一年总共就十二个月,三个月就是一个季度,怎么也不知道换个衣服。” 官云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平日里都有师姐提醒……对了师姐,既然我已经结束了闭关,最近也没什么事,我去京城给你帮忙吧。” “不行不行,你先把身体养养好……”姜雨落连连摇头,在她看来,尽管金丹已经是逍遥宗当中几位长老才能达到的水平了,但是官云舒病了就是病了,需要好好躺上几天才好。 “我可以的师姐,就这样说好了!师姐再见!” 官云舒没有给姜雨落再反驳的机会,直接抬手关了须弥镜,将镜子扔进了包裹当中。 到了这时,她才敢将硬撑了半天的腰弯下,随后便是更加剧烈的几声咳嗽,一口鲜血也顺势涌上喉头。 她连忙运起功,让灵力游走全身经络。 闭上眼,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丹田当中的那颗金灿灿的内丹,却同时看到了它上面的一丝丝黑色的裂纹,便随着这些裂纹的,是经络的痉挛。 这种感觉非常痛苦,但是她却奇异地没有花多少时间就适应了这种痛苦,就好像这一切曾今发生过一样。 也许是身体在自我保护吧。 官云舒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情,因为她在这次突破之后,已经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体内魔气的存在,而这样的存在,让她心惊战胆。 她的眼前回闪过前世的人间炼狱,又想起了阿芙佳德萝,最后画面定个在了姜雨落的身上。 她想去找她,就现在启程,她一刻都不想等了。 - 那一边,姜雨落狠狠晃了一下须弥镜,确认不是须弥镜又故障了,而是自己被对方给挂了这个“视频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师妹还是那么地活泼纯粹可爱,虽然她也早就很想见官云舒了,但是她并不想看到官云舒的病情加重。 但是……金丹修士,还会因为吹了风就感冒这么严重吗? 她不知道,因为她不是金丹,她就是个没什么修炼天赋的。 姜雨落将不安埋进心底,翻了翻不久前洛世琪交给她的关于药宗在锦绣大道上店铺的信息整理。 药宗在三个月之前,就在锦绣大道上开了好几家铺子,有专门针对贵妇们的医药馆,有提出了“以药养肤”概念的药妆店,也有加入了特定补药的茶汤店等。 其中有些店已经倒闭了,比如季布思监守自盗的茶汤店,但也有的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比如之前过来挑衅的那几个人所在的药妆店。 这个药妆店就开在锦绣大道的入口位置,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贵妇贵女们那是个络绎不绝。不少京城当中的夫人小姐,已经成了他们家的固定客户,可以说是将京城当中的市场抢占了大半。 洛世琪在将报告交给姜雨落的时候,表示这里还是蛮值得担忧的。 姜雨落摇了摇头:“你错了。” 洛世琪睁大了眼睛,大大的眼睛当中是小小的希望:“老板,我就知道您一定有应对方法!” 姜雨落再次摇了摇头:“没有。我是说,药宗不是抢占了大半市场,而是垄断了整个和药相关的市场。这样想,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 洛世琪欲哭无泪:“您真乐观……” “那可不,要不我才是老板呢?” 姜雨落收起报告,看了眼今日的日程:“时间差不多了。洛世琪,带上东西,我们进宫。” - 马车从店铺后门离开,又驶向了宫门。 一路上风平浪静,但是又暗涛汹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辆马车的动向。 “哎,真是去宫里的呀。王夫人,你说这宫中贵人都相信这家店,咱要不要去试试呀?” “再看看吧,我目前还是更相信药宗多一点,毕竟老字号了,有保障。” “但是我看那保夫人的脸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一样……实在是羡慕……” 姜雨落放大了自己的听感,窃窃私语尽收耳中。 【快了,成华公主这一单结束,“自在”就会将药宗的垄断撕开一个破口。】 姜雨落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几天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难得休息了一会儿。 第49章 “今日应该是公主殿下收到成品之前的最后一个步骤,”姜雨落从木盒当中拿出了几个瓶子,“我们今天来选香味。” “选香味?这是为何?”这是成华公主第一次听到做一个护肤品还需要选香味,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小瓶子依次排开。 姜雨落:“脸上的皮肤是距离我们的鼻子最近的,所以所有用到了脸上的东西,都应该要顾及鼻子的感受。喜欢的香味能够让殿下的心情愉悦,殿下的皮肤自然也会更好。” 她打开了第一个瓶子,递给陆成华:“这里是我调出来的几款比较经典的香味,如果公主以前没有接触过调香的话,可以先来选出自己喜欢的基调。” “基……调?”陆成华接过瓶子,依然有些不解。 “对,比如是喜欢偏甜还是偏苦,亦或者苦甜交织。甜味当中可以大致分为果香和花香,苦味当中有木质、草本等等分类。还有个比较特殊的水生调,公主也可以试一试。对我来说,我就讨厌一切加了柑橘香的气味,它们会让我想到剥橘子皮的时候,沾了黏腻汁水的指尖。” 姜雨落拿起另一个瓶子,打开盖子,举到自己面前,用手轻轻扇了扇:“这瓶是檀木香,我最喜欢的味道。” 成华公主也学着姜雨落的动作,闻了闻手中的瓶子:“好像是……花香,真好闻。看样子,姜小姐是喜欢偏苦的味道了?” 姜雨落点了点头,又摇了头:“曾经是,不过现在也喜欢上了甜味。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尤其是遇上了一些事、一些人。一个香味或许就是一个故事。” 她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个下午才用须弥镜见过面的身影,像是用温水在融化一颗大白兔奶糖。 第45章 “姜小姐, 我觉得我想要一个有点清苦的香味。但是又不能太苦,需要清苦当中带着一丝丝的甜,但是不能是过于突兀的甜, 就是微不可查的甜交织在苦当中, 又能够在苦之后有回甘,不至于完全闻不到。” 陆成华放下手中最后一个瓶子,对着姜雨落比比划划。 她有点不好意思:“姜小姐, 我想要的这个味道会不会太为难了……” 姜雨落将摊开在桌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收回木盒:“不会,公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要求很具体了, 可以调。” 陆成华嘿嘿一笑:“那我还想要一点点小特别,就是那种平静水面上偶尔被落叶激起的小涟漪。” 姜雨落的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好。” - 想要清苦的味道, 但是又不能太苦, 那就意味着不能是过于明显地木质香调。 姜雨落将册子上的“木质”给划去了。 但是需要有一些甜味在其中交杂着,闻不出来的那种甜。 姜雨落又划去了“果香”和“花香”。 “陆成华的喜好还真是有些特别, 大多数女子都会喜欢果香或者花香。她身上的衣服就像是春季的水乡, 多彩又温和, 怎么想要的香味却有着如此反差感?” 姜雨落有些为难了, 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昨日从宫中回来,她就一直在思考陆成华喜欢的香味。陆成华给的线索很多,一些意向呼之欲出,但是在她即将落笔写下的时候, 又摸不透那些影子到底是何物。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云舒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不会真的要随便调个中性香糊弄过去吧?” “你不会这样做的。”柔和却坚定的声音在姜雨落的身后响起, 一双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自然而然地按摩起来。 “你怎么知道……”姜雨落下意识回答, 却立刻反应过来,这声音并不属于季布思,而且季布思那人也不可能过来帮她揉穴位。 那身后这人是…… 姜雨落的眼睛倏地睁大,原本有些朦胧困意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但是扎得甘之如饴。 她转过身,身下的椅子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吱呀”。 “好久不见……大白兔奶糖。” 官云舒的手僵住了:“什、什么?师姐,你想吃糖?” 师姐果然还是那个师姐,只要师姐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那么这个师姐就很正常。 “不、不,没事,我是说,你大老远赶过来,要不要喝点茶汤暖暖身子?”姜雨落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又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终于将话头捋顺了。 “你看你这手指,冰冰凉凉的,路上也不知道带个手套保暖。” 说着,姜雨落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官云舒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将对方的手指包裹起来。 如她所愿,官云舒愣住了。 【这样应该就不会再追究她刚刚随口乱说的那句话了吧,现在她又从一个满口胡言的人,变回了一个冬日给师妹送温暖的好师姐,掰回一局。她可真是个天才!】 姜雨落暗自欣喜,却没想到官云舒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甜甜开口:“好!师姐,我想喝红枣桂圆牛奶羹,想要师姐煮的,谢谢师姐!” 姜雨落眨眨眼,控制不住地点了头。 好了,这一局,她完败。 在无视了官云舒抗议的眼神之后,姜雨落往小锅当中扔了两片生姜,又卧了个鸡蛋。屋外寒风阵阵,屋内香甜四溢。 洛世琪进来的时候,姜雨落已经煮好了红枣桂圆牛奶羹,还在上面撒了点干桂花,用来装点。 “老板,这位是今天的客人吗?”洛世琪有些犹豫,她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而且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人预约,应该是直接进来的客人。 但是很明显,自家老板不会给客人煮羹汤,还贴心得用围巾把碗缠绕了一圈,生怕对方烫到手。 官云舒在雾气当中看向姜雨落,眸子亮晶晶的,沿着碗边嘬了一小口,等待着姜雨落的回答。 “不是客人。洛世琪,介绍一下,这位名叫官云舒,算是我们‘自在’的二当家。”姜雨落介绍道,“云舒,这是洛世琪,我们店里的学徒之一,不过目前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官小姐您好。”洛世琪对着官云舒一俯身,算是对这位空降二当家打了个招呼,随后拿出了一份新的报告,“老板,这是您吩咐整理的关于成华公主身世经历的信息,小雅和小鸥她们已经整理完毕,都在这里了。” 姜雨落伸手接过:“做得很好。今日我们后面没有预约,早点闭门休息吧。新店开业,诸事繁多,辛苦你们了。” 洛世琪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之前若不是您的药,我早就死在了京城外了。” 再次对着姜雨落俯身行礼,洛世琪才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很是贴心地把门关好了。 “她是我在进入京城之前,河边救下来的。是从老家逃婚逃出来的,结果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割伤了脚,失血过多,晕倒在了河边。” 感受到了官云舒的疑问,姜雨落主动解释着。 官云舒将脑袋重新埋到雾气当中:“我又没有说什么,师姐干嘛主动解释给我听?” 姜雨落听出了这话当中的些许别扭,却不知道这别扭从何而来。 “因为你是我们品牌的二当家,是我的合伙人,这里所有的用人信息,我应当告知你的。” “哦。”声音闷闷的,像是欲说还休,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官云舒将碗里最后一点汤都喝了个精光:“师姐,我喝完了哦,真好喝!那成华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雨落放下了手中的资料,随着她的动作,桌上的烛火也跟着晃啊晃。 “和我猜的差不多。陆成华并不是从小就在京城当中长大的。现在这单朝的皇帝登基不到一年,在皇帝登基之前,陆成华都被养在了江南的行宫当中。所以她的喜好,会偏向于江南。” 官云舒凝神听着:“她是皇帝的妹妹,却在皇帝登基之后才被接回了京城,所以她到底是备受宠爱还是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姜雨落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在她哥哥陆成康成为皇帝之前,应该是后者。” “成康帝在登基之前,朝中地位并不稳固,为了减少身边的软肋,于是将自己的亲人能送走的全部都送到了京城之外。这位年纪最小的妹妹更是如此,一出生便留在了江南水乡之中,向所有人隐瞒了她的存在,直到登基之后,大家才知道江南还住着个皇帝的妹妹。” 姜雨落的声音很轻,她将自己完全代入到了年幼的陆成华身上:“小时候的陆成华,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些伺候着她的宫人,以及时不时给她送来东西的哥哥。当然这个哥哥不会亲自过去,这太危险了,只能通过陌生的车夫拉来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可是她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不,她不需要。她真正想要的,是陪伴和亲情。可是江南的行宫当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绵绵的烟雨、种着荷花的池塘,以及从怪石中伸长出来的……竹子。” 第50章 官云舒从两世的记忆当中翻找,终于找到了前世方望楠放火烧江南园林的场景。那园林当中最多的颜色,便是竹子的翠绿色。 “江南确实多竹子,那里生活的人也喜欢种竹子。竹子代表了气节,既清雅又有意义。最重要的是,春天的时候可以挖笋子吃。” “云舒去过江南?”姜雨落有些疑惑,她不记得书里有提到过这段。不过书里没提到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面面俱到。 官云舒抬眸注视着右上方,有些出神:“很早之前去过一次,只不过当时太匆忙了,没好好参观。师姐,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陪我再去逛一逛好不好呀?” 在姜雨落的视线当中,官云舒的眸中映着晃动的火光。 不只是火光,还有炽热和一些别的什么。 “当然,等生意稳定下来,我们就去。” 姜雨落重新摊开了记录的册子:“所以陪伴陆成华长大的,只有绵长的水汽和满园的竹子,还有一次次马车到来的憧憬与失望。也许她小时候还曾经渴望过寻常人家的美好亲情,但是现在的她,已经长大了。曾经渴望的东西,也已经不需要了。” “如果是我的话,与其最后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去做这种无谓的幻想。浪费时间。”官云舒嘟囔着,丹田当中,丝丝缕缕的魔气随着她心绪的波动,不断向外溢出。 “什么?”姜雨落从江南烟雨当中回过神,没有听清官云舒的话,“这些曾经的孤独与失望塑造了如今的陆成华。她看起来和其他女子别无二致,但是她又无比坚韧与特殊。是她的过去塑造了她,而她也并不想忘掉那些过去。” “云舒,我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香味了。” 第46章 “这是……雨后竹子的气息?” 陆成华打开凝露的罐子, 小心翼翼地闻了一口。 一股氤氲着水汽和竹子清香的味道在四周蔓延开来,像是雨丝落在竹叶上,又汇聚成了水滴, 一颗颗滴落。 原本就是很清冷的意境了, 配合上屋外的寒风声,又给这香味增加了几分萧索。 姜雨落:“公主喜欢吗?” 陆成华闭上眼:“喜欢,好像我小时候的回忆啊, 不愧是姜小姐。只是这味道,似乎比我想象得要更加冷冽一点。” 姜雨落看出了陆成华隐藏的遗憾, 她没有接话, 只是从木盒子当中拿出了一个小刮刀。 “凝露和单纯的香薰不同,它是直接涂抹在皮肤上的,会受到体温的影响, 公主不妨试一试。” 刮刀被递到了陆成华的面前。 陆成华睁开眼, 看向刮刀的目光却有些迟疑。 她的手有一半隐藏在袖子当中,只有指尖暴露在外, 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拿那小刮刀。 “殿下请放心, 这刮刀没有任何锋利的边缘, 只是用来挑起凝露并在脸上推开的。而且眼下是冬天, 为了防止寒冷给您的皮肤带来刺激,刮刀的材质特地选用了玉。” “嗯……姜小姐有心了。”陆成华终于拿起了刮刀,却用手完全把刮刀柄完全握住了,无所适从。 她有些迷茫地打量着刮刀的形状, “这……” 姜雨落心领神会:“我来帮您。” 姜雨落接过刮刀, 轻轻挑起一小块凝露, 在陆成华有痘印的地方均匀抹开。 皮肤的温度使得凝露慢慢化水, 温和的竹叶香被激发了出来, 清苦当中,带着春雨的柔和,和几乎闻不到的甜。 “姜小姐,为何这甜味,让竹子闻起来更苦了?”陆成华的眼尾有些湿润。 姜雨落放下了手中的刮刀:“一个人如果一直没有见过甜,那么活着活着,苦便成了常态。但是一旦她的生命当中出现过甜味,有了回忆和对比,从前习惯的苦就变得更加绵长和难以忍受。” “这听起来也太难受了。”陆成华深吸了一口气,她感受到涂抹过凝露的皮肤正在被滋润,好像是春雨润过竹林,春笋即将破土。 姜雨落没有点头:“不过对于一些坚韧的人来说,这样的甜,却会让她们更加强大,最终会成为笔直的竹子,甚至一片竹林。” 随着脸上最后一点凝露被吸收殆尽,姜雨落拿出了须弥镜。镜中的陆成华,刚刚被凝露涂抹过的脸颊已经恢复了平滑,像是鸡蛋被剥开之后显露出的那层半透膜。 而在此时,原本将鼻腔浸润了个透彻的清苦也发生了变化,一抹暖意升腾起来,像是雨后的太阳。 “微不足道,但是它只要在那里,就已经可以让人充满希望了……”陆成华的手抚摸过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 “这股温暖,好特别。它是什么?” 姜雨落递过去一张帕子:“胡椒。江南早春多雨,是万物复苏,但也阴湿漫长,像是要把湿气渗透到每个人的骨子里。于是沿街的餐馆会在早晨贩卖鱼汤。鱼汤上撒了胡椒,喝起来喉咙暖洋洋的,这一刻起,春日的一天才正式开始。” 陆成华接过帕子的时候,泪珠已经挂上了睫毛。 - “听说了吗?成华公主今天放了话,说以后她的护肤用品,全部都要从‘自在’那里定制,真不知道这自在的老板娘是个什么狐媚妖精,就这么做到了成华公主的心趴上……” “你可小点声吧,成华公主,那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妹妹,风头正盛,这些议论可别被其他人听到。” “啪”的一声,一把扫帚敲在了两个小丫头的面前,男子一叉腰,一根手指已经指了出去。 “哎哟喂,你们两个小丫头,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就敢随便议论。那个什么自在自在,什么自在啊,连药材来源都没有保证,哼——” 男子一顿输出,终于是消了气,对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丫头挥挥手,将她们赶出了药宗药妆店的门口范围。 隔壁成衣铺子的老板娘嘴里磕着瓜子,看着这出好戏。 “我说小汪啊,人家两个小丫头就是聊两句天,你还非要赶走她们。这下好了,人家一看就是出来帮家里小姐采买东西的,回去之后跟小姐一讲……啧啧,我看你们这店啊,又损失一个客人咯。” “爱来不来!”汪才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邪魅狂狷的歪嘴笑,只不过略显扭曲,“我们这里可是药宗,药宗!不缺他们一个客人。” 说完,汪才拾起地上的扫把,将几个蹦到了他们店门口的瓜子壳扫到了老板娘的脚边,一扭头,走了。 老板娘的绣花鞋上被扫了一脚挥,她拿起瓜子壳就想要朝那边扔去,但犹豫了两下,最后对着门口吐了点唾沫星子。 “呸!李大娘啊,管管你们的那个汪才,叫他少看点地摊上的闲书,什么龙王回归,不知道在乱讲些什么东西。像他这样,迟早要把脸给笑歪,到时候脸歪口斜的,我看有哪家大姑娘愿意嫁给他!” “有数有数,你磕你的瓜子去吧——”李大娘的吆喝声传来,这场横跨客人与两个商户之间的小小商战落下帷幕。 药宗药妆店后院。 沧桑了不少的王百万缄默不语。他看看站在两侧的药妆店的伙计,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 “那个……王长老,两个月前你说要给我们这里发的奖金……这次是不是……” “啪”的一声,杯盏放在了桌上。 王百万清了清嗓子里的老痰:“咳咳,小汪啊,年轻人,不要一开口就是钱不钱的。我们药宗可是天下第一大药宗,说会给你们奖赏,就会给奖赏。只不过眼下招新大会即将开始,正是宗门内需要用钱的时候,还需要你们多多体谅。” “是是是,王长老说的不错。”汪才点头哈腰,“我这不是替店里几个新来的问的嘛。我这个人,长老您还是知道的,一心一意为了宗门,只要是为了宗门好,做什么我都愿意啊。” 站在后面的几个新人噤若寒蝉,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问了汪才这个事情,只是现在看汪才,像是恨不得在屁股后面长出一条尾巴来。 王百万得到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地拍拍汪才得肩膀:“小汪,有觉悟,你们要多向他学习。” 汪才赶忙给王百万的杯子里再续上水:“都是义父您教得好。那义父此次前来,是为了?” “哦,”王百万稍稍正了正颜色,“听说姜雨落跑到京城当中开了个店?” “是是,真是京城当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义父的双眼啊。就这条街上,唯一一家没有名字的,就是他们家。叫‘自在’。”汪才已经站在了王百万的身后,给他的义父捏起了肩膀。 “义父……你对他们这家店感兴趣?” 王百万原本就像是两条缝的眼睛眯了起来,从两条墙缝眯成了双眼皮的褶子大小:“找他们的破绽,弄死它。这片土地上,决不允许有人可以绕开药宗去做和药相关的生意。” “是,义父。” - 和药宗药妆店的热闹不同的是,‘自在’的室内反而是安静的。 第51章 “老板,您真的确定今天我们要休店吗?成华公主刚刚放出了话,现在应该整个京城当中会有很多夫人想要来找您定制。”洛世琪有些不明白自家老板的决定,她看着门口不断出现的朝内张望的人群,有些着急。 姜雨落倒很是悠闲自在:“莫着急莫着急,你看现在门外人来人往的,但是其实都是来看热闹的。药宗的地位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被撼动的,只是成华公主,还不够。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真心想来的客人。” 洛世琪还是没明白:“但是不开门,怎么会有更多的客人?” 姜雨落尝了尝小锅当中杏仁露的味道,正正好好:“药宗药妆店能够拥有那么多的客户,主要原因就是有了药宗在背书。我们也需要一个给我们背书的人。” “云舒,你来尝尝味道。”姜雨落朝着官云舒招招手,“小洛,你要是这会儿没事的话,也拿个碗来尝尝吧,养生。” 官云舒接过了姜雨落手中的勺子,舀起一勺,用嘴吹了吹,放入口中:“嗯,不甜,正好。师姐真厉害,不愧是师姐!” 尝完之后,官云舒自觉地把碗放在了锅边,等到姜雨落把杏仁露盛上,乖巧地双手端起碗,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 一碗吃下肚,官云舒这才问道:“师姐,成华公主的事情是不是还没有解决?” “什么意思?”姜雨落一下子没听明白,她的思绪还在陆成华那握着刮刀手指上,她脸上展现出来的迷茫神色,总是带给她一些熟悉感。 官云舒说:“师姐从回来开始,就一直有些出神。” 姜雨落愣了愣,她着实没想到官云舒居然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状态:“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你说的没错,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或许我猜错了一些事情。明日我需要再进宫一趟。” 第47章 当姜雨落还是个研发工程师的时候, 她最讨厌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汇报ppt,一件是加班。 但是现在, 多了一件, 那就是安排市场部的参观。 众所不周知,对于研发部来说,最大的甲方是市场部。 市场部分析出了最新的市场动向, 预测未来可能得卖点与爆点,研发根据市场的要求去研制新的产品。 当然, 这些是老板眼中理想的跨部门合作状态。 然而事实是, 市场的人刷了刷短视频,看到了某一个新鲜概念或是别家的新鲜产品,于是一拍脑门:“研发, 你们试着做/copy一款这样的产品吧。” 随后姜雨落就开始了无尽的加班。 尤其是市场部那帮子人, 总是在刷短视频,美其名曰追热点, 但是追热点的结果就是, 一天一个一拍脑袋, 受苦的是研发, 没有绩效的是市场和研发。 市场和研发的经理一看,这样不行呀,公司迟早要完,于是两人一拍脑袋, 干脆在研发部举办一个针对市场部的open day吧, 让市场部了解了解研发部平时的工作, 这样提需求的时候也会更加契合实际一点。 想法很好, 但是落到了实地却变成了, 姜雨落需要在周末加班给市场部的人汇报ppt。 除了汇报ppt以外,open day还包括了产品试用和一些趣味小游戏。好巧不巧,姜雨落就是那个带着市场部试用和做游戏的主持人。 最近一段时间,研发部正好有一批新的头皮护理产品已经中试完成了,尤其是一款清洁露,比较小众,也是老板比较看好的项目。 但是这个东西问题就在于过于小众了。 当市场部的一行人抵达研发中心的时候,几个姐姐好奇地把玩着包材,就是没有人知道这玩意儿应该怎么用。 姜雨落拿着头皮清洁露,手把手演示着用法:“首先我们需要把自己的头发微微打湿,然后再头皮的六点位置都地上清洁露。大家放心,我们的包材已经进过了测试,是符合标准的。滴完之后,对头皮进行两三分钟的按摩……” 市场部的姐姐穿着大衣,画着精制妆容,身上的香水味把实验室当中的香精味给掩盖了不少。 姜雨落一边演示,她们一边跟着做,一边做,一边议论纷纷。 “这东西就是新奇哦,我们以前哪里用过啦?” “嘶,清清凉凉的,好舒爽啊。” “个么这种好东西,应该早点拿出来给我们用的呀。哎,姜工啊,我听说你们中试生产出来的那批清洁露,是不是有很多不要的呀?要是多的话,装点给我带回去。” “这……”姜雨落感觉自己被姐姐们的语言包围了,“我们中试这一批材料,还有最后一次稳定性测试需要做,不过应该有多的,只是功效组那边的志愿者应该也需要……” “哎哎,姜工啊,”黑色大衣的姐姐一个用力,把身上斜挎着的lv法棍甩到了身后,“志愿者还缺伐?缺的话,直接找我们好了。放心放心,我们肯定会给你们写反馈的。个是担心包材不够啊,我们不用这些包装的,你们实验室里这么多空罐子,随便拿一个给我们装点好了……” 姜雨落欲哭无泪的目光投向了经理,经理在装死实在装不下去之后,终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好,不过只能装这个桶里的,那个桶里的是测试用的。” 一番装料下来,姜雨落已经是腰酸背痛。她数着实验台上放置着的罐子数量,再看看人数,却发现有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姑娘一直站在最后面沉默不语。 “欸,那个小姑娘,也给你装一个吧。”姜雨落朝着她招招手,“刚刚我演示的时候,看你好像没太听明白。这个是要滴在头皮上的,不是头发上。要不我来帮你重新滴一次?” 那姑娘有些局促,两只手放在身前,右手一直捏着左手的大拇指,牙齿摇了摇嘴唇,才小声开口:“我、我就是一个实习生……还是算了吧……而且这么高端的东西,我带回去也不常用的。” “这种薅公司羊毛的事情,哪有正职员工和实习生的区别呢?来吧,我来帮你。” 当时的姜雨落并没有过多在意这名实习生和其他市场部姐姐的区别,然而现在想来,二者之间区别很大。 已经财务自由的姐姐们,看到了自己没有用过的新鲜玩意儿,直接上手就试,或者直接询问怎么用,没有什么纠结内耗。 但是对于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家境普通的实习生来说,一个陌生的产品类别,能让她们想到很多很多,比如会不会暴露自己的眼界,比如不想要展现出自己的窘迫。 马车缓缓驶向宫门,昨日陆成华拿到凝露时的犹疑再次浮现在姜雨落的眼前。 【为什么你也会如此小心呢?】 - “姜小姐稍等,公主殿下随后就来。”侍女为姜雨落斟上了一杯茶水。 姜雨落打量着整个宫殿,雕梁画栋,将奢华融入进了每一个角落。这应该会是每一个进来的人的第一印象。 但是仔细去瞧,却发现,这宫殿当中的所有奢华感,全部都来自于宫殿的本身。而陆成华作为它的使用者,却并没有在里面拜访多少名贵的东西,甚至这茶几上,都没有放上什么时新的摆件。 “姜小姐来的好巧,我正好准备出宫去寻姜小姐。”陆成华到了。 她刚一出现,姜雨落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成华的皮肤变得比昨天光洁了许多,但是很明显的是,之前的痘痘与疤痕消失了,新的痘痘又出现了。 “姜小姐的凝露效果很好,见效很快。但是不知道为何,我今日起床的时候,脸上又重新长出了疙瘩,手碰了之后还有些疼。而且早晨我出门的时候,脸上甚至有些痒。” 姜雨落深吸了一口气:“我今日前来便是因为此事,殿下从前在江南时,可是不经常护肤?” 陆成华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没错。这和我现在脸上的疙瘩,有关联?” 姜雨落说:“之前我给殿下选择了凝露,是因为想到殿下年纪小,皮肤更容易出油,会喜好容易化水且清爽的凝露。但是倘若殿下从前在水乡的时候便不怎么护肤,那么适应了水乡的湿润的皮肤,在京城吹了冷且干燥的寒风之后,凝露便不够了。” 说着,姜雨落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新的小罐子。 “这里面是我新做好的面霜,质地厚重,殿下可以和凝露搭配使用。先用凝露把痘痘镇定下去,再用面霜厚涂在脸上,让被吹干了的皮肤重新滋润起来。” 陆成华接过罐子:“原来是这样,姜小姐有心了。” 到了此时,姜雨落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陆成华并没有追究她之前考虑不周的责任,也成功拦截下了准备出宫的陆成华。否则倘若是今日对方直接找上了店门,大概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名声,要彻底没了。 “只要公主殿下的脸能够恢复就好。不过有件事情我有些好奇。”姜雨落犹豫了一下,而陆成华也在犹豫的这一下,让宫殿当中的侍女们出了门。 “宫中御医很多,公主的皮肤问题所在,他们应该能够看出来。您的兄长如此宠爱您,怎么会不让御医来瞧瞧?” 第52章 “宠爱……”空荡荡的屋子当中,只有陆成华和姜雨落两个人,一句呢喃都无比清晰。 “姜小姐,你觉得我……不,你觉得成华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姜雨落眨眨眼,她感受到一些真相即将破土而出。 “成华公主,当今圣上的最小的妹妹,从小被寄养在江南的行宫当中。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便一直没有接回京城。直到圣上登基,您被正式册封为成华公主,告知天下。在我看来,或者说在百姓眼中,您可能小时候比较孤独,但是却拥有着无比疼爱您的哥哥,称得上是非常幸福了。” “果然,你们都是这样看成华公主的。”陆成华抿了抿唇,“不过,那不是我。” 敷在脸上的面霜已经开始被肌肤吸收,而其中清苦悠长的竹子香,再一次弥漫开来。 姜雨落再一次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江南。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江南的绫罗绸缎,而是一场仿佛永远停不下来的细雨。 “我的兄长,也就是当今的成康帝,他将我接回京城,只是因为,一个杀伐果断、手段雷霆的新帝,需要一个他无比宠爱的妹妹。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也需要看到他们的新帝身上除了狠绝与计谋,还有人情与温情。” “没有什么会比一个从小被保护到大的妹妹更好的展现方式了。” 陆成华的语气很轻。 此时的她,不是一个被圣上骄纵着的公主,她不再需要去扮演嚣张跋扈和受尽恩宠。 她开始娓娓道来,去讲只属于她的故事。 就像是打在竹叶上的细雨,轻飘飘的,却无法被忽视。 第48章 江南坊间, 流传着一个麻雀变凤凰的传说。 京城当中的王孙公子哥们,厌倦了北方的风景,在江南建造了一所行宫, 出游的时候便会居住在那里。 如果此时有哪位胆子比较大的姑娘, 能够凭借着才情美色,在那些京中贵人的眼中留下点什么印象,保不准就直接被带回京城了。 这样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当时的圣上,就多次下江南, 也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 “姐妹们, 你们说当今圣上来咱江南那么多次了,到底有没有哪位姑娘真的上了龙床,有了龙胎呢?” 绣坊当中, 几名绣娘一边整理着下一幅乱针绣需要的蚕丝线, 一边拉扯着闲话。 “要真有人能办成这件事,当年知情的人, 岂不是都要被砍头的!我看画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呀。” 此话一出, 其他几名绣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为啥呀, 这不是好事情吗?” “你们这就是太单纯了。你看啊, 那皇宫当中的妃子贵妃什么的,家世显赫。如果有一个,就比如说,年小花这样的小姑娘, 被人瞧上了, 进了宫之后, 不得整个好一点的身份呀。那我们这些知道年小花底细的, 可不是都要被灭口?” 绣娘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画本子里学习到的宫斗心得, 手中的银针上下飞舞,惹得缩在一侧帮忙理线的年小花又缩了缩,躲着那不长眼睛的银针和银针主人。 “欸,年小花,”一个年级稍长的绣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你娘当年有一副百兽图,就是被一位下江南的贵人看中了,当时还跟着送礼的队伍一起进了行宫。她当年就没有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一问,让屋子里所有的绣娘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年小花的身上。 瘦瘦小小的年小花缩着身子,对于自己忽然成为场上焦点的事情无比局促,口中却坚定地说着:“我娘亲当年只是进去献一副绣品,全程低着头,不允许看那些贵人。她哪里知道什么红尘故事?刘姨,这种故事您还是看看画本子吧,画本子知道的肯定比我娘多。” 刘姨吃瘪,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小姑娘……跟她娘一样牙尖嘴利。” 夕阳西下,绣坊也要关门了。 年小花领了一天的工钱,赶忙去药房给自己母亲抓了副新的药。 “小花啊,你娘那个身子骨,已经被这风寒侵蚀透了。若是能有个什么人参之类的吊一吊,或许还能有的活……” 药房的老先生对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叹了口气。 年小花看着药房墙上挂着的那根十年人参,手中攥着买完药还剩下的几个铜板,牙齿咬紧了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多谢老先生,我会攒够买人参的钱,请先生先帮我留着那人参。”说完,年小花狠狠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 她的娘亲还在家中等着她去煎药。 “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啊,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怎么都要自己出来挣钱了?”药房当中年轻的伙计看着年小花奔跑离去的背影,很是疑惑。 老先生将年小花付的几个铜板装起来:“你刚来,不知道她。她娘以前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绣娘,可惜所托非人,嫁了个商户,商户却跑了,留下了她娘俩在这里讨生活。小巧儿当时还落了水,受了风寒,至今都体弱多病。” “小巧儿就是这小姑娘的母亲吧,真是苦命人啊。”伙计忍不住感叹。 老先生看着不远处的绣坊:“好在小花现在也长大了,能帮着她娘赚钱了。你看她长得小,其实都已经十五六咯。” “娘,我回来了。” 年小花推开柴门,先去年巧儿的房中检查了一下炭火。见到炭火还烧得很旺,而她的娘亲正躺在床上沉沉睡着,这才放心地去厨房煎药。 她在回来的路上,听说偏北一点的地方已经开始下雪了,不知道江南今年会不会有雪落下。 “小花……是小花回来了吗?” 年巧儿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年小花赶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跑去迎着正要出来的年巧儿。 “娘,外面风大,你就别出来了。” 年巧儿因为常年生病,身上的肉早就已经被病魔吞噬地差不多了,年小花用手一扶,几乎就是碰着年巧儿的骨头了。 年巧儿也听劝,知道自己现在吹不了寒风。她退回了屋子当中,犹豫了两下,还是抓住了年小花的手:“小花,你今日在外面……可有听到什么京城的消息?比如……圣上的病好了吗?如今又是哪位皇子得到了青睐?” 年小花很奇怪:“娘,你最近一段时间到底怎么了?从前你从来不关心京城当中的事情,现在隔三差五就要问一下……” 说着说着,年小花忽然想到今日在绣坊当中刘姨的那番话:“娘,你当年在行宫当中,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发生?” 年巧儿愣了愣,她怔怔地看着年小花的眼睛,像是在透过这双眼看着其他的什么人。 “罢了……我不问了。若有国丧,天下皆知。[1]” 暮色四起。 年巧儿喝了碗中的药,脸上终于重新有了血色。 她拉过年小花的手,心疼地摸着年小花手上的茧子:“小花,等开了春,娘的身体好一些了,娘就可以重新去绣坊工作了。” 年小花刚要劝她娘多养一段时间身子,钱的事情她来解决,就听到屋外一阵马蹄声,还有火把在夜风当中噼里啪啦作响。 “巧娘——快开门,有人找你——” 隔壁的婶子喊了一声,年小花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正在发抖。 “什么人?”年小花站起身,就要冲出去。 然而病弱的年巧儿这一次却抢在了她的前面。 年巧儿的身体轻飘飘的,披着毯子,扑到了大门上,像是冬夜当中的一只蝴蝶,决绝地扑向火焰。 她不是去开门的,而是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将门堵上。 在年小花的记忆当中,她的娘,就像是飓风当中的一片枯叶蝶,也不知道是真的被风吹得,还是被开门的人踹了一脚。她娘的身体就这样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铁骑占据了整条小巷,穿着华丽的男子着急忙慌地从铁骑当中跑来,扶起已经吐了血的年巧儿。 他喊着:“您是年巧儿吗?姨娘,我和父皇找了您十几年——她是您的女儿吗?那就是我的皇妹了……” 他像是在哭,但又分明在笑。 他搂过年小花的肩,摇了摇:“你叫年小花?别怕,我是你哥哥,哥哥来了,以后不会让小花过苦日子了。跟我回京城吧。” 年小花被带到了年巧儿的面前,奄奄一息的年巧儿最后一次抓过了小花的手:“小花……别恨他们,也别恨娘,好好活下去。” 寒光闪过。至今年小花依然没有想明白,为何她的娘亲会随身带着一把尖刀,又用那尖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当时的年小花,眼前只有一片血色,还有明晃晃的黄。耳边传来遥远的钟声,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那几日,京城当中全是白色,而江南的绣坊,血流成河。知道年巧儿和年小花的故事的人,都死在了铁骑的刀刃下,包括刘姨。”陆成华呼出一口浊气,“她那画本子倒是蛮写实的,没有骗人。” 第53章 姜雨落喝了口茶。没有侍女添水,那茶已经凉了。 “公主和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是为了什么呢?公主也说了,这个故事只有死人才能知晓。” 茶不能喝了,姜雨落索性转动着手腕,似是在欣赏茶盏上的花纹。 “没错,”陆成华笑了,笑容当中却像是小姑娘那样的童真,“知道这故事的,除了死人,还有一种人。” “什么?”姜雨落收拢了手中的灵力,杯盏中的茶水也停止了晃动。 “自己人。” 陆成华走到了姜雨落的面前:“姜小姐是个妙人。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洞察人心,还是背后的逍遥宗。我想和姜小姐合作。你们的店铺刚刚开张,应该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些钱,我可以给你。” 姜雨落惊讶了:“你想给我投资?为什么?” “投资?好词。”陆成华越走越近,最后几乎靠在了姜雨落的耳朵上,“你们没有投靠药宗,如果我猜的没错,‘自在’应该正需要找一个人作为靠山。这个人需要有钱有权有势,至少是药宗需要忌惮三分的那种。” 气流几乎已经吹到了姜雨落的耳垂,而姜雨落的目光也逐渐森冷了起来。 陆成华笑得温柔:“姜小姐,你觉得成华公主来当这个靠山怎么样?” “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姜小姐果然聪慧,”陆成华几乎是在耳语,“听说姜小姐去过魔域。” “魔域是属于阿芙佳德萝的,没人会听我的。”姜雨落后退两步,掏了掏耳朵,和陆成华拉开了距离。 “我知道。我还听说,姜小姐在去魔域之前,在南境遇到过一个受过伤的士兵。” 第49章 “在年小花的故事里, 清苦的竹子代表着曾经遭受的那些艰难困苦,那么她想要的甜是什么呢?师姐,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再讲给我听一听好不好呀?” 官云舒帮姜雨落磨了两大盒的香料, 终于换得了知情权。 姜雨落原本想要再逗一逗官云舒的,但是一见到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 就完全忘记了原来的想法。 “之前我们不是猜陆成华小时候的甜来自于陆成康吗?但是听年小花的故事里,陆成华小时候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所以根本也不会收到任何来自京城的帮助。但是在她的讲述当中, 有一个细节。年家很穷,但是年巧儿的房间却点着炭火。” “这听起来很奇怪,为什么呢?”官云舒问。 “我猜, 年小花是一个性格坚韧的女孩, 她最大的愿望应该就是自己有能力去给母亲更好的生活。屋里的炭火大概就是她能够独立赚钱养家之后,给家里添置的东西之一。所以她过去的甜, 根本不是来自任何的外界帮助, 而就是源自她本身, 还有她的母亲。” 姜雨落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江南雨夜。 那是年小花第一年可以独自去绣坊赚钱。她领了当月的工钱, 立刻去给年巧儿的房间添置了新的炭火,又去街边小摊买了两块热乎的米糕。 有了自己的这些工钱,母亲再也不用三更半夜挑灯绣画了。有了这些炭火,母亲的屋子也不会在雨夜里冷得像是冰窖。 果然, 快快长大就是很好, 她现在也是一个可以照顾母亲的大人了。 简单的米糕上撒了白糖, 是贫穷的年家母女俩最直白的慰藉。 “原来是这样, 师姐, 你也太厉害了吧!”官云舒崇拜地看着姜雨落,眼睛亮亮的,好像装着星星。 姜雨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在下一秒,官云舒放下手中的药杵,寒芒一闪,长剑破空挥过,剑锋已经架在了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官小姐,好久不见,你的实力又涨了许多。” 白色衣衫被风吹起,季布思后撤一步,想要避开脖子上的长剑。然而她退一步,剑便跟一步,直直将她逼回到了窗户边。 姜雨落从一开始的惊吓当中回过神,长舒一口气,无奈当中又有些无语:“季医师,大门没锁,下次不必走窗户。如果一定要走窗户,记得关窗,有风,冷。” “不好意思,忘了。”季布思沉默了一下,默默伸手把窗户关了起来。 见姜雨落说了季布思的不是,官云舒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上去,她昂了昂头,好似在睥睨着季布思。 “云舒,把剑收起来吧,季医师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官云舒的嘴角落了回去,她朝着季布思轻哼了一声,在收剑之前,手臂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剑锋在季布思颈部擦破了点皮,但没有出血。 这下,官云舒才不请不愿地收起了自己的剑。 对此,姜雨落毫无察觉。 季布思打量了两眼官云舒。她无意与这小孩计较,但是总感觉面前的这个女修和几个月前见到的时候变化很大,这种变化不只是出现在修为上,还有心绪。 这官云舒……不知道为什么,心绪不宁,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但是这些事情和她无关。 季布思收回了打量的视线,用手摸了摸那被蹭破了皮的位置,手上的薄汗接触到了脆弱的肌肤,脖颈处一阵刺痛:“姜小姐,根据你的需求,我给成华公主开了一副去火清热的药。” “多谢,”姜雨落对着季布思一抱拳,“成华公主脸上的痘印和痘痘,我的凝露和面霜可以消去他们,但是并不能根治。她从江南来到京城,内湿外干,内热外冷,此番之下,火气无处释放,只能请你来调理调理她的身体。” “无妨,毕竟帮助‘自在’也是夫人的意思。”季布思说,“倒是姜小姐,怎么会想到找我帮忙?” 姜雨落摸了摸官云舒的脑袋,示意对方别总瞪着季布思,随后向前走了一步,将官云舒挡在了自己身后。 “陆成华的皮肤确实需要治疗,但她的皮肤问题却不只是因为皮肤损伤。有时候内里失调也会影响外在。季医师是药宗当中有名的大师,对于这一点应该比我清楚很多。” 季布思点点头:“姜小姐说的不错,成华公主入京之后,水土不服,但是却依然倔强地保持着江南的饮食与生活习惯。她不愿意自己改变,所以只能用药物来平衡。” 说着,季布思的目光从姜雨落的脸上偏移,看向了姜雨落身后:“内里失调,外在迟早也会显露,官小姐,你得多向你师姐学习才是。” 官云舒眼中翻涌出杀气,而当姜雨落的手放到了她的头上的时候,杀气消失了。 这一幕被季布思尽收眼底,她无声地笑了笑,走了。 随着窗外那白色身影的远离,姜雨落也拿开了安抚官云舒的手,脚步跟随着季布思离去的方向,朝着窗户走去。 “师姐,你就这么喜欢和她交流吗?就连她离开,都忍不住去再看两眼……” 官云舒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眼底似有黑雾上涌。 而走到了窗户边上的姜雨落,将脑袋伸出窗外,看了看四周的情况,随后“啪”的一下合上了窗户。 “这个季布思,来的时候不关窗,走的时候也不关。我看了半天,她也没有尾巴需要等啊!云舒,你刚刚是不是在说话?” 官云舒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她闭着眼睛打了个喷嚏:“阿嚏,这风刮得太大,师姐听错了吧。”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甚至因为眼尾微微发红,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委屈几分。 姜雨落双手捧起官云舒的脸:“云舒啊,你年纪还小,季医师呢,为人冷淡,看起来高傲了些,她说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的。” 官云舒微微一怔,随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将眼中刚刚打喷嚏打出来的泪花揉在了睫毛上:“好,云舒知道了。” “云舒真乖。”姜雨落揉了揉官云舒的头顶,成功在官云舒的头上揉出了几根呆毛。 她感觉今晚的官云舒怪怪的,似乎比从前要听话很多。但是听话不是一件好事吗? 想到这里,姜雨落也不纠结了。 “不过云舒,下次可不要直接把剑架在季布思的脖子上了,她现在算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知道了,师姐。” 官云舒衣袖当中的手狠狠握紧,脸上却因此微微发红。这在姜雨落看起来,只当是官云舒知道自己刚刚不太礼貌,于是有些不好意思。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日。 一大早,锦绣大街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成华公主的马车阵仗浩大,从宫门出发,直直来到了锦绣大街。 马蹄敲击着地面,将一众店家从睡梦当中敲醒,其中就包括了药宗药妆店。 李大娘正煮着早饭,听到动静,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汤勺,跑到卧房,将汪才薅了起来。 “小汪啊,成华公主来了。快起来看热闹!” 汪才砸吧了一下嘴,迷迷糊糊的:“成华公主怎么又来了,真是哪里都有她……什么?成华公主又来了?!” 第54章 上一次成华公主因为那茶汤店的虫子汤的事情,直接带着一大队宫中禁军出来砸店的事情,让汪才还心有余悸。 上上次,隔壁绣坊的老板娘送给成华公主的一件绣品,露了一个线头,惹得这被皇上宠坏了的公主小发雷霆,派了个宫中的老太监,跑来绣坊门口对着老板娘骂了一个下午。以至于现在的绣房老板娘,见不得一点没根的东西。 这一次,不知道倒霉的会是哪一家店了。 等等,成华公主最近去的店,不就是那家没有招牌的‘自在’嘛。 想到这里,汪才精神了。 他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爬了起来。 “走,我们去看热闹。” 李大娘在后面挥着大勺:“漱口!吃饭!!” - 锦绣大街不长,很快,自在的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围观。一向在上午清闲的街道,难得热闹了起来。 “我就说这家店开不久吧,还搞个没有招牌的噱头,我看就是个霉头。” “就是就是,之前那个茶汤店,还是药宗名下的,不也被成华公主端了?要我说,这家店这个位置,恐怕就和公主殿下八字不合。” “啧,亏我之前还紧张了一下,以为这位姜小姐会是我们锦绣大街的一个强劲对手,现在看来,我还是杞人忧天了呀。” 七嘴八舌的讨论隐没在马蹄之下,直到店门口完全噤声。 一众老板看着停下来的马车,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从小巷和其他门店当中探头探脑。 她们心里共同想着:来了,好戏开场了。 而这时,李大娘带着汪才赶到了。 汪才用袖子一抹嘴,把嘴角的一点炒肝残留物擦去了,对着马车一跪: “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大驾光临,药宗有失远迎。” 第50章 “霜降, 是什么人拦住了马车?” 陆成华的声音悠悠从马车中传出,带着些不高兴。 这让汪才周身一抖,之前茶汤店被砸的时候, 他也围观了一下, 这成华公主生气的时候,的确就是这个语气。 但是这正是说明,成华公主现在对‘自在’很不满意。成华公主越生气, 自在的下场就会越惨。所以他应该高兴才对。 汪才缩了缩脖子,做足了心理建设:“启禀公主, 草民是药宗的汪才, 负责经营锦绣大街上的药妆店。殿下此次前来锦绣大街,不知草民是否有幸能为殿下介绍我们店中的新玩意儿?” 一时间,四周沉默了。 藏在周围店铺当中吃瓜的几名老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汪才, 是跑到人家店门口去抢生意了?” “没听说过这种规矩, 看来以后和这汪才要少打交道了。” “快闭嘴吧你们,别让公主听见了。” 良久, 马车当中传来了一声轻叹:“霜降啊,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像是有人吃了大蒜没刷牙。” “啪”的一声, 霜降手中的马鞭甩到了地上。 锦绣大街是石板路,没有什么尘土,但是那马鞭的响声还是让汪才周身一颤。 “殿下,是我、是我早上吃了早餐, 还没有来得及漱口, 请公主恕罪!” 汪才狠狠瞪了一眼李大娘, 要不是这个老太婆早上非要让自己吃那什劳子炒肝, 也不至于现在被公主殿下嫌弃口臭。 李大娘自知理亏, 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亏在了哪里,嘴里对着汪才来了一段b-box,欲辩解又止,欲骂也止。 “还不滚到一边去,难道还要挡在我们公主面前碍眼吗?公主今日要找的是‘自在’,你们药宗的人倒是有意思,自己要过来讨骂。” 话语间,鞭子再次落地。这一次,鞭子离汪才更近了一点,几乎就要甩到汪才的面前了。汪才这才连连后退两步,心中又惊又怕又喜。 这成华公主今日果然是来找那姜雨落的麻烦了,但是未免也太嚣张了一点,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敢直接对他挥鞭子了。 汪才恨恨地想着,而自在的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吱呀——” 人还未出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就从大门内部飘散出来。 清冷的檀木混合着松香,但是却没有在这北方的早晨显得过于刺骨,而是带着一些温暖的意味。 像是有人折了一根雪中松枝,却没有嫌弃它的冰冷,而是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被窝。 “这是……皮革……”成华公主轻声说道。 “公主殿下的鼻子还是那么的灵敏,没错,我试着在木质香当中加了皮革的气味,没想到闻起来很是安心,非常适合睡觉之前使用。这一瓶是新调制出来的精油小样,送给殿下。” 穿着无比干练的一道身影从门后走出,一头长发用一根素簪简单地挽着,衣袖用带子系住,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是却显得无比专业。 “这就是姜雨落?她穿的衣服好奇怪,但是看起来她手上的东西要比药宗那边的更好用一些,好生奇怪。” “应该就是她。她在第一天进京的时候,曾经在我表弟媳妇家大哥开的店里吃的饭,当时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也许是这股香味让周围凝滞的气氛重新回温,一些窃窃私语重新冒了出来。 霜降正要上前去接那瓶子,却被一个人抢了先。 汪才一个闪身,扑过去将那瓶精油抢到了手里,顾不得这一下闪到的腰,举着瓶子就说:“公主殿下,您已经被这自在欺骗过一次了,这次过来,您难道还准备被骗一次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叫被骗了一次? 这几日,众人皆知,成华公主在自在定制了用来治疗面上红疹的凝露,据说公主一开始很满意,但是却在第二天又急召姜雨落入宫。 难道姜雨落一开始是用了什么妖法,让公主误以为脸上的红疹已经被治好了? 似乎还真有传言,这姜雨落是逍遥宗门下的一名弟子,只是在宗门内,风评就不是很好。 “若这姜小姐真是用了什么术法欺骗了公主,可是大罪。即便是修仙之人,在我们京城内,也是要受到处罚的呀……” “还好前几日没有来他们自在定制,要不然我的月银岂不是要打水漂了?以后还是选药宗好了,他们毕竟是掌控着天下药材的,东西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些议论飘到了汪才的耳朵里,他心中暗喜:“公主殿下,像姜小姐这种小店,没有得到我们药宗的认可,做出来的东西自然品质上是没什么保证的。公主殿下刚入京城不久,被这些人骗了也正常,不过我们药宗的店,愿意免费给殿下治疗一次。” 马车外,汪才举着瓶子,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药宗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成华公主的无知被骗。 马车内,陆成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哦?被骗?”姜雨落踱步到了汪才的面前,“我一直以为汪掌柜今日过来时想要落井下石,却没想到是我想简单了。汪掌柜今日过来,是想要造谣。” “什么造谣,我造什么谣了?”汪才面部冲血,刚刚的一番演讲让他有些面红耳赤。 姜雨落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质问,只是将瓶子从汪才的手中夺了过来:“殿下,真是不好意思,这瓶身脏了,我一会儿回去再做一瓶,再让洛世琪给您送去可好?” “好啊。” 马车的帘子撩开,穿着一身水粉色裙衫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副打扮的陆成华是锦绣大街的掌柜们没有见到过的。 没有了嚣张跋扈,却有着冬日水乡当中的清冷和凉意。 “汪掌柜,刚刚在马车里听你说了那一番话,真是精彩至极。”陆成华扶着霜降的手臂,走到了汪才的面前。 汪才低着头,眼神却倔强地对着陆成华上下打量着。他记得这成华公主,是一个被人稍微一推销,就会大买特买的无脑公主,今日这么一瞧,却不像是那么好拿捏的。 不过女人嘛,再怎么不好拿捏,只要稍微说一说她皮肤哪里不好需要调理,身材哪里不标准,需要吃药,都会开始慌张。随后,他说什么,这公主也只能听什么了。 “那是那是,殿下啊,您看,这京城当中,夫人小姐们都在追求着肌肤光洁度,一点瑕疵都瞧不见。据说最好是要让水珠滴落在皮肤上,没有任何阻碍就能滑落下来。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我们药宗的医师们能帮您做到。如果公主信任我们药宗,我们保证,您的肌肤会和所有京中贵女一样,拥有最高的皮肤光洁度。” “你这皮肤光洁度,是要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吗?” “没错……这样应当是最好。” 那问话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汪才有些心虚,这肌肤光洁度的概念,是他们药妆店最近一个月正在推一款新的清洁用品,于是在京城当中宣扬起了这一股追求光洁度的风潮。 第55章 但是到底能让肌肤做到什么光洁程度,汪才其实心中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只要能让京中贵女互相攀比,把彼此作为竞争对手,那么他们的东西就有了赚头。 “人的肌肤,有毛孔,有油脂,倘若要做的我刚刚说的程度,你是想让大家的脸都变成琉璃吗?那些什么后来的面部平整度、面部折叠度,也是你们这些人提出来的吧?” 汪才终于看清楚了是谁在说话。 “姜小姐,我在和公主殿下说话,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插什么嘴?”汪才有些恼羞成怒,“公主殿下,这姜雨落用妖术医不好您的红疹,我们药宗可是在整个大陆上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您应该相信我们的医师。” 闻言,陆成华弯下腰,逼近汪才。她看着汪才一脸谄媚的样子,却忽然一脚将汪才踹翻在地。 就像是小时候在江南,踹翻一只又一只想要欺负她和母亲的野狗。 “你是如何得知,姜小姐的凝露没有医好我的红疹的?” 陆成华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如同江南的河流一般,即使是再严寒的冬天,也是像丝绸一样柔软。 但若是真有人轻视了那河水,将手伸了进去,刺骨的凉意便会从皮肤蔓延进骨髓。 “我……”汪才噎住了,他猛然抬起头,这才见到陆成华的脸上早已没了什么红疹。她的脸颊在北风下被吹的有些糙了,但是显然,她并不在乎。 原本一直在人群中看戏的李大娘膝盖一软,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冷汗涔涔。 “皇兄是个明君,他和诸位宗派的掌门观点一致,认为百姓和修仙者之间可以和谐共处、互利互惠,所以他允许药宗在大单各地开了很多店铺。但若是有人想要通过歪门邪道,监视他人,恶意竞争,这不仅仅是破坏了客人的信任,更加是对皇兄的藐视,也是对其他宗派的藐视。” 寒风吹过,陆成华的裙摆猎猎作响。 “而且汪才,你知道吗?姜小姐在为我定制的时候,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贬低的话。而你,从头说到了尾。霜降,查出那个告密的叛徒。” 霜降转身离去,而姜雨落注意到,随着霜降一同离去的,还有几道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气息。 成康帝需要一个受宠的妹妹在民众面前证明他的仁慈,但是却并不需要一个聪明且懂得政治的公主。 从今日开始,陆成华的日子大概会越来越艰辛了。 不过她那样坚韧如竹子的性子,大概从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为现在做出了打算。 水粉色的裙摆在风中盛开,白色的绒子簇拥着她。 她说:“今日,我,陆成华,给‘自在’万两黄金用于做新的研究。‘自在’,我投资了。” 第51章 锦绣大街上, 继昨日成华公主的大方投资,今日这里又难得在上午就热闹了起来。 无数京中贵女贵妇们都派出了自家丫鬟,一大早就跑来了这‘自在’的门口, 排队等着‘自在’开门。 没有别的什么原因, 昨日自在得到了成华公主的站台,却在公主离开之后就闭门休息了大半日。这一举动,直接无视了那些热闹看着看着, 就虎视眈眈想要进门体验一下公主同款定制的贵人们。 然而贵人们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向着‘自在’的两名伙计打听到, ‘自在’第二日巳时开门, 每日只招待十名客人。 这十名客人还不是定制的名额,只是进店体验咨询。 如果体验之后觉得好了,想要开始自己的定制, 那么不好意思, 时间还要再与店内伙计预约,排在后面等着。 听到这样的消息, 有些比较心急的贵人, 直接派上了家中丫鬟, 在辰时就已经站在了店门口, 守着‘自在’的开业了。 如果不是现在京城正处于冬天,到了夜里是真的能够把人冻死,大概都不少倒霉丫鬟从昨日夜里就要出来排着队了。 “今日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药妆店的汪掌柜?我之前从他那里买的据说是能提高肌肤光光洁度的东西还没有用, 本来还想今日顺道来找他退了呢。可惜我两个月的月银, 都用来买了个这个。” 蓝衣丫鬟闷闷不乐, 昨日姜雨落指责汪才恶意制造肌肤焦虑的时候, 她正好就在锦绣大街, 将整个瓜吃了个完全。 吃瓜很快乐,但是吃完发现,自己也是瓜中一环,就不是很快乐了。想到自己还在这瓜中付出了白花花的碎银子,她就更难过了。 紫衣丫鬟没有付出银子,一直乐呵呵的:“听说这汪掌柜这几日都不会来锦绣大街了。据说是昨日被人揍了,尤其是脸,被揍得最严重,估计脸上不恢复,他是不会出来了。你也不用难过,想开点,他就算在药妆店,以他的德行,你的银子下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你的手中。” “别说了,我怎么越听越伤心啊……”蓝衣丫鬟已经泪眼婆娑了。 “快别伤心了,巳时到了,要开门了!” 店铺门开,清香弥漫。 原本四散着互相扯着闲话的丫鬟们,不自觉地就安静了下来,排好了队。 店铺的伙计出来了,却没有直接招呼她们进去,而是每个人发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写了一个数字和一个时间。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紫衣丫鬟不解地问道。 小鸥看过了牌子上的内容,笑吟吟地解释:“姑娘,这个数字六,是您的顺序编号,表示您是我们今天招待的第六位客人。上面的时间表示的是建议您过来的时间。您可以在未时三刻过来,就不需要排队,可以直接进入了。” 紫衣丫鬟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就是说,我不用一直站在这里等到未时了?” “是的没错。”小鸥在她期许的目光下微笑点头。 周围的丫鬟们闻言,纷纷高兴起来。她们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在门口苦等一整天的准备了,结果现在却被告知,原来是可以领了牌子就先回去休息的。 “这牌子千万不要丢失哦,我们到时候是凭牌子进店的。”小鸥补充道。 “那我们呢?”排在第十一位的丫鬟有些着急了。她今日起了个大早,被自家小姐赶来这里排队。本来在听到只能进十个人的时候,她就想着到时候闹一闹,或者找人求求情插个队,说不定还能够让自家小姐进去。结果现在编号一发,怎么样都排不到她了。 更后面的丫鬟们也开始着急了,几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一些甚至已经开始哭了起来,她们无法想象就这样空着手回去的话,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后面的姑娘们不要着急,”小鸥赶紧过去,心中暗自佩服自家掌柜的先见之明,居然对这些失望的小丫鬟们都有预案。 “我们自在在营业时间范围内,是允许各位进店参观选购的。店铺当中陈列了一些掌柜曾经的作品,以及面向所有人出售的通用型护肤品。如果姑娘们有需要,可以继续在这里等候,会有专人带领你们依次进店参观。只不过由于没有排上号,今日暂时无法给姑娘们提供皮肤测试和产品试用服务,实在是抱歉。” 这一番话说完,原本已经蹲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姑娘也不哭了,连忙站起来,和其他人一起排成一排,一边羡慕地看着那些领了号码牌就可以离开的姑娘,一边又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心口,重整旗鼓继续排队。 她们知道,至少今日,她们能给家中小姐一个交代。 几分钟的时间,‘自在’的门口就已经从杂乱无章的人头攒动,变成了井然有序的排队等候了。 其他门店的掌柜们一打开自家的大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乖乖隆地洞!这、这怎么一大早就在大街上摆阵法啊?拐来拐去,拐了好几个弯,像个大长蛇!” “欸,动了动了,动起来更像了。但是别说,看着真整齐。刘掌柜啊,以后你们家要是什么时候也排这么多人,就这样让他们排。” “去去去,死一边去。”刘掌柜看着自己大大的空空的门店,叹了口气。她们家就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在店外面需要摆长龙的呀。 门外,长龙阵一点一点向前挪着,长龙的尾巴处,也不断有着新的人加入。 门内,忙碌中带着秩序。 今日算是‘自在’得到靠山之后重新开业的第一天,官云舒一大早就被姜雨落从被窝当中拖了起来,给店里帮忙。 官云舒自从出关以来,每日困得要死,今天早上就至少被姜雨落叫了三次,才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了。 姜雨落见到她这个样子,也于心不忍,没有给她安排什么需要招待客人的活,也不敢让她去碰账本子,于是合计了半天,给了她一个药杵,让她继续捣药去了。 说是捣药,也不只是药,还有一些香料和泡茶用的干货,用来给等在外面的客人煮暖生茶喝。 于是官云舒一边敲着桂圆壳子,一边忘自己的嘴里塞桂圆肉。 第56章 工作了半天,桂圆肉没剥下来多少,倒是桂圆肉吃多了,自己口干舌燥。 在外面给客人倒了一遍茶水的小雅进了里屋,见到官云舒到处找水喝,连忙给她倒上了一杯。 “多谢。”官云舒接过红枣桂圆姜茶,大喝了一口,重重吐了口浊气。 好累,好困,好想睡。 小雅放下手中的茶壶,看着官云舒那眼睛睁睁合合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单膝跪地,说道:“主人,您真的不用去休息吗?昨夜您去收拾汪才……” “不用。多嘴。” 官云舒的眼睛猛然睁开,困意夹杂着冷意,让她整个人充斥着说不明道不清的狠厉,这让小雅的心跳一滞。 这几日主人和她的师姐在一起,总是表现出一副温和软糯的样子,她都差点忘记了主人原本的性子了。 “魔域怎么样了?方望楠找到了吗?”官云舒又喝了一口茶水,强行压制住了体内因为情绪波动而开始肆虐的魔气,眼神当中恢复了清明。 小雅低着头:“魔女殿下传讯,说一切都好。洛碧妲殿下已经完全臣服,只是方望楠一直没有找到。” 官云舒的手指收紧,随后,手中的茶盏炸开。小雅的头低得更深了。 “继续找。”官云舒声音沙哑。当时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够抓住方望楠和那个天命了。只是那天命居然用魔族半数族人的性命来威胁…… 官云舒的手死死攥紧,手中残留的陶瓷碎片将她的掌心割开,她却只感觉到了刺激。 “云舒?云舒你没事吧?我怎么听到了杯子碎了的声音,是不小心打翻了吗?”姜雨落的声音传来,随后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官云舒张开手,扔掉了手中的碎片,不动声色地运起灵力,将掌心的伤口修复。 “师姐,对不起……我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一个呜呜呜……我太困了,没拿稳,都怪我……” 官云舒熟稔地把脑袋埋进了姜雨落的怀中,眼神却看着小雅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姜雨落心疼又自责地轻轻拍着官云舒的后背,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云舒,真是对不起,明知道你困还把你叫起来干活,是师姐不对。你一会儿先回房间休息吧,这里交给小雅她们就好。没吓到吧,有没有受伤,不哭不哭……” 姜雨落仔细检查了一下官云舒的双手,确定没有受伤,这才去嘱咐小雅,收拾完之后,一定要扶着官云舒回房间。 安排好了这一切,姜雨落终于稍稍放了心。却在准备继续去前厅的时候,她余光瞥见了收拢起来的碎瓷片中,有一片上似乎沾染了些血红。 第52章 姜雨落疑惑地过去拿起那块沾了血的碎瓷片:“这上面……这是沾了什么?” 她将碎瓷那到了自己的面前, 鼻子凑上前,用手扇了扇。 “这是……血……” 空气凝固了一瞬,下一秒, 小雅一把从姜雨落的手中将碎片抢过, 握在手中。 “不、不好意思,姜老板,是我、我的血, 我刚刚打扫的时、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 小雅缓缓地将手打开,碎瓷已经将手心划烂了, 一部分甚至嵌入了肉里翻出了肉芽。鲜血成股流下。 “你、快!”姜雨落飞快地握住小雅的手臂, 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她的伤口位置,将嵌在肉中的瓷片取出,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里面是否还有残留。 她运起灵力, 注入小雅的手中。 小雅掌心的伤口飞速愈合, 直至消失不见。 “多、多谢姜老板!” 小雅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姜雨落眼疾手快拉住了对方,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小雅膝盖下方的那堆还没来得及装起来的碎瓷, 赶紧将小雅搀到了一旁。 “你这小姑娘, 胆子又小, 做事还毛毛躁躁的。你看刚刚那堆东西,膝盖跪上去,这辈子不打算站起来了?我可告诉你,这种情况我可不允许你报工伤。” “对不起……”小雅快哭了。 她浑身颤抖着, 惹得扶着她的姜雨落的手都在抖。 “诶诶,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茶杯子又不值钱, 碎了就碎了, 只是下次别把手割了, 多疼啊。” 小雅连连点头,却始终不敢抬头。 姜雨落见到她这个样子,想到这姑娘也是她从乞丐堆里捡来的,怕是被捡到之前,整天也是靠着乞讨度日,性子难免比较胆小易受惊,不免叹了口气。 “罢了,小雅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正好前面现在不忙,等心绪平定了再来帮忙也不迟,不着急。云舒啊,你要是还困就去睡,不困的话就安抚一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讨生活,也怪可怜的。” 自己前世曾经也是一个人在大城市,一个人半夜去急诊。在有着十几楼的三甲医院当中,连找个上楼的扶梯都找半天还找不到。那时候的她,也是一脑袋茫然,无助得想哭。 这让姜雨落和小雅共情了,看向她的目光就更显得怜爱一些。 她用灵力清理了地上的血迹,将碎瓷打包在一起,拿去扔了。 姜雨落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了小雅和官云舒。 官云舒原本憋出来的眼泪早就已经没了,她对着垂头站在一旁的小雅冷哼一声,小雅膝盖又是一软。 “别跪,师姐不喜欢别人跪。” 小雅的身体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实在站不住了,单膝也行,坐着也行,随便你。”官云舒补充了一句。 小雅跌坐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她能感受到自己主人现在心情很不好,但是她又感觉自己目前还是安全的。 “主人,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姜老板会直接帮我治伤口。” 话说完,房间当中的气温又冷了三分。小雅自知失言,讪讪闭上了嘴。 良久,官云舒嗤笑一声:“她一向很善良。不,至少她到目前为止都表现得很善良。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小雅没有听懂前一句话,但是听懂了后一句。 她伸出那只被姜雨落治疗过的手,摊开在了官云舒面前。 官云舒的手指轻轻滑过那被修复如初的掌心,那皮肤甚至比没有受伤之前还嫩上三分。 “师姐,你的治疗术现在已经快要比我当初还要好了。再过些日子,你大概也不需要我了吧。” 面前的手在颤抖,官云舒停下手中的动作:“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今天你的反应很迅速,做得不错。” “真、真的吗?谢谢主人夸奖!”小雅惊喜抬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这位主人的赞赏。 没有了生命危险的威胁,小雅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看着正自顾自出神的主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主人,您是喜欢上姜老板了吗?” 官云舒愣了一下,有些发胀发热的眼珠转动,定格在了小雅身后的门上。 “这件事不是你该考虑的。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去前厅给你们老板帮忙,别让她累着。我先去补个觉,没事别来烦我。” 说完,官云舒撑着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前一片恍惚,摇摇晃晃地朝着门走去。 走到门口,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着小雅说:“我不可能喜欢她,停止你的想象。” - 【到底是不可能喜欢她,还是不能喜欢她,官云舒你自己还记得吗?】 官云舒躺在床上,她的脑袋里像是被装进去了一个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肿胀着、冲击着、疼痛着。 她是前世的仇人,当然是不可能喜欢上她。 床上被姜雨落铺地无比软柔,被褥还被拿去用香薰熏过,上面散发着淡淡地桂花香和玫瑰香。那香味原本很冷淡的,但是被床上躺着的人的体温加热了一下,闻起来就无比温和鲜活。 像是小院当中,用小火慢慢烘烤出来的鲜花饼,又像是夜晚她带回家的桂花糖米糕。 还有,她的拥抱。 【她不是你前世的仇人,你早就明白这一点了,不是吗?】 对…… 不,不是,万一她只是伪装呢?前世的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这一世的她也有可能一直伪装到了现在。 【官云舒,你很清楚,如果真的是前世的那个人,以她的脑子,伪装不到三个时辰就原形毕露了。】 你说的对,就算是现在的这个人,想要伪装成别人,大概也不出三日,原形毕露。毕竟当时在宗门当中初见她的第二面,就已经察觉到了她不是她。 官云舒笑了一下,她仿佛能看到,当姜雨落听到有人评价她笨的时候,她会多么的气急败坏。一定张牙舞抓地想要抓住那人揍上一顿,但是顾及到自己大师姐的身份,还得假装着稳重和大度。 但是她伪装得很不好,没有半点宗门大师姐应该有的样子。只有自己假装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她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作为她的师姐的认真和护短。 第57章 【你瞧,你喜欢她。不,你已经爱上她了。】 是啊,好像已经爱上她了…… 好想她只是她一个人的师姐。好想她只属于她。 【那就去做呀,去关起她、困住她、囚禁她。你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吗官云舒?用你的柔弱,用你的需要,让她别去闯。】 红绡缠身,春宵帐暖。 姜雨落穿着一身红衣,罩着红盖头,端正坐在床榻的正中间,等待着她的到来。 “师姐……我好想你。” 她的手伸到了红盖头的里面,抚过那细嫩的面颊。 “咣当”一声,红袖中的手也伸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 那红袖从手臂上滑落,露出了金属反射的光。 那是……锁链。 她锁住了她。 “不!不是这样!这样的我,和方望楠有什么区别?我不要囚禁她!” 官云舒一把扯断锁链,眼前的所有场景烟消云散。 “她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我爱她,但是我希望她能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她有她的理想和追求。如果被锁住了,那她就不再是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住在我的心里,蛊惑我的欲望。” 【我就是你呀官云舒,我是入了魔的你,我是未来的你,我就是你的欲望、你的心魔。】 全身灵力暴乱,官云舒几乎要将牙齿咬碎,将灵力汇聚在一起,击向那声音出现的方向。 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魔气从四面八方渗透。 【你杀不死我,也无法让我离开。因为你无法摆脱你自己。我会跟着你,如影随形,直到永远。】 声音消失了,魔气将官云舒淹没。随着她的头痛,魔气在天地间翻涌起一阵一阵的波涛。像脉冲,像心跳。 “如果我最终会控制不住我自己,那么我会自己远离。如果我的爱会伤害她,那么我宁愿恨她。”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爱她,但是我不能爱她。” - 逍遥宗。 自从方望楠被姜雨落带走,官云舒就一直处在浑浑噩噩之中。 她虽然不知道她在方望楠体内探查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东西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一旦被发现,方望楠就完了。 宗门,是个犯了错的弟子经常被处罚的地方,通常是让他们去扫宗门。 但是宗门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落叶,昭示着最近无人受罚。 后厨也是个处罚点,姜雨落很喜欢罚别人去后厨洗碗,而且必须是手洗,不能使用灵力。 官云舒又赶去后厨。 后厨干净整洁,被法术清洁得一尘不染,依然没有方望楠。 “难道是……” 官云舒想到了最后一个地方。如果姜雨落真的把方望楠带去了那里,她将永远和姜雨落势不两立。 茅房当中,依然没有人。 风把茅房的门吹得“支呀”了一声,像是在嘲笑。 官云舒一拳打在门上,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欸,官师妹,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无情道的拉瓦溪拉师兄路过,被这一声动静吸引了过来。 “没、没做什么,”官云舒被突然出现的拉瓦溪吓了一跳,“我那个,这个茅房门坏了,老是响,我就想着给它修一修。” “哦~原来是这样,不愧是人美心善的合欢术专业的师妹。” 拉瓦溪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当即就相信了,甚至还称赞起了官云舒的品德。 这让官云舒松了口气。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找方望楠,也不想让任何人怀疑方望楠可能有问题。 “不过官师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最近宗门里不太平,陆陆续续有好几名弟子失踪了。掌门和长老们正在因此事开会呢。” 第53章 好不容易拒绝了拉瓦溪送她回去的邀请, 官云舒服着茅房门呼出一口气,累了。 实在是搞不懂这位拉师兄,为何一定要在茅房这里和她拉扯。在茅房被熏了这么久, 和掉粪坑有什么区别。 正想着, 茅房门发出一声“咔嗒”,随着官云舒的松手和略显惊恐的目光,茅房门倒了, 倒进了粪坑。 “不、不好意思……” 官云舒后退两步,四处打量一番, 确认无人看到她, 赶紧跑了。 她对着自己施了个清洁术,这才去了方望楠的院子。 大概是方望楠一入宗门,就遭到了姜雨落的针对, 他被分配到的院落无比破烂。 方望楠被带走的这些天, 官云舒啥也没干,就每天学着人界话本子当中的那些女子, 给自己的丈夫收拾屋子。 把坏了的地方修修好, 虽然和茅房的门一样, 越修越烂。 把桌上的灰尘擦一擦, 虽然从茅房找来的抹布比桌子还脏。 最后再学着某个本体是田螺的妖精,用方望楠屋子里的灶台烧上一顿饭,放在桌上等着他回来吃。 为什么不自己吃呢,因为她不想吃黑炭。 把今天的这些活动打卡完, 也到了黄昏了。 官云舒坐在桌子旁, 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感觉自己和那些话本子女主一样, 傻傻的甜甜的, 无比可爱。 不过官云舒看话本子从来不仔细,因为傻傻笨笨的女主不需要拥有仔细阅读的能力。所以她不知道的是,话本子当中每天这样收拾丈夫屋子的女人,她们通常都有个统一的标签——思念亡夫。 “倘若现在方望楠能够回到我的身边,信女愿意失去一部分荣华富贵、长胖二十斤。” “砰”的一声,一身黑衣的方望楠破窗而出,滚落到地上。 他满脸血污,浑浊的眼珠子在迷迷糊糊间看到了恐惧的官云舒。 虽然他并不是很明白,一向爱慕自己的官云舒为何此时会满脸“你不要过来啊”。但是没有关系,他伸出一只手,气若游丝但是脸上依旧保持着官云舒最喜欢的那似笑似哭、破碎感拉满的笑: “云舒……我终于见到你了……难道我真的快死了吗……” 说完,手应声滑落在地,眼皮缓缓合上,眼角流出两滴泪水。 他,晕了。 官云舒在大脑死机了片刻之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到了方望楠的身前,颤抖地捧起方望楠的脏脸,手指细细描摹他的眉眼,直到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起。 这声音让官云舒从梦游一般的状态中醒来,她连忙把方望楠拖到了床榻上,有些嫌弃地把自己的手在衣角上擦了擦。 门被人从外面破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提着剑的姜雨落,那剑上还沾着血。 “官云舒,你有没有事?宗门当中出现魔族气息,长老们认为最近的几起失踪也和魔族有关。你屋里没人,我便来这里寻你。赶紧和我回去。” “不,我不回。我未来的道侣已经回来了,我要和他待在一起。他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官云舒端坐在椅子上,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看向姜雨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室。 “你道侣?”姜雨落皱起眉,直接提着剑走进了屋子,躺在床上的方望楠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未等姜雨落反应,官云舒便一个飞扑,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方望楠和姜雨落。 “师姐,我知道你一直爱慕望楠,但是望楠是不会喜欢你的。你已经把他带走了那么久,求求你把他往后的日子都留给我吧。” 姜雨落越听越迷糊:“我什么时候……” “师姐你说什么?”官云舒跪坐在床前,将脸埋进了方望楠的胸前,呜呜哭着,什么也没有听清。 而当她抬起头时,带着血气的寒芒已经逼近,姜雨落平日里稍显冷清的眉目,在这夕阳之下显得格外凌厉。 姜雨落嗤笑:“官师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逍遥宗的大师姐,我拥有的资源比你多,也比你更有话语权。你凭什么认为方师弟会选择你?” 剑锋抵在了方望楠的下 体。 “官师妹,请你起开。否则,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姜雨落勾着嘴角,像极了每一个话本子当中都会出现的阻拦男女主爱情的恶毒女配。而官云舒倔强又绝望地瞪着眼,眼眶红红的,像极了倔强小白花。 “云舒……救我……” 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声音打破了屋子中的僵局。 官云舒突然被叫到了名字,浑身一怔:“望楠……姜雨落,你输了,望楠叫的第一个人是我!” 姜雨落的脸在发疯的嫉妒当中扭曲变形,她后退几步,目光在剑和面前的这对男女身上来回切换。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重新握稳了手中的剑柄。 “好啊,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如今宗门当中疑似出现杀害弟子的魔族,现在我觉得,这个魔族就是你,方望楠。” - 自在。 无人在意的角落,须弥镜的镜面亮了起来。 第58章 张清风有一阵子没有联系过他这位两辈子的弟子了,今日忽然接到了一个急活,在一众弟子当中点兵点将,最后挑挑拣拣了半天,还是觉得姜雨落这个上辈子已经被训练好的牛马最好用。 劝说姜雨落的话术已经到了嘴边,多年不用,却依旧是那么的熟练。然而须弥镜上显示出来的,却不是姜雨落。 画面当中是另一面镜子,出现在镜子当中的,是一双细嫩白皙的手。 那手被人托着,上面被挤上了半透明的凝胶。一只有着明显茧子的手,对着那双手轻轻摸啊摸。 张清风越看越不是滋味,他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在给手抹油,还是在揩油。 比较重要的是,有着茧子像是在揩油的手,明显属于他想要找的牛马徒弟姜雨落。 姜雨落的手在那双手上揉啊揉、搓啊搓,甚至每根手指头都仔仔细细摸了个遍,其中还夹杂着“好滑”和嬉笑的声音。 张清风虽然前世忙着研究项目,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隔壁组当中有个喜欢小男生的家伙让他见过大世面。 他记得有次路过对方办公室,见到门没关严,他好心想要过去帮忙关个门,就不小心从门缝中看到了差不多的场景。 当时的张清风落荒而逃。 没过多久,小男生一封举报信,让那家伙这辈子也招不到学生了。 想到这里,张清风红温了。 他对着须弥镜大吼一声:“孽徒!还不快住手!” 他自己的须弥镜被吼得震动了两下,须弥镜的那头,毫无动静。 “张兄啊,怎么年纪越大,火气也越发大了?”孟良庆端着新得的金镶玉茶碗就来了。 “哟,这是在和谁开会啊?是我能旁听的吗?” 张清风一阵手忙脚乱,在孟良庆的视线快要聚焦到须弥镜的前一秒,把镜子藏到了自己的怀里。 “没开会,开完了,你不用听。” 张清风被气的直喘,而胸口的须弥镜也适时地传来了又一阵嬉笑。 孟良庆眯着品茶的眼睛缓缓放大,这是张清风第一次见到这个爱财小老头的全部瞳仁。 “张兄,你、你为老不尊,你白天看这个、你玩的还挺花……” “不是,我,不是在看,不是我在看……”张清风越着急,越解释不清,死死按在怀里的须弥镜在这一刻无比地烫手。 而这边,姜雨落终于送走了今日的最后一个客人。客人不想要脸上的用品,却对自己的一双手格外在意。于是姜雨落干脆给对方来了一整套的手膜,哄得对方直开心,最后把刚刚使用到的所有产品类型都下单定制了一套。 姜雨落捧着手中一沓子银票直乐。 “姜老板,您扔在柜子上的那个镜子,好像自己亮起来了。您要先去瞧瞧吗?”整理好心情出来帮忙的小雅抱着订单和定制记录,说道。 “好嘞,我去看看。”姜雨落收好银票,喃喃自语,“不会是张清风找我吧,还好须弥镜被我设置成了静音状态,要不然客人在这里的时候就响起来,那多尴尬。” 须弥镜被从柜子的角落拿出,姜雨落定睛一看,只见上面显示的画面黑成一片,只在边缘处有些许亮光透过。 而那亮光出现的地方,隐约可见稀疏的几根毛发。 “vocal——这是什么毛!”姜雨落大叫一声,连忙捂住眼睛,“麦艾斯、麦艾斯——” 那边孟良庆听到了这一声大喊,觉得耳熟至极,仔细回忆,像极了他那签了商业合同的师侄。 原本就已经瞪到了极致的眼睛,被迫再次瞪大,孟良庆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眼睛睁大到一定程度,眼球是可以感觉到冷风的。 现在他的眼睛凉飕飕的,原本崇敬张清风的心也凉嗖嗖的。 “张兄,你这就离谱了。你、你、你居然让自己徒弟来给你演这种桥段!我要弹劾你。不,我要挑战你。这掌门的位置你是当不得了。” “张清风,拔剑!” 第54章 “姜雨落, 你怎么能够出现这种道德层面的问题!” “张清风,你为师不表、为老不尊!” “my eyes! 谁来救救我——” 两个空间,三个人, 通过两面须弥镜交互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个共创出来的既不和谐也不美好的画面。 张清风又气又急,有些心口疼,只得做出一番西子捧心的形貌。这一捧, 须弥镜从怀中滚出,滚到了地面上。 须弥镜的那头, 姜雨落还两手捂着眼睛, 对着镜子大喊“麦艾斯”。 这一回,孟良庆终于看清楚了镜子当中是个什么状态。他剑也不提了,灵力也不运了, ——主要是真的打起来了, 他也打不过姓张的这厮——有些狐疑地探头对着那头的姜雨落: “张清风,你真的没有干什么坏事?” 张清风欲哭无泪:“真的没有,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孟良庆撇了撇嘴:“自从你从我这里坑走第一笔钱, 你的人格就已经没了。那为何我的姜小友还捂着眼睛?” “不敢睁开眼, 希望是我的幻觉……” 这一回, 姜雨落终于是听到了问题,并且替张清风做出了回答。但是这个回答在张清风看来,不如不回答。 因为孟良庆再一次举起了剑:“张清风,你自己看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就算了, 居然还给自己的弟子看!拔剑!决斗!” 一番激烈的角逐——上蹿下跳的解释——之后, 张清风送走了孟良庆和他那根本没开刃的剑, 累倒在椅子上, 扯开自己的衣襟: “看好了, 姜雨落,这是衣襟,这里透光,我的头发,它飘到了衣襟缝这里。你、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倒地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姜雨落红着脸,将显现着张清风画面的须弥镜放在了架子上,对着须弥镜连鞠了好几个躬,一边鞠躬一边“抱一丝”,成功把自己变成了一台翻盖手机。 张清风一开始还点点头,至少自己这个弟子还知道道歉。但是随着姜雨落连鞠了三个躬还没有停下,而是双手合十在胸前,开始鞠第4到6个躬时,张清风觉出不对劲了。 “停下,快停下——你师尊我还没死呢,你把须弥镜当遗像拜呐!” 姜雨落虔诚地鞠完了第六个躬,直起身子,讪讪一笑:“抱一丝师尊,以前烧香拜佛多了,有些肌肉记忆。” “您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上周正好去谈了个业务,上上周感染了些风寒,上上上周有个魔族的同事生病了,我得去看望一下,上上上上周我同事的奶奶过八十大寿,我这作为原料厂负责人之一,不去给人祝个寿好像也不太好……所以这些天没写周报没开组会……哦,这些都是和您请了假,听说博一迩师弟现在正学习一部分人事的工作,他那里应该有我的文字记录可以查看……” 张清风被一番熟练的贯口劈头盖脸地砸完,心口不痛了,头痛。他隐隐约约感觉这些请假理由全部听过一遍,好像正是上辈子学生们和他请假的常用八百条理由的一小部分。 “你——先不用解释这个,我今天不是来追究考勤的。你也知道,多年前天地灵气开始衰竭,原本的修仙盛世日渐衰败,到了如今,已经是修仙者晋升困难,修仙门派招新也困难,只有药宗、兽宗这些对天地灵气要求不高的门派还算是兴旺。一帮子把修炼干成生意的家伙。所以,像我们这种传统宗派,就更应该在招生上面下功夫。” “比如闭口不谈未来就业,满嘴都是历史辉煌?这不是骗人吗?”姜雨落问。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这种搞研究的,怎么能叫骗呢?”张清风清了清嗓子,“总之,招新大会这种事情你得去。我记得你以前读书的时候,不是还去那些个重点高中搞宣讲的吗?跟这个差不多。你就当自己是hr,去招聘一些新鲜血液回来。” 姜雨落咬牙:“懂了,没钱事多还背锅、昧着良心画大饼呗。” “你说什么?” “没什么,您什么都没听到。我会去干的,请师尊放心。”姜雨落感觉自己头上痒痒的,像是要长牛马的耳朵了一样。 张清风满意点头:“交给你我放心。官云舒在你那边吧,照顾好你师妹,招新大会把她也带上,作为我们的新生队伍的代表……” “好的。收到。明白。1。师尊再会。” 姜雨落在张清风下一次招新项目演讲发言到来之前,火速切断了须弥镜的连接。切断了之后还不够,她扯过一块布,将镜子包了个严实,再扔到了柜子深处。 做完这一切,姜雨落才长舒一口气。 好险好险,好不容易被官师妹去掉的乳腺结节差点又长回来了。 等等,去招新大会的话,岂不是又可以翘了组会? 想到这里,姜雨落又废了一身力气,从柜子深处将须弥镜重新请了回来。打开师门内部通讯—— 【亲爱的博一迩师弟, 第59章 近来身体可好?眼睛可还有什么不适?很抱歉这个时间给你写信,如果不是事情万分紧急,我也不愿打扰到你。我深感抱歉。 只是师尊临时要求我去参与招新大会的相关工作,恐怕这一次与下一次的组会我又要缺席了。对于这一点,我真是非常遗憾。 ………… 致以诚挚的问候, 姜雨落】 【送给博一迩(人事实习生)审批】 【送给张清风(直属领导)审批】 “芜湖——舒爽!”姜雨落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也不知道云舒休息得咋样了,要是精神还是很差,帮她也提交个病假条算了。还什么新生队伍代表,张清风这老头,尽瞎折腾。” - ‘自在’后门。 洛世琪带领着店里的伙计们收拾完门店,捧着今日客人们体验完之后的废液,准备倒入沟渠当中。 然而她刚一出门,一个灰黑色的身影就扑到了她的面前。 “什、什么人?” 洛世琪一个踉跄,盆中的废液泼出来了不少,那身影竟着急得直用手去扒地。 然而,废液一接触到了地面,就被石板缝隙给吸收了,一顿扒拉之下,也只是徒劳。 在发现这一点后,灰黑色身影终于抬起了头。原来竟是个年轻的女孩,看着不过十岁的样子,小小年纪却成了乞丐。 “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想到自己如果不是被姜雨落救下,现在大概率是已经死了,小概率是也成了乞丐,洛世琪便心软了下来,俯下身子温和询问。 小乞丐脸上生了冻疮,一双乌黑的眸子当中却没有什么自怨自艾,充满着倔强:“姐姐您好,您手上这些东西既然都不要了,能给我吗?” 洛世琪无奈摇头:“不好意思小妹妹,这是客人用完之后剩下来的废液,是不能够再给人用的,我们掌柜的规定,必须销毁掉。” 听到这里,小乞丐急了:“可是您都说了,是废液,那不就是没有用的了吗?您倒进沟渠里也是销毁,给我也是销毁,求求您了……我妹妹被想要占我们地盘的人砍伤了,听说你们这里有让伤口快速愈合的奇药,只有你们能救我妹妹了!” 说完,小乞丐再次扑倒在洛世琪的面前,用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脚,大有一种今天只要不给她,就不让洛世琪走一步的架势。 到了这一步,洛世琪也维持不住温和的语气了:“小妹妹,我知道你着急,也有你的苦衷。但是我们掌柜的说了,‘自在’的产品,是针对每一位客户独家定制的,只有客户才有使用的权利。所以我们用剩下来的东西必须要进行销毁。明白了吗?请你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求求您了,只要能救我妹妹的命,我和妹妹给您当牛做马也愿意……”小乞丐哭了起来,手依然没松。 洛世琪没了办法,只能拖着她,一步一步硬是朝着沟渠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小乞丐眼中的光便暗淡一分,直到“哗”的一声,废液被倒进沟渠,随着整个锦绣大街的废水一起,流走了。 小乞丐的光彻底没了。 洛世琪没有注意到的是,隔了几家店铺的另一个胡同口,一个书生藏在了那里,正在写写画画。 他那纸张上面,记录的正是自己无视了小乞丐的祈求,将贵人们用剩的凝露倒进沟渠的一幕。 当然,此时的姜雨落并不知道店铺后门口发生的一切。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官云舒的卧房,正要呼唤官云舒的名字,却感受到房间内传来一阵紊乱的灵力波动。 “云舒!” 姜雨落猛地推开门,只见床榻上,官云舒脸上涨红,似是已经陷入了昏迷。 她立刻上前,用手覆盖在官云舒的额头上,准备注入灵力探查,却没想到原本双眼紧闭的官云舒忽然睁开眼,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直直朝着姜雨落的脖子掐去。 “姜雨落,我不允许你动他一分一毫。他绝无可能是魔族!” 第55章 灵力入体, 周身流转。 姜雨落当初看书的时候,虽然整体上走马观花,但是有几个重要的情节还是记得的, 其中之一就是本书的第一个转折点—— 男主方望楠因选择了女主官云舒遭到了恶毒配角姜雨落的记恨, 姜雨落对方望楠由爱生恨,借着宗门当中出现了魔族踪迹的名头,直接指认方望楠为魔族, 妄图以此报复。却没想到方望楠真的拥有一半魔族血统,在施以刑法的时候, 堕入魔道, 这才引发了后面毁天灭世的悲剧。 姜雨落对这里的印象格外深刻,她甚至记得当时的自己看到这里的时候,还一边痛骂作者给配角强行降智, 一边又痛骂配角闲的没事尽作妖。 当时发生这一切的时候, 女主官云舒就对着女配姜雨落拔剑相向,并且喊出了官云舒刚刚那句梦中呓语:“姜雨落, 我不允许你动他一分一毫。他绝无可能是魔族!” “嘶——” 姜雨落一只手搭在官云舒身上, 继续给对方注入灵力调理, 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脖子上, 对着刚刚官云舒掐住的位置摸来摸去。 感觉痛痛的、热热的,差一点就窒息了。 好在官云舒到底是在睡梦当中,既没有用灵力,手上也没什么力量, 刚刚掐住就松了手, 重新昏了过去。 只是姜雨落被这变故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过了许久才让乱跳的心脏稍稍平静, 想起来自己应该去帮还昏迷着的官云舒调整灵力运转。 “要命了, 难道官云舒想起来了原文当中的事情?好像这种事情在穿书小说当中时有发生,如果主角行事偏离主线,便会随即触发原文记忆觉醒。但是我们都偏离原书轨迹十万八千里了,现在才开始觉醒,这信号延迟也太久了吧。” 姜雨落思绪纷乱,一边想着,一边用嘴来梳理思路,这才勉强能够思考。 “现在怎么办?官云舒掐了我,这么软萌这么可爱的小师妹居然掐了我……好伤心好难过好生气。” 视线落在官云舒的身上。 她面上不正常的涨红已经褪去了不少,只留下面颊上还有两坨红晕,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有着些病气。然而这病气看着却并不虚弱,反而衬得官云舒唇红齿白。最重要的是,许是昏迷当中陷入了什么噩梦,她的眉头还微微皱起,更是惹人心疼。 这个心疼的人就是姜雨落。她从冷脸输灵力变成了忏悔着输灵力。 官云舒皱一次眉,她就忏悔一次。 【小师妹向来可爱又没有心机,只是被原文影响了而已,怎么能怪她?】 官云舒再皱眉。 【云舒醒来之后,会不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那我要怎么面对她?】 官云舒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哼。 【她要是记得的话,该有多尴尬啊……我刚刚就不应该让自己的脖子出现在那个位置,说不定云舒就是做了噩梦,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 官云舒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真该死啊……要不等她醒来,我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吧。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咬死不承认。】 “我去,不对!”姜雨落从忏悔当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走神之际,随着悔意的飙升,注入的灵力也跟着飙升。 官云舒原本的经络就非常畅通无阻,不像姜雨落的,本来就比较纤弱,之前还长了结节。加上刚刚姜雨落帮她检查了一遍,全身上下无比完美,完全看不出为何会发生紊乱,只是灵力亏损得厉害。 这种经络,姜雨落注入灵力就会非常顺畅,毫无阻力。于是乎,刚刚她的灵力就如同开闸泄洪一般,狂猛地涌入官云舒的经络之中,差点把人经络给整崩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该死啊!”姜雨落收回手,从床边弹开,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官云舒,见对方面色基本恢复了正常,又伸手去试探了一下。还好,经络完整,没有损伤,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还在沉睡。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顺了气,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而在姜雨落出门将房门重新关上后,床榻之上的官云舒睁开了眼,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走了……” 姜雨落那个家伙,大概从来没有给别人输送过灵力吧,哪里有她那样输的。 别人输送灵力,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丝丝缕缕的,一步三回头,生怕影响到原本的灵力周转。姜雨落呢?大刀阔斧,跟逛自己家四合院一样。 为了应对姜雨落的灵力,就已经让她消耗了大半体力,更何况还不能让姜雨落察觉出她丹田当中的异样,她几乎用了全部的灵力将原本的丹田包裹,在自己的丹田当中,搭建了一个完美的新丹田。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怎么会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前世的记忆,居然一把掐住了姜雨落的脖子?既然现在的姜雨落不是前世的姜雨落,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呢? 第60章 一个时辰后,官云舒在姜雨落殷切又心虚的目光中悠悠转醒。 “师姐……我……”官云舒声音沙哑,眼神迷离。就这样先装作可怜,然后在抱着姜雨落诉诉苦,就一鼓作气顺势说出来吧。 姜雨落连忙放下手中温热的小米粥,打住了官云舒的话头,还将她的上半身扶起:“云舒啊,你说说看你,已经到了金丹了,居然在京城当中受了凉,还发烧了。” “咳咳,师姐,其实我……”坐都坐起来了,现在二鼓作气,就这样说出来吧。 “我给你熬了小米粥,快趁热喝了,你现在身体虚弱,吃不了别的。” 官云舒的手上被塞了碗,暖烘烘的,不烫手。 “师姐,你记不记得……”塞都塞好了,那就三鼓作气,说出来吧。 “记得什么?云舒,你怎么不喝呀,是不是半躺着不太方便,来,我来喂你。”姜雨落没有给官云舒说话的机会,直接夺过了碗,舀了一勺吹了吹,放到了她的嘴边。 一鼓作气,被打断。再而衰,被打断。三而竭,被打断。四而……没有四了。 “师姐,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的……唔唔……真的不用。”咽完一勺,官云舒赶忙又将粥碗夺回,“我自己来,师姐,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一直都很听话的。” 在官云舒真挚目光的注视下,姜雨落落荒而逃。 都说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变得很忙。姜雨落出了门,摸摸头捧捧脸,几乎给自己来了一套眼保健操,又检查了一下脖子里的围脖,确定它挡住了红印,这才去收拾招新大会的行李了。 而在姜雨落离开后,懒得去假装病重虚弱小师妹的官云舒撇开勺子,将碗里的小米粥唏哩呼噜喝了个干净,重新躺下了。 梦到前世的事情没有让她耗费多少精力,但是应对姜雨落却是耗费了十足十,她现在还得再补一觉才好。 至于她的过去,还是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 三日后,面对着张清风的几番催促,姜雨落终于是收拾好了行李,带着“大病初愈”的官云舒出了门,去往修仙界招新大会所在地。 要说这修仙界的招新大会,按照姜雨落的设想,多少应该是开在什么蓬莱仙岛、昆仑仙山这种地方吧。然后前来报名参加的学生们,虽说不必九九八十一难,但好说好歹也是需要经历几番考验才行。怎么现在看起来…… 前来给二人做临时向导的拉瓦溪仿佛是看出了姜雨落的疑惑:“雨落师妹之前从来未参与过招新事务,大概不知晓招新大会是什么样子。据说很多年前,我们逍遥宗选拔要求是非常严苛的,报名者需要徒手登逍遥山,还需要在登山过程中度过长老们设置的重重幻境,以此才能够获得进入逍遥宗的资格。”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姜雨落瞪着面前这个开在中部地区某一名叫“江都”城镇的城中市集,傻眼了。 “我了个人才市场招聘会……” 拉瓦溪虽然没有听明白姜雨落说的话,但是也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多年前天地灵气衰落,玄学式微,百姓们也都不愿修仙,反而更愿意去参加科考。毕竟现在单朝国库空虚,民间的生意也不好做,只有科考才能够带来稳定的工作。所以我们各大修仙门派,为了能够拥有更多的生源,不断地降低考核门槛。降到了现在,干脆把大会设置在了这一个三河交汇的城镇,变成了大家都可以看一看的市集了。” 放眼望去,招新大会人头攒动,江湖各门派的摊位挤成一团,前来咨询的人却不是很多。却有一家摊位前围满了人,甚至需要修士专门去维护秩序。 “那是哪家宗派?”姜雨落疑惑地问。 “兽宗,为了吸引别人过去,正在发鸡蛋。”拉瓦溪摇摇头,“二位师妹别看他们那里人多,过去的都是凑热闹的大爷大妈,真正去的人没多少。” 远远的,兽宗的动静飘了过来。 “小伙子,这个鸡蛋是你们兽宗的鸡自己生的吗?别是加了什么术法变出来的哦。” “丫头啊,学这个,你还不如回去种地,这以后都找不到营生的,你看看村子里的兽医哪有女子来做的?” “大夫,我家牛最近精神老是不好,能不能去我家看看啊?” 姜雨落静静听了一会儿,放弃了学着兽宗发鸡蛋的想法。主要是兽宗他们是自己真的有鸡,逍遥宗只有像是鸡圈一样的住宿条件。 正准备去逍遥宗自己的摊位那里看看情况,就听到一声响锣。 “咣——” “药宗来了,大家快去排队——” 第56章 伴随着一声“药宗来了”, 不少原本等着领鸡蛋的大爷大妈也不排队了,直接一拥而上,将药宗那一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只见再一声锣响, 小旗子一挂, 桌子凳子一支,药宗的义诊开始了。 “瞧,江都这里近些年多时疫, 不少大爷大妈,平日里舍不得看病的, 就等着招新大会药宗的人摊子呢。”拉瓦溪解释, “药宗这么一来,兽宗那里都没什么去了。我估计兽宗那里应该正商量着直接发鸡仔呢。” 姜雨落看呆了,不由得问道:“那我们……发什么?” “呵, ”拉瓦溪冷笑一声, “我们没有这方面的预算,什么都发不了。更何况, 就连合欢术那边喜欢用的什么香什么药的, 都还是从药宗那里买的, 我们根本没啥标志性的能发。” 忽然, 拉瓦溪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地看着姜雨落:“听说你和官师妹在做生意……” 姜雨落微笑:“我们修的是什么?” “无情道。怎么了?” “我们招的人是来修什么的?” “无……情道?” 姜雨落两手一摊:“用我那些膏药可吸引不到想修炼无情道的哦。拉师兄不如自身作则,去表演一段剑舞,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富婆姐姐的青睐, 给我们投点赏钱, 这比较实在。” “这……”拉瓦溪摩挲着剑柄, 居然真的思考起姜雨落建议的可行性起来。 “快走, 小心他拖着你一起去表演剑舞!”姜雨落对着官云舒一阵耳语, 也未管以拉瓦溪的修为,耳语与直接说话有什么区别,拉着官云舒的手就直接去了逍遥宗的摊子。 逍遥宗作为修仙界第一个综合性门派,在整个招新大会的中间位置,还是比较容易找到的。 它既不像是一些无名小宗一样门可罗雀,也不像是药宗那样锣鼓喧天。它是一半挤了人,布帛如云烟。另一半完全没有人,风萧萧兮易水寒,偶有飞鸟降落一点小零食——兽宗那里飞来的。 “云舒啊,这大家都抢着去的,肯定是我们无情道。”姜雨落自信发言。 官云舒沉默不语。师姐,你要不再看看呢? 姜雨落双手往身后一背,优哉游哉地朝着人多的那一半走去。 “欸,好好排队,不要插队哦。虽说我们无情道在逍遥宗属于亲女儿的地位,但是并不意味着招新名额多且好进哦,大家还是需要拿出一些真本事的。” “师姐……”官云舒伸手想要拉住,未果。 “这位小姑娘,我看你就很有修无情道的天赋,生得一副心系天下的神女面容,周身气质也是无比出尘。看好你哦~” 官云舒看着姜雨落面前的那一片空地,除了一滩新鲜鸟屎,什么都没有。 于是官云舒试探地看看姜雨落,又试探地看看那滩鸟屎,小心翼翼地用手拍了拍空气: “小妹妹……” 不对,小妹妹应该更矮一点。 手放低了一些:“小妹妹,我们在逍遥宗无情道等你哦。” 拍完空气,官云舒笑得比哭还难看:“师姐,这里真的有小妹妹吗?” 姜雨落坦然:“没有啊。我这就是在排练,你看那里那么多人在排队。” 向前再走两米,终于是瞧见了人群拥着的牌子上的字样:“看吧,都是来排合欢术和金辉阁的。刚刚不排练,现在没机会了吧。” 说完,姜雨落也笑得比哭还难看了。不是为了无情道的招新惨状,而是为了自己,稳稳地蹲在天坑底,现在居然还要来骗人进天坑。 然而,姜雨落并没有自怨自艾多久,因为有一个拎着一篮子鸡蛋的大娘,瞧着合欢术和金辉阁那里暂时排不到她,于是驻足到了无情道的面前。 “大娘,这里这里。”姜雨落一个小翻身,翻到了牌子后面,“您有啥疑问,问我就好了。您家里可是有想要修仙的人呀?” 大娘拧着眉毛看着姜雨落因为翻身而有些乱了的衣角,又拧着眉毛看着“无情道”三个大字,吐出了一句话:“我小儿子,不务正业,想修仙。” “那让他来报名我们无情道呀,剑修,斩妖除魔,逍遥又帅气。”姜雨落说。 大娘沉默半晌,又吐出一句:“你们,学成之后,分配工作吗?” 第61章 姜雨落沉默了,刚翻进来的官云舒也沉默了。 “我刚刚替我小儿子看了一圈,人家药宗,学好了以后,直接可以去各家医馆当医师。还有那个什么兽宗,又能御兽耍马戏,又能养鸡养鸭养牛养马的。实在不行以后回村当个给畜生看病的大夫也行。” 大娘越说,姜雨落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越低——头抬不起来了。 “哦对,还有你们逍遥宗自己的,金辉阁嘛出来之后还能做做小生意、卖卖东西,当然,做生意肯定不如读书考功名好。还有那个合欢术,听说若是练好了,以后实在活不下去了,赘去给富贵人家嫁不出去的小姐也是条出路。你们这个……能赘吗?” “不能……” 大娘不解了:“那你们这个还招人干嘛?赚不到钱,饭都吃不饱,还不如在家种地呢。” 姜雨落再次沉默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还招人做什么。 “其实……还是能吃饱饭的。”官云舒小声说,“我们宗门的饭堂很好吃,免费的。” 大娘离去的脚步停住了。 “而且,”官云舒抬起头,目光殷切,“我们修炼无情道,本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大娘,试想一下,倘若天下有难,大家都活不下去了,那么还要功名利禄做什么呢?” 大娘微微一怔。 姜雨落也被感染了,补充道:“而且很多时候,人就活一个理想。如果您的孩子拥有一个修仙梦,不如让他做自己想做的。” 大娘沉思片刻,握着鸡蛋篮子的手换了又换,最后长叹一口气,在姜官二人赤诚的注视中,破口大骂: “我说我儿子怎么一心想要修仙,什么书都读不进去了,原来都是被你们这些人教坏了。还苍生,还理想。我就问问,天下没难之前,我儿子难道要靠着喝西北风活吗?现在这世道,活都活不起了,还谈什么理想。” 骂完之后,朝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才走。 姜雨落完全懵了,她对着官云舒问道:“云舒啊,怎么办,我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 招新大会本就难熬,没有人来的就更加难熬了。 从前姜雨落在这种大会上,是前来咨询的人,现在是去给被人做咨询的人,但是就目前看来,这两种身份似乎没什么很大的区别,都不太招人待见。 渐渐地,金辉阁和合欢术那里的人少了,只有药宗,还在排着长队。 金辉阁的雷洛得了空,还来给姜雨落和官云舒送了点喝的。 “雷姐,咱要不整个逍遥宗一起统招呗,等招进去了,再根据个人天赋和意愿大类分流可好?”姜雨落捧着热茶,动了别的心思。 雷洛是金辉阁里分管财务的,平日里干的最多的就是拨算盘和翻白眼,于是很自然地朝着姜雨落比了比中指,又翻了个白眼:“你身边的官师妹,去年就是这样被招进来的。结果去年被人投诉了我们逍遥宗欺诈,往后都不能这么干了。你们无情道招不到人就算了,别牵连了金辉阁。” 姜雨落闭嘴了。确实是欺诈,人家雷洛没说错,只是说话不太好听。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雷洛是财务,他们无情道是最需要报销的专业。 “不愧是雷姐,看问题就是一下子能看到的关键,指出问题也是犀利且真知灼见,我们逍遥宗还要多向雷姐学习。” 马屁拍完,送走雷洛,姜雨落彻底蔫了。 她手指摩挲着杯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兽宗的鸽子飞得只剩下了零星几只,又看着兽宗终于发现了鸽子笼子门没关严,忙着到处抓鸽子。只是有的鸽子已经被老乡捡回家煲汤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一身白袍的女子出现在了姜雨落的视线当中。 那女子个头不算高,身上的衣服似乎是麻布做的,一身纯白,只有腰带是黑色布条。腰间挂着一个荷包,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看她想去的方向,应当也是药宗。 只是,那女子的侧脸,远远看着好像是…… “云舒?”姜雨落疑惑地叫出声。 “啊?师姐,可以吃饭了吗?”身边的官云舒从睡梦当中惊醒,她现在依然很容易累,却比刚到京城的时候好上许多。 “没事没事,你接着睡吧,可以吃饭了我叫你,放心。”姜雨落摸摸官云舒的脑袋,哄着对方又睡着了。 再抬头一看,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姜雨落闭眼回忆女子面容。像,真的很像,但是倘若仔细去分辨,不是官云舒。 那女子的脸虽然和官云舒的一样,是偏柔和的鹅蛋脸。但官云舒的脸却因为最近在京城每日吃甜水,婴儿肥消了之后又长了些肉,所以看上去圆润幸福又无害。 而那女子,面颊却更瘦削一些,看着羸弱又清苦,眼眶红红的,眼中含着泪,像是遭遇了极大的不幸。再想想她的衣着,大概是有家人去世,正在披麻戴孝。 姜雨落完全投入在回忆女子面容当中,没有注意到靠在自己肩头睡觉的官云舒已经睁开了眼。 她凑到姜雨落的耳边:“师姐,你在看什么?” 气息在冬日里暖暖的,突然吹到姜雨落的耳朵上,惹得她直接一个激灵:“没、没什么。” “你怎么醒了?不是说饭到了我叫你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困了,好像闻到饭香了。师姐,”官云舒的气息似乎又近了一点,“你说如果有人现在创造一个混乱,而有个宗派出手救了大家,那个宗派会不会有很多人都想去呢?” 姜雨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腾,话语当中的恶意和她认知当中的官云舒判若两人,她慢慢转过头去,对上的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良善纯粹天真,像两汪浅浅的清泉,一眼就能看到底。 清泉一样的眼睛一弯,变成了两个月牙泉:“师姐,我就是开个玩笑,之前闭关的时候,在石洞里摸到了几本民间话本,里面的坏蛋都是这样干的。好像是拉师兄来给我们送吃食了,师姐你不要生我气嘛……” 第57章 【今日工作总结: 经历了招揽路过的行人n次, 被拒绝(n-6)次,被骂了3次,其中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的有3次, 同意的3次, 均已安排了明日面试时间。 其中拒绝的主要理由有三条: 1.辛苦且没出路 2.辛苦且没钱途 3.不适合女子(自认为) 得出转化效率η=3/n*100%,由于n趋向于正无穷,所以转化效率约等于0】 【送给张清风(直属领导)审批】 姜雨落写完工作日志, 吃着拉瓦溪送来的晚餐,食不知味。 “别太沮丧了, 这才第一天, 至少咱没有完全被拒绝,还有三个呢。你看我们上一届,招新大会共十日, 总共就招到了官师妹和博师弟二人。” 拉瓦溪干饭干得飞快, 他在认真思考了之后,真的决定要小秀剑法来给师门招新。结果剑刚出鞘, 轻轻一挥, 剑风给人兽宗的鸽子笼劈烂了。还帮人抓了好久的鸽子。 经过了这样一件事, 他毅然决然决定放弃招新, 专心为姜雨落做好后勤工作。 姜雨落摇了摇头,见到官云舒那边的饭已经没了,但是依然一副没有吃饱的样子,便将自己碗里没动多少的米饭和鸽子汤都推到了官云舒的面前。 “云舒慢慢吃, 我今日减肥, 就不多吃了, 你帮我解决掉好不好?” 官云舒用力点头:“一定解决干净, 师姐真好。” 无视了同样吃完了饭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拉瓦溪, 姜雨落又看了一眼记录下来的明日面试者的信息,愁眉不展:“3个人……还不知道明日真的能来的有几人呢,来了符合我们招新要求的又有几人……” 天色已晚,整个招新大会上,各门各派基本已经收了摊,其中药宗更是早早没了踪影,但是那义诊的摊位前,却依旧排了人。 “药宗晚上还要继续招新吗?不愧是最受欢迎的宗派,居然想要天黑之后卷死所有人。”姜雨落感叹着。 拉瓦溪一边自觉收拾碗筷,一边看着那越来越长的队伍摇头:“药宗不需要晚上招新,今日过去找他们报名的人,就已经远超他们想要招的人数了。这些人是排在那里等明日上午的义诊的,听说最近这一带又有时疫发生。” 姜雨落点头表示理解。药宗在招新大会上,大概会派出宗门内比较好的医师,这些医师平日里通常只服务于一些达官贵人,或者干脆不出药宗。百姓们如果想要确保自己能够看上病,确实需要早些来占位置。只是这占位置的时间未免太早了一些。 “诶唷,这队伍的长度……我估计明天一整天也看不完,后面新来排队的,怕是得等到后天了。” 听到这里,姜雨落蹙了眉:“这次的时疫这么严重吗……江都这里经常发生时疫?” 拉瓦溪回答:“这里是三河交汇之地,属于单朝的重要枢纽,商贾云集,又来自各地,确实比较容易发生大规模的时疫。没准这次的,就是严重一些。” 第62章 姜雨落不可置否。她将眼皮上下打架的官云舒搂在怀里:“这个时间点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报名了,我送云舒回去睡觉,师兄你去忙吧。” “对了,我一会儿让驿站的人给他们这些排队的送点热茶来。师兄忙完可以帮忙分哦,也算是宣传一下我们逍遥宗无情道嘛。” 说完,直接将官云舒抱起,朝着驿站走去。 怀中的人没有她想象中的沉。 这段时间,官云舒虽然吃了很多、睡了很多,脸也圆润了一些,但是真正抱在怀里,却依然感觉都是骨头,硌得她有些疼。 “不是说修为高的修士甚至可以辟谷吗?怎么都到了金丹了,还要顿顿吃肉?吃就吃吧,只是怎么还这么虚弱,也不知道都吃到哪里去了。” 将官云舒放到床榻上,姜雨落却没有立刻起身。 她就保持着依旧搂着的姿势,弯着腰看着对方的脸,明明睡着了却依然不是很放松。 “这次闭关这么辛苦吗……实在不行咱就不修仙了,跟着师姐开厂开店搞钱。不搞钱也行,师姐搞钱养你可好?”反正到现在,那该死的原文男主都没有出来蹦跶,大概是没用了。那方望楠就像是个菟丝花,没有官云舒这棵主杆给他寄生,根本攀不上什么高度。 姜雨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官云舒身下抽出,却见到对方的嘴角立刻紧绷了起来。 她不敢立刻走开,防止对方再次陷入什么奇怪的噩梦当中。 忽然,姜雨落灵机一动,对着官云舒绷起的嘴角轻轻吹了口气,再吹了一口气。 既然春风能吹开冰封的湖面,那么她应该也能将她的紧张与恐惧吹散吧。 这一刻,姜雨落选择性忘记了空气流动只是帮助了热交换,而真正化开冰封的是回暖的温度。因为官云舒的嘴角真的放松了。 睡梦中的官云舒砸吧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晚上的那碗大概是来自兽宗的鸽子汤,随后带着笑意进入了更深的梦乡。 - 翌日。 姜雨落收拾好自己,又运转了灵力,让起床气彻底消失,这才带着重新恢复了精神的官云舒回到招新大会现场。 药宗还没有到,那些排队的百姓窝在地上打着瞌睡,他们的身边放着拉瓦溪早上又重新分发好的热姜茶。 只是让人担忧的是,队伍经过了一夜,非但没有因为夜晚的寒冷而变短一些,反而是又长了许多。队伍当中甚至出现了一些现在应该正颐养天年的白发老人。 姜雨落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但是现在这并不是她应该担心的问题,因为他们“无情道”的小牌子面前站着一个壮实的男孩——第一位面试者来了。 “你好小兄弟,你叫……钱耀祖没错吧?”官云舒看着手中记录的名字,珠玉般的脸上出现了一小片阴霾。 钱耀祖挺了挺胸脯:“没错,小爷我就是钱耀祖。” 官云舒脸上的阴霾重了几分:“为什么想要来我们逍遥宗修炼无情道呀?” 耀祖的胸脯更挺了一些:“当然是为了扫除妖魔鬼怪,守护天下苍生!” 听到这个回答,官云舒点了点头,在名字下面的考核表格中打了第一个勾。随后放下记录册,准备看一看钱耀祖的经络与丹田。 谁知道钱耀祖见到官云舒手中的动作,便以为自己已经被逍遥宗录取了,居然直接跳开,对着官云舒比划了好一阵骂人的手势。 “哈哈哈哈,蠢女人,被小爷我骗了吧。果然和我爹说的一样,女人就是好骗。小爷我实话告诉你,我想修无情道,是因为听说修仙能长生不老。我爹可说了,我是老钱家的香火。只要我长生不老,老钱家的香火就断不了。” 钱耀祖手舞足蹈起来,兴奋得好像一头想变成猴子的猪。 “既然入了这逍遥宗,说不定,小爷还能多晚几年女人再成婚……” 官云舒已经舒展不开了,脸上阴云密布。她压制着体内翻涌的魔气,看着面前这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和那个满嘴男人女人传宗接代的方望楠重合在了一起,第一次有了嗜血的冲动。 她想冲上去,将这上窜不去下跳不来的猪给宰了,也想宰了他背后的那个所谓的“爹”。 忽然,一只温柔又温暖的手从身后抚上了她的面颊:“云舒,别怕,我来对付他。” 官云舒浑身陡然一松。 她不敢去和对方的眼睛对视,她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还能不能保持住平日里的天真假面。于是听话的点点头,再一次躲在了姜雨落的身后。 姜雨落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担心这熊孩子把她涉世不深且昨夜好不容易哄好的小师妹给气坏了。 “小弟弟……” 姜雨落正欲叫停对方,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身呼唤:“耀祖——我家耀祖——” 随着声音而至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 老头的拐杖伸到姜雨落的脚前,重重敲了两下地面:“你们这群骗子!又来骗我们耀祖去学一些江湖骗术。我们耀祖可是老钱家的希望,以后是要当状元的。你们这是要断了我老钱家的根呀!最、毒、妇、人、心!” 最后五个字,老头每说一个字,拐杖就敲击一下地面,差点敲到姜雨落的脚上去。 姜雨落暗自冒了点冷汗,还好前世的甲沟炎没有被带到这一世来。 “老人家,你放心,你家这位耀祖,不符合我们逍遥宗无情道的招新录取标准,所以你还是赶紧领你的大孙子回家吧。” 说着,姜雨落做出了请的手势。 然而,老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整个人极速红温,硬是在冬天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碳炉——红色的、点燃的、碳基生物。 “你才大孙子,你全家都是大孙子。耀祖是我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老头试图搂住钱耀祖的肩,然而这个拼了全家之力才拼出来的耀祖,却并不知道配合他表演父慈子孝。钱耀祖撞开老头的手臂,躲到了一边,继续不成功的上蹿下跳。 老头欣慰地看着钱耀祖的举动,揉了揉被装疼的手臂,觉得自己儿子是真的有活力,未来一定会是个人才。 但是现在事情还没完,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居然拒绝了耀祖,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在的逍遥宗,还是他们家根本看不上也不想去的。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老头也跟着上窜不去下跳不来:“我们耀祖能来你们这个什么逍遥宗,是你们的荣幸,居然还敢拒绝我们。你们什么*宗派,一群狗东西、不长眼睛的杂种,两个不识好歹的臭娘们……” 姜雨落已经准备施展术法封了老头的嘴巴了,却见老头原本红温的脸在寒风当中极速冷却,直至变得万分苍白,像是在自己身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居然直接拉着膀大腰圆的钱耀祖跑了。 “我们、我们不跟你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计较……” 姜雨落疑惑地回头看去,却见自己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有一个低头不语、好似闷闷不乐的官云舒。 第58章 虽然不明白老头到底看见了什么, 但是见着官云舒闷闷不乐,姜雨落便觉着是老头的话刺到了对方,于是赶忙过去安慰。 这一安慰,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等到拉瓦溪将午饭带来, 姜雨落才发现,原本约定好的第二位面试者没来。 “上午一个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不能招, 一个没来,没给机会招。下午的那位我看也悬。”姜雨落看着手上信息记录册中的最后一个名字:钟明珠, 往嘴里扔了一块红烧肉, 食不知味。 这名字,一看便是个女孩的名。又叫明珠,大概是家中捧在手心怕碎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小女儿。这样的家庭, 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修炼无情道呢? 这样想着,就见到摊位附近有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的女孩正在张望。那女孩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破烂, 但并不脏。头发看起来也是进行了精心的打理, 没什么首饰点缀, 却梳得一丝不苟。 姜雨落想着, 这样的女孩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能够来报名无情道的样子。 身边官云舒吃完了饭,顺着姜雨落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女孩。她对着女孩招招手:“钟明珠是吗?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你的面试时间,怎么来这么早?” “她、她就是钟明珠?”姜雨落震惊了, 她看看名字, 在看看那女孩,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离谱。 官云舒点头:“对呀, 昨天她过来的时候, 师姐你刚好不在。和昨日的确是同一个人。” 钟明珠这时也走了过来:“我家离得远,我怕迟到,所以就提前出门了,没想到今天路上都没什么人,不小心早了这么久到,没有影响到你们休息吧。” “没影响。”姜雨落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孩,神色坚毅,看起来朴素却并不胆怯,应该是个坚韧不拔的人民群众。只是她的心中依然有些疑虑。 第63章 “无意冒犯,只是我需要确认一件事。你家可是家道中落过?家里人同意你报我们逍遥宗无情道吗?” 姜雨落面露担忧,言语真诚。 那钟明珠听到这问题没有生气,却是落落大方地一笑:“我家就未曾富过,哪里来的家道中落。都已经到底了,没有落的余地了。我家只有奶奶和我,奶奶很支持我的决定。” 姜雨落稍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小妹妹你莫要见怪,只是你的名字听起来实在像是富贵人家的掌上明珠,我们也是害怕你父母不同意。” 钟明珠抬起了头,努力让自己和坐着的姜雨落和官云舒平视:“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我视我自己如明珠。” 衣着朴素的钟明珠在这一刻,好像真的如同一颗明珠,在这嘈杂的市集当中发着光。她身上落了些灰尘,但却没有等着别人来擦,而是自己用水冲刷掉了那些尘埃。 明珠蒙尘,在钟明珠这里,并不存在。 “好!”姜雨落鼓起了掌,“钟明珠同学,你在思想品德这一关已经通过了,下面我们会为你进行天赋测试。” 钟明珠面露喜色,同时又有了些许紧张。她自诩心怀一颗修仙梦,也自信能吃得了修仙苦,但是倘若她根本没有修仙的灵根,那么不管什么理想,都是一场空谈。 官云舒将手放在了钟明珠的脊柱上。 脊柱上的神经牵连各方、四通八达,只要稍稍用灵力一探查,便能够查出对方到底是什么资质。 微弱的灵力如同电流一样进入钟明珠的身体,随着她心脏的跳动,在周身侵入,最后汇聚到了丹田的位置。 官云舒能够感受到,手中触碰的人,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中等灵根,刚好能够达到师尊今年新划定的标准线。” 钟明珠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只是……我这灵根,会是最差的吗?” “不差,灵根有就行了,不在乎优劣。只是逍遥宗的修炼方式比较辛苦,需要中等及以上的灵根才能够承受。中等灵根只是修炼起来比上等和极品更加艰辛一些。” 姜雨落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钟明珠的面色变化。却见对方从听到灵根结果到自己说到“艰辛”,神色都是一如既往的坚毅果断,并没有丝毫迟疑退缩,不由得心生佩服起来。 这钟明珠看起来也不过就是10岁不到的样子,却拥有着如此强大的内核。还真的如她所说,在她的心中,她即是自己的明珠。无论怎样,她都会释放出自己的光芒。 “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所有测试,按照流程,我应该是要询问你的去留意向,不过看起来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钟明珠同学,在这里签个字吧。”姜雨落微笑着将笔递了过去。 钟明珠正欲接过,却听见身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邻居刘婶焦急的呼喊:“小钟——快回家,你奶奶要不中用了——” 不中用了,就是不行了,快死了。 姜雨落和官云舒留下拉瓦溪看着摊子,防止下午有人来报名,御剑带着钟明珠一起去了她家。 钟明珠的奶奶穿着大袄子,躺在木板床上,面色已经成了青灰,双眼无神地看着屋顶,连家里来人了都没有任何反应。 “奶奶——”钟明珠扑倒在了奶奶的床前,之前像一颗小松树一样的坚强不复存在,只是哭得撕心裂肺。 姜雨落上前去拉过了钟奶奶的手,为她把了脉。脉搏已经微弱得不像话了,而钟奶奶的手,异常冰冷,手上的皮肤也干燥得就要裂开。 官云舒则去安抚钟明珠,学着姜雨落安慰她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钟明珠的头。 很快,钟明珠平静了下来,至少是恢复了说话行动的能力。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垮掉,她家只有她和奶奶,也只有她能够救奶奶。 “是时疫,我、我听说这一次的时疫就是这样的状态。”钟明珠眼睛憋得通红,“先是感觉到寒冷,穿上家里最厚的袄子都没有用。然后是我奶奶的样子。到了最后……到了最后,人能变成蓝灰色,就彻底没了。” 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昨日奶奶说冷,我以为只是降了温的缘故,却没想到……还有时间,我现在去药宗排队求医师来救。刘婶,你快走,不知道这时疫会不会传播给你,你也快找医师看看。” “二位仙师,时间紧迫,求求你们再带着我飞回去,无论结果如何,我钟明珠往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们的恩情!” 钟明珠正欲跪下,却被姜雨落用力一拉,一晃神,已经踩着剑悬在了半空中。 “云舒,你留下来,试试输灵力能不能吊着她的命,我带着她先赶去药宗求医。”说完,姜雨落控制着问情剑,疾驰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天空比昨日阴沉了三分。 一路上看去,行人少之又少,而药宗义诊的位置,人数又翻了一倍。 钟明珠跳下剑就准备冲去排队,却被姜雨落一把拉住:“以药宗这义诊的速度,这些人,排到招新大会结束都排不完。跟我来。” 姜雨落一手拉着钟明珠,一手提着问情剑,直直朝着那义诊的摊位而去。 “啪”的一声。剑插在了桌子上,将那悠闲喝茶的老头吓了一跳:“你、你、你,如此莽撞,看病排队去。” 说完,又嘬了一口茶水,对着面前的队伍喊了一句:“不好意思啊诸位,被这小友吓了一下,我得再缓一会儿才能继续看病。” 此言一出,看不见尾巴的队伍躁动起来,一双双怨怼的眼睛全部都瞪着姜雨落。 姜雨落怒从心中来,恨不得一剑把这人劈了。她昨日已经观察了这老头一天,看一分钟病,便要休息个五六七八分钟,不知道是在摆架子,还是在磨洋工。 但是她不能。 她将剑从桌上拔出,剑锋一偏,直接架在了老头脖子上:“不是看病,是救人。你可知这里有了时疫,那时疫能夺人性命!” 老头被脖子上突然的冰凉吓得一哆嗦,手中的茶盏打翻,热水浇了一身。 “不、不、不,不知道,我昨日看的几个都是小染风寒,还、还没看到有时疫的……”老头浑身颤抖,不知是被烫的,还是因为心虚。 姜雨落怒火中烧:“几个小染风寒的人,你看了一整天!我不相信这后面排这么长的队伍,和这时疫没有关联。你就这样吊着他们,让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苦等!” 话音刚落,长队当中有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地上都是积雪,上面那层是早晨刚下的,下面那层是昨夜下了又化的,是层混着冰和泥的水。 那人倒在地上,砸开了最下面的雪水,将周围的人和雪地溅上了泥点子。 干净平和的雪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口子下面满是肮脏。 人群在惊呼,在怒骂。沸腾的声音当中,又有几人倒了下来。 姜雨落忍无可忍直接提起老头的后衣领,朝着那倒下的人而去。 人群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只见倒在雪水当中的那几人,四肢结了冰,就这样僵硬地躺着,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而他们裸露的皮肤,惨白到泛起了淡淡的灰蓝色。 第59章 “死、死了?” 老头颤颤巍巍地给地上的人搭了脉, 随后跌倒在地。那些人已经没有了脉象,他们的手腕上只剩下了冰冷而坚硬的触感。 他惊恐地看着那些人的脸,淡淡的灰蓝色在冬日惨淡的日光下, 显得无比诡异。这使他忍不住把刚刚用来把脉的三根手指在雪地上蹭了蹭, 却不小心蹭到了雪下的泥水,沾了一手的肮脏。 老头忽然害怕了起来,他行医几十年, 其中大半的日子都在用着“药宗医师”的名头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奉行着大病保守治疗,小病随便看看的原则, 他这些年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至少没有人死在他的面前。 而现在, 他面对的是突然的死亡、不认识的病症,以及绝望又愤怒的人群。 “你们药宗,故意拖延时间不看病, 见死不救……这些人如果早一点得到了医治, 他们也不会死!” 人群当中发出了第一声直指药宗的怒吼。平日里求药无门、求医无路的积怨堆积在了一起。药宗垄断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药店、医馆,所有人求医问药都绕不开的药宗, 早就从一开始的“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小宗派, 变成了一个将权力、金钱、欲望凌驾在所有人姓名之上的庞然巨兽。 而此刻, 人们才堪堪瞥见了巨兽的一点可怕轮廓。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望的等待下积累起来的不满和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爆发。 “什么狗屁药宗!他们根本就是给那些权贵服务的,哪里真的会管我们平民百姓的死活?” “怎么办啊……我家两个小孩都已经得了时疫,谁能来救救他们……” “还排什么队呢?散了吧,家里有得了时疫的病人, 直接准备棺材等着埋吧。” 第64章 “你们觉得这些人的样子, 真的是时疫能造成的吗……不会是遇上了什么妖魔吧……” 恐惧的声音传到了姜雨落的耳中, “妖魔”二字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寻常时疫, 不过是一些流感。严重一些的, 比如肺痨。最严重的,比如瘟疫,会带来大范围的伤亡。这些里面,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快速又离奇的死亡。 这些死掉的人的状态,就像是冰箱里的一块块冻肉一样。 “小钟,你奶奶从感觉冷到现在多久了?”姜雨落问。 钟明珠心急如焚,但是她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个挂着“药宗义诊医师”名号的老头根本没有本事去救奶奶,如今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只能祈求留在家的另一位仙师能够先吊住奶奶的命。 她答:“六个时辰。奶奶是昨晚忽然说觉得冷的,到刘婶发现奶奶躺在床上不能动了的时候,刚好六个时辰。” 话音刚落,人群当中发出了绝望的哭声。这些哭声基本都来自病人的家属。他们不少人已经在这里排队等候了一天一夜,怀着全家的希望,祈求着药宗的善意,根本不敢回家。然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们,只要六个时辰,患了病的人便已经半死。那么等待了一天一夜12时辰的他们的家人呢? 没有人敢想象。 一些人还怀着恐惧和零星的希望继续留在队伍当中,一些人选择了离开,离开之前用愤恨的眼神瞪了地上的老头。 当然还有一些人,因为恐惧而僵直在原地。 有人喃喃自语:“好冷、好冷……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空中又有雪花落下,茫茫大地陷入了无望的白。 姜雨落踢了踢地上说不出话的老头:“你们药宗其他人呢?季医师来了吗?” 老头只是哆嗦着不说话,他的身体被雪下的泥水浸泡着,渐渐地,他也感受到了冰冷,同时也感受到了恐惧。 沉默让人群更加愤怒,几个感受寒冷的人已经虎视眈眈地盯着老头。 一个男子将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血流了下来,凝结成了冰。他的妻子正是倒在地上的几个人之一,而在不久之前,妻子已经被诊断出了喜脉,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终于,他忍不住了,对着姜雨落大喊:“姑娘,你手中的剑若是不用,不如给我,我来斩了这贼人。” 说完,他挤出早已经不成队伍的人群,伸手便要抢夺问情剑。 他像是一头寻死的雄狮,想要把最后的敌人生吞活剥了。 “住手。” 陌生的女声被寒风裹挟着从远方传来,而男子也发现,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女子牢牢把持着剑,他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一股温和但是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女子身上传来,将他推回了人群,而那陌生女声的主人也随之而来。 白纱遮面,清冷而拒人千里之外。她站在那里,就已经让在场的人都闭上了嘴。 “今日是我药宗对不起诸位,未能及时发现时疫。然而药宗义诊本是义举,诸位在此为难一个不收钱的老人,恐怕不太合适吧。” 人群当中出现了窃窃私语,却很快又没了声音。 “我季布思代表宗主在此承诺,药宗会动用此次招新大会带来的所有医师,为已经患上时疫的百姓免费治疗。此外,已有长老带着更多的医师赶来,还未出现症状的百姓可以在他们到达之后,去做免费检查。” 人们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虽然这一次的时疫比往年都要严重,但是只要药宗的医师到了,应该就能活下去了吧。 “但是,”季布思话锋一转,冷冽的目光透过白纱直直射向那男子,“如有闹事者,药宗将停止提供一切帮助。” 男子呼吸一滞。身边一老伯赶忙发问:“其他没有闹事的人也不医治了吗?” 四周无声,晃神之间,那白纱女子连带着提剑女修已全部消失在了雪中。 人群哗然。 男子被周围的人按倒在地,老伯甚至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求求你,忍忍吧,别闹了。我家里还有妻儿等着药宗的医师,你自己不想活了,不能让别人别活啊……” 身边哭喊不断,男子看向倒地的妻子,两行浊泪无声流下。 “到了,季医师,在里面。”姜雨落御剑一带二,累的气喘吁吁,后面跟着去联系季布思的拉瓦溪。 姜雨落能够感受到独自一人御剑而来的拉瓦溪有些怨怼,大概是一同御剑的提议连番被季布思和钟明珠拒绝的缘故。不过她现在可没有心情去应付这些,她的一颗心都记挂在了屋内的钟奶奶和官云舒身上。 “师姐,我一直给她用灵力吊着性命,暂时是没有变的更严重。” 钟奶奶被季布思接手,官云舒这才有空歇了下来。她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看得姜雨落心疼不已。 “云舒,累不累?等这一阵子忙完,我替你去和师尊请假,我们好好歇一阵。放心,请假流程我熟,肯定能批。” 姜雨落用衣袖给官云舒擦擦汗,看似细小的汗珠,却也沾湿了一小片布料。 “师姐,你要不要先自己休息会儿?你看着比我严重许多。”官云舒说。 姜雨落带着三分欣慰、三分疲惫和四分假装坚强的演技摇摇头:“师姐不累,只要想着云舒给钟奶奶输灵力,就觉得云舒辛苦需要修养。” 官云舒扯扯嘴角,顺从地摆出一副可怜样貌:“师姐,云舒觉得云舒需要修养,但是养身不能养心,云舒不想离开师姐,只能请师尊帮忙,请得师姐照料。如此理由,可能为师姐再申请半月的假期?” 姜雨落情真意切地点头:“当然当然,知我者,云舒也。” 那边,季布思为钟奶奶把完了脉。 “医师,我奶奶她……”钟明珠红着眼,欲问又止,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因为这季医师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好看。 “她这是冷厥了,被冻到了失去意识。去寻些炭火来,先让她回暖。” “我们这里……从来不用炭火……”钟明珠小声说,“我去找!” 钟明珠跑出去后,季布思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却见这房屋并不漏风,而且钟奶奶身上裹着一个厚袄子。外面的积雪下层已经化开,说明温度并不是很低。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冷厥呢? 显然屋内的其他几个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姜雨落问道:“之前倒地死亡的那些人呢?” 季布思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冻疾的死亡状态。” 冻疾,换个通俗的表达方式,就是那些人都被冻死了。但是就姜雨落的体感来说,室外不过0度,入夜之后也不过零下2-5度。排队的百姓为了能够在冬夜保暖,有些甚至是直接袄子外面裹棉被,怎么会只是一夜,就冻死在了屋外? 而且冻死的人…… 姜雨落忽然间意识到了那些尸体的不对劲,她瞪大了眼睛:“冻死的人,会在死亡之前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但是那些尸体的衣物却穿得非常完整。” “季医师,从来没有一个时疫是让人失温至死吧?”姜雨落看着季布思不可置否的样子,缓缓开口,“这不是时疫,或许是妖魔在作祟。” 第60章 “没有魔气。”官云舒说。 “什么?” “也没有妖气。师姐, 我在帮钟奶奶输灵力的时候已经探查过了她的身体,没有妖魔入侵的痕迹。” 官云舒说得认真,姜雨落不能不信。但是除了妖魔,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难道真的是有什么疾病可以让人全身发冷、体温自行降低, 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冻死了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就连季布思都难得地眉头紧锁。 - 江淮之都,四季分明。夏季不会太热, 冬季不会太冷。因此这里的居民从来不会有冬日生炭火烤暖的习惯。若是某一天飘了雪花,真的觉得冷了, 多填一件里衣, 便算是应付的办法了。 钟明珠去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炭火,最后实在没了办法, 直接拖着烧水炉子进了屋子, 又从灶台那里取了做饭时才舍得点的木材,点了炉子。 姜雨落折了一根细小的树枝, 将窗户留出了一个小缝:“空气流通, 防止一氧化碳中毒。” “什么中毒?这是有人下毒??”帮着钟明珠劈木材的拉瓦溪累得昏昏沉沉, 他原本是想要用灵力去劈柴, 却没想到,一剑下去,木材变成了木粉,差点没给钟明珠给赶出去。也是试验了好几次, 才成功。 问出来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拉瓦溪挠挠头, 嘴里嘟囔起来:“说来也是奇怪, 似乎每次招新大会的时候, 总是能遇上不同的时疫在江淮交界之处发生,一群人病恹恹地去找药宗看病,药宗的招新情况总是出奇的好。大概这就是人家宗派的命吧,活该他们越来越兴旺。”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雨落心中一惊,余光打量间,季布思已经沉下了脸,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65章 “师兄,你是说,每一次招新大会药宗义诊,都会正好有时疫发生吗?” “额……对啊,我印象当中是这样。”拉瓦溪被姜雨落摇晃了两下肩膀,瞌睡虫都被摇走了一半,“上一次好像不少人都有了风寒,上上一次我记得没错的话,是附近城镇当中流行起了红疹子,看着还蛮吓人的。” “如此说来,倒还真是巧了。” 严肃的语气吓了拉瓦溪一跳,这下他是彻底不困了:“是、是挺巧……等等,难道说……这事情从头至尾可能就不是简单的时疫,而是……有人在搞鬼!” “不会是你们药宗吧?为了招新,硬生生人为制造了时疫。”拉瓦溪从长凳上弹了起来,瞪眼看着季布思,却见季布思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场,好像要用冷暴力把她自己冰封起来。 “季医师……你也感染上这病了?” 凭借一己之力冷暴力所有人的季布思:“江淮之地人来人往,时疫常年存在,拉道友仅仅因为药宗的义诊和招新的火热就想要为药宗冠上罪名,未免过于草率了些。” 窗缝当中,一阵冷风漏进了屋子,让拉瓦溪打了一个哆嗦。 “更何况,如果真是妖魔作祟,那么今年出风头的,应当是你们以斩妖除魔闻名天下的逍遥宗吧。如此看来,岂不是你们也需要被怀疑?” “这、这不是还没有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妖魔嘛……我只是开个玩笑,季医师莫再生气了……”拉瓦溪光速跪滑。 【如果有人现在创造一个混乱,而有个宗派出手救了大家,会不会有很多人都想去那个宗派?】 姜雨落没有理会那边的混乱,她的脑中不断浮现着昨日官云舒的话。当时这话说得极轻,轻到如果不是姜雨落耳朵被官云舒的气息挑拨得无比敏感,应当是听不清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钟奶奶发呆的官云舒,一些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像是野草般无法抑制地疯长。 这一日,药宗在整片大陆上树立了百年的口碑,一日之间,在这个三河交汇的城镇上,开始崩塌。又因为季布思的出现,像是一根安全绳,让即将倾倒的大厦稍微稳住了身形。 但是这大厦实在是太高太久了,地基当中长满了白蚁。而若是细细去观察那稳定住大厦的绳子,便会发现,绳子是那么的细,那么的不堪一击。 但是没有人愿意去自己观察,也没有敢去仔细观察,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大厦之中,苟且度日。 夜幕降临的时候,已经不再有人口中还抱怨着药宗,因为药宗的医师们接手了所有的病患。虽然这些病患在药宗的手中并没有好转,但是这已经是人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招新大会第四日的早晨。 人们一觉醒来,发现又死了几人。药宗,没有阻挡住这一次的时疫。 “药宗,一个以‘药’为名的宗派,真的懂医术吗?” “你说他们这些修仙者,好好的仙不修,整天跑来咱们凡间捞钱,开什么医馆药店。你们真的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吗?” “骗子宗派!药宗,骗子!” 不满的声音在人们之间飞速传播,但是当季布思到来的时候,又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这两日,因着屋内炉火烧得猛烈,钟奶奶的体温没有再往下掉,皮肤的颜色勉强恢复了正常,但是人却始终没有醒来。 钟明珠在屋内已经穿不了袄子了,穿上袄子就会流汗,但是她摸着奶奶的手,却发现屋内温度多少,那手的温度就是多少,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奶奶……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呢?求求你,别抛下我一个人……” 钟明珠趴在钟奶奶的身上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钟奶奶的衣襟。 她赶忙去擦,防止这湿了的地方会影响到奶奶的身体回暖,却没想到这件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袄子早就已经发了脆,被粗糙的布用力一擦,居然直接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当中露出了棉花。 钟明珠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些已经发黄且结块的棉花无声地崩溃。半晌,她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去寻了针线,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为奶奶缝补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丝丝缕缕的魔气,从那道口子当中溢了出来,而这魔气,被提着饭盒御剑而来送饭的姜雨落捕捉了个正好。 “小心!” 屋子门被推开,问情剑的寒芒扫过了整个屋子,最后落在了那刚刚被缝好的袄子上。 “小钟,这里是你缝的?” 这是钟明珠第一次在这位日常嘻嘻哈哈毫无架子的姜仙师身上感受到了畏惧,她咽了咽口水:“是……仙师,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食盒被放在了桌上,剑锋将那新鲜的针脚又全部破开,一团一团的黄色棉花重新露了出来。 “有魔气。” - “这件袄子是哪里来的?” 袄子已经被从钟奶奶的身上剥下,由拉瓦溪提在了手中。方才这件袄子已经被姜雨落、拉瓦溪、官云舒连番检查过了,确认了魔气来源正是袄子内的棉花。 钟明珠聪慧机敏,在经过了一开始的呆愣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自己做的。我们家穷,买不起成衣铺做好的袄子,所以奶奶都是去捡别人穿坏了不要的袄子,再自己塞棉花进去做。” “棉花也是你们自己种的吗?”姜雨落问。 钟明珠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这件,是奶奶用了今年的棉花新填的。但是今年收成不好,做完我的衣服之后,奶奶的衣服已经不够填了。于是奶奶就从垃圾堆里找了些更破的袄子,拆了里面的棉花出来洗,又填进了这件衣服里。” 姜雨落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哪里的垃圾堆?” - 垃圾堆里已经没有了袄子的踪迹,但是由逍遥宗散播的消息,招新大会的各门各派同时出动,去检查了那些冻死的人身上的衣物,通通都发现了凝结在棉花当中的魔气。询问了死者的家人,发现这些衣服里的棉花,都有来自于垃圾堆的部分。 “把魔气凝固在棉花上,然后被买不起新冬衣的百姓捡回去,缝进袄子里,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真是好算计。难怪我们一开始完全没有察觉到妖魔的痕迹。”拉瓦溪感叹道。 “但是这些魔气并没有吸收人体热量的能力,如果说它们是被操纵着主动吸收,那么官师妹在检查钟奶奶身体的时候,就应该能发现了。官师妹你说对吧?” 没有得到回应。 拉瓦溪这才发现,一向叽叽喳喳的官小师妹居然从魔气显露开始,就没有说过话,只是一直低头沉默不语。 便当做是从进入宗门就被当做天才看待的官云舒在这件事上没有看出来问题,于是心中过意不起。拉瓦溪也不懂得怎样安慰人,只能跳过了这个话题。 “姜师妹,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人冻死的?姜师妹?怎么你们都心不在焉的?如果你们想到了什么,一定要说呀。师尊那本充满了伟大思想的书上曾经说过,我们一定要实事求是。所谓实事求是,并不是什么都闭口不谈,就怕说错话,这是不行的。我们应该大胆提出猜测,小心求证是否正确,如实记录实践结果,最后再严谨地总结实践的结论……” 沉思中的姜雨落被拉瓦溪的长篇大论拉回了神,她凝重地看着地上的那些发黄的棉花,从胸腔里吐出了一口浊气: “不需要吸收热量,只需要传导就够了。” “什么?” “我想我知道这些魔气的作用了。” 第61章 “它们附着在棉花上面, 是为了改变棉花的材料属性。更准确一点,是导热能力。” “等等,姜师妹, 什么导热什么属性……有点没听懂……”拉瓦溪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他知道自己这位姜师妹这些日子变化很大, 甚至经常在开会的时候和师尊交流很多他听不明白的东西。有些时候他想要去了解那些什么“提取”、“提纯”、“稳定性”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师尊却很少愿意解释给他听。这让一向在师门当中被委以重任的拉瓦溪极度受挫。 “姜师妹,可以说些人能听懂的话吗?我觉得我们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 “师兄我的确在说人话, ”姜雨落反驳,却也开始解释起来, “师兄可用过筷子?” 拉瓦溪:“我确实常年在外奔波, 但是还不至于退化成野人。” “筷子烫手吗?”姜雨落问。 “竹子做的,自是不烫。” “铁锅烧了热水,边上的铁把手烫吗?” 拉瓦溪虽然不明白姜雨落问这些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东西做什么, 但还是配合回答:“烫手, 能烫掉一层皮。” “那就是了,”姜雨落肯定道, “竹子导热慢, 所以一端没入滚水, 手中握着的那端却感受不到温度。而铁锅导热非常快, 所以须臾之间,把手便会奇烫无比。这魔气所做的事情,便是让竹子变成了铁。” 第66章 “让原本应该热得很慢的,变成了热得很快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们做个实验。”姜雨落将那件有着黄棉花的袄子拿起, “小钟, 你身上的袄子可否借我一用?” 钟明珠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利索地将衣服拿给了姜雨落。 姜雨落取下了炉子上烧得正沸腾的水壶, 倒了两杯滚水, 随后分别用魔气袄子和正常袄子将杯子包裹起来, 不留缝隙。 一炷香后,姜雨落打开了两件袄子。 “来摸一摸杯子吧。” 拉瓦溪直愣愣地将手伸去抓住了那杯正常袄子包裹的杯子,刚一碰到,便痛得缩回了手:“嘶,好烫。” 而钟明珠则捧起来了另一杯,那杯水已经凉了,就像是前几日奶奶的身体一样,被抽空了所有热量。 结果不言而喻。 “云舒你要来试试吗?”姜雨落一直注意着官云舒的反常状态,她一开始以为是官云舒还累着,但是现在看起来,云舒确实是有些心不在焉。 “啊……我吗?我就不用了,我相信师姐。”官云舒脸上露出了勉强的笑意,这让姜雨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嗯,没关系,你先好好休息。”姜雨落眼神偏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通常来说,热量传递会受到材料本身的特性和外部环境对流条件两方面的影响。但是现在我们的外部环境是一样的,那么只有材料本身特性不同这一个原因了。” 她将两件袄子平铺在地上:“万事万物行事皆有阻力,热量传递也是如此。我们先将它成为热阻。热阻小的,热量在内部跑起来就快。到底是散热还是保温,其实就是热阻和与对流换热之间的对抗。” 姜雨落的目光落在了钟奶奶的身上。她身上已经裹上了检查好没有魔气的旧棉被,肉眼可见的,面色渐渐恢复了红润。而倘若站在床头去看,被棉被卷起来的钟奶奶,像极了被保温材料包裹起来的圆形管道。 “对抗,导致了临界值的产生,这一点在平面上或许并不明显,但是对于被包裹成柱状的人来说,非常明显。” 姜雨落的声音依然很平淡,像是在讲述一个很朴素的学科知识,但是眼中却隐隐透露出哀伤。她从来没想到本该被用来保护管道、服务于人的知识,居然被用来去杀人。 “圆形管道外部的包裹材料,倘若厚度在临界厚度内,增加厚度会促进热量通过材料向外散发,而超过了临界厚度,增加厚度会增加热阻,减少热量向外散发,才会起到保温作用。使用这些魔气的人,用魔气将这棉花变成了高导热材料,这个关键的临界值,便达到了很难逾越的高度。” 姜雨落深吸一口气,趴在了地上,从侧面去看了两件袄子的厚度。 “你们看,钟奶奶给自己做的袄子,明显比小钟的薄。未达到临界厚度的时候,越厚,越快失温,越薄,反而越慢。如果不是钟奶奶爱小钟心切,恐怕根本撑不到小钟寻来救援。” 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只剩下了噼啪作响的火炉。 “明珠……我的明珠……” 沉默当中,床榻上的钟奶奶发出了几日以来的第一声呼唤,叫的正是她疼爱的孙女。 “奶奶!”钟明珠放下手中凉透了的杯子,一下子跪在了床前。这几日积压在心中的所有担忧与自责全部在这一刻倾倒了出来,化作泪水,在被子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圆。 姜雨落等人相互对视一眼,默默出了门,将这房间当中的空间留给了这祖孙俩。 “师兄,接下来麻烦你追查一下这些棉花的来源。我会写一篇报告给师尊说明这里的情况,在找到这件事是何人所为之前,我会和逍遥宗的其他弟子一起,帮助百姓清除棉花上的所有魔气。” 拉瓦溪严肃应下,御剑离去。茫茫雪地上,又只剩下了姜雨落和官云舒二人。 “师姐,我想和师兄一起去追查。”官云舒拉扯着姜雨落的衣袖,仿佛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师妹,但是姜雨落却感受到,她和云舒之间的距离,变远了。好像就是从见到了病倒的钟奶奶开始。 能想出这一次“时疫”的妖魔或者是人,很有可能并非这个时代的人。云舒啊,你到底在隐瞒一些什么? - 当姜雨落孤身一人回到招新大会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即使是姜雨落在发现棉花上魔气的时候,就已经将消息传递了出去,但是药宗已然在百姓心中失去了公信力。 已经失去了家人的那部分百姓,对药宗失望透顶。他们联合着病情不断恶化的病人亲属一起,开始了对药宗的驱逐。 “什么狗屁药宗,整天插针、把脉、摇头,我看还不如我们村里给牛看病的老大夫管用。还摇,我爹的命就是被你这样给摇没的!” “每次你们药宗过来招人,我们这里都有人生病,这病不会就是你们搞出来的吧?” “哼,之前那娘们还说什么,如果有人闹,就不给我们治了。倒是治啊,也没治好啊。要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这群庸医如果治不了病,直接留下来给我们陪葬!” 医师们被污言秽语攻击着,他们想要辩解,但是他们的解释又显得那么的无力。因为他们同时深深的知道,眼前这些愤怒的人群,正是平日里他们药宗不屑于接待的那一批。 角落之中,有人察觉到自己已经患上时疫命不久矣,已经悄悄举起了地上被冰雪包裹的石块。 “大家先别动,听我说。” 姜雨落踩着问情。在雪地上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发觉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落脚,只能站在剑上,悬在了半空中。 这样的一个出场方式的确让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但是也就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不过又是多了一个满嘴冠冕堂皇的话的修士罢了。 “各位,我们逍遥宗已经查明了这次的‘时疫’是由有心之人在棉花当中加入魔气所导致的,并不是瘟疫。不管诸位是否还愿意相信修仙界,我们逍遥宗将会凝结所有在场的弟子,为大家检查棉衣、棉被当中的棉花,并且清除干净。只是还请各位先放过这些药宗的医师。” “逍遥宗?就是那个教怎么开店、怎么经商,还有怎么用合欢术拐男人的宗派?这种宗门能有什么好相信的?” “你们是相信她一个小姑娘,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这问话引得周围的百姓一阵哄笑。人们在一次次希望和一次次绝望当中待久了,连开玩笑都变得无奈又苦涩。他们希望这从天而来的女修能帮助他们,但是又不敢去希望。 “姑娘啊,”一个满头花发,看起来颇有点威严的老太太对着姜雨落喊道,“你要知道,我们手中现在有医师,至少还能威胁药宗多给我们一些药。你这年纪轻轻一个小女娃,一张口就要我们放人,乡亲们肯定是不愿的。” 姜雨落沉默片刻,眸光渐沉,在百姓们重新开始扣押医师之前,终于开口:“你们现在最缺的是能吊住人命的东西吧,如果我能给你们提供呢?” “姑娘,做人做事需要有凭据,你们逍遥宗何时有药了?更何况,你这一看就是个剑修。” “不是药,”姜雨落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罐子,那是她随身都会带着以防万一的东西,“这位老奶奶说的不错,我是逍遥宗的剑修,但是同时,我还是京中‘自在’坊的主人。” 第62章 “自在坊?那是什么东西啊?” “欸, 这名字耳熟,好像是近些日子在京城当中风头不小的一家店,好多贵人都去她家定制什么凝露。说是那凝露能修复一切脸上的伤口和瑕疵呢。”女子有亲戚在京城, 便解释给旁人听。 “这凝露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 这东西抹脸上能愈合伤口,若是能抹在冻伤的手脚上,手脚应该也能恢复一些, 听起来可比这些药宗的苦药汤子管用多了。听说这家店的背后可是有成华公主坐镇呢,公主可是皇家的人, 肯定不至于骗人吧。” 姜雨落听着人们的议论, 知道‘自在’的名声已经传到了京城之外,不由得安心了一些。至少,百姓们愿意听她说话了。 “‘自在’给京中贵人提供的定制产品, 是一人一份的, 我暂时拿不出来。但是这里距离生产‘自在’未来会售卖的速修膏生产线并不遥远,如果诸位信任我的话, 我会立即调动速修膏的第一批产品, 无偿赠与有需要的人。” 说完, 姜雨落催动问情剑落了地。这一回, 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了位置。她来到了一个手脚被冻裂的女子面前,打开手中的罐子,将其中的速修膏涂抹在了伤口的位置。 “细细打圈着涂抹开,直到白色的膏体变成透明状。” 姜雨落一边讲解着用法, 一边给女子演示操作。 在众目睽睽之下, 女子手上的口子不流血了, 合并了起来。虽然看起来并未完全消失, 但是女子惊喜地发现, 她的手恢复了知觉。 第67章 “不肿了!能动了!”女子口中呢喃着,激动到浑身打着颤。 原本那药宗的庸医已经劝她将双手双脚都截去,但是她家还有那么多田地需要耕种,怎么可能听这话,而且截了人的手脚,人怎么可能还能活?于是庸医害人不成,便只能给她开药稳着,却并没有什么用处,手脚还是渐渐完全失去了知觉。现在有了这什劳子速修膏,她这手脚肯定是能保住了。 其他百姓见到了女子那只手的奇观,渴望地盯住了姜雨落手中的罐子。 老太太一锤定音:“这速修膏,没有药宗的把关,若是放在平时,我们是不会使用的。但是现在既然药宗已经不值得信任,而且这膏药还得到了成华公主的赞许,那么我们便信你这一回。乡亲们,放人。” 人群为姜雨落和药宗的医师们敞开了一条路,医师们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从招新大会的现场逃离,只有几人不停地打量着姜雨落手中的罐子,面上晦暗不明。 “姑娘,”老太太拦住了姜雨落的去路,“既已承诺,希望你早日兑现。农妇农夫若是失去了双手双足,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 姜雨落应下:“明白,我即刻联系人运送过来,有逍遥宗无情道的弟子帮忙御剑,不出一日便可送到。” - 驿站内,姜雨落摩挲着手中的须弥镜,她在等一个消息。 “师姐,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去调查棉花来源的官云舒,“师姐是在等我吗?” 姜雨落放下了手中的镜子。 从夜风当中走来的官云舒,因着有灵力护体,身上的衣服并不厚实。薄衣上沾染了雪花,在驿站温暖的空气当中,又化成了水,将衣料沾湿。 她进了门,熬红了的眼睛瞅了瞅姜雨落的反应,见姜雨落没有回应,垂眸关上了门,站在门前,不动了。 “衣服都湿了,还不去换一件?” 有了红血丝的眼睛上起了层水雾:“师姐在生气。” “嗯。”姜雨落并没有否认这件事,“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垂头丧气的官云舒像是一只玩雪将毛弄湿了的猫咪,知道自己翻了错误,却倔强地不愿意向人类承认:“没有。” “那你便是对我无话可说了?” 姜雨落的声音沉了下去,伴随着失望和悲伤,击打在官云舒的耳边,让她忽然有了心慌的感觉。 “不是这样的……” 湿了毛发的猫咪慌乱抬头,却看见假装心碎的人类在偷笑。 “师姐……” 人类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条柔软温暖的毛巾,将猫咪头上脸上的水擦干净。 姜雨落一边细细擦着,一边学着那日的官云舒,凑在对方的耳朵边,轻声说:“云舒,我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我信你。保护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毛巾下的猫咪一怔,抬头却看见学猫的人眼中满是慌忙。 官云舒餍足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原本的担忧与慌乱消失了大半。她从毛巾下钻出脑袋,凑到了姜雨落的眼前:“知道了,爱操心的师姐。” 随后也不等姜雨落再说话,大摇大摆从对方手中夺了毛巾,回自己屋子了。 当走到了姜雨落的视线范围之外,官云舒用灵力将手中的毛巾和身上的衣物瞬间烘干。收起毛巾,她愉悦地哼起了小曲。 当然,姜雨落是并不知道这些的。 烛火映照之下,须弥镜中传来了她等待已久的消息。 【第一批用魔气提纯制作出来的量产速修膏已经通过了最后的测试,确认可以投入市场。】 “太好了。” 姜雨落长舒一口气。她原本是打算等到‘自在’的高端定制线已经完全成熟,再开始投放量产速修膏的试点,徐徐图之,打开低端市场,却没想到被这次的“时疫”扰乱了她的计划。 在百姓们的生与死之间,她选择赌了一把。赌这一次的测试,量产速修膏能够通过。 倘若通过了,这一次的时疫将会成为速修膏最好的广告。倘若没有通过,她也不会冒险将不够成熟的产品给百姓使用,即使是免费的。或许她会倾尽自己全部的灵力,去为百姓们多吊上几日的性命,以求得多几分活下来的可能性。 现在,她赢了。 “刀贰盾,将这一批速修膏送至双桥镇和魔域交界的边境,自会有人去取。另外通知下去,开始正式量产,我们的东西准备投入市场售卖了。” - 翌日,速修膏抵达招新大会现场,逍遥宗弟子为众人分发。自此,‘自在’这个名字真正走出了京城,开始和药宗一起,被百姓们提及。 又一日,众人至逍遥宗摊前排队领取消了魔气的袄子、棉被。 直至招新大会的最后几日,这片三河交汇之地,已经在逍遥宗的带领下,被修仙界各宗派一起,将魔气除了个干净。而药宗也在此过程当中,协助着提供了暖身祛湿除寒的汤药,在百姓心中挽回了不少声誉。 一切事情都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至今还没有找到那些魔气的源头。 到了招新大会的最后一日,逍遥宗无情道的位置前面,已经排起了一个小小的队伍。 “御剑飞行实在是太帅了,求求了,就招我进去吧,我能吃苦,一定好好学。” “如果不是你们,我娘差点就死了。我想修仙,像你们一样,斩妖除魔,守护我的家人。” “原本我父亲说,女子最好去学合欢术,好嫁人。但是我还是想学无情道。有没有道侣无所谓,我爱这世间万物,我想要守护我的世界。”一娇俏女子对着摊子上的人说。 这一次,坐在摊位上的是姜雨落和钟明珠。 钟明珠学着姜雨落的样子,拿笔记录下女子的信息。 “你好,无意冒犯,但是我们想确认一下,你的父亲依然希望你修行合欢术吗?倘若你进入了无情道,他是否会阻拦呢?” “不会,因为他死了。” “啊……好的,请节哀。”钟明珠刷刷地在属于女子的这一页记录下【家人支持】,“嗯,带上这张表格,去后面寻找那个穿得像是随时准备周游四方的师兄,他会对你进行天赋测试。” 一日的时光很快过去,在忙碌中,逍遥宗的招新圆满结束。 据拉瓦溪所说,往年招新大会结束的时候,修仙界各宗派会聚在一起,开一次总结大会。往年这种事情都是由药宗牵头发出,当然,在大会上出尽风头的也是药宗。今年情况特殊,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类似的安排。 姜雨落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想着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去逃离这次的大会。是‘自在’那里有急事要处理呢,还是直接简单粗暴的尿遁。这帮子修仙的家伙,相信尿遁吗? 还没等姜雨落想明白这件事,一片熟悉的衣角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小钟,这里还有几人的资料,你来整理一下,我有事先行离开。” 那衣角的主人带着姜雨落来到了一个暗角。 “季医师这会儿找我,不怕被药宗那几个赶来支援的老家伙看见?” 季布思摘下了脸上的白纱:“他们几人一向目中无人,巧了,我是人。” 冰山美人讲起了冷笑话,差点把姜雨落给冻死。 “我此次找你是想要提醒你一句,姜小姐可还记得几日前对药宗的评价?” “什么评价?”姜雨落塞满了招新和速修膏的大脑运转了半天,卡顿了。 “不记得无妨,姜小姐只要知道,这一次清除魔气,逍遥宗出尽了风头。获得最大利益的,往往就是肇事者,药宗那几个老家伙也是这样想的。我想夫人应该不愿意这么快就失去一个合作伙伴,特来提醒。” 季布思看了看姜雨落的身后,说出了一句让她瞳孔骤缩的话。 “你那位云舒小师妹怎么没跟着一起?” 第63章 “不必紧张, 只是今晚的会议,姜小姐还是参加为好。” 季布思的话在姜雨落的脑中回荡。 季布思这个女人,和她合作次数多了, 姜雨落便发现她很少说废话, 更不会无缘无故去关注合作之外的人。 但是现在她却在提醒她的时候提到了官云舒,这让姜雨落不得不多心一些。 难道是官云舒出事了? 心中装着这件事情,姜雨落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招新大会的摊位上。摊位已经收拾干净了, 拉瓦溪捧着最后一个箱子。 “师妹,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会议开始, 别迟到了。” “云舒呢?她还没回来吗?”姜雨落急切地问。 拉瓦溪有些不明所以, 想要挠挠头,但是手上捧着东西,挠不到。 “官师妹一般不都是和你在一起?她又不亲近我们其他人。”说这话的时候, 拉瓦溪还有几分哀怨。这么可爱的小师妹, 现在变成了只对姜雨落可爱的师妹了。 第68章 “等等,姜雨落, 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 一炷香后, 在官云舒可能会去的各处都寻找了一遍之后, 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姜雨落一颗心悬到了制高点。 “云舒今日说她还想要去一个地方查探魔气的踪迹,但是没有说去了哪里。” 拉瓦溪回过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大会要开始了, 我们会议结束之后再继续寻找。” 此时药宗此次出席的长老已经站了起来, 而姜雨落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师妹, 给你介绍一下, 这个长老叫法拉弟, 在药宗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除了财权,依然还在王百万手中。本来药宗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宗主应该要出面的,但是据说宗主正在闭关,只能派他弟弟来,就是台上这位。” 姜雨落问:“那药宗的宗主叫什么?” 拉瓦溪皱皱眉:“平时看你挺聪明,今日是怎么一回事?弟弟叫法拉弟,那么哥哥,也就是药宗宗主,名字当然叫——” “法拉哥?” “法拉。” 姜雨落无语了。原文小说的作者到底是多懒得起名字,才会想到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呀。 被拉瓦溪这么一打岔,姜雨落也没有刚刚那么六神无主了。她屏气凝神听着这位法拉弟长老准备说什么来挽回药宗的名声。 “诸位,本次招新大会,对于‘时疫’,我们药宗深感歉意。在这些年的发展过程当中,药宗,确实出现了一些蛀虫。宗主慈悲,原本想着,药宗养着他们,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救他们一命。却没想到,居然在无意之中害死了这么多的病人。” 这番话说完,坐在下面的其他宗派代表原本黑着的脸渐渐恢复了。 “阿弥陀佛——今日我法拉弟在此代表宗主,向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在接下来的一年当中,药宗将无偿为大家医治。只要是药宗所开设的医馆、药馆,可以直接进去看病,不花一文钱。” 代表百姓参加会议的父母官舒展开了眉目,喜笑颜开:“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啊,果真是大气,我代替百姓谢谢你们。” “天下第一大宗分明是我逍遥宗……”拉瓦溪在一旁说得小声,却也知道,在百姓心中,医药被谁抓在了手里,谁就是第一宗派。哪怕这个宗派曾经犯过错。 “经过这么一来,虽然药宗损失了一年的收益,但是它却保住了它的地位。现在就算有人还想要谴责药宗,都要问问周围需要看病的人同不同意了。” 姜雨落冷笑一声,“这法拉弟还真是有点手段。一年时间,不收百姓一文钱,听起来好像药宗这次牺牲很大,却不知药宗的根本收入就不在百姓。百姓看病买药的那点钱,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点蚊子腿肉。” 台上的法拉弟对着台下一抱拳,赢得了一阵掌声。然而,他却没有立刻下台,反而是沉了脸。 “诸位道友大概都知道了,这次的时疫,并不是时疫,而是有心之人利用魔气来杀人。这还多亏了逍遥宗的道友,我们才在此次灾祸当中及时阻止了更多百姓的死亡。” “拉道友,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在追查魔气的踪迹,请问查到了吗?” 听到法拉弟提到自己,拉瓦溪坐直了身子:“对方谨慎狡诈,并未查到。” “哦?他说他并未查到,诸位听清楚了吗?”法拉弟嘴角挑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兽宗掌门,你也没有查到吧。蓬莱观观主?哦,你也没有。” “也是啊,毕竟追查魔气这种事情,逍遥宗才是第一宗派,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倘若你逍遥宗都查不出来,那么我们其他宗派肯定也无法查出了。拉道友,你说对不对啊?” 拉瓦溪虽说平日里一心修炼,二心学习先进思想,三心历练的时候帮忙带些拉氏慢递,但是对于法拉弟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辞,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法长老,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替这次灾祸当中无辜死去的百姓问问拉道友,到底是查不到踪迹,还是不肯查出踪迹,又或者是不能查出踪迹呢?” 全场愣了一瞬,众门派之间神色各异,在法拉弟和拉瓦溪之间来回观察,一些原本心中就抱有疑问的人,开始了窃窃私语。 “就是说啊,这么多天了,我们查不到线索就算了,逍遥宗也查不到,说不过去了吧。” “不会真的是他们自己……你看,这件事情过去之后,逍遥宗在民间的声誉可以说大涨。” “你——”拉瓦溪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腰间的长剑伴随他的动作发出阵阵嗡鸣。 “我逍遥宗向来一心问道,不徇私情,怜悯众生,也不明白修仙门派和人界的买卖。还真不知道法长老为何会说出此等言论。” 法拉弟笑了:“看来拉道友还要包庇到底啊。也是,毕竟是同门,就算你们再怎么说不徇私情,但是毕竟人非圣贤,怎么可能对于情同手足的同门大义灭亲呢?” “法拉弟,我看你是疯了!”拉瓦溪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和台上这位决一死战。 “不要激动,拉道友,你这样会让大家以为,你们逍遥宗被戳到了痛处,心虚了。” “拉道友,我代表大家再问你们逍遥宗一次,你们真的没有查到一点线索吗?” “没有就是没有,法拉弟前辈有话不妨直说,这边拐弯抹角的,倒是反而让人觉得,你想要牵着所有人的鼻子走。” 姜雨落起身按住了拉瓦溪将要拔剑的手,冷冷地看向台上的法拉弟。 她心中不好的预感已经达到了顶峰,但是在当下的场景下,她和拉瓦溪代表的是整个逍遥宗,他们必须要稳住。 法拉弟很少被人反驳,脸直接黑了下来。他冷哼一声:“逍遥宗的小儿,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他从台下拿过一个木盒,托在了手中:“你们没有查到魔气踪迹,我们药宗查到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不少修士已经愤懑地瞪向逍遥宗了,也有一些门派还在观望着局势。 “这魔气踪迹,出现在了药宗。” 说完,还未等愣住的众人反应,木盒四分五裂,里面一具项上人头,正被法拉弟提在手中。 “这是……王百万?”姜雨落从斑斑血迹当中看出了熟悉的影子。 “没错,看来这叛徒还真是名声不小,也的确在外敛财无数。” “法长老,你不是说逍遥宗有问题吗?现在怎么又说魔气在你们药宗自己那里?”之前被点到的蓬莱观观主问道。 “问得好!” 法拉弟将人头甩在地上,引得坐在正前方的父母官一个后仰,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 “此人,勾结魔界,是修仙界的叛徒!我药宗这两日内部整治的时候才发现此事,于是肃清宗门,斩了此人首级,以此给修仙界一个交代。” “至于为什么和逍遥宗有关,”法拉弟转向姜雨落,“姜道友,你是否有个师妹,名叫官云舒?” 姜雨落的心中一咯噔,但却死死握着扶手,不敢显露一点:“是。” “我们药宗的弟子禀告,在招新大会之前,就已经在药宗当中见到过此人踪迹。而在这几日,又在我药宗休息的驿站当中,再次看见了她的身影。她找的,正是王百万。” “不可能。”姜雨落气血上涌,看向周围,已经是一片模糊,“我师妹纯善天真,助人为乐,钟奶奶的命都是她用自己的灵力吊住的。你们药宗说话要讲证据!” “偷偷找的,除了人证,我的确没有更多证据。只不过姜道友,你今日可见到你师妹了?” 法拉弟狞笑的脸在姜雨落的眼前晃动,混合着人头溅出的血腥味,激得姜雨落想要干呕。 她单手持剑,插在地上:“你把我师妹怎么了?” “她今日来找王百万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王百万被斩首,不小心暴露了身形。现在啊,估计是害怕,畏罪潜逃了。” “一派胡言!看来药宗今日是要与我逍遥宗决裂了!” 姜雨落强行咽下喉中的恶心感,灵力周转全身,问情剑即将出鞘。 却在这时,一股强大力量按住了她拔剑的手,熟悉的声音传遍了全场: “你们污蔑畏罪潜逃的人,在这里。看清楚了,造谣的老东西。” 第64章 熟悉的声音, 陌生的语气。 强风直接破开了屋顶,月光倾斜而下,将阴暗的大堂照亮。金丹的威压之下, 法拉弟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像是一只做坏事被抓的阴沟里的耗子,连月亮都见不得。 姜雨落迎着那月华,看见了她担忧已久的人。 御剑踏月而来, 粉裙上沾染了污泥,在夜风当中猎猎作响。像是神女被人甩上了尘泥, 被迫下凡。但是神女不屑于被这点尘埃所羁绊, 转而拔剑直指对方。 第69章 “云舒……” “师姐,我没事,不用担心。”传音入耳, 一如既往的乖巧, 轻轻地,像是在呢喃。 台上的法拉弟涨红着脸, 直发抖, 也不知道是被那句“老东西”给气的, 还是在害怕。该死的, 那位大人怎么没告诉他,这官云舒小小年纪,居然是个实力不凡的主。 “官云舒!你、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官云舒迎着法拉弟恐惧的目光,微微偏过头, 轻挑嘴角:“此言差矣, 我若不出现, 岂不由你这个老东西随便欺负我师姐与师兄?” “你!”法拉弟的胸口猛烈起伏了几下, 他环顾四周, “诸位,法某请求各位,协助法某一同拿下这妖女!” 无人敢动,只有姜雨落和拉瓦溪默不作声地挡在了官云舒的前方。 “看来,你们逍遥宗是真的打算和修仙界决裂了。拉小友,你们掌门张清风知道这件事吗?”气疯了的法拉弟已经陷入了癫狂,指着拉瓦溪,想要用张清风的名号去压住面前的这个不听话的小辈。 “倘若师尊在此,你的项上人头应该已经扔在逍遥宗的悬崖下了。” “你、你们……” 一口鲜血从法拉弟的喉中喷出,他后退两步,跌倒在地,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变故让其他宗派纷纷起身,或是愤怒、或是惊恐,看着天上那粉衣少女。 少女轻笑一声:“诸位前辈,不必担忧,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这老东西自己事情没办成,怕是想不出要怎么回去给他主子交代。” 裙衫翻飞之下,少女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洗的雪白的毛巾:“师姐,多谢你曾经为我擦去雨雪,但是如今,云舒想要自己来。” “今日,我官云舒被人泼了脏水,想来我再如何自辩,诸位也难以相信。天道不公,恶人行于天光之中,虽然清者自清,但是云舒不忍连累逍遥宗的名声,更不愿连累师姐、师兄、师尊为我手染鲜血,被人诟病。” 往日甜糯的声音如今已是铿锵有力,传遍全场。 “我官云舒在此拜别师姐、师兄,以及逍遥宗的诸多同门。从今日起,我自请离开逍遥宗,往后,云舒与逍遥宗再无瓜葛,诸位也不必把云舒的事情算在逍遥宗的头上。” 官云舒稳稳踩在剑上,她脊背挺直,按照她原本的设想,应该是要对着姜雨落好好道个别,但是当她真正看向姜雨落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眸子时,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不敢看她。 她狠狠眨了眨酸涩的眼,双手抱拳,将头埋进了衣袖之间:“师姐,就此别过,勿念云舒。” 好像只是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官云舒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平稳,但是心跳却强烈到让她的耳朵疼。 下面的人还是没有说话。 也是,毕竟自己这番行为,那女人也该失望了。她甚至都不敢去找她确认,她是否还愿意相信她。 官云舒将眼泪憋了回去,正准备御剑离开。却在这时,传音入耳,从她重生以来便日日温言从未说过重话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了耳边。 她说:“云舒,想去做什么就去吧,多多保重,我等你回家。” 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敢停留,转身离开。 到了此时,地上众人才炸开了锅。而姜雨落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既然官云舒已与我逍遥宗决裂,诸位可以相信我逍遥宗。若是官云舒真与此事有关,她,我亲自来杀。” -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吐了一口老血的法拉弟终于醒了过来。他从床榻上坐起,刚想要喘一口气,余光当中就瞥见了角落中的一道黑影。 法拉弟手一抖:“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黑影冷哼一声:“我过来看看你将事情办得有多砸。” 法拉弟心虚之中,狂咽了几口唾液:“至少、至少财权已经落到了我们的手中。” “落到了你的手中,和我有什么关系?老东西,我警告你,若是下次再将事情办砸,别说是财权,你的命,也别想要。” 法拉弟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夹紧了大腿,防止一个不留神,就在床单上画单朝地图了。 “那……官云舒……” “你不用管了,我来动手。” - 招新大会对于单朝大部分的百姓来说,是懒得去关注的。关于这次招新大会当中发生的一切,百姓们只知道,那江淮之地发生了一场恐怖的时疫,不过神奇的是,时疫,被逍遥宗斩断。而药宗,则贡献出了大量免费的药材和免费的医治,可以说是医者仁心。 一时之间,药宗的声誉在整片大陆上来看,甚至比昔日更上一层楼。 而除了药宗之外,另一个引起众人讨论的消息便是,京中那个没有招牌但是背后有皇家撑腰的自在坊,开始在各地开设新店。 这些新店不做京中那给贵人们的定制生意,而是专门售卖一种名叫“速修膏”的新鲜玩意儿。这东西据说就是在那场时疫当中横空出世,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于是不少百姓都提着钱兜子,赶在当地自在坊开业的第一日过去,准备抢下那么一两罐,放在家中,备着用。 “我的老天爷,十两银子,就这么小小一罐,你们怎么不去抢?” 掌柜笑呵呵的,语气很是和善:“不好意思这位夫人,抢劫犯法哦。” “我辛辛苦苦卖一周的包子,也不过能赚上二两,你们这东西凭什么卖这么贵?” 掌柜依然笑容满面,只是拉过了包子大娘的手:“夫人,如今天寒地冻,您辛辛苦苦为一家人打拼,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您瞧,手上这里都生了冻疮。” 说着,掌柜直接打开一罐速修霜,挑起一点,涂在了冻疮上。 在大娘惊奇的目光当中,手不疼了,冻疮只留下了一点印子。 “夫人,年关将至,我们这些在外打拼的女子,也不要总是想着家中的丈夫孩子,请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你值得最好的选择。” 包子大娘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指着柜子上的罐子说:“就冲你这小姑娘会说话,给我留一罐,买!我现在身上带的钱不够,待我回家取银子。” 掌柜从柜子当中拿出包子大娘指的那一罐,用定制的木盒装好,放在一旁:“没关系的夫人,您的宝贝会在这里等您带回家。” 单朝共二百余州,整个单朝却一共只开了20家带了名字的自在坊,一家自在坊每日只售卖100罐速修膏,是以开业一月以来,所有的自在坊中的速修膏只在上午便销售一空。 但是神奇的是,买不到的百姓却并没有对自在坊有什么怨言,反而是会在第二日重振旗鼓,更是要早起来排队。 有路过的娘子瞧见了,很是奇怪,便上前询问,原本以为买不起这速修膏的自己会被掌柜赶出门去,却没想到,反而被掌柜拉住,赠送了一杯暖身茶和一兜炒米。 “掌柜,我暂时还买不起这速修膏,只是想来随便看看。”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掌柜闻言没有生气,却是笑呵呵地说:“没关系的这位娘子,这些是只要入了店,都可以免费领取的东西。天寒地冻,您特地赶来我们自在坊,实在是不胜感激,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温言温语让她放松了一些,于是便指着桌上的已经开了罐的速修膏,红着脸小声说:“那个……我可以看一下吗?” “当然,相信它会是您未来置于房中的东西,现在的您当然可以随便尝试。” 原本还紧张着的娘子被哄的笑出了声,她小心拿起,感受着温润白瓷的细腻,和罐子内膏体的轻盈,而掌柜包括店内其他帮工,没有一个在这期间打断过她。 当她放下这罐子的时候,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 姜雨落坐在京城无名自在坊中,看着手中这一整个月的财报,数据很好看,和她的预期差不多。 “云舒,我们成功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摸身边人的头,却发现身边空落落的,没有人。 她还是没有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原本她以为,有过魔域中那三个月的分别,这次应该能容易很多。然而事实告诉她,她想多了。 姜雨落凄凄惨惨戚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对着另一个空杯子看了半晌,实在是想不明白,她觉得上次的分别并没有现在这么难熬呀。 正默默悲伤着,被重新放回了柜子上的须弥镜凉了起来,上面显示出了张清风的一张脸。 “师尊?您来的正好,这一周的财报刚出,您可要过目?” 对面的张清风黑着一张脸,看着纸上写的数目咬牙切齿。 “姜雨落,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第65章 “师尊何出此言?这上面的数字难道还不够吗?”姜雨落委屈至极, 一身疲惫加上满心欢喜,却遭到了劈头盖脸的一句“失望”。 “姜小友,你还记得你那报告书上写的初心吗?”是孟良庆。 第70章 “我前几日去了西部一趟, 自在坊的所有速修膏, 都被当地大户抢空,穷人想买却一没门路,二没财力。你的那些限量、皇家作为噱头, 我承认,的确是好手段。但是你可还记得, 这速修霜研制的一开始, 是想要让天下无药可用、无医可求的贫苦百姓都有一个受伤了至少能暂时保命的东西的?” “姜雨落,我们逍遥宗确实不如药宗富有,但是我们所做之事, 无一不是为了天才苍生。如今诸如西部地区, 速修霜的出现,反而导致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 “这样的自在坊, 和药宗的那些举动, 还有什么区别?” “姜雨落, 你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 浊酒入喉。 姜雨落被呛出了眼泪, 眼前的速修霜样品和烛火变得朦胧。她想要伸手去抓,却没有抓住,只能颓然地趴在了桌子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呵呵呵呵师尊, 你怎能如此说我……” 压在月度财报下面的, 是一份魔域送来的原料厂开销, 上面的数字大得吓人。 当初原料厂成立的时候, 姜雨落曾经野心勃勃地想要开发多条产线, 然而魔域当中,完全归顺于阿芙佳德萝的魔族本来就不是全部,愿意听阿芙佳德萝的话,来帮她这修仙者做事的,更是少之又少。 最重要的是,当速修霜的第一条产线建成的时候,她已经没钱了。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但若是一个穷人想要兼济天下,要么痛苦地将自己献祭出去,要么想方设法地,将自己变成那个富人。 姜雨落选了第二条路。 她修为上本就没有官云舒有天赋,扪心自问,就算是她散尽一身灵力,连上次那群被冻伤的百姓都救不过来,更何况是天下人呢? 所以她必须要钱,她需要非常多的钱,有了钱,有了势,她才有可能“兼济天下”。 创立京城当中的专做定制服务的‘自在’是她的第一步棋。 一个以修复为主打的产品如果想要挤占市场,药宗会是最大的阻力。而破除这一项阻力的解法,是更高的品牌调性和更硬的背景。 她和成华公主谈成了这一项合作。 在人间,没有什么背景能硬过皇权了。 于是‘自在’这个名号,由她亲自操刀,靠着收割京中贵人们的金子,被顶上了一个贵人们人人都想要得到的财富符号。 京城流传出一句话:案台上没有一瓶定制的自在,不配称为贵人。 【顶奢】 姜雨落手指沾着酒水,在桌案上用已经绵软了的手指写下这两个字。 酒杯被打翻,姜雨落弯腰想要去捡,却忘了,那酒水软掉的,不单单是手指,还有她的全身肌肉。 地面朝着她的脸狠狠砸来,姜雨落害怕得闭上了眼。 天旋地转。 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疼痛和血流如注并没有出现。姜雨落短暂地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再次回魂的时候,已经仰着头,稳稳地摊开在了椅子上。 “额……我的酒杯……云舒,酒杯在欺负我!” 酒杯稳稳地站在桌案上,只是里面没有酒。 “不对,不是酒杯……云舒我和你讲,地板在欺负我!” 地板上空空如也,没有她那倾倒的乙醇小辣水儿。 “嗯?怎么可能?” 姜雨落茫然地睁大眼睛,木地板缝在眼前晃啊晃。忽然,她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指着地上大声谴责: “云舒,这地面不但想要亲我,它还偷我酒喝!流氓,小偷!都欺负我,通通都欺负我……” 说着说着,泪就流了下来,面颊被这泪灼得滚烫。现在是连眼泪都在欺负她了。 姜雨落憋着嘴,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却发现眼皮又要被眼球给烫伤了。一时之间,又悲伤又气愤,直直地想要往地上一坐,准备和自己撒泼打滚。 等等,这地为何是软的?她的尾椎骨也没有疼…… 姜雨落扭动两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姜雨落,你别动。” 熟悉的嗓音当中带了些沙哑,就像是寒冬当中远方噼啪作响的篝火,温暖得不像是属于真实世界。 “看来我真的喝醉了。” 姜雨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来了一套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地……好像还是软的。 她想要起身查看,却还没来得及用力,身体就已经悬空离开地面。 因为用力而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眼前的重影消失了。 她欣喜地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一切,却发现自己好似跌入了更深层的幻境,因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云舒啊……你来梦里找我了吗?” 面前的人沉默半晌,从鼻尖飘出一声轻轻的“嗯”。 “啊,真好啊,难怪大家都喜欢做梦呢,梦里真好。”姜雨落感觉自己的屁股找到了熟悉的床榻,心满意足地蜷缩起手脚,抱起被子蹭了蹭,打了个酒嗝。 好香,有股桂花酒酿的香味。 “姜雨落,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官云舒抢夺被子无果,又从柜子当中找出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条,盖在了姜雨落的身上。她刚要转身,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那女人的手又热又绵,她应该随随便便就能挣脱开的,但是她失败了。 “官云舒,别走。” 今夜就不该按耐不住来见她的。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床榻上的醉鬼就像是八爪鱼一样攀上了她的后背。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裹挟着对方身上的清香。 “下来。” 这气流好痒,痒得她脸上也跟着燥热了起来,便动起手脚,想要将那人从背上放下。 “我不……”八爪鱼被官云舒这么一扒拉,反而缠得更紧了。滚烫的唇就贴在了她颈部的血管处,跟随着她血管的扩张与收缩,一张一合。 她说:“官云舒,你还和方望楠在一处吗?” 那人的身体被酒水烧得淋漓,官云舒竟也感受到了背部冒了凉汗。 “师姐……你说什么?” “官云舒,我想不通你为何总是要走,你要消失不见……你还要单方面开了逍遥宗,虽然我也很想开了逍遥宗……我苦思冥想、我日思夜想。现在,我想明白了,你去找方望楠了,你还是不要我了……” “也对啊,你是这书里的女主,他是这书里的男主,只要作者还在、书还在,你肯定要去找他嘛。” “官云舒,我喜欢你这个小丫头,你能不能创造个奇迹,逃了那原文的束缚。我、我带你回我的世界……我的世界,虽然还没有能完全实现平权,但是每个人都是可以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我们都在为平等做出努力……和我回……” 背上的重量随着话语的中断消失了。 姜雨落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官云舒重新为她盖上了被子,又洗了被子,倒上杯开水放在了床边。这女人喝了那么多酒,睡不了多久就得起夜,到那个时候倘若她口渴想喝水,应当刚好能入口。 一切都被她安排得无比妥当,除了她的指尖在颤抖。 女主、男主、作者、书。 这一个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姜雨落在说什么。 原来她是个话本子中的人物。对于姜雨落来说,她不过就是一个单薄的女主。 那么说出这些话的你呢? 你对话本子当中的人,动了真心吗? 黑暗当中,单薄的背影站立了很久,直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云舒……我们不玩他们的游戏了……回家……” 微风穿梭过那人的指尖,黑暗再次陷入孤寂。 - 翌日中午,姜雨落头痛欲裂。 她从前从未宿醉过,竟然不知道大半夜把自己灌醉是一件这么危险的事情。 艰难起身,被子中的棉花被压缩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酒味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带着窝中的热气,舔舐着姜雨落的每一根神经。 她昨夜,好像梦到官云舒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锤重击,将她昏昏沉沉的脑袋敲醒了大半。一个师姐,半夜喝醉,然后梦里见师妹,这合理吗?像话吗? 姜雨落咽了咽口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中暗暗起誓,此事万万不能被他人知晓,尤其是官云舒本人。 洗漱一番,姜雨落终于有时间回到会客间的桌案。酒壶里的酒已经没了,虽然在她的印象当中,她在失去意识之前,那壶里应该至少还有一半。 但是问题不大,反正她也不敢再喝了。 收起酒壶,却见桌案上还留着酒渍,隐约可见她昨夜留下的“顶奢”二字。 第一步,打造顶奢。 第71章 第二步,顶奢下凡,建立轻奢,直指中产。 第66章 顶级奢侈品, 贵人们用了,平民百姓当然不会眼馋,眼馋的是那些家中有些底子, 又一心想着如何也当上贵人的那群人。 而分散在单朝各处的自在坊, 便是做的这群中产的生意。 当定制的凝露成为了京中贵人们的财富符号,不算贵但也称不上人人都买得起的速修膏就成了单朝各地中产阶级们追求的东西了。 姜雨落给速修膏定价10两银子,普通人家两个月的收入, 小富人家稍稍一咬牙的价格。它作为‘自在’下凡过程中的过渡,刚刚好。 速修膏和凝露, 同一个品牌, 不同的门店,泾渭分明的两种东西。既不会让那些追求定制的贵人们觉得手中的凝露贬值了,又可以让分散在各处的“有点小钱”的人们, 感觉到自己也用上了贵人们的东西。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自在坊如何会影响到普通百姓的生计呢? 姜雨落终于品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小洛,”姜雨落叫来了如今在京城当中管理着自在各项事宜的洛世琪, 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财报, “这一个月, 药宗在京城当中的店铺生意如何?” 洛世琪撇了撇嘴:“生意非常好。说来他们也真是借了我们自在坊的光了, 原本药宗的那家药妆店都要倒闭了,毕竟贵人们都在追求我们自在的凝露。但是自从速修霜开始售卖,舍不得买速修霜的百姓们都挤去了药妆店买他们的东西,现在生意可以说火爆。” “好, 我知道了。”姜雨落点点头, “让小雅她们几个继续关注药宗的动向。” “其实……还有一件事,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您。”洛世琪踌躇着开口。 “什么?” “我觉得药宗他们在模仿我们的速修膏, 做了一堆劣质膏药卖给百姓, 还说是什么‘平替’。”洛世琪忿忿不平地说着,“还真的有不少百姓冲着这二字去购买他们的东西,也不怕用了之后有什么后遗症。” “不必理会,药宗的举动也是给我们起到了一部分的宣传作用。通知京中速修霜的掌柜,接下来尽力去宣传‘给自己最好的’‘爱自己’这个概念。另外,我这段时间要去西部地区一趟,京城中的事务交给你来处理,没问题吧?” 洛世琪惊喜地摇摇头:“没问题!是否要通知西部的门店,让他们提前准备招待您呢?” “不用,这次的行程保密。” - 薄雾重重,杂草丛生。 如果不是还能够隐隐约约闻到不远处炼丹炉的药味,大概不会有人觉得这里是药宗。 官云舒隐去了自己的气息,藏身于迷雾之中。 她已经潜伏在药宗有一段时日了。昨日实在按捺不住对姜雨落思念,半夜偷偷赶去京城去寻她,却没想到正好碰上了对方宿醉。 “你能不能创造个奇迹,逃了那原文的束缚?” 官云舒吸了口气,仿佛还能够从这南境的水汽当中嗅到一丝昨夜的酒香。她早就已经猜到了如今的姜雨落并不是前世的那个大师姐,却未曾想到,对方居然根本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 而她,以及这里的全部,对于姜雨落来说,也不过就是一本书,是纸张上的潦草几行字。 但是昨夜她又说,她喜欢她。 这是看戏的人对戏文中的苦情角色动了情吗?还是一些根本没有价值的怜悯呢? 官云舒想不明白,也没有功夫去想了,因为她要等的人来了。 - 法拉弟探头探脑地从药宗的炼丹房中出来,鬼鬼祟祟地查探着四周,确认无人发现他的踪迹,这才蹑手蹑脚地朝着荒地走去。 此时任谁看见他,都不会觉得这人会是一大宗派的副宗主。 他的目标是一处废弃的屋子。 这间屋子原本也是药宗的一处炼丹房,有了好些年头了,本来是不该废弃的,只是多年之前,忽然有一天,里面的丹炉炸了,将屋内烧了个黢黑。当时的宗主费了好一番功夫去修缮,却没想到从此以后,这屋子里就没有再出现过一炉炼成的丹药,哪怕所有的步骤都和标准一模一样,包括炼丹的人眨了几次眼,呼吸了多少下。 为此,药宗的老人当中,有不少人还去学过舞狮,专门来给这间炼丹房驱邪,但是都没有奏效。 于是宗主只能判定这炼丹房的风水不好,荒废在了这里。 潮湿的空气让丹房的铁门锈迹斑斑,但是法拉弟拉开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官云舒神色一凛,心知是找对了地方。这丹房的门轴是新换的。 她猫着腰,轻巧地跟在法拉弟的后面,也进了门。 丹房从外面看并不大,但是里面却别有洞天——内部地面直接被挖空成了一个大洞,洞内是延伸入黑暗的地道。 这地道像是一头野兽,能够吞噬一切。 在官云舒的记忆当中也有一条类似的。那是前世的方望楠最喜欢去的地方,里面关押着那些生命力顽强的修士,受着方望楠的无尽折磨。 至今官云舒闭上眼,仿佛都能够听到其中的惨叫,闻到里面经年不散的血腥味。 【姜雨落,你看的那话本子当中,也描述了这条地道吗?你看的时候,又是如何做想的呢?】 官云舒定了定神,灵巧地翻进了地道之中,跟着前方法拉弟的脚步声,一路朝着深处走去。 随着深入,大门的铁锈味渐渐被内部的血气盖住,甚至能够听到里面的人微弱的呻吟。官云舒知道,这条地道,大概就是前世的复刻了。 前方渐渐有了火光,而法拉弟的脚步声停了。 “大人,您要的续命丹来了。” “不错,给她喂下。”是方望楠的声音。 他需要续命丹做什么,又是给谁喂? 官云舒小心翼翼地朝前挪了两步,在烛台微弱的光中,她看清楚了这地下密室的场景。 密室当中关押着不少已经半死不活的人,他们的身上全是鞭痕,而穿着的属于药宗弟子的衣袍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其中有一个人,官云舒辨认出了他的脸。那是招新大会时药宗一开始派去义诊的老头。 这一个月以来,药宗当中有不少弟子失踪,其中大部分属于在招新大会的时候被派出去的那一批。对于这件事,法拉弟当时给出了一个说法,这些弟子是害怕被宗派惩罚之前的失职,畏罪潜逃了。 药宗的大部分人对法拉弟这个副宗主还是非常信服的,于是便也放弃了对这些人的寻找,反而跟着一起谴责他们的胆小与不敢承担责任。他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些失踪的同门,是被法拉弟关在这里,献给恶魔。 而整个地牢的最中间,用铁链拴住了一个白衣女子。女子被法拉弟捏住了脸,正在强行灌入续命丹。 方望楠坐在正对着女子的太师椅上,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 “我说你不要不识好歹,这续命丹在外面可是千金难求一颗,居然还要我们法长老亲自来给你塞。” 女子的喉咙当中发出一声呻吟,而正是这呻吟,给了法拉弟把药塞进去的机会。 他直接整个手伸进了女子的口中,强行将丹药戳了下去。 “大人,进去了。”法拉弟甩甩手,不顾身后女子剧烈的咳嗽和自己手上的牙印,对着方望楠谄媚一笑。 “做得不错。”方望楠伸了个懒腰,从太师椅上优哉游哉地站了起来,踱步到了女子的面前。 “呵呵呵,如今这般被我掌控着的滋味,可还好受?你从前欺压我、命令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的这般情景?” 女子的下巴被方望楠挑起,而这时,官云舒才看清楚了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长得,活脱脱就是她的样子。是被折磨后的她,也是前世没有遇到现在的姜雨落的她。 “像啊,真的好像。不愧是天命,可以变幻成任何人的样貌。你不是说我是你创造的孩子吗?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之前我只不过让你去学一下那官云舒的性子,你居然就对我发脾气!” “呸——”夹杂着血的唾沫喷在了方望楠的脸上,天命愤怒至极:“方望楠,你不过是我笔下写的众男主之一,等我回了我的世界,定要直接将你写入十八层地狱!” 方望楠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沫,喉咙当中发出阴沉的低笑:“你的世界?天命,你终于愿意再提你的世界了。” 绵延的笑声让天命的愤怒逐渐变成了恐惧,她惊慌地向后缩着身体,却发现后背已经抵到了墙壁。 “方望楠,我的神力都已经被你窃取,你、你还想做什么?” “什么窃取,那是你心甘情愿送给我的!至于我想做什么?天命,你不是爱炫耀吗?你不是说你的世界没有神魔、都是普通人吗?反正这个世界灵力已经越来越稀薄了,你说我一个修炼至此的魔进了你说的极乐世界,会不会直接成为你们世界的神呢?” 第72章 “天命,告诉我进入极乐世界的方法,否则我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折磨你。” 第67章 极乐世界?难道就是姜雨落的世界? 官云舒心中一惊, 气息在这一瞬错乱了。 “谁?”方望楠甩开天命,闪身到了地道当中。 地道空荡荡的,没有人。 “大人、大人……我进来的时候很小心……”法拉弟颤抖地跟上去, “应该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 沾了雪的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脖子上:“你被人跟踪了,蠢货。” 感受着手中的人渐渐没了气息,方望楠松开了手, 任由对方跌倒在地,酱紫的脸在昏暗的烛光当中拼命呼吸着空气。 方望楠看着对方的脸渐渐恢复正常, 又看着对方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 却又不得不对着自己卑躬屈膝求饶。 他裂开嘴角,怒吼一声:“滚!” 目送着法拉弟跌跌撞撞逃跑的身影消失在了地道的尽头,方望楠清了清嗓子, 又将手上的血迹在衣服上蹭了个干净。 他揉了揉面部的肌肉, 将自己的脸调整成了最佳的状态:悲痛当中带着些倔强,讨好当中带着些破碎。这张脸, 就是他前世今生最好的武器。 带着这武器回到了天命的面前, 温柔地将她从地上扶起, 右手大拇指轻轻擦去对方嘴角的血沫, 柔情似水。 他哭着说:“天命神女,求求你,我真的非常需要你的时空之力,你就给我吧。我可是你亲手创造的孩子啊, 我祈求你赐福于我, 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妈妈, 求你怜爱我最后一次, 我错了, 我之前都错了,我需要你,妈妈……” “你……” 天命气若游丝,一口鲜血从喉咙中喷出。她在方望楠的恼羞成怒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 绵延的高山和无尽的草原相接,随着姜雨落朝着西部而去,很明显的,地势在逐渐拔高,而人烟逐渐变得稀少。 城池零星地散落着,人们的衣服也逐渐从中原的棉衣变成了由动物皮毛制成的大袄。 很快,姜雨落到达了西州,这里有着自在坊在西部开的唯一一家店铺。 印象当中,原文对于西州的描写并不多,只零星地提起过在方望楠的那些露水情缘当中,有过西州太守的女儿,卫秋。 那卫秋虽然出生富贵,但是依然保留着这里人们的爽快与热情,是甜言蜜语里泡着的方望楠从来没有见过的类型。 方望楠像是个爱吃干脆面的熊孩子,一定要在这片大陆上集齐108张小卡片才肯罢休。 他想要得到卫秋,但是又不想强取豪夺,毕竟按照卫秋的性子,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于是他便选了一个稍微委婉了些的手段—— 派手下去屠了西洲、强抢卫秋,他再去当一个天降英雄。如此一来,既能够享受到屠杀带给他的力量,又能够抱得美人归。 充满侠气的美人刚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和一城的百姓,痛不欲生,一心求死。 方望楠见她落泪,便也跟着落泪,见她求死,便也跟着假装求死。美人虽然已经心如死灰,但是依然想着不能让救了自己的英雄陪自己去死,于是便心甘情愿地留在了方望楠的后院当中,报恩。 西洲侠女入院,作为当家主母的官夫人,在经历了方望楠的各种虐身虐心之后,已经学会了不争不抢,忍受了这大小姐的所有暴脾气和不合理的小要求。 姜雨落依然记得原文当中作者在这一段对官夫人的赞誉——不争不抢,尽显主母风范。 而男主方望楠在把卫秋折腾得半死之后,终于发现了官夫人的“正室气度”,良心发现,和自己这位正房夫人上演了一段时间的“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这一段让姜雨落恶心了个够呛。 姜雨落觉得,自己当初猝死,大概有一半都是被这小说给气的。她本想着看看这离谱的文章到底能有多离谱,事实告诉她,人不能太好奇,更不能没苦硬吃。恶心的桥段后面,是更多的恶心。 现在的西洲,还不是方望楠屠城后的西洲,而是西部最富饶的城池。 然而姜雨落刚一进去,就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没有西部的车队穿行,也没有富有的商贩和驿站,只有西北的寒风凛冽,将街上穷苦的百姓吹得步履蹒跚。 姜雨落走近细看,发现这里的行人都面色蜡黄,像是前世在医院当中见到的那些被疾病榨干了生命的患者。 她想要上前搭话,却没有人理会她。 好不容易,她看到不远处有着一个身材高挑、身着狐裘的女子,便想着应当是这里过得还不错的人家,说不定对方能告诉她西洲的情况。 “这位小姐,请问……”西北风吹过,姜雨落的声音被大风掩盖。 气沉丹田,厚积薄发。 “喂——这位小姐——”姜雨落呼唤道。 那人终于是听见了,转过身,瞪眼看着面前这个像是从他处过来的女子,似是有些生气。 “首先,我不叫卫,我姓卫,单名一个秋字。如果你只想叫我一个字,可以叫秋,但是别叫卫,因为我老爹也姓卫,会让我分不清到底是在叫谁。” “你就是卫秋?”姜雨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却刚刚好被灌了一嘴的寒风,赶忙用衣袖将嘴巴捂上。 “你听过本小姐的大名?难道我这些年行侠仗义,我的美名终于传出去了?”卫秋不生气了,转而欣喜了起来。 “很好,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既然我的名声已经远扬,那我允许你以后遇到麻烦的时候,可以报上我的名号。” “对了,我的朋友,你的名号是什么?” 姜雨落在卫秋的连珠炮攻击中懵了,她直愣愣地回答道:“姜……” “姜什么?” “姜……姜云舒。” - 西洲太守的独女卫秋将今日新结交的朋友带回了太守府。 太守府虽然是西洲行政机构,却并没有姜雨落想象当中的金碧辉煌,而只是一处稍微大一点的、雄伟一点的院落。 “姜姐姐,我爹爹出门办事去了,你今日应该见不到他,不过也不用见,他就是一个古板老头,整个太守府我也可以做主。” 卫秋将姜雨落领到了客房。 她在街上见到姜雨落的第一眼,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是本不应该的,因为她生平最喜欢看各种貌美的小娘子,而姜雨落这种出尘的美丽,又是她在西洲从未见过的。 出淤泥而不染,看着清冷淡泊,但是交谈起来却有着潜藏的野心。 等等,清冷? 大冬天的,穿着单衣,可不是清冷。不单单是清冷,简直就要把自己变成冰雕了。 不顺眼的来源找到了。 卫秋翻箱倒柜,从一堆大袄当中调出了一件素雅一些的,递给了姜雨落。 “这件虽然年份久了,但是适合你的气质。记住,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小娘子为了美丽冷到自己。” 姜雨落看了看散落一地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袄子,其中还有几件是豹纹的样式,认命地接过了这最素雅的一件——挂满了毛球的粉红色。 “嗯,你穿着真好看。这件是我爹爹给我买的,我从来没穿过,如今给你穿,刚好合适。”卫秋笑成了星星眼。 “多谢卫小姐。” 姜雨落看着镜子当中的那个一身粉色、被雪白毛团环绕的身影,不由得想着这件袄子在官云舒身上的样子。大概会非常可爱吧。 干完了这一件关系到民生的保暖大事,卫秋也没有闲着,自己去煮了一壶热茶,满意地拍拍手: “姜姐姐,你名字真好听,云卷云舒,我们这里到了夏季,就可以在草原上看到这样的风景。只是可惜了,你怎么和那可恶的姜雨落一个姓氏?” 姜雨落一口茶水差点喷出,顾及着身上的粉红狐裘大袄不是自己的,硬生生地将水都咽了下去,随后开始了猛烈的咳嗽。 “欸,姜姐姐,你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说你的姓氏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讨厌那个姜雨落……” 卫秋一边起身给姜雨落顺气,一边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却发现越是解释,姜雨落咳嗽得越是剧烈。 好不容易,姜雨落将呛在喉咙当中的水顺了下去。她拼命回忆着自己和原文当中的姜雨落是否曾经得罪过这卫家的女侠,却始终找不到线索。 使劲眨掉了因为咳嗽而挤出的生理性眼泪,姜雨落揉了揉有些充血的眼睛,尴尬地问道:“卫小姐,方便告诉我,你为何会讨厌那姜雨落吗?” 卫秋没有听出来姜雨落话语中的心虚,见自己这位“姜姐姐”已经缓过来了,舒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日的侠女风范。 她一个跨步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学着侠客那潇洒的坐姿,义愤填膺道: “不只是我讨厌,整个西洲城,除了那几家百年大户,大概所有的百姓都讨厌。姐姐可知道自在坊?” 第73章 “知道,听说他家的速修膏很是好用。” “哼,好不好用不知道。我只知道,就因为这速修膏,现在整个西洲城的百姓都要没有活路了。” 第68章 “速修膏只是一个修护皮肤的东西, 怎么会让一城的百姓都没有活路?” 姜雨落很是惊讶,却也知道,她是问对人了。 “姜姐姐, 你在进入西洲的时候, 没有发现百姓们都生着病吗?我西洲百姓本是强壮的马背上的民族,可是现在呢?大家面黄肌瘦,一个个都成了病秧子。” “这里……也发生时疫了吗?”姜雨落心中的弦骤然紧绷。 卫秋摇摇头:“不是瘟疫, 只是小小的风寒,便能够夺人性命了。自从自在坊开到了西洲, 他们那速修膏卖的又贵、数量又少, 还打压了城内几乎所有的药铺医馆。百姓本就买不起也买不上他们那速修霜,现在普通的药铺都已经倒闭关门。姜姐姐,你说, 百姓如何来的活路?” 入了冬的西洲, 到了夜间,几乎可以滴水成冰。百姓们习惯了在冬季购入一些驱寒保暖的药材, 但是今年, 却一家药铺都找不到了。 于是一场小小的风寒, 便可以让人一病不起。 百姓们打听到城内唯一一家还在售卖药物的店, 便是那自在坊。一些人家筹借了银两,想着先去自在坊买些药应急,却不想进了自在坊才知道,这家店居然只买一种可以修护皮肤的膏药, 其他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连这小小的膏药, 他们都买不到。 一日一百罐。 整个西部地区的大户人家就已经订完了, 普通百姓连速修膏的影子都碰不到。 “普通人想要速修膏, 如今只有一条道路, 就是去和那些包圆了所有速修膏的大户们去购买。然而这样的购买方式,速修膏的价格早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了。现在城中百姓,一旦生了病,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卫秋越说越气愤,恨不得直接把那自在坊的人抓来生吞活剥了。 “这自在坊,自己做生意还不行,偏偏要将百姓们救命用的药铺全部都挤没了,简直恶毒至极、为富不仁!姜姐姐,你说这般情形,我怎么可能不恨那姜雨落,她可就是自在坊幕后最大的老板。” “如果真是如此,那姜雨落确实可恨……”姜雨落紧锁着眉头,她清楚地记得,洛世琪向她汇报的京中药宗铺子,在速修霜上市之后,非但没有任何亏损,反而迎来了新的一波购买潮。 西洲虽然与京城大不相同,但是市场的规律却不会发生大的变化。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和京城完全相反的场景呢? 洛世琪不可能欺骗她,那么只有可能是西洲内部还有她不知道的辛秘在。 “卫小姐,我需要出门一趟,你可知西洲内的那家自在坊开在了何处?” - “姜姐姐,你若是为了买那速修霜来的西洲,肯定是买不到的。那些大户不知道已经订了多少天之后的货了。” 卫秋骑着马,带着姜雨落在西洲的街道上驰骋。姜雨落刻意没有御剑,她暂时还不想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不买东西,只是去看看。” 马停在了街道上唯一一家还开着的店铺门口,店铺上用鎏金的墨写下了“自在坊”三个大字。 姜雨落拍拍卫秋的肩:“你跟在我身后,莫要说话。” 卫秋虽然不解,但是乖乖照做。她对自己这个新朋友很有好感,而且这位姜云舒看起来很是靠谱。 掀开帘子,进了店,寒风顿时消失了。屋内生了炭火,暖烘烘的。 一个伙计带着标准的微笑,眼疾手快地接过了姜雨落脱下的粉色大袄:“这位小姐,请问您是想购买呢,还是想试用呢?” “我随便看看。”姜雨落说。 那伙计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嫌弃地看着手上这件明显不是时兴样式的大袄,引导姜雨落走到了柜台前。 “我听说你们店是可以试用的,正好,我手上被这西洲的风吹得有些干裂了,能给我试一下吗?” “啊?姐姐,什么时候?”卫秋睁大眼睛,惊呼出声,她明明记得姜雨落的手是她出门之前特地叮嘱藏在衣袖中的,就是担心那纤细的手指会被野风吹坏。 然而,她话刚说出口,就见姜雨落对着自己微微摇头。 卫秋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 “这位小姐,我必须提前告知您,我们店的这款产品呢,不是寻常人家能够付得起的价格。”伙计从柜台内拿出样品,顺便还白了卫秋一眼,才不情不愿地打开了盖子,“手放在这里。” 姜雨落催动灵力,将手上关节处的皮肤烤干,再一微微用力,细细的疼痛便从手背上传来。 她将手放在了伙计示意的位置,刚刚用力的地方现在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血珠。 伙计眼睛飘到了天花板上,抓过姜雨落的手,用热毛巾擦了一遍。 “您的手怎么这么粗糙,掌心还有茧子。小姐您家里还让您干粗活呀?我们铺子里的东西,一般可都是给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们用的。那一个个的,水灵地像是削葱根。” 伙计用小刮刀从罐子中挑出一块,看看姜雨落,又看看速修膏,嘴里“啧”了一声,将刮刀上的那一块刮了回去,重新挑了一块更小的出来。 “哟,您瞧瞧,您这手我碰到了都觉得剌手。” 大米粒一般大小的速修膏被糊在了姜雨落出血的皮肤上,却只糊住了一半。 用提纯的魔气作为原料的速修膏,比灵力做的慢了几秒,但是当膏体变成透明的时候,效果却是没什么分别的。那一块的皮肤重新变得细腻起来,同时将没有被糊到了另一半衬托得更加触目惊心。 姜雨落挑眉,等着对方再抠出一小块,把另一半补上。 然而对方却和没看见一样,直接将盖子一盖,竟是要将样品收起来了。 “哦,我们的试用已经结束了。可能小姐之前没有逛过我们这种店铺,我们试用从来都是只试一半的。如果您想要涂抹全部,是需要购买它的哦。这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故意过来蹭免费的治疗呢。” 伙计翘着兰花指,龇着牙咧嘴笑,眼睛却左飘右飘的,就是不愿意落在姜雨落的身上,反复姜雨落是个什么脏东西一样。 此时姜雨落能够明显感受到,身后的气压已经变得很低,如果不是还在遵守着进店之前的承诺,卫秋的拳头大概已经砸在了伙计的面门上了。 “好啊,那我要一罐。”姜雨落朝着卫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语气平和地对着伙计说着,好像完全没有受到伙计态度的影响。 她做得很是礼貌得体,却没想到伙计听到这话,居然直接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小姐,没货了。”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会很想笑,因为姜雨落也笑了:“什么时候能有货?” “我来帮您查一查。”伙计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翻阅着表单,“明天的货也都被订走了呢。小姐您不着急吧?诶呀,后天、大后天的也没货了。不好意思,我们店的生意实在是太红火了。小姐,我暂时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货才能到呢。” 现在轮到姜雨落的拳头紧了。 “不过,我们家除了速修霜,其实还有别的东西,小姐不妨来看看。” 姜雨落心中一凛:“我听说如今自在坊只有速修霜一件商品售卖,别的东西是什么?” 伙计没有听出姜雨落语气中的变化,依然翘着兰花指,从柜台最深处翻出了几个盒子。 “您也说了,只是听说。其实我们还有不少别的东西,比如这个。” 几个粗糙的瓷瓶被放在了姜雨落的面前。 “这是什么?” “这叫修修霜,这叫修速霜,这一瓶叫逆修霜。这些都是我们速修霜的姐妹产品。” 姜雨落忽然想到了洛世琪和她汇报的事情。京城当中的一些药店,已经开始售卖速修霜的劣质模仿品,而百姓们却在纷纷购买。 既然京城当中这种情况已经出现,那么西洲城当中,也很可能会出现。 姜雨落拿起那瓶修修霜,假意在查看,不动声色地引出灵力,在其中探查一番。果然,毫无灵力或是魔气可言,也没有任何仙门当中的灵草,尽是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草药。 “这些……你确定都是自在坊出品,姜雨落让你们来卖的?”姜雨落越是生气,脸上的笑意就越明显。 伙计只当是姜雨落真的高兴,连忙点头应下:“小姐您还知道我们老板呐。这当然是了。小姐可以先买这些,说不定买着买着,速修霜就有货了呢。” “你的意思是……配货?” “配货?什么是……小姐,我们不配货的,从来都不会捆绑售卖,请小姐慎言哦。” 伙计说的话落在姜雨落耳中,让姜雨落觉得分外熟悉,好似前世在现代,也曾今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第74章 “那你说说,这一瓶修修霜,怎么卖?” “不算贵,十五两银子。”伙计苍蝇搓手、眼冒金光。 “十五两?!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姜雨落一掌拍在柜台上,那些修修霜、修速霜、逆修霜噼里啪啦地倒在了台面上。 第69章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姜雨落的一掌让伙计脸色发白, 战战兢兢地想要将那些劣质小瓷瓶收起来,却被姜雨落一下子攥在了手中。 “还有几种我都没有打开查看,你怎么就着急要收起来?会不会做生意?” “小姐、这……我这也是担心万一瓶子裂开了, 您还需要赔偿……”伙计支支吾吾半天, 想要将那几个瓶子抢回来,却又不敢动手。 姜雨落轻哼一声:“你不需要担心,我赔得起。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我这笔生意需要和她来做。” “不,不……”豆大的汗水从伙计的额角流下, 眼中居然有了惊恐的神色, 竟是隔着柜台,一个探身飞扑,就要上前抢夺瓷瓶。 姜雨落没有给他机会, 一个闪身后退, 而下一瞬,黑影闪过, 卫秋已经用马鞭捆住了伙计的脖子, 将他死死摁在了柜台上。 “做得不错, 卫小姐和我很有默契。”姜雨落敲了敲台面, “喂,没死吧。这么不想让掌柜的过来,不会是因为这几个什么修修霜有问题吧?” “让我来猜一猜,你是药宗的人。” 姜雨落的声音不大, 但是却说得斩钉截铁。被卫秋的手压着的伙计剧烈地挣扎起来, 双目逐渐充血。 “急了, 那说明我猜对了。”姜雨落言笑晏晏, 却让卫秋和伙计同时后脊生寒。 “京中的药宗店铺, 因为自在坊的存在,而生意激增,怎得到了西洲,就变成了自在坊逼退了药宗?我思来想去,想到了一种可能,便是你们药宗自己关了店,以退为进,靠着百姓的死亡和愤怒,反过来逼走自在坊。” “但是药宗向来爱财,西部地区这么大一块肉,若是完全撤离,哪怕只是一段时间,也会心疼得够呛。所以他们找上了你,让你私下里在自在坊中帮他们卖速修霜的仿品。反正钱赚给了他们,而仿品出了问题,恶名依旧是自在坊背着。” “速修霜一罐定价不过十两银子,你这一个仿品就要十五两,真是好大的胆子。” 手中瓷瓶破碎,姜雨落指尖夹着一片锋利的碎瓷,蜻蜓点水但是不容抗拒地落在了伙计的颈动脉上。 “你方才不是说,这药是速修霜的同款吗?速修霜可是能够让伤口快速闭合的。我这一刀下去,给你用上这修修霜,你觉得你的脖子能不能闭合起来呢?” 阴狠的话秘密传入了伙计的耳中,伙计终于正眼看到了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已经被吓到了虚脱。 而卫秋则细细品味了姜雨落刚刚的那番话,空着的那只手忽然也跟着一拍柜台:“啊,嘶……好痛。姜姐姐,你刚刚说什么?速修霜一罐十两银子?” “没错,十两银子,是由姜雨落定下来的,所有的自在坊都是这个价格。难道西洲的不是?”姜雨落眸光微沉,夹着碎瓷的手指加重了力道,刺得伙计生疼。 卫秋迷茫地摇摇头:“不是,西洲的速修霜,五十两一罐。” 手一抖,伙计的脖子上出了血。 血腥味弥散开来,伙计双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 - 炭火烧得更旺了几分。 姜雨落翻进了柜台内,将藏在里面的各种千奇百怪的仿品全都拿了出来,一字排开。 而卫秋则趁着这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麻绳,直接将那伙计五花大绑了,丢在了角落当中。 “太守之女,现在干着劫店绑架的勾当,你爹知道了不会生气?”姜雨落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姑娘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畏手畏脚,到了现在,居然已经兴奋了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干一票大的。 “他才不会生气呢。我爹爹本来就因为自在坊的事情烦闷了好多天了,现在我们这是在帮他查清实情,他应该要嘉奖我。更何况,为百姓除害虫,本来就是我想要去做的事情。” 卫秋透过门窗,看着外面萧索的街道。 曾几何时,这里明明车水马龙,有着西部自己的繁华盛景。她爹爹作为西洲太守,在西洲成家,在西洲立业。可以说,一城的百姓看着她长大。 往年到了年关将至的时候,她会和爹爹一起,在西洲城的大街小巷当中,帮着百姓洒扫,听百姓们诉说一年的收成与所需。 百姓皆知,西洲太守为官清廉,从来不肯收礼,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咸货都送不过去。于是百姓们走了一条迂回路线,盯上了卫秋。 每每卫秋跟着爹得一同出来巡街,等到回家的时候,不但肚子吃得滚圆,手上还拿着几根冰糖葫芦和几袋子蜂蜜凉糕、酱肉包子。 而今年,什么都看不见了。 卫秋眸光低垂,暗自伤神。 “哗啦”一声,门帘被掀开,一个珠圆玉润的妇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这会儿暂不营业。”卫秋下意识回复着,抬眸却看到妇人正在惊恐地发出无声的尖叫。 - “梅掌柜,你感觉如何了?” 卫秋帮着梅有钱拍了拍背,防止对方呛到。 梅有钱一碗羊汤下肚,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她看看正饶有兴致大量着她的姜雨落,又看看被捆住手脚塞住嘴不敢和她对视的伙计,恐惧地咽了口唾沫。 “啊,不好意思,我应该把他藏好一点的,吓到您了,真是对不住。”卫秋以为梅有钱是被伙计的样子吓到了,不由得心生愧疚。 然而梅有钱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扶住了卫秋的手,从椅子上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对着姜雨落低下了头。 “真不知道洛世琪是怎么选的人,什么人都往店里面招,等我回京城,还得好好地教一下她怎么用人。”姜雨落面露讥笑。 梅有钱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连带着靠近她的卫秋,都能够感受到空气因梅有钱而波动。 “姜小姐,这、这人不是洛小姐选来的,是、是他有一天自己跑到我们店里,说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急需要钱,我这才留他在店里干活,我真的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啊。”梅有钱声泪俱下,对着伙计指控,“你说,你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惹了姜小姐不高兴,快说!” “他说不了了。”姜雨落的指尖绕了两圈脖颈处的碎发,“没看见嘴正堵着吗?” “是是是,我眼神不太好,没有注意到。”梅有钱剜了伙计一眼,又重新乖乖站立在了姜雨落的面前。 此番情景之下,卫秋终于回过了味来。 面前的,是她今日已经相处了大半天的新朋友,姜云舒。虽然看起来像是南方某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却是有勇有谋、侠肝义胆。 而印象当中的自在坊幕后之人姜雨落,则是心狠手辣,无良竞争,是个逼死百姓的黑心商贩。 这两个人物形象,在卫秋的心中重合在了一起,又显得务必割裂。她不由得问出声:“姜姐姐,你到底是谁?” “卫小姐,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就是姜雨落。” 姜雨落的目光很沉静,卫秋原本想要装出一副凶狠地模样,去和姜雨落对峙,却没想到差点溺死在这一片沉静的湖水当中。 “我骗了你,实在抱歉。今日我初到西洲,就是为了查清楚西洲自在坊的真相,是以不想被人知道我的行踪,所以不得不先用假名。如今你也看到了,自在坊本身没有问题,是另有其他人不想让自在坊和西洲百姓好过,不惜用百姓的命去换取日后的利益。” “卫秋,这一次,我没有骗你。” 卫秋的大脑像是陷入了一阵迷雾,潮湿的,迷茫的,却又慌乱的。 她愣愣地看着对方的唇一张一合。 “卫小姐,兹事体大,或许你我联手,才能够护住这一方百姓平安。” “诶唷,”梅有钱忽然拍了一下手,打破了店铺中沉闷的气氛,“卫家小姐,这可是我们的大老板,之前都是只在京城待着的。如果不是洛小姐给我们这些地方上的掌柜看过姜小姐的画像,我们也认不出来。姜小姐,您来西洲应该和我们提前说一声的。” “呵,我若是提前说了,哪里能碰得上他?”姜雨落嗤笑一声,问情剑光直指角落里的伙计。 那伙计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又见到这样一幕,一股暖流从两股之间流下,竟是直接尿了。 “梅掌柜,一罐速修膏,卖五十两银子。我今日若是不来,还不知道你们竟然干出这样私自抬价的事情。” 梅有钱心中天雷滚滚,圆润的身姿向下一跪,却一个不稳,直接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尴尬地愣了一下,随后干脆顺势整个身子趴了下去,咬牙切齿地用带了三个金戒指的手轻轻捶着地面。 第75章 “姜小姐,真的冤枉。不是我们要卖五十两银子,我们卖出去的时候还是十两,但是到了客人的手里,就已经变成五十两了。” “锤得这么轻,看着也不是很冤屈啊。”卫秋抱着胳膊,撇嘴吐槽。“姜雨落,你演技这么好,怎么没教会你的人怎么演戏?” “她手上的戒指是金的,质地软,真用力了,就变形了。” 姜雨落见到卫秋这样,知道这位太守独女、西洲女侠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梅掌柜,别光顾着点头了。你不是鸡,地上也没米。十两变五十两,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70章 王锄头今日接到了一笔新的订单。 有一个暴发户, 不远千里,从疆外赶来西洲,就是为了能够买上几罐速修霜。 “听说自在坊一日只卖一百罐, 但是我不想亲自去排队, 听说你这里可以帮我去买?”暴发户说。 王锄头摸了摸下巴,假装为难地沉吟片刻:“额……可以是可以,只是等到一周之后。这自在坊, 就算是这西洲太守亲自去了,也只能现在给钱, 一个月之后取货。我这里能安排到一周后, 已经是很难得了。夫人远道而来,若是能等得起,小的这就给您办。” “等不起, ”暴发户一拳砸在了王锄头的面前, “几日之后就是年关,我可是要将这些速修霜带回去送给生意上的伙伴的。若是因为你这里耽误了我的大事, 你赔得起吗?” 王锄头被吓了一大跳, 刚想要发作, 却在仔细一想之后, 心中暗暗窃喜。他们干这一行的,最喜欢的就是暴发户加上急单的组合类型。 “夫人,我看您也是诚心想要,那我就给您试试能不能插个急单, 让您在春节之前拿到。只是这价格嘛……” “多少钱?” 王锄头看着对方果断的样子, 又瞅瞅她身上那些毫不掩饰的金银珠宝, 眼珠子一转:“往日排单, 我这里都是50两一罐, 但若是夫人想要三天内到货,那就翻个倍,我直接联系那自在坊的姜老板,给您的购买信息直接录入他们的账本里,您觉得如何?” “哟,你还认识姜老板姜雨落?她可是在京城得到了成华公主的青睐,怎会给你这西洲的代购黄牛认识?”暴发户一脸不可置信。 王锄头暗道不好,本以为这暴发户是个完全没脑子的,于是自己的牛皮就吹大了一点,却没想到对方突然又长了脑子。 不过王锄头混迹代购市场多年,上到帮助中原人士代购西域珠宝,下到帮助隔壁邻居老太太代购早市粉条包子,早就已经练就了死皮赖脸的本事。 于是他面上不显露山水,只是对着暴发户冷了脸,露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看来夫人也不是真的诚心信我。既然如此,我不做勉强的生意,夫人请回吧。” 说完,王锄头转过身,不再看暴发户一眼,专心地打着手中的锄头。 【快叫住我,快叫住我!】王锄头在心中呐喊着。 “等等。” 【叫住了!王锄头你真棒,你不愧是百年难遇的经商奇才!】 王锄头默默给自己封了一个“天才”,继续板着一张脸,转过头,给了暴发户一个被伤透了心的眼神:“夫人还有何贵干?我这小小的锄头铺子怕是容不下夫人这一尊大佛。” “我相信你。给我来上三罐。” “只需要三罐?” 暴发户转了转手中帝王绿的冰透玉扳指:“只是先买来给最亲密的几位试一试,往后还有元宵节、生日宴,若是这次办好了,以后少不了找你订。” 听到这里,王锄头心中惊喜万分,只是依旧保持着半死不胡的样子,吊足对方的口味。 “好啊。一百五十两一罐。” “刚刚不是还一百两一罐?”扮演着暴发户的姜雨落手指一抽,心中被这银两数目砸得生疼。 “夫人,刚刚是刚刚,现在就是一百五十两一罐。”王锄头邦邦两下,敲着手中快要成型的锄头,“若是夫人还没有想好,不如等年后想好了再来找我订。” 姜雨落想想一城病弱的百姓,和须弥镜上怎么也联系不上的官云舒,一咬牙:“好,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 话语间,几张银票落在了桌上。 姜雨落离开王记锄头铺,穿过一条小巷,找到了等候着的卫秋。 “卫小姐!收留我,给我点饭吃呜呜呜,我要吃不起饭了……” - 西洲自在坊。 王锄头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后门。他学着小狗叫了三声,无事发生。又学着小狗叫了三声,充满着嗷嗷待哺时的渴望。 终于,后门开了。 “我说赵锤子,你丫现在是进了自在坊了,不是聋了。今天风也不是很大,老子在外面学狗叫也不容易,至于这么久吗?” “嗯,今天是久了些,抱歉。”赵锤子声音低低的,脖子上围了个围巾,见王锄头看向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 “欸欸欸,‘抱歉’,还跟我说上‘抱歉’了?你是不是平日里招待那些有钱人招待傻了,讲话都不会讲。咱什么时候换一个接头暗号啊,每次学狗叫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在坑我。”王锄头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掸着身上的烟尘。 “下次换。”赵锤子畏畏缩缩地朝着某个角落看了一眼,嗫嚅一声,算是回到了王锄头的话。 王锄头总觉得今日的赵锤子怪怪的,于是拖了衣服后,掀着眼皮,仔细看了眼面前的人。的确是赵锤子,原来和他一起开铁匠铺的,现在是在自在坊当伙计。 目测下来,没有换人,应该也没有鬼上身。 不过现在的王锄头没有心思考虑这件事情,因为他有一笔大生意,着急找赵锤子出货。 “有个傻大姐,家里贼有钱,愿意一百五十两买一罐那个霜,一下子买三罐,只有一个条件,三天内到货。我记得你那里不是有个小门小户的丫头正好就是后日来取货嘛,似乎就是三罐。到时候你跟她讲,货源出了点问题,作为补偿,算她一罐四十两。她肯定很高兴就同意了。” “不对,不同意也得同意,毕竟是京城总部那里货源调配的问题,和你,和西洲,可没有半点关系。” 王锄头越说,心里越美滋滋。那小丫头一罐少赚十两银子,但是能从暴发户大姐那里一次性赚上个四百五十两。这一笔下来,够他回家直接买个大宅子了。 豪宅、美人、美酒。 心中是越想越开心。王锄头端起一杯赵锤子的水,嘬了一口,随后感觉美梦当中出现一个香甜的漩涡,他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遨游着遨游着,想要扑腾一下,却发现扑腾不动了。 王锄头意识模糊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用麻绳捆住了手脚,而正在给麻绳打结的,正是赵锤子。 “赵锤子!你绑我做什么??你是不是不想改暗号?那我们就还是三声小狗叫,不改了成不成?汪、汪、汪?” “不是,赵锤子,你是不是觉得五五分不满意啊。你知不知道你只需要把东西给我,是我,每天去跟这些人打交道。也是我,天天冒着被官府的人抓到的风险,在面前坑蒙拐骗。我跟你五五分已经是很大方了!算了算了,谁让我比你大,我是你哥。四六分,你六,我四行不行?” “三七分呢?你七,我三。赵锤子,做人不能太贪心!” “你是我哥行了吧。不对,你是我爹,只要你放了我,你就是我爹!爹——” “欸——” 一个冰凉又沉重的东西攀上了王锤头的脖子,他这才发现赵锤子不声不响地已经退让开来,而对方刚刚一直盯着的那个角落当中,一名手上拿着把剑的女子,已经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 “赵锤子,原来你是被人威胁了……我就知道,咱俩是不会闹掰的。那我还是你哥,咱们还是五五分。” 剑又逼近了脖子几分,吓得王锄头一下子噤了声。他试图吞点口水来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发现自己的喉结一动,就直接被那剑拦截在了半路,居然是连口水都咽不得了。 “好汉,不不,好娘、好姐,咱们无冤无仇的,能不能先把这剑挪开……您若是想来买这速修霜,我给您插个队,今日就安排上可好?” 那女子“噗嗤”一声,像是在笑。 王锄头感觉紧张的空气稍微松了点,于是也大着胆子抬了头,想要仔细看看对方的容貌,顺便露出一个无害讨好的笑。 然而,不看还好,一看,王锄头直接觉得这辈子完了。 因为在他面前用剑抵着他脖子的,正是刚刚他口中那个“人傻钱多傻大姐”。 “傻大姐?有意思。”姜雨落笑出了声。 随后,王锄头看着面前的暴发户提剑女子,0帧起步,给了她自己一巴掌。 “不能再这样笑了,这样下去,以后真要成歪嘴战神、龙王归来了。” 王锄头:……听不懂,但是此人好像在脑子上有点病。 第76章 “女侠,对不起!我把你的钱都还给你,求你放过我!” “哦?”姜雨落揉了揉自己的嘴巴,现在应该不歪了。握着剑的手缓缓下移,直接用剑锋挑开了王锄头的衣裳,不久前离开她的四百五十两银票,从怀中飘落。 “不好意思,这是你应该的。” “你们两个,”姜雨落剑指王锄头,手指赵锤子,“一个,黄牛、代购;另一个,卖假冒伪劣产品、配货捆绑销售。卧龙凤雏,真是一对人才。” “女侠好眼力,我俩确实……有点小聪明,算是人才。不知可否让我二人为女侠办事赎罪……?”王锄头两股战战、面色惨白,却依然□□着求生。 “好啊,西洲的监狱挺好,正巧我认识太守的女儿卫小姐,你们去那里发展自己的才能吧。” 王锄头看着又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卫秋,面如死灰。 他恐惧又不死心地发出最后的呐喊:“不是,你到底是谁啊?咱俩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我?你说你认识。”姜雨落又忍不住挑起唇角,“姜雨落。” 王锄头的心彻底死了。 这还真有仇有怨。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的仇怨。 第71章 “王锄头刚见着鞭子, 就直接交待了西洲的其他的代购窝点。现在算是一锅端了。”卫秋从监狱回来,有些不满地揉着自己的手。 “可惜了,本来还想让他试一试我这新发明的有倒刺的鞭子。西洲监狱当中好久不见血了, 这二人实在可恶, 用来开个荤腥正合适。不过按照他俩的说法,总共就两个代购,居然能让整个西部地区的人都只能买到五十两一罐的速修膏。” “你说他俩不会在说谎吧?” 姜雨落翻着梅有钱整理好的账本, 笑呵呵地说:“要不你用你的新鞭子抽他俩一顿?” 卫秋想了想,果断摇头:“算了, 他俩看到鞭子, 直接吓尿了,看样子像是实话。” 姜雨落手上的账本又翻了一页:“放心吧,两个倒也合理。他们呢, 胆子够大, 心够野。而且你肯定没听说过有句古话。” “什么?”她卫秋确实不算是很有文化。 “两只黄牛鸣翠柳,一行八嘎上青天。” 卫秋:“???” “算了, 你大概是听不懂一些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岛民说的鸟语。”姜雨落摇摇头, “意思就是, 两个小贼不小心手上握了些权力, 再放出一些似有若无的风声,让人们有了紧张和危机感。就凭借这些,足够让乌云蔽日,使人们以为, 天黑了。” 卫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她怎么就不相信姜雨落说的这前后两句话是同一个意思呢。 “咳咳, ”姜雨落见卫秋还在思索自己刚刚的胡言乱语, 连忙打断:“卫小姐, 太守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卫秋摇头:“虽说现在能够确定不是你们自在坊在搞鬼,但是城中百姓的处境却没有变。父亲来信说,他在西洲之外寻找民间郎中,劝服他们来援助西洲度过此次难关。” “眼下已经快到春节,可有郎中愿意远走他乡去蹚浑水?” “没有。”卫秋垂眸。其实在父亲离开之前,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此行的结果,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没有人愿意放弃。更何况,一旦放弃,就是在放弃一城百姓的生命。 她的手指篡在了一起,却感觉到手指之间有几分黏腻。张开一看,原来是化开的冰糖。 卫秋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起来。 一丝丝的甜混着手中的咸味,让卫秋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这是她从监狱回来的路上,被老街上一个卖了一辈子糖葫芦的老太太塞了个冰糖橘子。 “徐奶奶,你今天怎么还出摊呀,这天气多冷呀。”卫秋扶着老太太,很是心疼。 徐奶奶笑而不语,只是从屋内又掏出一根刚刚裹上了冰糖的新串串。那糖浆刚一接触室外的凉风,就被冻成了冰壳壳。 “咳咳……小秋秋,冰糖羊肉串,奶奶新研究出来的,你来尝尝好不好吃?” “羊、羊肉串……这……” 卫秋的脸皱到了一起,勉强从中挤出来了一个笑容:“好,好。徐奶奶,我带回去尝。您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冻着——” 说完,卫秋赶紧翻身上马,双腿夹紧了马肚子,赶忙溜了。 冰糖橘子被她在路上吃掉了,羊肉串一直攥在手里,到了太守府门口,无偿赠予了一个和她对视了两眼的小朋友。 对视两眼=想要 给了小朋友,她心安理得。 眼下手中残留的,便是那抓了一路的冰糖羊肉串的棍子上化开的糖水。 卫秋的脑中又浮现出了徐奶奶递给她羊肉串的一幕。 笑得开心的徐奶奶,让她敬而远之的冰糖羊肉串,还有…… “咳咳……” 姜雨落被茶水呛到了,正指着壶里的茶,面目狰狞:“咳咳,这茶,咸的,油……这不会就是酥油茶吧?” 对面的一直嘬着手指,越嘬眼睛越红的卫秋却在此时拍案而起,吓得姜雨落一个激灵。 “我、我没有说酥油茶不好的意思,只是、只是说我喝不太习惯……其实我应该喝着喝着也能习惯,无意冒犯、真的无意冒犯,卫小姐你不要生气……是我的问题,不是你们的茶有问题……” 说着说着,姜雨落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卫秋的肩膀正在颤抖。 “卫小姐,你怎么了?完了完了,不会是被气哭了吧……” 姜雨落连忙起身,正准备光速道歉跪滑,再违心地赞叹她喝不习惯的茶水,就被卫秋抓住了肩。 卫秋全身疲软,只能靠着撑着姜雨落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她红着眼,声音沙哑:“徐奶奶……我今天遇上她的时候,她在咳嗽。她也病了。” “徐奶奶?是……” “姜小姐,招待不周,但是徐奶奶,我必须要去救她。” 姜雨落反手拉住正要冲出去的卫秋:“冷静!此时西洲城内并无郎中,你要跑去找谁救?” “有郎中,肯定还有。” “你说什么?”姜雨落惊讶了。 卫秋定了定神:“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还有郎中,但是……没事的,我去求他们。” - 夕阳西下,满城风沙。 西部的土,一半是无边的牧场,一半是无尽的黄沙。西洲,便坐落在这交界线上。 姜雨落蒙着面,跟着卫秋来到了一个豪华得像是西洲的行宫一般的宅院前。这里,没有狂风,没有沙尘,干净得像是和城中属于两个世界。 “据我所知,西洲并无行宫。这里是?” “赫连家。” “姜小姐,你应该也发现了,西洲和我朝的其他洲并不一样。从西洲开始,往更西的地方去,在几十年前,都并不是单朝的土壤。西洲曾经的主人,就姓赫连。如今我父亲虽然被朝廷任命为太守,负责这一方百姓的安危,但是整个西部地区,还是有不少人并不听从这些朝廷的命官。其中,包括了西洲赫连氏。” “他们,算得上是西洲内的土皇帝。爹爹遇上了他们家,也是得敬上三分的。” 姜雨落大概理解了赫连氏在西洲的地位:“你是觉得,赫连家中有自己的郎中?” “嗯。”卫秋点头,面上却无比凝重,“我早该想到的。如果真的全城找不出来一个郎中,那么第一个出来发难的,就是赫连氏。但是现在他们悄无动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次的危机,完全绕开了赫连家,他们或是本身就是做局之人,或是正在作壁上观。” “太守或许早就考虑到了这件事情。” “我知道。可是姜小姐,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些陪着我长大的城中百姓去死。” 卫秋摘下自己的面罩,上面的沙尘落了一地。向来意气风发、一身傲骨的侠客弯下腰,朝着赫连家高高的紧闭的大门跪了下去。 “西洲太守之女卫秋,求见赫连家主!” 门内毫无动静。 卫秋膝行至门前,用力叩了叩门环:“西洲太守之女卫秋,求赫连家主救命!” 天光暗淡了下来,门内依旧无声。 姜雨落想要去搀起她,却被卫秋摆手拒绝。 “姜小姐,这是我西洲的事情,你不必管。” “卫秋,求见赫连家主!” 一声又一声,像是杜鹃啼血,划破了西洲城的夜空。 终于,那沉寂许久的赫连大门内的人不堪其扰,终于发出了动静:“卫秋小姐请回吧,家主不想见你。” “求求你们,我只是想要借你们的郎中去救一个人……”卫秋犹豫片刻,补充道:“卫秋一定会保守秘密,西洲不会有人知道这里还有郎中。” 又是长久的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内传出了一声讥笑,仔细一听,已经是换了一个人了。 第77章 “看来卫秋小姐很有诚意。不过在下觉得,还不够。若是真的想对赫连家表忠心,让你爹太守大人亲自过来求见家主,行九拜之礼。或许家主一高兴,就愿意将郎中借给你们一用了呢。” “什么?九拜之礼?” 卫秋的身体晃了晃,却又很快被一直守在一旁的姜雨落稳住。原本满是绝望的脸上浮现出了冷意。 借着姜雨落的手,卫秋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跪到有些脱力。 “姜小姐,我已经将自己的尊严打碎给他们看,但是他们居然要我和父亲继续敲碎国家的尊严。九拜之礼,那是跪拜皇帝才会用到的礼仪。他们,怎么敢的!” 姜雨落心疼地看着这个为百姓、为初心、为家国,就是不为自己考虑的女子,却发现自己所能做的,只是扶着对方,还有…… “我去你爸的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现在耍威风,当初怎么就对着单朝皇帝俯首称臣了?怎么,当了几十年的狗,现在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是个人。还九拜之礼,还忠心?有本事你造反啊?你起兵啊?哟,现在不说话了。因为你们什么资本都没有,只能靠着欺压百姓来获得那么一点点可怜的自尊,甚至都不敢让百姓们知道你们关了郎中在府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吧?做贼心虚是吧?很好,一群姓赫连的缩头乌龟!” 还有在卫秋骂赫连的时候,帮着她把声音扩散到最大,大到传遍了整个西洲城。 城中万家灯火亮起,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向来脾气火爆的西洲百姓举着火把,冲出了家门,直奔赫连氏所在的位置而来。 第72章 赫连家中的火把亮了整整一个寒夜。 当百姓们簇拥着卫秋破开赫连府大门的时候, 百姓们才发现,这个远观像是个王府一样不容侵犯的赫连府,早就已经金玉在外, 败絮其中了。 大门打开之际, 赫连家主吓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却被自己的两个女儿两棍子敲死—— 赫连莲蓉和赫连蛋黄扯掉了舞裙上的流苏。 从小被父亲和哥哥弟弟要求练舞取乐的她们看着纤弱, 胳膊上却全是腱子肉,第一次拿起了棍棒, 便是直接见了血。 这一幕让闯进来的西洲百姓们目瞪口呆。有些打头阵的汉子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清凉的舞衣, 偏过头去不敢看。 赫连家主的几个儿子趁乱想要逃跑,却被赫连莲蓉和赫连蛋黄挡住了去路。 莲蓉大喊:“他们几个知道府中的大夫在哪里,快抓住他们!” 蛋黄用棍子头抵住了自己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纵欲过度之相的亲弟弟的咽喉, 温言细语:“好弟弟,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 这一晚,百姓们攻破了曾经在这片土地上为威作福了几百年的赫连家族, 从里面找到了被困的十几名大夫, 以及, 两个拥有着赫连血脉的舞女。 蛋黄与莲蓉声泪俱下, 人们这才能从她们的口中略微窥见这些年赫连府中的生活。 赫连家主虽然已经归顺单朝,却依然将自己当做这一片土地上的土皇帝。只不过现在的西洲有了西洲太守在,赫连家主没有办法强迫民间女子了,便盯上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儿子当成太子去养, 女儿却成了工具。 他却没有想到的是, 自己到了最后, 被工具打成了一地红色豆花汤。 - “大夫的数量清点完毕了, 一共十二名大夫。其中有一部分是原本就是赫连府上的府医, 还有一部分,据他们自己所说,是在医馆撤走之前,被人带去给赫连强的。此后便一直被关押在赫连府中,再也没出来过。” 卫秋的身子晃了晃。这一个晚上,又是跪,又是和西洲百姓们一同破赫连府,又是忙着抓人审人,她几乎已经站不住了。 她现在觉得,如果放任自己的上下两个眼皮多接触那么一会儿,就彻底不想睁开了。 “你觉得可信吗?”姜雨落问。 “大致上可信,除了府医,其他的大夫基本都是民间医师,不是药宗的人。药宗如果想让整个西洲城无医,自己的医师撤走之后,这些民间医师,只能靠着赫连强去关押。”卫秋回答,“药宗,真的想用整个西洲城的百姓的命,去换你们自在坊的撤离。” 得到这个推测,她感受到身体上无比疲惫,精神上却如同被绳子吊住了一样,清醒得让她整个人发胀。 “卫秋,谢谢你。”姜雨落拍了拍她的肩,“谢谢你相信了我们自在坊。日后有需要,自在坊将与你们西洲同在。” 卫秋抱着手臂,发出一声轻哼,嘴角却上扬了几分:“我可不是信任自在坊。我只相信亲眼看到的事实,还有百姓们的真实感受。百姓们生活得好,那就是值得相信的。想要百姓们不好,即使是药宗,我卫秋也不会手软。” 卫秋说完,也跟着拍了拍姜雨落的肩,继续埋头扎进了处理赫连府的事务当中。 姜雨落靠着太守府的墙,久久没有动作,想要提醒卫秋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就在刚刚的对视当中,姜雨落知道,这个小丫头已经什么都想到了。 西洲作为整个西部地区最大的一个州府,其中生活的百姓,根本不是十几名大夫可以救治得了的。即便他们一个个都是神医再世,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个大夫医术再高超,那也只能是体现在治好疑难杂症。而对于整个西洲的百姓而言,现在他们需要的,并不是多高的质量,而是数量。 卫秋深深地知道这件事情。 如今太守未归,就算回来了,也根本无法保证就能带回来足够的医者。卫秋作为太守的女儿,也是作为西洲的孩子,她已经成了这座城的主心骨。所以她根本不敢休息。 集中最紧急的病患,分配医者,搜查赫连府以求得药物,调查赫连府和此次医药危机的关联以寻找突破口…… 还有最重要的,从哪里才能找到更多的大夫和常用药材来援助西洲。 姜雨落很清楚,以卫秋的力量,根本找不到。 药宗本就是为了通过这件事情逼走自在坊,同时让整个大陆重新审视一次药宗的地位。所以无论如何,药宗的医师是不可能了。 倘若太守府没有和赫连氏在昨日彻底结怨,或许求助一下赫连氏以外的西洲大户,说不定能得到帮助。 但是昨日她们已经动了大户之首的赫连氏,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西洲在人界和修仙界都孤立无援。 那么只剩下…… “姜雨落,别忘了,这些不过都是一本你讨厌的小说中的人物,甚至在原来的小说当中都没有出现过。” 她喃喃自语,试图劝着自己冷静下来,重新考虑。 但是她一闭上眼,眼前便是招新大会上,那一具具冻僵的尸体。 而不断盘旋在心中的那个方才想到的解决方案,又像是唐僧念给孙猴子的紧箍咒,在她的脑海当中不断涌现,直直叫她手麻心麻,甚至发抖起来。 这一回,唐僧是她,孙猴子也是她。 倒下、尸体、治病、救人。 谁规定了这个世界的人,就不是真正的人呢?谁规定了她的世界才是现实世界呢?到底什么才是现实? 温暖的被窝,香甜的桂花米糕,还有云舒……一切都真实地刻在她的脑中,每每想起,便是电流过身。 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她的所见就是真实? 是不是也可以相信,她所在的世界,对于她来说,便是现实世界? 但是…… “谁在乎呢?”姜雨落抱着自己,自嘲一笑,“管他什么世界的人,老娘就是见不得无辜的百姓去死,谁让我修的是无情道呢?” 所谓无情道,对天下苍生皆有情,天下大同,方知“无情”。 修无情道者,如神女一般,怜爱世人,即便将因此万劫不复。 太守府中,是经年累月无钱修缮的木头味。而想通了很多事情的姜雨落,却发现自己的鼻子居然在下意识地寻找那抹桂花的香甜。 她起身去检查了门窗,确认周围无人,这才掏出了须弥镜。 须弥镜上只有两个消息,一是洛世琪重新跟进的西洲自在坊财报,二是张清风从孟良庆那里要来的西洲见闻总结。 一个是无情的数字,一个是冰冷的问责。而这段时间她给官云舒传递的讯息,毫无回音。 姜雨落叹了口气。 招新大会分别之后,她和官云舒还经常互通音讯。但是自从那一夜她梦到了云舒,便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姜雨落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一开始的着急,到从旁人口中听说官云舒还安好后的生气,再到现在已经生不动气了,只剩下了难过和思念。 “算了,拿都拿出来了,再试一次吧。”姜雨落又一次向那个熟悉的名字发送了通讯请求。 良久,熟悉的忙音传来。 第78章 在一声又一声的忙音当中,姜雨落已然从麻木变成了平静如水的坚定。她没有再犹豫,点开了另一个名字。 “魔女殿下,好久不见,传给你的财报看着还满意吗?” - 除夕夜,西洲迎回了它的太守,卫远。 卫远虽然只说服了周围几座州府的零星几位大夫来到西洲支援,百姓们却明白,西部相邻两州之间,是骑马也需要几天几夜的脚程。能有这么几位前来,大概已经是太守大人亲自跪下来求人才得来的结果了。 西洲在短暂的欢喜之后,迎来了依旧绝望的沉寂。 大年初一,一大批打扮奇怪的江湖郎中忽然游历到了西洲城。 这些人像是从沙漠之中凭空出现的一般,每个人身上都用奇怪的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堪堪出露两只眼睛用来看路。 其中有些郎中身上包得过于鼓囊,有好奇的小孩顽皮地戳了戳那鼓包,却发现不是想象中的行囊,而是类似于肉球一样的东西。 小孩被郎中瞪了一眼,似是听到了郎中喉咙当中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哑嘶吼,害怕得捂住了眼睛。再睁眼时,郎中已经重新投入了治病救人之中,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好似一场幻觉。 令西洲百姓惊奇的是,这些郎中治病的方式很神奇,就像是那自在坊的速修膏一样,无知无觉地,身上的伤病就好了,甚至不用号脉。而且这些郎中好像真的和那自在坊的人认识,整日往自在坊跑,找一个叫姜雨落的女人。 姜雨落是什么人? 不知道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极少一部分知道的,在百姓当中悄悄散播着消息。等到年初五的时候,百姓们看向自在坊的眼神,已经从憎恨变成了愧疚和感激。 - 自在坊中,刀贰盾解开身上缠绕着的布条,让身上魔族标志一般的肉瘤暴露出来,这才感受到了放松。 “辛苦你们了,好不容易可以熟练提纯魔气中的治愈之气,在原料厂干得好好的,就被阿芙佳德萝派来帮助西洲。不过你们放心,这些算是出差,原料厂的工钱照常发放。除此以外,还有我个人出的出差补贴,不会亏待你们的。” 姜雨落从兜里摸出一叠银票。 刀贰盾也没有客气,嘿嘿一笑,伸手接了过来,收下了。 “多谢姜小姐。正好我和我那几个曾经在守边护卫队的兄弟都到了年纪了,这些分一分,存起来当嫁妆,争取嫁个好女魔。” 姜雨落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盯着他收好这些银票,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道: “这段时间,魔域当中可有女修去过?个子不高,喜欢扎对称发型,修为却很高的那种。尤其你们魔女身边有什么新人出现吗?” 收完银票的刀贰盾浑身一紧,连带着肉瘤都跟着紧绷了起来。他眼珠子转向自己放银票的兜子,又转向盯着自己的姜雨落,嘴巴嗫嚅两下,在姜雨落的满眼希冀之中,摇了摇头: “没见到过。” 第73章 手中产自逍遥宗的须弥镜越来越烫手。阿芙佳德萝烦躁地将那几十页写满了各项收入和支出的报表往下划拉, 手指差点划出了残影。 终于,在报表无法再下划的时候,阿芙佳德萝终于看到了她满意的数字, 随后便把须弥镜扔到了一边。 旁边的人见到须弥镜上的东西, 顺手将镜子拿了起来,开始认真翻看。 “你那师姐还真有几分本事,区区一个月的时间, 获得的财富居然比我整个魔族整整一年的还要多。军师,你放下她这么一个聚宝盆, 又重新跑回我的身边, 真的不想她吗?”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细细从头翻到了尾。终于,她长舒了一口气, 放心地放下了手中的须弥镜, 连带着的,还有盖在脸上的面具。 官云舒看着面前这个正漫不经心摸着身上的猫的魔女, 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当然想。” “但是你又不想见她, 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些修士, 一个比一个复杂。”阿芙佳德萝在阿芙的身上画着圈圈,“你还是没有接受她给你发来联络申请。你瞧,刚刚她都走投无路,找到我这里来了。” “走投无路?她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帮她?”官云舒的呼吸骤然变紧, 她听到那人的消息时, 还是会忍不住跟着揪心。 一声轻笑传来, 魔女拍了拍猫的尾巴根, 将猫放在了地上:“你不是你理她了吗?紧张什么?” “她呀, 不过是生意上遇到了些问题。药宗用整个州的百姓的性命,来威胁她关掉自在坊。自在坊死,百姓活;百姓死,自在坊也不一定会活。她解决不了,也做不出选择,于是找我来救人。你说她好不好笑,一个修仙界的人,想要救人,居然走投无路来找我一个传闻中杀人如麻的魔女。” “借给她。”官云舒冷声说。 “为何?” 下一瞬,魔女雪白的脖颈上已经被架了一把冰冷的长剑。 “借给她,这笔债算在我身上,我来替她还。” 魔女的表情从戏谑转为了认真,好像真的在思考这场交易的可行性。 就在官云舒即将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魔女“噗嗤”一笑:“军师啊,你出剑的感觉,和姜雨落还真是如出一辙,是她教你的吧。” “和你无关。” “没有发现刀贰盾他们都不在原料厂了吗?被派去救人了。” “我又没有去过原料厂,怎么会注意一个小男魔的去留……”官云舒目光游移,撤下了自己的剑。她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的衣袖,那上面有一小块沾染的污渍,正是前两日她偷偷去原料厂替姜雨落监工的时候留下的。 “谢了……等等,你派了一群魔去救人界?”反应过来阿芙佳德萝干了什么的官云舒倏地睁大了眼睛。 “对啊,难道我一个魔域的魔女,还能派出人?这……有何问题?”阿芙佳德萝摊开手,天生妖媚的一双眼睛当中满是无辜。 “烧杀抢掠、威逼利诱,这么多她用不了但你能用的手段,你却偏偏派出了魔族!”暴怒之下,官云舒直接揪住了阿芙佳德萝的衣襟,吓得阿芙“嗷”一嗓子蹿上了房梁。 “魔女,你是故意的?” 被钳制住的魔女没有半点慌张,反倒是满是兴味地欣赏着官云舒的表情,在对方难以置信中,残忍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哦。” “是她……是她自己要求的……我早该想到的。”官云舒闭了闭眼睛,终是卸了力气,落得一身瘫软,“你……不该帮她的。” 手松了下来,官云舒自顾自地又戴上了面具,准备再去原料厂视察。姜雨落想做的事情,她浅薄地猜到了一些皮毛,再往深处,便是她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的部分了。 以她现在的处境,唯一能帮到姜雨落的,也就是原料厂。刀贰盾那一批被派出去了,她有些担心原料厂这几日的生产效率。 “军师,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身后,阿芙佳德萝又恢复了懒洋洋的侧躺姿势。 “什么事?” “姜雨落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你在魔域了。”一股杀意袭来,阿芙佳德萝却全然没有在意,“不要误会,不是我说的。我可是一直遵守着我们之间的保密协议。是刀贰盾刚刚告诉我,姜雨落问了他你是不是在魔域。你猜,以刀贰盾的撒谎水平,到底该怎么说才可能瞒过姜雨落呢?”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只还有些炸毛的阿芙。 阿芙佳德萝对着阿芙招招手,将猫揽在怀里顺顺毛:“真是个粗鲁又暴躁的小孩。” - 官云舒从原料厂巡视一圈,回到阿芙佳德萝给她安排的魔域当中暂时歇脚的地方,终于是脱了身上的黑袍,摘了脸上的面具。 她的手从阿芙佳德萝说起姜雨落的时候就开始了颤抖,直到现在,还有些止不住。 手中的须弥镜除了早些时候的那一通被她刻意忽视的联络请求,再没有其他消息了。 官云舒将姜雨落的名字戳了又戳,心疑是不是魔域当中连接不到修仙界,又怀疑是不是阿芙佳德萝在住所周围施加了什么屏障。在散播了灵力之后,这些怀疑都被一一排除,官云舒终于得到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答案——姜雨落在得知她在魔域之后,根本没有再找过她。 “为什么不来质问我?你就不担心我自甘入魔?”官云舒暴虐地将须弥镜扔出,却又担心万一摔坏了,姜雨落想找她找不到,于是又用灵力稳稳拖住,放在了床上。 “算了,也对。我和这里对于你来说,也不过就是一本别人随口编出来的话本子,你平日里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怎么会有人在乎话本子中人的命运呢?甚至、甚至……” 【甚至我在你眼中,还是一个随时随地会去舔着方望楠当血库的废物。这就是戏本子当中给我安排的角色吗?就像我的前世那样。】 【姜雨落,你就不愿意相信,我会活出一个和戏本子中的官云舒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吗?】 第79章 【你就不相信,其实比起方望楠或者是其他,我更在乎的人是你吗?】 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官云舒眨了眨眼,两滴泪从眼中滚落,世界重新清晰了起来,连带着一起清晰的,还有她的思绪。 “师姐,等我处理完这些脏事,我会让你看清楚,我官云舒,和你看的那个垃圾话本子中的,不是同一个人。” - 西洲,元宵佳节。 那一批神秘的郎中,从沙漠中而来,又从沙漠中离去。在这一场危机当中,整个西洲几乎没有伤亡,除了赫连府。 两张请帖递给了太守府,一张邀请西洲太守卫远和他的女儿卫秋,另一张邀请自在坊的幕后老板姜雨落。 “赫连氏新任家主上位,设宴感谢太守府和自在坊这一次帮助西洲度过难关?赫连氏的新家主是谁呀?” 姜雨落将手上的请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看到具体的名字,落款那里只写了个赫连府。她这几日在自在坊忙得焦头烂额,还真没有关注到赫连府的动向。 卫秋收好请帖,回道:“赫连蛋黄。” “居然是她?”姜雨落回忆着那天闯入赫连府中看到的情形。她对那赫连蛋黄与赫连莲蓉这对姐妹还有印象,其中对于赫连蛋黄的印象尤深。 当时这位蛋黄,身披软纱,内着薄衣,在月光之下,被小风吹着,柔弱无骨。 而当大批百姓进入的时候,赫连蛋黄的脸上,刚好滑落下一滴眼泪,在月华的映照下,闪着盈盈暗光。姜雨落敢保证,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对方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子,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想要伤害的心思。 但是接下来,赫连蛋黄的举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只见这位我见犹怜的女子,在赫连强面对闯进来的人吓尿了的情况下,居然直接抄起了一根原本是用来表演的长棍,一边惊叫着,一边敲上了赫连强的头骨。 第一下,赫连强失去了意识,棍子上见了红。 第二下,血液与脑浆飞溅,有的甚至飞到了赫连蛋黄的脸上和舞衣上,赫连强彻底死亡。 打完这俩棍子,赫连蛋黄又默默将自己的弟弟们拦在百姓们的包围圈中。在确保赫连家人一个不剩,全部被擒后,赫连蛋黄拉着妹妹莲蓉一起一阵抽泣,随后双双昏倒在地。 “一副……月下美人敲脑花图。这个蛋黄,不会是个简单人物。”姜雨落总结道。 卫秋也表示同意:“爹爹已经出门,他说要多招纳一些自由行医的江湖郎中回来。眼下虽然药宗的那些医师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回来,但是还是需要防患于未然。今日赫连府相邀,太守府必须得有人去。姜小姐,看来又是咱俩作伴。” 卫秋向来自由自在惯了,她从小便讨厌这些虚与委蛇的宴席。卫远疼爱独女,于是想不参加,便就不参加了。但是经过了西洲的这一次危机,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长大了,现在到了她需要忍着恶心面对讨厌的事物的时候了。 “药宗对自在坊和西洲做的这一局,赫连府必然有参与。正好今晚可以看一看,这位新的赫连家主想要做什么。” 姜雨落的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这一场针对自在坊的局,她总觉得破解得过于顺利了。她本不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如今居然也被迫成了个商场上的谋士。 只希望这一回,她都算对了。 第74章 万里无云, 明月高悬。 长久以来紧闭府门的赫连府,今夜对着乡绅们打开了大门。 姜雨落随着卫秋一起再一次进入了赫连府。上一次进来的时候,这里还是香风与血腥气共存。如今这里只剩下了淡淡的草木味, 配合着周围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修缮的断壁残垣, 显得有些冷清。 攻破赫连府那日冲在最前面的人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不敢和一同坐在主位上的蛋黄与莲蓉对视: “不好意思啊二位……当时是我们误会了你们。乡亲们不知道赫连家是被那赫连强一手遮天, 要不然我们当时就只抓个赫连强不会砸这些东西了。明日,对, 就从明日开始, 我们过来一起帮你们姐妹二人修屋子!” “好,那就劳烦大哥费心了。” 赫连蛋黄对着那大哥盈盈一拜,身上的雪白的狐裘被夜风吹开, 露出了里面单薄的纱衣。纱衣薄而透光, 在月光下,竟然有着波光粼粼的感觉。 这样的纱衣在夏夜当中跳舞, 正是合适。但是眼下却还在正月, 正是寒冬春未至。如此气候下, 这样轻盈的衣衫, 反倒让见者心生怜爱。 “蛋黄姑娘……啊不,赫连家主,你们这……不冷吗?如今赫连强那厮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再逼迫你们二人冬日穿着薄纱跳舞了。” 那大哥看着赫连蛋黄和赫连莲蓉露在狐裘外面的波棱盖儿, 感觉自己的膝盖都莫名疼了起来, 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搞两个厚实棉裤给她俩穿上。 他一边盯着那在夜风中被吹得有些惨白的皮肤, 一边心中瞎捉摸, 却猛然惊醒自己这样盯着女子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于是用手将眼睛遮住,不敢再看。 正是这个举动让赫连蛋黄有些不满了,她干脆起了身,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朝着众人款款而来。 “诸位有所不知,从前父亲只允许我们姐妹二人穿这些舞衣。如今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家中实在找不到我二人的其他衣服可穿,也来不及去赶制合身的冬衣,只能这样见客。诸位乡绅……不会介意吧?” 赫连蛋黄说完这些话,已经带上了轻微的哭腔。 而莲蓉搀着她的姐姐,倔强又□□着扬着头,大声说着:“姐姐,穿成这样又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都是那赫连强的错。今日姐姐请来的都是整个西洲最通情达理的人,还有卫秋小姐与姜老板在,肯定不会有人怪我们的!” “这……” 此情此景,那领头的大哥不得不移开了遮挡目光的手,毕竟人家姑娘都已经这样说了,如果他还遮遮掩掩,反倒是他自己不坦荡。 而就在他重新看向赫连蛋黄的瞬间,蛋黄眼角的泪花适时落下,惹得包括大哥在内的众多乡绅心中都是一紧,原本满心的疑虑都只剩下了对这姐妹二人的同情和对赫连强的愤怒。 “我们肯定不会怪你们的,都是那赫连老贼!居然对着自己的亲女儿下此毒手!” “我看那几个赫连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爹,能生出来什么好儿子。” “上次来的时候,就感觉那几个小子也鬼迷日眼的。赫连家主,你放心,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放了你的弟弟们,但是日后如果他们敢觊觎赫连家主的位置,你和莲蓉姑娘随便找我们帮忙,大不了我们再捉他们一次!” 在一声声呐喊与安慰当中,赫连蛋黄满是感激地对着众人拜了三拜,仿佛真的是家族之中仅剩的柔弱女子被迫登上了家主的位置,而现在终于收获了拥有声望的乡亲们的支持。 姜雨落和卫秋在人声鼎沸中对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质疑。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宴席上,一开始发话的大哥端着酒杯就找上了卫秋:“秋丫头,你老爹今日不在,你得替他喝一杯。” 卫秋起身,有些为难:“高叔,我爹没教过我喝酒,实在不好意思,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这话让高叔的面色有点难堪,他不悦道:“我们西洲的女儿,居然还不会喝酒,老卫是真宠女儿。旁边这位是自在坊的姜老板吧,久仰大名,没想到名震京城的自在坊,居然是出自如此一个貌美的小娘子之手。” “姜小姐,这位是西洲镖局的高叔高一杯,整个西部的镖局都是以他为当家的,骁勇无比,是个豪杰。”卫秋在一旁小声解释着。 “哈哈哈哈秋丫头说笑了。来,姜老板,咱俩搞一杯喝。” 高一杯浑身散发着酒气,已经是半醉半醒、神志不清,居然直接从桌上拿过了姜雨落的杯子,也不管里面原来装的是啥,直接倒进了酒。 酒味混合着水果饮子的甜味,还有一股奇异的西域香气,直直地冲入姜雨落的鼻腔,一些零碎的,带着摇晃的烛光的记忆,也随之进入她的脑海。 “官云舒,别走。” “官云舒,你还和方望楠在一处吗?” 酒杯反转,罗裙翻出酒污。 姜雨落再回过神,酒杯酒壶已经翻到在地,高一杯面露不悦:“姜老板,你若是看不起我高一杯,直接说就行,何必掀了我的酒?” “高当家,我近日身子不适,不能饮酒。”姜雨落抱拳说道。 往日里,姜雨落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合情合理。但是今日的高一杯痛饮了几杯酒,这酒似是比往日更容易上头,看着面前的姜雨落,高一杯莫名觉得这淡然的样子像是在挑衅他一般,简直叫人气得血直冲脑门。 “呵,怎么偏偏挑了今天身子不适,我看你就是不想和我喝酒,不给我们镖局面子!” 第80章 “啪——”,酒杯被气昏了头的高一杯掷出,碎裂一地。 这一声,让原本热闹的宴席直接安静了下来,姜雨落这里成为了宴席的焦点所在,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异乡的女子下一步准备作何反应。 忽然,主座上传来一女子的轻呼:“啊——姐姐你受伤了!” 是赫连莲蓉。 她正托着赫连蛋黄的手,那手背上直直插着一块碎瓷,正是酒杯碎裂时弹出的一小块碎片。 “赫连家主……这……我……” 雪白手背上流下的鲜血让高一杯的酒醒了大半,他语无伦次地想要道歉,但是身为镖局大当家,他那虚无缥缈的自尊又不允许他承认自己喝酒伤人。 “无妨,”赫连蛋黄轻声说着,贝齿咬着嘴唇,眉间蹙起,似是在忍痛,“高大哥,今日可否给我个面子。我们女子想要讨生活已是很不容易,既然是我们赫连府主办的宴席,那咱们今日大家就都不饮酒了,可好?就当给我们姐妹二人作为东道主的一点薄面。” “好,好。”高一杯连声应下,宴席上其他正举着杯的人也纷纷将杯中的酒倒了出来,换上了水果饮子。 “只是……你这手……”高一杯看着那血已经顺着胳膊流到了狐裘上,心中又惊又怕。 “姜小姐,听闻自在坊的膏药可以快速止血,赫连家之前购入的膏药前些日子已经被拿去应急,不知姜小姐那里是否有存货,可否借我应应急?” 赫连蛋黄低垂着头,却弱弱抬眼看向宴席上的姜雨落,好似鱼翔浅底,一汪明月映池塘,摄人心魄。 姜雨落闻声看过去,就正好对上了这一双眼睛。然而与其他人的心生怜悯相比,她总是能从这眼睛当中看到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许是见姜雨落久久没有说话,赫连莲蓉有些着急了。 “前些日子都听说自在坊的姜老板心怀百姓,又是到处搜罗来了郎中,又是帮着救人,简直就是位活菩萨。姜老板拥有一幅菩萨心肠,应当不会对姐姐见死不救吧。” 矛盾的焦点再次转移到了姜雨落的身上。 姜雨落轻抿嘴唇,对着蛋黄与莲蓉施施然一笑:“当然不会,还请赫连家主寻一处安静房舍。” “多谢姜小姐,请——”赫连蛋黄撑着莲蓉的胳膊,从座椅上起了身,为姜雨落引路。 姜雨落正欲跟随,就感觉衣袖上传来一阵阻力。 “我和你一起去。”是卫秋。 “不用,她们今日这一出好戏,针对的就是我。你若是跟着了,这戏还怎么演?” 姜雨落拍拍卫秋的肩,安抚下了对方,心中却恍然想到了官云舒。 若是今日是和官云舒一同参加宴席,那家伙怕是死缠烂打也要跟着。 - 追着蛋黄与莲蓉的脚步,姜雨落在七拐八拐之中,被带到了一处偏远的屋子。 “赫连家主好兴致,流了这么多血,居然还带着我参观迷宫。” 赫连蛋黄停下了脚步。她拍了拍赫连莲蓉的胳膊,示意对方放下搀扶的手。 “姜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个弱女子,不想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被涂药,应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姜雨落双手叉腰,右手指尖一下一下点着剑柄,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两名女子。 “一个柔弱,一个率直。你们姐妹俩还真是有着讨人喜欢的性格。” “姜小姐谬赞了。”赫连蛋黄柔声细语。 “确实是谬赞了,”倏地,姜雨落冷笑一声,“因为都是装的。” 破空声传出,问情剑直指赫连蛋黄。 电光火石之间,“哐当”一声,剑已经被赫连蛋黄踢到了地上。 赫连蛋黄已经完全冷了脸,没有了一丝一毫方才柔弱可欺的模样:“姜小姐这是何意?” “啧,真没意思。实不相瞒,我刚刚看到你身后的墙上有只虫子,便拔剑想要除了。没想到我这么好心,却被蛋黄家主当做了驴肝肺,居然就这样暴露了会武功的事实。赫连蛋黄,这不太值得啊。” 姜雨落笑得嫣然,手中掐了个决,问情剑便回了剑鞘当中。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赫连蛋黄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她手背上的酒杯碎片已经不见,而赫连莲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罐子,正是自在坊的速修膏。涂抹上之后,手背上的伤口迅速愈合。 “细节,很小的细节。你们姐妹二人对着西洲百姓的那番说辞,的确是天衣无缝。可惜了,有一个地方你们忽视了。” “什么?” “刚刚那一脚。一个自幼习舞的姑娘,踢腿的时候,怎么可能忘了绷住脚尖呢?恐怕二位不是自幼习舞,而是自幼习武吧,武功的武。” 第75章 “居然只是因为没有绷脚尖……”赫连蛋黄面露诧异, 而赫连莲蓉已经挡在了自己姐姐的面前,时刻警惕着姜雨落再出手。 “二位放松一点,这是在赫连府, 按照道理来讲, 二位是主,我是客。”姜雨落拍了拍腰间的剑鞘,“你们瞧, 我可是没有动过半点杀心。还不说说算计我过来,是所谓何事吗?” 赫连莲蓉心直口快, 握紧了拳头, 纱衣之下,青筋暴起:“我们姐妹二人何来算计,姜老板可别忘了, 刚刚我姐姐是帮你解了围!” “是吗?”姜雨落嗅了嗅空气当中萧萧然的气息, “那酒中若是没有异香的话……镖局大当家这种常年和酒打交道的人,会只是浅饮几杯, 就头昏脑涨到直接失了理智的程度吗?” “还有, 一个掷出的酒杯, 碎片能直接插进手骨之间却不伤经络。赫连家主, 这件事写在话本子里,都要被人骂离谱吧?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赫连蛋黄已经恢复了娇媚的神态,纤纤素手拍了拍莲蓉的胳膊,示意莲蓉放松下来。 “姜老板果然不一般, 我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既然如此, 我就直说了。” “想必姜老板也猜到了我们赫连府到底是什么样的。没错, 我们姐妹二人自小习武, 和男孩们没什么区别。父亲培养了我们的能力、我们的野心, 却让我们二人辅助弟弟当家主。我不甘心。” 赫连蛋黄红了眼。她的心中其实对赫连强有感情,毕竟赫连强作为之前的家主,顶住了叔伯之间的压力,力排众议,让她们二人习得了一身本事。 但是赫连强却忘了一件事。被当成老虎养大的,怎么可能最后甘愿当一只失去了利爪的猫。 所以抱歉了父亲,她敬重他,但是她更爱权力。 “既然我们与弟弟们接受了同样的栽培,为什么男人当得了家主,女人却不能当?我偏要来试一试。” 姜雨落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这条路注定艰难,也注定会有很多牺牲。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懂得以柔弱换得西洲百姓的支持。” “没错。为了顺利拿到家主的位置,我必须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等着所有人捧着我去坐上家主的宝座。” 说到这里,赫连蛋黄愉悦地张开手臂,转了个圈: “嗯,家主之位上,果然让人舒心。怎么样姜老板,向你展示了我的手段,我的野心,不知道能否有资格成为你的合作伙伴呢?” “什么合作?” 姜雨落对赫连蛋黄这个人很是欣赏,却对她口中所说的“合作”无比警惕。一个算计了自己满门和整个西洲百姓的民心的人,与之合作,约等于与虎谋皮。 “医药是百姓的命脉,我们赫连氏也想要分一杯羹。西洲的自在坊,让我们赫连氏也参与进去。”赫连蛋黄笑着说,一双媚眼当中,满是野心勃勃。 “不可能。”姜雨落斩钉截铁。 烈拳朝着面门袭来,姜雨落剑未出鞘,一个闪身,剑鞘就已经将赫连莲蓉掀翻在地。 “姜老板甚至都没有听完赫连府能给你的好处。”赫连蛋黄已经完全变了副面孔。千娇百媚的柔弱舞女不再,只剩下了重拳在握的算计和阴狠。 姜雨落重新将问情别回了腰间,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不需要。我说了,不合作。” “呵,呵呵呵呵……看来我们的合作谈崩了。”赫连蛋黄搀起地上的赫连莲蓉,“既然如此,在姜老板改变主意之前,我们赫连府,都是和药宗站在一边了。” “当然,这是你们的自由。”姜雨落对着赫连姐妹一拱手,转身准备回去找卫秋。 “姜小姐,虽然没谈成,但是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药宗在医药这个行当上,统领华夏大陆已经多年,并非是一个后起之秀能够轻易撼动的。如果你是想让整个行当改天换日,劝君三思。” 赫连蛋黄对着那月下的背影喊道。 那背影却没有因此有任何的顿足,只是依旧背对着她,大步向前,在途中挥了挥手:“知道了,多谢。也许未来真有合作的一天——” - “如果你是想让整个行当改天换日,劝君三思。”卫秋挠了挠脑袋,“她真这么说?不对,你真这样想?” 第81章 回了太守府,姜雨落换下了被酒弄脏了的衣衫,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小丫头: “是也不是。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有这样的念头。怎么了,你觉得我很天真?没关系的,我一向很爱做白日梦,我的老师们经常这样说我。”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卫秋连连摇头:“我觉得你这样想,实在是太厉害了!这简直是我一直想有却不敢有的念头!你都不知道,西部有很多州府,为了能够有稳定的大夫和草药,每年要给药宗送不少东西,简直是上供。除了这些,百姓们看病的时候,只要表现出一点让大夫不高兴的地方,就会被拒诊。” “姜小姐,你真的太牛了!早就该有人提出这个想法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卫秋对着姜雨落闪着星星眼,表演什么叫“一闪一闪亮晶晶”。 姜雨落倒是对卫秋的回答有些讶然,她确实是没有想到,西洲太守居然将自己的女儿给养出了这般侠肝义胆又天真烂漫。 她在见了赫连蛋黄之后心中一直考虑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让她做出了决定。 “卫秋,你想不想为了这份伟大的理想出一份自己的力量?”姜雨落笑得像只狐狸。 一股算计的味道袭来,卫秋却甘之如饴。她现在全心全意地信任伟大的姜小姐。 “当然!任凭你吩咐!” “好!”姜雨落拍拍手,“既然如此,西洲自在坊的监管权,我就交到你手上了。” “监管……什么监管权?” “既然西洲自在坊在这一次的事情当中,被人钻了漏洞,那就说明监管力度不够。我需要一个在西洲既有一定的影响力,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但是又不能是官商勾结。思来想去,你最合适——没权没势,但是很得民心的太守独女。” “哈哈……还真让你说对了……”卫秋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柿子专挑软的捏,但是她这个软柿子,还真就是心甘情愿被拿捏。 “行,这个活我接了。一定不会辜负姜老板的信任。” 姜雨落和卫秋完成了击掌,示意二人之间的盟约正式达成。 只不过在这里面,姜雨落所没有说的是,赫连府已经站在了药宗的那边,那么在西部的势力当中,她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才能保住西洲自在坊。她亲手将卫秋推到了直面赫连府风浪的位置上。 赫连蛋黄算计了赫连府和西洲百姓的民心,而她算计着身边所接触到的一切。 她和赫连蛋黄,半斤对八两。 姜雨落未免有些自嘲。在她还很年轻气盛的时候,她也有段时间,有些不愿意接受耍心眼子,也不愿意展露自己的柔弱与眼泪。 但是随着她逐渐在社会丛林中挣扎,她也学会了很多不得不学会的手段。 “把柔弱与眼泪当成掩护,这赫连府的新家主,还真是让人佩服。简直是茶香四溢。”姜雨落暗暗感叹着,回忆着宴会上的场景。 然而她回味着回味着,却越发觉得这喷溅而出的茶味莫名地熟悉,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柔弱、绿茶、保护欲。 好熟悉的配方,仿佛不久之前,她就饮过相似的一款茶,只不过当时的她并不是局外人,所以迟迟看不清。 是在哪里呢…… “你就应了我的请求吧,师姐~” “我要是再倒下,师姐怎么办……” “师姐出门又不带我!” “师姐你不要生我气嘛……” “师姐……” 或是娇嗔、或是呢喃,一声又一声,恍若昨日重现。当时不知身处林雾之中,今日林霏见日而开,姜雨落恍恍惚惚几个月,才发现原来自己早早被放入了迷谷之中,不能自拔。 炙热的气息犹在耳畔。明明自己是被算计的那一方,向来讨厌这些的姜雨落却完全没有办法心生厌恶,反而莫名有些欣喜。 细细品味其中滋味,才发现这种欣喜叫做—— 她肯为我花心思,她大概是喜欢我。 明明没有喝酒,那日醉酒之后的混沌感却再一次浮现出来。 “官云舒,我喜欢你……”隐隐约约地,姜雨落在记忆深处扒拉出来了这句话,让她如痴如醉,又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被重重记忆覆盖着的那个深夜,终于重新被翻到了最上面。 姜雨落品了又品,这句“我喜欢你”似乎真是从她的嘴里,经过了声带的震动,结结实实地发出来的声音,并不是只是存在于她的臆想当中。 至于“我喜欢你”后面还说了什么,她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那夜之后,她便再也找不到官云舒了。如果那夜她醉酒之后,抱着官云舒说出了这句话,还被对方听到的话,这一切似乎就都有了解释。 一定是她的突然表白让小师妹直接慌了,于是落荒而逃,不敢见她! 这按照常理开看,应当是拒绝的信号才对。但是就在刚刚,姜雨落才得出了官云舒是个会对她发动功力的小绿茶精的结论。 什么是绿茶?是正话反说,是欲拒还迎,是不能只看表面,要看心看感觉。 所以,综合林林总总,姜雨落得到了一个终极解答—— 官云舒在等着她主动去找她! 第76章 花了几天时间, 姜雨落安顿好了西洲的一切,火急火燎地收拾了自己的行囊,抄起问情剑, 就御剑飞了出去。 “娘, 这白天居然还能看到扫把星!”一小儿手中抓着刚从徐奶奶铺子里买的冰糖羊肉串,手舞足蹈地指着天空。 这一嗓子将她娘给吓得差点跳起来,赶忙抬头看天, 却连个扫把星的扫把影子都没看到。于是拍拍自己心口: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西洲的郎中们刚回来, 可不能再遇上什么扫把星了。” 当然, 姜雨落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第一次在御剑飞行这件事情上,运出了百分之二百的灵力,直接将悠闲的御剑变成了“狂飙”。 她莫名想到了之前在临禾镇遇到的那个所谓的时空神力。 “要是这个世界真有神的话, 为啥不用神力来发明时空穿梭机呢?欸欸, 停!死道普——” 试图在修仙世界杀死物理学的姜雨落差点被物理学单杀—— 她在心急如焚之中,忘记了什么叫做惯性, 等到阿芙佳德萝的宫殿到了自己眼前, 才来了个急刹车。 问情剑是停住了, 她在宫殿门口摔了个狗吃屎。 “嘶……” “哟~魔域之中已经数年没有人对我行此大礼了, 上一个这么干的,好像还是我老娘找的那根烂黄瓜。让我看看这是谁呀~” 熟悉的铃铛声叮当作响,属于魔族魔女的脚迈过了宫殿的门槛。 “阿芙佳德萝,我找……”姜雨落忍着这一次硬着陆带给她的冲击, 狰狞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气喘吁吁。 “我找……” “好了明白了, ”阿芙佳德萝收回了脚, 一个丝滑的转身, 挥了挥手,连个魔域的沙尘都没有给姜雨落留下,“官云舒——来找你的,是个为了见你不惜五体投地的人。” “等等,我没有……” 姜雨落着急得拍着身上的沙子,感觉自己这句辩驳显得很没有说服力。但是此刻这并不是重点,因为重点在于,她原本是想着,先到魔域找到阿芙佳德萝,然后简单地收拾收拾自己的形象,再以一个超然若仙的形象出现在官云舒的面前,迷死她。 然而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此时的形象别说是若仙了,若流浪汉还差不多。 没有给她继续拾缀的机会了,魂牵梦萦的脚步声在宫殿内响起,属于官云舒的声音传到了耳畔: “谁?” “云舒,是我。” 脚步声戛然而止,姜雨落的心也随之漏了一拍。 “师姐?……当时大会上一别,我们之间不是已经没有关联了吗?” 幽深的魔族宫殿内,一抹身影站立其中,影影绰绰,叫姜雨落看得不是很分清。但是她知道,那就是官云舒。 “那不是说给修仙界其他人的托词吗?” 姜雨落不知所措地看着那道身影,她忽然觉得这个一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师妹,变得若即若离。 她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一回头,便是官云舒。一招手,官云舒已经睁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圆眼站在了自己身边。就连分别,她也很心安理得得觉得,没关系的,只是暂别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过去了,官云舒依然会像以前那样,回到她的身边。 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她的身边会重新空无一人。 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冲击向她的脑袋,让她有些无法呼吸,只能张开嘴,微微喘着气。一路上准备的所有见到官云舒想说的话,包括对她的质问,在这一刻,都已经变得说不出口了。 第82章 因为在阴影中的官云舒向前走了两步,柔和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有些锋利。 官云舒说:“没错,但是现在,这是我对你的托词。” 【什么意思?】 姜雨落颤抖着嘴唇,想要去追,却迟迟迈不开腿。她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处理好这句话的含义,官云舒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啧,看来我们的姜大老板,要失去她的小师妹咯~”在一旁静默看戏的阿芙佳德萝磕着根本没有仁的金瓜子,挑衅着戏剧的主人公之一。 而后,“轰”的一声,玩世不恭的魔女看着自己宫殿粉碎性骨折的门槛,瞠目结舌。 - 官云舒从宫殿当中狂奔而出,她甚至在这一刻忘记了自己其实可以动用灵力。 巨大的阴影从头顶移开,脸上泪水和汗水混在了一起,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重新踩踏在了沙地上。 魔域的沙漠空无一人,也空无一魔。烈日炎炎之下,天地之间只剩下静默,还有官云舒自己的心跳声。 她仓皇离去,带着满嘴的血气。 在她听到姜雨落声音的一刹那,体内的魔气喷涌而出,她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身体的冲动,扑上去,咬伤她,再狠狠揉进自己的怀里,让她们的血液彻底融合在一起。 所剩不多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啪啪啪啪”,漫不经心的掌声从身侧响起,伴随着阵阵叮叮当当。 “不愧是军师,够狠,够决绝。可惜了,你没有看到,姜雨落在你离开之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跌倒在地上了。哦对了,她还一拳击碎了我宫殿的门槛。你学她的剑,她学了你的拳,二位真是越来越像了。” 一记重拳袭来,阿芙佳德萝赶忙闪躲开来,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又被架上了一把剑。 “咳咳,开个玩笑……” “她打坏的门槛,我来赔。你的那门槛也别修了,本来就是你爹非要把人间门第那一套搬回魔域才修的门槛,被毁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官云舒看着因为自己的那句“你爹”而全身难受的阿芙佳德萝,心中满是报复了回去的快意,于是欣然收起了剑,擦了擦不小心沾上了血的剑柄。 “阿芙,我现在这样,算是到什么程度了?” “刚刚还想揍我,现在又来求我……”阿芙佳德萝对着官云舒翻了个白眼,“魔气入体,占据大部分的经脉。从你吐血的迹象来看,大概已经开始进攻你的心脉了。要我说,你就放开手,让它进去得了。多少修仙界的伪君子想要入魔还入不了,你有这样的机遇,居然还拼死用灵力对抗。” “我还不能入魔。”官云舒将口中的血沫重新咽了下去。 “怎么了,瞧不起我们魔族?我们虽然每一个都像是疯子,但是好歹逍遥自在、敢爱敢恨。” 【官云舒,你偏激了。】这是当时在双桥镇,姜雨落对她说的话。 是啊,她的爱恨都过于偏激,一旦彻底将自己交给更加极端的魔气,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她还有必须要去干的事情。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前,她都没有办法允许自己失控。 在上一次的魔域内乱之中,洛碧妲与虎谋皮,和方望楠合作,妄图靠着方望楠背后天命的力量,推倒阿芙佳德萝的统治,自己坐上魔女的位置。 但是这个计划被官云舒看穿了。 她带着阿芙佳德萝的魔军直捣方望楠的老巢,以雷厉风行的手段,直接摧毁了他们的“缓缓渗透、徐徐图之”。 这本是一桩十拿九稳的事情。 那时方望楠正在和洛碧妲商谈谋划,独留天命在老巢之中,官云舒想用魔军的力量困住天命。只要困住了天命,也就是困死了方望楠。 但是她低估了方望楠的恶毒。 破开那一方天地的时候,迎接着她的并不是束手待擒的天命,而是洛碧妲手中掌控着的半数魔族。 方望楠以一半魔族的性命为要挟,换一个全身而退。 这般场景,是洛碧妲和阿芙佳德萝都未曾料到的。 “军师,魔族本就人丁稀少,虽然他们眼下算是叛军,但是其中有不少都是我手下魔的亲友。所以我不可能让我的魔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去死。”阿芙佳德萝擒着洛碧妲,有些抱歉地对官云舒说。 官云舒死死地盯着得意洋洋的方望楠,和满心满眼都是方望楠的天命,咬牙切齿:“我明白,但是我也不想放弃。” 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游走在她的脖颈之间。 “你放心,我也不想让这些魔族死在他的手里,毕竟他们的死亡对于他来说,是力量的供给。”官云舒从阿芙佳德萝的身边悄然退开。 “魔女,答应他的条件的是你,可我并不同意。既然事已至此,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分道扬镳。我还是要他们死!” 阴狠的声音回荡在沙漠的上空,刚刚被移交到阿芙佳德萝手中松了一口气的魔族们重新提心吊胆起来,就连已经成了一条翻不了身的死鱼的洛碧妲都开始拼命地挣扎: “不——阿芙佳德萝,他们可都还是你的子民!你得护住他们!” “一群叛徒,我护不护关你屁事……” 阿芙佳德萝正欲发作,就听到一句传音入耳—— 官云舒说:“阿芙,攻击我。” 没有犹豫,阿芙佳德萝的魔气化作数千银针朝着官云舒逃窜的方向扑去。 “阿芙佳德萝!你居然为了区区一群叛徒,背信弃义,攻击盟友!你给我等着,只要我还活着,我们势不两立!” 官云舒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银光之中,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天命和方望楠,他们不知又遁入了哪一方小天地。 短暂的寂静过后,曾经追随洛碧妲的魔域叛军纷纷对着阿芙佳德萝拜倒在地,彻底臣服,就连洛碧妲自己,也终于对着她这个姐姐展露出了忠心。 伴随着一个传说中的军师的失踪,魔域内乱自此不复存在。 第77章 前有天命的空间撕裂, 后有阿芙佳德萝的数千银针。官云舒在最后一刻追入了方望楠逃窜的小天地之中,却不想以为依然弱小的方望楠已经彻底塑成了魔骨。 在官云舒差点擒住方望楠去威胁天命的瞬间,天命将自己的力量渡到了方望楠的身上。毁天灭地约等于创世神的力量, 几乎要将官云舒整个人撕裂开来。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 趁着天命虚弱而小天地没有彻底封闭,从其中逃了出去,一路逃回了逍遥宗的闭关洞中, 将自己封闭其中,疗伤数日。直到机缘巧合之中修为完成了突破, 才勉强能够恢复意识清醒。 而她醒后的第一件事, 便是探听姜雨落的下落,前往京城自在坊去寻她。 - 官云舒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自从在魔域经历了那一场激战,她魂魄中被人种下的那缕魔气彻底激发了出来, 从内丹开始钻出, 游走丹田、经络,而她几乎无力消解, 只能用自身的灵力勉强对抗。 而对抗所带来的, 便是灵力飞速消耗和无穷无尽的困意。 阿芙佳德萝很早之前就劝她放弃抵抗, 在魔域快乐地当个魔族。 “说不定你入魔之后, 实力会更强呢?你看你要找的那个方望楠,现在不就是有了一身魔骨。他又掏干净了那什么天命的力量,你已经打不过他了。入魔,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阿芙佳德萝说。 官云舒认真考虑了一个晚上, 还是拒绝了。 如果可以的话, 她也想。 但是在京城和招新大会的那些日子里, 她只要一闭上眼, 便是前世的疮痍。再一睁开眼, 是姜雨落。 她真的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极端。 在灵力和魔气的拉扯当中,官云舒发现自己居然想完完全全地占有姜雨落。这种念头在得知了自己和姜雨落并不是一个世界的灵魂之后,达到了一个巅峰。 但是不可以。 因为姜雨落说过,人是自由的,是拥有选择的。她不能让姜雨落没了自由,也没了选择。否则师姐该不开心了。 她选择让师姐一直开心下去。 至于方望楠和天命,一定还有方法可以擒住他们的。如今,她亲眼见到了方望楠吸取了天命的力量化为己用,而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了前世的和谐。 说不定她这一次真的能彻底成功。她要让方望楠和天命都无力重置这个世界。 这一回,无人可以再重生。 要是这个世界能够灵气复苏就好了。官云舒咬牙想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官云舒运好灵力,又重新将魔气抑制了下去。喉咙中依然能够感受到些许血腥味,但是至少,她现在不用担心自己忽然失控了,只要姜雨落不在身边。 她回到住所。 屋内一片漆黑,打开门,便是铺面而来的寒冷。官云舒有些麻木地点了灯,借着这一点光,朝着里面走去。 第83章 她在这里的房间成设很简单,甚至比一些驿站的房间还要简陋。自从下定决心要远离姜雨落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了装饰房间的心思。 更何况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她的身体能撑到几时还是个未知数。 一阵痉挛从小腹传来,隐隐的坠痛让她的腿一下子软了下来,一时之间居然无法支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于是不得不用手撑着一旁放着油灯的桌子。 然而就是这一下,让官云舒察觉到了房间的不对劲。 她其实是不爱喝茶也不喜糖水的,但是姜雨落喜欢看她喝,所以她便喝。所以如今她的这张桌子唯一的用处就是放油灯。除了油灯的那一块片区域,其他地方早已落上了一层薄灰。 但是刚刚她的手指,却并没有感受到灰的存在。 没有细碎的颗粒,只有手指上的虚汗和干净桌面直接接触时的摩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的手扣押在了桌子上,让她迟迟无法挪开。 魔域当中,只有阿芙佳德萝喜欢喝点小酒,但是这魔女觉得用桌子放酒杯会破坏她在外嚣张跋扈的优良形象,于是一直以来都习惯直接丢地上或者让其他魔给她端着。如今这个地方唯一一个喜欢没事就喝喝茶的,只有姜雨落。 房间当中依然有冷风流窜,独独身后,那四敞的大门,却没有任何的冷意。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后是一阵温暖且干净的草木香,混合着淡淡的桂花味。 官云舒鼻子一酸,忽然很想哭。 然而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体内被压制的魔气便开始上涌,一阵一阵,像是狂风冲击山林,又好像海浪拍打礁石,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击碎。 她的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别、别靠近我……滚开……” “滚开!” 腥甜的气息再次用上喉咙口,却被她强行咽下,艰难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嘶吼。然而,背后预想当中的离去却没有发生,身后那人反而是倾身将她拥住,一股温暖的力量温柔地包裹住她的小腹。 “云舒,是我。”姜雨落的声音低低的。 她像是寒冬当中极寒交迫的流浪猫,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有余温的稻草窝,于是一个晃神,便已经不由自主地钻了进去,闭上眼,假装自己还是个有主人疼爱的家猫,可以就这样沉沦下去。 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已经转过身,紧紧抱着姜雨落,甚至将脸埋在了她的锁骨窝那里。 姜雨落已经做好了再次挨骂的准备,却忽然被反抱住,一时举着胳膊,竟有些不知所措。 感受着挤压在身上的力度和怀中人不断抽泣的身体,最终她还是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拍打着她的后背。 终于,怀中的官云舒停止了抽泣。她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姜雨落。 姜雨落在松了一口气之后,正对上了那双眉目。官云舒的眼睛当中满是冲血的红血丝,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姜雨落喉咙一紧,原本的委屈退散开了,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 她放缓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至于就会进一步伤害到云舒,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个举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入了她的鼻尖。 “云舒,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你受伤了?” 又是一股鲜血涌入了官云舒的口中,她狠狠吞咽了下去。这一回,血气没有顺着喉咙的涌动下滑,而是直接冲入了她的鼻腔,直至将她整个脑袋都弥散了过去。 在视野的一片红色当中,官云舒感觉到有一个东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随后她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传来,官云舒这才恢复了清醒。她睁大眼睛看向那个东西,才发现,那是姜雨落的肩膀。 此时姜雨落的肩膀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牙印,牙印很深,直直地咬到出了血。而这血带起一股更加浓郁的血味,将官云舒口中的彻底掩盖掉了。 “云舒,你为什么……” 姜雨落的胳膊因为疼痛在颤抖,但是她的手却没有从官云舒的身上移开。与此相反的是,她安抚官云舒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师姐,”官云舒终于对着姜雨落露出了重逢后的第一个微笑,她的牙齿间还沾着血,一时也品味不出来这血到底是属于她自己还是属于姜雨落,“你真的不该来找我的。” “云舒,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一滴豆大的眼泪砸在了官云舒的眼睛下方,顺着她的脸缓缓流下。明明哭的人是姜雨落,但是却又像是她。 她终于松开了死死抱住姜雨落的手,用手指细细摩挲着被她咬伤的肩膀。被强行用修为净化掉魔气的灵力,像是昔日庭院初见时那样,仔细牵引着伤口的愈合。 然而与之前每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并没有直接让伤口愈合如初,而是故意留下了疤痕,那是她在姜雨落身上打下的烙印。 “云舒……别动,痒……” 现在,是姜雨落闭着眼睛在颤抖。 “师姐,你是不是也瞒了我什么?”终于,在姜雨落即将讨饶的时候,官云舒停下了指尖的动作。 姜雨落的表情僵硬住了。 她想要摇头否认,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是啊,她隐瞒的东西不要太多。穿书、剧情走向,还有她心中关于这个世界的隐隐约约的猜测。这样的她又有什么立场来质问官云舒的隐瞒呢? 沉默告诉了官云舒一切。她再一次笑了。 “师姐,既然我们都不想说,那就都不说吧。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就当我们还是普通的师姐师妹?” 至少不说的话,她在姜雨落的面前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师妹,而不是什么重生归来的恶鬼。官云舒天真地想着。 “……好。” 魔域的野风将门窗吹得噼啪作响,吹来了沙尘,也吹散了一屋子的血气。 整间屋子当中又变回了空落落的样子。 官云舒面对着姜雨落离开的方向,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小腹,一股暖流从下方流出,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掏空。 原来姜雨落说的血腥味是自己的葵水啊……官云舒自嘲一笑,她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呢。 自从开始修仙以来,她便再也没有因为葵水而疼痛过了,以致于她早早忘了这种疼痛的原因。而如今再疼,大概是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修仙之前都不如了。 第78章 在绵长的疼痛当中, 官云舒睡着了。 睡梦当中,零散的、迷幻的片段,让她的意识浮浮沉沉, 以致于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一片混沌。 她又看到了师门被屠杀的样子。当然不只是师门, 还有其他各宗各派,在方望楠的手中,就像是一茬被随手割掉的野菜。 除了这些, 她还看到了几个从前未曾梦到的场景,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回忆到这里, 官云舒的手指收紧, 用力抓住了床单。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床单上有东西,那上面被人厚厚铺了一层绵软的垫子, 垫子上有着零星的血迹—— 姜雨落离开之后又回来过了。 这个念头让官云舒坐不住了, 她直奔着门外走去。推开门,依旧是茫茫大漠和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阿芙佳德萝的宫殿。她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姜雨落。 扶着门框怅然若失, 官云舒思忖片刻, 朝着阿芙佳德萝宫殿的方向而去。 - “昨天, 她找你, 你不见。今天,你又来找她?”阿芙佳德萝被官云舒从一百多平方丈的床上薅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肚子怨气,恨不得把面前这个女人给一巴掌赶出魔域。但是很明显, 她做不到。 一方面是现在的官云舒她已经打不过了, 另一方面是, 她们现在还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虽然这个合作正派得有些不符合她作为魔女的身份。 “昨晚她住在哪里?”官云舒自动无视了阿芙佳德萝的怒火。 “你猜。” 下一秒, 官云舒的剑已经悬在了床的中间,准备将这精心打造的一百多平方米怎么滚都不掉的床榻给劈成两半。 “别动!我说。昨晚姜雨落根本没留在魔域,据说离开的时候脸色挺差。” “好,我知道了,多谢。” 悬在空中的剑被收了回去,连带着一起落下的,是阿芙佳德萝的小心脏。她现在觉得姜雨落和官云舒这一对,心都挺脏。可能人族,心都脏。 “你现在要去找她吗?好好和你师姐道歉,说不定她心一软,又回来了。不过现在……她大概已经回了逍遥宗了吧。” 官云舒离开的脚步一顿:“不去。我师姐不管怎样,都会原谅我的。”她语气很坚定,像是赌气的小孩子一般,但是越是坚定,她便越是迟疑。 昨晚发生的事情,让她已经完全无法确定姜雨落能否接受全部的自己。 第84章 姜雨落好像很喜欢作为乖巧师妹的她、听话的她,而她昨天既不乖巧也不听话,她在失控。 这样的失控感让她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去进行任何理智的分析,她就像个在细绳上行走的人一般,举目一片荒芜,伸手也没有任何触点,唯一能够支撑起她整个人的,就是脚下那一根细细的好像随时会断裂的“信念”。 “行吧。”劝说无果,阿芙佳德萝重新躺下,在自己的百丈大床上做了一堆转体运动,试图把自己脑袋晃晕重新入睡。 头昏脑涨当中,阿芙佳德萝问出了一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 “你说你作为修仙界的天才,既然知道方望楠未来想灭世,干嘛不联合修仙界去灭他?我魔域能有全部修仙界的力量大吗?” “因为我知道,现在的修仙界对上方望楠,毫无还手之力。一场必败的碾压型的战斗,还有必要开始吗?现在这样,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至少他们还能平安地度过一段时日。” 官云舒的语气淡淡的,淡得好像在说她选择中午来点面条不要米饭,而不是事关生死。 “这种不可能成功的战役,你让我魔域上?”阿芙佳德萝坐起来了。 “你们和修仙界不一样,你们看到危险会自己跑,他们会硬着上。” “有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魔族都是俊杰。”阿芙佳德萝又躺下了。 今日早晨几经仰卧起坐,有点不舒服,她要再瘫一会儿安慰安慰自己。 - 逍遥宗。 云海茫茫,层峦叠翠。时有群鸟飞过,噼里啪啦,弥补了仙山鲜少下雨的空白。 姜雨落已经有很久没有回过这里了。自从官云舒离开之后,她也对回宗门没有了什么念想,如今忽然又看到熟悉的地方,居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姜雨落,你还知道回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逍遥宗的人?”张清风将嘴里的茶叶呸了出来,怒目圆瞪。 好了,现在没有隔世的感觉了,前世今生她都是被张清风训的那一个。 “师尊……我这不是去处理西洲的事情了嘛……”姜雨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到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上交她的周报,也许久没有联系过逍遥宗了,确实是有些汗颜。 “我问的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逍遥宗的弟子。”张清风放下手中的茶盏,原本怒极的语气却放缓了下来,倒像是在叹息。 姜雨落有些懵:“师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西洲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是药宗。你若是还记得自己是逍遥宗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找我,逍遥宗掌门?由我和你孟良庆师叔直接去找药宗,不是更好吗?非要自己在外面吃苦头……” 张清风的声音越来越低,姜雨落却难得地从中听出来了几分慈爱,这让她有些难以置信,居然也没有来地感动了起来。 “师尊,您是在心疼弟子吗?您真的是张清风吗,别是什么坏人假冒的吧?” 姜雨落探头上去想要看个仔细,却遭到了老头的一记白眼,还赠送了一句训斥:“滚到一边去,没大没小的。” 这下舒服了。 姜雨落确信,面前这人正是她师尊、她的导师,如假包换。 “师尊,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有事相求。”姜雨落摩挲着手指,小心翼翼抬眼看着有些不自在的老头。 老头面色一僵,难得露出的一点慈爱被终结在了这一句话中:“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啪”的一下,姜雨落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师尊,就当是两世都受您教导,学生给您的一点小心意。” 这下,张清风脸上原本绷着的面具寸寸皲裂。他低眉看看银票的面值和厚度,手指摸索着想要去拿,却又放下。思忖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顺着这口气,他整个人的身形都佝偻了下去,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说吧,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是我,是官云舒。” 姜雨落细细观察着张清风表情,见对方没有因为官云舒的名字而生气,这才放心下来:“虽然小师妹已经不是逍遥宗的弟子了,但是师尊,如果她遇到了什么困难,您能不能去帮帮她?她似乎在干一件有些困难的事,但是我相信一定不会是坏事。” 一口气说完,姜雨落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良久,张清风将桌上的银票收进了怀中:“官云舒虽然现在不属于逍遥宗了,但是我张清风可没有说不认她这个弟子。就当是你和她孝敬的酒钱了。” “好!多谢师尊。”知晓张清风根本不喝酒的姜雨落笑了笑,有些哽咽地点了点头。 她还记得,有次在学术会议结束后的饭局当中,曾有某家知名企业的负责人想要让当时的博士师姐喝酒。那是她第一次见张清风喝酒,替博士师姐挡住了劝酒,喝了一杯就满脸通红、不省人事,吓得负责人不敢再劝,饭局结束后直接把一个小项目给了他。 从张清风那里出来,姜雨落又在逍遥宗当中逛了逛,不知不觉间就回了自己的院落。 这里她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要落一层灰的,但是现在,却是干净整洁,似是有人一直在打扫。 姜雨落释放感知,在院落当中残存的灵力感受到了博一迩、拉瓦溪,一些陌生的气息,甚至还有雷洛。 一阵山风不知从何处起,吹掉了院落当中老树上的几片老叶,又拂过了树顶上的几搓嫩芽。整个院落重新归于平静当中。 而此时此刻,京城当中却并不风平浪静。 年后,几家小小的店铺在无声无息当中装修好了自己的铺面,于一日清晨,同时开张营业,门口挂着相同的旗帜—— 【自在膏,一两一罐】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出门采买的人们开始走动到了街巷当中。 有人被这红底黑字的旗帜吸引住了,将上面的大字念出了声:“自在膏……这名字好耳熟。” “自在?那不是去年风头正盛的那家店吗?据说他们的定制是只有贵人们才能用得上的稀罕东西。用完之后,肤若凝脂,连脸上的斑点皱纹都能直接消除掉。这里怎么会有自在的铺子?”旁边路过一个家中有点门路的妇人,惊奇地说着。 “你看嘛,自在,一两一罐。” “一两一罐?”妇人惊叫出声,“听说他们确实出了稍微便宜一些的膏体,但是也不是我们这种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怎么可能这么便宜?” “还真不晓得……”一开始发现的人摇摇头,挎着篮子走了。 那妇人打量着周围,见来来往往的人也被吸引了过来,再看看旗帜上面明晃晃的“自在”二字,摸摸兜里的银钱,咬咬牙,进了铺子。 既然写了自在二字,那应该不至于是假的。一下子便宜了九成,就算是什么夜香,她也要去尝尝咸淡。 第79章 姜雨落从逍遥宗一路回京城, 沿途视察了几家位于东部和中部的自在坊,生意无比火爆,预订单的日期已经到了两个月之后。沿街走巷当中, 家家户户讨论着的, 也都是自在坊的产品,这让她之前因为官云舒有些沉痛的心重新振作了起来。 果然还是金钱最能够让她满足。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姜雨落回到了锦绣大道上的无名自在坊。 “小雅小鸥洛世琪——我回来了, 想死你们了!” 敞开怀抱,姜雨落准备拥抱自己的整个店铺, 但是店铺却并没有回馈她的激情。让姜雨落空荡荡的怀抱显得无比冰冷。 “小洛, 你这是什么眼神?”姜雨落绕着满面愁容的洛世琪转了一圈,“五分生气,三分委屈, 二分今日的明月夜, 深得我的真传,是个完美的饼图!” 洛世琪被姜雨落这样一逗, 原本紧绷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没有憋得住, 笑出了声。然而又想到近来京城当中发生的事情, 原本上扬的嘴角又落了下来, 嘴巴的形状成功沿着水平线完成了一个镜像反转。 “老板,您终于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们自在坊可能要出大问题了!” “什么问题?”姜雨落吓了一大跳,她寻思着其他地方的自在坊开得还挺好的, 正是一个蒸蒸日上的优秀企业, “谁家贵人用了之后烂脸了?” “不是……”洛世琪摇摇头。 “有人每天偷偷往账房里面放一文钱?”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洛世琪一边皱着眉一边摇头。 “那是……?”姜雨落想不出来了。 “是京城当中开了好几家无名小店, 其他东西都不卖, 就买一个叫做自在膏的东西, 打得旗号和咱们的几乎一样,说是能够修复受损皮肤,除皱逆生长,而且只卖一两银子一罐。百姓们看到之后,都以为那是我们自在坊的东西,现在走到大街上,听到的讨论都是自在膏,不是我们自在坊的速修膏和修护凝露!” 洛世琪一口气说完,差点没背过气。而后气喘吁吁焦急万分的洛世琪,就看着自家老板优哉游哉地翻了一个杯子出来,倒了杯茶,岁月静好。 第85章 洛世琪觉得,自家老板是不是出去了一趟,现在已经无心生意,只想着过着闲云野鹤的人生。她们的自在坊终究还是要倒闭了。 “店里这段时间的客户有减少吗?” 气定神闲的问话打断了洛世琪的胡思乱想。她定了定神,仔细复盘了这段时间前来寻求定制服务和沙龙体验的客人,很快便也安下了心。 “没有。” “另一家店,速修霜的销售量和预订单数量有减少吗?” 洛世琪翻找了京中另一家开在闹市中的自在坊财报,仔细对比:“有正常的起伏,但是并没有减少的趋势,和年前的数据对比,甚至是同比增长的。” 姜雨落摊了摊手:“放心吧,倒闭不了,你们暂时呢,还是得给我这个资本家打工。” 到了这一步,洛世琪终于是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是想到她今日上街听到的那些言论,还是忍不住担忧:“可是街上的百姓们都在购买自在膏,长期下去,我们的客人会不会也跟着去了?” “小洛,”姜雨落站了起身,反过来拍拍洛世琪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我们无名自在坊的目标客户是京中的权贵,百姓购买的东西,权贵会跟着买吗?” “当然不会,甚至会因为东西是大家都买都用的,刻意不去买。”洛世琪答道。 “很好,你真的很聪明。那么我们其他的自在坊的客人都是哪些人?” 洛世琪回忆着她去巡视时自在坊中来来往往的客人:“有开酒楼的程老板,新科进士的新娘子,还有由成华公主举荐的我们大单朝第一位女官周学士……” 听到最后一个人,姜雨落微微有些愣神,随后了然一笑,继续循循善诱:“她们有什么共同特点?” “共同特点……”洛世琪口中重复着姜雨落的问话。 之前她被姜雨落选中,跟着学管账、学待人接物、学着如何识人,也学着在姜雨落不在店里的时候,将店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帮忙招兵买马。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很成熟的掌柜了,但是今天的这些问题,却是从前她一直没有思考过的。姜雨落在教她新的东西,教她站在更高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换句话说,姜雨落在教她怎么做生意。 “程老板虽然家财万贯,但是她终究是商贾之列,平日里用的东西都会刻意不与店中贵客相撞,甚至自甘降级,所以她不会来定制,反而会去买速修膏。” “新科进士的娘子虽然已经是官夫人,但是同样的原因,她不能使用过于贵重的东西,否则会给丈夫招来风言风语,但是也不能用得过于随便,否则丈夫会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被看轻。” “而周学士,”分析到这里,洛世琪顿了顿,语气当中流露着崇拜和憧憬,“意气风发、风头正盛,正当建功立业的好时候,速修膏配得上她的身份,使用起来也很简便,确实该她买。这些人……要么有钱没权,要么有权钱少,要么钱权都有却并没有到可以随意挥霍……” “啪啪啪啪——”姜雨落鼓起了掌。 她满意地打断了洛世琪的嘟囔:“恭喜你,你得到了我们速修膏的用户画像。就和你总结出来的这些特点一样,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中产。那你觉得,一两一罐的自在膏,用户画像是什么样的呢?” 洛世琪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迷茫,这是她在快速学习着姜雨落话语当中的那些新鲜词汇。很快,她将那些话吸收进去,又反哺了出来: “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舍不得花银子购买速修膏,但是又很想要拥有,于是一两一罐的自在膏便填补了这一部分的空缺。但是百姓们购买什么,其实并不会影响我们速修膏的生意,因为我们和自在膏的客人从来都不是同一群人!” “没错。”姜雨落暗暗给洛世琪竖了个大拇指。她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这就是她亲手为自己挑选的继承人。 “可是……”解出了姜雨落给出的所有谜题,洛世琪却并没有兴奋太久,她顺着这些产品覆盖的用户画像继续查找,却发现了另一批从来没有被她们这些卖货的考虑过的群体:“那些连解决温饱都困难的人,又是谁的客人呢……” 月光将窗外树枝上的新芽投在了桌案上,新芽的倒影在一片沉寂当中不顾人死活地摇曳生姿。 姜雨落看着那黄黄的、几乎看不到绿的芽,小豆丁一般的大小,随随便便一碾,便能够粉身碎骨、直接被挤压殆尽,但是那却是生机的领头羊。 她打破了沉默:“会出现的,很快了,他们有自己的射手商家。”如果现在没有,那么以后,她会带着自在坊来当。 “小洛,明日你找人去帮我个忙。去那几个铺子里,各买一到两罐自在膏回来,我要做调查。” - 洛世琪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日姜雨落到店的时候,一排自在膏就已经摆在了桌案上。 “这些小店很分散,有的在闹市区的市集当中,有的在胡同深处,而且买到的包装也不尽相同,要不是叫卖的话术和挂门口的旗帜是一样的,我都不会觉得它们是同一家店。” 洛世琪吐槽着,这些一两一罐的自在膏和他们自在坊所售卖的速修膏差距也太大了,做仿品也不知道认真做一做,简直给他们速修霜抹黑。 “这些包装稍微精制一点的是闹市区的?”姜雨落从瓶瓶罐罐当中摸出两个表面看起来有精心打磨痕迹的陶罐,单独放在了一边。 “是的,这家开在翡翠胡同口,那里是京中最大的菜市旁边,会有很多宅院的仆役在买菜时经过。” 姜雨落将所有的瓶子罐子打开,很快便在其中发现了端倪。 翡翠胡同店的自在膏和速修膏的外观已经很类似了,只是涂抹起来没有速修膏细腻。而其他店售卖的自在膏却可以用歪瓜裂枣来形容。 有的膏体厚重如还没醒发的面团,有的又稀稀拉拉得好像逍遥山的鸟屎。还有的更直接了,直接就还是普通抹脸油的样式,只是其中掺杂着几分药味。 “这……”洛世琪有些看不懂了,“难道这些店,其实并不是同一帮人开的?” “之前让配方部门培育的白鼠现在怎么样了?”姜雨落避开了洛世琪的问题。 “已经培育好了。根据您的吩咐,现在那些新招入的负责定制服务的配方师已经在使用白鼠来进行第一轮新品测试。”洛世琪一边回答着,一边已经招呼着小雅去带了几只白鼠过来。 姜雨落用测试专用的刀在小白鼠的身上划了浅浅的刀口,将不同的商店购买的自在膏进行了编号,一次涂抹了上去。 只见从翡翠胡同店购入的一号和二号自在膏,在接触了伤口之后快速被吸收了进去,小白鼠的刀口两边的肉以缓慢但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直到在背上留下了两道有些狰狞的疤痕。 而其他的自在膏,却比一号二号的要缓慢很多。有些根本无法被吸收,有些确实能够起到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却对大的伤口无效。还有的只能堪堪止血。 “良莠不齐,虚假宣传。”姜雨落放下了最后一罐自在膏,揉了揉有些酸的肩膀,“只是这一号和二号的表现效果,有点过于类似被稀释后的速修膏了。” 洛世琪看着那两个连包装都在极力模仿着速修膏的罐子,突然惊呼:“难道我们的配方被偷了?!” 第80章 速修膏的配方并不复杂, 不过就是最基础的药膏基底加上修仙界的治愈灵力,在此基础上,去调整它的质感、气味, 测试它的安全性、稳定性、过敏性等等。 这个配方在寻常人看来, 的确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但是对于修仙界的人来说,其实仅仅复刻前两步还是很容易的。 就像当初她在逍遥宗的时候, 仅仅只是让官云舒在膏体当中注入灵力,便能够轻易达到了一部分现在的速修膏的效用。 但这并不是自在坊的速修膏的全部。 现在的速修膏经过了姜雨落的无数实验和调整, 其实更像是现代的保湿面霜和皮肤伤口修护药膏的结合体, 拥有极高的稳定性、对不同肤质的适应性和极低的过敏可能性。这些能够基本保证,速修膏的使用者不会出现不良反应。 而这些自在膏…… 姜雨落看着重新被关回笼子中的那几只白鼠,有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 但是却在涂抹了自在膏后开始红肿起来, 甚至周围出现了疹子。独独只有一号二号自在膏对应的伤口,虽然愈合的速度不敌速修膏, 最后呈现的效果却是达到了速修膏的一半, 而且没有任何过敏和感染。 “小洛, 你说的对, 虽然速修膏的原理并不复杂,但是却不是可以轻易被想到的,除非制作者知道我们的全部配方。” 姜雨落眸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一号罐和二号罐,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在脊柱上游走。身边的洛世琪在最开始的慌张过后也冷静了下来, 嘴巴嗫嚅两下, 最终没有再说话。 第86章 “你先出去吧小洛,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随着洛世琪的离开, 屋子当中安静得只剩下了姜雨落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像是地壳在发出脉动,居然让姜雨落觉得震耳欲聋。 她良久地注视着罐中的膏体,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指尖搭在了罐子的上方,灵力涓涓细流般地顺着手指注入自在膏中,一点一点渗透,再一点一点试探。 呼吸声逐渐加重了起来。 一开始是鼻子,后来干脆张开嘴开始大口喘气。随着试探的深入,她渐渐感觉到手脚发麻,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终于,强制让自己屏住了呼吸,姜雨落从一片麻木当中重新抽回了自己的灵魂。 眼瞅着指尖上沾染了一点洁白的膏体,她神使鬼差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湿润温暖的触感帮助她找回了手指的控制权。 其实她根本就不用感受这么久的,在她的灵力刚刚接触到这罐自在膏的表面时,便已经认出了。 姜雨落心知肚明,这罐里面储存着的稀薄的灵力,是官云舒的。 残存的灵力在舌尖跳跃,试图寻找着舌头上需要治愈的地方,而后去抚平。 姜雨落回味着刚刚的经过,她的灵力和官云舒的灵力纠缠在一起,自然而然无比娴熟地交织,然后又狠狠抽离。 像是完成了一场跨越千里的热吻。 花了一段时间去平复心情,她用同样的方法仔细检查了剩下的那堆瓶瓶罐罐,发现也有几罐是蕴含灵力的,却并不属于官云舒,倒像是归属于某些并不擅长操纵天地灵气却熟悉仙草的门派,比如药宗。 姜雨落无端松了口气。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官云舒不是受人胁迫,不用掏空自己的灵力去制作如此大规模的自在膏。 - 两日后,无名自在坊久违地递出了邀请函,送到了京城当中的几位贵人的手中,邀请她们来参加一场护肤雅集。 自在坊开业初期,针对在店内购买过定制服务的贵人们开设了以护肤和体验为主题的雅集,这遭到了整个京城当中文人雅士的嗤之以鼻。 在他们看来,吟诗作对,啜饮茶水酒水,才能称为雅集。而这种由女子开设的,只能够是女人之间扯扯家长里短的闲聊,在厨房灶台间进行就可以了,何至于大张旗鼓地变成一个集会呢? 他们并不理解,也不觉得这种雅集会有贵人愿意参加。直到成华公主坐着她的紫檀花鸟轿来到了自在坊的门口。 暗地里说了好几日酸话的文人们闭上了嘴,纷纷羡慕地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贵客,恨不得马上就让自己的夫人去自在坊定制一次。 几次雅集之后,成华公主容光焕发,京城当中与公主交好的贵女们的脸,也都好像孩童一般细腻白嫩。 这些变化落在了某些爱说酸话的男人眼中,便成了女人们只晓得在脸上下功夫的罪证。酸言酸语在专属于男人的雅集当中暗暗流传,人们的视线也渐渐从自在坊身上收回。 但是依然可以确信的是,每当自在坊的雅集召开之日,所有进入这所牌匾上没有任何字的店铺的人,都会被整个京城的人投以羡慕的目光,即便那是悄悄的、不敢显露的。 “姜小姐,好久不见。今日召开雅集,可是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给我们尝试?”成华公主从紫檀花鸟轿中下来,还没有走进店,便已经大喇喇地高声问道。 这问话声穿过了街道,传到了不远处几间茶楼当中。那里正在举行着由皇子们主持的诗会。几名世家弟子竖着耳朵听到了这动静,互相看了几眼,嗤笑了出来。 “果真女人们关心的事情也不过是自己的漂亮脸蛋,你说说这成华公主现在的美貌,日后得是由哪位公子来享福呢?” “不过是一个漂亮花瓶,被圣上宠坏了的公主。说话做事还带着市井风气,我看除了贪恋美色之徒,应该不会有书香门第会看中。” 说话的公子扬着脑袋,一边想着那皇室公主躺在自己床上的场景,一边恍恍惚惚得有些后悔。他刚刚好像在皇室的面前编排了皇家的人。 心虚地给眼睛开了条缝,瞅着坐在主位上的储君热门人选,却见对方没有丝毫介意,反倒是摇头晃脑听得直乐呵,于是更加放心大胆地畅想了起来。 随着成华公主完全进了自在坊,茶楼当中那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也消失了。 “近几日倒是没什么新品,只是从西洲汲取了一点灵感,做了些草原和沙漠为意境的香味,稍后公主便可以闻到。”姜雨落合上了自在坊的大门,“成华殿下,她们都已经到了,今日周学士也在。” 听到了周怀清的名字,成华公主脚步微顿,随后大步朝前迈去:“看来今日的雅集还真是非同一般,还是姜小姐最懂我。” 跨过几处长廊,一股独属于一望无际的荒原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草的清新和沙漠的苍凉。她仿佛闻到了西域商贩的驼铃。 “由我来介绍一下今日雅集的新朋友,西洲赫连氏的家主,赫连蛋黄。” 屋舍之中,长相娇媚却不减威严的女子起身,对着陆成华微微俯身:“成华殿下,久仰大名,相信我们未来会达成双方满意的合作。” 陆成华打量着面前这个充满着矛盾感的女人,她从对方的身上嗅到了相同的气息,那是独属于她们的野心。 “赫连家主,我们有着相同的想法,看来我拜托姜小姐牵线,还真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怀清,这次是你猜错了,我与赫连家主一见如故。” 周怀清一根木簪随意地盘起一头乌发,穿着自在坊的宽大浴袍,像是个归隐山林的潇洒书生,而不是官场上势头正盛的新星。她盘腿坐在窗边,慵懒地倚在扶手上,对陆成华的挑衅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毕竟周某可是你一手提拔,和你打赌,怎么可能会赢?”她的手指绕着熏香的青烟,似在玩弄,又似在缠绵,“今日是想要探讨哪些平日说不得的政事,公主殿下?” 一场面部护理下来,西洲往西给了陆成华打开了专用的通商关口;几日后的单朝朝堂上,即将增添几名新的女官;一些更加深入的合作在成华公主和几名世家大族贵女之间展开,传统的权力更替已经在悄然改写…… 而之前由洛世琪购入的那些自在膏,也摆在了几人的面前。 陆成华捏起一个瓶子,“啧”了一声,嫌弃地用干净的湿毛巾将手指蹭干净:“姜小姐,你终于想着要来管一管这些仿品了?因为什么让你忍不住要亲自下场了?” “看看这个。”姜雨落从桌上拿起了一号罐。 陆成华有些不解地看着里面的东西:“你把速修膏和这些歪瓜裂枣混在一起做什么?” “这也是买来的仿品。” 一句话让雅集中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围着那打开了的一号罐开始研究。 赫连蛋黄幸灾乐祸,像是在等着看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姜小姐啊姜小姐,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恐怕是你的独门配方被偷了。谁干的?” 姜雨落似笑非笑:“我觉得是药宗,你之前的合作伙伴。” 看戏看到了自己身上,赫连蛋黄的嘴角僵了僵,而后很快耸耸肩,无所谓地摇摇头:“他们不是了。姜小姐我说过,医药这个天下百姓的命脉,不能长期在一家独大。所以现在我是支持你的。” “既然如此,那姜某就在这里拜托诸位了。”姜雨落拱着手,像只得逞的狐狸。 到了傍晚,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就着一个话题议论纷纷。 有吃瓜速度稍慢的人忍不住听着墙角,却发现说话的人都压低着声音,像是有着惊天大瓜却必须秘密传播。 在坚持不懈地偷听当中,那人终于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药宗”、“小偷”、“抄袭”。 第81章 “药宗窃取自在坊的速修膏秘方, 而后抄袭制得自在膏售卖。” “药宗偷了自在膏的配方,百年大宗居然是个小偷!” “药宗抄袭速修膏,诚信到底在哪里?” 两日之内, 关于药宗偷窃和抄袭的事情, 已经传得整个京城乃至周边城镇满城风雨。 京城当中,多的是走卒商贩和来来往往的百姓。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会以极快的速度, 从几个点开始传遍整个京城,然后又被路过的人们带去单朝各州。 比如之前的周怀清。 周怀清成了周大人的第二日, 街坊当中就传出了她和朝中几个元老纠缠不清的秘闻, 差一点直接引发了多地百姓对周怀清的声讨。直到成华公主站出来澄清周学士是由她举荐,谣言才渐渐平息。 只是到了现在,一旦周怀清穿上女子的裙装, 街上总还会有人用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着她。与之前不同的是, 因着她的官职节节升高,无人再敢明着说些刺耳的话。 然而这一回, 药宗的消息很不寻常。 第87章 天下人都知道, 药宗早就不是一个潜心研究医药、悬壶济世的宗派了。同时天下人也都清楚, 不能惹药宗, 因为药宗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人们敢私下传播却不敢明着蛐蛐,只是自在膏的几个售卖点那里,有两波人在暗暗较着劲。 “原来这自在膏是药宗做的,现在用起来放心多了, 还得再去买一些囤起来!” 这是一波人。 而对于另一波听说过招新大会和西洲所发生的事情的人来说, 药宗这个名字, 已经不再意味着权威和可靠。尤其是平日里喜好自称清流的人士, 更是不愿意自己与“盗窃”“抄袭”等词为伍, 于是干脆连药宗的其他店铺也不再光顾了。 两种态度交战之中,药宗门店与自在膏售卖店的生意开始下滑了。 而这生意日渐萧条的消息,带着浓厚的危机感,传回了药宗。 逍遥宗的张清风向来是挥一挥衣袖,卷走一堆钱财,而到了药宗的法拉弟这里,变成了挥一挥衣袖,化身桌面清理大师。 “噼里啪啦”一地碎瓷炸开,吓得在场药宗众人噤若寒蝉。 “法长老好大的威风。” 一个每每听到都让法拉弟胆寒的声音响起,法拉弟一回头,才发现众人所畏惧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方望楠。 这让法拉弟有些不自在,但是在这位大人面前,他也没那个胆子表现出来。 “大人,您怎么来了?”法拉弟点头哈腰,他见着自己哥哥法拉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卑微过。 方望楠冷哼一声,阴鸷的眼睛扫过全场,无人敢抬头和他对视,这才满意:“我若是再不来,你们这药宗怕是快没了吧?”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有心直口快的长老小声说着,却在话刚说完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 “大人,别——他是……”药宗里最有能力研制新丹药的长老。 法拉弟伸手想要去拦,但是炼丹的哪里快得过经常杀人的,手刚伸出去,过写着浓烈的杀意和恼羞成怒的魔气就已经朝着那长老的面门而去。 长老本就是一个每天只想着炼丹的丹药疯子,早就已经疏忽了对于自身的修炼,面对着方望楠的攻击,她的身体竟是直接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另一股强大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她的面前,却不是为了攻击,而是迅速将她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坚实的壳。 方望楠的攻击被阻拦在了壳的外部。 “这是……” 方望楠那一击的魔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是天然对万物灵力无比敏感的长老却发现了将自己护住的灵力也不是很纯粹,像是天地灵气混合着魔气,是一种她闻所未闻的东西。 “方望楠,你还是那么喜欢对女人动手。” 清丽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那是壳的主人,一个拥有着娃娃脸和强劲实力的姑娘。她一身素衣混在药宗当中,不是很违和,却出尘得有些耀眼。只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并没有很动听。 方望楠又阴鸷了几分,长老感觉这人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是得吃一颗她最近正在尝试研制的美白丹。 就在长老纠结着还处在试验阶段的丹药要不要拿出来给对方试一试的时候,那阴鸷小伙儿忽然又笑了,笑得面部有些扭曲。 长老看得更加担心了,立刻掏出了一个小本本记了下来: 【下下下下个丹药:尝试炼制一款针对面部抽搐的丹药(或许可以找这个阴鸷抽搐小伙子试药?)】 当然方望楠不知道这神经兮兮的女长老又拿个破纸在写着什么,也许是在写他的坏话。想到这一点,他就更加不舒服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挑衅他了,更何况是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 “老太婆,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恭喜你,达到了。”方望楠扯起一抹邪笑,自信地看着那长老,等待着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欣喜若狂或者脸红害羞。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长老在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忧心忡忡地低下头,手中的笔记录得更加飞快了,隐约可见【胡言乱语】【半边抽搐】等字样。 从长老那里找不回脸面,方望楠把目光投向了阻拦他的那个姑娘。 “官云舒,你找死!不要以为你现在代表着魔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挑衅我!”方望楠的掌心再度凝聚起了一团黑雾,如果细细查看,可以从中隐约看到些血色。 官云舒无所谓地摊摊手,丝毫不担心方望楠真的会攻击过来,因为此时,方望楠的胳膊已经彻底被法拉弟拉住了。 法拉弟不但想拉住,还想用自己的身体彻底把方望楠的手给锁住。 “大、大人息怒!她现在代表的不是魔域,而是药宗和魔域之间的合作,不能动她啊!” 法拉弟想着自己哥哥法拉对这次合作的重视,又看着方望楠和官云舒之间的硝烟弥漫,想死的心都有了。 - 就在不久之前,药宗宗主法拉忽然宣布要与魔族合作。法拉弟不知道法拉和那魔族的魔女到底谈了哪些,他只知道,法拉想要称霸修仙界很久了,奈何医修、丹修本就是掏空自己的灵力给医术和丹药。药宗固然被尊重,却始终被剑修压上一头。 法拉已经在此事上有心结很多年了,这次和魔族合作,显然称霸修仙界是势在必得。 原本法拉弟还担心,先和方望楠合作,又和阿芙佳德萝合作,会不会惹得方望楠这尊大魔心中不快。结果在合作开始的时候,作为魔族代表出现的不是阿芙佳德萝,而是官云舒。 现在好了,不用担忧了,方望楠的不快已成必然。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年前刚自请离开逍遥宗的剑修,居然会在某一日代表魔族出现在药宗。 对此,方望楠提出了质疑。 方望楠说:“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剑修,显然是逍遥宗派来的卧底!如果她不是,我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官云舒掏出一张纸,拍在了法拉的面前:“速修霜的配方,之前你们的王百万一直想抢,没有抢到,现在我给你带来了。如果法拉宗主愿意相信我们魔域的诚意,我可以亲自教你们制作速修霜。如果不相信,这张纸,毁了,合作,没了。” 法拉伸手想要拿起去看,却发现那张配方被灵力封锁,根本无法从桌上拿起。 “这位官小姐就是魔域的代表,方大人请放心,药宗和魔域的合作并不会影响您和法拉弟的合作。” 话音落下,配方上的灵力也消失了。法拉如饥似渴地掀开纸,开始阅读上面的配方。 官云舒看着面前这个阴鸷小伙,手一伸:“请踢。” 阴鸷小伙的脸快要滴出水了。官云舒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什么叫做又黑又红,一边阴沉,一边又羞又怒。 两秒钟后,方望楠一把拧断身边路过一药童的脖子,将对方的头踢了出去。 他狞笑:“我可从来没说要摘自己的脑袋。”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药宗的普通弟子自然是不在场的,但是不少长老却目睹了这残暴又虚伪的一幕,其中就包括了这位药宗古董文物级别的丹药大师苗长老。 - 苗长老终于完成了她的奋笔疾书,收起了小本子。 大堂内这场争端结局已出,方望楠撩下了一句“大男人不和娘们一般见识”,选择了“主动”坐下展现男子风度。 苗长老看不惯方望楠,她觉得方望楠有病,应该被拉来给她治疗,正好试试她的新丹药,可是法拉弟不让她拉。对于苗长老来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所以她怎么看方望楠,怎么觉得不顺眼。 这种脑子有点病,嘴也有点病,脸更有病的人,就不应该出现在大堂,而是应该出现在丹房。 至于身边这个据说是什么魔域代表的剑修小姑娘,她也看着不顺眼。 “听说你就是那个带着你师姐速修膏秘方来合作的后辈?”苗长老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是我,苗长老。”官云舒笑得很甜,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来语气的不友好。 “哦……”苗长老有些不满地点点头,“比我想的要年轻。小小年纪,却是个背信弃义的小偷。偷师门的东西出来,教我们药宗来做仿品,这比抄袭还严重。” 几句话听起来并不严厉,但是却让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只有方望楠在听出被骂的是官云舒后,在暗爽。 “难怪回不了自己宗门,原来是人品出了问题。”苗长老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大堂之中已经安静成了一片坟墓。 除了官云舒。 她巧笑嫣然地和苗丹心对视着,眸光灼灼,像是苗长老刚刚为她朗诵了一首赞歌。 第82章 “长老教训的极是, 学生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当一个人品好的后辈。” 第88章 官云舒对着苗丹心作了个揖,眉梢眼角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像是对苗丹心说的那番话完全不在意。 苗丹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要脸面的小辈, 不由得在震惊之余抬眼多看了官云舒两眼,却见对方看着不卑不亢、气质卓然,并不像是真的会行偷盗之事的鼠辈, 心中鄙夷的同时不免多了些疑虑。 她能够看出,若是这姑娘真的能够潜心修炼, 一定能够在修仙的道路上走出一片自己的乾坤。 “罢了, 没脸没皮的人,我在这药宗当中已经见识了不少了,也不差你这一个。”苗长老轻哼一声, 甩袖离开。 离开之际还瞥了方望楠好几眼, 心中暗暗思忖着,要上什么手段才能让这个哪里都有点毛病、多少带点天赋异禀的阴鸷小男孩自愿走进她的丹房。 对于苗长老心中所想, 方望楠并不知情。他满心都沉醉在苗丹心为了自己而出言教训官云舒的幻想当中。 这老太婆果然是已经看上他了, 毕竟都已经开始和官云舒争风吃醋, 看来以后他还是要小心释放自己的个人魅力才好。 方望楠一边颅内高潮着, 一边挑衅地看着因为苗丹心的离开而有些冷了的场子,自信清嗓:“诸位,既然不相干的人已经离开了,下面我们该商量商量正事了。法长老, 近些日子药宗的生意和风评都有所下滑, 想必缘由你应当知道了。” 法拉弟抖了抖自己的胡子, 稳定了心神。他还没有完全从面对发怒的苗丹心的恐惧当中缓过来。 “对……对, 方大人说的对, 我们来说正事。诸位,近日药宗面对的所有风波,皆是和一家店有关,这家店就是自在坊。如果我们能够搞垮自在坊,那么我们目前的所有危机全都将迎刃而解。” “自在坊的核心是一个女人,姜雨落。” 说到这里,法拉弟瞥了一眼官云舒,见对方神色淡然,并没有因为自己提到了姜雨落而出现情绪波动,这才继续说了下去:“虽然她是逍遥宗张清风的人,但是既然我们药宗迟早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那么也没有必要畏惧逍遥宗的那些闲散莽夫。只要我们搞垮姜雨落,自在坊也将不复存在。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话音落下,全场静默。 在座的都是自诩宗主亲信的药宗长老们,却在听到“逍遥宗张清风”的名号后纷纷低下了头,甚至不敢和法拉弟对视。 只有官云舒在见到此场景后,心情愉悦地弯了弯嘴角。 法拉弟原本就对法拉的“天下第一宗”的远大志向有些心虚,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竟是有些慌乱。手足无措之际,不由得朝着方望楠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法长老,我有一计。”方望楠歪嘴一笑,胜券在握,这让法拉弟一下子松了口气。 “方大人请讲。” “姜雨落虽然是逍遥宗的弟子,但是她现在也是个商人。我们不如从商战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她既然敢毁药宗的声誉,那么我们也去毁了她们的声誉不就好了?” 法拉弟若有所思,觉得方望楠所言很有道理:“我等愚钝,请方大人详细说说。” “好啊,”方望楠在众人的瞩目的当中,重新挺直了脊背,“毁掉一个女人的声誉很简单,毁掉一个沽名钓誉的女人的声誉就更简单了,这一点官小姐应当也很清楚。” 方望楠斜斜看着官云舒的方向,却见对方睁着一双无知也无辜地眼睛,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不清楚没关系,我来给官小姐讲清楚。女人最怕的无非就是烂名声,随便传些她和几个男人莫须有的事情,甚至不用什么详细描述,人们捕风捉影当中,连她在床上是个什么姿势最后都能讲得出来。” “至于毁了一个女商人就更简单了。你们觉得,一个身败名裂、见死不救、拜高踩低的女人,还可能受到整个京城中的贵人的追捧吗?” 方望楠狞笑着,手在虚空当中一指,一个画面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傍晚,一个可怜的小乞丐对着自在坊的掌柜乞求着一点贵人们用剩的凝露救命,却被掌柜无情推开,甚至无比羞辱地将那盆凝露当着小乞丐的面倒进了水沟子当中。 掌柜无情地转身和小乞丐崩溃的哭泣定格在了画面的最后,令所见之人无不愤怒起来。 “这自在坊还真是拜高踩低、见死不救,果然是个奸商!” “掌柜的能这样干,一定是幕后老板的受益。我看这姜雨落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背地里估计早就和那些权贵厮混在一起了。” “呵,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能是什么清白的好人家?” 长老们一边辱骂着被方望楠塑造出来的姜雨落形象,一边心中也暗暗心虚着。这样的心虚让他们坐立不安,于是便开始骂得更加群情激奋,仿佛姜雨落越是腌臜,他们便越是正人君子。 方望楠对现在的氛围非常满意,他又不自觉地开始观察官云舒的反应,却见这女人居然依旧面色如常,仿佛姜雨落真的是一个和她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 “官小姐,我小瞧你了,你居然是个如此冷血无情的女人,她可曾经是你的师姐,就这么忍心看着她即将身败名裂?”方望楠心中躁动,他现在无比讨厌官云舒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仿佛他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谬赞了。”不同于刚刚方望楠的声嘶力竭、绘声绘色的表演,官云舒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传遍全场,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倾听,“我不为所动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我知道,你说的这两种手段,药宗都不会采纳。” “你说什么?” 方望楠愤怒地重新站了起来,却在环顾众人之后发现,包括法拉弟在内的长老们纷纷不再看他,而是相互之间递着眼色,默默摇头。 “看来你没有想通为什么。不过也正常,毕竟一个心中满是邪念的人,很难和寻常人同步思考。”官云舒说话依旧是轻柔的,却轻柔地将方望楠所塑造的气氛打碎,甚至蹂躏后踩在了脚下。 “如今几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在坊最大的敌人就是药宗,所以自在坊出了任何的问题,药宗都逃不过天下人的审判,这次的自在膏就是一个例子。所以哪怕你用造谣的方式将人们的视线转移到姜雨落的身上,药宗迟早也会被怀疑。人们大概不会觉得一个能使用如此恶劣手段去打压竞争对手的宗派会是个好的宗派吧。只怕到时候药宗的风评会比现在更差,你说对吗,法宗主?” 众人惊讶转头,只见门口站着的正是宗主法拉。 法拉对着官云舒赞许地点了点头:“官小姐说的不错。你们要记得,药宗可以干些脏事,但不能留下脏的名声。” 此时方望楠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因为官云舒一道传音入耳,在他的耳边炸开了一声嘲讽: “明白了吗方望楠,药宗沽名钓誉,而你过于肮脏恶心了。” 怒火中烧之间,方望楠无比想直接掀桌,却又堪堪止住即将暴走的魔气。 不行,还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 他至今还没有完全搞到天命那个女人的全部力量,在没有获得之前,他暂时还不想暴露在修仙界的视线之中。 方望楠想到那女人能够跨越时空并且不断重生的能力,就垂涎欲滴。他不但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王,他想要成为所有世界的主宰,包括天命的世界。 届时,他将不再需要借助药宗的势力来掩护自己,他会让所有的世界都臣服在他的力量之下。 手中一个掐诀,方望楠的身影消失在了黑雾当中。 到了这时,官云舒才松开了隐藏在衣袖当中一直紧握着的左手。刺痛从左手心传来,上面已经被她的指甲掐到血肉模糊,但是她却不想去治愈这些伤口,只是借着伤口的疼痛来让自己不至于在仇恨当中丧失理智。 她笑得依旧是那样甜美:“方望楠的方法用不了没关系,我这里倒是也有一计,既可以重新塑造回药宗高大光辉的昔日形象,又能够让自在坊抬不起脑袋。” - 几日后,京城当中的几家出售自在膏的店铺悄悄换了新的招牌。临时的旗帜不见了,变成了全新定制的匾额—— 【药宗自在膏】 这匾额大喇喇地高悬在门店上方,告诉所有人,之前的那些传言是真的,自在膏真的出自药宗之手。 而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际,一个据说是药宗代理长老的女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主持着这些自在膏门店的售卖。 该女子很是年轻,长相甜美,像是抹了糖桂花的宣软米糕。一时之间,自在膏的生意重回巅峰,而这消息,也传回了自在坊当中。 第83章 自在坊中火药味十足。 “我早该想到的, 这人突然出现,就成了我们自在坊的二老板。这就算了,平时也什么事都不干, 就缠着我们老板给煮糖水喝。敢情是偷配方来了!真是气死我了, 亏我之前还怀疑过是不是那个偶尔来一次的季医师……” 第89章 洛世琪的声音在后院传来,姜雨落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感受手指尖逐渐重新被血液温暖。 她握了拳, 深吸一口气,传过议论, 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姜老板……老板, 您要去哪里?需要我陪您去吗?”洛世琪在身后追着。 “不用,你回去吧,让他们做好自己的事情, 别再议论了。”姜雨落听见自己的胸腔发出震动, 而后是自己的声音。 她又想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只有一排自在膏和她, 还有自在膏当中存留的那一点点属于官云舒的气息。 那气息被柔顺的膏体裹挟着, 温和又残忍。 不记得是怎么走到【药宗自在膏】的牌匾下的了。 只是感觉周围的人群逐渐吵闹拥挤起来, 所有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而她只是随波逐流着,一抬眼,便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人群的中间,在那金字牌匾之下, 举着自在膏介绍着什么。 “诸位请放心, 这些自在膏是由药宗制作的。药宗大家都清楚, 是百年大宗, 深受大家的喜爱和信任。那么由药宗把控的自在膏, 诸位也不用担心品质问题……” 隔着人墙,姜雨落却能够清晰得听到官云舒在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她竟然也无法分辨着到底是因为作为修仙者的强大听觉,还是官云舒有意为之。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那少女神采飞扬,只是这一回,她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 “只有药宗认证的药,大家才能用得安心……” 官云舒的演说还在不断地传来,她想要走,却迟迟迈不开脚步。 而就在这迟疑当中,她们的目光在人群中交汇了。 眼见着官云舒握着自在膏的手在半空中一顿。 “这位长老,您刚刚说什么、什么药物属于……”一个百姓打断了这突如其来的暂停。 官云舒也恍了神,她的视线重新凝聚在了刚刚姜雨落出现的位置,却见那里已经没有了人。 “我刚刚说,我们药宗认为,药物应当属于百姓。我知道最近针对自在膏的配方问题有一些争议,在这里,我代表药宗提出一个观点——真正的好药应当是属于百姓的,而不是限量的、只有权贵才能够买得起的。药宗选择将药物归还给百姓。” 面前人声鼎沸,在官云舒的眼中却寂静无声。 她忽然笑了,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药物是我们日常生活当中的必需品,它应当和米面粮油一样,是触手可及的东西。所以不应当被抓断独行,也不应当是属于某一部分的群体。更不应该是某一些人敛财的手段。” 人群依旧在欢呼,被药宗派来跟着官云舒的几个人却是面面相觑。 他们听着官云舒的这番话,感觉好像确实是对的,但是又不像是在隐射自在坊。 “我们更期待,未来某一天,在药物这件事上,能够做到百花齐放的同时,每一朵花也都拥有着让人安心的芬芳。届时,我们每一个人都将对它们唾手可得,至少,不会有人再为买不到药而发愁。你们说,想不想和我一同创造这样的未来?” “想!” 共同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声浪,将那几个药宗弟子的不安给冲散,居然也跟着人群一起人血沸腾了起来。 - 回到自在坊,姜雨落好似终于找回了手脚的归属感。 喊来洛世琪,她快速地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大字:“药宗已经开始宣战了,要不了多久,舆论可能会重新倾倒回药宗,我们现在必须做出应对措施。” 胳膊上的肌肉在紧缩,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酸痛,但是她却不想去管,只是皱眉看着自己落在纸上的字,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而后一个没由来的抽动,那字上就多了一道墨痕。 “小洛,帮我研磨。” 将刚刚写毁了的那张扔到一边,姜雨落又提笔重新书写了一份,却在即将收尾的时候,又是一阵来自胳膊的痉挛,这一张也毁了。 “小洛,再帮我研一些墨。” 姜雨落仿佛是同毛笔与宣纸较上了劲。 “怎么,你们二者配合了那么多年,今日就不肯在我这里好好配合一次?” 手上一个用力,“啪”的一声,笔断了。断笔没了手握着,在宣纸上砸出了一个大大的墨团,像是滴了一滴血。 “您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洛世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又递来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 姜雨落恍然抬头,这才在一旁的镜子当中,看到了自己双眼泛着红血丝,满头汗珠,喘着粗气。 她这幅模样,和女鬼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再看看洛世琪,大概是被自己这幅失控的模样吓得不轻。 “多谢……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不用管我。”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姜雨落轻声说。 她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为什么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这样心痛呢? 也许是她真的已经习惯了,官云舒站在她的身边,也只会站在她的身边。所以当她隔着人群,站在她的对面和她对视的时候,才会那么的手足无措又怨怼至极。 她明明才是那个应当更加成熟的师姐,现在却像是被抛下的孩子。 窗外风过树梢,一切平淡得好像每一个曾经的日子,但是现在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良久,重新从笔筒当中抽出一支笔,又细细研上了墨。她已然摒弃了那些纷乱的念头,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写下的一笔一划。 - 当晚,一份声明从自在坊传出,以及其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座京城。 “自在坊作为一个从修仙界和百姓当中共同发育出来的店铺,从创立之初,就已经做好了被模仿的准备。” “但是我们并不担心,因为被模仿,意味着有更多和自在类拥有着类似内核的商家出现,也就意味着有着更多的难题被解决、更多遇到困难的百姓被解救。” “欸,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自在坊的掌柜,是不在意自在膏的事情吗?”围观的百姓中有人问出声。 “不知道,别吵吵,等人家读完再说。” 同时,这一份声明也出现在了官云舒的面前。 【所以在发现自在膏是由药宗制作并同意售卖的时候,我们并不生气,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至少大家所买到的仿品拥有一层质量保证。虽然我们并不赞同,但是实在是店小,难以达到百年药宗的产力。既然如此,我们愿意和药宗一同售卖这一份自在的药膏。 我们自在坊一直以来都认为,只要能够造福百姓,那么便是好药。所以我们致力于去解决一些此前未能被解决的民生问题,对于商场上的事情,反倒并不是我们所关注和擅长了。 至少对于现在的自在坊来说,自在膏的售卖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在探索解决民众切实问题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伙伴。 它意味着,吾道不孤。】 “吾道不孤”几个字被写得很大,苍劲有力得像是姜雨落的剑,落在了官云舒的面前。 “长老,这声明,到底是在骂我们,还是在夸我们啊?”身边的药宗弟子问。 官云舒的手指划过上面的墨痕。那笔记她很熟悉,正是出自姜雨落的手笔。姜雨落大概是亲自写了每一份落在京城各处的声明,才会让每一个字都那么地有力,就像是亲自在呐喊。 “不算是夸,也不算是骂,一种很聪明的表达方式。不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法拉弟让你们来监视我。他大可以放心,这件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你们也很快就能回去交差了。” 指尖停在了“民生”二字上,看了很久。官云舒忽然抬头问道:“你们知道何为民生吗?” 药宗的几个弟子纷纷摇头。 “巧了,我也不太清楚。”无视了那几个弟子眼中的怀疑,官云舒兀自笑了,“但是我猜,大概就是黎民百姓的生活,小到穿衣住行,细致入微。但是往大了看,确实整个江山社稷。” 没有再去管这几人的疑惑,官云舒将那声明小心叠起,收在怀里。 前来购买药宗自在膏的百姓络绎不绝,却没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也没有了两种声音的相互斗争。姜雨落的这份声明适时地将药宗派和自在坊派融合在了一起。 但是官云舒却能够看出,这份融合并不紧密。 事实上,只要一些轻微的风吹草动,便能够让如今这其乐融融的局面分崩离析。 她并不知道姜雨落是否真的打算制造这风吹草动,但是没关系,会有人来制造。 官云舒长长久久地看着门口排队的人群,转身又扬着一抹笑意,投身入自在膏的售卖当中。 第84章 自在坊的热度在这一场对战当中, 被炒到了风口浪尖。百姓当中甚至开始有了认为自在坊足以和药宗分庭抗礼的言论。 这是姜雨落曾经所期待的,但是此时也是她所担忧的。 第90章 风浪越大,鱼越大。但是同时, 翻船的危险性也会越高。 目前她所唯一欣慰的是, 她们不在同一条船上。 “姜老板,成华公主邀您去公主府。”洛世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雨落悬在账本上方的笔一顿,看看日历又看看时间, 心下了然,这确实到了陆成华该询问的时间了。 “知道了, 备马车吧。” 在和陆成华的合作当中, 借着雅集的名义,陆成华来自在坊了多回,姜雨落也借着定制和试新的名义, 去找了几次陆成华。 她眼看着陆成华从一开始的皇宫中的金丝雀, 慢慢飞出了皇宫,拥有了自己的府邸, 如今甚至拥有了自己的势力, 在朝堂上渐渐能够说上了话。 单朝皇帝陆成康年纪轻轻便登上帝位, 杀伐果断, 的确是一代枭雄。只是可惜有些刚愎自用,看不起这个从江南捡回来的弱女子。 弱女子在宫宴上一句“人又多大胆,大单便有多大”,陆成康便心花怒放的同时, 给了这“不知天高地厚又愚蠢至极”的妹妹一个出笼子的机会。 他本意是想要将这金丝雀惯得再骄纵一点, 再愚笨一点。别人爱看猴戏, 他就乐意在平时看看鸟戏。 然而陆成康根本没有想到的是, 这金丝雀小心翼翼出了笼子, 振翅而飞,华贵羽毛下露出的根本不是什么杂乱的绒毛,而是钛合金赛博尾羽。 公主府的门前络绎不绝,全是一些饱读诗书、志向远大的女子在递出拜帖。 周围依然有不少人投出不解又鄙夷的目光,这些女子却并不在意。她们的志向从来不是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去掰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她们的口才是要在朝堂之上去辩论国事。 当姜雨落的轿子进入公主府的事情,这些女子纷纷面露羡慕,却又都在短暂的羡慕之后,重新恢复了笃定的神色,在心中默默排练着一会儿递拜帖的说辞。 - “如何?一路过来,可有看中的?”刚一入书房的门,陆成华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姜雨落回忆了门口的队伍,摇了摇头。 “一个都没有吗?我让霜降赶她们都回去了?” “不,是每一个都很好,我选不出。”姜雨落心知陆成华是在开玩笑,于是伸出去拦人的手也是虚虚的,没有拦实,“这种选拔女官的事情,还是得公主来做才是,我就一商人,哪里看得透这天下需要什么样的官员呢?” 陆成华仰头笑了,挥了挥袖子,示意霜降关了书房的门:“你姜雨落识人我确实是有些捉摸不透。洛世琪那个小丫头就很好,但是其他的……” 姜雨落的神色一凛,她知道陆成华在说什么。官云舒身为前逍遥宗弟子、她的师妹,却代表着药宗去主持售卖自在膏的事情,京城中的百姓或许不了解,但是一定逃不过这些掌权者的信息网。 “罢了,我不相信你的识人,却相信我自己的。既然我选择了和你合作,就笃定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陆成华将桌案上的那些批过的文章拢了拢,放在了一边,又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了一卷已经被翻得有些烂的文书。 “如今自在坊依然做到了声名鹊起,是时候该考虑下一步了。” “好,我也正有此意。”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陆成华看着桌上已经一步一步执行了大半的合作计划书,满意至极:“不得不说,姜老板真是个奇才。注册专利、注册品牌,这些闻所未闻的东西,听起来还真让我有点担忧又兴奋。” 陆成华眉眼含笑,目光却如锐利地刀剑般朝着姜雨落试探。 姜雨落倏地想起和陆成华的初见,彼时对方还是个被华贵外壳禁锢的小女孩,看起来张牙舞爪,却像是个走投无路的困兽。而如今,她居然已经在陆成华的身上看到了保林影子。或许能够走到这一步,全身长满尖刺和铠甲已经是必然的结局。 但是她明白,陆成华的底色永远都是那个江南细雨中的年小花,这也是让她放心去选择陆成华的地方。 于是她说:“凡是总有第一次,公主现在做的,不也是开天辟地的事情?我们是两个敢吃螃蟹尝鲜的人,而胜利总是会出现在勇敢者的那一边。” “好一个开天辟地!姜雨落,我等你的好消息。” - 姜雨落从公主府出来之后,京城当中下了几天几夜的雨。 一开始人们以为这是寻常的春雨,一会儿便要停了。却没有想到,这雨淅淅沥沥,居然不似以往的豪放与直接,看着竟是有点缠绵之意。 春雨总叫人倦怠又不想出门,所以很多事情即使发生了,传播的速度也没有平常那么快,以至于雨停的时候,人们才惊觉,居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起初是一户人家满心欢喜地抢到了当日最后一罐自在膏。 那自在膏上面,“自在”二字写得极大,好像真的得到了这一罐东西,便能够得到自在一般。 家中的女主人很是宝贝地从罐子当中挑出一点雪白的膏体,那膏体带着些甜腻的香味,虽然比不上传闻中的那种定制香,但是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已经算是高级货了。 她用指腹学着那店中卖货小姑娘的样子,将自在膏在脸上揉开,等待着它慢慢被皮肤吸收进去,也等待着脸上因为操劳而出现的那些皱纹和斑点变淡和消除。 一番功夫下来,她的脸好似真的变得光滑紧致了些许,就连许久未曾对她有过好脸色的丈夫在这一夜也温柔了许多。于是她带着对美好明天的祈愿,入睡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等待她的除了门外停不下来的雨,还有一夜之间长出来的满脸痘痘。也许是长得有些过急,痘痘下面的皮肉看着甚至有些肿。 更让人惊恐的是,那些痘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变大,已经隐隐有了变成脓包的架势。 “啊——”妻子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惨叫出声。 鼾声如雷的丈夫被惊醒,不耐烦地朝着妻子走来,揉着眼睛:“大清早的,叫什么叫?” 好不容易将糊在眼睛上的眼屎揉开,便见到一个满脸红肿的人头,直接被吓了一大跳,一个巴掌便落到了对方的脸上:“什么恶心玩意儿!” 那人头连带着身子倒在了地上蠕动着,而刚打了人的丈夫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脓液,呼吸急促,胃中酸水翻涌。 他认出了地上的那人是自己的妻子,手上的脓液正来自于昨夜他纵情去亲吻的妻子的脸颊。 脓包、粘液、手、嘴唇、亲吻。 眼前一黑,他也直接晕了过去。 三日后,雨停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却并没有几个人。 那妻子在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整个房子当中空无一人,她的丈夫已经带着孩子不知所踪。 眼前已经几乎陷入了虚幻,只能在一片模糊当中看见一抹红色。 她凑近一看,红色上面用着黑色的墨汁潦草地写着“自在”二字。 自在……哪里自在了?她现在大概只有死了才能自在吧…… 跌跌撞撞地摸进了厨房,厨房当中灶台刚熄,大概是丈夫才走没多久。但是不重要了,以她目前的情况,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哪里还能够追出去呢? 她只能蹲在地上,用手指沾了点灶台灰,在墙壁上写下【自在害我】四个大字,随后一头扎进了灶膛之中。 邻居是在肉香和焦糊味中发现了她的尸体的。 自此,脓包与死亡的恐慌席卷了整座京城。 “你听说了吗?城西的崔嫂子死了,是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了灶膛里面,活生生把自己给烤熟了。死前就留下了四个字,自在害我。” “自在?就是那个最近好多人都去买的自在膏?还是那个自在坊?” “不都一样吗?据说自在膏就是用的自在坊的配方,我看他俩没一个好东西。我可听说了,那崔嫂子的脸被从灶膛中扒出来的时候,还能看见脸上起起伏伏的脓包,估计就是自在弄的。”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凉气的声音。 几个蒙着面纱的男女在短暂旁听之后,快速离去。离开的脚步在京城湿润的地面上,显得过于蹒跚。 有人回家摘掉了面纱,看着镜子当中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红色凸起,心一横,抄起一把菜刀,直接冲了出去。 然而当他来到购买自在膏的店铺门口时,那三天前还被人围到水泄不通的店铺,今日已经摘了招牌,闭店了。 来来往往的人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出门的时候没有重新带上面纱。 脓包、崔嫂子、烤熟的肉香…… 一时之间他已然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只在周围的惊叫声四起时才发觉,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将隔壁一家烤鸭摊给掀了。 “对不住,对不住……” “欸,小伙子,你脸上长的这是……” 第91章 没有理会周围,他按着别在腰间的菜刀,狂奔出去。 这个店铺倒了没事,那人不是说自在膏和自在坊是同一个配方吗?既然如此,他直接去找自在坊讨要说法。 第85章 自在坊的门口汇聚了一群人。 “现在自在膏出了问题, 你们自在坊不给个说法吗?” “城西的崔嫂子都死了!你们的自在膏害死了人知道吗?” “崔嫂子那么命苦一个人,丈夫天天往姘头那里跑,好不容易攒钱买个自在膏, 想着挽回丈夫的心, 结果居然直接被害死了。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变大,厚厚的门板也挡不住人们说话的动静。洛世琪守在门口,被气到双手颤抖。 她实在想不明白, 为什么出自百年药宗的自在膏居然会害死人,那可是这片大陆上所有人生了病都会去买药的药宗。同时她也不明白, 为什么药宗的东西害死了百姓, 被找上的却是自在坊。 她想出去和外面这些人对质。 手指攀附上木门,鼓起勇气即将推开,却在这时被人抓住了肩膀。 “别出去。”是姜雨落。 “可是他们凭什么要来找我们自在坊的麻烦?除了问题的膏药根本不是我们生产的……”洛世琪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要诉说, 她想要将门口围堵的人一一骂走。 而姜雨落只是沉静地看着她, 直到她缓缓地蹲了下去,用手遮盖住了自己的脸颊。 她说:“为什么被大家信任了这么多年的药宗, 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过了不知道多久, 洛世琪哭累了。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姜雨落一个人打开自在坊的大门, 又一个人对着已经将锦绣大道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做出澄清。 门外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 有人如同洛世琪那样, 失魂落魄,不愿相信一直受到大家信任的药宗居然做出了抄袭且销售劣质品导致使用者过敏的事情。同时还有一部分在前段时间抢到了自在膏的人,此时正在担忧自己的脸上会不会也长出那些脓包。 “虽然自在膏与自在坊无关,但是自在坊出于速修膏的研发者, 基于人道主义, 会尽可能地帮助在此次药宗自在膏事件当中的受害者。只是姜某在这里拜托大家一件事。” 随着生活的希望重新被姜雨落点燃, 人们也渐渐真的开始正视面前的这个看着并不高大的女子。 之前虽然早有传言, 说是自在坊在不久的未来将会成为能够与药宗分庭抗礼的对手。当时的人们只是一笑置之, 觉得不过是那自在坊的女老板太会吹捧自己。而现在,人们真的开始希望出现这么一家能够对抗药宗的势力了。 “姜老板,你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去做!”那个身上带着菜刀的男子已经将手从刀柄上移开,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有救,还不用死。 “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姜雨落看着男子的动作,悄悄松了一口气,“只是希望诸位在讨论这几日的事情时,能够使用‘药宗自在膏’这个全称。是药宗剽窃了我们自在坊的配方却没有能力做好产品,也是药宗害了大家。药宗使用自在膏这样一个产品名,无非是想要让大家混淆自在膏和自在坊的关系,我想这也是大家今日会来找我们自在坊的原因。” 说到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低下了头。他们真的以为自在膏约等于自在坊,却没有想到是被药宗的起名给误导了。想到这里,对药宗更是恨得牙痒痒。 “所以姜某恳请大家,用全程去讨论药宗自在膏,还自在坊一个清白!” “药宗自在膏罪魁祸首,还自在坊清白真相!”人群当中一呼百应,一时之间,竟是已经成为了口号一般,以锦绣大道为中心,快速地扩散了出去。 而这些事情,远在南境的药宗并不知情。 药宗在京城的人员匆忙撤离,却在撤离的中途发现,官云舒不见了。 这原本是一件大事,因为此次自在膏的售卖本就是由她提出并且主导的,也是因为有她在,才能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居然直接让药宗赚到了几年都赚不到销售额。 本以为这样天天数钱的好事会继续下去,却没想到居然出现了城西那档子事。 出事的当天早上,药宗的那几个弟子本想要找官云舒商量对策,毕竟经过这几个月的生产,药宗内针对自在膏的生产线几乎已经成熟,却没想到居然直接被带着收拾东西关店走人。 带着满腔疑惑和对金钱的信任,弟子们还是跟着官云舒一路南行。直到此时,发现队伍中已经没有了这位新任长老的身影,弟子们这才回过味来。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憋着一肚子不对劲的弟子们加快了回药宗的脚步。就在他们踏进药宗的宗门,想要去找到法拉弟汇报官云舒的失踪时,却发现法拉弟根本听不进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 此时整个药宗焦头烂额,因为那个拥有着强大力量的神秘人方望楠也不见了。 几个月前所喊的“药宗天下第一宗”的口号似乎依旧震耳欲聋,但是这一次声音的来源并不是口号本身,而是法拉与法拉弟的梦碎了。 “长老,他们不在了,自在膏的生产线还在啊,我们可以继续卖自在膏,药宗依旧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领头的弟子说道。 “蠢货!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官云舒已经让你们关了京城的所有店,现在怎么卖?放哪里卖?明晃晃地摆在药店里卖吗?”法拉弟气不打一处来,衣袖甩得上下飞舞,差点给一旁的弟子扇感冒了。 “阿嚏——”那弟子揉了揉鼻子,“就放在我们药宗自己的店里卖不行吗?” “你、你、你……”法拉弟指着弟子“你”了半天,最后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句,“你简直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弟子!” 弟子摸了摸头:“师兄说,长老您当时也是这样说他的……” 这句话说得极小声,奈何人在听坏话的时候,听力总是比往日要好上无数倍。于是这一下,差点没直接让法拉弟背过气去。 他将这几个不明所以的弟子赶去了门外,“砰”地将门一关。 “还为什么不能放在药宗的店里卖?这种大家心知肚明是抄袭的东西,怎么卖?自砸招牌卖吗?要不是官云舒那家伙提出自在膏这个名字,我们药宗有了配方也难以卖出去……” “欸等等,”法拉弟和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拉对上了视线,终于回过了味,“官云舒那个死丫头从一开始不会就是故意的吧?她就是为了等这么一天?” 回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表面上看,官云舒带来的配方确实给药宗送来了巨大的利益,但是与此同时,也借着药宗的名声,进一步将自在坊的名气也提升了上来。 在自在膏出现之前,自在坊在大部分人眼中,不过是只属于某一部分特权阶级内部的小娱乐,虽然整片大陆上快速扩张,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依旧是一个听起来有那么点耳熟但绝对不会多加关注的名号。 但是自从自在膏出现,“自在”二字以龙卷风一般的速度扩散开来,几乎引发了全民讨论。“自在”和“药宗”这两个词,居然可以在大部分人的嘴里同时出现。如今人们都知道了“自在”,哪管这个自在到底是自在膏还是自在坊呢? 现在自在膏出了事情,所有店铺关闭,在这一场游戏当中,药宗算是彻底出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产线甚至都没了用武之地,只有自在坊得了好名声。 想到了这里,法拉弟握紧了拳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当猴耍。 “城西的那条人命,不会也是……” 无人给他答案,只有门外传来弟子的叩门声:“长老,有人给您递了拜帖,好像是京城来的。” 法拉弟松开了手,他在和法拉的对视当中重新冷静了下来。 “你去看看是谁?”法拉沉声吩咐着,“官云舒的事情不用担心,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不会只有药宗一方想要对付她。到时候她跟着她的前师门一起被拉下马,我们药宗依然会成为第一宗派。” “好。”法拉弟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又重新将自己收拾出了一点大宗长老的做派,推开门,去会客厅。 药宗的会客厅当中坐着的人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他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女子看起来不算高大,却扑面而来的满是贵气感。明明打扮得很是花哨,却拥有着几分上位者的威压。 “成华公主?今日是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 陆成华面对着满身戒备的法拉弟,悠悠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笑了:“是圣上新颁布的一条律法,说起来和你们药宗也算有些关系。” “什么律法?” “知识产权法。今日起,所有发明专利可至官府申请认证,如果认证通过,那么该项发明专利则受到大单律法的保护,在规定的时间内,该发明的制造、使用、销售和许可权全部为发明人独占。” 第92章 成华公主读完了文书上的内容,看着法拉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拢了拢自己的衣袖:“今日一早,自在坊的姜雨落便将自在坊的所有产品都带去了官府,并且通过了认证。同时她起诉药宗,盗窃配方,侵犯了她的知识产权。我这次来呢,就是替官府,也是替她,传达一下起诉的情况。” 法拉弟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他药宗从成立到现在,哪里经受过如此大的羞辱。虽然他知道,自在膏的事情他们办得很不地道,但是自古以来,这种东西不就是互相抄来抄去? “成华公主,你年纪小,怕是不知道药宗产业众多,根本不缺自在膏这一项。”法拉弟思忖片刻,开口便含上了威胁之意。 是了,药宗不缺自在膏,但是单朝的百姓却离不开药宗的那一堆药品。 本以为陆成华会就此退却,谁知这年轻的公主根本不害怕,反倒是那双有力的眸子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犀利:“法长老,我何时提到自在膏了?” “这……”有史以来第一次,法拉弟在和修仙界之外的人的对话中,被质问到说不出话。 他正想要发作,却不想刚刚还厉声质问的陆成华忽然柔和了面色,转而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好茶。” 法拉弟嘴角抽搐,从鼻子中哼出了声音:“药宗自己研制的药茶,公主喜欢可以带点回去。” 陆成华假装没有听出其中赶人的意味,只是从衣袖中拿出了两卷文书:“法长老,我说了,我今日只是帮忙转达一下官府的消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我们不是敌对关系。正相反的是,我们即将成为合作关系。” 两卷文书在法拉弟的面前被展开,明晃晃的,是两份刚拟好的合同。 “我想要收购你们的自在膏生产线。” 第86章 陆成华当然不是来兴师问罪, 她是来趁火打劫。 这便是姜雨落从一开始就盘算的事情。 对于一个新兴的品牌而言,想要做到全民皆知,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这件事需要时间, 也需要金钱。 但是很不巧的是, 姜雨落这两样,一个都没有。 一边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穿越旅程,一边是穷得叮当响的逍遥宗。而她的眼前, 又是临禾镇、双桥镇以及无数个相似乡镇中受苦受难的百姓。 说实话,她等不起, 也不想去等。 一个产品, 想要进入市场,第一步便是找准市场定位。 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道路。 一条是从一开始便走平价量产的亲民路线。这种路线看起来是容易的,因为只要生产得足够多、价格足够实惠, 并且始终能够保证充足且稳定的现金流, 百年之后,做成一个国民品牌, 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惜她没有时间。 而另一条, 便是她现在所选的道路了。 以一种极其高调且前卫的姿态空降京城, 她将自在坊打造成了单朝第一个奢牌。在药宗垄断了整个医药、护理、药妆市场的情况下, 修护凝露横空出世,成为了京城当中阶级划分的符号。 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定制”、“奢侈”给自在坊带来了名气,也塑造了自在坊的品牌形象。这让药宗的垄断在特权阶级这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有了名气,下一步就到了扩大客户群体。 于是高奢之下诞生了轻奢, 阶级符号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是速修霜。 中产阶级的数量比特权阶级庞大很多, 同时也使得更多的百姓能够窥见自在坊的样子。他们开始想着, 原来之前高高在上的一家店, 也不是真的高不可攀,或许他们跳一下,真的就能够触碰到了。 从这一刻起,自在坊站到了和药宗博弈的牌桌上。 所有人都以为,姜雨落到了这一步就要收手了,包括药宗、成华公主,还有曾经被许诺的张清风和孟良庆。 在这场药宗和自在坊的博弈当中,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同时也有了不少受害者。而姜雨落在其中,恰恰扮演了一个追名逐利的商人角色。她好像真的不在乎其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生意。 孟良庆不相信有人能够站在名利场当中,还能够保持自己的初心。 他一次又一次地翻看姜雨落当初交给他的那份可行性研究报告,其中对于自在坊走向全民的理想描述依然是那样的澎湃人心。 在一个又一个深夜当中,奉行着“问钱哪得多如许,为有上山睡觉来”的金辉阁阁主孟良庆,领悟到了一个词——画饼。 他被姜雨落画了一个饼,结果得到了一个奸商。而后他又被姜雨落的师傅张清风画了个饼。 张清风说,虽然现在,他也看不懂自己这个徒弟想要干什么,但是他相信姜雨落。 大饼套大饼,孟良庆在实践当中学会了一个成语:画饼充饥。 当然姜雨落并不知道逍遥山上发生的这些实践性教学事件,她在忙着自己商业版图的最后一步—— 掀桌。 没错,她挖空心思站在了牌桌上,站在了药宗的面前。然后她选择了,掀桌。 “站在别人的牌桌上对打有什么意思?凭啥我就不能直接掀了这牌桌?”姜雨落对着陆成华说。 “一个高定位的品牌想要去走进低价市场,有两个难点。一个是如何稳住品牌形象,另一个是生产线。如果没有药宗,这两个难点或许我们都需要时间去一一攻克。但是既然有药宗在,那就让他们帮我们来做这件事。” “怎么做?”成华公主没听懂。 当时的姜雨落笑而不语,只是让陆成华等着看好戏。而现在拿着签好了字的收购合同的陆成华,终于明白了姜雨落的意思。 没有什么比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原谅一个盗窃抄袭配方的对手更加好的品牌形象了。也没有什么会比直接收购了那条盗版生产线归为己用更加便捷的拓宽生产线的方式了。 “拿来主义”。 拿到了自在膏生产线的陆成华也学到了一个新的词汇。 只是她越发看不透自己这个合作对象了。 次次精心算计,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让师妹去卧底,还是发觉师妹背叛后的将计就计呢? 想到她离开京城时听闻的那条传闻,陆成华摇了摇头。 罢了,这终究是他们修仙界自己的事情,她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呢? - 回到京城的陆成华,以雷霆之势查封了原来的那些药宗自在膏的店铺。紧跟其后的,是由朝堂颁布的知识版权法案公示。 从这一天起,“专利”、“版权”的概念在单朝普及,每天前往官府登记的商人们络绎不绝。也是从这一天起,单朝朝堂神奇地发现,他们居然开始可以掌控药物市场了。虽然只是掌握了其中一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药宗的话语权在这一场由姜雨落发起的掀桌当中,渐渐被削弱了。一个新的市场秩序重新被建立。 与此同时,一条传言也在整片大陆上悄悄传开了。 一开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等传到姜雨落的耳中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有鼻子有眼的桃色故事。 “据说啊,魔域当中出现了一个能够勾人心魄的男魔,但凡是路过的女人,都会被勾去心神,甘愿堕入魔道。哪怕是那即将要成仙的女修士,或者是天上的仙女都不能幸免呢。” “霍,听你瞎掰扯,这种故事几百年前就有一堆了,现在居然还拿出来往外说。”听众当中有人扣着鼻子表示不服。 那说话的人急了,像是知道什么大秘密一般,想要解释,但是又不能够在大庭广众下解释,于是对着周围的人招招手,示意大家靠近一些,这才小声说道: “我能这样说,当然是真的有人遇到这男魔,还着了他的道。” “谁啊?”抠鼻大汉也凑近了。 “快说快说,要不然我们一律当你瞎扯淡。” 那人又招了招手,周围的人便围得更加紧密。 “听说过逍遥宗吗?据说逍遥宗有个姓官的女修,天赋极高,灵根更是世间罕见。本来逍遥宗的掌门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够早日飞升成仙,却没想到在一次下山修行之中,被那男魔绑去了魔域。从此心也丢了,魂也飞了,整日整夜都只想着和那男魔双宿双飞。现在已经堕入魔道咯……” 一番话下来,周围的人倒抽了几口凉气,纷纷为这位官姓飞升预备役感到不值。但其中还是有人觉得那人在胡扯。 “张口就来。这种故事,酒楼里的说书的,随口就能编出好几篇,倒是说出点有实质性的呀?” “欸,这位仁兄,你还真别说,”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我还真有。” “听说过前段时间自在坊那个速修膏被抄袭的事情吗?据说配方被盗,正是因为这堕魔的女修。她苦恋那男魔久已,可惜男魔忙着和别的女魔调情,根本不想理她,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只要她能够盗出速修膏的配方,便同意与她双宿双飞。于是这女修还真就盗了。还真不知道这女修在床上会是何般滋味呢?你们说她的灵力仙气什么的,若是纠缠过来,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她的心啊?” 第93章 那人越说越起劲,竟是到了最后,憋得满脸油光,惹得周围的男人们都默契地笑出了声。只是拥挤的人群也有了松动,那是挎着篮子的女人们带着一脸吃了shi的嫌弃表情挤出了人群。 “对了,要说证据,那还真有。你们可以去问问住在那三江交汇之地的人,他们应当知道。就在去年寒冬,这女修因为触碰魔道被发现,可是被逍遥宗扫地出门了。可惜了,这些人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我当时在啊,必定收留这……” 这一个惊天大瓜炸得周围人都噤了声,面面相觑消化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对着说话的人连连保证了好几次,绝对不会外传,而后立刻四散开来,奔走相告。 没一会儿,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瓜主之一,自在坊这里。 小雅带着一肚子的憋闷回了自在坊,正想要找小鸥讨论事情的真假,就听洛世琪说,姜雨落已经离开了自在坊,回了逍遥宗。 “姜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现在自在膏的生产线刚刚从药宗接入自在坊中,正是最操劳的时候。难道是……那个瓜是真的?!那个被男魔迷了心智的女修真的就是咱们姜姐的师妹吗?”想到这种可能性,小雅差点没有控制住音量惊呼出来。 “什么?”还没有来得及出门探听消息的小鸥也张大了嘴巴,“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咱们姜姐对她那么好,脑子却都长到怎么勾||引男人身上了。” “小雅小鸥,不要胡言乱语。”一向和这两个丫头打成一片的洛世琪却难得一见地冷了脸,“这件事情确实很让人愤怒,但是姜姐信任官小姐,我们也不应该怀疑姜姐的信任。” “可是洛洛,不因为官小姐的话,你又是为什么愤怒?”小雅有些不解。她忽然被训斥,多少是有些委屈。 “不知道,”洛世琪耸耸肩,“大概是因为姜姐平日里总说,女子做人做生意,有时候打不赢了,有些人就会开始制造一些桃色谣言,毕竟这是毁掉一个女子最简单的方式,同时也屡试不爽。所以姜姐才会明令禁止我们使用这种手段去对付竞争对手。虽然我也不知道官小姐具体做了什么,但是不助纣为虐,我们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小雅和小鸥纷纷陷入了沉思,而后郑重点头。 “既然姜姐现在不在,新的生产线我们这些老部下得帮她盯牢了,可不能再出一点事。”洛世琪嘱咐道。 小雅、小鸥拍胸脯:“没问题,洛掌柜!” - 生产线的安置与融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与此同时,姜雨落踩着问情剑,一个急刹落在了逍遥宗的宗门前,差点摔个狗吃屎。 但是她顾不得自己有些狼狈、没那么潇洒的身姿,只是紧紧攥着一张字条,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她没有片刻犹豫,朝着她曾经住过的院落狂奔而去。 这张字条在一个时辰前忽然出现在了她的桌案上,她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是属于官云舒的字迹。上面的字,和她穿越来第一天见到的那张转专业申请表上的字,如出一辙。 而这张字条上写着: 【方失踪,逍遥宗详谈。】 第87章 逍遥仙山, 九千多级台阶,若是一一拾级而上,普通人需要爬上整整一天时间。 而现在, 这九千多级台阶, 居然每一级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红色渐渐在风中成了黑红,而后又成了洗不干净的黑色。所以当人的脚落在这石阶台面上的时候,伴随着无尽的血腥味, 还能感受到了便是抬脚时的阻力。这样的阻力告诉来到这里的人,这并不是梦境。 不过对于姜雨落来说, 她并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因为她被人提上来的时候, 屠杀才刚刚开始。 逍遥宗几百弟子,齐齐聚在宗门外,手中持剑, 蓄势待发。 他们原本已经将周身的灵气都注入剑中, 虽然明知以他们的实力,不可能杀死方望楠, 但是哪怕只是能够让他的身上多一道伤口, 那么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们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同门, 死在了山下, 死在了人间,死在了想要守护的一座座城池面前。然而,他们一座都没有守护住。 方望楠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恶心的心理,他为祸人间的起点, 就避开了修仙门派。他的杀招和残忍尽数用在了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身上, 而对于前来救人的修士视若无睹。只是来多少, 便杀多少, 而后便是没有尽头的屠戮城池。 所以当方望楠找上逍遥宗的时候, 天下第一大宗,宗门内居然只剩下了这样一群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在稚气未脱的时候,就已经举着剑护在了“逍遥宗”的牌匾面前。 “不过是一群蝼蚁,还敢拦我的路?”方望楠向前一步,就见到几百把闪着寒光的剑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只要他稍稍一动,便是一场毫不犹豫的剑雨落下。 然而这对他来说算是威胁吗? 当然不是。可是这对于被他扔过来的姜雨落是。 当姜雨落被甩到最顶端一级石阶上的时候,她几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长达数月的折磨,让她已经面目全非,已然完全没有了仙门大师姐的清冷出尘,只剩下灵魂即将出窍。 但是她还是认出了这里是哪里,不只是因为眼前熟悉的石板路和头顶来自同门的剑气,还有面前师弟师妹们的呼喊。 “那是……姜师姐吗?” “姜师姐还活着!” “大家快把剑收起来啊!” 稚嫩的嗓音焦急地呼唤着,姜雨落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无措地抬起头,感受着空中原本带着杀气的道道剑气消散开来。 她恍然想到逍遥宗应该远不止这些师弟师妹,这样年轻又充满稚气的剑气应当出现在课堂,而并非是生死决战。而这一切的起源大概是,她在方望楠的体内发现了魔气,继而又在他的院中的地下发现了几十条被虐杀的猫狗。 山下居民曾向逍遥宗寻求帮助,因着村中猫狗接连失踪,不似寻常野兽所为。可惜的是,派去调查的弟子并没有查出原因,甚至追查不到一丝野兽的踪迹。 当然不会有原因,因为做出此种恶行的,根本不是什么野兽,而是她的师弟,方望楠。 方望楠成为了逍遥宗近百年来第一个被逐出宗门的弟子。 据说他被赶出去的第二天,就被山下的村民暴揍了一顿,大概是打断了些筋骨。 听到这个消息,姜雨落有些于心不忍,然而修仙之人与寻常人不同,即便是全身筋骨寸断,也能够慢慢自愈,只不过要忍受筋骨重塑的痛苦。 想到院子当中那可以堆成小山的尸骨,姜雨落终究是没有去管这个曾经的师弟,也没有精力去管,因为修合欢术的人发现,逍遥宗的练功奇才官云舒不见了。 当时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姜雨落甚至都觉得是不是有一双幕后的手,在推着所有人走向既定的结局。 总之等她遍寻官云舒不得的时候,方望楠已经不知何时脱胎换骨,仙骨尽碎,魔骨加身。再次相逢,方望楠已然成了化神境界,而她苦找不到的官云舒,满身疲惫、形容枯槁地站在他的身后,几乎无法直立行走。 姜雨落很是不解,想要去将官云舒救出。却没想到,官云舒死死抓着方望楠,不肯放手。 “师姐,姜雨落,你就是嫉妒我,我能够跟在望楠的身后,你却不能。你从一开始就嫉妒我,我知道,可惜望楠哥哥只会喜欢我一个人。因为我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你这个自私恶毒的女人,却只想要他为你俯首称臣……” “我的望楠哥哥应该是天之宠儿,才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践踏的玩物!” “官云舒你脑子坏掉了吧?”姜雨落忍无可忍,一把掐住了官云舒的脸颊,这才能够和对方的眼睛对视。 她带着满腔愤怒和不解,想要看穿面前这个曾经也拥有着活力和天真的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想着什么。 然而她对上的那是人的眼睛吗? 那眼睛空洞、无光,眼白满是蜡黄,简直说是死鱼眼都不过分,哪里还有着曾经那个天真烂漫又斗志昂扬的小师妹的影子在。 姜雨落甚至无法从对方的眼睛当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那死鱼眼在姜雨落的视线当中挣扎了两下,竟是缓缓朝着方望楠的方向开始转动,就像是司南永远需要指向南方一样,方望楠便是她的南方。 可是现在方望楠在官云舒的身后啊。 目瞪口呆当中,姜雨落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眼睛,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扯着,朝着后方旋转过去,直到眼球背后的血丝和经络都已经被扯到了前方。然而这转动还没有停止,因为瞳孔的方向还没有指向方望楠。 姜雨落手中的已经脱了相的人脸开始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官云舒的眼珠的牵扯,还是因为姜雨落的手在抖。 就在姜雨落觉得下一刻那眼球上的经络就要断开的时候,她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第94章 她放开了手,一把将官云舒的身体拧了过去,正正地对上了方望楠的方向。 官云舒的眼珠回归了正常。 她语调怪异又扭曲,像是被人松了弦又踩了一脚扔在垃圾堆里的二胡:“师姐,你不懂。方望楠是我的月亮,我生来便是永远要注视着月亮。” “别侮辱月亮,要不然今年中秋,我吃月饼都得犯恶心。”姜雨落满心奇怪,却又恨铁不成钢。 她正欲甩袖离开、割袍断义,却不想一击重击从身后袭来,再醒来时,便是关在笼子当中,一连被囚禁了数月。直至今日,被方望楠的手下提溜出来,直接扔在了逍遥宗的宗门前。 从师弟师妹的呐喊出来的只言片语当中,姜雨落拼凑出了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民不聊生,人间地狱。 “看着你们的姜师姐,还出得了剑吗?”方望楠的声音阴恻恻地传来,“这可是你们逍遥宗的大师姐,虽然修行上废物一个,但是据说,几乎所有弟子的饮食起居,都是你姜雨落一手负责吧。” “现在说这些,你想怎样?”姜雨落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被捆着,根本无法动弹。 “师姐,我就不明白了,对于这些小师弟小师妹,你是长姐如母,对我这个师弟,怎么就这么残忍?” “你回答不上来没关系啊,左右我有官云舒,也不稀罕你们这点同门情谊,”方望楠的手盘附上官云舒的肩,将她狠狠揉进了自己怀里,“所以我也想看一看,你们这一点脆弱的同门情谊,能够支撑到几时?” “从现在开始,师弟师妹们,你们要不上来一人割下她的一片肉,然后吃下去,要么就等着我来一个一个宰了你们。” 狠厉的话语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逍遥宗的所有弟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魔头。他们虽然早已听闻魔头方望楠残忍血腥至极,但是逼得曾经的同门相残甚至相食,实在已经超过了这些十几岁的少年对人性的概念。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愤怒,每个人都在颤抖,也同样有人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 姜雨落已经虚脱了,她看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谁,只是徒劳地看着那银白色的剑在阳光下闪着寒芒,嘴唇一张一合,用尽力气说着:“不要,不要……” 然而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光芒只是闪耀了一下,便被喷涌出两丈高的鲜血所覆盖—— 站在自己面前的弟子,拔剑自刎了。 一个、两个、三个…… 姜雨落已经麻木了,她分不清自己眼前的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只记得化神境的魔头来到了逍遥宗,将一群不过刚刚能筑基的少年逼死在她的面前。 方望楠是想要看同门相残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就算被捆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这群逍遥宗的少年也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就同类相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是半柱香的时间,也许是过了一个时辰。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姜雨落,身为大师姐,虽然天赋不高、上课睡觉、顽劣不堪,但是还轮不到你一个被逍遥宗逐出宗门的人来审判。” 那声音严厉如往日,却又带着些虚弱。 不需要回头,姜雨落便能听出,这是她最讨厌的长老——年轻的老学究文锦书。 文锦书虽然酷爱研究修仙理论,也爱与人争论伦理纲常,但是却是大祸将至时第一个自请下山的长老。 姜雨落费劲地睁大了眼睛,终于从一片虚焦当中看到了那清瘦了许多的身影。 一声长袍,血迹斑斑,却又一身风骨。 文锦书的出现让残存的弟子放下了握剑的手。他们想要去搀扶他,却在方望楠的威压下动弹不得。 这位年轻的老学究当然也承受着威压。他是长老当中修为最浅的那个,但他始终都还是逍遥宗的长老。是以一步一步,用剑鞘支撑着身体,缓缓走到了姜雨落和方望楠的中间。 姜雨落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在扩大,那是身上的伤口在化神级别的威压下,在一一开裂。 “哟,文长老,好久不见。怎么,当初几次功课没写,文长老记到现在,准备来找我麻烦了?”方望楠眯着眼睛看着文锦书,鄙夷至极。他恨透了这个长老满口仁义道德与风骨的样子,那副光伟正的模样刺得他眼睛疼。 文锦书站定,却没有接过方望楠的话茬,只是对着身后的那群担忧的弟子和姜雨落挥了挥手,一层无形的屏障便笼罩在了他们的身上。 随后,这位学究不屑地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朝着不明所以的方望楠又走了两步,直到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 “别说你是我的学生,我文锦书,教不出你这种魔头。” 而后,一股几乎能够将周围十丈内的所有东西都化为粉末的力量从文锦书的身上爆发出来。 文长老,碎了自己的金丹,自爆了。 后来的事情姜雨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魔头只是受了点伤,却愤怒异常。他没有耐心再玩任何的猜猜到底要杀谁的游戏了。手起刀落,那天逍遥宗百余弟子,无一幸存。 再后来,姜雨落又被囚禁了起来。 就像是方望楠要求那些年轻弟子做的那样,有人每天都会来割下她几片肉,就像是在做片皮烤鸭。 他们会给她送来消息,比如今天方望楠又屠了哪个宗派,比如张清风死了,孟良庆也自爆了…… - 青山依旧在,草木成荫,郁郁葱葱。 姜雨落顾不上一路上的鸟语花香与周围弟子奇怪的目光,终于来到了那个她曾经居住过的院落当中,气喘吁吁,轻叩柴门。 门内无人回应,但是她却听见了里面茶水沸腾的声音,隐隐约约飘来丝丝茶香,一如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时,翻箱倒柜摸出来的那一点散茶。 没有再等待,姜雨落推开门,直直走了进去: “云舒,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第88章 “云舒, 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屋子当中除了“咕噜咕噜”的水沸声,并没有其他回应。 这是姜雨落第二次对这个自己居住的屋子感到了陌生。第一次是她刚刚过来,面对着破旧的木屋, 她不愿面对穿书的现实, 但是饥饿和死亡的威胁又让她不得不去面对和适应。 而如今,她对这屋子当中所有的陈设都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心中却莫名觉得, 这个地方不属于她,也从未属于她。 踌躇片刻, 她向前几步, 视线绕过了遮挡视线的屏风,而水沸声也被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取代。 “云舒……”姜雨落张了张口。 “师姐请用茶。”官云舒打断了姜雨落的话,行云流水地沏了杯茶, 送到了姜雨落的面前。 姜雨落的视线落在了官云舒被杯壁烫得微微泛红的手指上, 眸光微动。 “我记得你是不会泡茶的。”不仅不会泡茶,也不会做羹汤, 但是每日都想着吃各种糖水, 央求着她换着花样做给她吃。 “往事不堪回首。师姐……” 师姐二字卡在了喉咙当中, 伴随着尾音的渐渐消失, 竟是莫名有了些缱绻之意。 待到姜雨落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的灵力已经缠绕在了对方的指尖,像是小蛇吐信子一般,将那指尖的红色一点点舔舐、让它消退。 她是第一次知道, 自己居然能够将灵力用得如此暧昧, 而此时的场景却又是那么的熟悉, 只不过二人的位置发生了交换。 不变的是, 她的心依然是在心猿意马。 “原来师姐连当初的治疗烫伤, 都要和我还清了。只不过练习茶道本就是个反复被烫的过程,在药宗和那些人谈判的时候,已经练熟了,不怕烫了。师姐这么爱喝茶的一个人,怎么就忘了这件事?” “还是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云舒断得干净?” 托着的手从手心抽离,姜雨落无端在这春季感受到了掌心的凉意。 她收起灵力,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明明依旧是那张婴儿肥还没有完全消退的脸,曾几何时还拉着她的衣袖对她撒娇扮可怜,如今却垂着眉眼,像是个经历了沧桑的女人,淡漠地诉说着凉薄的情谊。 这就像是……一个月内灵魂苍老了几十年,而外貌却依旧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女模样。 愣怔的时候,官云舒抽回的手拢了拢衣袖,又重新对着姜雨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是她刚刚被姜雨落捉住手时被打断的动作。 同时,她也续上了刚刚那句被打断了的问话: “师姐……果然在怪我吗?” 在嘴里翻滚了无数遍才堪堪脱口的几个字带着无限的粘滞,张口之前像是一团浆糊,黏得好像要这辈子都说不出来。而真正出来之后,她却又恨着几个字听起来是那么的轻,在泥炉的几声“噼啪”之后,就已经在这屋子当中消失殆尽,像是个在炉火中爆开的米花,刚刚爆开,就已经被火炒成了黑炭,转瞬即逝。 第95章 面前的姜雨落喝了口茶,却也不看她,只是蹙眉看着杯中晃荡的茶水,不知道在衡量着什么。 官云舒觉得自己的胸口堵住了一团气,越憋越是恼火。 她用力保持着云淡风轻,脑子里却想着,早知道直接将那问话刻在石头上,然后一字一颗地砸向姜雨落,让她避无可避。最好再在她的脖子上抵上一把剑,逼得她不得不答。 终于,此人放下了手中那该死的破茶杯,有些严肃地抬头和她对视。 官云舒莫名有些心虚,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唾液,目光下意识地有些偏移,却又被她狠狠钉回了原地。 她学着自己上辈子心肠最硬的模样,挑着眉直勾勾地瞪回了姜雨落,却在对方的眼眸当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在挑衅着姜雨落,还是在挑衅曾经的自己。 “确实有些怪你。” 对方的声音一如过去的温柔,但是说话的内容却并没有让她感受到舒缓。她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筋在跳动,“果然如此”的释然和“其实也就是隐瞒了一下,为什么不能原谅我”的愤恨几乎要将她撕裂开来。 她的灵魂在撕裂,然而她看上去却好似一尊刚上了新漆的佛像。 姜雨落没有察觉到对面的裂变,只是含着不小心喝到嘴里的茶叶,想要呸掉。但是她觉得在官师妹面前呸掉茶叶,实在有损师姐形象,于是默默磨着牙嚼嚼嚼。 终于,咽下去了,如释重负。 “云舒啊,不是我说你,谁教你的茶道,药宗那群见识和下面一样短的老东西吗?你拿冬日梅上雪水来泡我屋子里这个一文钱一大包的散称茶叶,侬脑子瓦特了是伐?出去之后别说我是你师姐,让那个什么法拉弟给你当师姐去。” 连珠炮一般的话,对着官云舒轰了过去。 新漆在瓦解,露出了早就已经粉碎的泥身。 而泥身也在崩塌。崩塌殆尽之后,坐在一地风干泥巴中间的,是一个有血有肉、委屈巴巴的小姑娘。 “师姐……” “咕噜咕噜……” 姜雨落将杯子里的水又喝了几大口:“别说,这梅上雪化出的水,确实不一般。下一批定制的凝露,我让他们把纯水换成梅上雪水,然后价格再往上翻一番。” “看着我做什么?这个雪水我可搞不来,原料的事情你得负责一下。毕竟是我们自在坊的二老板,整日不工作去别的宗派晃悠,也不怕店里人讲闲话。” 姜雨落的手在官云舒的肩上拍了拍:“下一批定制订单已经排到了两个月之后,能搞得来吧?有信心吧?师姐相信你!” 撕裂的灵魂被这几下彻底按回了身体当中,完完整整,稳稳当当。 官云舒懵懵地看着姜雨落那灼灼的目光,其中没有什么“背叛、隐瞒、欺骗”,只有满满的对金钱和事业的渴望,就差在脑袋上写下四个大字——做大做强。 “有信心,一定完成任务!” 莫名其妙地,官云舒就喊出了声,甚至恨不得想要对着姜雨落敬个礼。喊完之后,她才发觉事情的走向貌似有些不对劲。 她今日不是约姜雨落来将所有事情都挑明的吗?不是想要让对方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的吗?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自在坊大老板对二老板的动员大会了呢? 想到这一点之后,官云舒重新探究地打量起了面前的鸡血版姜雨落。这一回,她轻而易举地在对方坚定得像是要干什么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心虚。 一个人的心虚,是一场独自的兵荒马乱。 而两个人的心虚,那就是比比谁更能玩得起了。 显然,已经碎裂了所有防线的官云舒荣幸地成为了那个破罐子破摔的人,她忽然一个上前,将没有任何防备的姜雨落抵到了桌边。 而姜雨落一个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做到了桌沿上。 这一回,官云舒不用再踮脚,就这样俯视着无所适从的姜雨落,一掌拍在了桌上,而她的上半身,就这样顺势靠近了过去。 “你别……” “嘘,师姐,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官云舒的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出一个“方”字。 “现在我重新问你一次。姜雨落,你不怪我欺骗了你吗?” 扑通、扑通—— 血液在全身奔腾。 官云舒已经分不清此时剧烈的心跳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喷洒在彼此身上的呼吸。 她只知道在小小的视野当中,姜雨落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怪,真的不怪。” 也许是这回答和摇头过于果断,官云舒居然有了片刻的愣怔,而后她笑了,笑得无奈又慌张:“姜雨落,你明白我都隐瞒了你什么吗?” “什么?”姜雨落调整了一下姿势,手也撑在了身后,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其实隐瞒了什么都不会怪,但是既然你想说,想要一一确认的安全感,那我便配合着一一回答好了。】 “速修膏的配方是我传出去的。” ——“我知道,这本就是你我一同研制的,你可以随便用。” “自在膏的计策也是我谋划的。” ——“我知道,陆成华此时应该已经把自在膏的产线收购了,你是我们的功臣,这段时间辛苦了。” ——“西洲的大夫也是你帮忙派遣出来的,魔域的生产线也是你帮忙把控的。我的小助手,还有呢?” “还有……”官云舒神色一暗,咬了咬嘴唇,“我其实什么都知道,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未来。这件事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可置信,你或许会以为我在编瞎话,但是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会盯上方望楠并且知道此人的危险,请相信我的这个解释,这也是我给你那张字条的目的所在。” “我重生过一次了。” ——“……”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官云舒笑得惨然,“果然,我就知道这个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你一定还是觉得我在骗你,又或者觉得我另有目的。” 言罢,官云舒便要直起身。 ——“不是,我在想……” 姜雨落没有给官云舒逃离的机会,她知道,能够把这么大的秘密说出来该需要多大的勇气。而现在,她所能够做的,也是她必须要做的,应该是不给她任何惊慌、自责、内耗的机会,是给她最坚定的拥抱和回答。 她将官云舒一整个搂在怀中,轻轻帮她将耳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拢到耳后,说: “我在想,太巧了,你是重生的,而我,是穿越的。” “难怪,我们这么相配。” 两句话从官云舒的耳边传入,她一个慌神,暴乱的灵力顺着想要稳住身形的手撑向桌子。 随后,姜雨落这间屋子当中唯一一件还算能拿得出手的家具,塌了。 第89章 屋内, 桌子的残骸七零八落,地上的两个人对此却毫不在意。 官云舒的灵力暴走之下,原本放置在桌上的茶盏在瞬息之中化为齑粉, 而杯中的茶水又蒸腾殆尽, 是以姜雨落的后背落在地面上的瞬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有周围的灵力混着杂乱无章的灵力, 在撕扯、在破裂。 一切都是无序的,在碰撞的, 却只有自己的身下, 是温暖的一小片纯净的灵力,将她托举着,又温柔地放下。 官云舒的灵力接住了姜雨落, 而姜雨落接住了官云舒。 身下是渐渐弥散的温暖, 身上是揉进怀中的温度。 属于官云舒的雨后桂花的香味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姿态入侵了她的嗅觉,而这本该是有些凄清的, 却在体温和满怀柔软触感当中, 从残花遍地成了桂花糕的味道。 她恨不得咬上一口。 但是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因为当姜雨落的眼睛重新聚焦, 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早就已经跌入了对方的眸子当中。 在姜雨落的记忆当中,官云舒的眼睛总是瞪得圆圆的,澄澈地像是一汪清泉,充满着对世界的探索和未经污染的烂漫。她曾经有个不算伟大的理想, 就是在这汪清泉的边上种满鲜花, 让这泉水能够更加美丽一点。 可是现在呢, 姜雨落所面对的不再是清泉, 而是海中深渊。 原来那曾经的澄澈不是澄澈, 只是彼时阳光正好,她作为一个幸运的过客,得以欣赏那一片玻璃海。而如今乌云遮天蔽日,暴雨降至,风浪滔天。 “穿越的意思是……你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吗?” “那么师姐……不,姜雨落?我应该叫你姜雨落吗?还是你有着一个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的名字?” 黑色的魔气将灵力浸漫。 作为一个身体是彻头彻尾来自逍遥宗的剑修,姜雨落在这个时候应该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并且做出反应的,但是她发现这种本能失灵了。 她本应该害怕这乌云下的大海,但是她看到的却是大海已经在努力保持平静,海底的鱼儿还在珊瑚当中安眠。 第96章 所以她没有躲开官云舒的逼视,只是认真地让自己的目光与对方交汇,一字一顿地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认真与真诚。 她说:“我叫姜雨落,姜雨落这个名字,是她也是我。” “云舒,你现在所叫的每一声‘姜雨落’,都是在叫我。” “我的确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现在,我又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你的世界当中。你看,云舒,我们正在相拥。” 姜雨落的手抚摸着官云舒的后背。在她的触感当中,衣服之下的肌肉在一瞬间紧了起来,又逐渐放松。 于是她更大胆了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仰起脑袋,用鼻尖碰上了对方的鼻尖:“感受到了吗,云舒?这是我的呼吸。” 她们的气息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日渐西沉,汗水交织。露水沁着花瓣,鱼儿亲吻涟漪。 当天边的最后一抹余辉即将消失的时候,官云舒终于放过了姜雨落。 “姜雨落,你说如果我的人生真的只是一本书的话,那这本书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姜雨落窝在床榻上,看着官云舒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依旧一派天真无邪地样子,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眼前这个“求知若渴”的师妹,就在刚刚,可也是对她这个师姐求知若渴。 “不知道。”她翻了个白眼。 “你看书不看书名吗姜雨落?” “看了,忘了。”姜雨落是真记不得了。她翻遍了自己的记忆,只是隐约记得是个扔在古早言情虐文当中都显得过于陈旧的名字,却死活想不起来具体的。 但是…… “官云舒,你现在连师姐都不愿意叫了吗?”姜雨落瞪着眼问道。 眼前的官云舒依旧是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一副宗门好师妹的形象做派,只是纤长有力的手指正为姜雨落准备换洗的衣物,那动作很是慢条斯理。这让姜雨落刚问完,就不得不回忆起,对方活了两世的年纪加起来,该给她当师姐了。 “师姐?”官云舒笑了笑,“我这么叫的话,是在叫你,还是在叫她呢?” 姜雨落闭嘴了。 她任由着官云舒帮着自己换上干净的衣服,看着窗户纸的颜色由火红渐渐转为静谧的蓝色,最后彻底暗淡下去。 吃饱喝足的官云舒颇为好心地动用了一点小小的魔气,将屋内那堆家具残骸腐蚀殆尽,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了,空留几把椅子,四敞八开又颇为无措地对着紧闭的屋门。 而后,她转身准备离去。 “就叫‘云舒传’吧。” 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有力和清冷的嗓音从卧房内飘来,官云舒一时之间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何意思。 “什么?” “我说,如果这本书一定要写上一个名字的话,就叫‘云舒传’吧。”收拾好自己的姜雨落推开卧房门,走了出来。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是面上的认真却让官云舒移不开眼。 “不过我也只是建议。这本书的名字应该由你来定,毕竟你的故事,执笔者只能是你。” 姜雨落的手又重新落到了官云舒的头上,将对方头顶炸在外面的两根头发搂了回去。 “那个桌子,一两银子,从你工资里扣。”狮子小开口的姜雨落笑得心满意足,甚至看着面色瞬间黑下去的官云舒有些暗爽,“走吧,我也要出门。昨日收到了张清风的信,说是文长老病了。” 屋外明月高悬,这本该是一个代表着团圆美满的圆月,却不知为何,透着丝丝诡异。那惨白的月光像是要将这一整座仙山的灵气吞噬殆尽。 “姜雨落,你今日如此匆忙上山,是因为我的留言,还是师尊的信?” 官云舒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又将那两根头发重新扒拉了出来,这是她从阿芙佳德萝那里学来的什么魔域氛围感发型,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发型属于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你猜。” 前面传来两个字。等官云舒重新整理好那两根发丝,再抬头时,目之所及已经是空无一人,只剩下月光如雪。 - 当姜雨落靠近文锦书的住处时,她的心情莫名沉重了起来,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原本的打算是,等到文锦书休息之后,自己偷偷过去看上一眼,然后留下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信上大致写着:作为文长老最不喜欢的弟子,她姜雨落得去激发一下他的生命力。文长老早点好起来才好给她讲《修仙原理》。 然而如今夜色四起,文锦书的屋舍当中,却是灯火通明。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文长老教书古板,修炼古板,做学问古板,生活上也古板。他奉行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几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所以姜雨落现在是应该相信文长老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老学究忽然学会了熬鹰,还是应该相信对方已经病重到无法暗示入睡了呢? 手中那封贱嗖嗖的信被捏变了形,姜雨落的脚步越来越快。 而当她终于走到了屋舍门前的时候,她发现情况比她的预想还要更加严重。 因为此时此刻,内门等待着她的并不是文长老,而是一脸凝重的张清风和已经完全昏死过去的文锦书。 张清风难得地没有训斥她深夜造访又推门直入的无礼,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向是仙风道骨又精气神堪比早晨七八点的太阳的张掌门似是苍老了百岁:“还是发生了,这一次,你的猜测是对的。” 而第一次得到了自己这位导师兼师父正面认可的姜雨落却没有丝毫欣喜,她只是用力团着手中那封信,直到手臂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在那个猝死的夜晚,她的眼睛匆匆掠过的那些文字,于这一刻,不合时宜地开始在她的脑海中重新显现出来。 “文锦书自爆金丹后,方望楠怒火中烧,屠杀逍遥宗满门,独留张掌门与那恶女姜雨落慢慢折磨。只不过曾经在这二人手中受尽苦楚的方望楠又怎能忍受这二人久活?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如今重塑魔骨,更是容不得沙子。是以张清风与姜雨落在方望楠的眼中,已成将死之人。” 姜雨落说得又缓又轻。这本是原文当中属于男主报仇的爽文片段,如今从姜雨落的口中念出,却成了催命书。 “我还剩下多久?”张清风呼吸急促,却又在片刻之后强迫性地深吸了几口气,垂下了眼眸,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不知道,但是快了。这本小说,已经快走到毁天灭世后女主身死而男主追悔莫及的结局了。” 屋内沉默良久,直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文锦书咳出一口黑血,嘴唇嗫嚅着,似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了力气,也终究没了呼吸。 张清风站起身,用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干净布巾为文锦书擦去了面上的血迹。 “三天前,小文倒在了授业当中,毫无预兆,一病不起。我根据你的回信,将那所谓的他的结局讲给他听。你知道你文师叔说什么吗?” 姜雨落无法回答。 她发现自己虽然也算是文锦书的学生,对这位学究的了解也不过是那小说网页上的几个印刷字体——古板、固执、不通人情。 “他说,虽然他觉得病倒在床榻上不如自爆金丹像个英雄,但是倘若自爆金丹后是满门的屠戮,他倒是感谢你改了这结局。” “我没有改变他的结局,他还是死了。”姜雨落有些愣怔。 张清风摇摇头:“前段时日博一迩又从山下带回了几名新的弟子,这几个小姑娘没你那么调皮,你文师叔说,她们上课听得极为认真……” “我是说,文锦书他还挺喜欢这一回的结局,让他多教了几天书。” 第90章 这一晚, 姜雨落在属于文锦书的院落当中坐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才步履阑珊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当中。 “姜雨落, 你信不信我从未对方望楠有过想法, 你所看到的故事当中的那个什么女主,从来都不是我官云舒。” 一阵风吹过,被山岚的水汽侵蚀过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 将屋内尚未整理完全的气味带了出来。姜雨落的四肢依然有些僵硬,但是鼻子在这一刻却是出奇的好使。 清晨的山顶应当是有些冷的, 更何况远山的云雾裹挟着飞鸟, 更是增添了几分沉重的凉意。然而姜雨落却从这阵风当中感受到了一股残存的温暖。 官云舒已经离开了,但是她的话却还在姜雨落的耳边兜兜转转,像是发了神经的线香。 当时的她一口咬在了自己的锁骨上, 明明是个人, 却像是狗一样有着几颗尖牙,这一口下去, 锁骨上那层薄薄的肌肤上已经沁出了血珠。 而此人的下一步举动更是像极了全科动物, 竟是直接将那已经珠圆玉润的小血珠舔舐殆尽, 而后用灵力将那伤口恢复了一个七七八八, 独独留下一点暗色的印子,现在正藏在她的衣衫当中。 第97章 她记得当时的官云舒砸吧了一下嘴,说:“姜雨落,你说你自己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方望楠的野心或许不止在这一个世界当中吗?” “什、什么意思?”意乱情迷的姜雨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就已经又被官云舒堵住了嘴巴, 也堵住了思考问题的意识。 而现在, 姜雨落终于有了思考的时间, 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林霏渐开之时,姜雨落仰望着属于逍遥宗掌门的那个高高又有些破烂的屋顶。半晌,她站了起来,掐了个决,一张早就已经写好了的字条已然出现在了千里之外属于成华公主的桌案上。 “结局都一样,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不是吗?” 她自嘲一笑,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是在回应几个时辰前的官云舒,还是如今的她自己。 她只知道昨夜那两个时辰当中,官云舒似乎是想要彻彻底底地探索她、拥有她,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在魔气的影响下的暴虐。 但是到了最后,对方给她留下的只有蜻蜓点水的恋恋不舍,还有眼底因为压抑和克制而疯长的红血丝。 在她的锁骨上留下那两个即将痊愈的疤痕,已经是官云舒最大的放纵。 而姜雨落看见了这份放松背后的忍耐和不舍。 她说:“云舒,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好不好?” “官云舒,就再等等我,好不好?” - 这几日,逍遥宗的弟子们惊奇地发现,一向是在师尊口中那个不学无术、目无尊长,又敢于创新、用于闯荡的大师姐姜雨落,居然连续好几天都破天荒地出现在了逍遥宗内。 “难道是大师姐的自在坊破产了?”有人疑惑。 而她身边属于姜雨落的事业粉则是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山下的姐妹可是说了,虽然药宗抄袭了自在坊的配方,但是自在坊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反而是直接买下了药宗之间仿制速修膏的作坊,并愿意继续低价售卖自在膏。所以现在不只是有钱人家能用得上自在坊的东西了,随随便便一个普通百姓都能买。” “听说就算是身无分文的乞丐,如果受到了伤让自在坊的人看到了,一定会被给上一瓶自在膏,免费的,不用钱。姜师姐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菩萨吧!” 一开始的那小弟子小声嘀咕:“会不会就是因为活菩萨赚不到银子,所以破产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事业粉狠狠一瞪,小弟子立刻闭上了嘴。二人背对着背哼了一声,即将不欢而散。 然而就在这时,高悬于逍遥山顶的钟传出悠悠的声响,将二人当中的这一点不愉快给敲得烟消云散。 “现在……是敲钟的时候吗?”事业粉迟疑地问着。 “当——”又是一声钟响。 小弟子摇摇头:“似乎不是。” “那为何……” 第三声敲钟声响彻整个山峦,又或者说,其中的蕴藏的天地灵力,将这声音传送到了修仙界的每一个角落。而那两个小弟子则是脸色一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属于掌门张清风的住处。 若非有大事发生,逍遥宗不会有人随便将天地灵气引入钟声,除非是…… “钟敲了几下?”事业粉嘴唇发白,这是她自从进入了逍遥宗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三下,师姐,这有什么问题吗?”小弟子有些不明所以,她刚刚进逍遥宗不到一个月,《修仙原理》的老师就莫名奇妙病倒在了课堂上,请了好几天的假,至今没来上课。而她的其他课的老师,最近看起来也都病恹恹的。如果不是知道他们都已经是金丹,还真以为这些老师都快要病死了呢。 事业粉的手有些抖:“师妹,钟敲三下,是为丧钟。这种利用天地灵气传播出去的丧钟,除了掌门,我想不出来第二个人有资格使用了。” 话音刚落,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着山风从山顶吹来,而后越来越浓、越来越近,直到一个刚刚才被她们讨论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是姜雨落。 准备地来说,是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剑的姜雨落。 问情剑上的血散发出阵阵腐臭。仙门之首的逍遥宗,即便是有人身死,那也是死于朝露、葬于尘土,灵气消散,而躯体归于自然。而腐臭,魔族才有的味道。这在逍遥宗当中,几乎不可能出现。 此时的逍遥宗大师姐姜雨落,本应该对此感到奇怪,现在却像是完全没有闻到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姜师姐……掌门他……” 事业粉的心中有些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她想要叫住自己崇拜的这位师姐问一问,是不是掌门出了事情,然而刚一张口,姜雨落的一个眼神过来,竟是让她直接不敢再说话了。 那眼神过于凌厉,她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追问下去的话,自己的血也会出现在那把问情剑上。 目送着姜雨落走出逍遥宗的大门,二人方才的窒息感这才少了一些。 她俩不知所措地对视着,嘴唇嗫嚅几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都没有开口。 一炷香后,张清风掌门身死的消息传遍了整片大陆。而与此同时快速传播来开的一则小道消息则是,杀死张清风的人正是逍遥宗的大弟子,姜雨落。 姜雨落在逍遥宗住了几日后,弑师了。 第91章 “张清风死了。” 幽暗的山洞当中, 只有一根刚刚才被点亮的残烛在噼啪作响。 方望楠将那根蜡烛端到了女人的面前,欣赏着对方脸上震惊的表情:“天命,你不是自诩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是神吗?怎么, 连这么大的事情都预估不到吗?” 天命的表情从碎裂到崩塌,又从崩塌变成了然。 没错,她的脸上沾满了污泥和汗液, 身上和头上又散发着阵阵恶臭。她在方望楠的眼中已然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平凡女人的样子了,但这种好像看穿了他的眼神, 又深深刺痛了他敏感的内心。 明明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被他夺走了大部分的能力, 凭什么,她可以继续用这种神情来藐视他?! 方望楠顾不上对方脖子上有着自己无比嫌弃的汗垢,伸手直接掐了上去。 曾经的神在他的手下面色涨红, 咽喉像是卡住了的机关锁, 发出一顿一顿的“咔咔”声。一下,又一下, 而后频率逐渐降低, 直到没有了声息。 方望楠终于松开了手。 他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了无生机的身躯。 曾经的他看向天命, 就像是一个凡人在看神明一般。他原本是想着仰望就好, 可偏偏着神明来到了他的身边,还告诉他,他的生命是她所造。 方望楠愤怒了。他愤怒既然自己是天命所看重的“嫡长子”,那为何还要给他童年的磨难?为何不能让他一出生就锦衣玉食?可惜他敢怒不敢言。因为他发现天命随便一挥手, 便能够改写一个人的命运。他害怕了, 他担心自己表现不好, 便会被其他的“儿子”取而代之。 可是他方望楠从被天命创造出来开始, 就注定不可能安于现状。所以, 他发现自己想要将那神明拉下凡尘。他想要天命的力量,同时他也发现,天命也不过是个女人。 当一个男人跨过了外在身份,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就是个女人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大脑已被下半身接管。用天命经常提到的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对,透过现象看本质。 方望楠透过了天命外在的光环,看到了她的本质——一名女子。 从这一天开始,所有的天命的恩赐与关怀都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施舍。所有的他的索取与请求都变成了忍辱负重的羞辱。 所以当他终于骗走了天命的神力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些施舍与羞辱还给她,然后再往她的身上撒两把土,顺便踩上两脚。 但是再然后呢? 明明曾经他对还是神明的天命垂涎三尺,为什么面对着下了凡的女人,看着她额角的汗渍、沾了灰的颈纹,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冲动。 方望楠软了下来,而天命的身体重新恢复了温度与红润——她又活了过来。 “呵,天命终究是天命,在我们这个小世界当中拥有着不死之身,可是那又如何呢?如今被困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命,有时候你是不是也挺羡慕我们这些凡人的,不如就将你的不死之身、穿梭时空的力量都交给我吧。” “交给我,然后你就可以去死了。” 阴森又充斥着贪婪的口吻像是毒蛇一样缠绕着天命,她的脖子很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撕心裂肺。 恍惚之间她好像又重新看见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板子,中间发着光,一个长得有些熟悉的女子正对着那块板子敲敲打打。轻轻松松地就改变了一个世界的局势。 可是她变幻成官云舒容貌的样子太久了,久到她忘了那个女子是谁。 第98章 她只记得,她本不应该如此身陷囹圄。她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操控者,她需要让世界回归到正轨上去。 可是什么是正轨呢? “你去杀了张清风?”天命嗓子沙哑,一开口就像是被人踩了几脚的唢呐。 方望楠嗤笑出声:“你怀疑我?还不需要我来动手,我也懒得杀他。老子现在的唯一目标就是你。” 说着,方望楠再次上前,想要挑起天命的下巴,却在看到对方脸上还未完全褪下去的斑块后,嫌弃地缩回了手。 “杀她的人是姜雨落。别惊讶,这有什么需要惊讶的?当初那女人在你的笔下是怎么对我的,现在恶毒地杀了自己的师父,情理之中。” 方望楠等待着去欣赏天命的崩溃,却发现对方一直在发愣,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顿时丧失了继续逗弄的意思,将自己的每根手指都羞辱性地当着天命的面擦了个干净,离开了。 洞穴密牢当中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只剩下天命一个人沉重又虚弱的喘息。 良久,一声叹息传来:“原来没人能改变结局,除了……” - 与密牢当中的一切同步发生的是,药宗放出的一条消息。 法拉和法拉弟这对兄弟,在当仙门炼丹长老这件事上,可以说是垫底,但是却是个合格的奸商。 当张清风身亡,而姜雨落疑似是凶手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二人心中只用了几秒钟去质疑消息的真假,而后便是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样的答案:管它是真是假,现在一定是个逆风翻盘的好时机。 很多时候压垮一个人的,并不是很多座大山,几条轻飘飘的言论就足够了。 很多时候也不是真的压垮了一个人,而是这个人在大部分人的心中垮了就可以了。 第二日清晨,和鸡鸣一同到来了除了天光,还有如同疫病一样在人群中散播开来的恐慌。这恐慌不是别的,正是针对于近段时日风头正盛的自在坊—— 有传言称,自在坊所用原料来自魔族,那叫人皮肤焕发光泽的,正是魔气。 正所谓吃啥补啥、以形补形,使用那浑身长满脓包的魔物的魔气来养颜,就算在一开始能够光滑皮肤,那也只是来自魔族的幻术罢了。就像是长满虱子的华服锦衣,一旦不小心脱掉了,便只剩下脓创和红肿。之前把自己的头伸进灶膛中烤熟的那个女人,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一场针对自在坊的暴乱从单朝的各个角落开始掀起。 此前发生在药宗身上的事情,如同情景再现一般,发生在了自在坊的身上。 分布在大陆各处的门店正好方便了各处的百姓去围猎。一个接一个的门店被堵到完全不敢开门,因为至少那个门敞开一条缝,一桶污水就已经泼上去了。 “欸,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啊?”有路过的不明所以的人问。 “听说这家是个黑心商贩,害了不少人。” “诶唷,这是害了多少人啊?”路人问。 “谁知道呢?但是你看大家都这么愤怒,肯定是害了不少人。我们得为那些被她们害了的人讨回公道!” 一瞬间,之前科举受挫、仕途无门的所有委屈涌上路人的心头,他看着那人篮子里的烂菜叶子,也跟着愤怒了起来:“借我一用,这个该死的臭商贩!” 这是属于全民的狂欢。 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楼塌了。 而同时的魔域,阿芙佳德萝得知这条传闻的时候,她看着沉默的官云舒,于不知道该说什么之中选择了讲个单口相声:“我们魔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百年,如今到底是被颜值歧视上了。怎么,长得丑的制作出来的东西,就不能用啊?” 说完,回应她的只有沉默,以及一个完全被魔气笼罩住的官云舒。看得出来,这名听众的心情很差,差到已经完全无法收敛自己的魔气了。 “官云舒你知道吗,讲笑话这种事,可以回应不好笑,但是别面无表情好吗?”若是换做几年前的魔女殿下,现在就应该大发雷霆去展示自己的威严了。但是现在的阿芙佳德萝已经成长了,她学会了用一个新的笑话去掩盖前一个笑话带来的尴尬。 然而笑话的听众依然没有笑出声。 这位唯一的听众静默良久,才高高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突如其来又飘然消失,叫阿芙佳德萝差点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耳背了。 那声叹息是:“她让我等等她,然后给我这个结果。” 没听懂是什么意思的阿芙佳德萝眨眨眼:“你们这些修士好喜欢打哑谜。算了,我魔域的事情还一团糟呢,现在原料厂必须先暂停生产了,这一部分的收益需要找新的路径填补。你呢,打算做什么?” “不,先不用停,她让我等等她,我应该要相信她的。”官云舒起身掸了掸一身的魔气,黑色的雾气散开了一些,又重新变得浓郁起来。 看到这副场景,阿芙佳德萝皱皱眉:“你的灵力已经完全压抑不住魔气了,你不是前段时间刚提升至元婴吗?先别走,我让她们把季医师找来,给你把个脉。” 她伸手想要拦住官云舒,然而元婴级别的移动速度已经不是她能够追上的了。手刚伸出去,官云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几丈之外。 “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而后那个嘴里满是“我该继续等她”的官云舒,已经消失在了魔域之中。 阿芙佳德萝看着官云舒消失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她翻开刚刚的收到的信件,那里面除了两条讯息之外,还有个夹层,打开之后,是来自京城的一封密信。 “她已经走了,大概是去自在坊找你,你还要继续躲下去吗?” 淅淅索索的声音从角落中传来,而后一个人出现在了刚刚官云舒的位置上。此人正是如今整个修仙界和人界都在寻找的姜雨落。 姜雨落拿起桌案上官云舒喝过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她身体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季布思说,也就是灵气刚到元婴,而魔气已接近化神。两个水火不容的东西在她的体内争夺所属权罢了。” 看着姜雨落的手一个没拿稳,被茶汤淋湿了衣衫,阿芙佳德萝晃了晃那封迷信,轻笑出声:“成华公主的来信,她说魔域生产的速修膏已经成了随军药物,我们的生产线不用停了。你们这二位合作伙伴,我很满意。” “对了,在你的这个计划中,你说如果官云舒一直找不到你,她会怎么做?” 姜雨落的呼吸陡然加重。她放下茶盏,布满血丝的眼睛让阿芙佳德萝一时之间差点分不清入了魔的到底是姜雨落还是官云舒了。 “阿芙佳德萝,魔女殿下,我现在对你只有一个请求,让她别冲动,活着等我回来。” 第92章 舆论的局势瞬息万变, 当局势已经成了一滩排泄物的时候,多半紧跟着出现的并不会是天神一般的清洁工,而是天降搅屎棍。 这根搅屎棍并没有被签上所属人的大名, 但是人们的心中都各有猜测。 正所谓以形补形这一民间传言, 人心惶惶之中,有人向着水煮蛋上下而求索。比如今天早晨剥开来的水煮蛋没有那么丝滑,不小心多剥去了一小块蛋白, 都会在意这颗蛋吃进去会不会导致自己的脸上也多个深坑。 当然,这是没那么富裕的家庭的以形补形。 王孙贵胄之家, 早就已经开始秘密召集了全城的乳娘, 在母乳的滋养当中,胆颤惊心地观察着自己的面孔。更有甚者,已经去了佛堂与道观, 询问那传说中的唐僧肉到底是何去向。 在这种每日一惊一乍、草木皆兵的心情当中, 终于有人发现自己的脸上开始出现了红斑,又逐渐鼓出来了一个小包。 “啊——我的脸!”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深宅大院中的死寂沉沉, 为这里带来了难得的一丝生机与活力。 从这一刻开始, 搅屎棍彻底下场了。 这根搅屎棍是一个游行和尚带来的一个传言。 传说当中, 天地灵气亦有圆缺, 周而复始。而每每缺到极点时,便是意味着这世间出现了个灾星。灾星凭借美貌与算计为祸人间,带来灾祸与疾病。倘若能找到灾星,便能重获天地灵气的造化。而倘若不能, 便是民不聊生。 至于找到灾星后的处理方法也很简单。 游行和尚对着惊慌的路人用口型说出了三个字: 吃了她。 没过两日, 这名和尚被发现暴毙在了路边, 身上爬满了蛆虫。有人想要靠近, 却刚上前一步, 就见到两条长蛇破开了和尚的肚子,爬了出来。 见此情景,那人屎尿屁三管齐下,一边逃跑,一边叫着娘。 紧接着,便是灾星为祸人间,而道破真相的游行和尚惨遭报复的传言,像是疫病一样,卷席了整个大陆。 但是到底什么是灾星呢?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被称为灾星呢? 第99章 有人觉得是陆成华。 因为单朝向来没有女子掌权。这个柔柔弱弱从江南被带回来的公主,居然开始了设女学、用女官,以致于一向残暴无度的不那么新的新皇陆成康见到了她,都满是忌惮和懊悔。 当陆成华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她单枪匹马提着一把剑去了御书房。 没人知道陆成华与陆成康这俩兄妹在御书房中交谈了什么,但是两个时辰之后,陆成华全须全尾地从皇城中出来了,与此同时,关于陆成华是灾星的说法,无人敢再提及。 不管是明眼人,还是眼瞎的,多少都能看得出,这皇城当中的禁军,已经在成华公主的掌握之中了。 那么除了成华公主还能是谁呢? 人们的视线从新任家主赫连姐妹的身上转移去了魔族魔女阿芙佳德萝,而后又想到了那个被蛊惑的仙门弟子官云舒。 到了最后,终于有人一拍脑袋:“你们还记得之前死了的那个逍遥宗掌门是谁杀的吗?是不是就是自在坊的老板姜雨落,张掌门的亲传弟子?” 被这样一提醒,众人缓过了神。之前摸不出头绪的一堆事情,现在都有了线索。 “对,就是她。不说是灾星会带来灾祸和疫病吗?她的速修膏已经害惨了无数百姓了。” “你们还记得之前在江淮之都的那场仙门招新大会吗?虽然罪魁祸首不是她,但如果不是她一定要去那药宗争个高下,也不至于出了那些人命。” “我就说女子经商必有妖。这种弑师的妖女,多少是有些问题的。管她是不是真的灾星,但是肯定不清白。” “嘘嘘嘘,快别说了,”一个自诩家中小姨在某修仙门派的书生神神叨叨地让大家保持安静,“你们还敢说这么大声,不要命了吗?逍遥宗的掌门是怎么死的,你们都不知道吗?” “不是被妖女杀死的吗?”有看不惯书生这种神秘兮兮作风的壮汉直接反问。 “嘘——” 书生的嘴撅成了吹哨子的样子,这么狠狠一吹,倒是让那有些不满的大汉夹紧了大腿根,防止自己被吹成尿急。 “当然是,但是另有隐情。” 书生冲着周围的人招招手,示意大家围紧一些:“绝密内部消息,千万不要外传。那姜雨落是用自己的剑,活生生剖出了自己师尊张清风的心。她从掌门院落出来的时候,剑上滴的,正是张掌门的心头血。”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从人群中传开。人群在片刻呆滞之后,如同一开始的蜂拥而至,也在交头接耳之后,快速散开。 不出两日,姜雨落即是灾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单朝的大部分主要州府。 全民围剿灾姜雨落除灾星的围猎开始了。 而这场围猎的主人公,在阿芙佳德萝的府邸当中躲了最开始的几日,躲到了疯狂的人群翻遍了逍遥宗,这才向着阿芙佳德萝提出告别。 在这段时间没有面对财政危机,反而赚的盆满钵满的阿芙佳德萝心情很好,摸着阿芙的手就没有停下来过。 “阿芙啊,你姜姐姐要走咯,你会想念她吗?” “不用想,我会回来的。”姜雨落看着问情剑上已经凝固成黑色的血迹,攥着袖子想要擦拭,想了想,却又放下了手,任由这血迹继续停留在上面。 阿芙佳德萝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姜雨落告诉她的那个想法过于离奇了,所以她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但是她又莫名觉得,从姜雨落口中说出来的东西,不管多么离谱,还是值得一搏的。至少在原料厂这件事上,她搏到了。 - 从魔域离开后,姜雨落站在丛林和荒漠的交界,将自己的问情剑插在了这里,像是一个界碑,又像是一个新的锚点。 “张清风,师尊啊……如果有一天,丛林漫过了问情剑,草木从你的血液当中抽出了新芽,大概也就到了没有纷争的时候了。” “你会保佑这一天早早到来的,是吗?毕竟你的愿望,不也是这个世界的海清河晏?” 回答她的只有荒漠吹来的风声。那风将荒漠中的泥沙吹到了零星的草木上,看上去反倒是草木被荒漠侵占了一寸。 姜雨落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将那沙土扇回去。然而当她的手碰到地面的时候,却发现沙土将问情牢牢地抓住,将上面最后一点露在外面的血迹掩埋。远远看上去,像是个小小的坟墓。 远方传来了修仙者们御剑而来的声音。 大概是那些人搜寻完了逍遥宗,于是干脆找去魔域了。只是能不能进魔域,以及能不能活着见到魔女,还有待商榷。 姜雨落最后再看了眼那把问情剑,一道灵力附在了上面,将那剑直接钉死在了地上,而后朝着逍遥宗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姜雨落的五感放到了最大,接收着四面八方的对于她这个人的搜寻。 全民的围剿不是开玩笑的。很多次,她都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已经扫到了她的身上,而后又缓缓移开。 其实就在这里也不错。好几次她都这样想着。但是出于某种她也说不出个由来的执念,她还是想再去看一眼逍遥宗。 周围又是几道探索的灵力扫过,其中甚至有她熟悉的逍遥剑道。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发现了,而且在丢下了问情剑后连续的跋涉,让她的体力几近耗空。但是那几道灵力的主人最终还是略过了她。 姜雨落不知道这几道灵力属于谁,她只是强撑起身体,一步一步地爬起这逍遥山的石阶。 九千多个石阶,这是姜雨落第一次攀爬。 她不知道那些选择修炼了合欢术的弟子们,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走过这漫长的天梯的。还是说因为没有了能够随意驱使的工具,所以干脆就困在了这巍峨仙山上,不走了呢。 她还真没有好好去问过那些同门,以后想来也是没有机会了。再次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会不会也想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呢?毕竟合欢术修炼起来,最在意的大概正是那一张姣好的面容。 姜雨落做好了在石阶上随时被缉拿的准备,然而她这一路畅通无阻,最大的障碍大抵是仙山上云雾弥漫,石阶湿滑,以及她有点不堪重负的膝盖。 站在仙山之巅,周围是静谧的山林,山林中隐秘着无数道汇聚在她身上的探究的目光,随时准备打破这份安宁。而她的面前,是前几日她提着还在滴着血的剑,一步一步走出的院门。 她记得那个手感,金属的剑身温温的,也不知道是源自她掌心的体温,还是出自那颗曾经鲜活跳动过的心脏。 灵力已经几乎枯涸,是院内似乎有人还在等她的执念支撑着她走到了现在。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门,门内空无一人。一颗高高悬着又满怀期待的心,落在了地上。 太好了,没有人在等她。那么她也可以坦然地面对书里的结局了。 云舒,不要来看她。她的最后的样子,大概会很丑吧。 第93章 河水倒流, 山岚成冰,沙土化石。 逍遥仙山之所以称为仙山,除了那世间稀有的天地灵气再次汇集, 还因为高坐山巅, 便能够看尽世间百态。 山巅便是逍遥掌门的住所。而如今,这便是姜雨落看见的景象。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灵气在体内运转了几个大周期, 缓慢吐息之间,终于从疲惫当中微微缓了过来。 半个月前, 天地异象还没有这么明显。 大概是她御剑途中, 忽然发现肚脐眼露在了外面,吹了点高空中的冷风,于是干脆中途停留在了山林小溪边, 解决一点私人事务。 在林间听着溪水潺潺, 倒也是一桩美事……不对,好像没有潺潺。 解决完紧急事务的姜雨落往那溪流一看, 发现这从山顶流向山脚的小溪, 居然是静止的! 姜雨落狠狠眨了眨眼睛, 她寻思着昨晚睡了六个时辰, 是头猪都应该睡醒了,没道理做一个白日梦。 然而再度凝眸看去,那山溪平静得好像一潭死水。 排除了姜雨落自己在移动所以与溪水相对静止这一离谱的可能性后,姜雨落崩溃了:“重力势能不存在了, 物理学不存在了!” “所以是只有那一片区域重力势能消失了?你还记得是在哪里小解的吗?为师刚好在研究毛细效应在失重环境下有何影响, 这简直是天然的实验环境。”张清风听完姜雨落充满了撕裂和破碎的描述, 激动得站起了身。 这一站不要紧, 张清风一个趔趄, 一代逍遥掌门,直接摔倒在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那场景和离世没多久的文锦书没太大的区别。 被扶回了榻上的张清风老实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虚弱地张开了口:“我是不是到时间了?” 姜雨落猝死前草草看了这本小说,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这对于一个穿书者来说,是一个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更加痛苦的是,她记得大家的死亡时间。 她穿过了重重时空,看过那像是阎王生死簿的该死的原书,然后无力地旁观着所有人的倒计时。这里面包括文锦书、张清风,也包括了她自己。 第100章 姜雨落嗫嚅了两下,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住了眼睛的酸涩感,像是平时一样,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对啊,不然我赶回来干嘛?张教授,你见过哪个研究室的学生闲的没事去找导师唠嗑的?” “张教授”三个字成功让张清风已经逐渐浑浊的眼睛恢复了片刻清明。老头对着自己这个倒反天罡的学生扯了扯嘴角:“还有多久你要开始敲锣打鼓庆祝死导师啊?” “一炷香。喏,那边准备敲的钟都给你准备好了,灵力充沛,足够昭告天下了。” “不错,这个我喜欢。”张清风寻思着死之后还能享受一把皇帝的待遇,还挺好,“如果我死了之后真回了现代社会,该怎么给你递信号?” 姜雨落眺望着窗外还在奔涌的瀑布,说:“你去找楼下搞仿真和模拟的组帮个忙,让他们黑了网站,把这本小说的设定改成河水倒流,我就能知道了。” “好,河水倒流……”张清风重复了一遍姜雨落要的信号,面上带着些即将亲手摧毁物理学的一些期待,重新陷入了混沌当中。 “喂,张教授,等你死了之后我借你尸体一用。要不然以我现在在这个世界当中的声名地位,突然噶了,太不合常理了。” 躺在床榻上的老头张着嘴,渐渐没了呼吸。 姜雨落手指搭上颈动脉,确认了逍遥宗掌门张清风的死亡,而后为对方合上了双眼。 她对着张清风的遗体拜了三拜,抽出问情剑,一剑捅破了对方的心脉。 - “水珠朝着天上飞……看起来老头在研究院还能说得上话,居然真能够说动那几个搞模拟的帮忙黑了网站去改设定。” 远方飞瀑飞往天际,既像是神迹,又像是世界末日。而近处,是沉沉看着她不说话的博一迩、拉瓦溪等人。 姜雨落掐算了一下时间,确实也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按照她和张清风之前探讨出来的结果,原文当中的死亡不可更改。不管其他的事件再怎么变化,所有人到了原文当中死亡的时间节点,依然会走向自己的死亡。 这一点在文锦书的身上已经得到了验证。 但是对于姜雨落这个在原文当中随便死一下都不会有人在意的恶毒反派来说,她在现在这个世界当中,若是没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去死,小世界便会因为逻辑崩坏而毁灭。但是她如果强撑着不死,那么小世界也会通过崩坏的方式来拉着她去死。 这一点推论在消失的物理学上也得到了粗浅的验证。 姜雨落真的不想死,她宁愿死皮赖脸地苟活着,也不愿意死在一个垃圾小说的垃圾结局当中。但是她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这点死乞白赖,而让其他人都跟着一起灭亡。 更何况她与张清风的第三个推论,就在刚刚,也得到了验证。 所以现在到了她走向自己死亡的时候了。 一个灾星,一个弑师的恶女,被同门和世人剿灭。这个结局,她应该铺垫得还算合情合理。 “五分不解,三分愤怒,二分纠结。不错,博师弟和拉师兄已经有了当霸总的潜质。”感受着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姜雨落轻笑出声,“你们是来杀我的吧,毕竟我杀了师尊,怎么说你们也得恨一恨我。” 屋子当中沉默了片刻,姜雨落在那些目光当中发觉出了一道满是偏执的注视,她捕风捉影般地扭头看向了窗外,却除了那倒着飞的瀑布,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说,我都快死了,给我点面子吧。一个梗抛出去没人笑,你们大师姐会很难受的。” “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剑光的闪烁让姜雨落眯起了眼睛。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来吧,动手吧。把我杀了,给张清风报仇。然后再找饭堂阿姨把我做成片皮烤鸭——云舒说阿姨的手艺最好——拿去分给那些到处围猎我的世人,也算解了灾星祸世的诅咒。” 她闭眼等了良久,没有等到心口的刺痛,却只等来了三根微凉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的灵气怎么全耗空了?逃亡了区区半个月,就成了这幅样子,难怪长老们都说你修仙天赋不高。” 雷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姜雨落错愕地看向她,却发现对方满脸嫌弃地甩了甩手:“拉瓦溪,你还真说的没错,今日我们若是不来帮她,恐怕她真能被那帮子虾兵蟹将给办了。” “还杵这里干啥呢?逍遥宗毕竟是第一大宗,有那么几个百年开一次的仙境秘境也是正常的吧。我们商讨过了,把你扔进去,百年之后,大家也就忘了灾星这个事情了。此事唯一的风险就是以你的修炼天赋,能不能活过百年。所以金辉阁拨款买了些协助修炼的丹药,给,赶紧揣怀里。” 雷洛将一个小药瓶塞进了姜雨落的手中,对着满脸错愕的姜雨落咧嘴一笑:“不免费,等你出来之后,双倍还。算了,四倍吧,我怕通货膨胀。” 博一迩说:“师姐,死前的伤口和死后的伤口,区别还是很大的。骗骗其他人得了,骗我们,别想了。”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博一迩,你扶着她,我们现在出发去逍遥秘境。” 拉瓦溪将剑横在了面前,俨然一副要在前面开路的架势。而雷洛和博一迩一左一右搀扶起了姜雨落。 这是姜雨落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完全不需要用力,就能够轻松站立,因为她的身边有着一群人在托举。 她的眼眶湿润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就这样被这群同门一起保护着,去那秘境当中安安心心修炼个百年。 但是不可以。 “没有百年,如果我不死,这个世界都将没有百年。如果我今日死了,或许结局还能有更改的可能性。” 姜雨落用最后的力气挣脱开了雷洛和博一迩的手。 阳光逐渐变成了惨白,在烈日之下,鹅卵石大小的冰雹倾泻而下。 姜雨落的灵力已经空了,但是她的手依旧在快速地掐诀。她能够感受到,丹田当中的金丹在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之前她从魔域边境一路逃亡直至来到逍遥山巅的行动轨迹散发出了莹莹光辉,指引着那些围剿她的人来到逍遥山灭杀她。 “姜雨落,你的灵力就用在这种地方了?!”拉瓦溪看着那清晰又不可忽视的指引线,一向温和的人终于失了态。 山峦开始震动,晴日冰雹中,响起一道惊雷。 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崩坏了。 那些围剿的人群当中不乏修仙者。模糊的天际线上,已然出现了好些气势汹汹的修士。 她将刚刚雷洛给她的丹药放回了雷洛的掌心,随后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拉瓦溪,杀了我。记着,你们今日也是来围剿我的,本想要将我凌迟处死,只是为掌门复仇心切,一剑结果了我。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怕疼。大师兄,雷洛姐,你们也不忍心我真活着落到那些人的手中吧?” 终于,带着浓烈逍遥剑道风格的一击直直地捅破了她的心脉,就像她捅向张清风尸体的那一剑一样。 她没有感觉到疼痛,那一瞬间只感觉到了胸口的冰冷。而后,在一片漆黑当中,她意识模糊地感受到了官云舒。 同一时刻,电脑桌前的社畜姜雨落睁开了双眼。 第94章 【端午节是吃咸粽子还是甜粽子?】 【吃甜口的肉粽子。】 【甜豆花还是咸豆花?】 【亲亲, 这边建议加麻加辣~】 电脑显示屏上面正在评论区叠楼,姜雨落双眼发胀,面对着这些熟悉的争吵, 恍若隔世。 手机上的时间和日期停留在了她穿书的六个小时之后, 而现在随着屏幕上的分钟数增加了一位,她才堪堪有了回来了的实感,关于官云舒和逍遥宗的一切, 好像是黄粱一梦。 可是真的是一场梦吗?她又希望这一切是梦吗? 姜雨落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了起来,所在角落当中。她觉得自己像是同时被两个世界抛弃了。 就在这时, 手机上弹出了一条消息。一个已经两年没有联系过的、她都快忘了还保留着联系方式的人, 给她发了微信。 【张清风:小姜,研究室明日聚餐,有空的话一起来吧, 正好你当初带的师妹也要毕业了。】 熟悉的不顾人死活的通知时间让姜雨落握着手机的手一下子握紧了。她自从毕业之后, 就已经和张清风断联了,而如今张清风突然邀请她参加聚餐, 只能说明, 他们的穿书并不是一场梦境。 但是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姜雨落发了一条仅张清风可见的朋友圈:我看见河水倒流了。 一分钟后, 消息提示, 张清风点了赞。 - 翌日,姜雨落将自己收拾了一通,去了h大的老校区。 熟悉的毫无设计美感的大门,还有一群半死不活穿着大裤衩子和拖鞋出来拿外卖的学生。这一切让微微精心打扮了一下姜雨落一下子就吸引到了门口保安的目光。 第101章 “欸, 你, 校外人员拜访刷身份证登记!” 不远处草坪上拉着的横幅上写着“母校永远欢迎你们回家”, 而姜雨落在手忙脚乱地翻包掏着身份证。同时, 保安在旁边补充一句:“电子身份证不行。” 好不容易进了大门, 姜雨落凭借着肌肉记忆,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张清风所在的研究楼,而让姜雨落没想到的是,张清风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 “张教授?师尊?”姜雨落试探着叫了一声。有些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称呼让周围路过的学生稍微测了一下目,随后一边怀疑着自己是不是通风橱没开中毒了,一边快步走开。 张清风听到之后一个激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绕着姜雨落看着一圈:“太好了,不是梦。我前两日让老李帮忙黑网站的时候,老李怀疑我是不是疯了,现在你可以证明我没疯。” “你们俩是不是疯了?” 办公室里,李教授这一声差点把走廊上路过的学生给吓一跳。而后李教授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态,甩了甩鼠标,压低声音问:“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堂堂一个大学教授,你们让我去黑了人家的账号骚扰一个小姑娘的生活?这是违法的,你们知道吗?” 姜雨落静默着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张清风的身后。心里嘀咕着,如果李教授把那鼠标扔到她脸上导致电脑上跑了一整天的模拟废了的话,她是该索要赔偿,还是该赔鼠标的钱呢?果然做模拟的,脾气都差。 而张清风显然已经是老油条了。 他嘿嘿一笑,一把摁住了李教授的手,顺便把鼠标夺走,放在了一边。 “消消气,我们就是顺嘴一提,别气坏了模型,这个模型过两天我们研究室的学生还要用……对了,你上次黑网站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作者账号ip了?不用你联系,你发我俩,我俩有个生意要去和人家谈。”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张清风和梁教授无声地在电脑桌上扳了一局手腕。 终于,梁教授再度忍不住怒吼出声:“松开你的手,鼠标还回来!要不然我怎么发?” - 当晚,被张清风以学术会议为由而被全权交付了所有事情的姜雨落,对着查找到了社媒账号皱起了眉头。 “确定没有找错人?”姜雨落没忍住,发出了疑问。 “老梁说,不可能。而且就算错了,他也不可能再帮忙找一次了。欸?张总,好久不见……” 姜雨落挂断了这通闹哄哄的电话,手机上再次显现出那个ip对应的社交账号,账号发出的帖子显示,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个专门为了女性发声的离婚律师。 这两年关于女性主义的热度在逐渐攀升,也确实有着越来越多的为女生们发声的账号出现,其中不乏一些人已经成为了大热的头部博主。但是姜雨落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曾经写出了《魔尊玩命宠》这么个脑残文,并且还在小说世界当中无限帮助男主去虐女的作者,居然现在成了一个在网上每天教着女生们怎么在婚姻当中守住自己财产的离婚律师。 “姐妹们,听我说,女人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事业,千万不要去当全职主妇。你能保证对方一直不变心吗?二十出头的年纪,干什么不是最好的时候?来,我们看案例……” 直播间里的女人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一个想要辞职去当全职太太的女生回头是岸,姜雨落将直播间切换到后台,点开了对方的私信。 【您好,很喜欢您的作品,我是**公司的pr……】 打着打着,姜雨落的手顿了顿,她重新点开直播间的小窗。此时直播间中已经换了一个连线对象,这一次是一个被家暴的女生,而女人虽然愤怒,却依旧在冷静且专业地教她如何去收集证据。 她不禁想到原书当中,官云舒曾被虐待而留下的那些伤痕。思索一番后,改了又改的私信终于发了出去: 【律师姐姐您好,我的一名女性朋友正在经受非常严重的虐待,她想要逃离,但是周围的环境都在叫她再忍一忍……就连创造了她的人也这样认为。看了您的直播,我觉得您应该是一位非常正义且强大的女性,我想求您帮帮她。】 消息发送出去后,姜雨落切回了直播间。 直播间的女人似乎正在看着私信,她的表情在电脑光下凝滞了一瞬,随后快速地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几秒钟后,姜雨落的手机上收到了私信的回复: 【小妹妹,这是我的微信,看我们的ip地址在同城,你朋友的情况有些严重,可以的话,我们面聊。】 【好,多谢姐姐!】 - 咖啡厅里,姜雨落的手机扣在桌上。她刚刚翻阅了这位【离婚律师joyce】的人生总结。 高等学府毕业,毕业之后在律所工作了一年,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于是便结婚,成了家庭主妇。却在生下女儿之后,发现生活一地鸡毛,丈夫更是为了能够有个儿子,背叛了这场婚姻。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当律师的joyce重新走向职场的第一案,是自己的离婚官司。 这场官司持续了将近两年,最终joyce以失去了很多东西为代价,破釜沉舟一般地,带着女儿逃离了这场婚姻。 一无所有的她,去了朋友的律法打工,一点点攒钱,一点点升职,直到和朋友一拍即合,成立一家离婚律所,有了现在的离婚律师joyce。 这段经历在社交平台上很容易查到,甚至曾经被无数自媒体博主转发,当做是重启人生的成功案例。 但是姜雨落翻遍了所有的资料,甚至包括属于joyce的linkin主页,都没有查找到半点关于《魔尊玩命宠》这本书的信息。 “所以连你自己都觉得,这本书如此地不堪入目吗?如今年近四十、事业有成的律师joyce还记得自己笔下的女主角官云舒吗?” 带着这样的愤懑和疑问,姜雨落为对面这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递上了饮品单:“joyce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刚刚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您看您想要喝什么?” “可以。和她要的一样就好,谢谢。”joyce对着服务生微微一笑,“我们有些事情需要商谈,麻烦尽量不要打扰我们。” 听到这个要求,服务生愉快地点了点头,收好饮品单走了。 “小姑娘,你朋友本人现在有人身自由吗?从你的描述来看,她现在的处境挺危险的,但是我还是需要确认一下,你朋友自己是否想要离开暴力环境,毕竟我们没有办法去左右其他人的人生课题。”joyce认真且关切地问道。 “她……不太自由。至少暂时她没有办法和我们碰面。”姜雨落斟酌着用词,她察觉到对面的joyce轻轻皱了皱眉,“不过她非常想要脱离现状,要不然我也不会联系到您。” “不好意思,等我一下。”joyce转身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开始敲敲打打,将姜雨落刚刚说的话记录下来。 “你可以详细和我说一说你朋友所面临的情况吗?关于她的伴侣、家庭环境,越详细越好。” “当然。她是一个很有天赋又心地善良的女孩,在学校里遇到了现在的对象,也算是从校园走向了婚姻,一毕业便成了家庭主妇。在我看来,她成绩优异,又愿意吃苦,应该前途无量,只是结婚之后,她的对象事业有成,却将她关在了家中,阻断了她和外界的交流,甚至不断地虐打她。 至于她的家庭环境…… 如果你是说创造了她的人的话,我想她应该无法从那个人那里获得任何的帮助。这个曾经让她诞生于世的人,彻底站在她的对象那一边。” 电脑显示屏的光照在joyce的脸上,可是她的脸却越来越黑。 “小姑娘,如果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么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你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小说,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有些事情比小说还要离谱很多。说实话,我很希望你真的是在编一个小说,是在骗我,因为你朋友的处境不容乐观。”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着,这与姜雨落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小说作者形象在脑中无限地重合,只不过面前的joyce是在帮助女性逃离困境,而那位曾经的作者,却在亲手将自己创造的女性困于囚牢。 “你说创造她的人……我理解的没错的话,是她的父母也支持她丈夫虐待她吗?”joyce敲下最后一个字,终于暂停了手里的动作。 “不,不是,”姜雨落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她没有父母,是个孤儿。我说的是创造了她的人。” 在joyce困惑的目光当中,姜雨落拿起手机,翻出了一个非常古早的账号主页,递到了joyce的面前: “还记得这个账号吗,曾经的作者倾城?” 第95章 24岁的褚静, 在未婚夫的甜言蜜语当中辞了工作,成了家庭主妇,又生下了自己的女儿。 26岁的褚静在丈夫的日渐疏离当中, 打开笔记本, 用褚倾城的身份写下了她的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小说《魔尊玩命宠》。当时的她生活困顿,知道丈夫已经变心, 却不想打破婚姻的梦境。 第102章 这本书虽然没有爆火,但是因着蹭到了当时疯批男主和追妻火葬场的风, 褚倾城一边被骂, 一边给自己赚到了生活费。 而现在,37岁的褚静,不, 应该是joyce chu, 听着面前这个和11年前的褚倾城年纪相仿的女生,讲述了一段她穿越进了自己笔下小说的离奇经历。 “老实说, 倾城老师, 我在发现你居然就是joyce律师的时候是非常震惊的。你知道吗, 我在读书的时候, 就一直会刷到你的直播切片,在你被一些人攻击的时候,也为你担忧过。可是为什么一个现在拼命为女性发声的人,会在十几年前, 写下一本对女性恶意满满的小说呢?” 姜雨落手中的咖啡杯已经见底了, 而褚静的卡布奇诺才少了半层奶沫。 褚静面对着这个带着质疑又显得困惑的年轻姑娘, 她眯了眯眼睛。 这姑娘和她刚毕业的时候真像啊, 不过面前这位大概是更勇敢些, 做起事来也更加张扬。 “我当年……其实想过写点不一样的。” 瞧着对面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的瞳孔,褚静抿嘴笑了笑,为对方寻来了一个玻璃杯,倒了杯柠檬水。 “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了,我就不请你再喝一杯咖啡了。” “这很正常,当一个人第一次拿起键盘,面对着空白的电脑页面,总是会想要说出点什么自己的表达。只是当年的我,被丈夫缩减了生活费,又有个女儿要养,所以我必须顺从市场。市场喜欢疯批,喜欢虐恋,喜欢追妻,喜欢恶毒女配被虐,那我就这样写,毕竟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赚到女儿的奶粉钱。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小妹妹,你觉得当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现在所赞扬的敢于竞争和争取的女性是男人婆,而女性人生最重要的课题是‘好嫁’的时候,作为一个困在家中的宝妈,我会怎么想?” 姜雨落茫然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抱歉,我实在是难以想象。” “你不用抱歉,因为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具体的想法了。我只知道,26岁的我,死要面子活受罪,在家过得再怎么痛苦,出门之后都得扮演一个‘我嫁了个好丈夫’的幸运女人的形象。这样的我,只能诞生出现在看来如此离谱的文字。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只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人的思想是可以改变的,因为……” “因为时代。”姜雨落说。 这一天,她们在咖啡馆中从天光明媚坐到日暮西沉。褚静原本用来办公的笔记本上登录着十年没登录的作者账号,将那篇早就已经没人看的古早虐文删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她又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将笔记本放在了姜雨落的面前:“这是这篇小说的底稿,我担心网站上的删了还不够,你看看这底稿是直接删了,还是?” “保留下大背景和人物列表,其他都删了,这样可以吗?”姜雨落问。 “当然。”褚静答应得果断,她重新拿过电脑,按下了“delete”键。这个密码是她离婚日期的文件夹,曾经满满当当地装着她痛苦的那几年,如今随着手指尖的动作,只剩下了一篇简短的文档。 【远处仙山云雾缭绕,偶有白鸟飞过,在落日余晖中盘旋。这里是逍遥仙山,天下第一宗逍遥宗便是在此处。】 【主要人物:官云舒、姜雨落、阿芙佳德萝……】 “谢谢你,我没有想到你会相信得那么快速和果断。”姜雨落真诚道谢。 褚静合上笔记本,像是合上了一本尘封的日记,疲惫又轻松:“应该做的,这本小说中的情节早该随着时代一起消失了。现在键盘交给你们,故事应该如何发展,全由你们自己来定。” “对了,你很勇敢。倘若当年的我也能够更坚定些、更勇敢些,或许也不会经历那几年被蹉跎的岁月。不过我并不后悔,它让我在近些年帮到了更多人。希望在你们的笔下,能够诞生出未来不会想要一键删除的故事。” 姜雨落与褚静看不到的小世界中,所有的异相尽数消失,流失的天地灵气重新涌向这片修仙的土壤。 这是修士们第一次感受到书中所写的灵力无穷无尽自然流进身体的状态,与此前需要拼命去捕捉、去吸收完全不同。一时之间,百年难得一见的飞升雷劫在不同的天际线上出现。 种地的老妇抬头看看那滚滚天雷,擦擦汗,自语道:“打雷了,要下雨咯,新苗要长大咯……” 逍遥山上一具白骨下葬。 这具白骨明明也就是新丧,但是居然连一丝肉都找不出来了。若不是当时拉瓦溪等人拼死相护,恐怕连骨骼都要被磨成粉分了去。 “姜师妹,上次下山给你带的红衣你好像不是很喜欢,那这次的坟墓,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你的满意呢?” “你和师尊说要看看海清河晏,这个位置,应该能见着吧。” 山巅处,那白骨慵慵懒懒地瘫在众人用新土堆成的小坡上,翘着二郎腿,空空荡荡的眼眶眺望远方。它的身上被插满了山间野花。 而在这片大陆的另一端,一把剑被疯长的草木掩盖了大半。乍一看过去,像是个坟头露在外面,而大片的绿色正在坟头蹦迪,蹦着蹦着,就把荒漠给淹没了。 有人采药路过此处,误以为是碰上了什么稀世大宝剑,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拔出,却发现这剑纹丝不动。自此,又诞生了一个神剑觅主的新传说。 有人在死亡中新生,有人在贪婪中腐败。 两个月后,苗丹心酣畅淋漓地用着生长于丰盈的天地灵气之中的草药炼制出了一炉又一炉的丹药。在她终于将这炼丹的瘾过足了之后,翻出了自己的小本子,在某一页的笔记当中,发现了一个曾经很感兴趣又未曾下手的试药对象,于是兴致勃勃去找了法拉。 此时的法拉已经沉醉在丹房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他之前只想着让药宗上位成为天下第一大宗,如此以来便能够占据一些灵气充沛的仙境秘境用来炼丹。但是现在,整片大陆上,每一片区域都犹如曾经的仙境,哪里还需要他们这群炼丹的去搞什么权谋算计。 是以当苗丹心找到他的时候,他眼睛都懒得从丹炉上移开:“方什么楠?你说要找他试药就去找呗。他要是不答应,我找人去揍他一顿不就答应了?好了好了,我这一炉丹药已经到了塑形的关键时期了,莫要再来打扰我。” 于是曾经被当成秘密武器遮遮掩掩的方望楠的行踪,就这样被苗丹心轻松搞到了手。 她根据法拉不耐烦的描述,找到了那个药宗深处人迹罕至的秘牢,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这里的石壁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处处充满着不似人力倒像是神力的痕迹。 一块块方形巨石悬在顶上,像是曾经被用来练习过什么术法。地上的土壤诡异地泛着黑,仔细一闻,便能够闻到残存的血腥气。 但是这还不是最值得惊奇的。 最怪异的当属秘牢当中的一尊被吊起的石像。 那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该女子身上的伤痕被刻画得无比逼真,有那么一瞬间,苗丹心真的以为地上的血都是这尊石像留下的。 然而在细节这般逼真的石像上,却有着一个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面容。准确来说,这面容像是被雕刻者修改了很多遍,隐隐绰绰地有着无数张女子的脸隐藏在其中,却独独没有这尊石像自己的面容。 如果这尊石像真的曾经活过的话,那么她应当是被一只笔杀死的。 没错,她的咽喉处被插上了一只毛笔。 苗丹心试图将那只笔拔出来,因为她们丹房当中最缺的就是笔,她这个月已经不知道丢了多少支笔了。 只不过很可惜,柔软的笔尖似乎已经和石像融为了一体,怎么都拔不下来。 空荡荡的秘牢,找不到的人,拔不出的笔。 苗长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当这秘牢重回归为寂静。那根插在石像上的笔“啪”的一下,毫无阻碍地掉落了下来,而石像也在笔落下的一刻化为齑粉。 就在世界天地灵气复苏的那一天,被方望楠日日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天命,于追悔莫及当中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是你终于来看我了吗?”天命对着黑暗喃喃自语。 这种感觉她熟悉又陌生。 那是一个作者重新用心血去滋养笔下小说时,才会有的场景。小说世界在作者的笔下诞生,因着作者的关注,拥有着现实世界中无法拥有的神奇与玄幻。而后又会因为作者本人的厌弃和遗忘,所有的神奇都在慢慢黯淡,最直观的表现便是那日日消散的天地灵气。 如今重新感应到了创世神的降临,天命激动万分。 她顾不上方望楠惊疑不定的目光和身上伤痕的剧痛,拼命摇晃着锁链,试图引起创世神的注意力。 “是您吗?您终于想起我们了吗?我是您在这个世界当中的分身啊,求您再赐予我一些力量吧。既然您能够让万物复苏、灵气回流、大地回春,您能不能也让故事回归正轨呢?” 第103章 “疯婆子,你在说什么?!你看到谁了?这里到底有谁在?”感受到不妙的方望楠四处挥舞着手臂,却始终碰不到天命口中的创世神。 “创世神,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和那些女人好好竞争,那些勾引他的女人,还有那些他找来生儿子的女人……我要重新养一个男主,只属于我,不……只属于我们的男主!” 天命疯了一样地挣扎着,铁链拉扯间,骨头和血肉一起碎裂。 就在祂下一刻即将挣脱、重开一局竞争游戏的时候,一支笔从天而降,洞穿了她的咽喉。 十年前的天命诞生在褚静无望的现实中。在小说的世界,属于天命的竞争永远可以获胜。 十年后,破茧成蝶、重获新生的褚静打开电脑,用一根手指杀死了比赛,也彻底告别了曾经的自己。 第96章 如今, 石像灰飞烟灭,新的世界已经诞生。 单朝在一片欢呼和偶尔几声反对当中,迎来了他们浴血的女帝——陆成华。陆成华登基后的第一件事, 便是彻底将入朝为官的通道朝着天下女子打开。 而第二件事便是—— “周丞相, 这自在坊的东西,家里那位用着可还舒心?” 周怀清躬身道:“军用医药,功效神奇, 自是舒心。” “好啊,那这助朕收服军队、收服天下的奇药, 是时候该沉冤昭雪, 重新让我朝子民享用了。” 一切好似尘埃落定,唯有方望楠与官云舒二人不知所踪。有传言称,官云舒因爱生恨, 挟持了方望楠一起赴死了。这个荒唐的传言只存在了一天, 而后被两股神秘的势力一同镇压,直接变成了, 官云舒杀了恶魔方望楠, 功德圆满, 飞升了。 当然这个飞升的传闻, 单朝的百姓信,逍遥宗那些修士,可是没有一个会相信的。 比如拉瓦溪就先去找了陆成华,想要探听官云舒的消息。结果面对着百废待兴的单朝每天焦头烂额的陆成华根本懒得理他。 拉瓦溪死皮赖脸, 终于得到了女帝的召见。 “陛下, 官云舒终究是我的师妹, 如果您有她的下落, 还请告知我们逍遥宗。”拉瓦溪说。 “嗯嗯。”陆成华大笔一挥, 翻到了奏折的下一页。 “虽然云舒很少向我们提到陛下,但是我们知道,自在坊能有如今的地位,多亏陛下的照拂。如果说天下还有谁能找到云舒,大概就是陛下您了。”拉瓦溪一脸憔悴。 “嗯,好的。”陆成华头也没抬,拿起了下一本奏折。 “所以……陛下,您知道如今云舒在哪里吗?”拉瓦溪擦了擦头上的汗。 大殿一片寂静,没人理他。 “陛下?陛下!”拉瓦溪要愤怒了。 “嗯?你刚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最近奏折有点多。”陆成华终于抬起了头,“欸,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周丞相呢……没事,来得刚好。你是姜雨落的师兄吧?你觉得若是科举朝着修仙界甚至魔域开放,纳各界贤者入我朝为官如何?” “啊?”愤怒的拉瓦溪张大了嘴巴。 “你也觉得有些激进了是吧?”陆成华点点头,“也对,毕竟这事儿从来没皇帝干过,朕得徐徐图之。不如就以自在坊为契机,先让单朝和修仙界、魔域通商吧。用姜雨落的话怎么说来着……对,联合发展。” “啊??”拉瓦溪觉得自己脑子白长了,啥都没听明白,彻底懵了。 “既然你是姜雨落的师兄,你肯定能明白朕在说什么,不如就拜托你作为使者去找魔女谈一谈吧。报酬是千两黄金。” 这下拉瓦溪听懂了。他连连点应下,带着女帝预付的百两黄金去了魔域。 此时距离灵气复苏已经过去了半年,魔域早就从一片荒漠变成了“草色遥看近却无”。再过个三年五载,大概魔域已经可以考虑种菜了。 拉瓦溪听说魔域曾经的边界出现了一个正在等待着有缘人的神剑。于是按照国际惯例,他们这种修仙者路过的时候总是要去拔上一拔的。 等他找到的时候,那剑的周围已经杂草丛生。 拉瓦溪刚看到剑柄的时候,就觉得分外眼熟。扒拉开杂草再仔细一瞅,这不姜雨落的问情剑吗? “这姜师妹,怎么还是这么爱乱丢东西?人虽然走了,满世界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拉瓦溪无奈地笑了,随后猛然意识到,问情剑在遥远的边界,那么当日姜雨落到底是怎么才从这里回了逍遥宗的呢? “这个混蛋……也不知道喊几个师弟师妹去接一下她……” 说着说着,拉瓦溪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因为他同时发现,在姜雨落将问情剑都在这里的那一刻,就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已经无法允许她御剑飞行了。 不是她抛下了自己的剑,是世界抛弃了她。 拉瓦溪想要将剑拔出来带回逍遥宗收着。手刚放上去,就发现这剑哪里是什么需要等待机缘才能拔出,只是因为这剑上被太多路过的人加上了禁制。 有季布思、有博一迩、有刀二盾、有阿芙佳德萝……还有封在最下面的官云舒的灵力与姜雨落的一丝魂力。 那丝魂力淡得就像是一缕烟,稍微一点空气流动就能让它就此消散在天地之间。但是官云舒寻着姜雨落的踪迹找到了这里,在上面封了一层自己的灵力,硬是将这无处可归的魂强留下了一缕。 而后路过这里的每一个认识姜雨落的人,都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封了一层。 到了现在,已然形成了一个千层糕一般的罩子,将最不可能还留在人世间的东西留住了。 如果这都能成为可能的话,那么那个狠心叫同门捅破了自己心脉的人,是不是真的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还能回来呢? 脑中是克制不住的疯狂,但拉瓦溪却不敢去想了。他害怕想得再多,也只不过是一场梦。 于是他和之前路过的所有人一样,用自己的灵力也在上面加了一层封印。封住了姜雨落的魂,也封住了自己疯长的期望。 至少这里说明一件事,官云舒在找到这里的当日,还是活着的。而且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那么官云舒也不会随着姜雨落去自杀了。 虽然拉瓦溪想不明白官云舒和姜雨落在除了同门之外还有什么关系,甚至二人曾经在世人的面前走向了对立面,可是他就是觉得,如果姜雨落死了,官云舒大概也很难活下去。 她们之间就好像有着一根无形的线。一根线,牵住了两个飘飘荡荡的风筝。其中一个风筝坠了,另一个也飞不动了。 拉瓦溪恍然之间又觉得这样的情感有几分熟悉。他想到了曾经在山下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的几对夫妻。他们人间管这个,似乎是叫做……爱情。 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的拉瓦溪找到了阿芙佳德萝。 他向阿芙佳德萝转述了陆成华“联合发展”的愿景。本以为需要花费一番口舌去解释这个他自己都不太能懂的概念,却没想到阿芙佳德萝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这个什么联合什么发展,一听就是姜雨落教她的。姜雨落教出来的,没必要怀疑。”阿芙佳德萝是这样解释的。 在魔女“你怎么还不走,我要逗猫了”的眼神中,轻而易举赚了千两黄金的拉瓦溪踌躇半晌,终于问出口: “魔女殿下,请问您这里有官云舒的消息吗?我们正在找她,可惜遍寻不到。” 听到官云舒的名字,窝在阿芙佳德萝怀中的阿芙“喵嗷”一声,像是想到了某些被人揉来揉去的噩梦。 “你是说那个被逍遥宗赶出了宗门的官云舒?怎么,都已经赶出去这么久了,还要去找人兴师问罪吗?” 阿芙佳德萝一边安抚着阿芙,一边不高兴地挑眉看着拉瓦溪。 拉瓦溪连连摆手:“不不,官师妹是离开了逍遥宗没错,但是从来没有离开张掌门的座下,所以她依然是我们的师妹。如今她的师兄师姐都还在等着她回家,魔女殿下这里若是有她的行踪,还请……” “还是你们的师妹?”阿芙佳德萝轻笑一声,充满了不信任和蔑视,“若我说她入魔了呢?” “什么?”拉瓦溪瞪大了双眼。 “瞧瞧阿芙,这就是所谓的师兄师妹,连人家魂魄当中被强行灌注了魔气都不知道。就这样的,还来跟我讨要行踪?” 阿芙在魔女的怀中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这呼噜声持续了良久,直到阿芙猫主子满足了,一爪子拍走了伺候的奴才的手,高高兴兴地翘着尾巴走了。 阿芙佳德萝看着那站在大殿中央表情越来越严肃的剑修,翻了个白眼:“逍遥宗的正道剑修,怎么还不走?不怕在我们这魔域待久了也入魔吗?” “不,在下是在想……”拉瓦溪没有因为魔女的话而生气,反倒是认真又仔细地斟酌着应该怎么用词。 “既然有一部分修士们确实有修炼魔道的天赋,逍遥宗秉持着有教无类的宗旨,又是个综合类宗门,若是开创一个魔道的专业,不知道可否和魔域合作,调配一些老师过去呢?” 第104章 “咳咳咳……”阿芙佳德萝一口水直接呛到了自己。待她缓了过来,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依旧严肃的年轻剑修,终于明白此人刚刚的沉默,甚至不是在思考自己师妹入魔是否需要谴责,而是在考虑怎么开口才能让自己同意借给逍遥宗几名老师。 “不愧是姜雨落的同门,你的想法我喜欢。”阿芙佳德萝翘了翘嘴角,“我们魔域魔道修炼得好的不少,但是能当老师去教学生的不多,一会儿我带你去挑。如果没一个看得上的,大不了本魔女亲自去教。” “对了,来打听官云舒下落的是吧。不用找了,她大概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你是说她……” “不是。”阿芙佳德萝朝着拉瓦溪摇了摇手指,将拉瓦溪即将说出来的“死”字堵在了喉咙里。 “她的灵魂中不知被什么人掺了魔气,受到这股魔气的影响,行事极容易走极端。之前没有被你们发现,她应该是忍得很辛苦了。可惜姜雨落的死对她来说冲击过于巨大,当即就入了魔。我现在只知道,她去找害死姜雨落的罪魁祸首报仇。报仇结束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去寻找姜雨落的灵魂了。” “毕竟你这个姜师妹曾经无数遍和我们这位魔域新人说,‘等她回来’。可惜魔域都是一群想到了就直接干的急性子。不想等,便去寻她了。” “所以官师妹她……”还活着吗? 拉瓦溪有些不忍问出口了。 阿芙佳德萝努了努嘴:“好问题啊,我也不知道呢。要不你自己猜?” 第97章 “官云舒活着。” 姜雨落一把匕首抵在了面前这个女人的脖子边, 终于从她嘴里逼问出了一句不算是官云舒下落的下落。 这段时间,姜雨落从量子力学探索到了求神拜佛,如果不是张清风拉着, 她已经准备把褚静笔记本电脑的数据线插自己脑子上了。 “姜雨落!你到底想做什么?”张清风和褚静一起将笔记本从姜雨落手中抢夺了回来。他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学生都已经解决了所有的事情, 怎么就想不开要用数据线来自杀呢。 姜雨落虚脱地坐在地上,不敢看张清风的眼睛:“我想回去。” 张清风沉默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行, 你想回去,那我找人帮你回去。” 话音刚落, 姜雨落整个人都像是活了百分之十, 亮晶晶地盯着张清风,生怕对方在骗她。 “但是,”张清风见到自己学生这般状态, 知道现在是不可能阻拦住她了, 回去已然成了执念,“只一个条件, 你不能再做出任何冲动的事情了。虽然你早已毕业, 但是终究是我的学生。你若是就这样神神叨叨地死了, 对我在学术界的地位没什么威胁, 但会让我在教育界名誉扫地。” “嗯嗯,我保证!”姜雨落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对着褚静律所的天花板发108个誓。 就这样,姜雨落等了张清风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内,她无数次站在公寓天台上看着脚下由马路和大楼组成的大网, 无数次地想着, 是不是从这里一跃而下, 这张网就会将她送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 每一次当她想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 总会有一阵凉风,将她有些发烫的脑袋吹醒。当她指尖发麻地跌坐在地上且终于稳住呼吸的时候,恍惚之间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来到这天台,又为何呼吸急促地渴望着下坠。 终于在她忍不住想要去研究室把张清风重新揪出来,而后问一问对方是不是在骗她活着的时候,一个微信名片被张清风推了过来。 “aaa拖鞋批发陈姐?”姜雨落对着那张名片上面的荷花投降瞪大了眼睛。 【张教授,我家不缺拖鞋……】 输入框里的内容还没有打完,对面张清风仿佛已经知道了姜雨落的疑惑,赶忙甩出来了几个语音条: “那个小姜啊,这可是我托人找了一个月才找到的大人物,一双眼睛可观三界生死,据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帮你回去,也就是这位陈姐了。” “你赶紧加上人家微信,然后收拾收拾。我刚刚把你的生辰八字,还有你们年轻人现在爱聊的星座属相mbti告诉人家了,说不定陈姐现在已经在去找你的路上了。” 【啊?找我?去哪里找?我家吗?】 姜雨落一个四连问发出去,对面张清风开始装死,过了许久才回复一句:【不知道,她说去找你了。】 姜雨落看着这简短的一句话,战战兢兢地发了个好友申请,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喂,外卖放门口就好。什么?汤撒了?你等等。” 姜雨落将心中的忐忑放在一旁,对于外卖的渴望让她立刻趿拉着拖鞋举着手机走到了大门口。 就在她将门把手按下的一瞬间,神使鬼差地,她看了眼外卖员的信息。 【陈祈】 “怎么又是个姓陈的?好像也是个女生……” 嘟囔到这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大门被站在门口的外卖员拉开,一个完好无损的外卖包装袋被递了进来:“姜小姐您好,您的外卖。” “额……谢谢,但是这也没洒,其实放门口就好了……” 姜雨落拉着门把手,试图将门合上,却没想到根本拉不动。 也是,她在现实世界当中,不是那个天下第一大宗的大师姐,只不过是个熬夜看小说就能把自己玩死的社畜罢了。稍微来个有点力气的人,就能够让她的门没有办法关上。她不该那么不谨慎的。 带着袋鼠耳朵偷窥的外卖员抬起头,一张被汗水浸湿的脸直勾勾地出现在了姜雨落的视线当中。然而和姜雨落预设中的凶狠相反的是,那张脸上写满了被工作折磨的无欲无求。 “拉面没洒,洒的是拖鞋。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aaa拖鞋批发陈祈陈姐。” 一双鞋底上沾了些物资的人字拖递到了姜雨落的面前。 “不好意思哈,路上看见只蟑螂,没忍住,顺手飞了个拖鞋过去,没想到是你的订单。” “卧……”姜雨落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用指尖提溜着那双拖鞋,放在了门外的鞋架上。她是不会允许这种东西进她的家门的。 “不用谢,订单的钱有个姓张的老头帮你付过了。要找个叫官云舒的人是吧?” 听到官云舒的名字,姜雨落终于对面前这个神神秘秘的外卖拖鞋批发陈姐有了零点三分的信任。但即便只有这零点三分,她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麻烦现在就带我去找她。” “闭眼。” 下一秒,姜雨落的手腕便被对方握住。 再睁眼时,便是周围凉气入骨,白色蜡烛上燃着幽幽绿火,赫然照亮着头顶上的一块牌匾:幽冥府。 “这是……阴曹地府?官云舒死了吗?” 最后一句问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姜雨落感觉到自己心口一阵刺痛,就像是在这地府当中遭到了万箭穿心一般。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在离开那个世界之后,已经把加在她身上的任何桎梏解开了,她拥有全新的人生,她可以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她应该出现在人间、仙界、神界或者任何地方。但是你现在的意思是,她死了?” 气息紊乱之中,姜雨落下意识引气入体,灵气混着幽冥的气息在她许久没被滋养过的经络当中完成了几个大周期的流转,而后凝聚在了掌心当中。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便是已经将面前的陈祈抵在了石壁上,由灵气凝聚成的匕首在粗粝的石头上留下一道划痕,而后堪堪停在了陈祈跳动的颈动脉上两毫米的位置。陈祈脖子上的汗毛甚至因为感受到了匕首带来的凉意而竖了起来。 大概是处理多了外卖差评,陈祈面对此番场景,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官云舒活着,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 “存在于地府,你告诉我她活着?”姜雨落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自己为啥又忽然有了引气入体的能力,她的心中几乎已经完全被官云舒的下落给占据了,以致于完全没有办法理智思考了。 “这确实有些奇怪,但是没有人规定只有死人才能存在于地府当中。” 陈祈的目光很淡,在她的目光当中,姜雨落冲血的双眼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在这种颈动脉已经有一半不属于自己的情况下,陈祈闭上了双眼,口中轻念着姜雨落完全听不懂的经文。 神使鬼差的,姜雨落觉得面前这人眼皮闭上了,眼睛却睁开了。 时间好像只过了几秒,又好像过了一生。陈祈的嘴唇停下来了。 她将姜雨落握着匕首的手轻轻推开,对着错愕的姜雨落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姜小姐,您不是说,您已经帮官小姐解开了身上所有的桎梏了吗?” “对……她现在完全自由。” 第105章 “可是倘若,她给自己建造了一座监牢呢?” - 幽幽九泉之下,冥火烧得刺骨寒。 一个巨大的牢笼当中,关着一个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人形的人。那人的脖子都被笼中的一根链子拴住,低低地伏在地上,像是拴着一条狗。 将姜雨落带到这里的陈祈已经离开了,离开之前给姜雨落留下了唯一一句忠告—— “姜小姐,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哦~” 笼子里的人听到声音,动了动身体,却因为体无完肤,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是个男的。】 【声音有点耳熟。】 笼中像个血人的男人又挣扎了几下,身上已经长出的血痂又裂了开来,黑色的血液从男人的每一寸肌肤上随机流下。 很快,那男人便意识到挣扎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毫无益处。于是重新趴回了地上,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竟像是舌头都被人拔掉了一般,无法说话了。 看着这已经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姜雨落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个想法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想法本身,而是在于当她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居然下意识地有些愉悦。 “你是……方望楠吗?” 声音被无尽的幽冥吞噬,地上的血人却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而后他已经撕裂的喉咙当中发出了惨烈的嘶吼,一边吼叫着,一边艰难地站起身,竟是要朝着姜雨落的方向扑过去。 然而他忘了自己还身处牢笼之中,也忘了自己的脖子上被拴着一根链子。 于是他扑过去的刹那,他的脖子在半空当中由链子操刀,解体了。 无头的身体撞在了笼子上,头咕噜咕噜滚到了一边。而链子,沾染着丝丝缕缕的颈肌,功成身退地落回了笼子的角落。 血腥气像是炸开了一般,充斥着姜雨落的鼻腔。然而吞噬一切的九幽也吞噬着血肉亡魂。 渐渐地,姜雨落闻不到腐烂与盛放的血气,面前的一切只剩下了冰冷。 因为那身子、那头、那铁链,重新组装到了一起,组装成了一个完整的方望楠。而这份完整也只保存了区区须臾。 他的头发在飘落,他的皮肤在下落。 不出片刻,便又成了恶鬼的模样,低低地伏在地上,像是一条被永久囚禁在幽冥当中的狗。 这是官云舒的手笔。 直到现在,姜雨落终于明白了禁锢住官云舒的到底是什么。 是执念。 而这个执念,是她的那个没有归期的“等我回来”。 - 姜雨落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和官云舒再度重逢,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按照她的设想,当褚静删除掉所有的文稿的时候,官云舒应该一身轻松地从故事的开始醒来。 她会是逍遥宗年纪最小、最有天赋也最受宠爱的小师妹。她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选择无情道亦或是别的什么修仙道路。 这一回不会有任何的“女子就该”,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的“修合欢术者不可学习御剑”。她甚至可以借着自己的天赋,将逍遥宗的所有技法都学个遍,最后去跟孟良庆学个经商,下山去坑蒙拐骗。 她不会再遇到一心一意只想要与她雌竞的女配,因为她不是女主,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人是配角。 她也不会遇到一个奇奇怪怪、她还非得要爱上的男人。不过或许她会遇到,但她不会身不由己了。她只会用自己学到的东西去送那人一个大逼斗。 然后告诉他,醒醒吧,这里没有什么天命之子,只有老娘给的嘴巴子。 ………… 姜雨落幻想过很多很多,她甚至梦到过官云舒发髻上插着一根折下的桂枝,蹦蹦跳跳地来到她的身前,像个山野间自由的精灵一般,问她: “大姐姐,你是谁?” 在她的梦境当中,官云舒甚至可以不记得她是谁,官云舒的人生可以没有她,因为她可以重新走进官云舒的人生。 但官云舒不能没有自由。 可是她从未想过,官云舒根本走不出她的那场死亡表演,只能够借助着这九幽地府,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这位带来了所有不幸的天命之子。 是啊,幽冥当中可以有活人,但是同时,幽冥不存在死亡。 姜雨落终于意识到,官云舒早就疯了。 她疯得和如今关在这笼子当中的血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姜雨落是她的链子。而当姜雨落选择死亡的那一刻,这个疯子用执念给自己打造了一个铁笼。从此之后,便是自己扯断颈脖,也只是徒劳的、日复一日的无法挣脱。 “这一次怎么这么快就死了?方望楠,你知道的,发疯没有用。当初你不是问天命怎么去往另一个世界吗?她那么爱你、心疼你,怎么可能没有教给你?” “乖,只要你告诉我,如何去另一个世界找姜雨落那个女人,我就把你带出幽冥,让你去死。” “你说啊……你说啊!” 染血的百花在冥火当中摇曳着最后的疯狂。 她踏着白骨而来,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悲戚,执着地晃动着牢笼上的铁栏杆。 挣脱呀! 放弃呀! 放手呀! 给出一个答案呀! 无声的呐喊被吞入无声。她徒劳地坐在了地上,看着笼子里那滩被吓到不敢乱动的烂肉起起伏伏。 算了,大概她这辈子都找不到答案了。 幽冥没有死亡,她这辈子便是永恒。 “姜雨落,你不是说要我等你回来吗?我等了。可是你还没来得及回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关于你的记忆开始瓦解。我知道这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可是我不要。 如果忘记你,我还怎么等你回来呢? 所以我要把自己关在这幽冥,我要我带着我对你的记忆还有全部的怨恨,等着你回来的那天。” “我想好了,等再见到你,我要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 姜雨落,我爱你。” 她伏在牢笼前无力地哭泣着,而后一股不属于地府当中的香甜气息从她的身后袭来,悠悠绕过她的脖子,落在她的嘴边。 她听见有人在说: “官云舒,我爱你。” “官云舒,好久不见。”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